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中医几度秋凉》(9)
母亲心态平和,没怪毛病,这是不是源于她的职业呢?
小时候以为母亲这心态是所有上了年龄人的自然心态,如今看到,越来越多的女人,越老越疯狂,
不是燥狂就是抑郁,难能找到象我母亲那样平和,安祥,宽容的,这才知道,
人老了并不自然地生长出慈祥和智慧,这才发现母亲心态的可贵。
我越来越想让女儿象母亲那样有所依托。
我在女儿面前念叨我后悔没学中医。女儿看我否定自己,她很高兴:
“就是的,瞧你,一无所成,整天忙来忙去的,都没个正经事,你干的那些能算事业吗?
一但退休了,也和别人一样无所事事,你是去打麻将,还是去跳舞?”
我叹气道:“这要是学中医,我会比我妈还强,中医哪有退休的?越老越值钱,在我这个年龄才开始冲刺……”
女儿说:“我要是干中医,比你们谁都强,我用印着竖道的宣纸,用行书开药方,书房里摆线装书……”
女儿上我的套了。
女儿的思维是典型女人的,她首先想到的是中医能把她的艺术爱好统一起来,
琴、棋、书、画,古色古香的书房,配以可以干到老的中国古老医术,她想来想去说:
“嘿,我还真想不出还有什么职业这么适合我。”
女儿走上这条路,我既感欣慰,又感焦虑。
欣慰的是学了中医的女儿沉稳了,与现代女孩的急功近利、追逐世俗明显不同。
相比之下她的行为开始显得“老派”,冬穿棉,夏穿单,日出而做,日落而息……。
虽然她还不是医生,可亲朋好友出现的种种身心问题,在开始向她这集中,向她提出解释和解决的要求,
这使她加大了学习 的力度和广度。在正常课业之外,她又学了性病,心理学,针灸,
分别拿到相应的资格证书。她也开始为当今青年人生活方式造成的身心损害而忧虑。
我为女儿焦虑的是,中医在当今时代面对严峻挑战,任重道远,想要有所突破和建树是难上加难。
女儿和她的同龄人不是站在了一起,而是时常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她成了“少数”和“另类”。
但女儿的立场却越来越坚定,她开始在年青人中宣传性病的危害,宣传中医的人生观念,
为女孩们频繁怀孕,流产而忧虑。对无节制的抽烟、喝酒、疯狂的夜生活持反对态度。
女儿不再象同龄人那样追求时髦,享受,财富……她能抵御纸醉金迷生活对她的诱一惑 ,
她很自然地去探寻中国文化的渊源,为此,,我万分感激中医,
在当今世界我到哪里去找这样能使女儿沉静下来而又极具内涵的东西呢?
我走了一生的弯路才认识到的中医与西医是两种思维方式是完全不同的医学这样一个简单的道理,
而到我女儿这里她一下子认识到了。她安慰我说,由于我所处时代的特殊性,
我所走的认识弯路是中医向时代所付的学费,没有我所走的弯路,就不会有她选择上的果断,
我这弯路是替她而走的。
女儿学习 的是中西医临床 ,这还是一条没有探寻出来的险路。可这一探寻是必需的,
女儿所处这一时代也是不可能抛开西医谈中医的。中西医结合之路究竟要怎么走?
摆在女儿这一代年轻人面前的任务还是十分艰巨的。
母亲就并不排斥西医。有些中医反对病人用西药,母亲不反对,
一个是因为西药有时对疾病确实有中草药达到不了的干预作用。
母亲不认为这一干预作用是纯负作用。她给人看病,把西药作用也做为一个病因统一考虑进去,
思索如何找到一个制高点、一个支点,达到四两拨千斤的效果。
当遇到疑难杂症,母亲也借助西医使难以下手的病情改变一下形态,从而找到切入点。
西医对中医的结合只能用技,不能用理论,终归不是中医。而中医对西医的容纳难度是不是可以小一点?
女儿说,不行,这里有一个思维上的屏蔽 问题。中医一旦看到病灶,象西医那样在片子上看到肿瘤,
眼光总受这病块影响,这思维就很难转换到中医上做整体思维了。这话有道理,但不是绝对的。
母亲脱离医院,远离社会主流的做法,使她相对保留了一些不曾被冲击的中医传统的行医方式。
这使我今天对比母亲能看到现在中医与传统中医的巨大差异来。
严格说来,当今的好多中医已严重偏离中医轨道不能称其为中医了。
好多从中医药大学毕业的人,当他面对病人时,眼睛里反映出来的多是一个生物的人,解剖的人,
而不再是阴阳五行的人。所以,他们是使用中药的西医,而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中医。
已被西化的中医当然无力去统纳西医,他们不是用中医去结合西医,而是被西医结合过去了的用中药的西医。
于是,他们在用药上深感自卑,因为中药不够新、奇、特,不能象西医那样总能合成新的横空出世,
一鸣惊人的药来。因为这些中医不会在境界上用药,所以他们就象低段的棋手,
那些简单的黑白子在他们手中无法出奇制胜,不能产生出爆发力来。
如果真正具备中医的思维,便是看到肿块,也不可能把一个中医的眼光全部拉到这个肿块上。
女儿说,如果是一个一流的外科医生,看到肿块,难道首先想的不是把它割下去吗?
正象技艺高超的小偷,他在遇到经济困难时,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可偷的机会吗?
当你有更方便快捷的方法时,你怎么会使用通常认为是古老笨拙的方法呢?
这就是当今西化了的中医面临的困境。
为什么中医少有外科手术?如果中医的发展必然地呼唤外科产生,,凭着中国人的聪明怎会没有?
我们中国人学西医不是学得很好吗?哪个医院没有个“赵一刀”、 “李一刀”、“张一刀”?
关键是中医人不把病当成“病”,不是千方百计地找到它,把它摘出来,“消灭”它。
这就象中国人看一个人往往不是按一个标准的人样子去衡量,衡量出这人的优点是什么,缺点是什么。
而是整体地看这个人,看这个人的整体运行机制是什么。我常常说不出我朋友的优缺点是什么,
可我了解我的朋友,我知道他在什么情况下会说什么,做什么。
我无法想象从朋友的性格中摘去“缺点”之后他会是什么样。
西式思维给中医在语言交流上就造成了很大难题,病人要求中医象西医那样回答他们的疑问,
这是中医无法做到的。因为这样做首先就不利于治疗。
这就象一个人以为改正自己所有缺点就能变成一个完美的人。
殊不知,改正缺点与成为完美的人是两回事。
所以,摘去了“病”就能成为一个健康人的想法按逻辑推理也不能形成必然联系。
中医的着眼点的确不在“病”上,但却确实是在健康上,这个健康概念甚至允许“病”与人共存。
于是中国人的身体不是纯净的,身体有“病”、有 “毒”、有“菌”。
中医治病,严格讲,不是摘“病”,消“毒”,而是引进病毒,
以病治病,以毒攻毒,生、克、制、化,扶弱抑强,固本强精等等。
我们毕竟是中国人,我们的体质与西方人不同,中国人的肠子都比西方人长一节,
给西方人造成灭顶之灾的黑死病是从中国传去的。可这种鼠疫在旧中国不时爆发,
并没有给中华民族造成毁灭。这与中国人的养生观、健康观有很大关系。
我对西医的健康观很担忧,看西方人就象看他的牛、看他的树一样,高大、健壮,白昕、纯净、精力充沛,
和他们相比,我们的确是东亚病夫。有些“东亚病夫”要把自己的“病”摘除干净,也纯净得如西方人。
德国人为他们的树担忧,没有一只虫子在身的森林,必须靠定期喷药来维护,因为它已受不了一场小小的虫灾了。
纯净的牛也要靠不可少的抗生素来保持纯净,西方的人靠西医把可能的不安生因素剔除干净。
一个被这样剔除的人象我夸耀,她摘除了扁桃体、胆囊、阑尾、子宫、蛀牙……。
她说:“那些东西都没用。”她还要听从医生的劝告,把身上的痣也摘净。
过于纯净的人意味着健康吗?
中医以阴阳平衡论健康。
人体 可以与病共生,可以带病存活,由于个体差异,人不可能有整齐划一的健康标准,
按五行可把人的体质归类,那么金性体质人的健康移到木性体质人身上就是病了。
关键的不是把“病”摘除,而是制约,平衡。
母亲给病人用药经常是以少取胜。
经常是病人服过一副药后欢天喜地来了说:“见好了,好多了,再吃两副就彻底好了。”
母亲这时就拒绝再开药。母亲说,我治病就治三分,板过势头既可。
如果你想好病,从现在起不用吃药,只需要你调节情绪,定时起居,生活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