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昧要唬人,首先倚赖的重器是虎豹纹饰的大纛,占领道德和话语的制高点,翻云覆雨,所向披靡。不过,它也明白“两手都要抓”的重要性,必要的时候也会偃旗息鼓,抹着厚重的脂粉亮相,尽显妩媚动人的风姿。我们须别具慧眼,方可一窥其真容。
愚昧的第一个特征:采信的随心所欲。人的认知来自对信息的搜集和加工整理。在信息泛滥的年代,采信变得愈加困难。2019新冠肺炎疫情肇始之际,一种“阴谋论”获得众人的追捧。他们声称,病毒是美国合成的,不然,为什么感染的都是黄种人呢?随着疫情蔓延到欧美国家,该阴谋论不攻自破。但是,这些人并未意识到自身的谬误,继续追捧形形色色的奇谈怪论。于是乎,愚昧如恶之花,在大江南北遍地开放、争奇斗艳。
说起采信的随意,我想到一个典型的场景。随着网络的普及,无数的成年人整天在手机上浏览,走路、吃饭甚至睡觉。久而久之,他们患上了“感染性多动症”,典型症状是注意持续时间的短暂和情绪认知模式的固化。与多动症不同的是,此症患者均为成年人,即所谓的“巨婴”。3月21日,著名学者萧功秦在《极左思潮是一种文化病毒》一文中写道:“一位我并不认识的网友,发信没头没脑地问我,‘你是不是对祖国有意见?’这个问题实在不知所云,难以回答,于是我回复说,‘你是不是很年轻啊,这个问题问得真像12岁的学生一样。’”任何一个成熟的公民,都必须具有质疑精神和思辨能力,更何况萧先生那样的思想史研究专家。巨婴有下列共性,他们不仅无法进行深入的思考,没有耐心读完一本书,甚至不能集中注意力看一段微信——这是我在微信群中的发现。有些人,你跟他私信说三件事,他只注意到两件,每次总要漏掉点什么。可偏偏这类人群喜欢抬杠,你说什么,他都要反驳一番,振振有词。实际上,他们沉迷在自己的雄辩中,谈论的根本不是一个话题,鸡说鸡鸭说鸭的,于是叫骂四起,声如鼙鼓。
愚昧的第二个特征:比烂的思维定势。当然,在巨婴眼里,这不是比烂,而是类比和举证。约两年前,在谈到全民医保时,官方有两句经典语录:第一句是:“医改是世界难题。”言下之意,全世界都解决不好,对他们的期待不要过高。官方这样解说时,忘记了他们反复强调的论断——中国模式具有无比优越性。既然如此,中国理所当然地要比他国做得更好,否则,“优越性”何在?第二句话是:“外国的成功经验不适合中国国情。”至于何谓中国国情,为什么不适合,他们根本没有下文。更有甚者,财政部负责人在国外开会时竟然说,“中国上下五千年,中央政府从来没有给过老百姓看病拿钱。”此时,比烂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我们还能说什么呢?上下五千年,基本上都是封建时代啊,如今的中国,不是人民当家做主吗?他这样说,难道是在暗示,统治中国的依然是五千年一贯制的“中央政府”?
比烂的时候,他们故意空洞,避开详实;故意宏大,避开细致;故意采取“一元化”的指标,而回避综合比较。他们尤其擅长用自己的优点对比别人的短板。2020年3月2日,中国驻英国大使刘晓明在英国发表演讲,说“这次抗疫也显示了中国独特的制度优势。”“我们仅用10天就建成了两所专业化医院。有些国家可能需要花费数年才能建成一所医院。”全世界都罹患“中国速度眩晕症”,一说到中国速度,善于思辨的西方人士往往哑巴了!速度就这么值得炫耀?我想问问,为什么需要在十天内匆匆忙忙地建一所医院?十天建成的是什么样的医院?质量如何、运营如何?这次,都避而不谈,仅仅强调建设周期。平心而论,速度有那么重要吗?如果说疫情紧急,耽误不得,那武汉耽误的28天防疫窗口期如何解释?如果就正常情形而言,速度和品质,哪个更值得追求?十天做成的工艺品和十年打磨而成的作品,哪个更有价值、更经得起时间的考验?对普通老百姓而言,我们需要的不是数字,不是速度,而是实实在在的品质。
确实,中国具有很强的国家动员能力,但这就能说明体制的优越性吗?既然是一个体制,就必须涵盖政治、经济、文化等多个领域吧?岂能以一当十!如果这样推理,那坐拥卢浮宫的法国也有值得吹嘘的资本,而以色列则有更多的例子,不仅能说明其制度的优越性,还能说明其人种的优越性呢!堂堂大使,在得意之时,甚至都不知道听众的提问实际上给他挖了个大坑——这场疫情给中国带来的最大机遇是什么?刘大使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认为最大的机遇就是,这次抗疫充分显示中国是一个负责任大国。”乖乖,疫情就为了“显示中国是一个负责任大国”?那么多逝去的生命,那么多的生离死别,那么多无助的眼泪,就为了证明你的国家多么负责?我的大使阁下,您说这话时,项上脑髓没跑冒滴漏吧?
愚昧的第三个特征:散布和发泄仇恨。清华大学任剑涛教授认为,中国人深藏一种中国与西方势不两立、你死我活的文化意识。他从近代史入手,分析道:中国屡遭列强欺凌,国人为自己民族的遭遇感到极度的无奈和愤懑,以悲情为方法审视世界的思维惯性也就延续下来,并沉淀为民族的文化—心理结构。“中国看待世界呈现出一种突兀的悖谬:理智上中国完全认同西方国家代表的现代发展方向,并尽力模仿西方国家的现代发展模式,但感情上坚决拒斥与西方国家打交道。”中国人为何具有排斥西方的文化意识?从历史中寻找答案当然没错,但是,不能画地为牢,不能王顾左右而言他,不能隐瞒统治集团在这种心理结构形成过程中发挥的决定性作用。满清的老黄历就不提了,单说近一点的。任教授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对下面这些词汇应该不陌生吧:阶级仇,民族恨;苏美两霸;美帝扩军备战,到处侵略;美帝野蛮轰炸越南北方;美军在台湾欺压百姓……当你天天接受这样的信息时,能不滋生对美帝及其走狗的血海深仇吗?
在这种“雨露滋润”下,对国内外的(敌)人和对手极尽妖魔化之能事,便不足为奇了。照某些人的说法,似乎很多西方人都放下自己的业务,自己的生活,以反华为人生目标。喂,喂,老兄,他们有那么悠闲、那么“大公无私”吗?反观国内,倒是相当数量的同胞,有类似的闲情逸致。一个朋友告诉我,几周前他在微信群里发现,大多数网民都在热议两件事:一是病毒来自国外(美国),二是西方各国疫情失控。对于前者,他们义愤填膺;对于后者,他们幸灾乐祸。中国有句俗语,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多年以来,这句话为“美帝及其走狗”所专享。如今,风水轮流转,轮到巨婴们享用了。不过,他们更上一层楼,搬起石头不砸自己的脚,专砸脑袋!
大家不要以为“搬起石头砸自己脑袋”的都是“巨婴”,其实,此群体也包括那些戴着各种桂冠的人精——硕士、博士、官员、总裁、名星、教授等等。脑袋砸扁了,他们免不了言行乖张。与极力丑化西方并行不悖的是,面临难题时,或者需要证明“伟大光荣正确”时,这些人往往习惯性地把西方人士搬出来,你看,连人家都这么说……
写着写着,我看到愚昧犹如美女,从聊斋中款款走来,“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如此绝世美女,丝毫不能使我意乱情迷,相反,我有些头皮发麻,因为我知道,那张人皮下面,是青面獠牙的魑魅魍魉。
2020年3月31日于武昌
作者投稿
任民:愚和妄,一对难舍难分的同性恋人 一一 盛世瑞签之三
“愚妄”这个词,于今很少见诸媒体,大家习惯说“脑残”。凡是与自己观点相左的,均为“脑残”。最诡异的是,脑残者最喜欢攻讦他人的词汇正是“脑残”。至此,脑残几乎成为一个指代词,而失去了原本的意义。对于言行乖张者,我觉得称其为“脑残”太抬举他们了,而“愚妄”这个词似乎更适合。
“愚妄”,按望文生义的说法,就是既愚蠢又狂妄。我很少见到一个不狂妄的傻瓜,也从来没听说哪个狂徒不愚蠢。愚蠢和狂妄,像一对难舍难分的同性恋人,在大庭广众之中招摇过市;也像一个阴魂,在神州大地游荡,不舍昼夜。
今年3月下旬,我读到张赋宇先生的《请给激烈的中美斗争降降温》。文章说:中国今天虽已形成全方位开放格局,但中美关系是基础,我们应该投入更多资源、更多精力、想办法维护 和改进,而不是破坏它。适当的怀柔、忍让、甚至让步,并非坏事。张先生持论公允,语气平和。可是,此文居然遭到网民猛烈的攻击。“这个作者脑子有问题!”“脑残理论,没有川普的步步紧逼,中国也不会和俄罗斯联合。本文作者是一个没有脊梁的奴才。”“这个作者是放狗屁,这是最典型的与政府对着干的人。”“我们的国家永不乏这样的败类。”仅凭这些留言,就可以看出,这些网民既缺乏文化和基本教养,更不懂国际关系,而他们偏偏喜欢发声。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如果讨论自然科学问题,比如天文或医学,狂徒们一般不敢置喙。可是,对于社会科学,尤其是对于社会问题和国际关系问题,他们无知无畏,以为读了几篇“深度好文”和《环球时报》时评,就可以与社会学家和国际问题专家展开论战。他们根本没考虑,对方是什么级别的学者。然而,这些人却自以为代表了国家利益,代表了公正,从而代表了真理。这,就是典型的“狂妄”。仅仅过了六天,习近平主席在同特朗普总统通话时明确指出,中美合则两利、斗则俱伤,合作是唯一正确的选择;希望与美方“发展不冲突不对抗、相互尊重、合作共赢的关系。”不过,这些长了太多脊梁的巨婴、战狼,只会狂吠,哪里有工夫领会领导人传递的信息。
不知天高地厚,是“妄”。有句武汉话,专门为这种人预备着,叫做“也不屙泡水(撒泡尿)照一哈自己”;而妄言,则更是“妄”!2020年3月下旬,北大博士王诚发声,强烈建议公安检查部门,依据有关法律规定,以颠覆国家政权罪调查方方,与境外势力有着何种程度的勾结,与资本集团存在何种利益共生关系。有人评论道,王博士的建议“杀气腾腾”。不过,我觉得一介醋大,顶多凝聚了一股酸腐气,杀气或许间而有之,微微的,隐隐的,“腾”不起来。只有手握生杀大权者,只有草菅人命者,才可以“杀气腾腾”吧,山大王,督军和高干。王博士手无寸权,“出道”的日子遥遥无期,于是想借当红作家的日记风波,满足自己久久不能实现的嗜血理想,并“一夜走红”。笔者“心有灵犀一点通”,想悄悄问王博士一声:现如今倘若有凌迟、灭九族的法规,您是否会强烈建议适用该法律?
目光歪斜,罔顾事实,是“妄”的另一个症状。且不说当今世界乱象纷纭,给东扯西拉者预备了无尽的佐证,单是简单的事实,都可以造成混乱。比如数日前M君发微信,说外交部发言人赵立坚玩完了,外交部发言人名单不见其名了。这个消息很容易甄别,查查外交部网站即可。有人确实这样做了,马上把外交部网站上的截图发给M君,并附言说赵还是发言人。如此确凿的证据,我以为争论会止息。谁知M君居然说,不一定谁对!怎么可以这样争论?怎么可以如此罔顾事实?外交部的人事变更,不以外交部为准,难道要看外国的网站吗?我无法理解。
或许,这正是“妄”字的精髓所在。没有一点走火入魔,一点点变态,能达到“妄”的境界吗?经过这一次的“锤炼”,我也成精了。因此,当我读到《方舱医院的社会学意义》时,觉得不足为怪,亦不足为谬。文章写道:和舱外焦虑不安,甚至有点戒备森严的气氛相比,方舱医院内部反而轻松宁静,自由活泼;多么美好,但久违的集体生活场景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团结友爱、互帮互助的,而不是相互竞争的;整体气氛是乐观的,充满信心的;方舱医院的基本原则是平等主义;这里没有特需病房,也没有高干病房,所有的人都是一样的床位,吃一样的伙食,食品、药品和医疗服务的分配原则,则是按需分配,身份、财富的差距,在方舱内部被暂时弭平了。一位友人阅后,怒不可遏。他说,当作者满怀深情地讴歌方舱医院时,他恰恰忘了,这是一场由信息的封闭和“集中”导致的人间惨祸。成千上万的人正饱受病痛的折磨,走向死亡,而家人无法陪护、无法诀别,甚至还出现了绝户人家…..不知一个人需要多么荒谬、其日常生活多么困窘,才会向往那种被禁闭且随时面临与另外两三个尸体一起被装进裹尸袋的“方舱乌托邦”?
说到愚妄,我不由得想到这样一群人。他们似乎有两个脑袋,独立运营,和平共处,互不干扰。一个多月以前,他们猛烈抨击政府隐瞒疫情,打压吹哨人,言辞之激烈,情绪之愤慨,比方方们更甚。可是,几十天过后,同样是这些人,开始疯狂转发《美国开始动手了,中国内外局势巨变》《一旦援助美国,万劫不复》。这些人见不得中美关系有所缓和,似乎天下越乱中国的日子越好过。如果美国和西方是其邻居,他们恨不得人家的房子着火,而自己依然可以安坐于沙发,嗑瓜子,闲聊。
原以为,只有文盲才会“妄”“忘”不分,其实不然。一切妄人,必然会因“妄”而“忘”,包括某些高学历者、精明市侩之人。他们首先忘记的是自己的身份,臻至“无我之境”。 4月份,有两个消息引人注目,一个是新浪财经4月18日的报道:本周,符合收入标准的美国居民开始陆续收到政府为抗击新冠疫情所提供的最高1200美元补助支票。然而,现金刚刚到账,已有不少家庭表示这笔钱远远不够;另一个是湖北媒体的报道,“2000万元!4月15日起,武汉市民可领取惠民消费券。”有网友发帖评论道:当今世界的主要矛盾是,发1.3元消费券的在嘲笑发1200美元现金的难以为继!更可笑的是,有人跳出来攻击别国发钱是为了收买人心。这些唱高调的人当中,不乏自己不挣钱需要啃老之徒。
4月21日,中国银行“原油宝”期货合约出现了“穿仓”,投资人损失数十亿元人民币。一周后,《刀没割在自己身上,就永远不会觉得疼!?》的文章问世。针对民众对中行的质疑,求是大牛哥在此文中戏仿爱国贼和官方的口吻,接连发问:如果不是原油宝,你怎么会有这么好的投资机会?没有原油宝,你什么都不是。不能吃原油宝的饭,砸原油宝的锅;这个世界上谁都会犯错误,原油宝在事件中即便存在过失,也要看到原油宝的设立初衷是好的;原油宝带领你们远跨重洋炒美油期货,就是插入敌人心脏的一把尖刀。哪怕有不足之处,也瑕不掩瑜。在向作者致敬的同时,我想说,对大部分中国人而言,刀割在自己身上,顶多只能疼一会儿,因为他处于亢奋之中,血还没流干净,就可能转身攻击别人忘恩负义,给美帝递刀子云云。骂方方的人不是这样吗?疫情没结束,就忘记了李文亮事件,忘记了我们不仅有十天建“雷神”医院的高效,也有连夜训斥吹哨人的中国速度。
其实,这都不算什么新鲜事。文学大师林语堂早就说过,中国就有这么一群奇怪的人,本身是最底阶层,利益每天都在被损害,却具有统治阶级的意志。在动物世界里,也找不到这种奇怪的类别。
是的,春天已到,而我,看不到久违的风光,唯有无数“妄”之花絮在我眼前飘飞。那都是平庸之妄:下令惩戒李文亮为“妄”,歌唱护士剪发为“妄”,把冬天唱成春天为“妄”,“抄作业”之说为“妄”,“疫情好在发生在中国”为“妄”,杨妈妈粥店的横幅为“妄”,将丧失办成喜事为“妄”,对一个作家的举国围剿为“妄”,“中国一定能打赢这场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的战争”之类的口号皆为“妄”。这句话毫无意义,好比下雨时说天一定会放晴一样。“赢”是理所当然的,否则,中国人岂不死光光?再者,战争的对手是微小得看不见的病毒,我们以成千上万鲜活的生命为代价,换取这样本来可以避免的“胜利”,不可笑吗?将抗击疫情与奥斯维辛类比则“妄之又妄”。
古人言:人生在世,有三不能笑:不笑天灾,不笑人祸,不笑疾病。
千秋史册,有三不能饶:误国之臣,祸军之将,害民之贼。
上述“三笑”,我们都笑得异常灿烂;
而上述“三不饶”之臣、之将、之贼,如果疫情之后依然能逍遥法外,在主席台上作报告颁奖状,
在聚光灯下颐指气使,那么,中华民族之“妄”就达到了顶峰,中国更大的灾变,也就不可避免了。
2020年4月30日
作者投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