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史记(四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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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海军士兵与日本警察斗殴的真相 | 腾讯新闻短史记

言九林 短史记-腾讯新闻 2021-07-02

 

作者丨言九林

编辑吴酉仁

出品:腾讯新闻短史记

 

说一说1886年的“长崎兵捕互斗案”
 
“长崎兵捕互斗案”是清廷的用词,立场较为中立。日本方面当年将这场冲突称作“长崎清国水兵暴行”,其中存有浓厚的敌意。
 
冲突的大致情况是:清廷海军定远、镇远、威远、济远四舰,在日本长崎港短暂停留,期间与日本警民发生两次严重流血冲突。据安岗昭男的统计,日方死亡2人,中方死亡5人;日方负伤29人,中方负伤45人[1]。日方认为,冲突起因于清廷水兵因海军强大而产生的傲慢;清廷则认为,冲突源于日本激烈的排华情绪。
 
其实,丁汝昌当日率海军前往长崎港,实出于无奈。
 
 水师提督丁汝昌
 
购入铁甲舰时,德国船厂曾告诫清廷,“铁船每年必入坞一次上油”[2],也就是每年至少要维修一次,刮去船底附着物,检查有无损伤并重新上油。但清廷没有配套的船坞——按计划,北洋海军的船坞要到1890年才能交付使用。巨舰1885年启程来华,到1886年必须例行检修时,只能依赖别人的船坞。当时可供选择的船坞,只有香港与长崎两处,前者是英商的地盘,后者是日本海军的地盘。
 
借用别人的船坞做检修,不仅仅是面子问题,还涉及到军事机密会否泄露。丁汝昌就很担忧这一点,一再强调“船图似亦未便轻与人看”[3]。但李鸿章更担忧“铁船易积海蠹,或偶损坏,无坞可修,便成废物”[4]。两害相权取其轻,检修终归是要做的。
 
原本的计划,是去香港的英商船坞。但香港船坞传回消息,说修理不了镇远与定远这种巨舰。眼看检修期已过,李鸿章只好指示丁汝昌将军舰开往长崎港,“酌量进坞”[5]进行油修。既然李鸿章说了“酌量”二字,丁汝昌便决定只率数艘军舰前往长崎“刮油船底”[6]。于是,该年8月9日,定远、镇远、威远、济远四舰,来到了长崎港。然后便引起了流血冲突。
 
 镇远舰
 
第一次冲突发生于1886年8月13日。当天是周五,中国水兵上岸购物,与岸上日警发生摩擦,造成日警一人重伤,中国水兵一人轻伤。关于斗殴的起因,当日的报道众说纷纭,已很难弄明白。《申报》记者发自长崎的消息说,是日本警察“毫无理由地命令他们(清军水兵)停止(购物)”[7]引发了冲突。当地英文报刊《长崎快报》则说,是清军水兵喝醉了前往妓馆寻乐造成纠纷引来警察,事情过去后,这些水兵不服,纠集了六个人“前往派出所论理”[8],然后变成了斗殴。
 
第二次冲突发生于两天后。日方针对8月13日的事件,要求清廷海军限制水兵登陆。中方也有此意,故周六全天所有水兵都未被允许外出。到了周日,水兵以天气炎热为由,集体要求请假外出。丁汝昌坚持不允,但副提督琅威理替水兵说情,丁汝昌只好给了水兵半天假期,且不许他们携带武器上岸。结果,当晚八九时左右,清军水兵与日本警察再次发生斗殴,混战长达3个小时,双方死伤80余人,清军的伤亡数字,约是日警的两倍。
 
关于第二次冲突的起因,中日双方各执一词。中方认为是日警预先设计故意挑衅,上千人将街巷两头堵塞,逢中国水兵便砍,日本民众又于沿街楼上泼滚水,掷石块,中国水兵猝不及防,伤亡惨重。日方则认为是中国水兵存心报复,先夺了日本巡查的警棒,继而将其围殴致死,才引发了大规模流血冲突。
 

 

 
总之,直到今天,两国历史学者也未能就冲突的起因达成共识。日本学者安岗昭男,便高度信任日本警方当年出具的报告书,认为冲突始于清军水兵主动闹事:
 

“下午1点左右开始,各舰的上岸水兵已经达到四百数十人之多。他们在市中到处游荡……(下午6时)阪本半四郎巡查在广马场町巡逻中,一名迎面而来的水兵打掉了他的帽子,那名水兵还用西洋小刀对着他比划。这些水兵浑身酒气,举止异常;在长崎居住的清国人,对警察也是百般嘲弄和侮辱。……(下午8时左右)3名清国人(不是水兵)堵在(3名日本巡警)前面,三番五次,反复纠缠,要么伸手触摸警察的面部,要么拿小刀对着警察比划。有些清国人再次出来,企图夺取福本巡查的警棒。福本巡查正要采取防范措施,后边又来了一个人,双方扭打在一起。这时,忽然有人大喊一声,20名水兵一下子从餐馆里冲了出来,向福本巡查扑去。福本巡查头部遭到一顿毒打,倒在地上,当场死亡。喜多村巡查也被打倒在地,但被一家清国人拉进屋子里,幸免于难……”[9]

 
台湾海军史学者王家俭则对日本警方的报告出持高度怀疑立场。其理由是:
 

(1)13日的冲突导致日警重伤,中国水兵乃是轻伤,并无报复的必要。

(2)水兵上岸已严禁携带兵器,丁汝昌又命亲信武官随行弹压,有组织的复仇活动不可能出现。

(3)水兵登岸200余人,凶刀仅有4把,且水兵受伤皆在背部,应是遭遇突袭逃命时被伤及。

 
此外,13日事件发生后,日本警方便派了船只在军舰附近监视清兵的活动,长崎警方也大规模调集人手。15日针对清军水兵的攻击中,长崎的日本市民被动员参与,许多商家更是提前打烊……据此,王家俭认为日警设计诱发此次冲突的嫌疑较重。[10]笔者也倾向于认同王家俭的判断。
 
 
其实,即便上述关于冲突具体诱因的争议没有结果,也不妨碍对事件真实发生逻辑的还原。
 
1886年的清日两国,民间情感极不和睦。维新后的日本竭力谋求扩张,先吞并了清廷的藩属国琉球,然后又入侵台湾。中法战争期间,日本又欲借机将势力扩展至朝鲜。这些事均激起了清朝士绅的普遍愤慨,有些人甚至要求朝廷跨海东征踏平东京。镇远与定远等军舰上的水兵文化程度较低,但多多少少也会存在一些类似的愤慨情绪。
 
日本方面,民众同样对清廷怀有极深的怨念。清廷始终不承认日本对琉球的占有,又阻碍日本将势力扩张至台湾和朝鲜。许多日本民众据此已将清廷视为其强国之路上的绊脚石。这种怨念与反感见于诸多史料。如明治十一年(1878年),清廷派余?担任驻长崎的首任领事,余刚刚到任,在当地谋生的清朝百姓便来诉苦,说日本警察对待他们的态度极为恶劣。稍后,余?本人也“在路上受到了警察的侮辱性对待”,余随即向日本政府提出了抗议[11]。
 
在这种非理性的民族情绪的支配下,镇远与定远等军舰进入长崎港,便成了日本民众眼中刻意的耀武扬威。他们认为,四舰入港检修只是一种名义上的说辞,实际目的是向日本朝野示威,“借此机会炫耀优势的海军力量”[12]。有了这种先入为主的成见,日本民众眼中的清国水兵,一举一动便都成了趾高气扬,“旁若无人,……简直是横着身子走路,遇到日本警察也决不让路”[13]云云,便是这种有色眼镜下的产物——至于坊间所谓“嫖妓引发的血案”云云,不过是想要吸引读者眼球,并未窥见冲突真实的内在发生逻辑。
 
 琅威理与北洋海军部分官兵
 
如前文所言,据李鸿章与丁汝昌的电报往来,可以确知清廷在1886年毫无对日炫耀武力的想法,军舰前往长崎港,只是迫于检修之期已到,而列为首选的香港船坞又无法提供服务。但日本朝野无法体察到这种无奈,在他们看来,定远,镇远等巨舰自海参崴出发一路来到长崎,唯一的目的便是示威。冲绳县(日本在琉球所设)知事甚至认为舰队来到长崎,是要逼迫日本放弃琉球,作为应对,他“立即带领几十名警察赶回县里”。日本国内还出现了日清两国断交、“清国军舰大举来袭”的流言。
 
此次流血冲突,最终以中日两国互相抚恤的方式了结。日本向清廷支付52500日元,清廷向日本支付15500日元。清廷所得较多,是因为清军水兵的伤亡更惨重。
 
冲突结束,余波未了。长崎事件让许多日本人深受刺激,福冈玄洋社本是一个以倡导民权为宗旨的团体,事件发生后却发表声明称:“欲保持日本帝国之元气,不可不依靠军国主义,不可不伸张国权。曩日之民权论,弃之如敝屣也。”[14]明治天皇也趁着民族情绪高涨之机发布敕令,称“立国之务在海防,一日不可缓”,号召有志之士为日本的海军建设捐献金钱,仅半年便收到了203万日元。
 
但对清廷而言,长崎事件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事发次月,慈禧太后便启动了颐和园的重修工程。(来源:腾讯新闻)
 
 
[1](日)安冈昭男著、胡连成译:《明治前期日中关系史研究》,福建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131页。
[2]徐建寅:《欧游杂录》,湖南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23页。
[3]李鸿章:《致醇邸 复陈海军规模筹办船坞》,光绪十一年十一月二十九日。
[4]丁汝昌:《致德璀琳》,光绪十二年六月初八日。
[5]李鸿章:《寄译署转呈醇邸》,光绪十二年六月十三日辰刻。
[6]丁汝昌:《禀清帅》,光绪十二年六月二十四日。
[7]《北华捷报》所译之1886年8月27日《申报》,第224页。
[8]《北华捷报》1886年8月27日,第225页。
[9]《明治前期日中关系史研究》,第137-138页。
[10]王家俭:《中日长崎事件交涉(1886-1887)》,《台湾师大历史学报》1977年第5期。
[11]《明治前期日中关系史研究》,第134页。
[12]《明治前期日中关系史研究》,第135页。
[13]《世外井上公传》第三卷,第719页。转引自《明治前期日中关系史研究》,第134页。

[14]《明治前期日中关系史研究》,第16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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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绪皇帝的大冒险:聘请洋人编练十万新军 | 腾讯新闻短史记

言九林 短史记-腾讯新闻 2021-06-30

 

作者丨言九林

编辑吴酉仁

出品:腾讯新闻短史记

 

 

说一说甲午之战后,光绪皇帝的“十万新军计划”

 

众所周知,甲午战争中,清军在海战与陆战两条战线上均遭逢惨败,其中又以陆战最为不堪。按日军的统计,当日“派往海外的士兵,每人约放步枪子弹八发,每门大炮约放炮弹一百发”即取得了战争的胜利,只约等于日俄战争的南山战役里日军两天的弹药消耗。故此,日本历史学者藤村道生曾感慨:“如果仅限于同清国陆军作战,就可知日清战争的军事规模,是微小的。”[1]

 

清廷意识到整个陆军需要推翻重来,约始于1894年10月。该月下旬,参与过黄海之战的德国前陆军军官汉纳根(Von Hanneken),被总理衙门召至京城咨询。参与咨询会的,除了汉纳根与德璀琳(天津海关税务司,汉纳根的岳父)外,还有恭亲王奕?、庆亲王奕劻、总理衙门大臣翁同龢、李鸿藻、张荫桓、汪鸣銮、敬信等。阵容相当豪华。这种豪华,主要体现了光绪皇帝的重视程度。

 

 汉纳根

 

据翁同龢日记,这次咨询会长达三个小时。汉纳根建议清廷“另募新兵十万人,以洋法操练”[2]。据军机处给光绪皇帝的回奏,汉纳根还提到,这批新军要想练成,“至快亦须六个月”[3]。当时,日军的进攻正势如破竹,大有直接打进紫禁城的架势。焦虑万分的光绪皇帝,无法坐等六个月,一度有意当面召见汉纳根咨询有无其他计策,但被恭亲王、翁同龢与李鸿藻三人力阻[4]

 

在确信“十万新军计划”来不及挽救战场局势后,为了治本,光绪皇帝仍决定将计划推行下去。皇帝的主张得到了翁同龢的支持,却遭到了军机大臣荣禄的抵制。据翁同龢日记,1894年11月14日,他前往督办处讨论“聘用洋将练兵十万”一事,气氛便很不融洽:

 

“赴督办处,两邸皆集,议洋队事,仲华(指荣禄)力争不可,乃发电致胡臬(燏棻),谓三万最妙,至多不过五万,非余意也。”[5]

 

意即,在这次会议上,翁同龢的主张遭到了荣禄的抨击,且在辩论中落了下风,以致于原定练兵十万的计划,被无奈裁减为“三万最妙,至多不过五万”。

 

另据荣禄给陕西巡抚鹿传霖的书信,当他与翁同龢争论时,在场的恭亲王、庆亲王与李鸿藻等,均持作壁上观的态度:

 

“日前常熟欲令洋人汉纳根练兵十万,岁费饷银三千万,所有中国练军均可裁撤,拟定奏稿,由督办军务处(甲午战争期间设立的高层军事机构)具奏。鄙人大不以为然,力争之;两王及高阳(李鸿藻)均无可如何,鄙人与常熟几至不堪,使暂作罢议。”[6]

 

恭亲王等人不表态,坐观荣禄与翁同龢吵到几乎要决裂的程度,显示他们对光绪皇帝的计划也颇有疑虑。但光绪皇帝意志坚定。次日清晨,荣禄便接到了皇帝的警告:

 

“及至次早,上谓必须交汉纳根练兵十万,不准有人拦阻,并谕不准鄙人掣肘云云,是午间书房已有先入之言矣,奈何!”

 

荣禄在书信里告诉鹿传霖,他之所以反对皇帝的计划,是因为担忧清廷的军权落入外人之手,“中国财富已属赫德,今再将兵柄付之汉纳根,则中国已暗送他人,实失天下之望”——英国人赫德掌控了海关,再将新军交给汉纳根训练,等同于将清廷的财权与军权都交到了洋人手里。他还对鹿传霖说,翁同龢支持汉纳根练兵十万,实在不知是何居心!——其实,荣禄很明白,翁同龢的立场,代表的是光绪皇帝的意志。

 

 荣禄

 

光绪皇帝当日斥责荣禄的谕旨措辞极为严厉。谕旨说,汉纳根的主张“颇多中肯”,日军此番正是“专用西法制胜”,皇帝已经决定采纳其建议,其他人不必再有争论,接下来只须遵照谕旨去办即可:

 

“着照所请,由督办王大臣谕知汉纳根,……立予施行,不令掣肘。至一切教练之法,悉听该员约束。倘有故违,准该员据实申呈,按律严办,绝不宽贷。钦此。”[7]

 

谕旨没有直接点名,但荣禄肯定能够读懂,“按律严办,绝不宽贷”云云,正是针对自己而言。

 

汉纳根能够得到光绪皇帝的青睐,有两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是光绪皇帝的知识结构倾向于西学。自1891年起,光绪即开始有意搜集阅读与西学相关的书籍报刊,尤其喜好阅读广学会出版的论述改革的著作。这种阅读经验让皇帝对“西学”有着极大的好感

 

第二个原因,是汉纳根的主张有助于光绪皇帝获得军事掌控权。按汉纳根提交给光绪的方案,此番练兵,须同时建设新式陆军和新式海军。陆军方面练兵十万,“军制悉照德国良法”,由皇帝直接担任统帅。考虑到皇帝不可能去军队任职,“必须命一亲藩代行,使各统将奉合惟谨。亲藩恐未周知西法,是以大帅用一洋员为之军师;各营统将,亦各延一洋员,为之教习,帮同办事”——须指派一名可信赖的皇族中人代行统帅之职(大概是指恭亲王),该统帅大概率不懂军事,所以须配备一名洋将作为军师(指汉纳根本人),各营将领也均须配备一名洋将作为教习,来协助练兵。海军方面,则须“派一洋员为全军水师提督”,该提督须接受光绪皇帝的直接领导。[8]

 

皇帝与恭亲王等人完全理解上述用心。汉纳根回忆说,自己向恭亲王、庆亲王等当面献策时,便明确主张这支新部队“舍仰秉庙谟之外,疆吏不得节制”,只听从皇帝和中枢的调遣,不受任何地方督抚支配。也正因为如此,计划遭到了督抚们的集体抵制:

 

“两邸帅俱已嘉许,事垂成矣,更不料疆臣心大不惬,似疑皇上独揽兵权,而分隶各省之兵必渐将解散也者。遂各巧构形似之言,荧惑圣听,无奈概作罢论……原疆臣力阻之故,盖不愿以兵权归诸朝廷也,疆臣为谁?余不必指其姓氏也,要其酿就一败涂地无从收舍之势,实自此策之不用始。”[9]

 

汉纳根说恭亲王和庆亲王都很“嘉许”他的计划,可能略有夸张。目前可见的材料,只能证实二人未曾表达过反对意见,但也未旗帜鲜明地支持过该计划。但他说“疆臣心大不惬”,不愿支持光绪组建“御林军”,则是事实。

 

据张荫桓日记,李鸿章(当时尚坐镇直隶)对此事,即明确持反对态度,称“汉纳根虽有才而不易驾驭,不图内间抚番至此”,认为汉纳根是一个有才能但难以驾驭的人(李鸿章与汉纳根共事多年),将十万大军交到他的手里,是一种巨大的冒险。[10]

 

湖广总督张之洞也明确反对汉纳根的“十万新军计划”。他在给朝廷的奏折中说:“总之,欲用洋将,必须令归外省督抚节制钤束,断不可令径归总署及督办军务处,方能听用。”[11]

 

更让光绪皇帝泄气的,是他指定的对接人胡燏棻,也“审时度势”委婉地唱起了反调。胡燏棻在奏折里,对汉纳根的计划大浇冷水。先强调了一番费用高昂,筹集艰难,然后说汉纳根如此积极,可能只是想忽悠朝廷“多购船械”以便从中牟利;最后则说将军队交到汉纳根手里,再起用一大批洋将,日后恐怕难以约束。必须要有一种办法,“使汉纳根无掣肘之虑,而臣亦得操驾驭之权”[12],这件事才可以去做。

 

胡燏棻因呈递改革建议书而被光绪皇帝赏识,但他本质上是一个以明哲保身为处事原则的人。他既不想主持练兵,也不想卷入中枢的政治漩涡。于是就有了上面这番表态,所谓“使汉纳根无掣肘之虑,而臣亦得操驾驭之权”云云,其实是在给光绪出难题,把球踢回给了皇帝——皇帝让他来对接汉纳根,便是要他来解决问题的,既要让汉纳根放手用德国模式来训练新军,也要防止新军从清廷的军队变成德国的军队。见到胡燏棻把交给他的任务又踢了回来,光绪皇帝必然极为失望,也极为无奈。

 

 

 光绪皇帝,引自故宫博物院网站

 

恭亲王与庆亲王不表态,荣禄、李鸿章与张之洞明确反对,连胡燏棻也暗戳戳地想撂挑子。内外皆无支持者,光绪皇帝只能宣布终止汉纳根的练兵计划。然后以一种聊胜于无的心态,将练兵事务交托给了胡燏棻。胡的练兵计划只有五千人,鼓捣了一年最后只编成一支4750人的部队,号为“定武军”,且仍然是一支传统军队——胡对军事一窍不通,也始终无意在军队做事。1895年底,他找准机会毫无眷恋地离开了“定武军”,跑去督办津芦铁路。

 

再之后,训练新军的任务,便被交付到了荣禄所欣赏的袁世凯手中。1895年12月8日,督办军务处上奏,说袁世凯拟写提交的新军编练计划很周详妥当,请皇帝下旨将“督练新建陆军”[13]的工作交给袁世凯专门负责。光绪皇帝当天便下旨批准。但批复上谕里只有指示与警告,没有任何的温言与鼓励——皇帝明令袁世凯须“大抵参用西法,……专仿德国章程”,还警告他须按指示好好干,切不可再练出一支传统军队,否则“惟该道是问,懔之!慎之![14]

 

这些峻切的言辞背后,潜藏着光绪皇帝因“汉纳根十万练兵计划”被迫流产而久久难平的愤懑。这种愤懑积蓄到戊戌年,将会有一次总的爆发。(来源:腾讯新闻)

 

 

 

[1]藤村道生/著、米庆余/译:《日清战争》,上海译文出版社,1981年,第165页。
[2]陈义杰整理:《翁同龢日记》第五册,中华书局1989年版,第2744页。
[3]光绪二十年十月初一日军机处奏: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与德籍将领汉纳根问答节略(摘录)。中华民国史资料丛稿专题资料选辑第二辑:《清末新军编练沿革》,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04页。
[4]陈义杰整理:《翁同龢日记》第五册,中华书局1989年版,第2745页。
[5]陈义杰整理:《翁同龢日记》第五册,中华书局1989年版,第2750页。
[6]《荣禄致鹿传霖便条》。中国史学会编:《中日战争》第四册,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576页。
[7]光绪二十年十月十八日上谕。中华民国史资料丛稿专题资料选辑第二辑:《清末新军编练沿革》,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05页。
[8]汉纳根条陈节略。转引自中华民国史资料丛稿专题资料选辑第二辑:《清末新军编练沿革》,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04-05页。
[9]林乐知译述、蔡尔康札记:《德汉纳根军门语录》。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中日战争(七)》,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535-539页。
[10]任青、马忠文整理:《张荫桓日记》下册,中华书局2015年版,第551页。
[11]光绪二十一年正月二十一日,署南洋大臣张之洞电。中华民国史资料丛稿专题资料选辑第二辑:《清末新军编练沿革》,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07页。
[12]光绪二十年十月二十五日胡燏棻奏。中华民国史资料丛稿专题资料选辑第二辑:《清末新军编练沿革》,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06页。
[13]光绪二十一年十月二十二日督办军务处王大臣会奏。中华民国史资料丛稿专题资料选辑第二辑:《清末新军编练沿革》,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18页。
[14]光绪二十一年十月上谕。中华民国史资料丛稿专题资料选辑第二辑:《清末新军编练沿革》,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1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