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小人和谈恋爱
扎小人和谈恋爱
情爱巫术
法国人类学家列维·布吕尔认为,古代社会的人们个性化的人格独立不充分,受原始的宗教观念原型意象的支配,对于他们来说,声音也是有灵异的,这种观念进一步发展,就使得语言特别是歌谣,也具有独特的灵异的力量,因而具有咒语的机能。
汉 乐府里的《上邪》应该算是最为人所熟知的咒语诗:“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诗主连 用了绝无可能的五个假设,尽情表达了自己与情人永不分离的强烈意志,读之使人惊心动魄,这种惊人的力量当然不是来自于诗,而是来源于咒。
等到说和唱不过瘾了,巫术就诞生了。远古的比如中春跳月,猎捕仪式,近的比如药渣要倒在大路中央,怀不上孩子去妙峰山拴娃娃之类。专门研究这类技术的人类学家英国人詹姆斯·弗雷泽同志在《金枝》里对这类技术进行了分类。

他将其分为模仿巫术和接触巫术:“如果我们分析巫术赖以建立的思想原则,便会发 现它们可以归结为两个方面:第一是‘同类相生’或果必同因;第二是‘物体一经互相接触,在中断实体接触后还会继续远距离的互相作用’。前者可称为‘相似 律’,后者可称为‘接触律’或‘触染律’。巫师根据第一原则即‘相似律’引申出,他能够仅仅通过模仿就实现任何他想做的事;从第二个原则出发,他断定他能 通过一个物体来对一个人施加影响,只要该物体曾被那个人接触过,不论该物体是否为该人身体之一部分。基于相似律的法术叫做‘顺势巫术’或‘模拟巫术’。基 于接触律或触染律的法术叫做接触巫术。”
而如果我们依照功能对其进行二级分类的话,可以分出治病、穰灾、控制、诅咒等等,当然,其中还专有一类只关乎情爱。这种巫术一旦施于人们身上,即可使那些感情不太融洽的男女立即变得柔情蜜意,恩爱异常。
情 爱巫术由来已久。这类巫术通常被叫做厌(yà)魅(媚)之术,所用器物叫做厌胜之物。此种巫术使人相信、爱恋、宠爱对方,用于两性互相勾引、夫妻彼此控 制,臣子对帝王求关照。这类巫术的逻辑基础是阴阳的宇宙观和万物一体的整体观,比如先秦《汲冢周书》中就写到一些自然现象与女人之间的关系:
一、春分之日,元鸟不至;妇人不信。
二、清明又五日,虹不见;妇人苞乱。
三、立冬又五日,雉不入大水;国多淫妇。
四、小雪之日,冬虹不藏;妇不专一。
五、大寒之日,鸡不始乳;淫妇乱男。

这是实行巫术的根本原因,也就是相信每个男人和每个女人之间的阴阳对应关系维护 着宇宙间阴阳的平衡。如果这种基本的对应关系乱了,难保不会出现种种异象,或者反过来,因为有异象表明天地之间的阴阳乱了,那么也难保夫妻之间不会出现问 题,所以有如马王堆汉墓出土的汉简,其中也多有为了夫妻和睦而施行的巫术,比如用雄鸡或其他雄性鸟的左爪四只,年轻女子的左指甲四枚,在一起熬治,涂在对 方衣服上,可使夫妻和好。鸡和鸟类的大脑也有此类功效,把鹊脑烧成灰,放入酒中,饮此酒之人会相思。
《晋书·顾恺之传》也写过顾恺之同志用巫术追过妹子。“尝悦一邻女,挑之弗从,乃图其形于壁,以棘针钉其心,女遂患心痛。恺之因致其情,女从之,遂密去针而愈。”他喜欢的姑娘不喜欢他,他就将对方画在墙上,用棘针刺心窝处,让姑娘心痛,他再送体贴送温暖,终于得手。
敦 煌出土唐代手书中也有不少类似巫术。害怕老公不喜欢你?可以试试“取鼠尾烧作灰,和酒与夫服之,即怜服。”想和姑娘拉近距离?可以试试“取男子鞋底土,和 酒与妇人服,即相爱。”是否真的有效不得而知,总之不太卫生。此外,唐朝人还发明了一种专治婚外恋的巫术,“知妇人造事,有外夫者,取牛足下土,着饮食 中,与妇人吃,时令夜间唤外夫名字,又道期会处,勿使人传之。妇人别意,取白马蹄中土,安妇人枕下,物(‘勿’)使人知,睡中自道姓名。”
说来也是奇怪,这类巫术按照弗雷泽的分类,大多属于接触巫术,“通过一个物体来对一个人施加影响”,但与其不同的是,并非都通过对对方接触过的东西施法来达到目的,而是有时想办法让对方接触到自己身上的东西,或者有时自己接触自己身上的东西,比如毛发、指甲或者衣物。

《敦煌遗书》里的方法几乎全部如此。“凡欲令夫爱敬,妇人自取目下毛二七枚,烧 作灰,和酒服之,验。”“凡男子欲令妇爱,取女头发二十茎,烧作灰,以酒和成服之,验。”“凡男子欲求妇人私通,以庚子日,取自右腋下毛,和指甲,烧作 灰,自验。”“凡欲令妇人爱,取苦杨和目下毛,烧作灰,和酒自服,即得验。”“凡欲令夫爱敬,取夫大母指甲,烧作灰,和酒服之。”
吃头发和指甲好像不太卫生,相比之下衣带巫术要干净一些。据民俗学家王政在论文《女衣——女身的象征》中的结论,女衣代表女体,是一种世界民族共有的观念,所以通过交换衣物达到求偶的目的,也是巫术常见的一种。广西合浦县有一首民歌是这样唱的:
含悲别离又回村,解件汗衫送哥穿。
思娇无见拿出来,闻着肉气得心欢。
唐朱揆《钗小志·谢郎衣》也是如此:“苏紫藭爱谢耽,咫尺万里,靡由得亲。遣侍儿假耽 恒着小衫,昼则私服于内,夜则拥之而寝。耽知之,寄以诗曰:‘苏娘一别梦魂稀,来借青衫慰渴饥。若使闲情重作赋,也应愿作谢郎衣。’谢亦取女袒服衷之。后为夫妇。”
布 依族也有这样的巫术:“布依人巫师神通广大,村里常有小伙子爱上一位姑娘遭到冷遇而求助巫术者。巫师挥动茅草,唱诵默祷之后,取男女二人的上衣,叠在一 起,再拿水果和茅草放在叠合的衣物旁,高声诵咒,请神成全琴瑟之好。之后,巫师托第三者想方设法拿水果给那位姑娘品尝,姑娘会从此一改冷若冰霜的态度,积 极主动地去恋爱那位小伙子。(高国藩:中国民俗探微——敦煌巫术与巫术流变)”

当然也有污的,比如守宫的由来。据《感应类从志》记载,要想留住一姑娘还让她守 身如玉,可以用这样的办法:“取妇人月水布烧作灰,妇人来即取少许置门阃,门限妇人,即留连不能去。五月五日取蝎虎虫以刺血,用朱砂和牛羊脂食之,令其腹 赤,乃取为末少许,涂人臂,即有文章,揩拭不去,男女合归,即灭此。东方朔法汉武帝以验宫人,故曰守宫也。”所谓“月水布”,就是例假时用的那条长布条。
除 了以上所说,流传最久,恐怕现在仍然在使用的一种情爱巫术,就是偶人了。关于偶人,《红楼梦》和《金瓶梅》里都有描写。《红楼梦》中贾宝玉寄名的干娘马道 婆曾经拿剪子铰了两个纸人儿,问了贾宝玉和王熙凤的年庚,写在上面;又找了一张蓝纸,铰了五个青面鬼,并在一处,拿针钉了作法,让贾宝玉头疼得越发厉害。 后来事情败露,官府查上门来,从马道婆家里搜出很多巫术用品,其中就有“不穿衣服的象牙刻的一男一女”,这就是施展情爱巫术所必需的偶人了。据说这个法子 傈僳族人至今仍然使用,先制作一具呈男女搂抱状的木偶,并在女性木偶上粘上所要勾摄女子的指甲或头发,把木偶偷放在她家房前屋后。选一个月光皎洁的夜晚, 躲在她家附近的树林里念咒,连念七天即可。
差不多的方法,《金瓶梅》里也用过, 不过是反过来用在男人身上。第十二回《潘金莲私仆受辱,刘理星魇胜求财》,写西门庆发现潘金莲与仆人有染,对她冷淡起来,潘金莲就求了算命先生刘理星施巫 术。刘理星说:“用柳木一块,刻两个男女人形,书着娘子与夫主生辰八字,用七七四十九根红线扎在一起。上用红纱一片,蒙在男人眼中,用艾塞其心,用针钉其 手,下用胶粘其足,暗暗埋在睡的枕头内。又朱砂书符一道烧灰,暗暗搅茶内。若得夫主吃了茶,到晚夕睡了枕头,不过三日,自然有验。”
恋爱这件事,看来自古以来就离不开种种套路,其实何妨真诚一点,只要让对方看见你的真心,年深日久,你自然……也就明白单身的好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