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国度》【一度君华·完结】9 - 20

来源: 2014-02-07 10:05:03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第九章:先知……必须嫁给尊主

    秦菜一路紧挨着白河,手心里直往外冒汗。但目的地终究是到了。下得车来,秦菜惊得合不拢嘴——眼前竟然是一所学校。

    门口竖立的校牌上,三画市职业中学七个字白底黑字清清楚楚。秦菜一脸困惑地看向白河,白河却牵着她的手往里走。

    身后几个白胡子老头看着二人交握的手,面露异色:“这般进去,不好吧?”

    白河停也没停,淡然道:“自古拜师如投胎,收徒似生子,我牵着我自己女儿,有何不妥?”

    几个老头都闭上嘴,没再言语。

    学校门口有门卫,此君身材高大健壮,形象完全符合香港警匪片中的正气爹。见到来人,他立刻站起身,要求出示证件。白河刷了一张身份卡,一行人这才进到里面。

    迎着校门就是一条林荫道,学校不大,左边是教学楼,右边是宿舍。

    秦菜走在西装男身后,一身土得掉渣的打扮引得路上的学生不停地打量——这年头还穿解放鞋的丫头,确实很少见了吧。

    但看着她走向的地方,更多人露出惊讶的表情——白河带着她去了教学楼8楼。

    8楼的地板被漆成了鲜嫩的绿色,说来也怪,刚刚踏入这里,所有的声音就全部消失了,这里仿佛被一种力量隔绝开来,安静得听得见心跳。

    白河带着秦菜走到倒数第二间房,打开房门:“进来吧。”

    秦菜回过头,发现刚才自己踩在楼道绿色地面的脚印悄无声息的消失了,楼道上绿莹莹一片,光洁如新。她忐忑不安地走近房里,发现这是一个三室一厅的套间,客厅里沙发、电视、饮水机一应家俱电器应有尽有。

    前面是巨大的落地窗,粉红的窗帘颜色鲜亮,不见半点尘垢。

    白河领着她看了看房间,旁边是一间书房,里面书架几排,书桌上放着一台电脑,电话、打印机,还有些她没有见过的器材。

    然后是浴室,里面有小熊浴巾,粉色的口杯、牙刷,显然是为女孩子布置的。浴室旁边有个隔间,里面是马桶。

    也许是整个屋子太干净,每一块地板砖都闪闪发光,有些不像是住人的地方。

    秦菜脚底有点发软,像走在梦里一样。

    “卧室在那边,师父就不陪你去了。”白河从公文包里掏出钥匙递给秦菜,居然是串在一串小熊模样的水晶钥匙扣上。秦菜颤颤兢兢地接过来,还有些不敢置信:“我……就住在这里?”

    白河看她三秒,终于一点头:“如今你我不宜久处,你暂时住在这里,有事叫我。”他指指水晶茶几,秦菜才发现上面放着一个粉色镶钻的手机,“里面有我电话。”

    说完这些话,白河就走了。秦菜见左右没人,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发愣——这是……什么情况?她想来想去——师父哪来的一千万赎我?肯定是借的,难道现在带我到这儿还债?

    天呐,一千万我要还到什么时候?

    她很快用一千万除以一千二百块再除以十二个月,得出的结果让人绝望……

    也许是富人包三奶四奶五奶?对,有可能!

    莫非是代孕?

    =口=

    夏天天气热,秦菜坐了半天的车,也有些累了。她在浴室拨弄了半天,那花洒就是不出热水。好在她身体好,将就着洗了个冷水浴。旁边不是她在家里惯用的香皂,而是淡绿色的沐浴露。

    她瞧着新鲜,挤在水里看了半天才用。

    过了大半个小时,秦菜终于洗好澡,最后发现没有换洗的衣服。她只得裹了那条浴巾出来,那浴巾上吊牌还在,显然是新的。

    进到卧室,秦菜更有些肯定了自己的想法——那张床足足可以睡四五个人,因为是夏天,上面铺着一层不知道什么材质的垫子,摸上去有些凉,比凉席细腻一些。

    秦菜倒也想开了——反正事已至此了,既来之则安之吧。

    她在床边坐下,看见右手边是一排嵌在墙里的衣柜。孩子天生好奇,她打开衣柜,就见满满一柜全是衣服。长裙、短裙、短袖、衬衫、牛仔裤,各种颜色的女生衣服。最下面一层是睡衣,也是款式名异。

    秦菜确定自己是真被人包养了。不过自己也不算漂亮,她人小心不小,电视剧、三流杂志没少看。自己这模样,唯一有的也就是贞操了,要不是这里的主人想要代孕,估计也就是换换口味。

    她却不想,一千万如果只是找个代孕,恐怕排的队伍会比春运期间买火车票的队伍还长,还轮得到她……

    她随便找了条睡裙穿在身上,往床上一倒,盯着天花板上一尘不染的吊灯胡思乱想了半天,终于睡着了。

    这一觉一直睡到晚上,秦菜睁开眼睛,看见外面天已经全黑了,她突然很想家。

    那个家不会有这么大的床、没有这么柔软的睡衣,也不会有这种淡淡的清香。那里只有昏黄的电灯、灰蓝色的砖墙,但是那里还有热腾腾的饭菜,有她的爸爸、妈妈、弟弟,那是她的根。

    想起妈妈叫她吃饭的声音,她眼眶顿是就是一热,眼泪悄无声息地淌过脸颊。

    外面突然响起敲门声,秦菜飞快地擦干眼泪。黑暗中她也看不见鞋子脱在了哪里,跌跌撞撞地摸出去开门。

    那门杷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拧,半天打不开。最后外面一个轻柔的女声:“小姐,我可以进来吗?”

    秦菜一脸窘迫:“我……我不会开门。”

    外面一声轻响,对方用钥匙开了门:“小姐怎么不开灯?”

    她似乎对这里很熟悉,立刻开了房间的灯。

    那是秦菜第一次见到那么亮的灯光,完全没有家里电灯的昏黄,射灯将整个客厅照得如同白昼。秦菜捂了下眼睛,半天才看清进来的是个穿白衣黑裤的中年女人,她推着一辆餐车,很熟练地推到饭厅的餐桌旁边。

    白色的餐桌呈长方形,上面是一排仿若冰棱的吊灯。

    女人把餐盘、餐具摆放完毕,冲秦菜鞠了个躬:“请慢用。”

    秦菜看着桌上她叫不出名字的菜色和完全没有见过的餐具,只得低声问:“你是谁?这里是哪里?你们找我来到底干啥?”

    女人再度向她鞠躬:“小姐今天睡得很沉,没来得及询问您的爱好,只得中餐、西餐都准备了一份,您喜欢什么菜色,明天我会准备。”

    秦菜看她肯定是不会告诉自己了,也放弃了寻根究底:“也就是说,我现在暂时什么都不用做是吗?”

    女人再鞠躬:“小姐不必担心,大人们会有安排的。”

    那个时候,秦菜天真的以为所谓的“大人们”,是指小孩大人的那个大人。

    第二天一早,秦菜刚吃完早饭就被白河带到了另一个地方——教学楼九楼。秦菜不免有些奇怪——昨天白河带她上来的时候,她虽然紧张,却也留意到八楼已经是顶楼。为什么一夜之间,竟然又多出了一层九楼呢?

    她有心想问白河,但等到踏上九楼时,她已经问不出来了。

    九楼之上竟然是一片玉白色的阶梯,随梯而上,可见一座仿佛倚卧在白云中的半月形宫室。在周围数人的簇拥下,秦菜和白河缓缓往上走,她倒是清明:“以前师父曾说过一种接引阵法,可以将别的空间拼接在另一处直接到达,莫非就是指这个?”

    几个人都看向她,白河只是握紧了她的手,略略点头。

    五分钟之后,大厅。

    秦菜坐在白河身边,满满当当坐着二十几个人的大厅里安静得落针可闻。秦菜心中不安更甚,不由低声问:“师父,这是干什么?”

    白河面色凝重:“秩序的长老会确定先知的身份。”

    秦菜仰面看他:“确定了之后呢?”

    望着那张单纯无瑕、犹带稚气的面孔,白河许久才道:“先知……必须嫁给尊主。”



第十章:她保住了贞操

    白河再没说什么,秦菜小脑瓜想得明白——那个尊主看起来很有权势的样子,有房有车有小弟,这种架式还需要到农村高价买老婆,那长相……t_t

    怕是不敢恭维。

    明白处境之后,秦菜反倒镇定下来。其实看白河的神情,她也知道自己师父是迫不得已,她低声安慰白河道:“其实你不用难受师父,这已经比我预料中的好太多。反正我也不是多高贵的身份,嫁就嫁吧。”

    白河微怔,半晌摸了摸她的头:“如果你不是先知,师父还带你回家。”

    秦菜仰头对他笑了一下,连连点头。

    但是实际情况,还是比秦菜预料的坏得多。

    秩序的长老叫吕裂石,两鬓隐约已有白发,只是一张面孔显得白嫩年轻,看起来似乎只年过四旬的样子。他快步走到厅前,秦菜这才注意到,这厅中如果一个巨大的教室,座位呈阶梯型,她和白河都坐在最前一排。

    上面如同“讲台”的地方,安置着一张巨大的白色办公桌。吕裂石走到秦菜面前,仔细端详。秦菜想站起身,白河轻轻制止她:“不必。”

    吕裂石目光如电,秦菜有些发怵,然也只得硬着头皮任他打量。

    半晌,吕裂石终于开口了:“秦小姐昨夜睡得可好?”

    秦菜舌头都有些僵了:“好……还好。”

    吕裂石略略点头,虽然目光中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倨傲,但神色举止还是十分恭敬:“敢问秦小姐,昨晚可有梦见什么?”

    所以人都屏息以待,秦菜有些紧张,双手攥紧衣角:“梦见透明的阶梯,很高很长。”

    她不好意思再说下去,昨天夜里她确实梦见了那一条长长的阶梯,更羞人的是,她梦见阶梯尽头,一个长相俊美的男人温柔地抱住她。

    那意境其实还不错,周围是一片蔚蓝的海水,她在一片灰黑色的礁岩上,那个男人轻轻地拥抱她,朝阳在他背后冉冉升起,他们仿佛溺于霞光里。

    只是这样的梦她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而听闻这梦的前半段,吕裂石的表情明显变了——他微俯身将秦菜扶起来,向“讲台”所在方向行去。半晌停在墙面前,他低声道:“去吧秦小姐。”

    秦菜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ˋ△ˊ

    尼玛面对着一堵墙我能到哪去?

    好在吕裂石还有后话:“沿着梦中的记忆,进去吧。”

    说来也奇怪,明明是一个梦,秦菜却清楚地记得阶梯的走向。她伸出脚,试探着踏到记忆中第一处透明阶梯的所在,而脚下竟然真的如有实物一般。

    秦菜心里微微踏实了些,缓缓踏至第二处。在她身后,白河轻轻地叹了口气。

    即使是在秩序高管阶层,能够随先知和长老进入不羁阁上层的人也不多。秦菜走了一阵,身边越来越暗,光线一点一点被吞噬,一切只能凭借记忆了。

    她身后有八个人紧紧跟随,每一步都严格遵照她的足印。这几个人的视物似乎完全不受光线影响,只苦了秦菜。

    阶梯只爬了一半,秦菜已然汗湿重衫。这时候她才发现原来这栋建筑是个圆形,只是下半部分发光,所以看上去如同半月。而上半部分黯淡无光,一眼看上去如同不存在一样。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眼前终于又明亮起来。秦菜这才发现自己站在一条走廊尽头,眼前是一扇青铜大门。上面刻着盘古开天劈地,左眼化日、右眼化月、身化山川湖泊的神话故事。只是时日太久,颜色已经十分陈旧。

    再转头一看身后,秦菜顿时无语——身后跟来八个人,白河着中山装,吕裂石穿长衫,剩余六个衣着各异,穿清装、唐装、西装的也就罢了,居然还有一个穿着兽皮裙儿……

    →_→

    妈妈,这是历史精分了吗……

    秦菜站在铜门面前,本来是等着吕裂石用钥匙开门的,但吕裂石站在她身后,丝毫没有开门的意思。秦菜等了一阵,只得伸出手去。但一伸手她就惊住了。

    她右手按在门上,还没用力,周围就漾开一道水纹,片刻之后,铜门之上已被锈蚀的日、月、星辰、山川河水全部变得灵动鲜活,似乎重新被赐予生命一般。

    厚重的铜门咔嚓一声打开了。

    秦菜看看身后,在白河目光的鼓励下推开铜门,只见铜门之后竟然是一片绿色的草地,阳光高照,草地前有一条小河流过,河岸两边开满五颜六色的野花。

    而最令人诧异的是,河畔乱石中,有一人独坐,白衣白发,如同一座玉雕……啊不!秦菜走近一看,才发现那真的是一座玉雕。足有真人大小,雕工之细腻,连雕像眼中的薄愁都一览无遗。

    秦菜细细抚摸着玉雕,不由啧啧赞叹:“这像雕得,跟真人一样。”

    “咳。”身后八个人神色都有些古怪,秦菜还不觉得,她一路爬上来,已经累坏了,不由坐倚着玉雕,半个屁股坐在玉雕肩上:“接下来做什么,你们说吧。”

    吕裂石连同白河在内的八个人俱都跪下来,语声整齐得像经过千百次训练:“拜见尊主,拜见先知。”

    秦菜第一反应是去抚白河,扶完白河之后她才回过神来:“尊……尊主已经到了?”

    白河目光复杂,却终是缓缓点头。秦菜左右一望,视线里只有那一蹲玉雕。她犹自不解:“在哪?”

    她随着白河的目光看过去——落在那蹲正坐危襟的玉雕之上。

    秦菜原地石化:“你们所谓的尊者,就是这个玉雕?”

    白河不忍直视,转过头去。吕裂石肯定地回答了她:“回先知大人,正是。”

    秦菜缓缓从玉雕身边移开,脑子里乱轰轰的也不知道该想些什么:“所以……我要嫁给这尊雕像吗?”

    没有人回答她,因为答案已经再明显不过。秦菜悲喜掺半。

    喜者,她保住了贞操。

    悲者,她保住了一辈子的贞操。

    这、这……

第十一章:可疑的春梦

    秦菜以手轻扣那尊玉雕,听声音好像还是实心的。这实在是滑稽到搞笑的程度了,秦菜仔细打量她未来的“丈夫”。一个人,怎么可能嫁给雕像呢?

    吕裂石等人自然知道她的想法,事实上吕裂石一直在注意她的神情。

    “先知大人,尊主一直在等您,请留在他身边吧。”吕裂石语气十分真诚,一副请求的模样。但秦菜再笨也知道——就算不同意,可不也还是只能留下吗?

    下午,整个秩序的高管拜见过先知之后,白河就要回去了。秦菜一直把他送到三画市职业技术学校门口。校门口有个公交车站,白河得先在那里等车。一直坐到市区,再从三画市北客运站转车到朱阳镇。

    按照秩序的规定,先知是不可以走出学校大门的。白河便在门口,一边等车一边告知秦菜一些可能对她有用的事。

    “传说秩序的尊主与先知本是一对深爱的情人,只是因为尊主做了一些违背天道的事,受到天谴,二人被分开。后来尊主立下重誓,愿终身守护天道,只求替恋人洗尽余殃,令先知生生世世,喜乐安康。”

    这是一个还算浪漫的爱情故事,估计对小女孩杀伤力不小:“天道同意了,但修正天道是一件很艰辛的事,即使尊主修为高深,其魂魄也难以支撑。先知为了帮助他,生生世世轮回到他身边。先知的执着,保护了尊主的魂魄,但他的身体实在太久了,经风霜侵蚀,最后终于玉化。他再不能说话,再不能视物,再不能听见任何声音,甚至不能再有任何轻微的动作。他只是还活着,只要先知到来,他就能翻译出天道的走向,并传达给秩序的使者。”

    白河想摸摸秦菜的头,但如今身份已不允许,他语带叹息:“如今既然证实你确是先知,就好好地……陪在他身边吧。”

    秦菜同他,要说感情深厚也不算,只是比及秦老二,白河实在更像是她的父亲。是以相处时日虽短,却已然倾注所有的信赖。如今别离在即,她又将留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心里如何好受?

    只是她是个懂事的丫头,看白河也郁郁寡欢,不免挤了个笑脸安慰他:“师父放心吧,我不会有什么事的。”

    白河心中忧虑更甚——他确实还有事没有告诉秦菜。一个组织,即使领袖再有才能也难免有分裂,何况尊主不能理事?

    如今的秩序,早已经不再是最初那个纯粹的“天道守护者”了。内部权利倾扎,长老吕裂石和使者燕重欢貌合神离,想尽办法打压对方。各高管也被打上了派系标签,不得不各投鞍下,以期自保。这也是多年来白河甘于流落在外,也不愿再理会秩序事务的原因。

    只是这些事,他又如何能告诉这个尚未成年的半大孩子?

    这里地处城郊,公交车是半个小时一班。但车总是这样,盼的时候死也不来,不盼它的时候它到处乱窜。白河上了车,在门卫的阻拦下,秦菜没能上前相送,只是注视着他。

    公交车喷着尾气走了,站在人潮来去的职业学校门口,却突然有一种“这地方就剩下自己了”的怅然。

    秦菜眼眶温热。

    站了一刻钟,秦菜往回没走两步,就遇上吕裂石。吕裂石依旧含笑:“先知大人,先回房间歇息吧。”

    秦菜一直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他,叫吕长老,她会觉得自己也被历史精分了。可叫别的吧……这吕裂石毕竟比她大上许多,好像也不合适。

    吕裂石却只是一笑:“先知叫我裂石就好。”

    秦菜脸一红,她实在是不习惯这里的称呼:“我还是叫你吕叔吧。”

    吕裂石闻言,眸中光芒一闪,却仍是恭敬地将她请上楼:“先知请先休息,明日下午还有会议。”

    秦菜颇有些拘谨:“我可不可以再上去看看玉……呃,尊主?”

    吕裂石不动声色:“当然,您是先知,这不羁阁上上下下,您自然都去得。”

    秦菜点头,吕裂石将她带到九楼,突然又道:“不瞒先知,我有一子,名叫吕凉薄……也是家门不幸,此子从小便患了急性青光眼,现在双目不能视物。因着不羁阁灵气浓厚,我想请先知允许他在阁内调养。当然,他只会在下层练功,绝不会打扰尊主。”

    秦菜能有何话说,自然是大手一挥同意了:“就按吕叔说的做吧。”

    吕裂石笑眯眯地下了楼,秦菜上到九楼,她却不知道这一声吕叔叫得亏死了。如今她既是先知,便是整个秩序的女主人。吕裂石不过是个下属,这声吕叔,却如同承认他的权威和资历。

    仆强于主,已是犯了大忌。若对方是心思良善之人,自然无碍,但若对方心怀叵测,这开头一声称呼她已是落了下方。

    可秦菜不过一个十五六岁的农家姑娘,如何晓得这些?

    秦菜在不羁阁上面发呆。这里依然阳光明媚、繁花开遍,小河流水淙淙,乱石堆中偶尔可见蜻蜓蝴蝶。

    那座雕塑就那么安静地坐着,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少年。

    秦菜坐在他身边,想着白河,不由又想起他临走时讲的故事。虽然言词简练,但对小女孩还是有一定吸引力。她缓缓触摸那微暖的玉石,心下也只是叹气——先知轮回之后,自然已经忘记了前事。

    所谓的每一世都轮回到他身边,大约也只是秩序的人为了读取天道符文、又怕她被别的组织利用,专门寻来,和这位尊主关在一处吧?

    就算他真的是为了自己的爱人,愿受这风吹雨打、身化木石之苦,这么多年了,连品种都不一样了,当初的爱还在吗?

    至少自己对他是全无印象了。

    这样发了一阵呆,秦菜终于从上层下来,经过下层的大“教室”时,看见一个穿白色运动装的男孩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座椅上。他看书的方式很特别,需要一个字一个字地去摸。

    秦菜自然知道他就是吕裂石的儿子吕凉薄了。她缓缓走近他,他脸上戴着一副深色墨镜。秦菜自认为已经走得很小心翼翼,他却站起身来:“是先知大人吗?”

    那语声浅浅淡淡,秦菜却浑身僵硬——她想起初到这里时作过的那个梦。梦中通往这里的阶梯是真的,那么阶梯之后的白衣男人是不是也是真的?

    吕凉薄戴着墨镜,秦菜看不清他的脸。但她比吕凉薄更紧张:“你……能把墨镜摘下来吗?”

    吕凉薄微怔,他其时也不过十七八岁,乍听这样的要求,还是觉得无礼。但秦菜如今的身份是先知,是以他也没说什么,缓缓摘下了覆盖大半张脸的墨镜。

    那张脸清晰地呈现在眼前,因为太过年轻稚嫩,还没有成年男子的棱角。秦菜却忍不住往后退——是他,真的是他。

    难道最后,自己竟然会和他在一起?

    吕凉薄也不自在,对于一个瞎子来说,目盲是他们最脆弱的地方。而这副眼镜遮住的远不止那一双眼睛,还有藏在其后的无奈和孤独。

    以至于秦菜上前时,吕凉薄不由后退了一步。

    秦菜也吓了一跳,自己想做什么?

    她勉力一笑:“我先走了。”

    话落,她逃一般下了九楼,径直去了自己房间。

    房间里被重新收拾过,干净得找不到一根头发,像是根本没有人住过一样。秦菜将手机拿在手里,里面只有白河的电话。她拨号过去,听见白河熟悉的声音,几乎流下眼泪来。

    白河却只有寻常几句问候。秦菜几次想提那个和吕凉薄在一起的怪梦,但这样的事,她一个女儿家如何好意思提及?

    如此,二人竟只是闲谈几句就挂了电话。

    秦菜倒在沙发上,想起就算是不说这春梦的事,她还是有个问题忘了问白河——睡着了到底怎么醒啊……

第十二章:实在不必行此大礼

    秦菜在沙发上没躺多久,突然作了个梦。梦里是一处十字路口,时间是晚上,小雨霏霏。一辆银白色轿车行在路上。

    “呸。”驾驶员突然伸出头吐了一口痰。

    随后一辆泥头车直冲而来,有白色的东西高高抛起,噗地一声掉进了五十米外一个圆形的黑洞里。

    秦菜犯贱,伸头想去看那是神马。脑袋往黑洞一贴,正与飘浮在污水里的人头四目相对。

    秦菜尖叫一声,当场吓醒。她还狐疑——擦,难道这个血淋淋的故事是要教育我们,请勿随地吐痰?

    经验教训还没总结完毕,正好外面有人敲门。秦菜在门外鼓捣了半天——她还是不会开门。门外的吕裂石等人也是哭笑不得,他们总不能撬门进去吧?

    没办法,只得唤了门卫过来开门。

    房门打开,秦菜一张脸通红。好在吕裂石并没有说什么,仍是一脸严肃:“先至大人,请先去办公室吧,左队长有事找您。”

    秦菜哪里知道什么左队长右队长,但吕裂石让她过去,她也只有过去。办公室在八楼最后一间房,吕裂石推开门,里面有个身材高大魁梧的男人已经坐在沙发上等着了。

    秦菜被吕裂石领到办公室之后,坐在黑色的真皮坐椅上。那椅子太软,一坐就陷下去了大半个屁股,秦菜吓了一大跳。幸好坐得比较小心才没有出丑。

    她一坐下,男人就站起身来,恭敬地递上名片:“秦小姐,”他显然也不习惯这破地方的称呼,“我是刑警队队长左力魁。”

    秦菜点头,心里却犯嘀咕——你一个队长不抓贼,找我干啥?

    这左队长却显然是有高人指点,他小心翼翼地道:“秦小姐,不瞒您说,前几天建设路第二个红灯口发生了一起车祸,死者遗体少了个头,一直到现在也没找到。我们想请您……”

    他左右思量,显然觉得“算一下”这种封建迷信思想不大适合从一个警察嘴里说出来。好在他反应快:“请您帮忙看一下。”

    秦菜自然是看吕裂石,吕裂石暗暗松了口气——他打探过秦菜的来处,是个偏僻的小村镇。这丫头又是个半大孩子,能有什么主见?

    如今秦菜可谓是把他当成了主心骨,他面上带笑:“先知,秩序在这儿也麻烦了政_府许多,如今既然警队有事,您就帮帮忙吧。”

    他都开了口,秦菜焉有话说?

    秦菜是个实诚的娃,立刻就说话:“车祸的地方是不是个十字路口?”

    左队长点头,秦菜还是细心:“出事的车是不是一辆银白色的轿车和一辆泥头车?”

    左力魁神色越来越严肃:“确实是一辆宝马6系炫银跑车,难道肇事车辆竟然是泥头车”

    左队长心下诧异,建设路那一段没有摄像头,旁边有工地在开工,经常有泥头车来往不绝。而事发当时又是凌晨时分,没有目击者。

    他虽然经人指点求到这里来,但对这些神神道道的事还是不大相信。且指点他找过来的前辈也没细说这地方的来历,是以他还以为是个算命馆之类。

    正等着秦菜掏出铜钱、龟壳或者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掐算一气呢,冷不防听秦菜道:“右边有个下水道口,你把井盖打开,脑袋应该在里面。”

    左队长将信将疑。实话说,这次车祸的死者家里颇有背景,上头下了硬指示要马上找到头颅,他这才托了许多门路找过来,但这丫头一句话就确定了?

    他轻声问:“秦小姐……不用再卜算一番?”

    秦菜无语,吕裂石已经起身送客了:“既然已有结果,左队长请吧。”

    左力魁站起身,本来还想再问,吕裂石已经将他请出了办公室:“左队长,这些事情本来我们不应过问,只是老夫不忍因一颗头颅让你背个处分,用逝者为难活人。其余抓人破案是你的份内事,就请不要为难我们先知大人了。”

    他掌秩序大权多年,何等奸滑的人物。左队长还没开口,他已然知道这个人想问肇事车辆的事,故先出言封住他的嘴。

    左队长也不知该不该信,当务之急自然是找到头颅比较要紧,他也匆匆忙忙地告辞而去。

    左力魁离开之后,吕裂石在打量秦菜:“先知辛苦了,先行歇息吧。”

    秦菜莫名其妙——天天歇息,她都快长蘑菇了:“我不累。”

    吕裂石微怔——以前但凡先知窥探天机之后,往往都疲累不堪。不过想着秦菜刚刚被找回,也许精力旺盛。他也没有多说。

    秦菜无所事事,又去到九楼。下层,吕凉薄还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看书,他似乎一直在那里,不曾片刻移动。

    秦菜甫一走近,他就站起身来:“先知。”

    秦菜略略点头,随即想起点头他也看不见,又开口道:“嗯。”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吕凉薄,好在他看不见,无形中减去了许多压力。她在吕凉薄身边坐下来,翻翻他的书。

    这吕裂石对自己儿子还是比较用心,他的书全部是找专人刻的盲文。以方便他用手“阅读”。

    秦菜随手拿起一本书,发现是《相理衡真》,不由笑了:“为什么看这个,你要算命吗?”

    她的声音让吕凉薄放松下来:“我是个瞎子,算命也算是一门手艺。”

    秦菜被逗乐了:“吕叔难道还养不活一个儿子吗?”

    听她提到吕裂石,吕凉薄语声微冷:“他是他,我是我。”

    秦菜点头:“还是个挺有自尊心的瞎子嘛。”

    吕凉薄竟然笑了一下,他笑的时候脸上有两个酒窝,如果不戴墨镜,肯定是个阳光帅气的大男孩:“先知今日很闲。”

    秦菜伸了伸懒腰,许是吕凉薄看不见的关系,她觉得在他身边特别轻松:“我每天都很闲。自从来到这里就连袜子都没有洗过一双。那个大妈也不知道是谁,天天都帮我把牙膏挤好,恨不得把脸也帮我洗了。”

    吕凉薄终于笑出声来:“这样无忧无虑,也很好吧?”

    秦菜伸了伸懒腰:“也许吧,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点恐慌。”

    吕凉薄点头,这话再没有谁能比他更感同身受:“你可以多看点书,时间久了,恐慌也就没有了。”

    秦菜深觉有理:“我房里好像也有个大书架,晚上回去看看有些什么东西。”

    “嗯。”瞎子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继续低头摸书。

    秦菜又坐了一会儿,她也说不上对吕凉薄是个什么感觉。但见到他总是不由自主想到那个梦。女儿总是爱俏的,吕凉薄虽然瞎了,但好歹总比楼上那个玉雕好吧?

    至少他是活的!

    可是现在,她名义上真的是那座玉雕的妻子。她叹了口气,多思多愁苦,不如多看点书。

    她下楼回房,结果尴尬了——半天打不开门。她不好意思问人,只得去问九楼的瞎子:“呃……那个门,怎么开?”

    吕凉薄面色如常,径自起身,拿好他的探路棍。秦菜本着“尊重残疾人”的思想,伸手扶着他,有台阶自己走在前面。吕凉薄能凭她的身高感觉台阶的高低。

    不过这里他熟,一路行来倒也没遇上麻烦。秦菜还得意:“怎么样,我这个领路人不错吧?”

    到底都是半大孩子,他也笑了:“嗯,小艾也是这样领路的。”

    站在秦菜房间门口,吕凉薄摸索了一阵,终于打开了旁边黑色的盖子:“这是指纹锁,用左手食指按在这里就行了。”

    秦菜将信将疑,伸手过去一按,门果然应声而开。她惊奇不已:“真先进!”

    吕凉薄转身要走,秦菜又攥住他:“等等,里面怎么开呢?还有哇,我浴室的花洒不出热水。”

    这么糗的事,她在吕凉薄面前说出来却十分自然,吕凉薄竟然也完全没有嘲笑的意思。他只是有点为难:“我对你房间不熟……”

    秦菜忙扶着他进门,将他的手放到锁上:“这里这里。”

    吕凉薄又摸索了一阵,她的门是三重密码锁,里面开也复杂一些。他慢慢演示给她看。

    秦菜也不笨,两遍就明白了。然后又扶着瞎子去浴室。

    这是太阳能热水器,用电为辅却整天保温的。他先教她设定温度,再设置花洒的出水温度,最后教她调冷热水。

    演示了几遍,秦菜觉得自己会了——她伸手拧开花洒,水兜头而下,将吕凉薄淋成了落汤鸡。

    吕凉薄默默地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水迹——热水。

    秦菜脸上发烧,好在吕凉薄看不见,她就自动释然了:“咳咳,本先知能用上热水,你功不可没。这第一次出的热水就赏赐给你享用吧。”

    “……”吕凉薄沉默半晌,“谢先知赏。”

    话落,他便准备走出这个地方。但浴室内地板砖本就滑,现在又全是水,他视物不便,冷不防脚下一滑,摔倒在地。

    秦菜受宠若惊:“爱卿请起,实在不必行此大礼……”

    吕凉薄:……

第十三章:吃醋了

    热水的事情解决之后,秦菜总算是不用再洗冷水澡了。吃过一顿搭配得食欲十足的晚饭之后,秦菜踱到书房里的书架前,一看那些书她不满了——这个吕凉薄,给他儿子的书就是《达摩相法》《相理衡真》,给我放的竟然是一堆……

    她把书从书架上搬下来——品种还满多的,有琼瑶的,有古灵的,有席娟的,还有李渔的……

    晕死!

    ……瞎子,我还是上来陪你读书吧……

    第二天一早,秦菜上到九楼就发现吕凉薄已经在了。这次她不客气了,径直坐过去:“瞎子,晚上你教我用电脑吧。”

    吕凉薄在摸书,闻言只是点头:“嗯。”

    秦菜觉得他人好,难免就生出几分热乎劲:“我可不是欺负你啊,作为回报,我下午帮你看书吧。”

    吕凉薄笑了:“不用。”

    秦菜却已经抢过他手里的书,却是一本《滴天髓经》,她颇有些不解:“其实,如果你想知道什么的话,我可以帮你看,没必要费力巴拉地学这个。”

    吕凉薄微蹙眉头:“我不需要。”

    秦菜这才发现他不悦,不由又凑近了些:“瞎子,你生气啦?”

    吕凉薄从她手里夺回自己的书:“不敢。”

    秦菜不知道哪得罪了他,但在吕凉薄面前她也不绕圈子:“哪得罪你了你说出来呀,我以后注意着不就行了?”

    吕凉薄不语,她又从他手里夺过那本《滴天髓经》,这回不聊天了,一字一句开始读书,读了两页,吕凉薄才开口:“不要把我当废人。”

    秦菜微怔,片刻后应:“哦。”

    于是这一次吵嘴,就这么算是过去了。

    只是秦菜有些尴尬——她那个初中文凭,有时候真的看不懂这些太有内函的东西。每次遇到不认识的字都要吕凉薄去摸。半本《滴天髓经》翻下来,秦菜泪流满面。

    ——妈妈,我还是回去看琼瑶、古灵、席娟吧……

    吕凉薄倒也不嫌弃她,偶尔还一字一句解释给她听。

    吕裂石上来找秦菜,站在教室门口,看见两个小家伙在最后一排不知道嘀咕些啥。秦菜还在比手划脚,他许久不曾露过笑脸的儿子突然露了一个笑。

    他站在原地不敢动,许久之后轻手轻脚地下了楼。吕凉薄往门口方向转了转头,他自然是什么都看不见的,却当即收了笑:“继续。”

    ——瞎子的听力有多好,正常人真的很难想象。

    读完书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了,秦菜扶着吕凉薄下楼。吕凉薄应约教她用电脑。他对秦菜书房格局不熟,不得不摸索了一通,随后教秦菜开关机、打开、复制、粘贴文件什么的。

    秦菜也不是个蠢人,一教即会,很快就在吕凉薄的指导下申请了一个qq号。吕凉薄倚着她的椅背而立,教她下载、登陆。

    不过很抱歉,她第一个学会的是斗地主……

    她一个人玩得欢,吕凉薄凭着来时的记忆摸索着出门,只轻声叮嘱她:“先知。”

    秦菜头也没回,直接打断他:“别叫我先知,叫我秦菜,或者秦小妹。”

    吕凉薄很小心地往外走:“不羁阁的所有信件、网络、手机都有监听,你要小心。”

    秦菜心中一惊,突然想起上次自己和白河通电话的时候,白河的语气那么平常,所说的每一句话都那么平常……

    所以,师父不是不关心自己,只是怕给自己惹来麻烦吗?

    想到这里,她却突然又高兴起来,到客厅打电话:“师父,你吃饱了吗?”

    白河那边十分安静,秦菜几乎可以想到那个白河纸烛店里,冥钞、冥纸终日陪伴,他安静地坐在柜台前,毛笔饱蘸浓墨,他一笔一划地写着纸钱封面。

    曾经最是平淡的场景,留在回忆中却太过温馨。

    手机那头,白河浅淡地应声,依然是不咸不淡地闲谈。秦菜也控制着情绪:“师父,我很好,你不用担心。”

    白河沉默了一阵,似有话想说,最后终于只是淡淡道:“你家中也安好,放心。”

    一时相对无言,有点冷场,却有温暖在心里流淌。秦菜轻声道:“店里生意好吗?”

    白河轻描淡写地答了,二人又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秦菜其实有很多话想跟他说,但最后不得不挂断了电话。然后她才发现瞎子不见了。

    她奔出门,站在楼道的护栏前向下看,吕凉薄以木棍探路,刚刚走出教学楼。秦菜站在楼道上没有跟下去——他说过不要把他当作废人。

    其实他确实也不是个废人。秦菜注视着他的背影缓缓没入道旁树的阴影里,心里竟然有些酸楚。

    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在朱阳镇的时候,秦老二隔三岔五就揍她一顿,她气则气,却从来没有过这种奇特的感觉。

    晚上,秦菜睡不着,默默斗地主。

    一直玩到第二天早上,她洗完脸吃过饭,一刻不停就去了九楼。一直等到七点四十,吕凉薄终于来了。

    秦菜把他带的书接过来,这次不是盲书。吕凉薄不在意:“刻书的工匠太慢,许多来不及刻。”

    秦菜挽好袖子,大包大揽:“没事,这不有我呢吗!”话落,她又警惕地申明,“不过念错了你不许笑我。”

    吕凉薄一本正经:“嗯。”但他也有后话,“但是不会念就要告诉我,不可以误导瞎子。”

    秦菜拍胸脯:“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会干那事吗?”

    吕凉薄沉默许久,终于道:“上次你把‘爻’念成了驳,我想了半天……”

    秦菜怒了:“骂人不揭短,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懂啊?!”

    我这就是在和你讲道理……

    吕凉薄推推鼻梁上的墨镜:“哦。”

    于是这次吵嘴也告终。

    大约十点多,秦菜消失整晚的瞌睡终于来了。她坚持不住:“吕凉薄,你自己温习啊,我先睡一会儿。”

    吕凉薄倒是心生歉意:“我不应该耽搁你时间。”

    秦菜困得不行:“胡说什么呢,我先趴会儿。”

    吕凉薄提醒她:“回房去睡吧,在这里……被人看见不好。”

    “哪里不好?”秦菜似乎想到什么,不由站起身来,“你是嫌我嫁过人,对你的声誉不好?”

    吕凉薄轻声叹气:“怎么比瞎子还敏感呢?你睡吧,我自习。”

    秦菜这才趴在桌上,不一会儿就睡熟了。

    吕凉薄将先前秦菜念的内容俱都回想了一遍,他从小记忆力便极佳,目盲之后心更清明,已是听读成诵。只是这些古藉道理深奥,重在参悟。

    有一个人在身边,时间仿佛也过得快了。吕凉薄摸摸腕上的盲人腕表,已经十二点了。秦菜还在酣睡,他轻手轻脚地起身,去往楼下,不一会儿,已经拎着食盒进来。

    饭菜的香味将秦菜诱醒,那食盒三层装得满满地,分量倒是足。唔,可是只有一副碗筷。倒是吕凉薄似有所觉,摸索着将碗筷递给秦菜:“先吃吧。”

    秦菜纠结:“只有一双筷子。”

    吕凉薄点头:“你先吃。”

    秦菜不愧是秦菜,立刻又想到办法:“那这样吧,我用筷子这头,你用那头,好不好?”

    吕凉薄哭笑不得:“嗯。”

    盒里三菜一汤,菜色极平常,胜在精致。一个鱼香茄子、一个酸菜豆腐、一个柿椒肉片,外加一份肉丸冬瓜汤。秦菜一边吃一边将筷子调个头喂吕凉薄。

    “张嘴,啊——”吕凉薄果然很听话地张嘴,一盒饭,两个人很快米西掉了。

    吕凉薄摸索着收拾食盒,秦菜哪能让他做这些事,立刻就动手把食盒装好:“我拿下去吧。”

    吕凉薄身体微僵:“不必,我自己拿下去。”

    秦菜还想再说什么,他却已经拎着食盒,摸索着下了楼。

    秦菜不放心,负责他饮食的人上不了这栋楼,也就是说他得拿到楼下。

    她下到八楼,仍旧站在楼道的护拦前向下看。约摸十几分钟,才见到吕凉薄走出去。一个等在外面的女生向他迎了上去,秦菜先前一直以为她是校里的学生,现在才知道原来她在等吕凉薄……

    像是一盆冷水兜而下,真个儿的透心凉了——原来吕凉薄有女朋友。而自己存着打猫心肠也就罢了,居然还和他一起享用着人家的劳动成果。

    这尼玛也太无耻了吧?秦菜羞愧了。

    自己一定是昏头了,怎么会作那样一个梦,还傻傻地信了!!

    她心中五味杂陈,最终默默地回了九楼。低头坐了一阵,终于吕凉薄也上来了。秦菜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站起来:“那个……你先看书吧,我……我回我房间睡觉。”

    吕凉薄还没答言,她已经逃一样地跑了。

    那以后,秦菜就有好几天没上九楼,而她也不得不放弃了斗地主。她每天一到饭点都习惯性地站在楼道里。而楼下那个女孩天天都会给吕凉薄送饭。

    那是个非常年轻的女孩,裙子永远不会盖过膝盖。这世界就是这么奇怪,有的人穿毛衣、棉袄还冻得发抖,有些人穿丝袜短裙却依然精神抖擞。

    秦菜心里酸溜溜的,每次看吕凉薄下楼也不跟他打招呼。而他看不见,只要秦菜站着不动,吕凉薄并不能感知她的存在。

    终于这天,当吕凉薄再次从女孩手里接过食盒之后,秦菜发誓——再也不傻站着看了。她呆立了许久,下定决心回房。

    “先知?”身后有声音叫住她,是吕凉薄。秦菜委屈得恨不得大哭一场,却还是低声应:“嗯。”

    吕凉薄也不知道该问什么,两个人就这么隔着一条过道静静地站着。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让人呼吸艰难。许久之后,还是吕凉薄打破沉静:“这些天……好吗?”

    秦菜听见自己声音僵硬:“好……还行。”

    就是qq斗地主的积分全部输光了。

    吕凉薄语声轻柔:“凉薄……哪里得罪了先知吗?”

    提起这个秦菜就冒火——我不知道就算了,你有女朋友居然也不说!害得我孔雀开屏,混蛋!

    但是想想好像也不能怪他,毕竟他从来也没有不老实过。算了,好女不与瞎斗!

    秦菜悻然。

    “没有啊,你女朋友……很漂亮啊,菜也做得好。”试图扯开话题。

    “女朋友?”吕凉薄眉头微蹙,转而了然,“她不是我女朋友。”

    “啊?”

    “她是我的继母。”

    “额……”

    “瞎子,找不到女朋友。”
第十四章:接吻了

    你读我记的游戏又开始继续,秦菜连带着也长不少知识。而吕凉薄也开始让她明白目前的处境。

    “现在秩序有两个人作主,一个是使者燕重欢,一个是我爸。”吕凉薄跟她说话也从不绕弯,“而先知站在哪一边,哪一边就会理直气壮许多。”

    秦菜琢磨出一点味来:“吕凉薄。”

    “嗯?”

    “你不是你爸派来给我施美人计的吧?”

    吕凉薄笑出声来:“很荣幸你觉得我有这方面的潜质,不过不是。这里灵气厚重,他……希望能治好我的眼睛。”

    “哦,”秦菜颇为失望,“我还想着将计就计呢。”

    吕凉薄的笑容寸寸消失,周围一时安静得令人心跳加速。秦菜等着他有所表示,可很久他都没有。秦菜是个直接的人,于是她直接地问:“为什么你没有一点表示?”

    吕凉薄很久才轻声道:“瞎子不敢。”

    秦菜豪气干云天:“瞎子想不想?”

    吕凉薄又沉默,再沉默,终于脸色绯然,毅然道:“想!”

    秦菜鼓足十二万分的勇气,猛然扑过去,二话不说,在吕凉薄唇上重重一吻。吕凉薄如遭电击,整个人都傻在当场。秦菜一张脸比红布还红,吻完之后,她调头就跑。

    一边跑还一边恼羞成怒——他只是个瞎子啊,秦菜你跑什么!

    血如沸水般翻腾,年轻的心突然盛满了一汪蜜糖。秦菜趴在自己床上,这一步,终于还是跨出去了。

    五分钟之后,外面有人敲门。秦菜心都紧了,外面果然是吕凉薄,秦菜将他让起来,突然他一个踉跄——秦菜刚刚回来的时候,把鞋横在屋子中间了!

    秦菜扶住他,赶忙把鞋子踢到一边:“对不起啊,我……”

    吕凉薄明显也吓了一跳——他刚刚差点倒在秦菜身上:“你这么快就在这里放好陷井了啊……”

    他感叹,秦菜脸都快烧起来了:“我才没有!”

    话音刚落,一双手缓缓揽住了她。

    吕凉薄摸索着抬起她的下巴,语声低哑:“我来回礼。”

    当唇瓣交接,秦菜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发抖,吕凉薄的唇滚烫,揽在她腰际的手过紧,她觉得有点缺氧。

    当舌尖追逐,最后深深交缠,秦菜觉得自己一定是喝醉了,整个人都软在吕凉薄怀里,随后她感觉到吕凉薄的心跳,比她更慌乱。

    吻到最激烈之时,吕凉薄突然放开秦菜,转身往外走。他有意避开秦菜先前的“陷井”走了靠墙的一边。却不料秦菜把“陷井”又踢到了墙边。

    他落荒而逃时正中陷井,砰的一声,这回实打实地摔倒在地。

    秦菜赶忙上前把他扶起来,他呼吸未平,却只是苦笑:“你这陷井还真是……一放一个准啊……”

    秦菜怕他沮丧,自然笑着回:“那是,我在老家经常猎耗子的。”

    她蹲身细看,发现吕凉薄的膝盖蹲得破了皮,顿时心疼莫名,忙将他扶到沙发上。房间里东西齐全,她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医药箱。里面有感冒药、红药水、创可帖之类。

    她将吕凉薄的裤褪挽好,在老家大家的伤都是自然好的,哪怕被割了烫了也从来没用过药。她很为难:“用创可贴吗?”

    吕凉薄语声淡淡:“把棉棒拆开,沾点碘酒,先用碘酒清洗伤口或者擦红药水。”

    像教秦菜用热水器、电脑一样,他想得十分周到。秦菜早已对自己的土鳖行为麻木了。如今吕凉薄坐在沙发上,她跪在他面前,往他膝盖上抹红药水。

    然后她发现了吕凉薄落荒而逃的原因,但是纯洁的土鳖不大懂:“你裤子里揣了什么隆得这么高?”

    吕凉薄面色简直是“鲜艳欲滴”,他推开秦菜,这次是真的夺路而逃。很不幸,他又踩中了那双准确度百分之一百的陷井,但这次他咬紧牙关冲了出去。

    等秦菜反应过来追出门的时候,他已经拄着探路棍下了八楼。而那个时候,秦菜突然明白过来那是什么!

    天呐,她双手捂住脸——幸好他跑了。

    第二天,吕凉薄迟了一个小时过来。秦菜迟到了两个小时。两个少年扭扭捏捏地坐到一处。秦菜面红耳赤地拿了《张果老神数》一板一眼地读,十几页之后,她发现吕凉薄根本没有在听。

    “吕凉薄?”

    吕凉薄低头不语。

    “吕凉薄?!”声音拔高。

    吕凉薄一声不吭。

    秦菜奇怪了,以前三心二意都是她的专利的,什么时候被吕凉薄侵权了?!

    刚要说话,冷不防一双手揽上了她的肩头,秦菜微怔之后,脸已经贴在他怀里,他细细吻过她的额头,鼻尖,秦菜双手紧紧握着他的衣角。

    “凉薄,墨镜硌着我了。”

    “帮我摘。”

    “哦。”

    吻渐渐加深,秦菜轻哼了一声:“随时可能有人上来的。”

    吕凉薄不管,将秦菜半个身子都搂在怀里,怎么也不肯松开。

    吕凉薄身上有一种很干净的味道,像是皂角淡淡的清香。秦菜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整个人如同置身云端。眼之所望、指尖所触皆是柔软绵长的云朵,她站立不能。

    “秦菜。”他握着她的手,紧紧按在自己胸口,声音嘶哑。

    秦菜低哼一声,全力地回应他,最后他将秦菜的小脑袋摁进怀里,将下巴抵在她头顶喘息。

    秦菜寸寸抚摸他的胸膛,从来没有离一个人这么近过,从来没有对一个人这么迷恋过,从来没有在一个人面前这么……柔弱过。她以前是条家养的狗,日日奔波劳碌,遇到不喜欢人的就吠就咬,时常被家主揍。

    而这一刻,她是最温顺的猫,只愿伏在一人怀里,博一人欢好。

    两个人天天腻到一处的时候,秩序发生了一件大事!传说中水泼不进的不羁阁竟然有外人闯入,还非常嚣张地留下了物证——有证开锁,电话:138000*****

    秩序连夜召开紧急会议,誓要洗刷这奇耻大辱,不料第二天,开锁的纸贴下面又多了个哥们的手迹——管道疏通,电话:139000*****

    秩序高层暴怒,门卫连同三画职中校卫队蹲点监守,结果第三天,8楼又添了一位仁兄的墨宝——平安贷款,电话:134000*****

    秩序高层的怒气一而盛,二而衰,三而竭……这尼玛的……

    及至第四天,门上再多了个蓝白相间的“窗帘布艺”贴的时候,秩序高管们都已经麻木了——这年头,再特么狠的门卫也干不过贴小广告的。

    吕裂石天天带着人蹲在楼道里跟这些家伙死磕,无奈不够专业,总是逮不住。反倒弄得原本清静的八楼人满为患。诸人要么在八楼死守,要么在九楼下层开会,秦菜和吕凉薄也不得不注意影响,接连几天说不上话。

    这种场景,秦菜是不愿呆的。但是吕凉薄不走,他依旧坐在最末的角落里,每日必到。于是秦菜也舍不得走,她木偶一般坐在所谓的“讲台”上,听吕裂石制定“作战计划”,心思却全然在别的地方。

    秦菜偷偷瞄过去,吕凉薄只是安静地坐在最末一排,低头默默读着盲文,对周围嘈杂的声音听而不闻。

    无言的默契充斥在心间,又涩又甜——其实吕凉薄比秦菜更不喜欢这种环境。

    而第五天,秩序的高管们气晕了。

    一个神人也许是接了许多兼职,二话不说往一到八楼乱贴了一气。从办证、房屋转让、婚姻中介、门面转租一直贴到专治淋病、梅毒、不孕不育!

    低俗,实在是太低俗了!!

    秩序急了——贴小广告的,你这是要疯啊!!

第十五章:燕重欢

    俗话说白猫黑猫,抓得住老鼠的就是好猫。

    但首先你至少得确定那是只猫才行吧。所以吕裂石几经思索,终于还是决定请只猫来抓老鼠。

    左力魁队长来得很快,按理刑警队来抓个贴小广告的,简直就是浪费资源。但他感激秦菜上次的指点,对秦菜敬畏得很,这次一听说这边有事,就匆匆带人过来了。

    要说猫捉老鼠就是专业,他潜伏了一天一晚就把这个神人给抓住了。然后一问,秩序的高管们都哭了——这厮居然对结界原理和构造、隐身术的入门法则、神行术的基础知识都了如指掌。

    但因实在混不下去,只得接了贴小广告的兼职糊口。

    ——高管们泪流,这年头,骗子神棍都上位了,真正的同行去贴小广告了……

    当老鼠被抓住之后,吕裂石感其资质颇佳,收下来作为义子,也算是自己儿子的“伴读”。平时没事就跟在吕凉薄身后充当他的眼睛。

    这孩子跟几个江湖术士学过些东西,七淘八淘的也淘到些真本事。只是他跟秦菜差不多大,又哪里有人肯信他?如今只落得混迹江湖、无以裹腹。

    他是个父母不详的孤儿,一个老乞丐给取名叫安逸,如今认吕裂石作义父,自然就改名叫吕逸了。

    吕裂石闲下来也教他些拳脚功夫、五行术什么的,暗想自己儿子遇到危险,他也能充当半个保镖。

    吕凉薄先前不乐意,好在后来发现秦菜所在的那栋六号教学楼他进不去,方才开始考虑。再加上秦菜也担心他的安全,见这小家伙行事机灵、悟性也高,不由也百般劝说。

    吕凉薄这才算收下了他。

    而那一天中午,秦菜作梦。梦见一截小腿不断往外流脓水,她用手戳了戳,见小腿里面坏死的白肉翻出来,格外可怖。她皱起眉头往上看,只见左力魁站在原地。

    秦菜叹息:“左队长,你的腿怎么烂成这样了呀。”

    话一说完,秦菜就醒了。秦菜醒来后就跟给她送饭的大妈讨了一把黄豆。

    外面左力魁队长抓完老鼠后,发现剧本改成亲戚大团圆了,他也没话说,当下就欲走。那时候秦菜刚刚睡了个午觉,出门看见他,不由叫住:“左队长。”

    左力魁转身,他长得高大,体形健壮,完全可以媲美教练了:“秦小姐。”

    秦菜扒扒头发,径直蹲下来撩开他左腿的裤腿,上面用药纱包了厚厚一层,但此时药纱上已经渗出了淡黄色的脓水。她看了看,平疮的法子她倒是跟白河学过。

    只是灵不灵嘛……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左队长你到我房间来一下。”

    左力魁随她进了屋,秦菜把他弄到洗手间,左力魁面红耳赤:“秦……秦小姐?”

    秦菜解掉他小腿上的纱布,里面果然有个食指粗细的孔洞,用手一戳,里面坏死的白肉就往外翻。

    原来左力魁最近也很烦,这疮原本还不觉得,后来慢慢腐烂,最近竟然连走路都吃力了。医院就是不断地割腐肉,消炎。现在创口越来越大。

    秦菜把他鞋脱了,拧开花洒,冷水喷在伤口上。左力魁心中一惊——这还不感染啊?

    秦菜只是示意他别躲:“没事。”

    洗完伤口,秦菜将他扶到沙发上,用嘴将一颗黄豆咬成两半,用咬开的那面贴在创面处,嘴里念念有辞。

    左力魁哭笑不得了,半天之后,秦菜又换了半颗黄豆:“明天再来一趟,很快就能好了的。”

    左力魁心中苦笑,好不好不敢说,希望腿能保住。t_t

    左力魁走后,秦菜就去了九楼。

    吕凉薄还在,听到秦菜的脚步声,他便起身朝她走来。秦菜展臂紧紧拥抱他,他也回抱,声音沙哑地道:“我想去你房间。”

    这没有难度,秦菜扶着他到自己房间里。两个人几日不得亲近,如今更如*。吕凉薄将秦菜摁在沙发上,细细吻过她脸上每一处轮廓。

    秦菜闭上眼睛,突然想让时间停住,就这么永远偎依在他怀里。

    那是农历二月,天气虽然尚带薄寒,但爱美的姑娘们已经穿上了轻薄艳丽的春装。秦菜还穿着堆领的毛衣,下面是一条牛仔裤——她确实不知道什么衣服更适合自己。

    不过这不要紧,毕竟吕凉薄看不见,她就是穿成一只五彩公鸡也是白搭。

    吕凉薄轻轻感受那毛衣柔软的触感:“秦菜。”

    他轻声唤,秦菜低声应他,空气中突然弥漫出化不开的浓情蜜意。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过得太快,转眼便到傍晚了。秦菜正在给吕凉薄念今天的《三画日报》和《三画晚报》,外面有人敲门。

    秦菜一开门就见着了左力魁队长,她下意识去看他的腿:“左队长,怎么了?”

    左力魁这才是真服了:“秦小姐,我的腿到今天下午就没流脓了,您真是奇人!”

    秦菜撩起他的裤腿看了看,见果是没有继续流脓,她也点头:“我不是神人,这点法子乡下好多端公都知道。明天记得过来。”

    左力魁还是不解:“秦小姐,左某有不懂的地方,按理您直接用冷水洗,没有消毒,怎么着也得感染啊!怎么反倒好了?”

    秦菜无言——我就是个半桶水,哪里知道为什么啊?但是她跟着吕凉薄贫惯了,也学会了加固脸皮:“行业机密。”

    左队长敬畏莫名:“秦小姐,请问您到底是何方高人,为何年纪轻轻已经……”

    不待他说完,秦菜拍拍他的肩膀,一脸严肃:“助人为乐,不拘出身姓名。”

    话落,她果断关门。

    时间越过越快,转眼便是四月中旬了。校园里繁花似锦、绿叶如织,一派生机盎然。秦菜白天和吕凉薄晨读,中午饭后和他在校园里散散步,散完步回房睡个午觉,再读点书报,一天的光阴就这么匆匆溜走了。

    这天凌晨两点半,有人敲门。秦菜兴冲冲地开了,门口却站着一个陌生男人。他穿着白衬衣,灰色中长外套,体形高大,秦菜要仰起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他也不用秦菜邀请便自顾自进了房间,随手将灰色的外套扔在沙发上:“几时回来的?”

    那口气太熟络,比老朋友见面还亲近,似乎是……丈夫问候妻子。

    秦菜有些吃惊,却还是告诉自己要稳住:“你是什么人?”

    男人以一个十分随意的坐姿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玩了一趟,不认识我了?”

    秦菜隐隐也有个猜测结果:“你是燕重欢?”

    沙发上的男人勾勾手指,他天生有一种魅人的气质,言行举止中隐隐带着威压。秦菜不由自主走过去,笑得忠厚老实:“燕叔。”

    燕重欢顿时面色扭曲,他上下打量了秦菜一番,突然想起那句经典名言。

    以前一起看月亮的时候叫人家小甜甜,现在新人胜旧人了,就叫人家大嫂了。

    他冷不防一伸手,将秦菜往前一拉。秦菜一个站立不稳,整个扑倒在燕重欢怀里。秦菜大惊失色,忙不迭扭动身体想要爬起来。

    燕重欢手如铁钳,不动声色地卡住她的腰。他的声音在秦菜耳边响起,带起奇异的刺痒:“以前你可不这样叫我。”

    秦菜心头大急:“你放开我!”

    燕重欢岂会这么听话,他轻咬秦菜的耳垂,气息魔魅:“别害怕,我会让你快乐。”

    秦菜挣不过他,不由也安静下来,她又不是笨蛋,燕重欢的意思她不可能不懂。

    “你真是燕重欢?”她语声冷静下来,燕重欢也放缓动作:“小东西,是忘记了我这张脸了。但是没关系,你总应该记得别的地方。”

    秦菜真想破口大骂,但是现在不行。她脸色绯红:“我该怎么叫你?”

    燕重欢轻嗅她,她身上带着淡淡的沐浴露香气,衣着朴素到了清粥小菜的地步。而这身毛衣、牛仔裤的打扮对于遍食鱼翅海参的燕重欢来说却是几乎变态地可口:“随你。”

    他一边说话一边摸索,那尺度着实比吕凉薄大胆太多,想要拖延时间的秦菜再也忍不住,努力将他撑远些:“走开,我讨厌你!”

    燕重欢不以为耻:“你会喜欢的。”

    感觉他的手伸入自己两腿之间,隔着牛仔裤缓缓摸索,最后食指停留在一个羞人的地方,指甲缓缓刮弄。秦菜第一次觉得恐惧,几乎流下眼泪来:“你放手!”

    燕重欢语声温柔得让秦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处子的感觉果然不够敏感。”他的手从毛衣下摆伸进去,那触感令秦菜忍不住尖声惊叫。

    燕重欢裤子上也隆起一团,他握了秦菜的手强行碰触。秦菜拼死不从,他冷不丁伸手,啪地一声给了她一巴掌。

    这也是一种对付女人的秘藉,这种情况之下几巴掌下去,再烈的女人也要懵上一阵。但是他忽略了一件事——秦菜从小到大不知道被秦老二揍了多少次,他这怜香惜玉的一巴掌,还真不够把她打懵。

    秦菜只是静下心来,他们现在在沙发上,沙发是真皮的,没有可以自卫的东西。茶几上有一盘水果,水果盘上有一把水果刀。而以前白河给她的细法大全里面,有几个针对咒法的破解法子,上面也详细地记载了咒法。

    燕重欢只以为秦菜老实了,他熟练地解了秦菜的胸衣扣,右手微舒,将两枚新鲜的朱果包裹。秦菜右手拿刀,他也只是浅笑——这性子还挺烈,是他喜欢的口味。

    秦菜紧紧抿着唇,胸前奇怪的感觉因为这个突然闯入施暴的男人显得有些恶心。她紧紧抿着唇,许久之后突然扬起右手,那刀锋雪亮,她有些发抖。燕重欢已经在解她的牛仔裤,她一刀下去。

    燕重欢却只是冷笑一声,轻而易举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冷笑一声:“想玩点情趣吗?”

    然而话未落,他笑容一凝,整个人有一瞬间的呆滞。秦菜猛力推开他,拔腿就往门外跑!

    天色未亮,外面冷清得不见半个人影。秦菜想过可以找的人,比如六号教学楼的楼长,比如校卫队,比如门卫,比如那个负责她饮食起居的大妈。

    但是如果这个人真的是燕重欢,作为秩序的二分之一领袖,这些人里面谁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没有时间思考,她慌不择路,一头冲进一间杂物室。

    燕重欢从地上爬起来,他脸色也极度难看——秦菜右手的水果刀只是假动作,她真实的意图是下魂。下魂是一种三流咒术,施术者凝结精神意志,瞬间出手,可以直接伤人魂魄。

    秦菜也是个三流术士,如果是在往常,恐怕只能惹他一笑罢了。然后这种情况之下,着实有些出乎意料。幸得手法粗劣,燕重欢调息了三分钟,这才下得楼来。

    秦菜在杂物间匆匆扣好牛仔裤和胸衣扣,在杂物间里找着一根棒球棒。她将其握在手里,把杂物室的门敞开,自己躲在门的另一边。

    “如果他进来,就打死他!”她全身都在抖,却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

第十六章:善后

    燕重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并没有直接下楼,而是站在楼上先看清秦菜逃跑的方位,这才寻向而往。

    出了点小意外,他心中微沉。如果这次不能得手,等她见到吕裂石就不好办了。

    根据紫薇斗数推断,原本先知应该在明年出现,而紫薇斗数的推断结果从未出错,所以燕重欢也就放心大胆地去了某个国家,替领导人“占卜”一下国运,顺便再收拾一下几件死囚作祟的麻烦事儿。

    没想到刚离开不久,便传来消息称吕裂石找回了先知。

    燕重欢不是不想回来,只是该国是他背后重要的支持势力之一,他必须把事情办妥。后来一想,反正吕裂石已经占了先机,急有何用?便索性不着急了。

    而这就是他想到的弥补办法——先把秦菜弄到手,这样年轻的女孩,好好哄慰一番,再在床上让她尝到甜头,要弄上手还不是探囊取物?

    即使她不肯罢休,总也不好当众指控他。同床三分亲,日久时长慢慢安抚,只要她自己不闹,吕裂石能耐他何?

    而一个估计失误,只怕这次反倒弄巧成拙。如果秦菜受吕裂石挑唆,在秩序高管面前将这事捅出来……

    还真是有点难办呢。

    杂物间门口,燕重欢站定,语声温柔:“对不起,太久没见,我一时失态,吓着你了。”

    门里面没有反应,但是站在门外,可以看见秦菜白色的鞋尖微微露出来,若隐若现,与之一起若隐若现的,还有那根棒球棒。

    燕重欢心下好笑:“乖,相信我,你会很舒服的。”

    回应他的仍是沉默。人在这里,燕重欢倒是不急:“你只是忘了,以前……我们很恩爱。吕裂石嫉妒我们,妄想独揽秩序大权,所以隐瞒了你转世回来的消息,秦菜,别相信他,他在骗你!”

    他只以为吕裂石说了他什么坏话,这会儿只是温柔劝哄。但老奸巨滑的吕裂石,在详细调查了秦菜的个性、背景之后,岂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

    来说是非者,就是是非人。而秦菜是哪种人呢?

    她是李玉山用一箱老人头求医都不点头,而李玉山的老婆用一场下跪就乖乖上了当的人。

    燕重欢好笑说尽,终于耐不住了:“你不说话我就进来了?”

    他在门口站了一阵,再往里走几步,本是时刻注意着秦菜动手,然而当他走到屋里,这位秩序的二分之一领导人脸色真是花花绿绿——里面只有一双鞋,一根用鞋带绑在挂勾上的棒球棒。

    “……”燕重欢又好气又好笑,同样的当,他上了两次。

    这丫头躲进杂物间,又大开房门时,燕重欢已经暗暗赞赏,而那也是假的。她等燕重欢下楼之下,立马脱下鞋子又故意露出一点鞋尖,自己偷偷跑了。

    而这时候跑到哪里最安全?

    往学校外跑肯定不行,且不说出不去,如果门卫也是燕重欢的人,怎么办?而学校就这么一点地方,哪里都不安全。

    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回房间。

    吕凉薄说过那是三层密码锁,一定很安全。而且夜还很长,回到房里,至少她还可以打电话求救。

    秦菜旋风一样奔回六号教学楼,一回房间就死死关上门。然后打电话,白河太远,她只有先通知吕凉薄,随后打电话给白河。

    这时候也顾不上有人监听了,她实话直说:“师父,燕重欢想要强-奸我!”

    吕凉薄说了一句话:“等我。”

    而白河一个字没说,直接挂断电话打给吕裂石。

    三分钟之后,燕重欢就知道搞砸了。

    吕裂石带着人风风火火地赶到第六号教学楼。吕凉薄敲开秦菜的房门,秦菜本来正怒火熊熊,一见到他,眼泪却突然下来。

    她扑到吕凉薄怀里,吕裂石便没有让其他人进到秦菜房间,只是代替秦菜下令:“通辑燕重欢。”

    燕重欢没有跑,他在八楼最末一间的办公室里,泡了一杯咖啡,点了支烟,聚精会神地查看近期秩序各部提交上来的报告。

    吕裂石带着秩序高管们进来的时候,他搁下一本《关于开设如来神掌速成班的民意测试》,见状也只是淡然问:“何事?”

    秩序的高管明显一怔,吕裂石提高音量:“燕重欢,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非礼先知大人!”

    燕重欢双腿交叠,语带不解:“吕长老,本使刚回总部,一直在办公室翻看文书。恐夜深人静,打扰先知大人安眠,并未前往拜见。长老所谓非礼乃是何意?”他眼神渐渐锐利,“先知大人何在?”

    而秦菜不想和燕重欢对质,她恨虽恨,但被人占了便宜本就是丢脸的事,如果在家里,更是提都不敢提的,如今她如何愿意当面揭露?

    她伏在吕凉薄怀里,不肯开门。吕凉薄自然也不能去——他和秦菜共处一室,又是在燕重欢有不轨意图之后的现在,让众人看见不好。

    吕裂石心中恨恨,暗想明日再做秦菜的思想工作,自然有法让她举证指控燕重欢。他又压下心头暗喜。

    燕重欢与他本就是老对手,如何不清楚他的想法。他仍是正坐危襟,淡淡道:“既然先知有令,那就明日再说不迟。吕裂石,你就算急着诬蔑本使与先知大人,总也不能扰了先知休息吧?”

    “你……”吕裂石语声渐渐平静,“哼,那么希望使者不要走出此门,不然当真有畏罪潜逃之嫌。那时候可就别怪秩序有罪必罚了。”

    燕重欢伸了伸懒腰:“本使也是秩序的人,秩序的规则本使清楚得很。有罪必罚,但本使无罪,何须潜逃?”

    吕裂石一时也懒得跟他饶舌,留下两个心腹监视他,自己倒是回去了。

    待诸高管都随吕裂石离开,八楼终于重新恢复了宁静。秦菜去浴室洗澡,吕凉薄什么话也没说,站在门外等。

    秦菜恶狠狠地将身上搓洗了一通,穿着睡衣出来。吕凉薄就安静站在门外。秦菜鸟儿一般投到他怀里,他只是安静地拥抱她。

    她的眼泪烟头一般烫在他心上,可他只是个瞎子,什么都做不了。

    秦菜哭累了,她不是个爱哭的姑娘,只是靠在心上人肩头的女孩总是特别脆弱,眼泪也特别多。

    吕凉薄至始至终一句话没说。

    秦菜牵着他的探路棍,把他引向一个地方。吕凉薄伸出手,摸到柔软的床垫。秦菜扶着他坐在床边,他摸索着替她掀开被子,终于说了一句话:“睡吧。”

    秦菜握住他的手:“我想让你陪我。”

    吕凉薄点头:“我一直陪你。”

    但是一个瞎子却在那一夜改变了看相算命、自食其立的理想。

    “五年之后,我一定能够保护你。”

    第二天早上,吕凉薄已经走了,秦菜还没起床,外面有人敲门。

    她如今终于警惕了一些:“谁?”

    外面是那个令她不适的声音:“先知大人,是我。”秦菜如何肯放他进来,正要说话,外面突然响起另一个声音:“四姐!!”

    是五弟秦小贵!

    秦菜来这里快三个月了,第一次听到家里人的声音,如何不激动。她急忙拉开门,秦小贵穿着一套崭新的运动服,脚上也穿着新球鞋,腕上还戴着一块看起来绝不廉价的腕表。

    见到秦菜,他开心地扑过来:“四姐!”

    秦菜抱住他,他长高了不少,这时候还忍不住炫耀:“四姐,我这次测试考了双一百分,爸说等小学毕业了就送我去咱市最好的中学!”

    秦菜拍拍他的背,却仰起头看燕重欢。她直觉以为燕重欢这时候带秦小贵来,肯定威胁她,不料燕重欢只是淡淡地道:“对不起。”

    秦菜不希望秦小贵知道这边的事,只是开口打断他:“别说了。”

    他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淡淡道:“下午六点,我过来接他回去。”

    他走了,秦菜把秦小贵拉进自己房里。秦小贵眼都花了:“四姐,这就是你住的地方?”

    “嗯。”秦菜从茶几下面的格子里拿出许多糖果、零食,这是给她送饭的大妈准备的,不管她吃不吃,每天换新。

    秦小贵拿了块巧克力:“哇,我看见大虎吃过这个,说是好贵的!”

    秦菜也不知道一块糖能贵到什么地步,她拿刀给秦小贵削芒果,秦小贵还在四处打量:“四姐,这是电视吗?”

    “嗯。”秦菜到这里之后还没看过电视——她不知道怎么开。这时候也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正在鼓捣,外面又有人敲门。

    却是负责她饮食的大妈,她推了一个推车进来,有蛋糕、水果沙拉、肉干各种零食,外加几个拼盘,下层冰盒里还冰着可乐、雪碧、鲜橙多,冰盒旁边有牛奶、椰汁,她将盘子在茶几上摆好,语声清亮:“使者吩咐添些东西给先知待客。”

    秦菜微怔,看来这个人确实是燕重欢的人。

    秦小贵哪里见过这么多零食,一时如置天堂:“四姐,你这里太好玩了。我可不可以多住几天?”

    秦菜用牙签串了一块火龙果果肉给他:“不知道,我下午问问他们。”

    大妈很快打开了电视,那颜色逼真而柔和,画面足足占了大半墙壁。

    秦小贵的评价却把大妈都惹得一笑:“哇,还是有颜色的。”

    =_=……

    秦老二吝啬,家里到现在还是一台黑白电视机。

    趁着秦小贵吃东西的时间,秦菜跟他了解这几个月家里的情况。

    “爸妈都好吧?”

    “好,爸现在只种三个人的庄稼,猪也养得少了,还买了幺公的一块地,准备盖房子哩。爸说了,三哥结婚的时候一套,再在咱家现在的地基上给我盖一套。全村人都说现在就咱爸最风光了!”

    “嗯。”秦菜心下微安,她的离开,似乎对全家人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秦小贵吃着零食看着电视:“姐,妈和大姐知道重欢哥要带我要来看你,悄悄让我带些钱给你,”他掏出六百块钱递给秦菜,秦菜不接。大姐在家里没当着家,如今也不容易,这六百块只怕是她和妈妈一起凑的。

    “姐在这边不缺钱,你把钱还带给大姐。”

    秦小贵点头:“我看也是。”

    中午时候,大妈刚送完饭,吕裂石就过来。他本意是做秦菜的思想工作,但秦菜看到秦小贵,知道家里都好之后,昨天夜里的愤恨已经有所减轻,她犹豫着开口:“如果指控燕重欢,他会怎么样?”

    吕裂石夸下海口:“染指先知,就是对尊主莫大的侮辱,秩序定会将他绳之于法。”

    秦菜轻声叹气:“吕叔,你先回去吧,我想考虑一下。”

    吕裂石微怔,秦菜却已经关了门。如今秦小贵在身边,她一腔郁闷已经消散了大半。

    及至下午,燕重欢过来接秦小贵回家。秦小贵还不乐意走,燕重欢蹲下-身子哄他:“以后重欢哥经常带你过来看姐姐好不好?”

    秦小贵自然点头:“好!”

    燕重欢笑得亲切柔和:“走吧,我们去看看三画市。”

    他领着秦小贵往前走,秦菜轻声道:“燕重欢,只要你以后放尊重些,我不想再计较了。”

    燕重欢没有回头,仍是低声道:“对不起,是我失态了。”

    那语气太真诚,秦菜心里也有自己的打算。

    吕裂石勒令燕重欢不得走出八楼办公室一步,燕重欢不但出去了,还带来了秦小贵。并且迅速准备了秦小贵的衣服、零食,甚至腕表。

    这种行为,或许是向她道歉示好,但又何尝不是示威?

    自己在这里有吕裂石照料,有吕凉薄呵护,可是自己的家人呢?

    她一方面是气消了一些,一方面又有这样的顾虑,只好劝说自己,伤疤好了,就把疼也忘了吧。

第十七章:真假先知

    晚上,秦菜又作了那个梦,她站在不羁阁上层的玉雕面前,那座玉雕依旧不动不语。

    她索性就陪它坐了一会。梦醒之后,外面一阵骚动。

    秦菜打开门,吕裂石表情奇怪,许久才缓缓道:“秦小姐,根本尊主指示,我们找到了另外一位……先知。”

    天道出了错!

    整个秩序的中高层管理人员都被召回,白河也回来了。自秩序存在之后,先知从来就是惟一,从未出现如今的状况。

    魂入佛身,若不是佛,该是何物?

    两位先知之中,有一个必定是妖魔。

    当天下午,秩序二十名高管、以八百余名中层管理人员齐聚三画高职业中学。而学校以校舍整修为名放假一周,整个学校学员全部清空。

    秦菜心中忐忑,白河站在吕裂石旁边,蹙眉不语。

    新的先知也是一名十六岁的少女,此刻如同初时的秦菜一样,她神情娇怯。燕重欢跟在她身后,二十名高管随她进了不羁阁。秦菜知道那场测试。

    不羁阁上层只有在先知的带领下才能上去,而尊主,也只有先知到来之后才开始翻译天道符文——并且指示应该修正的地方。

    若错处修正需要人为,秩序便会派人前去帮助。比如封神榜中周文王灭纣王,便有姜子牙等神兵相助。

    十几分钟之后,吕裂石和燕重欢等人出来,个个神色怪异——这位先知也可以进入不羁阁上层,并且同样可以令尊主翻译天道符文。

    说心中不慌,真是不可能的。

    秦菜心里已经紧成了一团——自己反复梦见那座玉雕,难道也是他在打量自己?并且发现自己并不是他所等的人?

    她转过身问身边的白河:“师父,如果我不是先知,他们会怎么办?”

    白河低斥:“不许胡言!你就是先知,秩序的女主人!”

    不羁阁下层,面对台上两名先知,所有人都不发一语——他们需要一个解释。

    新来的先知叫杜芳,是个从小在城里长大的女孩。衣着洋气、落落大方:“我叫杜芳,木土杜,芬芳的芳。我从小就能梦见家里发生的异事……”

    她讲了一大通,诸人的目光移向秦菜。

    秦菜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她跳过辩护,想直接上结案陈词:“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是尊主大人想纳个小妾呢?”

    ……==

    两个真假莫辩的先知愁坏了秩序。这个守护天道运行的组织终于迷茫了。

    其实秦菜不怎么看中这个先知的位置,呆在这里没有自由,活动地点就巴掌大的一个地方。还天天虎狼环饲。如果她不是先知,她就可以和瞎子在一起了。

    如果瞎子因此不再爱她了……唔,她还可以回家,跟着白河继续学些稀奇古怪、神神道道的法术。

    可是她真的太天真了。

    吕裂石都没敢告诉自己儿子这边发生了什么事——一旦秩序发现她不是先知,却拥有先知的能力,怎么可能让她流落在外,让人间有机可趁?

    而这时候,燕重欢向两位先知杜芳申请,希望查询秦菜和杜芳的命理。命理在秩序是绝对保秘的东西,如非必要,即使是普通人的命理也不可随便查阅。

    一般需要先对先知申请,然后由使者和长老共同进行,并由高层人员在场监督。光是准备时间就要三天。

    而秦菜居然再也没有梦,里面的画面全部变成了黑色,她什么也看不见。这天,她睡到中午,又陷入梦境,然而仍是一片浓黑。秦菜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突然想起当初白河说的那句话——阴眼。

    所以,有人封了她的阴眼?

    睡醒之后,她去找了白河,说了自己的梦。白河拍拍她的肩,没有说话。

    晚上三点半,秦菜睡得正香,突然她作梦,这次竟然异常清晰——一个人,一个女人,在一条小河边,被浇上水泥一样灰黑色的糊状物。开始她还挣扎,后来水泥渐渐地干了,她也就站着不动了。

    周围的人把她埋进了脚下的泥石之中,上面还覆上了青草。

    等人都走了,秦菜急忙上前将草和泥石都刨开——这谁啊这,太狠了!

    挖到女孩了,她想抹掉她面上的水泥,让她露出口鼻呼吸,或许不会死得那么快。

    然而上面的水泥已经完全凝固了,硬得跟石头一样。

    秦菜抓了旁边的石头往下敲,水泥裂开,她双手抠住裂处用力一掰,脸上的石灰壳破裂开来,露出那个女孩的脸。

    是杜芳。

    怎么会这样?

    她用力摇晃杜芳:“杜芳,杜芳?”

    没有回应,水泥太重,秦菜抱不住她。她四处看下去,只见旁边有一座雕像,触手的质感又温润又细腻!

    秦菜倏然惊醒。

    原来是个梦,隔壁静悄悄的,杜芳肯定也还好好的。怎么做这个梦?

    秦菜爬起来,突然往九楼跑。不羁阁上层,她走进去,玉雕仍坐在小河边,千年如一日。

    秦菜开始刨小河边松软的泥土,一双手太慢,但泥土确实很软。石头的梭角划伤了她的手,她也顾不上了。

    刨了好一阵,并没有用水泥糊住的人,只有小河静静地流淌。玉雕不语,坐姿不变。

    但是……

    裹在手上的粘土很快就干了,那触感……跟梦中糊在杜芳身上的水泥一模一样。然后秦菜一眼看过去,只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眼睛!

    玉雕的眼睛原本是直视前方,如今却直直地与她对视!这座玉雕真是活的?!

    秦菜拼命忍住将要冲出喉咙的尖叫,她跌跌撞撞地跑到八楼,去敲杜芳的门。杜芳开了,见到是她,顿时多了几分戒备:“是你?”

    秦菜能感觉到她的敌意,但是她顾不了这么多了:“杜芳,你赶紧跑!不然你会被人用像水泥的泥糊住埋在不羁阁上层的小河边!”

    杜芳上下打量了她两分钟,放出三字评语:“你疯了吧?”她冷笑,“你以为这点把戏能瞒得过我?你还太嫩了点。”

    话落,她砰地一声关了门。

    秦菜回到房里,难道杜芳是假的先知,而这是秩序处理假先知的方法?

    她百思不得其解。但不管如何,杜芳都会被埋在小河边。

    这样的秩序太恐怖,她真的不想呆了。

    四点多钟,有人敲门。秦菜以为是吕凉薄,开门却发现是吕裂石和白河。吕裂石面色十分严肃:“走吧,逃离秩序,不要回家。”

    秦菜愕然:“师父,吕叔……”

    白河摇头:“我和吕裂石查阅了你的命理,你不是先知。秩序不会放过你的,先找个安身之地,待风声过去,师父再想法为你开脱。”

    秦菜不解:“查看命理,不是需要使者和长老一起……”

    吕裂石打断她的话:“你师父曾经就是秩序的使者,只是燕重欢利用先知上位,他才远遁外围。时间紧迫,走吧。”

    秦菜想问他杜芳的事,却哪有机会。还没开口已经被他推进去换了一身小短裙。秦菜认得——是吕凉薄继母的衣服。

    上了吕裂石的车,白河开车,吕裂石和秦菜坐在后座。他将秦菜半揽在胸前,秦菜整张脸都趴在他怀里。

    门卫放了行。

    那时候六点三十,吕裂石在公路上将秦菜放了下来:“走吧。”

    秦菜眼含热泪:“师父,吕叔……”

    吕裂石叹了口气,看白河:“有话快说,时间不多。”

    白河很直接:“身上有多少钱?”

    吕裂石一怔,将身上的现金全部掏出来,数目还是不少,大约六千。白河全部递给秦菜,语声郑重:“五年之后,如果你还活着,师父保证你能以我弟子的身份重回秩序。”

    秦菜摇头复又点头。

    其实我并不想回秩序,师父。我只是舍不得你……和吕凉薄。

    她握住白河的手,一字一句地道:“我一定会活着,师父、吕叔,请代我转告凉薄,我一定会重回秩序,和他在一起。”

    一定。

第十八章:师父

    如果秩序真的代表天道,那么放走秦菜就是违背了天道的旨意。逆天而行,肯定会有果报。

    民间有传说做了缺德事会折寿,也就是这个道理。吕裂石开车驶向三画市职业中学,也不禁苦笑:“明知故犯,老白啊……”

    白河不待他说完便打断他的话:“我知道。”

    他屏息凝神,不多时伸出右手,食指在自己右眼处虚画,片刻之后食指与中指前伸,竟然弯曲成勾,似乎将挖出什么东西。

    他咬紧牙一声不吭,却难以抑制全身的颤抖。在他右手之上,有一团灰色的雾气在缓缓流动。

    吕裂石把车停在路边,开了应急灯,看了他片刻才轻声问:“白河,就为了一个丫头,就为了她叫你一声师父,值得吗?”

    白河额头全是冷汗,嘴唇被咬破,血溢了出来他也顾不上擦。他紧紧靠在座椅上,缓缓将那一团雾气递给吕裂石。

    人的眼睛是用来视物的,然而真正能够视物的却不只是眼睛。人之眼,除了肉眼,还有天眼、阴眼、异眼、以及手眼等多种。

    天眼,是指生在双目之间的第三只眼,不是真正存在。只是修习术法者在集中精力之后能聚气于此,观人间诸气。它看到的不是影象,而是以颜□分的气,比如阳气、阴气、怨气、妖气等等。

    天眼不择人,有点道行的集中精神都能开。但酝酿久,而且能见度低。

    阴眼,一般是魂魄离体之后所见,真正的通阴阳。能够在空间的阴面看到有缘人的一切。无限制,不需要酝酿。

    缺点是只能在魂魄身上使用,而魂魄在肉身时就什么也瞧不见。但阴眼很少由后天修炼,对天赋要求极高。

    而异眼,虽然长于元神之上,却可着用于*。这是阴眼修炼而来,不须酝酿,直接便可看出附在人身上的阴性信息。修成异眼,是踏入仙道的第一步。

    对于玄门中人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至宝。

    但长于魂魄之上的东西,要挖出来其痛苦岂是常人所能忍受的?

    吕裂石轻声叹气,担心他手中异眼离体之后被阳气所伤,他接过来缓缓纳入心魂。

    “我送你回去吧?”他仰躺在座椅上,难得发善心。

    白河摇头:“不,”每一个字的发音都艰难无比,但他还是强撑着说完,“回秩序,看动静。”

    吕裂石深深叹气,输了点灵力给他镇痛:“老白,她活不了的。我们只能做到这一步,秩序这么多人,她一个丫头……”想想白河付出的代价,他终于止住了话,“老白,要不我把我儿子给你当徒弟算了。”

    白河汗珠滚滚而下,他怕咬到舌头,一直不说话,听到这话却忍不住苦笑。吕裂石趁他开口的瞬间把一块狗咬胶塞到他嘴里:“我女人给她的哈巴狗买的,还没开封呢,先给你吧。”

    白河没法计较,他又劝了一句:“真的老白,你考虑考虑。”

    白河不说话,吕裂石吸收了一只异眼,心情倒是愉快得不得了:“这里的山路十八弯,这里的水路九连环……”他哼着歌,难掩得色——回去告诉凉薄自己救了他的心上人,他总应该领老爸这份情才对吧?

    吕裂石年轻时荒唐,留下不少风流韵事。吕凉薄是他的私生子,女人大着肚子来找他的时候他不认账——他浪迹花丛这么多年,从来没留下过一男半女。这把年纪早已断了希望。

    女人也狠,生下孩子之后把婴儿往三画市职业中学门口一放,旁边竖了一大块牌子——吕裂石老狗的私生子!

    吕裂石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后来听说大医院有种dna认亲的鉴定技术,抱去一查,相似度99%。还真是他儿子。

    吕裂石不气了,吕裂石天天眉开眼笑,对女人除了美貌年轻以外又多了一条追求——要会照顾孩子。

    吕凉薄从小被不同的女人带大,小时候患了急性青光眼,发现迟了,送去的时候已经回天无力,从此眼前就只有微弱的光感了。

    吕凉薄渐渐长大了,吕裂石这才发现父子之间竟然完全没有感情。这个儿子一点也不把他当父亲。为了家更像个家,他又娶了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闲着没事的时候照料他,也照料他儿子。

    只是这些年他的身体渐不如前,小姑娘有点不好满足了。他嘴上不说,还是怕小姑娘照顾儿子的同时也被儿子照顾了去,闹个贻笑大方。故而又顺水推舟将儿子弄到不羁阁。

    一方面养眼睛,二方面跟先知多套套近乎。他鬼精鬼精的,算盘自然是打得好。先知不过就是个十来岁的丫头,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

    初来乍到,如何习惯?

    肯定是要找个精神寄托的。

    而凉薄虽然双目不便,但是长得也是清秀俊美,很有几分他年轻时候的风采。要让个丫头片子动心,那还是很容易的。

    所以秦菜一来,他就有意隔开其他人,她接触的人太少,认识的人更少,能够依赖的……自然就更加少了。

    算盘打得不错,可惜千算万算,不如天算。

    如今秦菜出事,他的对策本是旁观。不料白河找到他,要求二人提前查看两位先知的命理。吕裂石何等样人?岂会甘冒这等风险?

    但白河却抛出了一个他不能拒绝的重利——异眼。

    三画市职业中学,燕重欢已经发现秦菜逃走了。吕裂石为了洗脱嫌疑,自然第一时间命人在她家周围严密布控。

    燕重欢挥挥手止住了——这个女孩虽然出身不高,但还是有点小聪明。她若想跑,肯定不会回去。

    但是肯定会和家里联系。他微勾了唇角,低声吩咐:“打电话给她父亲,如果提供女儿的消息,一条十万块人民币。”

    吕裂笑已经笑不出来了,白河啊,你这只异眼算是白挖了。

    下午,白河在吕裂石车里一直没下来,他这样的人,如果不是确实失去行动能力,绝对不会这样示弱。吕裂石正要命人将他送回朱阳镇的白河纸烛店,突然又发奇想,他打电话给吕逸:“将白先生送往四号基地疗养,命少爷好生伺候,要待之如父。”

    话落,他突然想起吕凉薄对他这个父亲实在是不怎么尊重,赶紧又补了一句:“奉之如师!”

    “先弄开一段时间,免得知道秦菜出事不安生。如果……要是这小子能打动老白,让老白把另一只异眼挖给他就好了。”他沾沾自喜。

    =_=~~

    白河的实力在整个秩序都毋庸质疑,是以燕重欢虽与他不对盘,却也不敢真拿他怎么样。如今吕凉薄本来就在刻苦攻书,有良师指导,他自然求之不得。当天就陪着白河离开了三画市。

    而秦菜去了哪里?

    秦菜回来家。身上有钱,回家很容易。

    因为大家都想到她会回家,而以燕重欢前两次上当的情况来看,燕重欢肯定会认为她绝对不会笨到回家。所以这时候回家反而最安全。

    秦菜在朱阳镇外下了车,等到天黑才悄悄摸回镇上。路过白河纸烛店,里面漆黑一片,明显白河没有回来。

    秦菜从苞谷地里摸回老家,五月的苞谷地里一片寂静,夏虫开始低鸣。她绕到后山,从小路绕回家。家后面有个后门,平时鸡、鸭从这里出来。

    这时候门已经锁了,但是那门板坏了,用力往上一抬,另一边就会打开。因为乡里贼不多见,且秦老二又是个凶悍的人,不怕有人进来,因此并没有修理。

    秦菜进到屋里,家里冷冷清清。她从锅里舀了一碗剩下的稀饭,和着咸菜先吃了。这才缩到后面的床上睡了一觉。

    睡到大约夜里三点多,外面有人说话。

    “再忙几天房子就该刷浆灰了,嘿嘿,没准不用等到下年我们就能搬进新房!”是秦老二。

    “明天我再去刮下灰,瞧把你美得。”

    “三层小洋楼,咱镇上有几栋?等老三毕业了,一定得找个大学生媳妇才配得上我这房子。”

    二人边说话边进了屋,随后秦老二就看见了里屋的秦菜。

    秦老二一愣,立刻就露了笑脸:“死丫头,你又跑回来了啊。”

    他上前摸摸秦菜的头,秦菜有点不习惯,但还是很感动。因为回来时穿着吕裂石老婆的衣服,鞋子是高跟鞋,秦菜脚大,鞋子并不十分合脚。

    这一路跑回来脚上都不知道磨破了多少地方。

    她换了自己以前在家里的旧衣服,秦老二搓着手吩咐秦妈妈:“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给闺女下碗面,多卧两个蛋。”

    秦菜也是惊魂未定:“爸,他们说我是假的,正在抓我!”

    秦老二拍拍女儿的头,倒也慈爱:“先下面吃,你都回家了谁还能把你咋的。”

    秦菜略略安心,抢先去烧火。

    秦妈妈在厨房切菜,切了一阵,她终于小声问:“老四,如果……妈说如果你被抓回去了,会怎么样?”

    秦菜用火柴点着草引火:“不知道,不过肯定讨不了好。可能直接杀了吧。”

    不然师父不会让我跑。

    秦妈妈又切了两下菜,突然她一把抓起秦菜,将锅里的蛋捞出来装在她衣兜里:“快走!”

    她把女儿推到后门:“他们给了一笔钱,你爸肯定会把你交出去,快跑!”

    秦菜牵着妈妈的衣角,她有些累了,脚上的伤口到现在还火辣辣地痛。她想哭,然而现在却不是哭的时候。

    秦妈妈将女儿推出门,压低声音喊:“快跑啊!”

    秦菜转身沿着小道往山上跑。

    五月天的月亮毛毛的,看什么都只是或浓或淡的影子。秦菜在山间奔跑,家里隐隐传来秦老二暴跳如雷的骂声:“臭娘们,你知道什么,他们肯出五十万,五十万啊!”

    秦菜憋足了劲儿往前跑,然而为了五十万,秦老二的速度更快。手电筒的光亮越来越近了,秦菜喘着粗气,脚下像踩着棉花。

    黑夜张着血盆大口,仿佛渺无边际。

    身边的苞谷林一阵响动,秦菜转过头,看见一个影子往她的右手边跑去。秦老二远远地大叫一声,立刻追了上去。

    是黄小莲。

    秦菜深吸一口气,继续往前跑。

    人生一世,再惨也不可能一无所有。她还有师父,有妈妈,有姐姐、有哥哥弟弟,还有……吕凉薄。

    她还想有以后。

第十九章:以后你就跟着哥混

    初中毕业,不满十六,没有身份证。再加上四个月的锦衣玉食,把肉也养得娇贵了。

    秦菜在火车站。周围背着大包小包、行色匆匆的旅客川流不息。她站在人群中央,却好像一只迷了路的蚂蚁。

    “小妹,找地方住嘛?二十五块钱一晚,走走走。”一个四十几岁的大妈凑上前来,二话不说拉着秦菜就走。

    秦菜挣不过,而且她确实需要地方住,也就稀里糊涂地被扯了去。

    地方离火车站不过五百多米,确实不远。只是旧得可怕。生锈的水管、污水四溢的下水道,还有一股子混合了烟味、酒味、汗臭味的怪味扑面而来。

    秦菜也忍了——便宜嘛。对于如今的她来说,睡一觉才是正事。

    在楼下交了钱,踩着看不出颜色的水泥楼梯上了三楼,在窄小的房间里,秦菜看着床上的棉被——什么味道这是……

    她皱着眉头想洗个脸和手,拧开锈迹斑斑的水龙头,水里一股锈腥味。右边的墙上有窗,现在用报纸挡着,房间里光线极为阴暗。

    秦菜关上门,电灯开关也没找,直接就睡死过去。刚刚入睡,就见有人进来翻她的衣服。秦菜大惊,当即一巴掌打过去,啪地一声,她把自己吓醒了。原来是个梦。

    难道是有人要进来偷东西?

    秦菜想了想,最后把身上的钱全部塞在劣质的枕芯棉花里,只剩两百块放在外套里子的暗袋里,外面放了七十几块钱的零钱。

    三四点多的时候,她就觉得门被轻轻地拧开了,果然有人进来翻弄她的衣袋。秦菜自然也怕,她强忍着不发抖——不然让人发现她醒着。结果没得说,二百七十几块钱全部被掏走了。

    门再度被关上,秦菜睁开眼睛,后怕而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转而又想起秩序,不知道师父在哪里,凉薄……在做什么?想起二人相处的朝朝暮暮,她辗转反侧,再不能入睡。

    第二天一早,秦菜起床就去退房,出来后发现外面打牌的一个男人右脸肿起老高,上面还有几个清晰的指印。

    秦菜郁闷的心情稍微缓和——昨夜她睡梦中的一巴掌,打中了这个家伙的魂,魂伤好得慢,他估计还得难受一阵。==

    退完房之后,秦菜在旁边的烟酒店买一瓶矿泉水,两块五。她身上没有零钱——都被昨晚偷光了。

    递了张一百,老板接过去对光一照,很严肃:“小妹,你这张钱是假的哦。”

    秦菜暗惊:“不可能啊,我这钱是……”

    “真是假的,换一张换一张。”老板把钱递回来,秦菜换了一张过去,仍是假的。

    接连六张,全是假的。烟酒店老板叹了口气,终于跟她说:“算了,看你还是个小姑娘,收到假钱也不容易,给你瓶水吧。”

    秦菜冷眼看他:“第六张我记得编号,不是这张。”

    烟酒店老板马上就翻脸了:“你什么时候意思啊?年纪轻轻地不学好,还想诈人是吧?走走走,我这里不卖东西给你!”

    她三推两推就把秦菜推出来,秦菜还要据理力争:“光天化日的你还有没有王法了?”

    周围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围过来,烟酒店的老板气势嚣张:“劝你赶紧滚,不然看不我扇烂你这张臭嘴!”

    秦菜气得不得了:“我打110报警!”

    110还真的来了,烟酒店老板反告秦菜使用假钞,警察同志在老板身上没有搜到秦菜说的那张真钞,却一下子从秦菜身上搜出了六张假钞,仿真度百分之九十五!

    最后警察同志要带秦菜回派出所作笔录,秦菜嘴里应了,却瞅准机会,拔腿就跑——她没有身份证!!也不敢说出离家的原因。

    如果真的说出来,恐怕就不是送派出所了,得直接送精神病院。==

    秦菜在农村长大,体质本来就好,加之在白河手下挑了那么几个月的水,脚劲更佳。这会儿跑起来也是虎虎生风,况且她人小灵活,在横七竖八的火车站穿行方便。

    两个民警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扶着岗哨亭喘气儿:“有这劲……干嘛不去为国争光啊……学人用假钞……”

    艹

    警察不是抓坏人的吗?!

    秦菜气得掉毛,但也明白现在最重要的是找个住处。城里租房要身份证,住宾馆也要身份证。秦菜跑了一天也没个落脚的地方。

    傍晚时分,秦菜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公路两边的高楼大厦已经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小平房。水泥钢筋少了,路两边就露出了些草木的影子。

    公路左边是一处工地,周围有许多工棚,有工人不断搅水泥、挑灰桶、搬砖。秦菜在旁边看了一阵,想问问对方还要不要人搬砖,她觉得自己还是有点力气。

    但犹豫半天也没好意思开口。

    还是煮饭的大婶看她站了半天,才小声问她:“闺女,是不是遇到啥难事了?”

    秦菜鼻子一酸,这才吞吞吐吐地表示想找个活干。

    大婶姓冯,叫冯碧青,是个热心肠,当下就找了工头。工头看秦菜这个小身板,连连摇头。秦菜赶忙扛了一袋水泥过来:“哥,我有力气,能做事。”

    那工头见她劲还行,而且工地上人手确实也缺得紧,这才点头:“三十块钱一天,先用一个星期再说吧。”

    秦菜心喜,也没问具体条件,应了一声就开始搬砖。逃避追捕,自然不能用真名,秦菜索性便称自己叫蔡琴。

    工地上的活种类很多,但总结下来,也就是脏、乱、累,秦菜干活不偷懒,让背水泥就背水泥,抬钢筋就抬钢筋,能抵一个男劳动力。

    工头姓李,平时大家都叫他猫哥。猫哥见她年纪虽然轻但手脚勤快,也就没再提试不试用的话。

    秦菜平时跟煮饭的冯碧青大婶住在一个工棚里,同住的还有五六个女工。工地上男多女少,本来就是是非之地。几个女人各凭本事,和砖工、木匠师傅各有关系,平时做的也都是些轻巧活儿。

    秦菜初来乍道,人小又不懂孝敬,自然就受排挤。最脏最累的活都推给她了,连几个女人的衣裳都是她洗。

    秦菜每天忙得脚不沾地,脸被晒得比包公还包公,人又干又瘦,头发乱蓬蓬的终日积灰,恐怕真的是连她妈站在面前也认不出来了。

    好在她也不计较,重活累活从不挑三拣四,手脚又干净,从不乱拿东西。猫哥虽然嘴上不说,心里还是赏识的。他是个正经人,每次外出搬建材都喜欢把秦菜带上作搬工。

    秦菜解决了吃住问题,虽然苦点累点,但对他和冯婶都十分感激,平日里也总是随叫随到,听话得很。

    这一天,他接了个家装的活,二楼,四室两厅的豪装。这便带了秦菜和另一个工人过去。豪装需要的建材太多,没有电梯,秦菜只得把瓷砖背上去。另一个家伙先把电线、铝管等轻一点的东西带上楼去了。

    秦菜正背到二楼,就觉得指尖一麻、背脊一冷,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六零二,猫哥正在和户主讨论装修方案,户主是个六十多的男人,一家四口人都在,看起来老实巴交,不像奸恶的人。

    “挣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才在城里买的房子,大哥一定要帮我们整好。”他握着猫哥的手,猫哥自然也是连连点头。

    他本来就是做小本生意起家的,倒也并没有因此而看低这份赚钱不多的小生意。

    秦菜不由生了点同情心:“大叔,这房子……谁卖给你们的?”

    男人不明白秦菜为什么会问这个,但还是答了:“看了好几处房都太贵,这还是卖楼的小姐特意介绍来的,别人都是三千多一平米,这里只要一千五,卖楼的小姐都说是我们大娃命好。”

    秦菜欲言又止,猫哥看出来了,但没问。等户主一家都走了,他才问:“房子咋了?我看墙体、地面都没有问题。”

    秦菜用手在地板接墙缝的地方划了一下,手上是石灰:“猫哥,这房子有问题,他们一定是发现了,所以才低价卖出来的。”

    做建筑的人,本来就信这个。猫哥听她这么一说,也有些将信将疑:“你是说,有那种东西?”

    秦菜点头:“但具体什么事我要明天才知道。”

    她面黄肌瘦,实在不像是高人。猫哥啼笑皆非:“小丫头别乱说,先干活。吹牛能顶饱啊?”

    卸完水泥、河沙,秦菜就回工地了,屋里剩一个电工接电线。

    下午六点多,秦菜正在甩砖。工地上楼房比较高,都要搭高架,砖搬不上去,就要学会甩上去。这力道有讲究,轻了扔不上去,重了人家接不住,砸到人更是不得了的事。秦菜也刚学会不久。

    正甩得起劲呢,猫哥突然开着他的三菱小货车匆匆赶回来。他扯住秦菜的袖子一拉:“跟我来。”

    六零2。是上午那二室一厅简装的地方。

    猫哥二话不说就推门进去,秦菜这才发现屋中央睡着一个人,正是上午的电工。猫哥这时候也是神色严峻:“上午你说这屋子有问题,是真的?”

    秦菜先过去看了看,低声说话:“猫哥,房子的问题我晚上也许能看到,人……我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就学了一点,连皮毛都不算,真的。”

    猫哥头上开始冒汗:“小蔡,城郊那边的工程款都是垫付的,猫哥接这活赚得又不多,要是他有啥事……你要能帮的话帮帮哥,以后猫哥忘不了你的恩情。”

    秦菜开始冒汗:“猫哥……要不您容我睡一会儿?”

    猫哥头上冒出几条黑线,秦菜赶紧解释:“让我入定看一下情况!”

    猫哥这才点头。

    秦菜靠在墙根就睡着了,最近太累,她睡得又香又甜,还轻微打呼。猫哥哭笑不得。

    刚一睡着,秦菜就站在屋中央,没有见到人,她还记得自己要找电工师傅,四下里只是转。突然在一截电线里听到声响,秦菜大吃一惊,忙拼命剥开那根电线,才看见电工师傅被卷成了电线芯。

    把人舒展开来,电工师傅喘着气叫痛。秦菜将他一推:“快回去!”

    好像狂风一扯,秦菜就醒了。

    醒来的时候电工师傅已经坐起来了,猫哥正在和他轻声说话。看见秦菜醒过来,他一脸惊叹:“猫哥,想不到你手下还有这种能人。”

    猫哥苦笑。原来电工刚刚正在接线,不知道为什么神思一荡,人就有些迷迷糊糊。看见前面一个洞,下意识就钻了进去,谁知道洞越来越窄,他只好抱住柱子,再也出不去了。

    “真是神了!我正在害怕的时候,突然洞口又出现了,有个人把我一推,说快回去!我睁眼就看见你们俩了!”

    猫哥问秦菜咋回事,秦菜又怎么知道?

    “光顾着找人了,哪知道怎么回事呀。”秦菜挥挥手,最近太累了,且工地上气息浑浊,她的感应能力比在不羁阁的时候降低了许多。

    电工收拾东西走了,这屋子的活他是再也不敢接了。

    猫哥长吁了一口气——人没事已经是万幸,不然他恐怕就有点惨。这会儿他对秦菜已经是极为敬畏:“你有这本事,怎么到工地上来搬砖呢?”

    秦菜总不能告诉他自己是秩序的在逃犯,只能含糊道:“现在没多少人信这个了,我只是个学徒。”

    猫哥拍拍她的肩:“以后你就跟着哥混,哥只要有口汤喝,你就饿不着!”

第二十章:油符

    “那这活还接不接了?”猫哥也十分犹豫,秦菜也拿不准:“晚上我再看看吧,他们买所房子不容易,能弄的话我还是希望他们能好好住下去。”

    猫哥大手一挥:“不用晚上,你再入定一下行不?”他看看四周,也有点打鼓,“要不换个地方?”

    秦菜微怔,才想起自己方才撒的小谎,也是好笑:“猫哥,其实我那不是入定,我是阴眼,要睡着了才看得到。”

    猫哥这时候哪管她什么眼:“你只管睡,哥说的!”

    秦菜便也不再客气,靠在墙角睡了。

    灰黑色的水泥墙,四处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怎么会这样?

    秦菜弯着腰仔细找寻,最后终于在靠近厨房的地方找到一颗牙齿。她翻来覆去地看也不明白——这二者有什么关系?

    秦菜醒来后,猫哥站在门口,像条竖着耳朵的看家狗。秦菜有些好笑,自己拿了钻头,果然在厨房附近的水泥里找到一颗牙齿。

    是人的牙齿,微微发黄。

    猫哥脸色有些发白:“就是……因为这东西?”

    秦菜点头:“怎么回事?”

    猫哥开始冒冷汗:“前几年建这个楼盘的时候死过一个人,高架塌了,人从二十米高的地方摔下来,当场就死了。当时瞒得严,只有圈子里的人知道。”

    秦菜恍然大悟:“尸体没找全,他的一颗牙齿混在水泥里,被糊到了六零二的地板里。他的落地魂出不来,怨气越来越重,这才时常作怪。”

    猫哥用袖子擦了擦汗:“拿到牙齿,是不是就没事了?”

    秦菜点头:“引魂的法子我会,可是我没有工具……”

    这还有什么说的?猫哥立刻让她写下要用的东西,自己去买。秦菜也很兴奋,能够用所学帮助别人,成就感自然油然而生。

    东西很快买来了,秦菜画了一张引魂符,将牙齿包在里面:“找到当初那个工人的墓,把牙齿葬进去,就没我们的事了。”

    这要费一番事,毕竟时间那么久了,谁知道人葬到哪去了呢。秦菜只得先收了那牙齿,只希望有一天能够找到工人的葬地。

    猫哥拍拍她的肩:“以后咱就是亲兄妹了,走,哥带你吃饭去。”

    简装时间很快,十来天就交了房。房主一家握着猫哥的手说尽了感谢话,猫哥只让她们感谢小蔡。秦菜想了又想,还是没告诉他们牙齿的事。

    她突然懂得了一种意境。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这件事之后,秦菜在建筑队的地位大大提升。猫哥不再派给她工地上的活,就让她帮着管材料,负责装卸登记、领用登记、库存清理等。

    秦菜的时间一下子空闲下来,她开始有足够的时间做功夫。她资历浅,突然空降下来,其他人难免不满。

    但不管旁人说什么,猫哥只是全听不进去。再联想到前几天猫哥带她出去做家装的事……那几天两个人老腻在一起……

    自然就生出了些不好的传言。

    秦菜凭什么上位,也就真相大白了。

    工地上男女关系本来就混乱,这原本不算什么。只是秦菜听冯大婶说了之后气得半死——什么世道,尼玛真的有关系的议论原本清白的!!还觉得别人无耻!

    站在泥坑里满身污秽的人往往喜欢非议站在岸上尚且清白的人,因为他们已然污垢覆躯,再脏的水泼上去,也染不出别的痕迹。

    秦菜在工地上的日子开始好过了些,猫哥开始三不四时带她出去打点牙祭。秦菜觉得不好意思,也就只有在管材料方面更上心,没事的时候还是挑点灰沙。

    对于她这个空降管理,工地上的人偶尔也会嘲讽她:“哟哟,放着我们来,您那手娇贵,猫哥哪舍得让您受累哟。”

    这帮人的攻击力比朱阳镇的人差太多,秦菜开始不怎么搭理她们。平时也就跟冯大婶走得近。

    这一天早上,工人刚刚上工。秦菜挨个问:“谁属虎?”

    工人本来就不服她,这时候谁理会她?大家都只是埋头干活。秦菜急了:“属虎的回避一下,今天别上工!”

    这话一出,众人都是一阵笑,还有人出声:“猫嫂,你这管理范围是越来越宽了。”

    秦菜毕竟是个小女孩,一张脸通红,只得去找猫哥。猫哥那时候在和兴宏建筑公司的人聊天。兴宏是个大公司,平时接下来的活做不了都得外包,猫哥一直抱着这条大腿。

    秦菜进来后也不会看人脸色,直接就说话:“猫哥,你让属虎的人回避一下,今天不要做工。”

    里面坐着三个人,两个兴宏派过来视察的监理,这时候六道目光都投在秦菜身上。

    猫哥挥手:“你跟他们说。”

    秦菜气鼓鼓地哼:“指挥不动!”

    猫哥这也走不开,一行人说说笑笑地下楼。两个监理都觉得新奇:“老猫,你这还有这种新奇的规……”

    矩字还没出来,什么东西从高架上一晃而过。

    猫哥奔到窗口往下一看,眼前就是一黑。秦菜把他伸手一扶,赶紧低声道:“应该不会死!”

    猫哥不信,两个监理都脸色发白:“这么高掉下去,下面又全是砖撅子,不死才怪。”

    猫哥三步并作两步下楼,地上那货已经被众人拉了起来。

    他竟然真的没死!头刚好摔在一堆还没和沙的水泥上,啃了满口的水泥。只是腿有点惨,摔得现了骨头。

    看见他坐起来,猫哥觉得自己差点没死过去。周围的人忙着清理那货的口鼻,一时场面混乱。两个监理心里却想着别的事——这货是属虎不?

    结果一问,擦,还真是属虎!!

    猫哥没顾上他们,赶紧把人送医院,还硬要拉上秦菜。秦菜也只有跟着去了。两个监理是打都打不走,非要跟着来。

    人很快挂了号住院,医生正在拍片,几个人才有时间安静下来。

    “你咋知道人不会死?”监理甲一脸八卦。

    “你咋知道属虎的今天会出事儿?”监理乙一脸期待。

    秦菜看看猫哥,想让他解围,结果一看,猫哥比他俩更八卦,更期待。

    她叹了口气:“昨晚我看见一只老虎从上面掉下来,拉了一下,没拉住。工地上的人我认不全,所以想着这应该是属虎的人扯自己属相的影子告诉我。”

    两个监理连工地上的安全隐患都没查,直接扯了秦菜要带去喝酒。猫哥哭笑不得:“两位哥,等伤者情况稳定了再带我妹走行不?”

    伤者情况很快出来,右腿膝盖粉碎性骨裂,背上软组织挫伤,没有生命危险,但需要准备腿部手术。

    猫哥松了一口气——工地上好几个都是他的老乡,真要出了事,怎么向人家家人交待?

    他正要去交手术费,突然vip病房的专用电梯打开。秦菜转头,全身顿时僵住。

    医院,是玄门中人频繁出入的地方。自己怎么会没想到呢?

    对方仍是黑色条纹衬衫,黑色长裤,酷似白河的面容轮廓亲切,表情却阴冷。

    是白芨。

    他推着一个老头从电梯口出来,秦菜转身慢慢走,她在工地上已经瘦了太多,衣服也穿得又脏又破,也许白芨认不出她。

    不能慌乱。她一边稳定情绪一边往女厕走。而正在这时候,猫哥一把抓住秦菜:“小蔡,那是兴宏的方总,走,跟哥过去打个招呼。”

    秦菜叫苦不迭,走到方总面前,猫哥毕恭毕敬地跟他打招呼。秦菜也只得点头示意。

    白芨的目光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个遍。

    ……再认不出她,白芨的视力怕就连吕凉薄都不如了!

    秦菜苦着脸,她可没忘记白芨上一次将她卖了一千万。这回如果再卖回去,自己就小命不保了。

    白芨却什么也没问,推着方总就出了医院。

    半个小时后他回转,直接找到了秦菜,给了她一张名片:“酬金十万以上、做不了的案子转给我,给你提十个点。”

    秦菜大奇:“你不卖我了?”

    白芨冷哼:“你知道秩序为什么不允许先知离开不羁阁吗?”

    秦菜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为啥?”

    白芨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秩序不可能放你单独出来,你若出现,秩序必然出了大事。若让人知道你在我手中,秩序必然会认为我也知道了什么秘密。我不想惹麻烦。”

    秦菜点头,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师叔,你一个人住,赚那么多钱到底干什么?”秦菜问出了最终的疑惑,白芨却转头就走。

    秦菜想起什么,突然拉住他:“师叔,骨头断了你治得好不?”

    白芨走进病房时,猫哥还在给床上的工人喂水。医生已经在准备手术时间,只是他的膝关节已经碎成渣,没有复元的希望了。

    白芨摸了摸他受伤的膝盖,偏头吩咐猫哥:“半碗菜油。”

    猫哥被秦菜弄得神神道道的,一时什么都不敢说,赶紧去买了一斤。还讨好地问:“大师,还需要什么?”

    白芨声音冰冷:“还需要安静。”

    猫哥碰了一鼻子灰,反倒眼睛都冒出光来。白芨沾了菜油,一边替伤者捏骨一边低声念咒,约有十多分钟,他停手起身。

    秦菜赶紧递了毛巾上去,他擦过手,面对猫哥的满眼崇敬,只留下几个字:“明天中午十二点,十二万。”

    医生开门进来,看见伤者一腿菜油,又看见白芨,顿时怒道:“你们这是封建迷信!”

    猫哥等人都被训得灰溜溜的,秦菜对白芨还是有点信心,就跟猫哥商量:“干脆明天再交手术费。”

    猫哥自然同意,借口筹手术费,一溜烟儿跑了。

    第二天早上,病人就出院了。这货出院的时候是走着出去的,行动比猴子还灵活。――

    猫哥看着来查房的医生:“你说这是封建迷信。”

    医生无奈摊手:“也是行业竞争。他们这行一百个里面有九十八个骗子,我们也是为民除害嘛。再说了,要把他们喂饱了,整个医院的医生都要饿死。平时看见这种人我们都是直接打跑的。”

    秦菜缩头:“那你们为什么不打他?”

    医生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深沉地叹了一口气,万分沉痛:“我们都打不过他……”

    猫哥还在感叹白芨手法之神奇,秦菜却想起那半碗菜油。他用的是油符。

    可是师父说,油符是一种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