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与天运
天命与天运
对现代人来说,成功是最大的人生追求。当孔子老了的时候,他这样谈论自己的成功:“吾十有五而有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过完五十岁生日,我发现自己正处于孔子所说的“知天命”。对我来说,所谓“天命”,也就是一种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命中注定的事情,大不可强求。
古人说人生有三不朽:立德、立言、立功,对应的是一个人的才、力、命。立德需要一个人像“雷锋”一样自砺和努力,甚至是自虐;立言是一种创造,靠的是天赋和才学。立功——用现在人的说法就是事业,这多半要靠时运和机会;一个人要成功,需要“正确”的选择,需要与人合作,需要外界的支持和帮助。
到了这个年级,突然会遇到许多老同学聚会。想当初我们都来自附近的村庄,都在一个班上,有一样的老师,学一样的功课,但后来中学毕业分道扬镳,如今各自都有不同的人生况味。那些事业比较成功的同学,无一例外都将自己的孩子送到了英美国家,甚至有一些已全家移民。
我相信,现代社会必将走过这样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乡村的沦陷,人类失去故乡,母语方言被标准国语取代,乡村被城市取代;第二个阶段,是国家篱墙的崩塌,人类失去祖国,各种国语被英语取代,全人类和所有资源在世界范围内流动和重新配重,精英聚集于世界最好的地区,贫富之间篱墙成为最大边界。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在地球时代,对一个精明的现代人来说,故乡和祖国都是一种回忆,与现实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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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一生,有很多戏剧性的过程。有的人天赋高,后天又很努力,最后运气也不错,遇到合适的机会,功成名就。有的人天赋平庸,后天也很努力,但运气不好,疾病缠身,负债累累;反倒是有人既没天赋,也很懒,但运气好,结果像张好古一样“连升三级”,或者跟着所谓的“贵人”鸡犬升天。
就我自己而言,略有一点文艺方面的天赋,喜欢各类艺术,但都是泛泛涉猎,浸淫并不深,因此要靠天赋“立言”,也只是勉力为之。我生性散漫,对什么都不上心,一副粗茶淡饭无欲无求得过且过的样子,因此要“立德”也真是难事。对于立功,在我看来则更是畏途,从我出生以来,各种机会并没有特别垂青于我,也就习惯了走背运。
对于今天的我,我是知足的,我觉得我已经足够幸运。我不仅活了下来,而且度过了人生许多坎坷,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活到今天。
我的人生应该比我父亲幸福得多。他一生起早贪黑地劳作,没有吃过几顿饱饭,没有穿过几次没补丁的衣服,最后只活了四十五岁。
我娘常说,我比我爹“本事大”。但我知道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论天赋和努力,我爹都比我强得多,他只是运气不好而已;反过来说,我比起我爹来,我也只是运气好一点罢了,即使我与很多同龄人而言并不见得好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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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时代的产物,一个人面对一个时代,就想一条鱼面对大海。作为普通的个人,根本无力去改变这个时代,只能去适应这个社会。这比较符合达尔文的“适者生存”法则。
事实上,在相当一个时期,一个人很“成功”,只是他比较会“混”而已,“混”得好就是成功。有时候更残酷,一个人的不幸,只是他生得不好,比如他出身在一个“反动地主”家庭,那他连最基本的上学工作结婚生活都会非常难。
汉文帝曾经感叹李广“生不逢时”,他说,李广要是在秦末乱世,那他会成为项羽那样的大英雄,但现实就这样残酷,黄钟毁弃,瓦釜雷鸣。李广一生都逃不出卒伍之列,最后老迈苍苍时自杀身亡。
中国人常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但有些时候,你根本无法选择,或者说,你无权选择,焚琴烹鹤,明珠暗投,这就是“命”。
路遥在他的小说中,一直纠结与一个人与时代的关系,从开始的对抗到最后的妥协,其实是彻底放弃自己,他将这种投降看作是一种成熟——走向“平凡的世界”——因为每个人都是平凡的,一个人与另一个人没有什么不同,都是时代车轮下的沙子。所以一个人要想活得好混得好,首先要“识时务”,用现在的话说是“政治正确”“懂规矩”。
现在有句很励志的话,叫命运总是照顾有准备的人。当命运来敲门,而你恰好一直在等她来敲门。人走时气马走膘,兔子走时气,猎枪打不着。用现在的话说,风口上的猪也能飞上天。
时势造英雄,一个人的命运往往被时代所注定。正像余华小说《活着》所讲述的故事,一个地主遇到1949,注定要被枪毙,一个农民遇到1958,注定要被饿死,哪怕这个地主多么节俭,哪怕这个农民多么勤劳。同样是做买卖,在这个时代是犯罪(投机倒把),在另外一个时代却是劳模。 台湾作家龙应台在《大江大海,一九四九》中感叹在时代面前个人的卑微——“一滴水,怎么会知道洪流的方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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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志武先生有一本书,叫《为什么中国人勤劳而不富有》。问题在于,勤劳与富裕并不存在必然的关系。人民公社大跃进时期,农民起早贪黑以粮为纲,最后还是被饿死了。勤劳是努力,而富裕并不见得一定要努力,努力也不见得就能富裕,起决定性作用的往往是时代背景,也就是“天命”。
对个人来说是“天命”,对一个国家来说则是“天运”,人们常常说“命运”和“命运共同体”,对同处一个时代的人来说,他们完全被捆绑在国家的战车上;人无法离开国家而单独存在,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人与国家确实构成“命运共同体”。但在有的时候,人的命运并不代表国家的命运,甚至有时候,国家的发展要以人的牺牲为代价。
对我们这一代人来说,见证了中国这半个世纪从古代农耕走现代工业的历史跨越,无法说这是幸运还是不幸。对人类历史来说,五十年算不得什么,或许只是一瞬间,即使对国家而言,五十年也极其短暂,但对一个人来说,却是他的大半生。
夏虫不可以语冰。人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和出处,也不能选择时代,尤其是当一个时代剥夺了你所有的选择权时,国家的命运往往也决定了你的命运。
司马迁《天官书》中说:“夫天运,三十岁一小变,百年中变,五百载大变。”对个体来说,十年时间已经足够让一个人从少年变成青年,或从青年变成中年。从个人感受来说,一个国家的“天运”,即使以十年来计算,就已经不是一个很短的时间。
对我们这一代人来说,我们所生活的这个国家在这50年所经历的变化实在是太多了,不妨说是,五年一“小变”,十年一“中变”,二十年一“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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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9年,我出生。
当时中国最大的新闻,是《毛泽东选集》发行量突破1.5亿册;世界最大的新闻,是美国人阿姆斯特朗踏上月球——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全球直播。那时候的中国,没有多少人知道阿姆斯特朗,更没有人看到人类第一次登月直播,人们甚至不知道电视为何物。
我是在我们家里的土炕上出生的。当时人们都是在自己家里生孩子,由一些老年妇女接生。我娘生我前一天还在干活。
我出生时正是十冬腊月,天寒地冻,破土坯房四面漏风。当时没有柴草烧炕,炕冰凉冰凉的,我娘只能一直把我抱在怀里保暖。
缺吃少穿没得烧,换洗的尿布也很少,尿湿的尿布在屋里立马结成冰。一家人只能轮流把尿布捂在怀里,用自己的体热把尿布暖干。即使这样,我还是被冻得脸发紫,哭个不停。我娘也哭。我爹没办法,只好出去找烧的。
那时候农村人根本没有钱买煤,也不敢砍树、折树枝,因为树要留着长大成材,做家具做棺材。烧火的柴草只能靠庄稼秸秆和秋天落叶,庄稼秸秆都被喂了公社大队的牲口,导致农民普遍缺燃料。
人是熟食动物,人不仅要吃饭,而且要吃熟食,因此离不开火。没啥烧的,但最起码要保证做饭的燃料。有的人家一天只能吃一顿热饭。
我爹踏着厚厚的雪出去转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几片树叶,最后在渭河滩上,挖开积雪,找到一些草根……
我来到人世间的第一个冬天,就是靠这些草根的温暖活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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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9年,我十岁。
这一年,中国发起了“对越自卫反击战”,这是一场规模不小的战争,一直打了很多年。这场战争让人们第一次知道打仗竟是这样残酷残忍,这与一直以来的电影和宣传完全不同。
这一年,中国与美国正式建交。
当时我正在我们村小学上三年级的第三个学期,全班有80个学生,全校365人。“先生”都是本村的,经常会到我们学生家里吃派饭,走时留下两毛钱和二两粮票。
从四年级开始,学校将从春级开学改为秋季开学,并从“以学为主兼学别样”的半日制改为全日制。红小兵也改为少先队员,红领巾还叫红领巾。
当时功课有语文、算术和常识,其他课没有课本,如体育、图画、唱歌、大字。当时我们最重要的训练是大字和算盘,写好毛笔字和打得一手好算盘,将来在村里会排上大用场。
六一儿童节,全公社举行广播体操汇演,学校选了50个人,其中有我。我娘跑遍了村里,也没有借到一件机器织的白洋布衬衫,最后我只好穿着粗布衬衫上场,让人笑话了很久。
教室在娘娘庙里,没有玻璃,冬天风穿烂窗纸,我们要用黄纸给窗纸上打补丁。当然,我们每个同学也都跟我一样,穿着娘亲手织手缝的粗布衣服,上面少不了补丁。教室的黑板上方,挂着两张主席像:毛主席和华主席。
当时人很穷,穷到全村几乎见不到什么墙,所以标语只能写在村民房屋和学校教室的山墙上——打倒四人帮、抓纲治国、四个现代化之类。
这一年,我叔叔结婚,拜天地时,就是对着毛主席像鞠了三个躬完事。新娘的陪嫁是一面镜子和一只美孚煤油灯。
当时已经铺设了电线,但经常没电,所以夜里只能用煤油灯照明。对一个农民来说,只有三种日用品需要拿钱买:一个是盐,一个煤油,还有洋火(火柴)。其他都是自给自足。一些人家太穷,没有钱,他们经常向邻居借盐借煤油借洋火。
这一年,大队买了一台17吋的黑白电视机。当时全国只有一个电视台,一天也只有几个小时有节目,所以,不是没电,就是没节目。有电有节目的时候,全村人聚在一起看《加里森敢死队》和《大西洋底来的人》。当时最大的笑话是,一停电,马上就有人喊,点上灯接着看……
刚刚去世的汉学家麦克法夸尔说:“1949年是政权的更替,1979年才是中国真正意义上的解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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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9年,我二十岁。
这一年,中国发生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中国以外,老大哥苏联正走向崩溃的边缘。
美国对中国的制裁,让我们家的辣椒卖不出去,一斤跌到一块钱。
自从人民公社和生产队解散之后,各家种各家的,我家就在地里种上了辣椒。这些秦椒全部出口,一斤5元,一亩地能产400斤,种一亩辣椒就能挣2000元。种5亩辣椒就是一个“万元户”。我们原以为美国人也喜欢吃臊子面,但听县外贸公司的人说,美国人进口辣椒过去,是为了做催泪弹和辣椒水。
当时我正在一家兵器工业部的下属中专读二年级。从年初就不怎么上课,班里用班费买了一台电视机,放在教室里,一部何殇,一连放了一个月,天天放。作为一系列对比,如黄色文明与蓝色文明,也就是农耕文明与商业文明,也就是封闭的专制制度与开放的民主制度……这部不是电视剧的奇异片子以黄河为比喻,讲述中国人祖祖辈辈小心翼翼地围绕着黄河生活,既靠它获得食物,又因它的任性失控而家破人亡。虽然黄河九转十八弯,最终会流入蔚蓝的大海,但中国人从来没有想到要驾帆远航,去到一个遥远广阔的世界里放飞梦想。
当时我们学校有一台电话。作为一个二线城市,电话号码为四位数字。
学校还有一台计算机,为它专门修建了一所大房子。我实习时进去过“计算机房”,铺着厚厚的地毯,要穿过几道门,还要换鞋。里面冬暖夏凉,第一次听说这是有空调的缘故。老师告诉我们,计算机是美国人发明的,是世界最尖端的机器,需要恒温恒湿无菌安静,热了冷了脏了嘈着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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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我三十岁。
这一年,中国加入WTO。美国炸了中国驻南联盟大使馆。
炸使馆事件后的几天,许多大学生都在街上喊叫游行,街两边的墙上画着克林顿撒尿拉屎的漫画。这种漫画以前常出现在农村小学的厕所里。
当时肯德基麦当劳星巴克还都没有来郑州,大学生门便去围堵柯达冲印店。柯达用连锁模式,一两年时间便发展得三步一店,但转眼数码相机出世,柯达一夜间就都消失了。
到这一年,我已经做了好几年包工头。有了一点钱后,我买了一个足够栖身的小房子,一平方500元。我买了一台电脑,注册了一个电子邮箱和QQ。在BB机之外,我还有一部诺基亚手机,滑盖那种,《黑客帝国》的基努里维斯就用这个。
当时郑州不大,只有四桥一路,我去哪里都是骑自行车,40分钟内可以到达城市任何一个角落,即使从最北端到最南端。当时已经城市有了出租车,都是黄色小面包。很多人劝我买辆私家车。人们见面经常谈论车,不外乎桑塔纳、捷达、雪铁龙、夏利或者昌河。
当时电视机是最被看重的东西,已经有34吋大的,而且是平面直角带遥控的。比电视更火的是VCD,其实DVD也已经出来了。
这一年,我妹妹结婚,陪嫁是一辆自行车,一台21吋长虹彩电,一台爱多VCD。结婚时全村都来坐席,总共只喝了不到3瓶西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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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我四十岁。
这一年,奥巴马当选美国总统,并获诺贝尔和平奖。中国以4万亿救市给高企的房价打了一针强心剂。
这一年,我赋闲在家,开始反思自己,这20年在中国南北漂泊,为了成功苦苦挣扎,这到底值不值。同时,我也开始关注这个不可思议的社会。
我注册了博客,开始写一些小文章,发在网上。这些文章很快就有不少跟帖和评论,其中的赞扬越来越多,这让我在发现自己有写作天赋之余,也为自己才疏学浅而惭愧,便开始买书读书。
对职业的反思,让我产生了很多想法,这其中有很多关于一些抽象东西的思考,比如幸福与财富,兴趣与性格,专业与能力,还有社会经济形态的影响。我将自己的想法大致勾勒了一下,发现可以写成一部很有意思的书。
写书的想法产生后,连我自己都下了一跳。但我还是马上付诸实施了。从3月开始,几个月时间,我便在一台10吋的上网本上写完了《职业人格》。
入秋,我去了一家房地产公司,做案场经理。
人常常要混口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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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我五十岁。
中国“嫦娥四号”登陆月球背面。美国正在美墨边界建墙。中美贸易战愈来愈像一场即将落下“铁幕”的“冷战”。
我带这几千册书搬到了西安,但我已经很少回故乡。
当家变成老家,那里已不再有我可以存在的空间。
少年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我的乡音一直被尘封着,还是30年前的土话,而他们却已经相互之间说起了普通话。
人常说物是人非,现在的村庄早已物人皆非,我成了一个陌生的他者。我和父亲曾经耕耘的土地,已经变成了高楼大厦和“城市中心”。
虽然从身份上,我那些父老乡亲还是农民,但他们已经没有了土地。他们生活中用到的每一种东西都需要从超市或淘宝上购买;衣食住行,没有一样东西可以自给自足,甚至吃的菜和面粉。
当一切都可以变成钱,村里人已经卖光了祖宗留下来的所有土地,现在唯一可以出卖的东西就是自己的体力。
没有了庄稼,也就没有秸秆和燃料。为了“防霾”,全村所有的土炕和土灶台都被封了。随着天然气管道入户,各家各户都不再缺乏燃料,除非没有钱买气。
村里人不是出远门打工,就是去镇上饭店宾馆做临工。一个服务员的月工资不到1500元。
早在前几年,村小学就被裁撤了,因为上学的孩子太少。
平常日子,村里安安静静,各家关门闭户,既没有孩子的嬉闹,也没有鸡犬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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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代,没有国家只有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孔子以船与水的关系比喻君与民,“夫君者,舟也,人者,水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现代社会没有皇帝只有国家,我们常常被告诫:没有国就没有家,没有家就没有你。或者,大河有水小河满。
至少在当下中国,每一个中国人都不得不依赖国家体制营造的外部环境生存发展;同样,中国也不得不依赖国际体系而生存发展。
全球化时代,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国家可以独立存在。
一叶落知天下秋。别说你与这个时代没有关系,而我们的时代确实到了一个诡异的十字路口……
经济学家陈志武说,中国过去四十年之所以能所取得巨大的成就,至关重要的外部因素是基于规则的世界贸易体系,因此有了利于中国发展的和平国际环境。在之前是基于炮舰、基于硬实力的世界贸易体系,在晚清时要发展外贸,输出苦力,就必须有强大的海军为商船保驾护航,否则派出去的商人、运出去的货物很难到达目的地。后来美国开始建设基于规则的世界贸易秩序,有了联合国、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等国际机构,为中国改革开放提供了有利的外部条件,中国通过出口制造,很快就实现发展,完全受益于这个自由贸易体系,没有这个大背景,中国廉价劳动力的优勢根本发挥不出来。
有人说,“改革开放”重点在于“开放”。中国在“改开四十年”——尤其是加入WTO以来这二十年的飞速发展,多半都是全球化的利好产物,而如今,全球化却面临严重分歧。
经过四十年的“超英赶美”,中国早已今非昔比,“大国崛起”甚嚣尘上。
四十年时间,中国所有的乡村都被连根拔起,变成钢筋水泥覆盖的城市,但充其量也只有现代社会的外形,而没有现代社会的灵魂。虽然几亿中国农民在一夜之间离开了土地和乡村,进入了灯红酒绿的城市,但从最底层到最高层,人们的行为和心理,说到底还是个农民,或者是暴富的农民,各种反智与审丑正是这个粗鄙荒谬年代的刺眼印记。
仅仅四十年时间,漫长的农耕时代便在一夜直接解体了,但过年这种习惯仍在延续,只是人们已经不知道怎样来过年。鞭炮被禁了,有些地方连贴对联也不行,人们涌进了电影院,从去年《厉害了我的国》《战狼》,到如今《流浪地球》——只有中国才能拯救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