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自阅读、传抄诬蔑乾隆的书刊,就是找死

来源: 2021-07-30 18:13:13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私自阅读、传抄诬蔑乾隆的书刊,就是找死

 

 

 

余少镭 现代聊斋余少镭 2020-0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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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十六年(1751),一篇伪奏稿在全国被转疯了。

 

它是炮轰乾隆的檄文,以官员奏稿的形式写成,不知何时何地发出,直到乾隆十六年七月案发,全国上至封疆大吏,下至贩夫走卒,西至云贵土司,东至江浙文士,都在心照不宣地传抄。

 

这篇檄文到底写了什么,爆炸当量这么大?

 

01

蹭大V的IP

 

大V叫孙嘉淦,康雍亁三朝为官,以敢言直谏出名,外号“大清魏征”。

 

早在雍正时期,孙嘉淦就曾因敢言惹怒皇帝。乾隆登基,故意起用他,由吏部侍郎迁都察院左都御史。此举肯定让当时的知识分子喜大普奔:“盐论字由的春天到来了!”

 

孙嘉淦也这么想的,没多久,他就上了一疏,堪与魏征的《谏太宗十思疏》媲美,不外劝乾隆多听逆耳忠言,亲贤臣,远小人之类,今天看来,不过小学生级别的常识而已,但在那些刚刚从八旗铁蹄下苟活过来的人眼里,这可是捋逆鳞的自杀式行为,所以,很多人为“孙大炮”捏一把汗。

 

万幸,这时候乾隆的帝位还没坐暖,还在“藏刀”期,对孙嘉淦不但没惩治,还升官嘉奖。

 

这么一来,孙嘉淦名声更盛,俨然当朝“体内健”代表,一些人不敢公开说的话,就冒用他的名来表达。

 

早在乾隆三年,京城就出现第一份伪孙嘉淦奏稿,直言弹劾鄂尔泰、张廷玉等权臣。因为矛头没指向今上,对这份伪奏稿,乾隆也“姑不深究”。

 

有了第一次的安全,也就有了第二次的大意,这两次伪奏稿是同一人所为,还是后者受前者的启发而写,不得而知,动机却是一致的:冒孙嘉淦之名,既达到批评皇帝的目的,又相对安全。

 

所以,在《清代文字狱档》中,此案的总题,就叫《伪孙嘉淦奏稿案》。

 

02

直指乾隆罪错

 

伪奏稿能够被转疯,主要还是内容,赫然列出乾隆皇帝“五不可解十大过”,其实就是十五条罪状,条条都说出全国臣民的心声。

 

由于乾隆本人讳莫如深,各级官员揣摩上意,全面拔除杂草,将收缴的传抄品全部销毁,伪奏稿的内容现已看不到,只能从相关奏折、上谕和供状的间接引述中了解其大概。

 

所谓“五不可解十大过”,现可知的有:南巡、孝贤皇后大事剃头、大金川不该用兵、张广泗事件等。

 

南巡,是指乾隆第一次下江南。此次南巡打着考察民情、礼贤下士旗号,但谁都知道,这位风流皇帝主要还是为了赏景猎艳,不然,哪来那么多大明湖畔的夏雨荷。

 

南巡提前一年准备,铺张浪费,劳民伤财,所过之处鸡犬不宁,接待不周的官员被处治,搞得全国人民一听“南巡”二字就直接吓瘫。

 

孝贤皇后大事剃头,更是乾隆暴政的体现:孝贤皇后病逝于乾隆十三年,乾隆以违反祖制为名,将两个在皇后病逝百日内剃头的官员砍了头。实际上,满清并无此“祖制”。

 

大金川不该用兵和张广泗事件,则是乾隆军政上的失误:为了镇压少数民族,在本不应用兵的大金川(现金川县,属四川阿坝藏羌自治州)发动战事,穷兵黩武,久攻不下,最后推罪于川陕总督张广泗,将其处死。

 

以上种种,伪奏稿出现之前,朝野间腹诽的多,没人敢说出来。现在有了这份奏稿,传抄也是一种发声。发声虽然改变不了大清,但毕竟还有虚假希望在。

 

而希望,其实是无所谓真实与虚假的。

 

 

 

03

乾隆恼羞成怒

 

“五不可解十大过”,在乾隆看来,每条都是诬蔑,是可忍孰不可忍。

 

跟其父雍正相比,乾隆即位时没有那么多的怀疑和非议。所以,登基之初,他也假惺惺地采取过怀柔之策,放宽文禁,笼络天下民心。如乾隆六年发生的“谢济世注书”一案,时任湖南粮道(省粮食局局长)的谢济世,以独特见解批注四书五经,跟传统解释有出入,被乾隆斥为“肆诋程、朱,甚属狂妄”——肆意诋毁国家认证的先贤,狂妄至极。但是,乾隆并没拿谢济世开刀,只是销毁了书和板片而已,谢济世还继续当他的湖南粮食局局长。

 

乾隆以为,他这么宽宏大量,知识分子们该不时跪舔了吧。万没想到,十年过去,还是总有刁民污蔑朕。更甚者,朝野之间竟有这么多人传抄,那些写在纸上的沙沙声,在这自认伟大的皇帝听来,就是打在脸上的啪啪声。

 

乾隆的恼羞成怒,从相关谕旨中不时满而溢,如“此等恶逆狂悖之词,凡为臣子者惊闻之下无不痛心切齿,愿得食肉寢皮……”(清代文字狱档·伪孙嘉淦奏稿案·开泰务须实力办案谕)。在两个月后发出的《办理务须得当不得苟且完结谕》中,乾隆更是将恨意和盘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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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奏稿)蔓延各省,传播之广如此,其首先捏造之犯审乃罪不容诛。此等诪张诬妄之词,贻害于人心、风俗者甚大,当此国家全盛之时,正应溯流穷源,寻枝批根,以正人心而息邪说,况此等传抄之犯亦不得概谓之愚民无知,如果无知,虽示以伪稿将茫然不知为何物,何论传抄;凡属传抄,皆幸灾喜事不安分之辈,今并不治以重辟即行正法,不过量予枷责,使知儆畏,向后倘遇妄言邪说不为所惑,则小惩大诫,所全实多,若恐株连人众,姑息从事,将养奸酿患,无所底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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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一句话很关键:“当此国家全盛之时。”现在条件成熟,不能再轻易放过敢逆鳞的臭知识分子了,否则,他们就要蹬鼻子上脸。而那些传抄者,也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刁民,一个也不能放过。

 

两百多年过去,我们仍能听到太和殿里那咬牙切齿的恨恨之声。

 

04

以替罪羊收场

 

伪奏稿最迟于乾隆十六年初就在民间流传了,直到同年七月,才由云贵总督发现并上奏。一个月后,乾隆见事态已不可收拾,下了一道《严拿传播伪稿逆徒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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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传谕步军统领舒赫德、直隶总督方观承、河南巡抚鄂容安、山东巡抚准泰、山西巡抚阿思哈、湖北巡抚恒文、湖南巡抚杨锡绂、贵州巡抚开泰,令其选派贤员密加缉访,一有踪迹即行严拿有奏闻请旨,勿令党羽得有漏网,务须密之又密,不可稍有张扬泄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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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性点名八位封疆大吏组成专案组,这在中国文字狱史上是空前的,还再三严令不得有漏网之鱼,说明乾隆对此案之高度重视。同时也可看出,乾隆也很矛盾:既要加大力度跨省侦查,又怕侦查过程中伪奏稿内容泄漏出去,造成二次传播。

 

随着人越抓越多,纸包不住火,秘密查访已经不可能了,一年后,开始在全国公开严查。十七年十二月,乾隆还下旨重申此案重要性,警醒办案人员,若“畏难中止,则无由正人心而维风俗”,如果不能揪出幕后主笔,全国人民的道德底线就会被拉低。

 

从乾隆十六年七月到乾隆十八年三月,一年八个月时间,伪奏稿案覆盖北京、山东、山西、江西、江苏、安徽、浙江、福建、湖南、湖北、贵州、广东、广西以及边远土司等地区,留下了160道相关奏折、132道上谕,其案卷之多、牵连之广、历时之长、影响之大,文字狱史上无出其右。

 

最终,网越撒越广,捕到的,却是些小鱼小虾,其中的屈打成招、挟私报复、借机栽赃,更是数不胜数,乾隆本人及办案人员也被搞得灰头土脸……最后,所有的疑点集中到长淮千总卢鲁生父子身上。

 

长淮卫,明清时的军事重镇,今属安徽蚌埠;千总,是驻扎在这里的正六品武官。线索告诉专案组人员,卢鲁生父子可能是伪奏稿源头。严刑之下,卢鲁生又供出,他的伪奏稿得自南昌守备刘时达。再讯问刘时达,刘供出他儿子刘守朴;审刘守朴,他说伪奏稿是幕友孔则明给的;孔则明供出,其伪稿乃得自苏州……

 

本想顺藤摸瓜,藤却越摸越长,乾隆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越查就越多人知道伪奏稿内容。一年多的折腾,杀鸡儆猴的目的已达到,该收场了。

 

收场,那也得有人献祭。于是,卢鲁生和刘时达只好承认合伙污蔑圣上的“犯罪事实”。乾隆于十八年正月二十五发布《正犯已得昭告中外谕》,将“主犯”卢鲁生凌迟处死,其子卢锡龄、卢锡荣斩首,刘时达“开恩”改为斩首,家属连坐。同时宣谕中外,所有传抄伪稿各犯俱加恩宽免(官员除外)。审理不力的官员如江西巡抚鄂昌、按察使丁廷让等革职拿问,交刑部治罪……

 

最后,乾隆还不忘在杀人谕旨中惯性自夸:“朕君临海宇,刑赏一秉至公,从无丝毫成见。”问你英明不英明。

 

一万首颂歌,也抵不上一句“污蔑”。因为唱颂歌不但安全,还能套现功名利禄;胆敢“污蔑”,则要冒杀头的危险。也因如此,凡“污蔑”,皆出处真心,字字肺腑。这些,臣民都懂,乾隆更懂,所以,这既是伪奏稿全国传抄的原因,也是乾隆最害怕这种“污蔑”被更多人看到的原因。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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