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与教堂的碰撞
胡同与教堂的碰撞
百年前血腥大战的第一手材料，裸体战、坑道战、炮击战、---，
火光与血色齐飞、文化与激情相撞之后的悲喜剧
砖 塔胡同是北京城历史最悠久的胡同之一，庚子年间，砖塔胡同是拳民（这是他们自称，此处无褒贬）们最集中的地点，各路坛口集中的地方，众多拳民由此出发，参 加了攻打西什库教堂的战斗，那么，攻打了多长时间？当时情况怎样？又有哪些惨烈的历史？为何被围困的教众又成了强盗？大批拳民为何摇身一变，成为教徒？
我曾在三年前的一个下午，从西什库教堂走到了砖塔胡同，不到十分钟吧，但一路上心情跌宕起伏，想象当年激烈的博杀，人间万象，唏嘘不已，今天想用文字带着小伙伴们重走一遍，缅怀一下庚子年活跃在砖塔胡同和西什库教堂里的那些神仙们。
走进西什库
吃面不搁醋，炮打西什库。
2012年4月，柳絮飘飘，我吃过了一碗炸酱面，没搁醋，前往位于西城区西什库大街33号的西什库教堂。
大门没有看守，我一直向里走，没人问，也没人拦，院子里有宣传栏，好象是刚举行过复活节的活动，照片里的老老少少，看上去是那种不知所措的欢乐。
教堂最让我吃惊的是窄小，目测上看，是不规则的长方形，最宽的地方不超过七八十米，窄的地方也就二三十米，大约七八个篮球场大的地方，当年，在愚昧沸腾火光冲天的汪洋中，这么屁大个地方，是3200多中外教徒们的诺亚方舟。
教堂的前院有光绪皇帝同意改建的石碑，还有李中堂的签字。
教堂主体是灰白色的哥特式建筑，并不高大，材质看上去也很普通。大门外的前壁上，一如西洋教堂的习惯，会有先进人物的雕像，大约相当于我们的光荣榜吧。
那年那些洋神仙，早年来华的外国传教士们
下面聊聊早年来华的外国传教士们。
利玛窦，听起来象巧克力豆，佛罗伦萨人，今天算意大利人，家里本是开药房的，挺 阔，他不喜欢卖假药，喜欢上帝。万历年间，他27，8岁，千辛万苦远度大洋途经印度，决心打入中国，发展组织，最早在广州登陆，先是冒充和尚，以免被人轰 走，毕竟素质高演技好，当时还有真和尚和官员们到他们的地方烧香。他很快学会了的中国话，然后向北发展，先到了南京，发展了几个好徒弟，其中较突出的是徐 光启先生，徐光启是圣教三柱石之一，明朝进士，除了四书五经，算是中国最早的科学家，他主要成就是写了本农政新书，教大家种地瓜；再有他还善于搞大炮，大 炮先驱，徐先生是上海人，死后埋在上海，和老婆和四个孩子埋在一块，墓地里有一排石像，后来村民围着墓地建房子，人越来越多，今天那儿叫：徐家汇，墓地今 天还有，就是光启公园。徐家的后代有个倪桂珍的，嫁了个海归，海南籍出去的华人传教士，生了三个女儿都嫁得不错，人称宋氏三姐妹。
利神甫于万历年间潜入北京，结识了首辅叶向高呀，礼部尚书王忠铭等高官，混进宫中给皇帝表演乐器，修理钟表，教授几何，挺受器重，潜伏得很深，一直没露馅，死后被赐葬在阜成门外的藤公栅栏
汤若望，阿汤仙今天看算是是德国人，明朝末年来到中国，历经明清两代更替，毫发 无损，两朝皇帝们都很喜欢他，因为他有特长，会看星星，懂天文学，能算日历。康熙年间，当官做到了一品大员，巨牛。他的本领被一些土鳖学者所嫉恨，就挑毛 病说他算错了日子陷害他，算错黄历是社稷安危的大事，他被判凌迟处死，入刑部大牢蹲着，就在阿汤仙命在旦夕即将成为人肉刺身的时候，咣当一声，北京地震 啦！
这把皇帝吓坏了，以为得罪的老天，赶紧把他放了，阿汤仙虎口脱险。噢，卖糕的！脱险后，他主持修建了北京天文台。
阿汤仙的继承人是南怀仁，他不是坏人，是比利时大仙，他继续完善天文台，帮皇帝 算日历。秘密发展他们的小团伙。当时他们最大的难题是让中国人忘记祖宗，只认上帝，这点难度非常大，后来他们变通了一下，因地制宜，允许中国人信上帝也信 祖宗，一边烧香磕头给祖先上坟，一边心里默念卖糕的，中国教区这种不伦不类的做法被欧洲总部批评了好多年，直到上世纪40年代才开口子允许中国特事特办。 值得一提的是，南怀仁发明了“汽”车，世界上第一辆汽车，大体技术路线是这样：烧一大壶水，用水蒸汽推动涡轮，再传动到四个车轮上，滚滚向前，那怎么转弯 呢？
以上三位都被埋在今天的北京行政学院里面，保安不让游客进，我曾大大方方混进去过，那里经常有外国政要献花，比如法国前总统吉尔卡斯.德斯坦。
走进教堂，里面灯光昏暗，是老式的木结构建筑，地板踩上去吱吱响，一排排椅子歪歪扭扭的制做粗陋，仿佛是乡村小学淘来的，到处是沉旧的味道。有两位大姐向我推荐信教的传单，我没要。
出了教堂，门前有两座石头狮子，面对教堂左手那一座，眼皮是耷拉下来的。传教大姐跟了出来，向我介绍石头狮子的故事，据说石头狮子本来是睁眼滴，庚子年，拳民围攻教堂的时候，用地道搞了一次大爆破，轰隆一响，狮子愤怒了，就眯起了眼。（真能扯！）
炮打西什库
庚 子年间，西什库是北京城内生死博杀的前线，这里离拳民们的老巢砖塔胡同太近，自然被看作眼中钉。教堂里，三千多教众和几十个洋人瑟瑟发抖，教堂外，数万红 兜肚黄帽子的拳民杀声震天，当时在教堂里，有法国水兵（海军陆战队，平时在船上充当宪兵和保安，各国都有用他们用来保卫大使馆惯例）３０人，后来又增援意 大利水兵１０人，法国传教士１３人，修女２０人，教民大约３２００人。
吃面不搁酱，炮打交民巷（东交民巷），吃面不搁醋，炮打西什库。
拳 民们吃面的时候，不喜欢这两种调料，于是本着拆铁路，拨电杆，海里弄翻火轮船的大无畏精神，向教堂发动了一次又一次失败的进攻。求生的渴望，支持着教堂里 的少数人与外面的活大仙苦苦对抗了两个月，先吃粮食，然后吃马，最后吃树皮吃草，驻守部队的指挥官和副指挥官以及教堂的主教陆续战死，直到侵略军攻下了北 京，洋人眼里，这是一处坚持斗争，最终取得胜利的典范，也是洋鬼子来这里的主要看点。
至六点十分钟时，拳匪已聚了二三千人于西安 门内，官兵皆在门外后随。此时拳匪之声有如翻江倒海一般，皆云，烧呀，杀呀，二毛子呀，你们的生日到咧。此时吾与林主教正在公门前往外观望，大堂上有数教 士各执洋喇叭以报信息，任神甫携望远镜亦在堂上观望。既而大堂上喇叭一鸣，眼见一秃头僧人手持高香一束，来到西什库口外甬道上，向北堂一站，随后无数拳匪 各执高香点燃，向北堂齐跪，叩头三次即起。满胡同之匪右手执刀，左手把香，即向北堂公门而来。此时洋兵十名把守公门，兵头即向林主教云，可开枪否，主教尚 未回言，吾即云，快打吧，不可令其切近，就措手不及了。言犹未尽，兵头一叫号，吧啦啦一排枪，眼见皆打在拳匪身上，怎么一个也不倒。即结，而又一叫号，吧 啦又一排枪，拳匪躺下一片。原来头次不倒之故，皆因前匪受伤，后匪拥挤不能倒。故耳立即又发第三排枪，又打倒十数人。后来者全然跑出口外去了。眼见拳匪死 者三十余人，未死者受伤者趴的趴，滚的滚，皆奔命去了。（包士杰辑《拳时北堂围困．王司铎日录》，载《义和团史料》。）
第 一波进攻失利后，当时拳民总结经验，说是教堂时施了妖术，让赤身妇女站在墙上，手执屎尿向外泼，这样阴气很重，就破了官军的火器。其实教堂地方很小，把污 物向外丢也正常，至于赤身妇女之类，估计是意淫，吸引拳民中色狼的眼球吧。（祥见，王树增，《1901，一个帝国的背影》）
正面进攻失利，法术失灵，那就开展坑道战，拳民们学土拨鼠，挖了一条地道，原计划直通教堂下面，埋了上千斤火药，想送教民们直接见上帝。可惜不懂科学，测绘不准，没炸着主教堂，把育婴室炸飞了！
后期清军也参加了进攻，包括使用火炮攻击，这也就有了炮打西什库的说法。
一定要说的是，联军占领北京之后，教堂里得救的三千人，一夜之间，绵羊变成恶狼，在联军刺刀的保护下，出去大抢了三天，一个个成了贵族，役使没逃走的普通民众给他们服务，MD，一个都不正经。
砖塔胡同的神仙们
砖塔胡同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元朝。在元散曲里，就有把约会地点定在这里的唱段。清末的时候，砖塔胡同是演艺中心，相当于今天的百老汇，戏班子很多，道具也很多，这一点，深受风风火火进北京的拳民们的喜爱。
拳民们为啥需要道具呢？因为他们需要进行大量的现场表演。
拳民们其实分三大类：
第 一种是师傅，也叫坛主，他们多数见多识广，有丰富的社会经验，平时没事就吹牛放炮，是各种神仙的光荣代表，按他们的说法，各种小说里的，传说里的，生活里 的神仙，比如悟空，比如秦琼，比如二郎神、比如太上老君，放弃年代的差异，浴火重生，回来人民中间，共同打洋鬼子。他们往往拉一伙人成立坛口，经常举行表 演，展示各种神奇的法术，相当于演艺团体。
第二类，就是拳民，很普通，多数是师 傅们的粉丝，粉丝也分三六九等，几师兄啥的，典型的打扮是黄包头，红肚兜（他们眼中的防弹衣），信仰“女人三天不梳头，洋人船就翻”等，是顶着枪林弹雨冲 锋向前的主要力量。此处自行脑补香港电影中，把洋人打得满天飞的片段，当年，他们也很有那股劲，练好拳，就解决一切。
第三类，是恩主，其实就是赞助商，一般是有头有脸有钱的主儿。他们是拳民们能得势的主要支持者。
当年的砖塔胡同里，什么刀枪不入啦，铁枪刺喉啦，胸口碎大石，两臂能挡车，隔空取物，死后复活————利用现成的道具，比嘉年华还精彩，显著的提高了收视率，得到更多赞助商的有力支持。
拳民在砖塔胡同开展完演出，师傅们拿捐款休息，一群拳民去打西什库，打不死，是神仙保的，打死啦，是心不诚，再不就是师兄先睡着啦。拳民里的一些大头领当时排场也很大，比如张德成，被抓的时候，还要求给他提供16抬的轿子呢。
我去的时候，胡同里看上去和别的北京胡同，没什么大差别，屋顶上丢着垃圾和断腿的板凳，平平常常，胡同正要拆迁。
鲁迅先生曾在砖塔胡同33号住过，好象是下面的房子吧，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关于砖塔胡同和拳民下场，跑的跑，抓的抓，还有一种结果很搞笑。
入教
河 北某地，当地拳民曾经猛攻当地的教堂，差点就攻下来了。联军来了，早先攻教堂的拳民们为了逃避被清庭和联军的追责，一夜之间转换观念，纷纷入教，硬说看到 上帝的神奇法力，衷心信仰上帝，造成了当时信教人士一夜爆增的奇观。妈蛋的，打来打去的，99%都是中国人，这不是撕逼吗？一个都不正经。
备注：
1、真诚感谢赵凯先生的赐教，指出了我的大批错误：我原以为西什库教堂正面的雕像是早年封圣的外国传教士；再有对西什库的名称解释也不准确。
2、赵先生的《康熙皇帝赐建的教堂，义和团却执意要毁掉》一文资料丰富，文字优美，专业水平比我高得多，建议大家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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