这么狠的女人,再漂亮也不能娶来当孩子后妈啊!
这么狠的女人,再漂亮也不能娶来当孩子后妈啊(上)
今天给大家拆解的是《醒世恒言》的故事,小回目叫《李玉英狱中颂冤》,讲的是明朝一个狠心的继母残害孩子,最后关头被女孩李玉英翻案反杀的故事。
这是嘉靖年间的真实案子,发生在北京,内中有许多关于家庭、婚姻和人生的感悟,很值得详细分说。
对了,题图是《小鱼儿与花无缺》的剧照,角色叫江玉燕,是美丽无比的童年阴影,噩梦程度接近刘华强和安嘉和。
杨雪扮演的,颜值完美压制了范冰冰和袁泉
男人、女人、过日子
故事开头,引用了一首诗,这其实就是中国古代对家庭、婚姻的主流看法:
人间夫妇愿白首,男长女大无疾疚。
男娶妻兮女嫁夫,频见森孙会行走。
森孙,就是孙儿孙女,男人和女人结为夫妇,看见了自己的孙辈会走,这就是人间的最大幸福。
今天也如是,我经常跟大家说,如果遇不到合适的伴侣,先不要着急结婚,但是婚姻这件事,对大多数人而言,确实还是人生完整的一部分,孙辈绕膝,老年人会充实、幸福,孩子会给我们对抗衰老和死亡的勇气。
若还此愿遂心怀,百年瞑目黄泉台。
莫教中道有差跌,前妻晚妇情离乖。
有后,是中国人所要追求的一件事,但是总有一些婚姻不如人意,休妻、夺休,最多的还是丧偶的,在现代医学出现之前,产妇生产中或者产褥期死亡的情况非常多。
晚妇狠毒胜蛇蝎,枕边谮语无休歇。
自己生儿似宝珍,他人子女遭磨灭。
饭不饭兮茶不茶,蓬头垢面徒伤嗟。
继母在丈夫面前搬弄是非,残害前面妻子的儿女。让他们的生活处于困境。
君不见大舜历山终夜泣,闵骞十月衣芦花。
就算是先哲大贤也逃不过这样的命运,如果遇到这样的继母,还得拼命讨好她,才能得活。
舜被继母、父亲和弟弟几次坑害,却不怨恨。
孔子的弟子闵子骞的继母只管自己的俩儿子,只给他穿上芦花絮的袄,让他挨冻,父亲发现了想要休妻,被他拦住:“母亲在的话,我一个人冷,母亲如果走了,那我和俩弟弟,就真的没人管了。”
其实还是得分人。
好女人就算做了继母,也会善待丈夫的孩子,人的心地善良,就不会行恶事;坏女人就会斤斤计较,把孩子当做敌人来防备、来坑害;还有一种女人,连亲生的孩子都要虐待、折磨,这种不能用好坏来分了,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变态。
李承祖整整在老婆婆家病了两个月,一直到二月份春天来了,才终于病好。
这么狠的女人,再漂亮也不能娶来当孩子后妈啊!(下)
今天继续拆解《李玉英狱中讼冤》
锦衣卫千户李雄在陕西平乱战死,十岁大的小少爷李承祖被继母焦氏设计,逼着他走路去陕西寻找父亲的尸骨,又暗让家人苗全途中抛弃李承祖。
承祖重病将死,遇到佛心奶奶看护,两个月后恢复了健康,一步步走到陕西。
在战场旧址,李承祖遇到了父亲的亲兵曾虎二,大曾打败仗负伤后,被附近的老和尚营救,也做了和尚,遇到老首长的儿子来寻找父亲的骸骨,就用一个大筐背着李雄的白骨,陪着李承祖一步一步走到北京。
千里一别
这是一段什么样的路途啊。
两个被嫌弃的人一起走过这几千里路。
李承祖是被嫌弃的人,继母巴不得他赶紧死掉,好让自己的亲儿子继承父亲的官职,“舅舅”设计害他,要他死在路边。
曾虎二也是被嫌弃的人啊,师父点化他做了和尚,但是师兄们怕他武勇有力、吃太多粮食,又怕他抢夺小破庙,说他来历不明,威胁要举报,逼着他自己出去做云游僧。
这一大一小,路上应该有很多话说吧。
这段让我想起《碧血剑》来,金庸先生笔下的袁承志,虽然死了父亲,但是在父亲袁崇焕旧部的簇拥下长大,给他求名师、让他学武艺,让他报仇雪恨。
武侠就是童话。
现实就是曾虎二和李承祖这样,可以在一段路程上互相照料,但最终会分别,我们是凡人,凡人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照顾自己已是艰难,大多数时候,我们无暇他顾。
走到北京城外,曾和尚必须赶紧走了。
离城尚有十里之远,见旁边有个酒店,和尚道:“公子且在此少歇。”齐入店中,将竹笼放于桌上,对李承祖说道:“本该送公子到府,向灵前叩个头儿才是。只是我原系军人,虽则出家,终有人认得。倘被拿作逃军,便难脱身,只得要在此告别,异日再图相会。”
保家卫国非常光荣,但明朝不是,明朝军户的地位比普通百姓还要低,军户只允许有一个孩子考秀才改换门庭,军户的男人战死了,孩子还小,没事儿,官府慢慢等你孩子长大,再拉进军队里卖命。
官、吏甚至秀才都能对军户盘剥欺凌,所以明朝中期之后,逃亡的军户很多。
这就是为什么曾虎二想逃,别人都觉得他死了,正是逃亡的好机会,一旦被抓回去,他就要重回暗无天日的生活了。
李承祖垂泪道:“吾师言虽有理,但承大德,到我家中,或可少尽,今在此外,无以为报,如之奈何?”和尚道:“何出此言。此行一则感老爷昔年恩谊,二则见公子穷途孤弱,故护送前来。那个贪图你的财物。”
李承祖希望报答和尚,虽然自己不能当家主事,倘若有和尚这么一个大汉跟他回去,只怕那些坏人也要怕三分。
曾和尚是个直性子,他也不知道那两个人那么贼胆包天,敢直接对李爷的儿子下手。
正说间,酒保将过酒肴。和尚先摆在竹笼前祭奠,一连叩了四五个头,起来又与李承祖拜别。两下各各流泪。饮了数杯,算还酒钱,又将钱雇个生口,与李承祖乘坐,把竹笼教脚夫背了,自己也背上包裹,齐出店门,洒泪而别。
这种古典的忠诚特别让我动容。今天的很多人说起自己的领导,恨不得咬牙切齿,一开口就是“那个人PUA我”。
曾和尚不是臣子,李雄也不是他的主公,大家都给大明朝打工的。李雄提拔曾和尚,因为他有本事,他希望曾和尚卖命,曾和尚从来不欠李雄什么。
但是曾和尚对李爷的赏识,充满了感激,尽力去报答,这是什么?这就是传统美德,是古风。
古风不是穿什么制式的衣服,或者拿个团扇、唱听不懂的歌词啥的,中国文化里最伟大的古风就是“忠”和“恕”,我们如果想要交到热情赤胆之人,自己就应该做热情赤胆之人。
横死的公子
李承祖一到家,就被出来买酒的苗全看见了。
苗全当初抛下李承祖,只觉得李承祖重病异乡,必死无疑,回来的时候,当着李玉英这几个小姐是这么说的:
小主人和我到了陕西,寻找尸骨找不到,小主人病死在那里,我没钱把他运回来,只好暂时埋在了陕西。
话一说完,玉英哭弟弟,另外两个女孩哭哥哥,继母焦氏陪着哭了几声,这事也就算了。
现在李承祖一回来,苗全赶紧回去报告给焦氏。
焦氏正在陪哥哥喝酒——现在她求哥哥办事,希望能够运作一下,升李雄做指挥使。
锦衣卫官职世袭,如果李雄追升一级,未来亚奴就能够继承父亲的职务当指挥使,这是正三品大员。
存世的指挥使腰牌,指挥使是锦衣卫理论上的最高官职,再升就要靠兼职了
焦榕是个蹭吃蹭喝的高手,别看是亲妹妹家的事儿,他也得拉着妹子请客。
焦榕一听李承祖回来了,就跟妹妹定下了杀人之策,他让苗全去买砒霜,自己和妹子一起等外面的消息。
李承祖让赶脚的马夫把父亲的尸骸供在自家堂上,焚香拜祭。
毕竟是个孩子,孩子就会想着回家,这个时候就应该寻找盟友,把父亲那边的亲戚、亲娘那边的舅舅找一两个过来做见证、做主,恐吓一下继母,也许还能幸免。
那丫头跑至堂中,见是李承祖,惊得魂不附体,带跌而奔,报道:“奶奶,公子的魂灵来家了。
焦氏照面一口涎沫,道:“啐。青天白日这样乱话。”
丫头道:“见在灵前啼哭。奶奶若不信,一同去看。”
焦榕也假意说道:“不信有这般奇事。”一齐走出外边。
李承祖看见,带着眼泪向前拜见。
这孩子太善良,根本就没把这俩人往坏里想。
焦榕扶住道:“途路风霜,不要拜了。”
他最会装好人。
焦氏挣下几点眼泪,说道:“苗全回来,说你有不好的信息。日夜想念,懊悔当初教你出去。今幸无事,万千之喜了。只是可曾寻得骸骨?”
焦氏怕李承祖问责她,因为苗全是她的心腹,如果李承祖嚷叫起来,去官府告一下,焦氏也是受不了的,所以先提交任务的事,让他哭一场再说。
李承祖指着竹笼道:“这个里边就是。”焦氏捧着竹笼,便哭起天来。
女人哭丈夫是哭天。“我滴天哎”,丈夫死犹如天塌。她这么一哭,李承祖就算想说她什么,也没法开口了。
玉英姊妹,已是知得李承祖无恙,又惊又喜,奔至堂前,四个男女,抱做一团而哭。哭了一回,玉英道:“苗全说你已死,怎地却又活了?”李承祖将途中染病,苗全不容暂停,直至遇见和尚送归始末,一一道出。
说真的,承祖遇到的都算奇遇。如果我是焦榕和焦氏,听见这孩子命这么硬,我是绝对不敢再伤他了,但是恶人不怕报应,他们只觉得佛心奶奶和曾大师俩人管闲事。
焦榕怨道:“苗全这奴才恁般可恶。待我送他到官,活活敲死,与贤甥出气。”
李承祖道:“若得舅舅张主,可知好么。”
焦氏道:“你途中辛苦了,且进去吃些酒饭,将息身子。”遂都入后边。
两个魔鬼,一张罗网。
焦榕扯李承祖坐下,玉英姊妹,自避过一边。
女孩不让上桌真的是个坏规矩。
焦氏一面教丫头把酒去热,自己踅到后门首,恰好苗全已在那里等候。焦氏接了药,分付他停一回进来。焦氏到厨下,将丫环使开,把药倾入壶中,依原走来坐下。
少顷,丫头将酒镟汤得飞滚,拿至卓边。焦榕取过一只茶瓯,满斟一杯,递与承祖道:“贤甥,借花献佛,权当与你洗尘。”
承祖道:“多谢舅舅。”接过手放下,也要斟一杯回敬。
焦榕又拿起,直推至口边道:“我们饮得多了,这壶中所存有限,你且乘热饮一杯。”
李承祖不知好歹,骨都都饮个干净。
焦榕又斟过一杯道:“小官人家须要饮个双杯。”又推到口边。
那李承祖因是尊长相劝,不敢推托,又饮干了。焦榕再把壶斟时,只有小半杯,一发劝李承祖饮了。
冯老先生的心真狠啊,承祖算是这个故事的男主角,我们居然要眼睁睁地目击他的死亡。
《权力的游戏》血色婚礼
焦氏道:“想是路上触了臭气了。”
李承祖道:“也不曾触甚臭气。”
焦氏道:“或者三不知,那里觉得。”
这段特别缺德,我们看好多电视剧里,反派都要哈哈大笑,让主角死个明白。
大概这样婶儿的
但是现实中的杀人犯,都是到了最后一刻,还在敷衍、忽悠被害人的。就像焦氏这样。
须臾间药性发作,犹如钢枪攒刺,烈火焚烧,疼痛难忍,叫声:“痛死我也。”
跌倒在地。焦榕假惊道:“好端端地,为何痛得恁般利害?”
焦氏道:“一定是绞肠沙了。”
急教丫头扶至玉英床上睡下,乱撕乱跌,只叫难过。
这事儿更缺德,人要死,会大小便失禁,还可能有血,就放在玉英床上。
慌得玉英姊妹手足无措,那里按得他住!不消半个时辰,五脏迸裂,七窍流红,大叫一声,命归泉府。
玉英也就是十一二岁,这一个小时,她和妹妹要目睹兄弟的死亡,你说这几个女孩子怎么熬过去的呢?小朋友哪怕看见祖辈自然死亡,都会害怕一阵的,看见亲兄弟横死,这会是一生的梦魇吧。
之前我们曾经说过,李玉英鸣冤是正德年间的一件真事,继母和舅舅害死孩子,这是真实的案情,但这种细节,基本上就是冯梦龙的文学创作了。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儿,冯老先生应该参考了《后汉书》里跋扈将军梁冀毒杀汉质帝的故事,大将军看见九岁的小皇帝聪明,怕他不受控制,就在孩子的饼里下毒。
汉质帝中了毒,见到忠臣太尉李固,挣扎着要喝水:“给我水,喝了水,我还能活……”
舅舅(没有直接血缘关系,只是太后的哥哥)梁冀说:“不能喝水,喝了水会呕吐!”
汉质帝在李固的怀抱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是不是跟李承祖被害的场景如出一辙?
后汉书是前四史之一,从光武中兴写到曹操袁绍,推荐给大家,我的版本是这个。
这是国家的悲剧,东汉末年的士人提起这一幕,没有不叹息痛恨的。
国因邪恶外戚而衰落,家也因为恶毒外亲的荼毒残破。汉朝、明朝;皇家、百姓;刘家、李家,这一刻遭遇着同样的命运。
没出息的恶人
焦榕立刻就行动起来了。
“看这模样,必是触犯了神道,被丧煞打了。如今幸喜已到家里,还好。只是占了甥女卧处,不当稳便。就今夜殓过,省得他们害怕。”
按说应该和同族的叔叔大爷报信儿,让人家来参加丧事,但是一来,李承祖是个小孩子,未成年横死不能出大殡;二来,他们是北京城里人,远房亲戚不像农村里的宗族影响那么大、住得那么近。
焦氏让苗全去买棺材。
把银递与苗全,急忙去买下一具棺木,又买两壶酒,与苗全吃勾一醉。
这个是规矩,帮抬尸体的人,丧主必须给人家酒,消毒、壮胆、冲邪气。
先把棺木放在一门厢房里,然后揎拳裸臂,跨入房中,教玉英姊妹走开。向床上翻那尸首,也不揩抹去血污,也不换件衣服,伸着双手,便抱起来。一则那厮有些蛮力,二则又趁着酒兴,三则十数岁孩子,原不甚重,轻轻的托在两臂,直至厢房内盛殓。
这是家里的少爷,顶门长子,父亲没了,被这等下流胚这样轻慢。
玉英姊妹,随后哭泣。
谁知苗全落了银子,买小了棺木,尸首放下去,两只腿露出了五六寸。只得将腿儿竖起,却又顶浮了棺盖。
苗全就是没出息的恶人,死人身上都要揩油。
玉英姊妹看了这个光景,越发哭得惨伤。
焦氏沉吟半晌,心生一计。把玉英姊妹并丫头都打发出外,掩上门儿,教苗全将尸首拖在地上,提起斧头,砍下两只小腿,横在头下,倒好做个枕儿。
柴扉、榆钱、泥土、野花。这四样东西没一个要花钱的,分明扣着一个大写的“穷”字,没有什么男女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