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智商犯罪》 作者:紫金陈 3

来源: 2021-02-20 12:11:47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第23章
 
自从刘备逃亡后,公安对他的抓捕就没停下过脚步,从刑警、特警到派出所,甚至交警还有各部门下面人数众多的协警,都一同投入工作。好消息是查到了一些线索,表明他还躲在三江口,坏消息是他反侦查意识很强,警方始终不确定他的真实藏身之所。 
    宋星因为第一次抓刘备时没按电梯,成了单位里的傻瓜典型,这几天来自然一门心思将功补过,扑在抓捕的第一线。 
    今天是王瑞军陪同张局长去找陆一波的。 
    两人都穿着便服开车来到枫林晚酒店,下了车,王瑞军向张一昂介绍起情况:“我打听到的情报都说陆一波是个厚道的老实人,他跟周荣是老同学,不过他和郎博文不一样,郎博文是周荣的合伙人,陆一波则更像周荣的马仔。枫林晚酒店名义上是陆一波的,但线人都说大老板是周荣。对了,上回局长你要周淇开着水疗会所钓罗市长,她没听咱们的,会所正规业务还开着,但里面的场子昨天下午突然就关了,据说短时间里都不会开。” 
    “她敢把会所关了?”张一昂停下脚步,脸上泛起怒容。 
    “对啊,我猜周淇知道了罗子岳的身份,她两边都不敢得罪,所以关门。” 
    “那她可使劲得罪我了!” 
    两人进入酒店,王瑞军径直找上前台:“我们要找陆一波。” 
    “您稍等。”前台小姑娘客套地应付一声,看他们俩的气势,不敢擅自做主,马上叫来大堂经理,贴耳说了几句。 
    大堂经理是个三十多岁的女士,很职业地微笑询问:“请问两位先生跟陆总有预约吗?” 
    “没有。”王瑞军挺起胸膛,摆出一副“那又怎样”的表情,掏出证件在她眼前晃了下,“你就告诉陆一波,我是三江口公安局刑警大队的王瑞军,我要找他问点儿事。” 
    一听是警察,大堂经理不敢怠慢,忙走进前台,拿起电话机,低声说了好久,挂了电话,一脸歉意地说:“两位领导,实在抱歉,陆总不在公司,您……您找他有什么事吗?” 
    张一昂朝天花板看了眼,冷笑:“别废话,陆一波就在楼上,你再问问他,是准备现在让我们上楼,还是叫他到我们单位里谈。” 
    经理咽了下唾液,忙又打起电话,这次的时间很短,挂了电话后,经理马上带两人上电梯,把他们送到陆一波办公室门口。 
    陆一波亲自开门,满脸堆笑地将两人迎进来,让人看茶倒水不在话下。 
    三人落座之后,陆一波视线在两人身上停留几秒,毕竟是生意人,阅人无数,不用介绍,他对两人身份已知大概。 
    他看向王瑞军,故意装熟络:“您一定就是军哥?” 
    王瑞军一听到“军哥”这称呼就头大,重重咳嗽一声,端起脸:“我是刑大队长王瑞军!” 
    “那您一定是张局长?”他讨好地朝向张一昂。 
    “对我了解得很清楚嘛,周荣给你说的吧!”张一昂很不客气,“刚才大堂经理不是说陆总你不在酒店,怎么,又回来了?你练过分身术啊?” 
    “实在抱歉,实在抱歉哪!”陆一波连连拱手,脸上瞬间流露出苦涩表情,拿出一个万金油的借口,“很不好意思地说,我今天肠胃炎,刚刚还在拉肚子,怕见了领导难堪,所以才让楼下经理这样说。” 
    张一昂撇撇嘴,倒没叫他取大便来化验是不是真的肠胃炎,佯装不经意地提了句:“你们楼下的水疗会所怎么关了?” 
    “没关啊,正常营业。” 
    张一昂看了眼王瑞军,王瑞军一本正经地问:“我们问的是会所里面的场子!” 
    “什么场子啊?”陆一波双手一伸,满脸无辜。 
    王瑞军瞪着他:“要不要我把周淇抓过来问问?” 
    “这……”陆一波一时语塞,在这两位级别的警察面前狡辩说不知道显然不是明智之举,便改口解释,“领导,我凭良心讲,我是最近才知道楼下水疗会所里有的员工私下还开展不文明,甚至是违法的业务。我管着酒店,要考虑到整个酒店的口碑,所以我知道消息后,让他们马上停止一些违法业务!至于以前有的,该罚款该处理,我们酒店一定配合!” 
    “原来场子是你让周淇关的。”张一昂狠狠点头,道,“一般场子背后的老板都这么解释,我以前在省厅干的时候,抓来的老板也老这么说,最后还是判刑了。不过别担心,触及这块法律最多判几年,很少十年以上的。” 
    “我——”陆一波被这两人盯着,又被对方赤裸裸威胁,只好干笑着。 
    “这先不提吧,免得社会上的人总说我们警察只会扫黄,却连黄色老板坐在面前都不抓。陆老板,今天突然登门拜访,主要是想问你几个问题,你不要紧张,但是,你必须得给我说实话!” 
    陆一波被他瞪着,饶是他生意场上混迹多年,面对着刑警老大,气势上还是被压迫得动弹不得,他咽了下唾液,点点头。 
    “这酒店是你自己的吗?” 
    “是……是我的,您可以看营业执照,九成股份是我个人的,还有一成是其他几家公司的。” 
    “我问的是,那九成股份,是你个人的,还是代其他人拿着的?” 
    “是……当然是我个人的,没有其他人了。” 
    “那挺好,如果将来出了事,就是你一个人的责任了。” 
    陆一波愣了几秒,怯弱地试探:“您的意思我不太理解,将来会出什么事?” 
    “可能情况很多啊,消防啊,安全隐患啊,像你们这些公共场所,一旦出了安全事故,都是大事,如果造成严重后果,责任人是要判刑的。”张一昂轻松地随口说起来。 
    陆一波松了口气,忙拍胸脯保证,“政府教育要牢记、安全责任时时提”。 
    “对了,刚才大堂经理跟我们说你不在酒店,我们却断定你就在楼上,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为什么?” 
    “我们早就盯牢你的一举一动了,你昨天晚上去了哪儿,今天早上几点到酒店,我们一清二楚。” 
    陆一波吃了一惊,忐忑地问:“为……为什么要盯牢我?” 
    “因为叶剑的案子啊。”张一昂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同时仔细观察着他的微表情。 
    “叶剑的事跟我没关系啊。”陆一波脱口而出。 
    “那跟谁有关?”张一昂急忙追问。 
    “我……”陆一波咽下唾沫,“我不知道啊。” 
    “你知道,你一清二楚!” 
    “我……我真不知道。”陆一波喊冤,“领导,叶剑是我老同学,他死了我也很难过,可他的事跟我真没关系啊。” 
    “我问你,叶剑是哪天死的?” 
    “是……听说是我们一起吃饭的那天晚上。” 
    “他死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我……我应该还在饭局上。” 
    “哈哈哈哈……”张一昂突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指着他,“看吧,一问就露馅儿了吧?” 
    他转头看向王瑞军,王瑞军正满腹不解,陆一波露啥馅儿了?但见领导投来的目光,他也马上跟着附和:“你露馅儿了吧?还不快老实交代!” 
    “我……”陆一波变得结巴,“领导,我听不懂您的意思。” 
    张一昂只想讹他一下,自然说不出他露啥馅儿了,既然说不出,那就不说!他掏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正是他们在叶剑死后找到的水疗会所VIP卡,问道:“你自己瞧瞧,这是什么?” 
    “这是楼下会所的VIP卡片。” 
    “有什么用途?” 
    “消费打折。” 

“我问你,是打折还是免费?” 
    陆一波脸色惨白:“听说是免费,领导,这是他们的业务,跟我没关系。” 
    “你自己看着卡号,这是谁的卡?” 
    “我……我不知道啊。” 
    “这是叶剑的卡。”张一昂哼一声,突然厉声喝道,“我问你,叶剑的卡为什么会出现在我手机里?” 
    陆一波顿时一愣,反复想了想,他的卡为什么在你手机里,你问我干什么? 
    可是张一昂就是要问:“你说啊!” 
    “我……我不知道他的卡为什么在你手机里。” 
    “因为我们在叶剑被害的案发现场搜到了这张卡。”张一昂给出了答案,紧接着又追问,“这卡是谁给叶剑的?” 
    “呃……我想……我想是周淇给的吧。” 
    “周淇说了不是她给的。” 
    “那……那我也不知道了。” 
    张一昂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笑起来,缓缓道:“可是叶剑被杀之前,用尽最后的力气,在地上写下了三个字,那是一个人的名字,头尾两个字迹潦草不好辨认,可中间那个字好认极了,中间是个数字的‘一’。” 
    王瑞军正听得津津有味,被这突如其来的话术惊呆了。 
    陆一波不知道叶剑死前写下的数字“一”是指张一昂,听闻此言,面色大变,连忙说:“卡……卡是我给的。可我跟叶剑被害没有任何关系,就算他写我名字,他肯定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啊。” 
    “你刚说水疗会所的业务你最近才知道,怎么这张卡是你给叶剑的?” 
    “我——”陆一波嘴干张着,完全无法辩解。 
    张一昂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笑了出来,缓缓道:“我们利用最新高科技的大数据,对你和叶剑的日常联络做过详细的分析,得出了一个结论。” 
    王瑞军微微皱眉,细想一遍,他们三江口这小地方哪来的大数据这种高科技? 
    “我们发现在叶剑死前的一个多月里,你和他的手机通话明显高于以往。” 
    王瑞军明白了,原来查通话记录也算高科技。 
    “我和他只是朋友间的叙旧。”陆一波辩解,“真的!我……我那时心情不好,找他聊聊天解闷。” 
    “没听说过叶剑有这能耐,还能给人做心理咨询啊?”张一昂笑着看向王瑞军,王瑞军坚决表示从没听说过。 

“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领导,我绝对不敢说半句假话!” 
    张一昂突然面色一寒:“你再说一遍!” 
    “我……我说的都是实话。” 
    张一昂盯着他眼睛看了几秒,陆一波不敢和他对视,把头别了过去,张一昂抿抿嘴,只好招手带王瑞军离开。 
    “局长,就这么走啦?” 
    “不然呢?” 
    “我看陆一波的样子,我觉得——” 
    “陆一波肯定没说实话,是吧?” 
    “是啊,我们不继续问下去吗?” 
    张一昂停下脚步,叹口气:“今天是问不出了。” 
    “为什么?” 
    “你没看他一开始紧张,到后来反而不紧张了,口供咬得死死的,可见他心里已经想明白了,如果我们拿不出实质性的证据,他是不会改口的。走吧,先回去,你把宋星叫过来,我另有计划。” 
    他们回到单位,不一会儿,宋星来到办公室,开口便说:“局长,我听瑞军说了陆一波的事,他肯定知道些什么,为什么不把他抓回来审?” 
    “抓回来审?”张一昂淡淡一笑,“理由呢?” 
    “扫黄啊,他们那水疗会所,不就是陆一波开的吗?” 
    “现在会所里面的涉黄场子已经关了,黄没了,怎么扫?” 
    “那就……那就去看守所找几个犯人,让他们自称以前在枫林晚酒店嫖过娼,以此为由抓陆一波。” 
    张一昂幽幽道:“假口供的事如果被查出来,你负责吗?” 
    “我——”宋星马上改口,“我是开玩笑,违法的事当然是不能做的。局长,我倒是有个主意,会所里的卖淫场子虽然关了,可会所还开着。像水疗会所这种地方肯定有××啊,××它也是涉黄的擦边球!我们就以会所里有××,把陆一波抓回来!” 
    张一昂摇摇头,反问:“我问你,你在家看黄片,觉得片子不错,就把资源分享给朋友了,你怎么不以传播淫秽物品的罪名把自己抓了?” 
    “我没分享过啊!” 
    “你!”张一昂咽了下口水,宋星这回答满分,他也只能无奈道,“总之,陆一波好歹也是个五星级酒店的老板,后面还站着周荣一伙,我们贸然以这理由把人抓了,很难善后。如果把他抓回来审,他还是不说实话,你怎么办,第二天还不是得把人好好送回去!我们手里没实质性的料,陆一波是不会开口的。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点实质性的东西,逼陆一波开口!” 
    “那怎么办?”宋星现在越来越觉得局长的智慧远在自己之上了,凡事由局长出主意他去干就行。 
    “很简单,你安排两个刑警去找一次周荣,当面问他叶剑案子的事,要他提供线索。” 
    “他能提供什么线索?他肯定不会承认叶剑的死跟他有关。” 
    “你怎么这么笨!”张一昂叹口气,“我当然知道周荣不会承认,我的目标是陆一波。你让刑警告诉周荣,是陆一波说周荣跟叶剑情同手足,他应该知道某些消息,是陆一波让你们去找周荣的。” 
    宋星茅塞顿开:“离间计!” 
    “另外,李茜最近不是没事干吗?让她每天查监控,盯牢周荣和陆一波等人每日的行踪。” 
    “明白!”

 

第24章
 
宋星从张局长办公室出来后,便去找李茜,一见面,李茜就怒上心头。 
    自从前几天刘备的事发生后,李茜就再也没出过现场,她倒是想去,但整个刑警队的人仿佛都把她隔离了,没一个人肯让她一起去。她反复找人打听,终于一人说漏嘴,原来是宋星下的令,不许任何人带她。 
    她正要去找宋星呢,谁知还送上门来,见了面她就没好气地质问:“星哥,最近队里办案都不让我去,听说是你交代的,是吗?” 
    宋星一愣,马上坦然承认:“对啊,当然是我说的,怎么可能是局长?” 
    “我没说局长啊。” 
    宋星重重咳嗽了几声,一本正经道:“郑勇兵在事后跟我们说,当时就是因为你扮物业工作人员露了破绽,被刘备看出来了,他才重伤两人,还差点捅了你。你现在经验太浅了,带你出去不但帮不上忙,还添麻烦。你呢,也别急,待在单位里好好增加理论储备,过个几年再想着出现场吧。” 
    “还要过几年!”李茜瞪直眼睛。 
    “那当然了,不过呢,现在还有个重要任务交给你。” 
    “是什么?” 
    “局长让你每天通过监控,盯牢周荣和陆一波的所有行踪。” 
    “又是查监控!”李茜直接叫了起来。 
    “这个工作可一点都不简单,特别考验综合能力。”宋星跟张局长处久了,自然也学会了一些说辞。 
    “一点都不简单?哼哼!”李茜咬着牙,见对方这副表情,摆明了看不起自己。 
    整个刑警队除了后勤部门,大家都在忙碌,就她一个人整天不是查资料,就是调监控,还要帮队员收发快递,替出勤晚归的人叫外卖,真是受够了!我这辈子就算见他们饿死,也不想再给这帮浑蛋叫外卖了!李茜怒火中烧,直接喊他名字:“宋星,你们到底是不是真的要查周荣?” 
    听到周荣的名字,宋星警惕地看了下周围,低声说:“我们当然想抓他啊。” 
    “那你们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抓?他天天都在三江口,就在眼皮底下,又没躲起来。别跟我说什么没证据,你们抓其他人时怎么不说没证据?你们抓小偷时是先抓人审还是先找证据?就拿这次叶剑的案子来说,他那天也在酒会,你们除了派人跟他问过几句,有认真查他吗?传唤过他吗?还有之前卢局长失踪,你口口声声怀疑周荣,你有没有抓他回来审?你们是不是收了周荣好处,故意装模作样说要查,结果从来都不查?” 
    “怎么可能啊……”宋星笑着连连摇头,突然一愣,看着李茜咄咄逼人的表情,他浑身一个激灵。是啊,他们嘴上说要抓周荣,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不动他,还被怀疑收了周荣的黑钱,这问题……该不会是李茜那位公安部的叔叔问的吧? 
    这种涉及政治立场的问题一定要谨慎! 
    宋星想了想,马上说:“你先去小会议室等一下,我找军哥一起,好好跟你解释解释。”说完转身就跑。 
    李茜怒哼哼地去了小会议室,足足等了一刻钟,还以为宋星就此消失了呢,刚想走却见王瑞军和宋星两人窃窃私语地走过来,一见到她,两人就闭上了嘴巴,端正地坐到了她对面。 
    “小茜,”王瑞军摆出满面春风的笑容,朝她郑重点头,“你刚才跟宋队反映的问题,提得非常好!” 
    宋星也跟着重重点头,表示这问题确实提得非常好。 
    “坦白说,我们也很想抓获周荣,我和宋队百分之百坚定地怀疑卢局长的失踪跟周荣有关。可是,哎呀……”他重重叹口气,仿佛念过表演培训班,脚连跺了三下地板,痛苦地拍打胸口,“你知道吗,周荣啊实在是太狡猾了!” 
    宋星接过话头:“是啊,我们没有证据证明周荣涉案。坊间有传言他早年涉黑,可是那也只有传言,我们也没接到过群众举报,手里什么证据都没有,而且他是大老板,具体的犯罪行为他肯定不会参与。坦白说,这些年下来,如果我们有证据,哪怕有一点证据,也早就把他抓进来了,哪会到现在都拿他束手无策!” 
    他和王瑞军同时重重叹气,拍了下大腿。 
    王瑞军接着说:“他现在是三江口首富,人大代表,各行各业都有涉及,跟政府关系很好,而且据说——他和一位副厅长关系非同小可,以前卢局长一直在调查周荣,可也没有直接动过他。对于他这种在地方上有足够社会地位的人,我们在不掌握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没法直接传唤他接受调查。就算把他传唤过来,他这种人也一定不会主动交代,反而是打草惊蛇。” 
    李茜不满道:“那也不能像现在这样,光让我在单位里查查他的监控,如果这样也能破案,那还办什么案?” 
    王瑞军相当认同,连连点头:“你说得很有道理,你有什么建议?” 
    “我们不能守株待兔,要主动出击,要找机会接近他,才能掌握他的罪证。对了,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派卧底混进周荣团伙?” 
    王瑞军和宋星对视一眼,心里都在想,派卧底这建议真是天真到姥姥家了,但也不能直接说她蠢,万一这问题是公安部的同志问的呢?于是王瑞军只好耐心地向她解释:“办案不是拍电影,我们三江口是小地方,刑警队这些人没人干过卧底,你想啊,这卧底没个三五年,怎么能取得周荣信任?我们实际办案中,只有线人,没有卧底。” 
    “那你们有周荣的线人吗?” 
    “有啊,但没什么用。”王瑞军想了想,坦白说,“前几天局长审郑勇兵,他为了戴罪立功,给我们介绍了一个小弟当线人,这人叫小米,是周荣的司机。我们找他谈过,他纯粹就是给周荣开车的,不是核心圈子的人。周荣这方有三个关键人物,一个郎博文,算是周荣的合伙人;一个胡建仁,是周荣的秘书;另一个张德兵,是他公司保安部总经理。有关周荣涉黑的传言,都是张德兵这块儿的,周荣自己不跟江湖上的三教九流打交道,张德兵行事也很低调,没有他的把柄。小米是周荣公司后勤部门的,平时只负责开车,跟郎博文、胡建仁和张德兵都没有直接接触,他知道的也是些一起混的小兄弟们的道听途说,说什么周荣特好色,总是带不同女人回家,我们也没法跑他家按嫖娼罪名把人抓了吧?还说他家书房的墙上安了个隐藏保险箱,周荣从不让别人看,大家都猜里面一定有很贵重的东西,还有——” 
    “你说周荣书房里有个隐藏的保险箱?” 
    “是啊。” 
    “里面会不会有他公司的内部账本,或者其他能够给他定罪的一些东西?” 
    “这就不知道了,据说周荣的书房连保姆和管家都不让进,小米也是听别人这么说,他最多只进过周荣别墅的客厅。” 
    “我们能不能想个办法,突击搜查周荣家,看看保险箱里到底有什么?” 
    王瑞军叹口气:“搜查令是最难批的,得先有周荣涉案的铁证才能批下来搜他家吧。可他跟政府部门关系相当复杂,就算真有什么事被我们抓到把柄搜查,他想必也会提前收到消息,把东西藏起来。如果我们去搜查了,什么都搜不出来,那该如何收场?” 
    李茜沉默了,王瑞军说得也是有道理的,她通过道路监控每天监视周荣的行踪,从没发现他有何异常,周荣做事极其谨慎,迄今都没有违法犯罪的线索直接牵涉到他,想要查他实在太难了。王瑞军所说的隐藏保险箱是个重大线索,怎么才能揭开保险箱里的秘密呢?
?

第25章
 
周荣有很多门生意,除了房地产,他的第二产业是汽车销售。他在周边几个城市一共开了几十家汽车4S店,作为大本营的三江口,那更是一家独大。他开了三江口的第一家汽车4S店,后又拿到多个汽车品牌的区域独家经销商资格。汽车4S店在大城市里竞争很激烈,经常看到某家店经营不善倒闭,反而是在这种小城市里竞争小,特别容易赚钱。周荣对他旗下的4S店非常重视,每个月都会去巡视几家,检查经营工作,这天他去了奔驰店。 
    他自己最常坐的便是一辆三百多万的S级大奔。汽车停在4S店门口的空位上,他下了车,脸上带着一丝愠色,快步朝楼上走去,胡建仁一直打着电话跟在他身后。 
    来到办公室,胡建仁刚挂了电话,周荣便急着问:“怎么说?” 
    “荣哥,我跟酒店的人确认过了,刑警队确实找了陆一波。” 
    “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 
    周荣皱眉呢喃:“这事一波怎么还没跟我说?” 
    “他没跟你说,反而告诉刑警队,他对叶剑的死一无所知,让刑警来问你。陆一波这做法,我可想不明白。” 
    周荣沉默了几秒,说:“也许是警方故意离间我们的关系。” 
    “那为什么陆一波不把警察来找他的事告诉你呢?因为他不敢说,怕你一问他就说破了。” 
    “他大概当时有点紧张,才乱说话的,你也知道,警方问话很有一套,一波没有应对经验。事后他不敢告诉我,怕我起疑心。这事也不能怪他。”周荣自己替陆一波解释。 
    胡建仁冷笑道:“可上回刑警队来找周淇,他不是也没告诉我们吗?” 
    周荣脸颊微微抖动一下,深深叹口气:“你别乱怀疑了,一波是个老实人。” 
    “正因为是老实人,所以如果他怕了,把我们的事说出去,我怕……” 
    “没什么好怕的,一波除了开个会所,也没叫他干过什么事。” 
    “可毕竟有些事他是知情的啊……” 
    周荣皱着眉,望向他:“你想怎么样?” 
    “我之前和博文讨论过,我们俩都觉得陆一波这人是靠不住的。” 
    周荣把手一横,冷声道:“你们两个别自作主张,我是相信陆一波的,我跟他认识的时候,郎博文还在当混混,他三天两头找我收保护费。” 
    “可是如果他——” 
    “没什么如果,他如果靠不住,也不用等到现在了。我警告你们,如果你们背着我动陆一波,我会翻脸!”周荣相对而言是个很讲情义的人,他一直把叶剑当兄弟,把陆一波当他小弟。郎博文虽是合伙人,但周荣心里一直记着小时候郎博文欺负他,反而更愿意护着陆一波。 
    胡建仁还想说点什么,见老板这态度,只好把话收回去,换了个话题:“荣哥,买编钟的渠道转了几个弯,终于找到了,对方是移居香港多年的大陆人,叫朱亦飞,本名谁也不知道。朱亦飞在文物圈子里很有名,很多大买家都找他,他只做大单生意。他做生意有个好处,他的东西向来是货真价实的。我和朱亦飞联系过,他手里确实有一套编钟,他说和内地买家交易编钟风险很大,所以他要先和你见上一面,当面谈。” 
    周荣点点头:“那就赶紧见面。” 
    “他人已经到国内了,随时会来三江口,他说见面之前会提前两个小时通知我们,请我们多迁就他的时间。” 
    “见面前两小时通知我们,他以为我很空啊,天天等着他?” 
    胡建仁解释:“我想朱亦飞一定是害怕大陆警方设局逮他,所以他要先来考察清楚。他做的是彻彻底底的黑道生意,一旦被警察抓进去就出不来了,所以我觉得迁就一下他的时间也算在情理之中。他们这行鱼龙混杂,朱总的名气在业内摆着,他的货肯定真。我们如果不跟他买,其他靠谱的货源一时之间也找不出来。” 
    周荣冷哼一声,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坦白说,一点都不想跟朱亦飞这种黑道的人产生瓜葛,可方庸不收钱只收文物,若是他正大光明通过拍卖会拍一套编钟回来,一则正规拍出来的青铜器价格都飞到天上去了,二则拍卖出来的东西在业内都是有名气的,怕方庸也不敢收。看来也只能跟朱亦飞做这趟生意了。 
    正交谈间,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4S店的售后经理走进来,一脸忐忑地看着他:“周总,您的车……您的车被人擦了。” 
    “我的车不是停在门口吗?怎么会被人擦了?” 
    “是……是停在门口,今天店门口车子有点多,一个女顾客试驾车辆,没控制住,就……就擦了。” 
    “真是——麻烦。”周荣忍下脾气,毕竟是他店里的顾客擦的车,顾客是上帝。 
    他跟着下楼,车子还在原地,旁边停着一辆小型的试驾车,擦得不严重,只是车尾巴刮掉一块漆,稍微露白,虽说这种豪车补个漆也很贵,但这是自家的4S店,补漆费用是无所谓的。 
    “周总,她是驾驶员。” 
    周荣的目光顺着望过去,顿时眼睛一亮。 
    这女司机身高大约一米六五,身形苗条,面容一看就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巴掌大的小巧脸庞,翘鼻子,薄嘴唇,化着淡妆,整张脸全天然,没有任何的化学填充剂,像是刚出校门参加工作不久的学生妹,同时又带着一点英气。 
    第一印象很好,他又微微一眯眼,用男人自带的X光透视眼再次预判一番——嗯,身材不错,虽然瘦了点儿。 
    他暗自点点头,这女孩儿——素质不错。 
    这位素质不错的女孩儿正是李茜! 
    自从刑警队没人带她出现场后,李茜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单位里查监控。她天天看周荣、陆一波、郎博文等人的行踪,对他们几个人家住何处、几点上下班、爱去哪儿吃饭这些事,比他们几个的妈还清楚,可清楚有什么用?通过监控压根儿查不出这几人的罪证。 
    这要是坐电脑前动动鼠标就能破案,刑警还长腿干吗?干脆锯了干净!她相信如果想真正摸清这几个人的罪证,必须得近距离接触才行。 
    今天她又调监控查周荣时,看到周荣坐一辆大奔先去了荣成集团的总部大楼,待了一会儿后又驱车去了一家奔驰4S店。这店离公安局只有一个路口,单位里压根儿没人管她,她便趁人不备换上了便装,离开单位走到4S店,准备近距离观察一下,周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到了4S店,周荣已经上楼,李茜看到门口的大奔座驾,没见到目标,只能佯装在店里看车,这时店里一位叫杜聪的销售过来接待她,聊了几句便热情地招呼她试驾一下。李茜推托自己是新手女司机,没正经开过车,怕把他们的车碰了,就不试驾了。 
    杜聪一听是新手女司机来看奔驰车,这分明是要买车啊,于是更热情地邀她试驾,把胸脯拍得“啪啪”响,向她保证,所有试驾车都是上了保险的,如果出了事故,保险公司全赔,顾客什么事都没有,请她一定要试试。 
    李茜听了这番话,又连番跟他确认,朝门口周荣的大奔看了看,计上心头。她和杜聪签了安全协议,坐上试驾车,待车开出地库经过门口时,她突然将方向盘轻轻一转,车子直接擦上了大奔。 
    客户试驾车辆虽然也偶有意外发生,但把大老板的车擦了还是头一次,杜聪不知如何应对,只能向领导汇报,李茜站在原地连声向工作人员道歉,等待周荣下楼。 
    周荣上前看了车,售后经理说底漆刮破了,需要花几天时间重新做漆,又转头对李茜说,事故虽然不大,不过这个三百多万的车,做个漆也得要五千,这钱要她出。 
    李茜顿时惊呼,杜经理说过试驾车有保险,不用她赔钱。 
    经理皱皱眉,他想博大老板的好感,马上改口车损可以找保险,可这大奔还不到半年,折旧费是少不了的,这个钱保险公司可不赔。 
    周荣看着这位素质很高的女孩儿跟经理争执,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李茜灵机一动,转向了周荣,讨好问:“大哥,你是车主?” 
    周荣不动声色地微笑点头。 
    “大哥怎么称呼?” 
    “我姓周。”周荣回答得很矜持。 
    “周大哥,能不能到旁边说几句?” 
    周荣淡然一笑,跟着她走到一旁,她低声说:“周大哥,我是新手,不小心刮了您的车真是太对不起了,不过您看这店也太黑了吧——” 
    “这店是我投资的。” 
    “啊,这样……那就更好办了,周大哥,你看这店是你自家的,不如就算了吧,我很穷的啊,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请我吃几次饭啊?”周荣笑眯眯地看着她。 
    “啊……你、你要我请几次饭呢?” 
    “那就请我吃十次饭吧。” 
    “十次!” 
    周荣一笑:“放心,我来买单,怎么能让你这样的女孩儿掏钱呢?” 
    “真的啊!” 
    周荣扬起嘴角:“当然了,如果愿意的话,我们拉钩!” 
    杜聪原本还担心顾客试驾擦了大老板的车,他这坐副驾驶的销售免不了被领导痛骂,如今这才短短几分钟,一转眼之间,大老板和女顾客连钩都拉上了,真是一对狗男女啊! 
    果然,没多久,周荣走来,大手一挥,吩咐杜聪去安排车子做漆,回头就兴高采烈地让人订了家饭店,带李茜去吃饭了。 
    杜聪心里气呼呼的,大老板带着肇事女司机去吃饭了,经理过来把他大骂一顿,搞得好像是他撞了车一样,这是什么事啊! 
    他也无法,只能老老实实去维修车间安排大老板的车子做漆,做完这一切,手机响起,他拿起一看,一抹怪笑浮上脸颊。他接起手机,一阵小跑来到外面无人一角。 
    “又有生意了?” 
    来电话的是他的老同学,老同学开了家婚庆公司,说是婚庆公司,其实也就是个二道贩子,婚礼全程包括场地、道具、婚车、拍照摄像、司仪主持等全部外包给别人。就如这婚车,若是跟租车公司租,价格要贵上不少,后来得知杜聪在4S店上班,便联系上杜聪偷借4S店的车子。杜聪来这家4S店不足三个月,已经和店里人混得熟络,每次有生意时,便借口用一下试驾车,将车子开出去借给老同学,从中赚取外快,甚至客户放在店里维修的车辆,他也借出过几次。 
    这次老同学遇上了难题,他之前签了个婚庆合同,约定结婚车队全部用奔驰,主婚车要用奔驰S600,可马上临近结婚日期,定好S600的车主把车开去了外地回不来,他找租车公司租,结果婚礼那天是个大日子,几家租车公司的S级奔驰都订出去了,贴牌都没车,他找客户商量能不能换辆其他的奔驰,新娘不同意,如果换车就得退一万作为赔偿。于是他找到了杜聪。 
    听说要借S级奔驰,杜聪也很为难:“这级别的车我们店里没有试驾的呀。” 
    “你看看其他店有没有?” 
    “这级别的车其他店就算有也很难调出来啊。” 
    “你用力想想办法,来回总共就二十公里,这回给两千!” 
    “两千!”杜聪抽了口气,开二十公里的路就能赚两千!钱是一切动力的来源,杜聪眯起眼用力地想起了办法,他们店里S级的试驾车确实没有,不过维修车间里现在刚好有一辆。 
    周大老板的奔驰S600要在这里做三天漆!
?

第26章
 
与此同时,离此几公里外的地方,几个人遇上了各自的难题。 
    方超和刘直前天抢了路虎车后,先去了邻近的一个城市,通过道上的一家地下修车厂给车做了油漆,换上套牌。回到三江口后,对于如何处理路虎车的车主,两人犯了难。刘直的建议很简单,挖个坑直接把人埋了。方超有些纠结,他们从没杀过人,万一将来某天被抓了,以前犯下的事只是抢劫罪,判不了死刑,可手上一旦沾了人命就不一样了。但若不把路虎车主弄死,他出去了肯定会报警啊。 
    结果呢,他们只纠结了两天,就再也不用纠结了。 
    今天一早,刘直来到一片荒地,那里孤零零地停着他们的大路虎,他拉开后车厢,见塞在里面的车主一动不动,他以为对方装死,踹了一脚,还是未动,一摸身体已经冰凉,真的死了! 
    说来这车主也死得冤,他可不是普通人。 
    十多年前的三江口还没撤县建市,地方江湖也鱼龙混杂,当地有四个青年结成帮派,人称“梅林杨谢”,“梅毒淋病阳痿早泄”,他就是排行老二、绰号“淋病”的林凯。如今整个社会的土壤跟十多年前截然不同,各种社会帮派不是被抓就是躲起来洗白,林凯也早就告别叱咤江湖的日子,做起了生意。不过他当社会大哥的气质还在,出门在外人人都尊称他一声“凯哥”,也没人敢招惹他——除了这次他命不好,遇上了方超和刘直。 
    他不过是开车时嫌车堵,从公交车道超车想加塞,不但被那辆绝版夏利顶了,还被刘直吐了口浓痰,竖中指鄙视。这口气怎么能忍?于是一路追上去,结果最后被对方两人三下五除二打包塞进了后备厢。被人肉打包后,林凯才知踢到了铁板,他在江湖上顶多是吓唬人,这两位大哥是真要人命。 
    一开始他还拼命挣扎了几回,不过每次都被刘直一顿毒打,他再也不敢反抗,只求两位大哥放人,他这辈子开车再也不加塞了。这两人根本不搭理他,干脆用毛巾把他嘴堵上。 
    谁知只过了两天,第三天早上他就成了死人。 
    方超鼓着嘴巴站在后车厢前,束手无策地看着尸体,又瞪向了刘直。 
    刘直被他直愣愣盯着,忙哆嗦着解释:“超哥,这孙子真不是我弄死的。我是揍过他,这孙子老想逃跑,可我也就踹他几脚,他又不是块豆腐,哪那么容易踢死呀?你说别弄死他,我还隔阵子就放他下车大小便,喂吃喝,照顾这么细致……” 
    “闭嘴!” 
    方超喝一声,一脸冰冷地走到林凯的尸体边,静静观察。尸体的嘴巴里塞着大毛巾,毛巾上满是口水,滑腻恶心。方超找了根细棒子把毛巾挖出来,过了几秒,林凯嘴巴里溢出一股腥臭的呕吐物。 
    方超想了想,明白了对方的死因:“他是自己噎死的,肯定被你踹到胃引起呕吐,他嘴里塞着毛巾吐不出,胃里的东西只能往鼻子灌,活活闷死了!” 
    刘直轻拍胸口松口气:“原来他是自己噎死的啊,那就不关我们的事了吧?” 
    “你想得挺美,”方超咬着牙,“我们抢了他的车,绑了他的人,把他关车里,结果他死了,你说不关我们的事,你是警察你会信啊?” 
    “我信啊!” 
    “我——”方超咽了下唾沫,深呼吸一次,只能承认,“别人没你聪明,他们不会信,这条人命注定要算我们头上了。” 
    “那怎么办?好人都是被警察这么活活冤枉死的!” 
    方超站在原地,看了看周围,思考了一会儿,皱眉说:“前天他和我们飙车,路上的监控八成都拍下来了,不能让人知道他死了,直接埋了吧。我看这片荒地周围刚拆不久,将来造房子也得个把年后,到时尸体挖出来也早烂光了,就埋这儿吧!” 
    刘直哼了声,抱怨道:“早知道一开始就按我说的挖个坑把他活埋了,还废这么大劲干吗?害我给他把了两天屎尿,我都还没结婚就给他当爹!” 
    “你能不能把你脑子收回去,别长了个脑袋就到处昂!”方超正憋了一肚子火,一巴掌狠狠拍他头上,吓得刘直再也不敢说话。 
    随后,刘直在原地看守,方超去附近买了把铲子,回来后他站车前放风,让刘直去车后挖坑把尸体埋了。 
    捣鼓了大半个小时,刘直终于把坑挖好,将尸体推进去重新填上土,用铲子拍了拍土包。方超回头一看,差点喷出一口血:“我是叫你挖坑埋人,你给他造个坟干吗?!” 
    刘直的坑挖得太浅,尸体推进去后再填上土,硬生生变成一个土包,若是再多一块墓碑,就是完完整整的一座坟了。城市里的空地上若是莫名其妙出现一座坟,第二天尸体就得曝光。 
    两人看着土包商量一阵,他们也没挖坑埋尸的经验,最后刘直提议开车把土包压平试试。他坐上路虎车,轮胎开到土包处,前后来回移动。没多久,车外的方超赶紧叫他停下来,他下车一看,更是傻了眼,土包是压平了不少,可尸体完全露出来了。 
    方超想了想,叫他也别想省力气了,赶紧在旁边挖个深点的坑把尸体重新埋了。刘直只能照做,这一回,整整忙活了一个小时,总算在旁边挖了个新的大坑,重新将破碎的尸体推进去,用土填好,再用车夯实。他还别出心裁地跑到远处带回了一截条状的黄色水泥柱,将水泥柱插在坑上,只见柱上还有一句警示语“下有电缆,严禁挖掘”。 
    他拍拍手,得意扬扬:“超哥,你看这回怎么样?” 
    “你都学会此地无银三百两啦。”方超对他已经彻底失去信心,可观察了一下四周环境后,又不由得觉得这布置倒也很自然,遂不反对。 
    两人总算料理完尸体,方超眼睛又投向了路虎车,现在闹出人命,车子早晚得扔,所以周荣这单生意要抓紧时间了。三江口不宜久留啊! 
    三江口的南面是这座城市交通运输的心脏。在这里坐落着火车站、汽车客运站、货运集散站等各种站。 
    一般车站附近都是脏乱破,这里也不例外,附近区域多是些参差不齐的老房子,外围还有一些工厂,旁边坐落着几个城中村,住着各色人等。 
    汽车站往南两公里是个化工区,夹杂在几个工厂中间有一些废品收购站,其中有一家是刚哥和小毛开的。 
    刚哥真名叫夏挺刚,是个三十岁的单身汉,这辈子没啥追求,只想发财。他本事是没有的,苦也是吃不了的,发财的主要渠道是做梦。 
    刚哥来到三江口纯属被迫。他出身农村,前些年同村青年纷纷外出打工,赚了钱在老家盖房买车,他一点都不羡慕,就是喜欢留在农村。因为同村其他青年外出打工了,村里就剩下老弱妇孺,于是他当起了皇帝,专门跟村里的留守妇女搞关系,几个妇女还为他争风吃醋,最后事情闹得全村皆知。于是留守妇女的老公们回到家,集体找上他,差点把他的“三”条腿都打断。这么一闹,他再也不敢待在老家了,连夜跑到了外地。 
    他在当地县城混了一些时日,遇上了隔壁村同样好吃懒做的远方表弟小毛,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开始了坑蒙拐骗的生涯。他们碰过瓷、撬过门、顺过手机、讹过人,尽管业务广泛,但最终也没攒到什么钱,有几回惹到狠人,差点被人打死。 
    如此过了几年,两人漂泊到三江口,在这里遇到一个好心的老乡。老乡开了个废品收购站,生意不大,但好歹是个正经事,能混口饭吃。老乡很仁义,见他们俩无处落脚,便告诉他们,他准备回老家了,这个废品收购站连同房子和废品,半卖半送,三万块转让给他们。刚哥和小毛一琢磨,觉得很不错,就签了张简单的合同,拿出三万块也是他们大半积蓄把废品站盘了下来。 
    盘下来的第二天,好心老乡的手机就成了空号,废品站的房东跑出来通知他们,这房子欠了大半年共三万块租金,不给钱什么东西都搬不走。两人已经掏了三万,最后只能咬咬牙东拼西凑又拿出三万来交租。 
    院子里只有一堆破铜烂铁、瓶瓶罐罐,还有一辆报废的出租车。两人把各种废品都处理了换来一万多块钱,剩下这辆报废出租车开还是能开的,他们不舍得直接拆了卖铁,便弄了些零件捣鼓下准备当二手车卖给冤大头。 
    今天刚哥和小毛正在院子里修车,门外传来了“咚咚咚”敲门声,同时一个充满怒气的声音传进来:“夏挺刚,你给我滚出来!” 
    “谁呀?”刚哥从车底下钻出来,看了看在弄车窗密封条的小毛,小毛摇头表示不知。 
    “喊什么!喊什么!”刚哥握着大扳手,一脸不满地走到门前,一把拉开门,瞪着外面,“你们干吗?” 
    门口站着三个男人,为首那个腆着大肚腩,着紧身T恤和牛仔裤,一条金灿灿的项链挂在胸口,两条手臂上是龙盘虎踞的文身,只不过文身是年轻时文的,如今成了一条胖龙和一只胖虎,他瞪着眼睛一脸凶相;跟在他身后的是两个瘦子,穿着花衬衣,一人手插口袋,一人双手交叉胸口,斜着眼懒洋洋朝他看来。 
    这三人一看就是混社会的,不过肯定不是社会大哥,真正的社会大哥早就考上公务员,一门心思为人民服务了,只有这些不上道的小混混才招摇地穿上花衣服,忍痛给手臂刺文身,以为在街上一站别人都会怕他,怕他个头。 
    “你小子就是夏挺刚吧?”为首的胖子嘴角一歪,冲他不屑地冷笑。 
    “我就是你刚爷,怎么着?”刚哥见对方来者不善,他也丝毫不惧,反而踏上一步,堵在门口。 
    “嘿哟,这名儿还真不错,还真挺刚啊。”胖子回头跟小弟一笑,三人都哈哈大笑。 
    “你们到底是干吗的?”刚哥又往前走上去,举起手里的大扳手。 
    胖子一看他的大扳手,往后退了一些,手向后招了招,后面的小弟递上来一个信封,他把信封扔到刚哥面前的地上,继续扬头道:“夏挺刚,这是你欠钱的账单,六个月了,银行电话催了你无数次,你给我识相点,赶紧把钱还上!” 
    “还个头,老子啥时欠钱了?!”夏挺刚正要发怒,身后的小毛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他回头一看,看到了小毛一脸理亏的表情,他不由得质问,“是你欠了银行钱?” 

小毛怯弱地点点头,弯腰将信封捡起来。 
    “我——”夏挺刚瞪着小毛,气得说不出话。 
    胖子冷哼一声,伸手指指夏挺刚:“我不管你们俩谁欠的钱,总之,你们记着,一个礼拜,给你们最后一个礼拜,不还钱老子废了你们!” 
    他这胖手指在刚哥面前指来指去的,刚哥顿时大怒,这胖子肥得跟个待宰的公猪一样,后面两个跟班的像打了瘦肉精,这种货色敢指着他,他一扳手往胖子手臂上敲去,又直接踹出一脚:“把你的鸡爪离老子远点!” 
    “我去!”胖子瞪直眼睛,干要债这行还头一次见欠债的先动手,三个混混瞬时怒喝,“你有种,你很有种,给我等着!等着啊!”声音越来越远,三人边口头警告边向后撤退而去。 
    待三人走后,刚哥关上门,一巴掌甩在小毛头上:“你为什么会欠银行钱?” 
    小毛害怕得缩在一边,一手握着信封,一手摸着头:“我……我去刮彩票,老差一点点,后来……后来钱不够,就刷了银行的信用卡。” 
    “你一个职业骗子居然会去刮彩票?”刚哥气不打一处来,“你欠了银行多少钱?” 
    “多……也没多少。”小毛支吾着。 
    刚哥大手一伸:“账单拿来!” 
    小毛犹豫了一下,把信封递了上去。 
    刚哥拆开信封看了几眼,嘴里哼哼冷笑:“就你这资质,信用卡也能套出三万,这银行还不早晚得倒闭啊?咦……‘夏挺刚,你已逾期180天’,现在银行工作也这么随便啊,你欠钱居然打成我名字。” 
    “我……我身份证上了黑名单,办不出信用卡,就借你的办了。” 
    “我——”刚哥愣了一下,下一秒举起扳手就朝小毛追去。 
    小毛拔腿就跑,绕到出租车后,两人隔着出租车追赶着。 
    刚哥想捡东西砸他,又怕砸坏了好不容易修起来的车,只能远远指着他:“你给我滚过来!” 
    小毛躲在对面,求饶道:“刚哥,你消消气,你打死我也没用,这钱还是还不出啊。” 
    “还不出关我屁事,你刮的彩票跟我有个毛关系!” 
    “这……这名字还是你的。” 
    “看我今天不打死你!”刚哥又去追。 
    小毛边躲边喊:“刚哥,这钱我一定还你,你先帮我把账还了,不然他们肯定还要再来,上了银行黑名单,以后火车票都买不了。” 
    刚哥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瞧着小毛这副窝囊样,骂道:“我哪来三万块钱替你还账,我把你剥皮卖了也卖不到三万!” 
    “咱们……咱们从长计议,总有办法弄到三万块,如果运气好,一把就能搞到。” 
    “什么一把就能搞到?” 
    小毛指指面前这辆出租车:“用这车,咱们换条路子赚钱。” 
    “这车卖了撑死六千。” 
    “不卖车呀,这不是出租车吗?咱们现在只能破釜沉舟,整一把大的!”

 

第27章
 
公安局这边大家依然在为案子奔波着,叶剑案发生至今尚无进展,后来冒出的刘备追了几天又被他跑了,幸好之前抓了部级要犯李峰,张局长在面子上还算过得去。 
    不过没完,今天命案又多了一件。 
    事情一波三折的。 
    三江口在十多年前有个小帮派,人称“三江四贱,梅林杨谢”——“梅毒淋病阳痿早泄”,“梅林杨谢”中,老四谢邵兵当年斗殴捅死人,潜逃途中据说遇上冤魂索命,横穿马路被拖拉机撞死了。按说拖拉机的速度只能撞死老年人,结果那辆拖拉机超载,侧翻时一车的黄沙直接将其活埋。 
    剩下三个流氓,老大梅东后来去了澳门,不知跟了哪位大哥,短短几年间突然发迹,承包下几个赌厅,通过内地的马仔拉人去澳门赌博,从中抽成。听说生意做得非常大,前些年他回到三江口参加同学会,送了所有同学每人一部苹果手机,这事成了当地一大新闻。 
    老二林凯和老三杨威一直留在三江口,一开始从事行为艺术的工作。他俩组织小弟到施工工地捣乱,自己再装成和事佬,“何必呢”“大家各退一步海阔天空”,出面摆平,保工地平安来收取好处费,大部分施工方遇到地痞流氓多会选择给点钱息事宁人。后来遇到有背景的大施工方,压根儿不吃他们这一套,有一次他俩还惹了周荣的工地,两人被周荣手下抓回来痛打一顿,又在工地上罚跪了一晚上。从那次遭遇后,两人在手下小弟面前也抬不起头了,思索着靠勒索工地也不是长久之计,索性转行,两人积极响应金融创新的号召,做起了高利贷生意。 
    放贷容易收贷难,敢借高利贷的有些就没打算还,所以吃这碗饭得硬气。林凯和杨威最大的本钱是死掉的老四,老四当年杀过人,这在三江口的小江湖上也算众所周知,所以林凯和杨威讨债时总会说上一句:“我兄弟杀过人你知不知道?信不信我一刀捅死你?”把这一招嘴上捅死人的功夫用得出神入化,有这样的江湖底子在,也不愁没饭吃。 
    老大梅东在澳门发迹后,自然想到照顾下林凯和杨威这俩小兄弟。梅东在澳门开赌厅放贷,林凯和杨威帮他在三江口周边物色老板去澳门赌博,同时负责收债。不少赌性重的小企业老板经不住诱惑,跟着去了澳门,运气好的可能赢了点钱,但总归十赌九输,加之在借钱翻本的套路下,不少人在澳门跟梅东借钱,回大陆后被林凯和杨威逼债,最后只得变卖家产,甚至还有几个民营老板将辛苦多年办起来的厂子就这样拱手让人。 
    半年前,有家不大不小的工厂主方老板就经不住诱惑,背着家人去澳门梅东的场子里赌钱,一时头脑发热,信用卡刷光还打下五百万欠条。回大陆后,头两个月,林凯和杨威继续跟方老板称兄道弟,方老板说手头不宽裕,他们也不逼,说几个月内还就行。半年过去,五百万债已经涨到了六百万,方老板迟迟还不了钱,林凯和杨威没好脸色了,天天派小弟上工厂和他家里守着,方老板走到哪儿,他们都寸步不离。家里得知他赌输这么多钱,吵翻了天,工厂也闹得开不了工。 
    方老板一家报了警,但方老板确实欠了他们钱,林凯手下除了跟着他、骂他、羞辱他,也没对他造成什么伤害,公安部门对警察介入经济纠纷有着严格规定,所以派出所出过几次警,也是不了了之。 
    三天前,林凯再次找上方老板,打了他几巴掌,警告他赶紧卖房卖厂还钱,谁知下午林凯的电话就联系不上了,开始大家还没当回事,可当天晚上是杨威的生日会,作为好兄弟的林凯却缺席了,这就不正常了。 
    第二天一早,杨威带人找上方老板家,问他林凯去哪儿了,方老板不知道,杨威想来想去,认定是方老板找人弄了林凯,于是让手下小弟把方老板绑起来,给他灌了一壶尿来逼供,结果方老板还是不承认,杨威只好暂时作罢。 
    谁知杨威回去后,方老板因遭受灌尿的莫大侮辱,准备破釜沉舟,去打印店打了一幅大旗,举家带着工厂工人将近二十个人,扛着大旗上街游行,说全家遭遇黑社会迫害,警察是黑社会保护伞。 
    这一闹马上搞得满城风雨,网络上风传三江口公安局是黑社会保护伞,政府和警方连忙去处理,将方老板和杨威都给抓了回来。 
    三江口公安局在这事上着实冤枉,公安局没一个领导认识杨威,却集体莫名被传认了杨威这么个干儿子。纪委说要对公安局进行调查,张一昂是新来的,当然不可能是杨威的保护伞,最后外界的怀疑理所当然地落到了齐振兴头上。齐振兴气得让人把杨威拉到方老板面前,连甩了杨威五六个耳光子,质问方老板,你说谁是黑社会保护伞? 
    方老板顿时被这阵势吓坏,赶紧承认是因为杨威给他灌尿,他气不过才去打横幅,横幅说公安局是保护伞纯属想把事情闹大。他在警局里是解释清楚了,可警局向外界通报情况说明,根本没人信。齐振兴被纪委要求去上级市谈话,他临行前转告张一昂和刑警队,一定要把杨威往最重的罪名治,不然这保护伞的名头都洗不清。 
    另一边刑警队突击审杨威,他坚称给方老板灌尿是因为林凯被方老板弄没了,可方老板坚称林凯的行踪他一无所知。 
    警方担心赌博讨债真的弄出命案,于是派人去查林凯当日的行踪,通过路面监控发现,林凯驾驶一辆大路虎,不知是何缘故,后来一路追逐一辆小破车,两车都开到了东郊,那里道路没建好,没有监控探头,再之后就查不到两车的行踪了。那辆小破车一查牌照,牌照是真的,可车主身份是假的,显然是通过非法渠道弄的车辆,车上能看清前排坐着两个男人,但距离太远无法辨识容貌。 
    公安局派了警察去东郊查看,可是一天多找下来,没找到这两辆车,也没有找到林凯的其他线索。 
    直到今天,三江口东郊那片地有很多市政项目在动工,早上一名施工监理在工地附近尿急,走到一片没人的空地上方便。他来到一个小土包前,对着上面撒尿,尿从土里溅出来汇成条小溪往下流,中间还带着几点状如血污的絮状物,那人低头看了眼,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得了前列腺炎,细看之下,发现是土里混着血污甚至还有碎肉。 
    出于人类本能的好奇心和想象力,他看着这土包明显有新近动过土的痕迹,心想脚底下该不会出了个碎尸案吧,于是他用脚稍稍刨了下土,土下没有如他预期出现尸体,有一些血污,倒也没有更多的碎肉。他松了口气,正打算转身离开,突然注意到离土包两三米外的平地上插着一根“下有电缆、请勿挖掘”的水泥柱,因为这警示柱就是他们施工单位负责的,压根儿没经过这里,他走过去查看水泥柱,马上发现了泥土下还有东西。 
    几个小时后,刑警和法医在这水泥柱下挖出一具被碾压得惨不忍睹的尸体,经过辨认正是林凯。 
    这下最大的嫌疑落在了方老板身上,林凯找他暴力要账,于是他雇凶杀人,动机合情合理。杨威等人正是因为怀疑林凯死了才找上方老板,结果林凯果然死了。 
    “林凯当天早上打了你,于是你就找人做了他,把他埋在了东郊一块空地里,你承不承认?”审讯室里,刑审队员声色俱厉地质问。 
    方老板苦着脸,拼命解释着他不知道林凯死了。他从小到大都是个老实人,除了赌博、嫖娼、偷税漏税,外加非法游行,还有冤枉政府和警察,压根儿没干过其他违法犯罪的事,杀人更是天大的冤枉了。 
    接连审了一个通宵,方老板拒不承认杀害林凯。 
    正当张一昂束手无策之际,警方发现了重大线索。 
    张一昂跟随李茜来到监控室,此时王瑞军和宋星等人都在,李茜调出监控画面,告诉张一昂,之前监控拍到的林凯追的那辆小汽车,车上两人的面部特征看不清楚,于是电子技术人员反向调取沿路监控,经过一晚上通宵加班,终于发现小车去过加油站。警员马上跑加油站调来了监控,看到两人曾在加油站下车后进便利店买东西。 
    这两人脸上都有胡子,戴眼镜,长头发盖住额头,刑警判断这两人脸部做了伪装,于是怀疑他们俩是有案底在身的人员。通过近期上级公安机关的通报资料,很快发现这两人的一些特征与几个月前杭市、宁市接连发生的几起珠宝店抢劫案的两名罪犯极其符合,也就是上回郑勇兵交代的卖赃物给他的那两个人。 
    看到这个结果,众多刑警是又惊又喜。 
    惊的是上回郑勇兵交代出这两个人后,刑警们认为他们是流窜作案,定然早就离开了三江口,没想到这两人居然到前几天还在,他们不知是何原因与林凯发生纠纷,最终杀了他,抢走了他的车。 
    喜的是既然这两人在三江口待了这么久,很可能现在还躲在某处,若是他们能再次抓获这两人,几个大城市警方联手都没抓到的重案人员若是被三江口抓获,又是大功一件了! 
    张一昂马上招呼刑警骨干商量如何抓捕这两人。 
    这两人被监控拍到,但脸部做了大量伪装,以目前技术还是比对不出真实身份。在不知道两人身份的情况下抓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好在还有车,现场周边没有发现这两人的小破车和林凯的汽车,现在最紧要的是查出这两辆车在哪儿。 
    布置已毕,张一昂的注意力转到了被羁押的杨威身上,将王瑞军单独叫到一旁,问他:“杨威这事准备怎么处理?” 
    “这个等待上级决定。政府领导和齐局的意思都是将他往最重的罪名起诉,是他给方老板灌尿最后闹成游行的,如果不将他重判,黑社会保护伞的名头就坐实了。” 
    张一昂微微皱眉,不经意地说起来:“人总是免不了犯错,犯错后就把人一棍子打死也不好吧?” 
    “这个啊……”王瑞军为难地看着领导,张局的意思明显想保杨威,这若放在平时当然没问题,可这回杨威的事闹成这样,政府和局里领导都巴不得杨威判个死刑呢,怎么保? 
    张一昂看了看对方,想了想还是直接说了:“能不能运作一下,对他网开一面?” 
    “呃……不太行得通。”王瑞军犹豫着低声问,“局长,他上面有什么关系?” 
    “你知道梅东吧?” 
    “梅东是杨威的结拜大哥。” 
    “梅东在澳门包赌场,招揽诱骗国内的客户去赌博,梅东去年就上了省厅的通缉令。” 
    王瑞军对于三江口本地的重要案犯都清楚,点头表示:“我们也接到省厅的通知,也想抓他,可梅东一直躲在澳门,没回过三江口。” 

“梅东和林凯、杨威都是结拜兄弟,现在林凯死了,按他们道上的规矩,梅东很可能会回来参加丧事。” 
    王瑞军不信地摇摇头:“梅东是知道自己被通缉的,我看他八成不敢回来。” 
    “通常情况下他不会回来,可这次杨威在我们手里。”张一昂目光一寒,“让杨威把梅东骗回来!” 
    “骗回来?”王瑞军寻思这句话。 
    “梅东是大通缉犯,不光我们三江口,全国其他地方还有他的业务,他背后还牵涉境外势力,国内很多老板跟他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省厅很想抓他,如果能把他骗回来,这价值可就大了!光刑拘个杨威,岂不是太浪费了?”张一昂机智地眨了眨眼睛。 
    王瑞军沉吟片刻,缓缓点头,看着局长的眼神都变亮了。 
    如果梅东被他们抓了,虽说价值没公安部头号通缉犯李峰那么大,可在全省公安系统里也是了不得的大功劳了,光刑拘个杨威有什么用?局长这手段才叫高,虽然上一次围会所打市长是无疾而终,但那次的解题思路足足领先了普通刑警一百年。如今又使出一计借杨威骗梅东回大陆,这才叫破案的大局观呢! 
    王瑞军一拍胸口表态:“这个任务有难度,但我一定要做好!” 
    “很好!”张一昂伸出手掌捏了捏王瑞军的肩膀,王瑞军的大脸上立刻洋溢出小时候在学校运动会上被全校表彰时的荣光,嘴巴里都忍不住哼起了“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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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张一昂带着王瑞军来到审讯室,刑审队员告诉他们,杨威很滑头,反复说林凯的死跟他没关系,肯定是方老板找人干的,其他的事,要么顾左右而言他,要么绝口不提,甚至还否认给方老板灌过尿。 
    现在监控已经查到林凯之死八成是那两个抢劫犯干的,确实无关杨威和方老板。张一昂挥挥手撤掉刑审队员,叫他们把审讯室里的监控和录音设备全部关掉,只带王瑞军走进来,一把关上门,一脸阴沉地在杨威面前坐下来。 
    杨威瞪大眼睛看着他们,这两人明显是领导,把人支走,把监控关掉,瞬时心里冒出一个想法:这是要刑讯逼供了啊!不等两人开问,杨威率先叫起来:“领导,我真的是冤枉的,林凯的死跟我没关系,他跟我是兄弟,我不可能杀他,一定是姓方的找人做了林凯。” 
    “是吗?”张一昂面无表情,他当然不会告诉杨威调查结果,只是冷冷说,“据我们所知,你跟林凯之间还是有点矛盾的。” 
    “我……我是跟林凯老婆睡过,除了这个,我们平时生意上算得清清楚楚,没有矛盾。” 
    “什么,你跟林凯老婆睡过?”张一昂不过是想用审讯话术讹他一下,谁想讹了个睡兄弟老婆的事出来。 
    “林凯他自己到处找小姐,一年都不碰老婆几次,我们……我们自然就那个了。可这事……这事林凯他不知道啊,我也不可能杀了他。我真的是冤枉的!” 
    “是不是冤枉的,我们自然会调查。我今天不问你林凯的事,问你点其他事情。不过听说刚才他们审你,你不是很配合。” 
    “我……我很配合的啊。”杨威睁起天真的大眼睛,故意让自己看起来诚恳一些。 
    张一昂身体向后一仰,风轻云淡地笑起来:“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一般刚抓进公安局的时候总想仗着自己的一点小聪明,跟警察拐弯抹角,各种抵赖,谎话连篇。不过呢,过不了几天都会巴不得交投名状,问他一,他把一二三四五六七都给你回答了。为什么这么配合?因为我们警察有一百种办法让你开口说实话。” 
    杨威吞了下唾沫,连称呼都改了:“警察老师,现在执法都……都是很规范的,不能这样的。” 
    “你别给我装外宾!”张一昂猛拍一下桌子冷喝,“……(此处略去一千字)” 
    杨威咽了下唾沫,脑子里涌现出一百种可怕的想法,然后态度极尽诚恳地保证:“领导,你们要问什么,我一定全部交代,我半个字都不敢撒谎!” 
    这番思想教育很有成效,比“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大字有效果得多,张一昂朝王瑞军点点头,他马上进入正题:“我问你,你是不是朝方国青嘴巴里灌尿了?” 
    杨威犹豫了几秒,刚想否认,但见对面两人投来的眼神,只好低头承认:“我是给他灌了尿,可我当时真的是急昏了头,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我现在非常后悔,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向他好好道歉。” 
    “这事哪些人看见了?” 
    杨威又犹豫了一下,这是警察在问人证呢,可他也不敢犹豫太久,只能含糊地说:“在场的人都看见了。” 
    “在场的都有谁?” 
    “有……方老板一家人,还有……还有我几个小弟,他们都被你们抓起来了。” 
    王瑞军回头看领导一眼,张一昂开口道:“你非法拘禁方国青一家,强行给人灌尿,这肯定是刑事罪了,不过好在没有伤人,伤情鉴定上查不出,你放心,怎么判都不会超过十年。不过你放高利贷、暴力催债,还有组织领导黑社会——” 
    杨威急忙打断,他不傻,前几个罪名还好说,组织领导黑社会在中国可是大罪,最高能判极刑,他连忙说:“领导,我就是带着几个小兄弟放贷讨债,我们……我们这点斤两够不上黑社会啊。” 
    张一昂冷笑:“是不是呢,我说了不算。有句俗话不是讲,我们公安是买菜的,检察院是做菜的,法院是吃菜的。我们啊,就是把你的各种情况交给检察院,检察院怎么说法院怎么判,是他们的事。不过你知道的,这菜最后怎么样,也得看买的是什么菜,买的菜里如果夹点什么料,最后嘛,就不好说了。话说回来,你这个是不是黑社会,先放一边不管,高利贷、暴力催债,这些都是要判的。更何况你往方国青嘴里灌尿,害得他们全家都上街游行了,对于这个事啊,政府里的领导是极其震怒,全社会瞩目啊。” 
    “我……我再也不敢了。”杨威被威慑得动弹不得,他也知道原本这种事可能就派出所出面协调,之所以惊动公安局,直接把他们一帮人全抓了,完全是因为受害人上街游行把事情彻底闹大了。 
    张一昂继续说:“这么大的事,最后法院审理,如果不重重地多判上几年,你说各方能交代得过去吗?不过凡事都是有转机的,如果你愿意戴罪立功,我觉得这些事在我们公安口内部可以先处理,用不着走到法院那一步。” 
    杨威思索几秒,眼珠一转,联想到刚刚两位领导把审讯人员撤走关掉监控的一系列动作,他豁然开朗,戴着手铐的手指搓了搓,脖子向前伸出去,笑嘻嘻问:“领导,什么价?” 
    “价你个头!”王瑞军一个眼神把他的笑嘻嘻吓了回去,“我们是要你配合办件事!” 
    “呃……什么事?” 
    王瑞军朝张一昂看了眼,张局点点头,他便对杨威说:“先说说方国青欠你钱的事。” 
    “方老板……他因为工厂经营困难,所以……所以半年前跟我们借了一笔钱,这个欠款有他亲笔签字画押,是真的啊。” 
    “经营困难?扯淡!说实话。” 
    “他……他是赌博输了钱,跟我们借钱翻本。” 
    “是跟你们借吗?” 
    “我……”他欲言又止。 
    “说!”王瑞军猛一拍桌子。 
    杨威马上脱口而出:“方国青去澳门赌博,输光了一百万,又分几次跟赌场借了五百万翻本儿,后来全部输光了,是赌场让我们跟他要账。” 
    “赌场谁开的?” 
    “是……是澳门的老板!” 
    “你的结拜大哥梅东吧?” 
    杨威一愣,皱起眉,只能点点头。 
    “你们跟梅东怎么分钱?” 
    “我们要回账后,本金还给他,利息大头归我们,如果欠得久了,利息部分再给他一半。” 
    “那你们要回账后,是怎么把钱给梅东的?” 
    “我们想办法找人带去澳门。” 
    “扯淡,几百万金额是说带就能带的?” 
    “这个……别人有别人的渠道,我也不太清楚。” 
    “你还不说实话!钱到底怎么汇出去的?” 
    “我……我真的不清楚。” 
    王瑞军刚要发怒,张一昂手一拦,突然莫名其妙问了句:“你有没有学过舞蹈?” 
    “舞蹈?”杨威茫然摇摇头,“没有啊。” 
    “那就好,我们来教你劈叉吧。” 
    “好嘞。”王瑞军应了句。 
    他刚站起身,杨威当场叫起来:“领导领导,我说,我全说,我不要劈叉,我真不要劈叉。” 
    张一昂嘿嘿一笑,示意王瑞军坐回位子上。 
    “杭市有一家公司,暗地里是地下钱庄,下面设了很多个进出口企业,我们把钱交给那家公司,他们通过外贸名义把钱弄到境外,境外有专门的取钱渠道。我们就是这样把钱给梅东,具体地下钱庄怎么运作,我确实不清楚。” 
    “那家地下钱庄只做梅东的生意吗?” 
    “当然不是,地下钱庄很大,我们只能算小生意,大生意都是几千万上亿汇出去,听说那家公司旗下的外贸公司是借着国企名义,里面还有一些国企的人参与,分好处。” 
    “你们每次汇钱是谁去办的?” 
    “一般我去,林凯也办过几次。” 
    “你那些汇款的凭据在吗?” 
    “都在,林凯老婆就是会计,她专门保管这些。” 
    王瑞军朝张一昂看了眼,张一昂很淡定地点点头,但眼底的欣然之色已经喷薄欲出了,这一问竟然问出地下钱庄的大案,国家正在打击非法转移资产,借着国企来做贸易,实则帮助灰色资金转移出境,这条线索简直劲爆! 
    王瑞军赶紧再接再厉:“梅东是怎么跟你们联系的?” 
    “他……他一般是通过网络和电话。” 
    “他有回过国吗?” 
    杨威犹豫着,又被王瑞军暴喝一声,咽了下唾沫,想着都交代到这份里面上了,不把话说清楚肯定出不了公安局,只能对不起梅东了,便说:“他回来过几次,去的杭市,把我们兄弟几个叫过去聚了聚。” 
    “他回过三江口吗?” 
    杨威摇摇头:“没有,他知道他被通缉,不敢回三江口。” 
    “那他是怎么入境的?” 
    “这个他没说,领导,他真的没告诉我们,我想他总有自己的办法。” 
    对此,王瑞军和张一昂倒不以为意,假冒身份入境并非办不到,无非是花点钱找到有关渠道。 
    张一昂咳嗽一声,重新开口:“如果梅东知道林凯死了,按你们的交情,他会回来参加丧事吗?” 
    “呃……”这一问,杨威彻底明白了警察想干什么了,长时间迟疑着不肯作答。 
    “说话!”王瑞军喝道。 
    “我……我不知道,应该不会回来。”他头也不敢抬。 
    “你们几个不是交情很铁吗?”张一昂从容不迫地看着他。 
    “那是以前,这几年距离隔这么远,交情……交情也就淡了。他知道林凯死了,我想……我想他会托人包一个白包,他自己是不会回来的。” 
    “当年结拜兄弟的四个人,如今死了一个,做大哥的就这么看着不回来,怎么都说不过去吧?” 
    “这个……现在很少有人讲义气了。” 
    “据我们所知,梅东可是一个非常讲义气的人,听说他能混到现在这地位,也是讲义气的缘故。” 
    “我不是他,我不知道啊。”杨威微弱地挣扎。 
    “那好吧,这事也不能强迫。”张一昂语气里似乎一点都不想难为他了,“想不想戴罪立功,就看你自己表态。如果你愿意配合,把梅东叫回来,让我们抓了,那叫戴罪立功,今天闹出这么大的事,也就不叫事了,我保你平安出去,今天之前犯下的事也都给你一笔勾销了,顶多给你安排个行政拘留半个月。如果最后我们没抓到梅东,哼哼,你给人灌尿,搞得受害人举家带厂上街游行,打出横幅说警察包庇黑社会,如果不给你重重判上几年,怎么体现政府打黑除恶的决心?你自己想想看,两条路,你要怎么走?” 
    “我——”杨威闭上嘴,心里权衡着,一方面他怕警察讹他,他进过派出所多次,早就成了老油条,跟专门刑警打交道还是头一回,听说警察审讯时会用各种技巧吓唬人,或者乱开空头支票;另一方面他也怕如果真的骗梅东回大陆,这岂不是害了老大,虽说梅东这些年在澳门,只回来过几次,但梅东一向为人仗义,尤其是对他和林凯这两个结义兄弟,简直当亲弟弟一样照顾,让他们接赌场的生意,还总是给他们额外的红包,他们心里相当感激。梅东发迹后,把全家都接去了澳洲。他在澳门管生意,如果他不回来,警察拿他没辙,可是如果他这一回来,怕是再也出不去了。自己这么做,岂不是恩将仇报,害了大哥? 
    “如果你同意我开的条件,你今天就可以走。”张一昂继续给他开条件。 
    “真的?”杨威不由得心动,说完却后悔地低下头。 
    “当然是真的。我们还没有跟检察院提交刑拘单,今天放不放你我能做主,如果到了明天,刑拘单下来,就有点麻烦了。”张一昂用出了房产销售的套路,就这一套了啊,明天就没了,下期开盘肯定涨价。 
    “我……我觉得没法说服梅东回来。”杨威左思右想,还是决定不出卖梅东,如果免不了坐牢,他想着自己也没干过杀人放火的事,按现有罪名,最多判个三五年也就罢了。 
    张一昂毕竟干了七八年刑警,审讯经历多了,看他的神色便已猜到了他的心理。他笑了笑,又轻描淡写地说起了似乎毫不相干的故事:“你可能觉得不就是坐上几年牢嘛,也没大关系,毕竟是你大哥,不能出卖他,我完全理解。社会上的普通人一提看守所就害怕,搞得好像下地狱一样,其实也不是,现在是科学化管理,都是很规范的,看守所里不会搞刑讯逼供那一套,这要是还搞过去那一套,被媒体一报道,会对我们警察形象造成负面影响。不过失去自由总归没外面舒服,一个犯人从法院那里审判下来,决定判几年,后面的操作门道还是很多的。有的人判无期,每天在里面读书看报锻炼身体,比起外面还没压力,人都长胖了。有的人就关半年,跟亲人一见面就哭着喊着要把他弄出去,里面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差别在哪儿?主要看关在哪个看守所,跟什么样的人关一起。这其中,我们还是有点话语权的。我去年在省厅的时候,听朋友说起过这么一个案子,他们抓了一伙人,坏事都是小弟干的,老大从来只动嘴,没动过手,可大家心里都清楚,老大才是最坏的那个。可是没证据啊,他手下一个小弟顶包,把所有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结果老大判不了,放走了,小弟判了十年。进监狱的头一个月,小弟就被送去医院抢救了,医生诊断是括约肌拉断了,监狱一查,在他房间找出了一个扩张器,扩张器哪儿来的,谁也不知道,这事是他同寝的干的,可同寝的是个无期重犯,刑期已经到顶了,也不能因为这事给他加刑到死刑吧,最后只能不了了之。那个小弟在医院休息了半个月,回来第一件事就是举报他老大,警方顺利把他老大抓了。”张一昂啧啧嘴,“拉断他的括约肌啊!” 
    杨威听到“拉断括约肌”这几个字,浑身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抬头看到张一昂淡定的眼神,王瑞军凶悍的表情,他所有的心理防线瞬时崩塌,马上改口:“我全力配合,我……我把梅东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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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张一昂和杨威达成了戴罪立功抓梅东的协议,不过要释放他,也不是那么容易。 
    现在公安内部管理严格,即便是普通的违法行为,若是已经录入了系统,想提前放人就得经过上上下下的一套程序。当然,如果是刚抓的人,信息还没上传到系统,领导一句话确实管用。 
    杨威导致方老板一家上街游行,影响巨大,警察刚把他抓来就联系了检察院做批捕手续,张一昂想放了他,不但需要公安内部的审批,还要跟检察院报备情况说明。不过在案前阶段,只要公安撤回批捕并给出戴罪立功的理由,作为兄弟部门的检察院通常不会干涉。 
    半个小时后,只见王瑞军走进办公室,面带不甘地汇报:“齐局长去了市里,没有他的签字,释放杨威的事办不下来。” 
    “你找赵主任,让他盖个章就行。”张一昂轻松地说,这毕竟是刑警的业务,通常刑警队达成一致意见就行。 
    “呃……我找了赵主任,他反对释放杨威。” 
    “为什么?” 
    “他说杨威毕竟是刑拘的对象,不能释放。” 
    张一昂不满地嚷道:“我们是让杨威戴罪立功,放长线钓大鱼。杨威没有重大暴力前科,怎么就不能释放了?” 
    “赵主任知道杨威的案件性质从法律上说起来不严重,不过杨威导致方老板一行上街游行,打横幅称公安是杨威的保护伞,政府被惊动,齐局被上级叫去谈话,如果我们现在就把杨威放了,社会舆论就坐实了公安是保护伞。赵主任建议我们先把杨威关上半年,到时再放出来,让他钓梅东,现在放人他坚决不同意。” 
    “先关半年?”张一昂冷笑,“把杨威关上半年,再让他想理由把梅东骗回大陆,梅东要是这么点警惕性都没有,早被抓几百遍了。” 
    王瑞军为难道:“可赵主任就是不同意,我也说服不了他,他不搞刑侦,不知道我们实际工作的难处。” 
    张一昂摇摇头,站起身,说道:“瑞军啊,我给你讲个故事。以前我从警校毕业,通过公务员考试,顺利考上了刑警。说起来运气还算不错,分到了高厅所在的部门。那时高厅还没到省里,还是宁市刑侦处的处长,当时宁市下面的一个县出了一起影响极其恶劣的连环杀人案,由于高厅一向以破大案闻名,所以上级安排高厅成立专案组,专攻这起连环杀人案。这案子也是我经历的第一起大案。那时候监控设备的拍摄质量和密度跟现在没法比,而且罪犯手段高超,反侦查能力很强,我们待了好几个星期,但案情进展缓慢。就在我们全县布控,紧锣密鼓地想尽办法找出嫌疑人的过程中,罪犯又杀了人。那时候高厅压力特别大,上级见我们专案组不但没抓到凶手,反而又出了命案,于是又派了个领导下来,替换了高厅的组长位置。那领导根本不懂刑侦,乱捣鼓一阵,一无所获,知道自己破不了案,怕问责,就找了个理由辞掉组长位置回去了,最后还是让高厅来主导办案。结果没几天案子就破了,高厅最终靠着专业能力抓到凶手,受到了表彰。而那个不专业的领导,可就无话可说了。” 
    王瑞军听他说完这故事,回味咀嚼了好一阵,还是想不透领导到底想暗示他什么,只好觍着脸,小心翼翼地问:“局长,这事……这事跟杨威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那么杨威的案子跟赵主任又有什么关系!他管刑侦吗?他不就一办公室主任吗?他办过案吗?抓过人吗?你一个堂堂刑侦大队长,怎么办案还要他来教啊?” 
    王瑞军马上被点醒,想了想,刑警队怎么办案关办公室主任什么事?如果公安是一家公司,那么办公室主任就是个行政,哪家公司的业务主管还需要听行政的啊?不过转念一想,赵主任不光是行政,还兼着总经理秘书,赵主任反对释放杨威,八成是局长齐振兴的意思吧?他还没这个胆挑战局长权威,只好坦白说:“我觉得赵主任的意思可能代表齐局长的态度,毕竟齐局因这次游行被上面叫过去谈话,如果现在放了杨威,对齐局不好交代。” 
    “齐局?” 
    王瑞军咳嗽一声,低声道:“我听到单位里有传言说,齐局对我们刑侦线的日常工作有些意见,包括上回抓获李峰,齐局不太高兴。” 
    “我们抓了李峰,齐局为什么不高兴?” 
    王瑞军讪笑:“因为整个三江口都知道是你抓的,齐局在这案子里从头到尾没参与,再加上我们平时刑侦线的工作也没向他汇报,所以在他这个位置上心里总归不舒服。如果这次您再直接和齐局顶着干,我……我觉得会不会不妥当?” 
    张一昂微微皱眉,心下明白了,所有领导都喜欢表现存在感,喜欢手下遇到事向他请示,哪怕这事他不懂,但高屋建瓴地在原则上指导几句他也是开心的。张一昂第一次抓李峰没问过齐振兴,后来查叶剑案因为可能涉及周荣需要保密,他也没请示齐振兴,何况他和齐振兴本就不是一条线上的人,彼此相安无事已经很好,哄齐振兴开心张一昂可做不到。今天释放杨威的事,如果张一昂硬要一意孤行,那整个单位就知道他们俩撕破脸了,以后工作会很麻烦。 
    张一昂想了想,叹了口气:“我们好不容易才借这次的事说服了杨威,如果不利用机会把梅东骗回来,以后再找这种机会可就难了!” 
    “就是说呀。”王瑞军也觉得很可惜,却也无可奈何。 
    张一昂看着他:“你舍得放弃抓梅东吗?” 
    “我当然不舍得,可放不放杨威关系到齐局长的面子问题。”王瑞军虽然为人油滑了点,但他作为刑警,骨子里天生都是想破大案的,抓到梅东可比关个杨威实在得多。 
    张一昂笑了笑,他要的只是这个态度:“我们找个人去跟赵主任据理力争,摆事实讲道理,分析利害关系,让赵主任和齐局知道一旦能抓获梅东,是整个单位的大功劳,让他们顾全整个工作大局。” 
    “找谁去说呢?” 
    “我们得找个不怕得罪赵主任和齐局长的人。” 
    王瑞军思考几秒,脱口而出:“陈法医?嗯……可是法医跟抓梅东的事扯不上关系啊,而且老陈也不听我们的呀。” 
    张一昂笑了笑,伸手指指王瑞军的小脑袋,吐出两个字:“李茜!” 
    下一秒,王瑞军的一双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内心不由得感慨,张局果然是高手啊! 
    李茜在工作上虽然是个废物,但也可以废物利用啊。她可是公安部副部长的侄女,跟齐局长对着干的黑锅,她不背谁背? 
    “让我来负责设计抓梅东?”李茜坐在沙发对面,张圆了嘴看着王瑞军,心跳陡然加速。 
    自从刘备的事发生后,她彻底被刑警队边缘化了,搞得她这几日只能自力更生、单独开辟新业务调查周荣了,谁想突然一天赋予她重任,抓梅东的这样大计划让她来操作。她转眼间就把接触周荣暗中调查的事抛之脑后,有这正经事干,还去一个人闷头查周荣干吗?! 
    “你不愿意吗?” 
    “我……我是……我当然是愿意的,张局同意吗?”李茜兴奋得语无伦次了。 
    “张局当然是很谨慎的,这是我向张局推荐的——” 
    “谢谢军哥!”李茜急忙讨好,但随即又产生了疑虑,“可是为什么推荐我?” 
    “一来是你到我们刑警队也好几个月了,像你这么有积极性和干劲的刑警很少见,你的表现大家有目共睹,我们都觉得应该让你有更多的锻炼。” 
    李茜连连点头。 
    “二来嘛,本来设计抓梅东这么重大的事,不该由你这样一个新警察来办,可是我们在这计划的第一步遇到了一个很大的困难。”王瑞军叹口气,“我想来想去,可能只有你能解决。” 
    “什么困难?” 
    “刚才我跟你说的抓梅东计划,你觉得怎么样?” 
    “非常好啊!” 
    王瑞军点点头:“这计划我已经和杨威说定,可是赵主任不同意释放杨威来诱捕梅东。” 
    “他为什么不同意?” 
    王瑞军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就是不同意。” 
    李茜怒哼一声:“赵主任该不会是梅东在三江口的保护伞吧,难怪这么多年都抓不到他!” 
    王瑞军顿时咳嗽起来:“这也不能平白冤枉赵主任的。” 
    “现在我应该怎么做?” 
    “如果今天之内不能说服赵主任,那么整个抓梅东的计划就落空了。我已经找过他,被他骂了一顿。你不一样,一方面你是女生,有性别优势;另一方面赵主任也知道你叔叔是部里领导,他会给你面子。你跟赵主任说,这计划是你想出来的,如果不能释放杨威,你好不容易想出来的计划就白费了。另外呢,你要跟他重点分析杨威抓和放的利害关系,借机抓到梅东才是最重要的。” 
    离开办公室后,李茜马上就去找了赵主任。虽然单位里大部分人不知道李茜叔叔是部里的大领导,但赵主任这几个领导自上回刘备案中听张一昂讲过,齐振兴也向上级打听过,果然如此。赵主任耐心听李茜分析了各种利害关系,他也很坦诚,跟李茜说明了不放杨威是因为齐局为了这事被叫到上级市去了,如果放了杨威,齐局就百口莫辩了。他表态他也愿意放了杨威来诱捕梅东,但这件事需要上级领导的批准。 
    李茜的一番口舌改变不了他的心意,无奈之下,李茜只好拿起手机,给郭叔叔的秘书打了电话,说明缘由,寻求帮助。这事对这级别的领导而言轻而易举,郭部长的大秘刚好和三江口上级市公安局的一位主管领导相识,打电话讲了一番,对方也很认同借此抓梅东才是当务之急,大家都是刑侦线的人,知道时间紧急,特事特办,马上和齐振兴联系,让他安排。上级领导同意,齐振兴当然也乐意赶紧甩掉杨威这块泥巴,马上让赵主任去办。 
    不到两个小时,李茜就拿着赵主任盖了章的文件找到王瑞军。王瑞军没想到李茜这么快就完成任务了,喜出望外,对她夸赞一番,却一句没提让她负责抓梅东的事。 
    李茜赶忙提醒他:“王队,接下去抓梅东,我需要怎么做?” 
    “这个……你等等,我找张局来教你。” 
    李茜满怀期待地坐在屋子里等待,过了几分钟,门外传来乱糟糟声响,只听宋星在说:“局长,让李茜负责抓梅东,这事我不干!” 
    “为什么?”张一昂的声音。 
    “是啊,为什么呢?我和局长都商量好了,如果李茜能顺利释放杨威,这案子就交给她负责。”王瑞军的声音。 
    “你们没跟我商量好,我不同意!”宋星一把推开门走了进来,一眼看到了李茜,露出惊讶的表情,“你怎么在这里?” 
    李茜咬牙看着他,一言不发。 
    张一昂吸了口气,劝宋星:“宋队,李茜这一次帮了我们很大一个忙,你就配合一次,让她来负责接下去的事吧。” 
    宋星瞥了眼李茜,还是据理力争:“这不是帮不帮忙的事,局长,办案不是儿戏,工作也不能拿来还人情,李茜的经验离这一步还差得远,而且也没人会听她指挥!” 
    李茜瞪着宋星,脸涨得通红。 
    张一昂瞪着宋星:“宋队,我已经答应李茜了,你这样做,让我脸往哪儿放!你还听不听指挥了!” 
    宋星哼了声:“抓梅东这么大的事,如果出了错算谁的?反正如果让李茜负责这事,我不干,你就算把我开除了我也不干!” 
    “你呀你呀!”王瑞军生气地指指宋星,走过去凑到李茜旁边,低声劝慰:“老宋这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真是拿他没办法。李茜,要么你看这样行不行,这次先委屈你了,你再跟着多积累些经验,明年——我保证明年一定让你当上专案组组长。” 
    三人都充满期许地望着她,李茜的目光在三人身上转了几遍,脸上浮现出满满的委屈和怒容,冲他们喊了三声“骗子!”“骗子!”“骗子!”,狠狠一把推开王瑞军,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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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李茜抱着极大的热忱完成了释放杨威的重任后,转眼间就被这三个臭男人当皮球一脚踢回了办公室。她回到办公室拿起手机一看,却见周荣给她连发了多条长长的文字微信。 
    刚刚让她负责抓梅东,她心里马上决定把私下调查周荣的计划抛之脑后,现如今,她只好又拿起周荣这块冷馒头啃,如果让她一个人拿了周荣的犯罪证据,瞧这帮骗子警察怎么跟她低头认错吧! 
    她滑动手机屏幕,只见一段老掉牙的中年男人泡妞鸡汤文跃入眼帘。 
    “人走在外面,每天都会遇到很多擦肩而过的人,绝大部分在这以后都不会和你的人生有交集,所以我一直觉得人与人的相遇相识是一场很难得的缘分。就像我平时很少去4S店,去了也不会待太久,相信你也是偶然才到4S店看车。那天我刚好在店里,你刚好试驾,两车刚好相擦,这样的相遇从数学概率上来说,小到不可思议。这让我感觉这一切充满了神奇。” 
    “……” 
    “可别忘了答应过我,要请我吃十次饭呢。”后面还配合着淘气的小表情。 
    李茜冷笑一声,打字回复过去:“好呀,我可没忘,就怕你这大忙人没时间呢。”后面也跟着个淘气小表情。 
    看得出对方收到这条信息一定心花怒放,马上跟过来几个大笑脸,又说:“哈哈,忙是看人的,对你,我总是有时间。不如这样,我安排一下,我们好好约一个。” 
    看到这个一语双关的“约一个”,李茜当然读懂了对方的用意,她想接近周荣掌握线索,当然,她可不会为了破案把自己身体搭进去,作为女孩子,哪怕是李茜这样的刚性女孩子,将计就计、欲擒故纵的办法也是信手拈来的。 
    她微微一思索,便已计上心头,又叹息一声,情报说周荣好色自然不假,不过看起来周荣倒也不是完全流于表面的好色,他一个三江口首富这样的大老板居然有时间有耐心对着手机一个字一个字打出来跟她聊天,可比那三个骗子坦诚多了。 
    手机的另一头,周荣刚回办公室,坐在电脑前登陆着微信电脑版的胡建仁便向他邀功:“荣哥,搞定了,那小妞答应约一个。” 
    周荣走到电脑前,将聊天记录粗略浏览一遍,叹口气:“这么容易就约上了,反而让人乏味啊。” 
    “不容易啊,荣哥,我可跟她聊了整整三天。以前那些妞儿,当天一约就答应,这货撑了整整三天。” 
    “可最终还是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少了追求过程中的那一轮趣味哪。”周荣不无惋惜。 
    胡建仁心里不屑地说,你想要追求过程的趣味,你去跟她打字聊天啊,干吗每次都叫我聊?我就算跟她聊得再开心,最后还不是你跟她睡觉? 
    周荣瞅了他一眼便瞧出了他的心思,笑了笑,走到办公桌后的装饰玻璃前抹着头发,对自己的外形颇为满意,说:“那就这样,你约她明天晚上来我家吃饭。” 
    胡建仁在电脑前操作了几下,弄完后,又说:“对了,荣哥,刚才朱亦飞手下打来电话,他说朱老板这几天随时会来三江口,他让我们先准备好现金一百万美元,见面当天作为定金。” 
    周荣眉头一皱,不满道:“东西还没见着,八字还没一撇呢,就让我准备定金?” 
    “他意思是见到我们的诚意,他当天会带其中一只小编钟,我们准备好一百万美元的现金,如果谈妥了,就先交易这一只,剩下的编钟他会尽快让手下来跟我们交易。他把其中一只小编钟押在我们手里,也不用担心他带着一百万逃了。” 
    周荣想了想:“小编钟值一百万美元吗?那大的得多少?” 
    “不能这么算,这编钟啊就跟鞋子一样,一双鞋再贵,单只鞋也卖不出去。所以押一只小编钟给定金的模式,对我们双方都是个保障。” 
    周荣点点头,吩咐胡建仁去准备好一百万美金的现金备着。 
    微信的那一头,李茜收到了周荣邀她明天共进晚餐的消息,他会派车去接她,地点是周荣的家中。 
    对于这条消息,李茜喜忧参半。 
    喜的是她没想到周荣会约她到家中吃饭,去周荣家就有机会确认他书房中是不是真有个保险箱,甚至用些手段打开保险箱找出周荣的罪证。如果她从保险箱里找出周荣的罪证,那以后整个刑警队再也没人敢小觑她的实力。你们瞧,你们这么多年都抓不住周荣的把柄,阿姨我单枪匹马就搞定了。 
    忧的是情报说周荣好色,周荣跟她约饭,不约在外面,而是约在他家,他打了什么主意,盲人都看得出来。一旦她独自进入周荣那个高墙大院里的别墅,若是周荣想对她施暴,到时就求救无门了。 
    李茜很纠结。 
    拒绝邀请?可机会实在难得,迄今还没警察进过周荣家,对他家中情况一无所知。她想到把此事跟领导汇报,到时来个里应外合,但下一秒她就放弃了幻想。以张局长的性格,若是知道她想冒险打入敌人内部,肯定会一口拒绝,还会派人二十四小时盯着她,哪怕她成功甩掉盯她的警察,张局长一定会第一时间带上整个刑警队赶到周荣家门口,拿大喇叭朝里面喊:“李茜是警察,赶快让她出来,不然我们就进攻了!” 
    此事告诉领导是不可行的,跟其他刑警商量也走不通,王瑞军和宋星等人现在对张局唯命是从,哪会帮她? 
    李茜左右权衡,最好的结果自然是拿到周荣的罪证,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去周荣家赴约,周荣自然是想睡她,她当然会拒绝,相信以周荣这身份地位总不至于强奸吧?假如周荣胆大包天,真的要强奸,李茜最后时刻亮出警察身份,告诉周荣自己是卧底,你如果敢来强的外面警察马上冲进来,周荣自然也会住手了。 
    所以说,最坏结果是周荣知道她是警察,从而打草惊蛇,她回到单位自然被张局大骂一顿,甚至把她调走。不过反正现在张局也不让她参与办案,这和调走也没什么区别。 
    可见,似乎最坏结果也不是很糟糕嘛。 
    李茜考虑一番,心下决定赴约。不过她又考虑到自己长这么漂亮,万一周荣知道她是警察后,依旧垂涎她的美色无法自拔,不顾犯罪被抓也要强奸她呢?嗯……漂亮也是一种负担,得做好两手准备哪。

 

第31章
 
时间到了第二天,李茜正为今晚的赴约做足准备工作,此刻的她并不知道,今天还会发生其他几件大事。 
    一大早,离三江口两百公里外的一个城市的火车站,出现了一行约十人的队伍。他们各个穿着破旧的夹克衫,每个人手里都牵着一只半人高的黑色巨大行李箱。这群人来到进站口,出示了车票和身份证,然后逐一将行李箱抬上安检仪。看得出他们的行李箱很重,每个人都“嗯”一声用力,屏住一口气抬上去。 
    安检仪后面的安检员透过电脑屏幕看到行李箱中的物品形态异常,出于职业本能,他轻声地招呼旁边的一名安保人员一同来看。安保员看了几眼,马上来到安检门后,伸手拦下了这群人:“把箱子拿下来,开箱检查。” 
    这些人一点都不慌张,为首的一名高瘦男子让同伴们都拿起箱子,打开让安检员看。 
    “文物?”安检员惊愕了。 
    只见所有箱子里都满满地塞了各式文物,有花瓶、青铜镜、佛像、木雕、石雕、恐龙化石等大件,小件就更多了,一包包银元、成串的铜钱,应有尽有。 
    看着十口箱子里一字排开均是文物,其他旅客也不由得好奇地停下了脚步,驻足围观。 
    为首男子笑嘻嘻地随手从一个黑色棉布包里捡出一只瓷碗,递给安检员:“明成化的官窑。” 
    众人定睛一看,果然是明成化的官窑,因为碗底就刻着:“大明成化,官窑。” 
    “一百块,拿个去玩?”男子做起了生意。 
    围观人群纷纷忍俊不禁。 
    安检员不放心,又去看其他箱子里的物件,虽然他不懂文物,但对脑袋大的和田玉和拳头大的琥珀还是有点分辨能力的,稍微看了几个下来,也放开了戒备心,问:“你们是干吗的?” 
    为首男子坦然说:“我们从老家淘了些文物去全国各地卖的,赚点辛苦钱。” 
    “你们这也是文物啊?”安检员打趣道。 
    “小兄弟,看穿别说穿,这行有这行的规矩。” 
    安检员挥挥手:“走吧,走吧,后面这么多人还排着队呢。” 
    男子笑了笑,招呼同伴合上箱子,往车站里面走去。 
    三江口北面一条河道旁立着一座庄园别墅。庄园占地十五亩,三面立着六七米高的围墙,北面临河一侧种着绿化隔离树,将整个庄园包裹其中。庄园正面是个同样六七米高的金属伸缩门,门外没有任何标志、地址。门内右侧是保安室,几名身穿制服、身形高大的保安正在执勤。庄园正中是一座大别墅,别墅两侧是停车场,停着多辆豪车。别墅后面还有一座保安室,里面同样坐着多名保安,周边围墙内外都装了安防监控探头,可见庄园安防极其严密。 
    此处正是三江口首富周荣的豪宅府邸。此刻,周荣和胡建仁、郎博文兄弟都在别墅中,除了他们几个外,还有几个周荣公司保安部的人员,也是周荣的保镖。 
    两个小时前,胡建仁接到朱亦飞手下的通知,朱亦飞想在今天和周荣碰头。当时周荣正在公司处理事务,接到消息后,他不想把这伙倒腾文物的犯罪分子引来公司,便约到了家中见面,随后又叫上了郎博文兄弟作陪,毕竟对方是真正的黑道,周荣多拉几个人心里多几分底气。 
    几人聊了一些这次的买卖,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点,郎博文不由得恼怒道:“荣哥,你什么身份?姓朱的什么级别?他说碰面就碰面,我们迁就他一回已经够厚道了,可这时间也过点了,人影没见着,也没个电话解释,他这算什么意思?这一笔几千万的生意,这么不讲诚信,他算什么东西啊!” 
    周荣笑了笑,对此倒不以为然:“我猜这朱亦飞八成已经在附近了,他这是躲在暗处观察试探我们,做他们这行风险大,谨慎也是应该的。你待会儿也别冲他给脸色,这朱亦飞手段可不一般。” 
    弟弟郎博图问道:“荣哥,为什么这么说?” 
    胡建仁在一旁解释:“刚才我和他们约在这里见面,我正要跟他们说这里的地址呢,对方说他们知道地址,让我们尽快到就是了。” 
    弟弟郎博图马上明白过来:“他们一直在盯着荣哥?” 
    周荣点点头:“朱亦飞说他会尽快入境来三江口碰面,我猜他早在几天前就到了,一直不现身是在暗中调查我们,确认了安全,才来跟我谈生意。你看,他打电话来的时候,不但知道这里的地址,也知道我人不在家,说明他一直在盯着我,可我从来没注意到,可见这朱亦飞是有点手段的。所以我把你们都叫上,毕竟跟这真正黑道上的老板打交道我也是头一次。” 
    弟弟郎博图的目光朝周荣身后的几名保安队员身上掠过,那几人各个身高体壮,虎背熊腰,唯独一旁站着一个精瘦的男子,个子不高,一脸淡定模样,对比之下颇不起眼,郎博图却在这人身上看了几秒,笑道:“荣哥,张部长也来了,那就不用担心朱亦飞敢耍什么花招了。” 
    这个精瘦的男子名叫张德兵,是荣成集团保安部的总经理,深受周荣信任,听郎博图这么说,他只是礼貌地笑了笑,什么话也没说。 
    “我也是以防万一,才让小张多找了几个人。”周荣解释说,“朱亦飞做的不是普通的文物买卖,他做的是大生意,他手下都不是善茬,你们知道刘备吗?” 
    弟弟郎博图摇摇头,郎博文接口道:“是不是打死过警察的那个逃犯?” 
    “对,这次通过一些渠道联系到朱亦飞,他找来刘备当交易中间人。一个中间人都杀过警察,朱亦飞的手下怕是更不简单,我得留点心。”他回头朝张德兵看了眼,张德兵微笑着点点头,意思仿佛在说,有我在,老板大可放心。 
    又等了一阵子,别墅管家进来报告,门口来了辆车,车上的人说和老板有约。 
    周荣当即让管家把车放进来,起身带上众人,走到别墅侧面的停车场迎接。 
    进来的是一辆几万块的普通银色小车,车子不新不旧,很不起眼。 
    下来的司机也是个看起来平淡无奇的男子,三十来岁,小眼睛耷拉着,穿着朴素。他下车后,走到后车门边上,打开车门,里面走出一个四十多岁、身穿休闲衫、气质炯炯的男人。 
    周荣走到气质男身旁,握住他的手,热情寒暄:“朱老板,第一次来三江口吧,还待得习惯吗?” 
    谁知那名气质炯炯的男子把手抽回,笑了笑,走到了司机的身后。司机突然身体一挺,昂头伸出手握住周荣,笑道:“周老板,别来无恙啊。” 
    “你才是朱老板?”周荣愣了一下,看着那位司机。 
    “哈哈……”司机豪爽大笑起来,“连周老板都没想到我是个开车的司机,大陆的这帮公安怎么会想得到我的行踪呢?” 
    “大隐隐于市啊!”周荣不由得感慨,“朱老板行事果然与众不同!” 
    众人纷纷跟着大笑。 
    这时,司机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退到了一旁,刚才那位气质炯炯的男子又走了上来,大笑道:“周老板,刚刚跟你开了个玩笑。我才是朱亦飞,幸会幸会。——他是我最信得过的小弟,你叫他小正就行。” 
    朱亦飞脸上飞扬着得意,表情里在说,到底哪个才是我,你们看不出吧? 
    周荣连连头点,众人跟着附和,夸朱亦飞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将大隐隐于市和狸猫换太子两条伪装计策融为一体,这才是真正高手的伪装技巧!其实心里都在骂他真是个神经病。 
    简单的寒暄后,朱亦飞和他手下小正朝着周荣的整座庄园环视一圈,那个叫小正的男子的三角眼格外机警,将在场的众人、停车场的这些车辆以及周荣的所有人都仔细打量了一圈。 
    周荣被小正长时间盯着,很不自在,咳嗽了下,招呼朱亦飞进屋细聊。两人便像大小两国领导人一样,一方身后跟着好多跟班,一方身后只有一个跟班,双双走向别墅。 
    进屋后双方落座,简单问候几句,朱亦飞便开门见山说:“相信周老板对我的情况也知道,我不方便抛头露面,尤其在大陆。这次一是因为周老板亲自要货,我若不来太不给面子,二是这么大的生意全程交别人做我也不放心,我在三江口大约会待两三天,我们在这段时间里把交易做完,至于价格、交易流程都已和胡经理达成一致,没问题吧?” 
    “没问题。”周荣回答很干脆。 
    朱亦飞此前已经将编钟的细节照片发过来,周荣让人找了博物馆的专家看过了真伪,他还让人把照片给方庸过目,方庸是满意的。至于价格,编钟这类文物市场成交很少,没有一个标准,五六年前海外拍卖行拍过一套卖了一点五个亿,朱亦飞手里的这套比那套规格小,并且是不能公开的未登记文物,所以双方商量后定了三千万的价格。朱亦飞要求见面当天周荣准备好一百万美金的现金,他则拿出九号小编钟,这也是确认周荣买货的诚意,若是一切顺利,第二天再由朱亦飞安排交易一次性剩下的八个编钟。 
    “定金准备好了吗?” 
    周荣示意张德兵一眼,对方走进周荣的书房,过一会儿拿出一个袋子,里面正是整整齐齐的一百万美金。朱亦飞拿起钱检查了一遍,没有记号没有异常,他满意地点点头,转头示意了小正一眼,小正走出别墅,到了停车场,从他的汽车里拿出一只中号行李箱,拖着行李箱回到别墅后,将箱子放在桌子上。 
    箱子打开,里面装满了各种衣物,看着就像个寻常出差旅行带的箱子。小正将几沓衣服杂物拿出后放到了桌子一旁,露出了整个空的行李箱。他伸手用力按下箱内侧边的一个圆形小纽扣,行李箱底面便自动收缩成一半,露出了箱底的一层暗格,小正将一沓沓美金整齐地铺在暗格上,随后再次按下小纽扣,底面慢慢合拢,严丝合缝,压根儿看不出还有一层。 
    众人都对朱亦飞这箱子看得目瞪口呆,以往只在电影里见过,却没想到这帮黑道中人做事真是谨慎。 
    朱亦飞看着他们的眼神,笑着炫耀:“箱子内外还有其他一些设计,过安检时不会看出里面钱的形状。” 
    小正又将衣服杂物放回箱子里,合上箱子,拿到地上拖入自己手中,朱亦飞看了眼手表站起身,道:“周老板,我先走一步,东西半个小时后自然有人送上门。” 
    周荣眉头一皱:“那请朱老板再多坐半个小时。” 
    朱亦飞回头道:“你信不过我?” 
    “我还没有见到货。” 
    朱亦飞脸上闪过一丝愠色:“周老板,货从来不在我面前交易,这是我的规矩,请你理解。” 
    周荣也站起身,直截了当地说:“一百万美金不是小数额,我们第一次合作,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对双方都是个保障。” 
    说话间,张德兵带着两个小弟走到了别墅门口,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小正左手拖着行李箱,右手慢慢插进了口袋,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张德兵盯着小正的三角眼,突然开口问:“兄弟,你是不是姓霍?” 
    小正面色顿时一变,朱亦飞也是脸色一沉,过了一秒,他突然笑起来:“那我就破例一次,等东西送来,小正!” 
    说着,朱亦飞重新走到沙发处坐下,霍正右手慢慢松弛下去,一言不发地回到了朱亦飞身边。 
    双方虽未直接起冲突,但刚刚剑拔弩张的态势让现场氛围一下子变得有些沉闷。这时,郎博文为缓和气氛,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三张卡片,递给朱亦飞。 
    朱亦飞接过手一看,是三张枫林晚酒店的储值卡,面额写着一万,不解地问:“这是?” 
    “朱老板和你的弟兄住所肯定自有安排,想必也不用我们费心思,这三张卡您拿去,枫林晚酒店三楼有个水疗会所,您如果有兴趣让小兄弟们去那儿找一个姓周的经理,她会帮你们安排,请你们试试三江口的服务,放松一下。” 
    朱亦飞笑了笑,递给身后的霍正,让他收着。霍正稍稍拉开行李箱拉链,将三张卡片塞了进去。他们当然不会真的去,不过是对方出于好意缓解氛围,他们也不能拒绝、给对方难堪罢了。 
    随后,双方又开始简单的聊天沟通,谈了足足半个多小时,却依然没见送货的上门,双方也渐渐无话可聊。 
    这时,霍正接到了一个电话,片刻后,他的脸色变得阴沉,挂了电话,他走到朱亦飞身边耳语了几句,朱亦飞也顿时脸色大变。 
    过了几秒,朱亦飞深呼吸一口,转身对周荣说:“东西运输过程中出了一点小故障,周老板,钱你先留着,待我处理好再联系。” 
    周荣眼睛微微一眯,警惕道:“出了什么问题?” 
    “一点小事,不用担心,告辞。”他转身拿过霍正手里的行李箱,将箱子摆回桌面上,随后带着霍正急匆匆离开。 
    送两人走后,众人重新回到屋内,郎博文顿时道:“这肯定有诈!” 

弟弟郎博图也说:“荣哥,这笔买卖得谨慎,看他们样子八成出了事,买卖出土文物可别牵涉到你头上。” 
    周荣思索着转向张德兵:“你怎么看?” 
    “姓朱的套路我看不懂,不过他带的那个小正,我大概猜到他的身份。” 
    “做什么的?” 
    “这人叫霍正,外号藿香正气水,以前是职业杀手,手上带了好几条人命,一直被公安通缉,不知道怎么就跑到姓朱的那边去了。这笔交易我觉得咱们得缓缓。” 
    周荣听着众人意见,暗自点点头,可别给方庸送礼还没送成,就因为买出土文物的事进去了,暂时先将交易放一边吧,今天晚上和那个叫李茜的女孩好好享受一番。 
    “死扑街!”朱亦飞回到一家酒店的套房里,把手上的矿泉水瓶直接往地上跪着的一个人头上砸去,冲上去就一阵狠踹,“刘备这浑蛋把九号编钟拿走了,你们都没长眼睛啊!” 
    地上跪着的那人身后,还站在七八个穿着破旧夹克的男人,大家纷纷恐惧地低着头。地上那人浑身战栗地解释:“我们一人一个箱子,出站时还看见刘备,出来后我一点人数,就他不见了,小虎说他借口买烟逃了,打他电话也是关机。” 
    “他为什么要偷编钟?” 
    “不知道啊。” 
    “浑蛋!刘备这浑蛋!”朱亦飞气得走来走去,又指着地上的那人质问,“你说这事怎么办!” 
    “我把九号编钟找回来。” 
    “找不回来呢?” 
    “我……我想,另外八只都在,少了九号这只最小的,应该……损失可控。” 
    “损失可控?去你的!”朱亦飞又一脚把他踹倒,“九个是一整套,少他一个就不是一套,我卖给谁去?一万块一双的鞋,你给我弄丢了一只,我剩这一只卖给谁去,你要啊!” 
    朱亦飞气得又要动手,霍正赶忙上前拉住他,劝说道:“飞哥,事情也许还能挽救。” 
    “什么意思?” 
    “你让我在每个箱子暗格里装上小型定位仪,就为了防止发生意外。刚刚我查了下,定位在动,刘备他不知道箱子里有定位器。” 
    朱亦飞咬着嘴唇思索几秒,眼光一寒:“东西拿回来,人做掉!” 
    霍正干脆应道:“好!”
?

第32章
 
入夜,霍正来到了三江口东面的一片城中村。 
    他在文物旅行箱中装的跟踪定位器是黑市上的非法用品,精确度当然比不上公安的专业装备,所以只能定位到一片大概区域,无法精确定位。根据跟踪器显示,刘备就躲藏在这片城中村里。 
    这是一片几个月前就已腾空待拆迁的杂乱建筑群,刘备是逃犯,又偷了他们的编钟,自然不敢住宾馆,躲在这里倒也不足为奇。此处周边都没人,待会儿弄死他也方便。 
    霍正耐着性子,谨慎地从这片城中村外围开始查起,挨家挨户一间间屋子搜索过去。 
    与此同时,城中村内一户上了锁的民宅房间里,刘备独自坐在空旷的床头,他面前是一只打开的行李箱,他双手从箱子里捧出一只高约二十公分、古朴沉重的青铜编钟,仔细端详着,内心波涛汹涌。 
    偷朱亦飞的东西,这原本不是他的本意。 
    三江口最出名的文物贩子就他一个,一开始,周荣的亲信张德兵通过道上的朋友找到他,问他有没有办法弄到一套编钟。编钟是青铜器,都是国宝,像上了历史教科书的曾侯乙编钟,这类文物花多少钱都买不到。即便是偶尔会在拍卖会上出现的货,一套下来动辄几千万、上亿。刘备哪有本事弄到这级别的文物?不过他知道朱亦飞手里有。 
    朱亦飞去年入了一套编钟,是走私的出土文物,从没登记在案。像这类见不得光的货,只有大买家才出得起钱,可大买家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往往不想触碰法律红线,所以他手里这套编钟迟迟没能出手。于是刘备联系了朱亦飞,介绍这单生意,朱亦飞承诺事成后给他三十万的中介费,所以他也参与了这次买卖。 
    谁知他刚来三江口打探情况,入住郑勇兵家没几天就差点被警察抓了。他自当年杀害警察后花钱整形,改头换面,几年来都平安无事,如今再次被警察撞破,身份暴露,意味着又要开始亡命天涯。 
    不过亡命天涯是要钱的,三十万可不够,于是刘备左思右想后,准备最后一票冒个险。 
    他知道朱亦飞手里的编钟一套九只,每个尺寸、纹理各异,价值非凡,若是少了一只变成八只,就不是一套了,价值自然大打折扣。他打的主意是趁帮朱亦飞运送编钟之际,带走一只,然后再和周荣取得联系,将他手里的这只以五百万的价格卖给周荣。周荣跟朱亦飞买时,因为不是完整一套,价格砍下一千万都不在话下。当然,如果周荣不想省这笔钱,刘备到时再以这单只编钟勒索朱亦飞,让他花五百万买回去。 
    刘备知道朱亦飞势力很深,但这是三江口,强龙难压地头蛇,朱亦飞在这里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刘备端详了一会儿编钟,掏出手机,取下原来的手机卡,塞入一张新卡,然后重新开机,拨打了张德兵的电话,却传出手机已关机的提示。原来周荣早就嘱咐过张德兵,找个临时的手机卡跟刘备联系,联系上朱亦飞后便把手机卡扔了,他不想跟刘备这逃犯有任何来往,以免将来留下把柄。刘备无奈,只能搜索出荣成集团的公司电话打过去,前台已经下班,接通电话后只有机器提示请留言。刘备试了各种方法,都联系不上周荣,只能将编钟暂且放回箱子,在这破房子里先住上一夜。 
    突然这时,窗户口黑影一闪,刘备赶紧趴到窗户底下,他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周围静谧一片。这时,他发现对面床边的手机信号灯亮着,显然,外面的人肯定也发现了手机。他大气都不敢出,等了一会儿,听到窗外传出脚步逐渐远去的声音。过了几分钟,刘备才松了口气,慢慢挺直身体向窗户口张望,突然,他看到霍正的脑袋就贴在窗户边,两人四目相对。 
    下一秒,刘备心知不好,豁然跳出去,捡起一把留在房间里的破椅子,还没等他准备好,“砰”一声,房门直接被踢破,霍正冲进屋,刘备抓着椅子便去砸他,霍正左手挡开椅子,被椅子“砰”地砸在手臂上,只感到小臂剧痛钻心,他无暇顾及便猛扑上去,一把抓住刘备的头发,同时另一只手掏出匕首直接朝他脖子动脉划去。 
    “呲”一声,气管连颈动脉一同被割破,一股鲜血喷涌而出,刘备双手捂着脖子后退,惊恐地瞪着对方,没退几步便坐倒在墙角,动脉的血依然在“嗞嗞”涌出。 
    霍正走到床边打开箱子,看到编钟安然无恙,松了口气,转身关上门,冷声问:“为什么偷我们的货?” 
    刘备想要求饶,却发现自己喉咙被割破,干张着嘴巴发不出声音,挣扎了几下便彻底死了。 
    霍正鼻子冷哼一声,掏出一只小手电照明,将屋子检查了一遍,并无其他同伙的痕迹。他看到刘备的手机,打开后翻开通话记录,发现刘备刚刚和一个固定电话的号码通话了一分多钟,霍正将号码输进百度搜索,发现是“荣成集团”,他不由得皱起了眉。 
    莫非周荣指示刘备偷编钟?刘备是三江口人,一开始这生意也正是周荣找上刘备,刘备再联系到他们的,难道这是个局? 
    此事重大,霍正需要跟朱亦飞汇报。 
    他马上拨打朱亦飞电话:“飞哥,处理完了。” 
    “东西呢?” 
    “在。” 
    “人呢?” 
    “死了。” 
    “处理干净,不留痕迹。” 
    “好。飞哥,刘备之前给周荣打过电话。” 
    电话一头停顿了几秒,缓缓问:“你怀疑刘备拿东西,是周老板指使的?” 
    “我不知道,不过刘备是三江口人,这事本来就是周老板和刘备先牵头的。” 
    “没理由吧?” 
    “少一只钟,价格差的不是一只的钱,整个买卖周老板都很爽快,要么他要货急,要么他另有所图。” 
    电话那头又沉默片刻:“不至于,我看周老板不是这种人,八成是刘备偷我东西想私下卖给他,你先把东西带回来再说。” 
    “好。” 
    挂了电话,霍正戴上一副手套,将刘备的尸体拖到旁边一角,到屋外找到一些黄沙,将黄沙都倒在地上的血泊里,仔细搅拌了一番,将混着血的沙子扫到外面的杂物堆里,这样过上几天沙子干了后便没人看得出来是血了。 
    处理完血迹后,他再将箱子里的那些假文物腾空,只留下那只小号编钟,他忍着左手被刘备用椅子砸后的剧痛,费力将尸体也塞进了箱子,用力盖严实。 
    霍正又检查了一番,将身上沾了血迹的衣服翻了个面穿,拖起装了尸体的沉重箱子,离开城中村,准备先去找个地方把尸体处理掉。 
    他走到了外面马路上,正好一辆出租车驶来。霍正挥挥手,示意车停下。 
    出租车停在他面前,他打开后车门,正要把箱子搬上车,出租车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到他的动作,好心地说了句:“先生,要帮忙吗?” 
    霍正冷淡地回道:“不用。” 
    “这么大的箱子不好拿,要不您放后备厢吧。” 
    霍正冷声道:“我的东西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什么东西这么贵重啊?” 
    霍正没有理他,忍住左手疼痛,鼓足一口气将这重达一百多斤的箱子一把抬上后车座位,他再用力把箱子往里推,却使了两下劲都推不过去。 
    司机回头看了眼后面,说:“轮子卡椅子上了,您坐另一边吧。” 
    霍正只好关上门,准备绕过车尾走去另一侧,他刚走到车尾,突然,出租车司机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直接一脚油门踩到底轰然加速,霍正本能地抓向后备厢盖,司机左右两下方向一甩便将霍正拖摔在地。 
    “我去你的!”霍正摔倒在马路上,双手是血,眼睁睁看着出租车飞驰而去,从他的视野消失。 
    出租车飞快地行驶,司机小毛嘴里哼着歌,不时透过后视镜看看后排位子上的大箱子,心情快乐极了。 
    那天讨债人找上门后,他和刚哥商量得尽快弄到几万块钱把债还了,可他们没本钱没本事去哪弄几万块钱?幸好他们院子里还有一辆报废的出租车。于是两人把出租车捣鼓一番后,便开车上路了。他们只在晚上出动,专门搭载有行李的乘客,很多提行李箱的乘客都会把箱子放进后备厢,待乘客下车拿箱子关门的一刹那,小毛就一脚油门溜走。一番折腾下来,他们弄来了几个箱子,可惜收获有限,只有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千多块现金,其余的都是卖不了钱的衣物用品。 
    这趟不一样,刚才那乘客没上车就说了句“我的东西不能离开我的视线”,小毛断定那里面肯定有钱。 
    出租车行驶了一段路,不远处的路边出现了刚哥,小毛将车子开到他面前停下,摇落窗户开口汇报:“刚哥,弄了个大买卖。” 
    刚哥透过后车窗看到了那只硕大的行李箱,赶紧开门坐上车,拎了一下,居然拎不动,不禁好奇:“这么重,啥东西啊?” 
    “我也不知道,不过看刚才那蠢蛋的样子,八成很值钱!” 
    一听“很值钱”,刚哥连忙让他赶紧开车,别让人追上来。 
    车子重新开动,刚哥双手用力将箱子拖到位子中间,神色庄重。开别人行李箱的感觉就像摸彩票,他搓着双手,心里满怀期待。 
    “就让我来瞧一瞧亲爱的你为什么这么重!”刚哥拍拍箱子,随后慢慢拉开整圈的拉链,然后用力一把翻开盖子。 
    “哦哦哦——”开箱后一秒钟,刚哥直接站起身,脑袋撞到了车顶上,却浑然感觉不到痛,睁着两只大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箱子。 
    “啥东西整得你这么激动,该不是一箱黄金吧?”小毛瞥了眼后视镜,看到刚哥的表情。 
    没有得到回答,刚哥目瞪口呆。 
    小毛微微觉察到不对劲,一手继续握着方向盘开车,身子探过来查看情况,这一看差点没把他当场吓死,刘备那具蜷缩在箱子里变了形的尸体,眼睛正瞪得大大的跟他四目相对。 
    恰在此时,前方一排车灯照过来,响起了急促的喇叭声,刚哥抬头一望,瞬时大叫:“快刹车!” 
    小毛本能地踩下刹车,回头瞅见迎面一辆黑色汽车朝他们撞来,他立刻扭头转动方向盘躲避过去。几秒钟后,车子踩停,他们看了看,自己这辆车倒是安然无恙,但旁边有一辆黑色奔驰车撞在了路旁的一棵大树上,树被直接撞断,车头冒出一股黑烟。 

黑色奔驰车里,4S店的销售员杜聪推开安全气囊走下了车,虽然他脑袋被安全气囊弹得七荤八素,但见到撞断的大树和车头的黑烟,他知道这下闯祸了。 
    他原本只是帮婚庆公司的老同学借辆车,来回不到二十公里给他两千,于是他把周荣停在店里维修的奔驰S600借出去开一趟,谁知回来路上出事了。 
    杜聪来不及细想如何善后,揉着脑袋冲到出租车前,使劲拍着车窗,狂吼:“你给我下来,你会不会开车,这么宽的路你一个劲朝我车道撞来干吗!你是瞎了还是聋了啊!” 
    小毛摇下窗户,怯生生地瞧着他:“大哥,你人没事吧?” 
    “人没事?”杜聪指着撞得冒烟的大奔,怒骂,“车撞成这样了,咋说?你打算咋处理!” 
    “我……”小毛不知所措,回头去看刚哥。 
    刚哥看了眼箱子里的尸体,慢慢合上箱盖,一手捂着嘴巴,佯装咳嗽的样子,用极小的声音说:“走,赶紧走。” 
    小毛回过头,朝窗外的杜聪解释:“大哥,我也不是故意的,你觉得要赔多少钱?”小毛态度诚恳地说着,同时右手摸向了挡位杆。 
    “多少钱我现在怎么知道,你打电话给保险公司,再——我去!” 
    他话没说完,便见小毛呼一声踩下油门,汽车轰然跃出。 
    杜聪急得伸手抓住小毛的衣领口袋,小毛不管不顾,双手紧抓方向盘,拼命踩油门,杜聪双脚跟着汽车跑,但人哪跑得过汽车,跑出几十米后,杜聪扯掉了小毛的衣领口袋,狠狠摔在地上,擦破一身皮。 
    他战栗地站起身,回头看向那辆奔驰车,感觉头顶的整个天空都向他压了过来。 
    另一边,方超和刘直在周荣的别墅外已经苦苦埋伏了好多天,始终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别墅三面是六米多的高墙,攀爬进出根本不现实。另一面是一条河加树木隔离带,河不是问题,河水不深,以他们俩的身高大不了小马过河,为了不弄湿方超还特意买了个独木舟藏在草丛里。不过隔离带后还有个保安室,里面一直有几个保安值班,这是他们突不破的防线。 
    跟别墅外这两人的焦虑相反,今晚别墅里的周荣就开心了。 
    “小茜,你别叫我周总了,叫我荣哥吧。”周荣自降辈分,深情款款地盯着餐桌前的李茜。 
    桌上摆着精致的小碟菜肴,是专业私厨精心制备的西餐,旁边是整排红酒,头顶是华丽的水晶吊灯,音响里播着旖旎的曲调,氛围比KTV还KTV。 
    这场晚餐让李茜度日如年,她没有应付这种男人的经验,又一心想着早点进书房查探,不免显得紧张又尴尬。好在周荣颇为健谈,见她这副样子,觉得她是未经社会的少女,更是心花怒放。 
    晚餐吃完,李茜趁周荣不备,从包里偷偷拿出了一些粉状物,倒入自己杯中,举着高脚杯摇晃两下,站起身走向周荣,感谢他今天的热情款待,要敬他喝一杯。美女敬酒当然不会拒绝,周荣接过她的杯,故意把杯口挪到李茜唇印的位置,一口喝完,这酒入口略有苦涩,不过他也没太注意,随后把酒杯还给李茜,故意轻触了一下她的手,李茜娇笑一声抽回。 
    酒足饭饱之后,周荣归根结底还是想跟李茜睡觉,不过这又不是卖淫嫖娼,光谈钱就行,他追求的是女人被他的魅力所打动,便带着李茜到别墅四处逛,故作低调内敛地炫耀他的财富,好让女生对他更为崇拜。 
    李茜表面上应付着,趁这机会查探周荣家中环境。 
    在这大别墅逛了一圈后,周荣唯独没带她去书房,她不禁故作好奇地指着一间关着门的房间感慨:“你家好大呀,哎,对了,这间是做什么的,我能进去参观一下吗?” 
    “这是保姆房,不用参观吧。” 
    “呃……那这间呢?”李茜指向隔壁一间。 
    “也是保姆房啊。” 
    “哦哦,”李茜流着冷汗四顾着,突然发现对面一间屋也关着门,心想这间总不能还是保姆房吧,便问,“那间是做什么的?” 
    “书房。”周荣浑然没察觉到李茜听到这个回答后眼中亮起的光芒。 
    “能带我参观一下吗?” 
    “哦……”周荣犹豫一秒,马上说,“好啊。” 
    周荣带李茜走到房门前,那扇门与其他房间不同,门上装了一把指纹密码锁。周荣将手指按在指纹器上,门锁自动打开,他站门口示意了一圈,说:“我的书房很简单,没什么东西。” 
    他正准备合上门,李茜径直走进屋,看着书架便惊呼:“哇,你书真多啊!” 
    书架上摆满了大部头的书籍,《资本论》《马列主义》《毛泽东选集》《建设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这些书从头新到脚,一看就从没翻过。可李茜却盯着这些书津津有味地欣赏起来。 
    周荣瞧着她的样子,心中微微有些奇怪,便道:“书房也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到楼上去,那里还有个风景很好的大阳台。” 
    这时,周荣手机突然响了,他拿起一看是胡建仁打来的,便跟李茜说了声抱歉,留她一人在书房里,他走到外面接起电话。 
    “什么事?” 
    “荣哥,你的车被人偷开出去撞了,撞得很厉害。” 
    周荣一脸茫然:“什么车?” 
    “就是前几天开到咱4S店,后来被李茜刮到的奔驰啊。车刚在店里做完漆,今天就被店里一个销售偷开出去给人做婚车赚外快,结果车撞树上了,整个车头都变形了。” 
    “我——”周荣大怒,又一想今晚约会的女主角还在书房里,此时他也不便大声骂脏话,强自压低声音斥道,“胆子太大了,我自家的4S店啊,员工把我的车都敢私下开出去,平时客户的车呢?这店怎么管的!以后谁敢到我店里做生意?” 
    “是啊,这事性质太严重,我不敢自己拿主意,荣哥你看怎么办?” 
    “那销售怎么样?” 
    “他人一点事都没有,就是车毁了。” 
    周荣深吸一口气,怒道:“严肃处理,这是店里的管理问题。我给你安排几个小弟过去收拾那浑蛋,再让那小子赔个倾家荡产,让所有人记住这教训!” 
    挂了电话,周荣怒气冲冲走到门口,叫来当天的值班保安队长,让他马上多带些人去4S店找胡建仁。 
    刘直躺在车里朝周荣的别墅呆呆望着,方超躺在后车厢已然打起了呼噜。 
    一连多日等待时机下手,却一直等不到,两人身心俱疲,商量着再轮流盯几天,如果实在没机会,也只能掉头再去找方庸下手,将他家里的文物古玩搬个空,到时再想办法变卖吧。 
    这时,刘直看到有汽车从周荣的别墅驶出,一辆、二辆、三辆,车子驶出后掉了个方向,径直朝他们这边驶来。 
    刘直赶紧拍醒方超,两人正当全力戒备,却见这三辆汽车从旁边径直开了过去,随后松了口气。方超正埋怨刘直没事别吵他睡觉,突然透过河对岸的绿树隔离带看到别墅后面的保安室灯关了,他立刻打起精神,掏出望远镜仔细确认一番。 
    周荣嘱咐完胡建仁去处理4S店的事后,收敛了一下怒火,深吸一口气,重新换上笑容,回到书房,看到李茜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站在书房里四顾看着。 
    “不好意思,刚才公司有点事需要处理一下。”周荣笑着说,突然他目光瞥见墙上的一个圆圈状物体,眉头微微一皱,一丝警惕浮上心头,转头看了看一脸天真模样的李茜,心中的戒心又松懈下来,试探着问,“刚才你一个人在干吗呢?” 
    “没干吗啊,只能无聊地原地等你咯,你家东西看起来都这么贵重,我都不敢乱动。”李茜故作撒娇地应付他。 
    “哈哈,你胆子怎么这么小啊。”周荣走到她面前,深情地盯着她,慢慢说,“晚上留下来吧。” 
    “呃……”李茜不知如何回答。 
    “可以吗?” 
    “我……”李茜急思着拖延时间,“荣哥,我口渴,能给我倒杯水吗?” 
    “好啊。”周荣笑了笑,刚要转身,突然,他肚子发出咕噜一声巨响,他尴尬地看着李茜,接着又是咕噜一声巨响。 
    关键时刻要拉大便了,这可如何是好?周荣考虑要不要忍耐一会儿,但谁想这股便意来势汹汹,根本不给他忍的机会,说时迟那时快,一个控制不住的大屁释放出来后,他感到内裤后面一阵热意,他说了句抱歉,夹紧双腿便跑出了书房。 
    待他走后,李茜终于松了口气,泻药发作了。 
    李茜接到周荣邀约后,就考虑怎么应付,最后被她想到了一个奇招——用泻药,大剂量的足以让人拉虚脱的特效泻药一放,周荣即便到时想对她行为不轨,自然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趁周荣跑去厕所,李茜赶紧跑回墙边的圆形物前,手伸上去转动起来。她看出这是一只嵌入墙壁的保险箱,圆形物便是转动的密码盘,只是这密码盘如何转开是个问题。 
    她转了几遍,又把耳朵紧贴墙壁上细细辨别声音,什么也听不出,她又想强行打开,可保险箱缝隙极小,针头都塞不进去。试了很多次,还是没有办法,正不知所措间,她听到屋外再次传来脚步声,她赶紧跑到书架前,继续佯装若无其事地打量。 
    周荣这一次在厕所简直拉得天昏地暗,自打他记事起至今几十年,拉肚子间或有之,但如此剧烈的拉肚子还是头一遭,甚至他刚吃的晚饭都在排泄物中一清二楚地出现。他拉了一阵刚提起裤子,紧接着下一波再度袭来。整整在厕所待了十多分钟,浑身拉得酸软,脸色惨白,肚子里再也没多余水分了才站起身,但隐约间依旧感觉肚子有股冲动。他强撑着冲洗一番,换了身家居服,让保姆给拿了些止泻药服下,也不敢多喝水,只小抿一口。心想照今晚这形势也无福消受李茜这人间尤物了,便去书房跟她解释,让保安送她离开,改天再约了。 
    他回到书房后,跟她解释大概今天吃坏了肚子,李茜也表示人之常情非常理解。正交谈间,周荣兀然注意到了保险箱的密码转盘,顿时脸色一冷,对李茜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直接质问:“你是谁?” 
    “我……我是李茜啊。” 
    周荣走到她面前,抓过她手臂,一把将她往保险箱前一推:“你为什么要转这东西?” 
    “我没转过啊。”李茜惊慌地辩解。 
    “没转过?我两次进来都看到密码盘的刻度变了,第一次我当你是好奇随手乱摸,这一次呢?” 
    “你……你别过来!”李茜知道被周荣识破,没法解释,只得后退,右手悄悄摸向牛仔裤的后口袋,那里隐藏了一把折叠小刀,这是她来赴约前准备的防身利器,若是最后泻药和防身利器两样都失败了,她也只能抛出她的警察身份让周荣放她出去了。 
    见她这副模样,也坐实了周荣的判断,此时他也不急,淡定从容地走到保险箱前,笑道:“说吧,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打我的主意?你如果不说实话,今天是不可能平安离开这里的,别墅外面都是我的保镖,你出不去。” 
    “我……”李茜惊慌失措,不知该说什么。 
    周荣摸着密码盘,笑道:“这么算起来,你差不多转了二十分钟密码盘了吧,怎么,还是转不开啊?哈哈,你转不开是应该的,哪怕是天底下最好的神偷,也转不开我的密码盘。因为——”周荣捏住密码盘,用力一拔,整个密码盘居然被他拔了出来。 
    “因为这东西就是个装饰物,给像你这样的白痴转着玩的,它本质是个声控保险箱,没有我的声音密码,谁都开不了,强制打开就会自动销毁里面的所有东西。” 
    “这么高级啊!”突然门口一个男声传进来。 
    “当然高级,大几十万进口的——谁!”周荣突然惊醒,转头朝门口望去,看到两个头戴面具的男子走了进来,为首那人手里握着一把枪,笔直地对向他。 
    “别喊人哟,不然我只能开枪同归于尽了。”面具中的方超冷笑起来。 
    他持枪威胁着周荣,刘直关上书房门便朝李茜走来,李茜刚想着怎么反抗就被刘直一手掌切在脖子后,她浑身一软赶紧倒地装作昏倒,马上被刘直用绳索结实地绑了起来。 
    “你们……你们是谁?”周荣见一人持枪,另一人一掌就拍晕了李茜,看得出这两个不是一般的小*****了。 
    “不要紧张,周老板,我们只想跟你借点钱。”方超淡淡地说。 
    “钱?好说、好说。”周荣强自咽了口唾沫。 
    刘直走到保险箱边,研究了一番,从没见过这种高级保险箱,锁在哪儿都看不出,不由得赞叹:“声音控制密码的保险箱,真是高级!我来试试看,”他咳嗽一声,吐字清晰,“芝麻开门!” 
    保险箱当然毫无反应。 
    “白痴,这么高级的设备还能用这密码?”方超斥一声,直接把枪顶上周荣的太阳穴,威胁道,“说密码,马上!数到三就开枪。一——二——” 
    “门开麻芝!”周荣脱口而出。 
    “砰”一声响,一扇门弹出墙壁,保险箱应声而开。 
    “果然高级!”刘直朝周荣立起大拇指,马上凑近看了一番,保险箱不大,里面只有满满的各种合同和上面的一块小U盘。 
    刘直搜寻一番,回禀方超:“里面没钱啊。” 
    “没钱?”方超用手枪继续指着周荣,探出头朝保险箱里看了眼,吃惊道,“这么个高级保险箱,里面居然不装钱?” 
    “兄弟,我……我家里没放钱。”周荣支吾着解释。 
    “我去你的!”刘直一脚踹在周荣身上,将他踢翻,跟着狠踢几脚,掏出绳子将他五花大绑。 
    周荣满嘴求饶,方超质问:“我再问你一遍,你家里钱藏哪儿了?” 
    “我家里真没放钱。”周荣说的是实话,他虽然有钱,但都在银行账户上,没事谁把钱放家里啊。 
    方超咬牙问:“你说的是实话?” 
    “是实话,是实话,”周荣虽是大老板,但大老板也是血肉之躯,被亡命之徒威胁着,所有气场都没了,连声应着,“我家里没钱,桌子里可能有几千块,你们嫌少,我这直接可以银行转账。” 
    刘直怒道:“你当我们傻,会收转账的钱?” 
    刘直想到他们俩辛苦蹲点多日,今天终于找到机会进大别墅了,结果居然一无所获,更是怒火中烧,抬脚就把他往死里踢,周荣痛得嗷嗷直叫。肚子一紧张,又是咕噜一声。 
    方超盯着他地板看了几秒,他这辈子打人虽多,却也是第一次见到人被打出??,周荣说的自然是真话了,想到此处,他不禁悲从中来:“你可把我们骗惨了,你说你家里都是钱,结果,结果!” 
    刘直更是气急:“弄死他算了,我受够了!” 
    周荣无暇顾及什么时候骗过他们俩说家里都是钱,此刻一心求生,听到对方要弄死自己,突然想到朱亦飞的箱子留在他家,里面装了他准备给朱亦飞的一百万美金,连忙说:“有钱,有钱,我想到了,旁边那箱子里有钱。” 
    刘直停下殴打,顺着周荣指示,从墙角拉开一只硕大的旅行箱,打开后全是衣物,翻找一圈只找出三张面额一万的水疗中心储值卡,举着卡问:“这就是你说的钱啊!” 
    周荣赶紧解释箱子里面有个纽扣是开关,按下去有暗格,里面藏了一百万美金。 
    刘直打开后,果然找到了一百万美金,方超检查一遍,确认无疑。一百万美金折合六百多万人民币,这可是一大笔钱了。两人又各种恐吓威胁周荣,周荣再也拿不出钱了。 
    他们见此,也知道周荣没说谎,只能作罢。 
    还是不满足的方超来到保险箱处,找了一番,里面都是合同,这些东西对他们而言毫无用处,唯独那个U盘孤零零放在一侧,颇为奇怪。 
    方超拿出U盘,问他:“这里面装了什么?” 
    周荣一见这U盘,顿时慌了,道:“就是一些工作的文件,没什么东西。” 
    方超盯着他眼睛看了几秒,心知异常,拿着U盘来到电脑前,开机后插入U盘,打开U盘后找出了几个文件,点开其中一张表格,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人名、数字和时间地点。方超思考了几秒,便明白过来,看向周荣:“这是你送钱给人的行贿账册吧?” 
    倒在地上头晕眼花的李茜听到这话,强自集中了精神,悄悄朝他们打量。 
    周荣低头,不敢与方超对视,颤巍巍地说:“这……这个东西对你们没用,你们把钱拿走就好。” 
    “这箱子的钱嘛,当然要拿。”方超拔下U盘,“不过这U盘我也带上了,如果周老板醒来想报警,这U盘就归警察了。” 
    “什么醒来?”周荣不解。 
    刘直冷笑一声,一掌劈在他脖子后面。 
    “哎哟、哎哟。”周荣痛得大叫,却并没有被劈昏倒,张口急道,“你们记下我电话,明天我用钱赎回U盘。” 
    方超记下他电话,示意一眼刘直。刘直再来一掌劈在周荣脖子后,周荣再次痛得大叫,刘直微微皱眉,赶紧再劈,连番试了好几次,总算位置和力道都对了,才把周荣劈昏倒地。 
    方超把枪往腰上一别,觉得这行李箱暗格的设计颇为不错,便叫刘直拿了整个行李箱走人。 
    这整个过程,都被倒在一旁装昏倒的李茜听在耳里。
?

第33章
 
正是因为叶剑被人杀害一案,引发了后面的一系列连锁反应。在叶剑被害现场找到水疗会所卡片;张一昂根据卡片找到会所经理周淇;周淇因为被郑勇兵骗了钱所以举报他;警方在对郑勇兵例行调查中发现了潜逃的刘备;刘备正因这次行踪曝光,于是想干最后一票弄几百万金盆洗手,才铤而走险偷走了朱亦飞的小号编钟,谁知装编钟的箱子内暗藏跟踪器,他被霍正寻到后杀死;霍正拖着装尸体和编钟的箱子离开,上了小毛的假出租,箱子被小毛劫走;刚哥和小毛在开车途中打开箱子吓得半死,车辆偏离行驶轨道导致杜聪驾驶的奔驰车被撞;奔驰车被撞后周荣派了自己的保镖去处理,方超和刘直发现别墅后面的保镖集体外出后趁机潜进来,绑架周荣并抢了周荣的钱和最关键的罪证U盘。 
    对于今天发生的这一切,张一昂还一无所知,警方今晚正在全力抓一个人。 
    “局长,刚刚杨威传来消息,梅东已经到了三江口,叫他一个小时后过去见面,地点就在枫林晚大酒店,房间号还不知道。”傍晚,王瑞军和宋星急匆匆闯进张局长办公室,向他汇报这条紧急情报。 
    “怎么这么快?”张一昂一瞪眼,这速度完全出乎意料啊,昨天才定下借杨威钓梅东的计划,梅东今天就到了,超人啊。 
    宋星解释道:“杨威是接到梅东小弟的电话,他自己也不确定消息真假,依我看,一定是梅东在故意试探他,梅东人在境外,就算要回三江口,哪能一天就到啊?肯定是梅东派了马仔在枫林晚酒店盯梢,看杨威赴约时会不会带着人,如果确认了安全,过些日子梅东才会偷偷潜回三江口跟他见面。” 
    张一昂皱眉问:“那你们准备怎么做?” 
    宋星道:“让杨威单独去赴约,我们就派几个便衣在酒店外面的马路上看着,不跟杨威直接接触,以免打草惊蛇。” 
    张一昂不无担忧道:“万一梅东真的来了呢?如果只派几个便衣怕是应付不过来。” 
    宋星摇摇头:“不可能的,我敢打包票绝对是试探,梅东不可能来!” 
    看他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初时张一昂也觉得梅东不可能这么快来,但一想是宋星打保票,他是赌什么错什么的人物,这票肯定保不住,梅东八成真的会来。 
    他一改脸色,马上摇了摇头:“绝对不能掉以轻心,你们马上商量出两套方案,没来怎么办,来了怎么抓!要当梅东真的来了来应对!” 
    虽然宋星依旧坚持己见,认为梅东肯定没这么快,没必要兴师动众,但领导这么吩咐了,他也只能照办,便又叫了几个可靠的老刑警来到张局长办公室,几人当场商量起来。 
    时间紧急,他们按照酒店周边的交通地图状况,只花了几分钟就暂订了计划方案。 
    首先,今晚刑警队所有成员全部投入作战计划,当然,为防梅东派马仔在单位外面盯梢,所有刑警还是正常着便衣各自下班,到外面后再逐一按照王瑞军、宋星等人指派,前往各自的位置待命,重要人员带上手枪。 
    其次,以酒店为中心的方圆一公里内所有重点路口,全部安排便衣悄悄布防,在地图上形成两层封闭圈,可包围、可支援、可追击。 
    第三,酒店内部,前后几道门及外面过道,均由老刑警着便衣蹲点,宋星亲自带队分组到酒店大堂和机房监控前守候。到时让杨威单独进去,让他想办法尽快把消息传出来,如果确认来的人是梅东,那么宋星带队当场冲上去抓人,如果来的是替梅东探路的小弟,则按兵不动。 
    如此一来,酒店内部和外面道路都有便衣封锁,如果梅东来了就抓人,如果没来就撤队,进可攻退可守,此计几乎天衣无缝。 
    众人商量已定,都看向张一昂,心想这攻守皆备的行动方案一定会得到领导嘉许。 
    “局长,你觉得怎么样?” 
    “很不怎么样!”张一昂很不满意地摇摇头,丝毫没顾忌他们的自尊心,脱口而出,“你们这行动方案,表面看起来歹徒无处可逃,实际上呢,徒有其表,一点都没有触及到抓捕方案的灵魂!” 
    这来自灵魂深处的拷问顿时让这些老刑警不寒而栗,众人浑身颤抖地问:“怎么样……怎么样才能触及抓捕方案的灵魂?” 
    “抓捕方案最关键的要点是什么?是抓到人!” 
    “是啊。”大家都很认同。 
    “我问你们,你们要不要在杨威身上装窃听器?” 
    “不能装窃听器!”宋星果断说,“如果杨威进去了被搜身,搜出了窃听设备,不但我们的行动计划会立刻暴露,而且很可能会害死杨威。电视里那种装鞋子底下的特工用的窃听设备,我们一时半会儿也弄不到。” 
    “那就是了!杨威是独自进去的,他在里面发生了什么我们谁也不知道,我们的行动只取决于他传出了什么消息。你是不是打算让杨威找机会用手机给你发指令?” 
    宋星“呃”了一声,点点头。 
    “在我看来,这个计划的成败全都押宝在了杨威身上!” 
    众人想了一下,这是事实。 
    张一昂分析道:“你让杨威进去后找个机会用手机传你信息,他能找什么机会啊,上厕所?男人上厕所又不用关门。他总不能谎称要大便关门吧,刚见面就大便,梅东是傻子都会起疑心!” 
    宋星稍稍辩解:“我还会叫他如果没机会动手机,就等出来后再通知我。” 
    “哼,出来后,你能保证杨威出来以后,梅东还在酒店?梅东就不能先一步离开,让小弟故意以陪着杨威为借口,监视杨威行动个把小时再让他走人?此时梅东人早已不在三江口了!” 
    宋星背上冒出了一层冷汗。 
    “就算排除梅东会反侦查,你对杨威这人了解多少?他会不会出卖我们的计划?” 
    “这个……”宋星咽了下唾沫,“我们昨天和他谈妥了条件,我想……我想他不敢耍我们。如果他想耍我们,也不会主动通知我们梅东约他碰面。” 
    “之前是这样,之后呢?他见到梅东后会不会反悔?就算他没打算出卖我们,如果言辞之间闪烁,被梅东发现破绽了呢?假如他当场就被梅东控制了,梅东再逼他向我们传递假情报,然后趁机逃出了我们的包围圈,怎么办?所以我说,按你们这个方案,最后成败完全押在杨威身上,风险极大!” 
    “这个……”众人浑身一凛,杨威身上的种种风险是他们不曾考虑到的。 
    宋星一脸愧色,对张局长这番分析心服口服,挠挠头自怨:“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些呢!” 
    王瑞军哼一声:“如果你想得到,你早就是局长了,这就是我们跟局长在经验和水平上的差距啊!” 
    众人纷纷点头,自叹不如,又问:“局长,那我们怎么办?” 
    “既然约在枫林晚酒店,我们就找陆一波帮忙。” 
    “找陆一波帮忙?”众人一头雾水。 
    “叶剑案至今毫无进展,唯一的线索只有枫林晚酒店的VIP卡,我总觉得陆一波一定有所隐瞒,我们正好借此机会跟陆一波更多接触。同时,陆一波帮警察抓人,这事周荣肯定会收到消息,上一回我们用离间计虽然不知效果如何,但总是在周荣心里扎了根刺。如果这次陆一波再帮警察抓人,周荣和陆一波之间的隔阂势必会加深,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大家想了想,颇为认同,陆一波帮警察抓人这事被周荣知道了,哪怕陆一波向周荣解释,作为周荣,他还能一如既往地信任陆一波吗?如果两人关系破裂,说不定底牌就直接掀翻了。 
    可是还有个问题,王瑞军问出大家心中共同的疑惑:“地点虽然是枫林晚酒店,可我们抓人,能让陆一波怎么帮忙?靠酒店的保安也帮不上忙吧?” 

“利用水疗会所啊,我的军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