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重生之花好月圆ZT(二)

来源: 2012-10-03 22:09:37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水幽寒的视线在大厅中扫过,立即就发现两个光源。当然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光源。首先就是大厅中间的火炉旁,摆着几张桌子,却只有一张桌子旁坐了人。另有几桌客人,竟都放着靠近火炉旁边的桌子不坐,只在角落中坐着。

  那张桌子旁边坐着四个男子。最引人注目的,是当中的那个气场强大男子,一张英挺的俊脸,锦帽貂裘,看上去约莫三四十岁。这男子坐在那里,也不见有什么动作,却莫名的吸引人去注视。水幽寒认为,只有手握权柄,习惯发号施令的成功人士,才会有如此的气场。

  这中年男子左手边坐着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貌好若女子,气质温润。中年男子右手边,则是一位武士打扮的年轻人,这年轻人的样貌一点不比那书生差,只是面容紧绷,即便就靠在火炉旁边,身上依旧散发出阵阵寒气。桌边还有一个男子,年岁不好估量,面白无须,正在给那中年男子倒茶。

  第二个吸引水幽寒视线的,则是站在那中年男子身边的女人。那明明是刚才的老板娘,只是这老板娘,也和这大厅一般,变戏法似地像换了一个人。刚才还是一身破布似地衣衫,全身裹着兽皮,现在却换了一身红艳艳的衣裙。令人最为吃惊的是,这样的天气里,这老板娘穿的竟然是单衣,而且相当的紧身,相当的……那个……暴露。

  水幽寒这一行人从楼梯上走下来,老板娘听到声音,都抬眼望过来。水幽寒几乎以为是灯光刺眼的缘故,让她出现幻觉。老板娘看王宣的眼神,竟似守财奴忽然发现了金山,或是一只狐狸,发现肥美的猎物,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绿光来。只一眨眼间,老板娘已经扭着水蛇腰,风摆杨柳般地摆了过来。也不知她是哪里来的力气,硬是挤开侍剑,凑到王宣跟前。

  “这位公子爷是不是饿了?奴家这客钱备的东西可齐全着那,公子若是有什么想吃的,千万别不好意思开口。尽管告诉奴家,奴家就是拼了性命,也要弄来给公子吃。”

  这说话的声音,柔嫩的几乎能掐出水来。老板娘的人更是几乎将整个身子都靠在王宣的手臂上。她的领口是敞着的,露出雪白的一片皮肉。王嫣然走在王宣和水幽寒之间,自然看的清清楚楚,忍不住哼了一声。那老板娘向她们这边横了一眼,眼神现在水幽寒和王嫣然脸上扫过,接下来又在两人胸前停留了片刻。看到水幽寒胸前,老板娘眼里闪出几分妒恨,扫过王嫣然胸前,则换了明显的不屑。王嫣然越生气,这老板娘就越发大胆起来。似乎要宣战一般,老板娘的一只手似乎无意间,将领口又拉开了一些,还故意挺了挺胸,那里面丰富的内容简直呼之欲出

  王宣想要坐到**旁边,老板娘却指着楼梯旁一张桌子。

  “唉呦,公子爷,奴家给您预备了好桌子,您就坐在这里可好。”

  王宣一笑:“多谢老板娘如此厚爱。我看那边桌子更好,离火炉近,暖和。”王宣指着中年男子旁边的一张桌子。

  老板娘向中年男子那桌抛了个媚眼,又笑盈盈地对王宣说道:“公子爷有所不知,那边那几张桌子,都是那位大爷包下了。您没瞧见,我这么些客人,都在别处坐着那。”

  大厅里的几桌客人,这时都纷纷向他们这边看来。有的好奇,有的明显是打算看热闹,还有两个,竟把目光钉在水幽寒这几个女子身上。那目光就像毒蛇的粘液一般粘腻而让人厌恶。水幽寒在王宣身边低声说道:“宣公子,咱们不要多事。我们穿的暖和,坐在哪里吃饭都是一样的。”

  王宣当然也注意到了大厅里的气氛,也不再多说,就要在楼梯旁的桌子边坐下。不料这时,那中间桌上的书生不知和中年男子说了些什么,竟然站起身,走到王宣身边,拱手为礼。

  “这位公子,如果不嫌弃,就请到我们旁边的桌子入座如何?我家主人习*****,因此才包了几张桌子。如今我家主人看公子人

  带着家眷,坐到炉边,要方便许多。这是我家主人一片好意,还请公子不要推脱。”

  书生举止舒徐,彬彬有礼,说话又极为客气。王宣当下也就还礼,略谦让了一下,也就点头答应了。水幽寒虽然不知道这书生打的什么主意,但是坐到那边,离那些眼神远一点,她也是极为愿意的。

  王宣应该也是考虑到这一点,因此答应的十分痛快。一会工夫,史管事、王家府兵等人也进了大厅,王宣就让他们在旁边一张桌子旁坐下,正好挡住那几道恶心人的视线。

  水幽寒等人在桌边坐定,王宣便去向那中年人道谢。那人安坐在座位上,并未还礼,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还是那书生与王宣对答。王宣客套了两句就回来坐下。以水幽寒来看,那中年人此举未免有些失礼。况且王宣本就是人中龙凤,在渤海郡时,敢这样对他的,不过寥寥几位,还都是他的长辈。水幽寒还担心王宣会因此不满,却见王宣一脸平静,才放下心来。

  老板娘眼珠子咕噜噜在王宣和那中年人之间来回转,见王宣入座,就又贴了过来,殷勤地问王宣要点些什么菜。

  王宣说了几个菜名,那老板娘笑容越来越僵。“公子爷,您,您这可为难奴家了。我这小店,又是这样的天气,原料本就不足,可做不出公子您要的那些啊。”

  “老板娘刚才不是还说,要什么有什么吗,怎么现在就为难了?”

  “哎呦呦,公子爷。那是奴家心疼公子爷一路劳乏,公子爷也不想想,奴家这个店,建在这样的地方,哪有能做那样精制菜式的厨子肯来。不过公子放心,奴家定叫他们做几个拿手的菜给公子品尝。”

  “既然这样,就拣你们拿手的菜端几样上来吧,做的干净些,快点送上来就是了。”

  “好嘞,公子爷,奴家这店里刚杀了一头牛,肉鲜着那。奴家让他们做几个好菜给公子爷端上来。公子爷,您也别老板娘老板娘地叫奴家,我那当家的早早撇下奴家走了,让奴家独自一人支撑这个店,好不辛苦。奴家名叫佟香玉,公子爷就叫奴家玉奴好了。”这老板娘后几句话,几乎是贴在王宣耳边说出的,声音虽低,可奈何水幽寒她们坐的太近,还是听的清清楚楚。王嫣然一张俏脸都气的红了,小红也低着头,不敢抬头。水幽寒则是假装拿手帕擦脸,实际是在帕子后偷笑。

  佟香玉这样吃王宣豆腐,也惹恼了一些人。角落里一个大汉啪的一拍桌子:“老板娘,你见钱眼开,有人拿金子包了桌子白放着不让我们坐也就罢了。你只在那边献勤,我们这里坐了半天,也不见你来问一声。这坐着的,单就那小白脸是客人,我们都是要饭的不成?”

  又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说道,“丁老虎,客人和客人可不一样。

  你瞎气个什么劲,老板娘是看上了人家的宝贝。你要是长了那样一张脸,不用你叫,老板娘也来伺候你。”

  这话里可就牵扯上王宣了。王宣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子上,侍剑拔剑站起,旁边那一桌的府兵也各个刀剑出鞘。

  体香玉从王宣身边直起腰来,脸色变了几变,开口就骂。

  “丁老虎,少扯你娘的臊。老娘的店,老娘爱怎样就怎样。谁要看老娘不顺眼,立马就给我滚出去,老娘不缺你那一份孝敬。”

  骂完了丁老虎,佟香玉又转过头来,对着王宣妖娆一笑:“唉呦,公子爷,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您别和那浑人一般见识。这吃饭前若是生气,伤了身体可真让人心疼。”

  也许是王家府兵人多、气势足,也许是老板娘的积威,那说话的人果然住了口。这客栈内局势不明,还要保护三个女人和两箱金子,王宣自然不想妄动刀兵,也就叫府兵收了刀剑。

  一会厨房的门打开,三四个伙计端着托盘,开始各桌布菜。说是布菜,各桌菜色基本一致,都是清一色的包子,肉汤和咸菜。水幽寒暗自好笑,只怕这客栈只能提供这些饭菜,这老板娘还非让王胄点菜,不过是借机献殷勤,吃豆腐罢了。

  佟香玉春风满面,在那中年男子和王宣这两桌之间如花蝴蝶似地来回穿梭,帮着摆放饭菜。有性急的,已经大口吃起了包子。

  “小刀,快把包子给客人送过来。”佟香玉吩咐一个端盘子的伙计。那伙计正是奚刀。他听了老板娘的吩咐,就端着一大盘包子走了过来。奚刀走到水幽寒身边,佟香玉似乎嫌他动作慢了,就伸出手要接那盘包子。还没等她接住那盘子,奚刀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手中的托盘啪地掉在地上,雪白的包子滚的满地都是。

  第九十九章 黑山客栈(四)

  

  眼看包子滚的到处都是,依香玉的眉毛都竖了起来,“你这小子,怎么这点事情都做不好?还愣着干什么,快把包子捡起来。”

  小刀蹲下身子去拣包子。这客栈的地面是石板拼砌的,本就不太干净。白包子在地上一滚,都成了黑包子、灰包子、黑白花包子。

  王嫣然早就看不惯佟香玉,这时就说道:“包子都脏了,拣起来就能吃了?”

  佟香玉白了王嫣然一眼,又转过头去教训小刀:“白养了你,干活就偷懒,吃的可比谁都多。你这几天就不用吃饭了。”

  又对王宣柔声道:“公子爷,这包子脏了,奴家给你换一盘。

  大牛,再端一盘包子来。”

  水幽寒想起小刀手臂上那么重的伤,还要做重活,不免同情心发作,又讨厌佟香玉如此死要钱,就开口说道:“老板娘刚才还在劝别人和气生财,怎么这会自己倒忘了?不过是个半大孩子,哪有不出错的。

  这包子就留下吧,钱我们照付就是了。”

  佟香玉瞟了水幽寒一眼,撇了撇嘴,“唉呦,小刀,还有人替你求情了。我若不答应,倒好象我是恶人。既然有人肯替你出钱,就先不罚你了。你还不快谢谢这位大……婶。”

  佟香玉故意在大婶两字上加重了语气。水幽寒哪里不明白她的意思,只是这同性相斥也太明显了吧,合着这天下就她一个女人她才能满意似地。水幽寒不想和人做意气之争,可也不能让人这样塌自家的台,微微一笑:“老板娘果然是聪明人,知道辈份不在岁数大小。在我家乡还有七八十岁的老翁都要称我一声姑姑,老板娘可比他们要年轻,叫我一声大婶,倒不吃亏。”

  佟香玉明显噎了一下,眼睛跟刀子一样狠狠地刮了水幽寒一眼,正好有个伙计又端了一盘热气腾腾的包子过来,佟香玉就放下水幽寒这边,将包子接过去放在王宣面前。

  “公子爷,这牛肉馅的包子,可是奴家这店里的招牌。保你吃了一次还想再吃。这整个大周,就算是皇宫里的御厨都做不出这个味道来,公子爷,我给您拿一个您尝尝。”说着翘起兰花指,抓了一个包子递给王宣。

  “二哥,我不想吃包子,我要吃米饭。”说话的是王嫣然。王宣自然是不想吃佟香玉拿过的包子,也问道:“老板娘,你这可有米饭?”

  佟香玉接连吃瘪,悻悻地放下手中的包子。“公子爷,事情不凑巧,遇到这样的风沙,送米的车也过不来。况且,这包子可比米饭好吃多了。”刚说到这,就听旁边有人尖叫了一声:“啊,这包子里是什么东西啊?哎呀,是指甲,啊,是……人……的指甲。”

  水幽寒循声望去,却是中年人桌上那个面白无须的男子,手里拿着吃了一半的包子。佟香玉脸色一僵,马上又堆出满脸的笑来,扭着水蛇腰走到那男子身边,就要去拿男子手中的包子。不想旁边那一身黑衣打扮的年轻武士,抢先一步把包子拿在手里。

  书生在旁边笑着说:“这包子馅只怕不干净,莫脏了玉奴你的手。让我这兄弟拿着,玉奴你只看看就是了。”

  看来这佟香玉,可不只对王宣一人有情。那位书生面貌俊美,不在王宣之下,想来她早就勾搭过了。也许那中年男子和年轻武士,她也没放过。水幽寒这各想着,不由自主去看王宣。王宣倒是一本正经,正关注那桌的情况。

  体香玉就着那黑衣武士的手,看了半晌,讪笑道:“哎呀,这还真像是……”

  “这明明就是人的手指甲。”黑衣武士从包子馅中捏出一物,放在手心里亮给佟香玉看。

  佟香玉咯咯娇笑了两声,“奴家这店里还是第一次出了这样的事。对不住,对不住,这个包子就不收钱了。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今个客人多,奴家这厨房人手不足,这一定是哪个伙计剁肉时着急,才不小心伤了手。几位客官大人有大量,可别和奴家计较。”

  佟香玉一边赔笑,一眼看见小刀还愣愣地站在那里,就走到小刀跟前,“客官您瞧,我这个伙计可不是伤着了吗?”说着就去抓小刀缠着纱布的手臂,被小刀躲开。两人对视了一眼,佟香玉眼中凶光毕露,小刀的眼神毫不退缩。

  “玉奴姑娘,那孩子伤的是胳膊,手指甲可都是全的。”书生不紧不慢地开口。

  佟香玉似乎没听到书生的话,自顾自地骂伙计:“都是你们笨手笨脚的。老娘管你们谁断手断脚的,偏弄到馅里坏了老娘的生意。等老娘查出来是谁,就活剥了他的皮。”那几个*****端汤送包子,只任她骂。

  水幽寒四下看了看,发现有的人已经停了筷子,有的人则满不在乎,还在大口吃着包子。水幽寒看了看桌子上一大盆飘着油花的牛肉汤,还有那一盘黑乎乎的咸菜,完全没了胃口。刚才那个面皮黝黑的伙计送汤上来的时候,其它人都关注着中年人那桌,水幽寒可看见,那伙计两手黑乎乎的,端汤的时候,大拇指都浸到那汤里去了。

  这晚饭要吃什么好那,水幽寒发愁。吃她的存粮?风沙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停了之后也不知道情况会如何,这存粮还是应该留在最需要的时候吃。吃这客栈的东西?首先卫生就不过关,而且更糟的是,卫生也许还不是最需要担心的……水幽寒想到这,本能的停住,还是不要联想太多比较好。

  中年人那桌,不知道是不是都吃过那个包子了。可水幽寒这桌,大家互相看看,都对包子失去了兴趣。

  “老板娘,既然没有米饭,我们就吃素面吧。”水幽寒招呼佟香玉。

  “哎呀,怎么放着这么好的肉包子不吃,倒想吃素面?”佟香玉鄙视地看水幽寒。

  “老板娘不必多说,给我们准备素面就是。老板娘说厨房人手不足,我手下人多,就派两个帮着烧火,这面也能做的快些。”王宣说。

  听王宣这样说,佟香玉赶紧应声:“这位公子爷怎么话说的。哪能让客人进再房,这可不合客栈这行的规矩。奴家这肉包子的配料可是祖传秘方,若是泄露出去,奴家还哪有饭吃。公子爷想吃素面,奴家就给公子爷上素面就是了。”

  “小刀,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别人都忙着,你去做几碗面来。”佟香玉对小刀吩咐道。小刀闻言转身回了厨房。

  水幽寒又强调,面一定要全素,不要加任何配料,也不能有半点油星。佟香玉板着脸答应了。这边一说定,那书生也跟着要素面。还有另外两桌客人,也纷纷要求吃素面。佟香玉面色不虞,好在没人提起要退包子钱。也许想到好歹能多赚一份钱,佟香玉的脸色才稍稍好点。

  这一路上,水幽寒都自家带着餐具。这时更也不想用这客栈里碗筷,就让小红到楼上去取。王宣等人自然也都备着餐具,可惜都放在沈九看守的马车上,现在就只能凑合用客栈的。

  别人还好,王宣就别扭了,水幽寒就把自家一只大汤碗给他用。

  等厨房里面做好了,王宣就让他们连锅端来,放在桌子上,大家自己往碗里舀了面吃。自然,还是侍剑塞了一锭银子给佟香玉,才有这样的待遇。

  给水幽寒这桌送面的是奚刀。

  “我只会做面。”他把锅放在桌上时,在水幽寒身边小声说了一句,就回了厨房。四周人都忙着吃再,传香玉又转去了中年男人那桌,也没人注意到这里。

  水幽寒看面汤清澈,真的没有一丝油星,也挑了一碗面,就着自家带的榨菜丝和香辣牛肉酱吃起来。这些东西她虽然带的不多,可也不会吃独食。虽然不能全照顾到,她这一桌的人自然能跟着借光。一口面条下肚,水幽寒很满意,面条足够筋道,看来小刀这孩子是下了工夫的。

  王宣显然是饿了,虽然吃相优雅,可饭量猛增,已经连吃了两大碗面,正要吃第三碗。水幽寒只听得众人呼噜噜吃面的声音,还奇怪这佟香玉去了哪里,怎么忽然安静了。抬头一看,才发现佟香玉正两眼发光,站在火炉边上,一手拿着铁通条拨弄炉火。只是,她那发光的双眼,看的不是炉火,而是中年男子那一桌。确切地说,是盯着那中年男子。原来那人也有专用的碗筷。而且那碗筷在炉火映照下竟然闪闪发光,水幽寒看不真切,只大略猜想那必是金子或银子做的,而且筷子头闪烁异彩的,分明是镶着宝石。

  水幽寒心里叹气,有些人走到哪里都会成为焦点,他们可以做成任何事情,唯一学不会的,也许就是低调。

  吃过了晚饭,水幽寒让小红先去收拾房间。等众人都回了楼上,没待水幽寒开口,王宣先说道:“水奶奶,看来咱们要好好商议一下。”水幽寒点头,她也是这样打算的,因此才让小红先回来收拾好房间。

  屋里小红已经摆放好了屏风和桌椅,留下两个府兵在门口守卫,大家纷纷在桌旁坐下。水幽寒打量众人的脸色,看来众人都已有所警觉。

  眼前的局面,正是进退两难之地。

  第一百章 黑山客栈(五)

  

  作为主脑人物的王宣自然是允开口:“这家客栈很不对头,大家也应该觉察到了吧。”众人点头。

  正阳镖局的两位镖师也都在座,水幽寒就说:“我听说两位镖师曾经到这边护过镖。不知道来没来过这家客栈?”

  两个镖师对望一眼,其中一个开口道:“俺们镖局很少走北边的镖。俺和老杨也只是来过那么几次,可次次走的都是龙家寨那条路,这个客栈是从未来过。不过俺听俺大师兄说过,这北边到辽国实际上有两条商路。一条是明道,走龙家寨。一般的客商都是走那条路。还有一条在暗,不过都是听说,这暗道到底在哪,就没人知道了。”这个镖师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王宣,似乎有些顾虑。

  水幽寒隐隐有些明白。  “现在关系着咱们这些人的生死存亡,还请老罗师傅坦言相告。镖局人面广,知道的消息更多。实与不实,咱们再做商议。王公子是明白人,绝不会让你们为难。”水幽寒之所以如此说,是考虑到镖局护镖,黑白两道、三教九流的人都要结交,若是透露了暗道的消息给王宣,一怕王妄追究消息来源,二怕因此得罪黑道。

  “水奶奶说的对。水至清则无鱼,我不是迂腐的人。况且这里是镇北府的地界,轮不到我多事。现下我只考虑大家的安危,两位镖师不要有顾虑,尽管说就是。”

  得了王宣的承诺,姓罗的镖师才继续说下去:“这条暗道,俺们兄弟也不知道具体在哪。因为走的都是些贩卖私盐和茶叶大生意,风险高,获利更高。一般的人没这个胆子,也摸不着门道。俺看这客栈的架势,还有那几桌客人言谈举止,咱们只怕是撞到那条暗道上来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水幽寒知道这个时候盐和茶叶在大周都是官卖,不准私人买卖的。而辽国那边最缺的就是这两样,这私贩盐和茶叶去辽国的利润高的惊人。虽然并不恰当,可水幽寒觉得这就相当于毒品走私。政府的打击,丰厚的利润.使得做这行买卖的几乎都是亡命之徒。敢在这样一条路上开,而且能生存下来客栈,不是普通良民能消受得了的。

  “这些事我也有所耳闻.现在两位也这么说,看来果真如此了。”王宣又问身边的府兵头目们有什么发现。

  “回少爷的话。属下观察,这客栈里的伙计,包括那个老板娘身上都有些功夫。属下估计咱们一进客栈,就被盯上了。那个叫猴子的伙计,借着帮忙搬箱子,实际是想探探里面装了什么,被属下等人拦住了。后来那个醉酒的老汉,也有可疑。属下几个人时刻警惕,竟都没察觉他到了身边。属下听说,有些惯匪只凭听声音,就能判断箱子中装的是什么。若这个人是个中老手,只怕已经知道了咱们箱子里的底细。还有客栈里其他的客人,依属下看来,只有两桌像是平常客商,其他的都是练家子。而且他们那一身的匪气,属下离着好远就能闻出来。 ”

  水幽寒也把她担心的事说了出来:“咱们事先没有准备,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咱们和他们不是一路。而且又带着这些个东西,只怕在他们眼里,已经成了令人垂涎的肥肉。那个醉酒的老汉,不知道真的是客人,还是客栈伙计假装的。如果是客人,那么就是说这客人里也有人在打我们的主意。咱们和九公子走散了,如今只剩这些人,要护着那两个箱子,还有我们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留在客栈里,四周人都对咱们虎视眈眈,可若是离了这客栈,这风沙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停,更是没有活路。”

  王宣笑道:“水奶奶说的都不假,这里虽然危险,可咱们也无处可去,只能留在客栈里。水奶奶也莫要太担心。咱们这些人也不是吃素的。

  我这几个随从,都是府兵中拔尖的,每个都可以一当十。罗、杨两位镖师,更是经验老道。估计那些人不会轻举妄动。这几天,大家拼着多辛苦些,严加防范。等风沙一停,这里就困不住咱们了。”

  “二哥,咱们和九哥走散了。九哥他们会不会出事?咱们怎么才能联系到九哥,若是九哥那些人也在这里该多好。”虽然有王赏一再说明沈九不会有危险,王嫣然还是忍不住担心,现下听了众人说这客栈也不安全,这让她更加不安。

  “嫣然你放心吧,九弟一定比咱们安全。我在沿途已经留下标记。等风沙一停,再放出信号,很快就能和九弟他们聚齐。”

  王宣所说一部分是实情。不过风沙中,谁也不敢保证沈九一定没事。但是不论再怎样担心都无济于事,他这样说既是安慰王嫣然,也是安慰他自己。

  接下来王宣就将人分成几组,两处轮班守卫。等安排完人手,王宣又想起一事,向水幽寒问道:“水奶奶对那一桌人怎么看?”

  王宣提到那一桌,不用解释,大家也都明白是哪一桌了,因为那一桌实在太耀眼。

  水幽寒转头问罗、杨两位镖师:“两位见多识广,对那一桌人有何看法?”

  “不像是黑道,也不是客商,应该和宣公子是一路。那个穿黑衣的年轻人,武艺非凡,我看这客栈里没人是他的对手。”这次是杨镖师开口作答。

  “杨师傅怎么如此肯定?”

  “水奶奶和宣公子还未下去吃饭前,我先到楼下看过。当时那位老爷拿出金子,让老板娘增加油灯,把炉火烧旺,还要包下火炉旁的所有桌子.说是吃饭时不习惯别人靠近。其他的客人也不是善茬,就要闹起来。那年轻人拔出剑来,还没等那些人反应过来,不是被削掉了一绺头发,就是削掉了帽子。众人被镇住了,才让出了桌子,坐的远远的。看他们的派头,非富即贵,不会是黑道,可也不会是富商,因为他们太张扬了,根本不像走过江湖的人。”

  王宣听的频频点头,水幽寒也岩得这两位镖师确实有些本事,不枉花了大价钱请他们。

  外面守卫的府兵不知有什么事叫了侍剑出去。一会侍剑回来向王宣禀报道:“少爷,那个书生在外面,说是要见您。”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王宣站起来,嘱咐水幽寒和王嫣然早点歇息.就带人出去了。

  等人都走了,坐在桌边思考。那一桌人,明显都不是等闲之辈。

  若是拿动物来打比方,那个中年男子便是狮子或老虎,即便是虎落平阳,也派头十足。那黑衣武士,则是只凶猛迅捷的豹子。那个白面无须的人,水幽寒想了半天,只觉得这人形像过于模糊,而他对中年男子的态度,让水幽寒觉得怪怪地,甚至邪恶地想,他莫非就是传说中的人妻受?而这个书生,水幽寒觉得明显就是只狐狸,不仅他的笑容,只怕他瓤子里更像狐狸。

  比如说请他们这些人过去坐这件事。明着是施恩,结交。可是产生的效果如何那?水幽寒小人地想,本来他那一桌早就是众矢之的,只是众人被黑衣男子的武力所震慑,敢怒不敢言。王宣等人在炉子边坐下,无形中就加入了他的阵营。也为众人的妒恨另外树立了标靶。欺软怕硬是很多人的本性,那些人惹不起那黑衣男子,只能挑软柿子捏。

  不过他们这此人也不算是软柿子吧。只是她们三个女人削弱了整体的战斗力,而且那两只箱子也需要派人保护。书生来找王宣,是为了探底细还是想结盟?或者是两者兼而有之吧。权衡局势,如果能够结盟,对双方都有好处。当然前提是,那几个人确实可靠。

  正想着,就听外面有人敲门。.小红打开门,原来是客栈的伙计送水来了。水幽寒不记得她要过水,看来是王宣安排的吧。送水的人是小刀,他还送来了一篮子碳。…小红高兴接过来,给炉子加碳。

  晚上那可疑的包子,可是多亏了小刀,大家才没吃。不管是意外,还是他有意帮忙,水幽寒心里都是感激的。水幽寒看小刀露出来的手臂,那包扎伤口的纱布是干净的,想来是伤口不再出血了。

  “你的伤可不轻,干活可得小心点,别把伤口绷开了。对了,后来老板娘有没有罚你,晚上吃饭了没有?”想到佟香玉要罚奚刀饿肚子,水幽寒就拿了点心匣子,想给他拿几块点心。奚刀并不接水幽寒的点心,反而趁着没人注意,塞了个纸包给水幽寒,然后拿起空篮子,一声不吭转身走了。

  水幽寒愣愣地捧着纸包,等小红又关上门,她打开纸包一看,里面竟是两枚鸡蛋,还是热的,应该是刚煮熟的吧。虽然少年什么都不说,水幽寒潜意识里觉得这少年在客栈中的地位很玄妙。他任由佟香玉呼喝,却并不怕佟香玉,也不像其他伙计那样恭敬她。而且佟香玉似乎对他还有些顾忌。

  水幽寒用热水烫脚,外面走廊上传来气急败坏吼声:“他娘的,传香玉,你也太黑了吧。大爷我给银子让你送热水和碳上来,这都快冻成冰块了,你那热水和碳去哪了?”

  “你这混蛋骂谁?碳和水,老娘早让人给你送过去了。你现在出来喊叫,无非想让老娘亲自给你送过去。你那点心思,老娘还不知道。

  你趁早死了那心思,也不看看你那副衰样。”

  “好你个佟香玉,这时候嫌大爷长的不体面了。你他娘的不就是看上人家小白脸了吗。还一个两个的都要勾搭,你也不怕撑死。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人家还看不上你唰。不如早早来给你大爷我暖被窝。”

  接下来佟香玉对男子的某器官进行了热烈的问候,男子很快落败,世界终于安静了。水幽寒坐在床边听的囧囧有神,忽然发现王嫣然和小红都把头从被窝里探出来,看着她。

  水幽寒赶紧做羞窘不胜状。“都早点睡吧。”水幽寒吹熄蜡烛,躺进被窝里,一会就睡着了。

  第一百零一章 黑山客栈 (六)

  

  一夜无话,水幽寒第二天早上醒来,就听见外面风沙扑打在窗户上。从屋里向外望去,依然是灰黄的一片。风沙不仅没有停下的趋势,反而越发肆虐起来。

  洗漱过后,水幽寒就要打发小红去看王宣等人是不是都起来了,什么时候一起去吃饭。便听见走廊里两人寒暄的声音,一个称“周兄”,一个称“王兄”,赫然是王宣和昨日的那个书生。

  “周兄,我正要给柴爷去请安,不知柴爷起了没?”

  “柴爷还在洗漱。周兄不要这样拘礼。”

  水幽寒听着两人说话的口气十分亲近,心想王宣和这书生昨天一定是相谈甚欢。两人口中的柴爷,必是那个中年人无疑。看王宣的态度,对这书生是非常的客气,而对这位柴爷更是恭敬有加。联想到昨天罗、杨两位镖师的话,水幽寒心里猜测,这位柴爷定是大有来头,起码是地位不会低于王郡守,所以王宣才会这样恭敬。

  小红打开了屋门,候着王宣和那书生说完话,就请了王宣进屋。

  王宣看水幽寒和王嫣然探询的目光,先开口解释:“昨天我和周公子谈过了。这客栈情况复杂,咱们两拨人合在一起,守望相助才是上策。”

  这个自然是正理,不过水幽寒还是要问:“宣公子,他们是什么来历?”

  “他们的来历,嗯。自然是很有来历的。那位柴爷是京城的大官,周公子是师爷,那位穿黑衣的公子姓呼延,是侍卫。还有另外一位姓莱,是管家。”

  京城的大官?京城的大官可多了去了,王宣说的如此模糊不清,却对他们如此信任和恭敬。那就是说王宣是知道细情的,只是不肯说出来。

  “要说也不是非要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只是目下这个情势,宣公子如何确定他们真的可靠?”

  “这个请水奶奶放心,我可以以身家性命作保,他们绝对可靠。”

  水幽寒看王宣如此肯定,更加确信他是知道那几个人的身份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不想对她说出来。

  “我相信宣公子的判断能力,既然你说他们可靠,那我也不多问了。只不过,这京城的大官怎么到了这里?难不成是来查访和清理这条私盐暗道的?”如果是这样,那么接下来会不会是官兵围剿?她们被困在这里,到时候,腥风血雨的,恐怕也要被牵连到里面。

  王宣看出水幽寒的担心,说道:“水奶奶别多想,没有这回事。

  他们也和我们一样,要去镇北府办事。结果遇到沙旋风,和护卫们失散了,才碰巧到了这里。水奶奶只要知道,有他们在,咱们更加安全就是了。他们之中,只有周兄不会武功,其他人可都是练家子。我们能并在一起共同进退,更不用怕客栈里那些宵小。只等风沙停了,他们就能联络到镇北军。到时候咱们就安全了,还可以让军队帮忙寻找九弟。”

  京城的大官,到镇北府办事,能联络到镇北军。水幽寒心中一动,随即压低声音,“宣公子,这几个人如此有来头,那镇北府的人是不是也要让他们三分?”

  王宣点头,“那是自然。杨将军对柴爷也得恭恭敬敬的。”

  “这就好了。咱们不是还发愁这雁山归属模糊,怕到时候和镇北府扯皮吗?如今既然有这位柴爷能和镇北军扯上关系,宣公子不妨把咱们的事和他说一说,到时候可就事半功倍了。”

  王宣笑:“水奶奶说的是,我竟没想到这方面。如此,咱们可要好生已结那位柴爷才是。”

  水幽寒见王宣如此上道,心里高兴。转念一想,又有些疑惑。他们长途奔波至此,为的就是买下雁山。照理说王宣生于仕宦之家,对手这些交际利益应该非常敏感才是。可王宣竟然没想到这一点,还要她说出来,这是为什么?

  王嫣然在一边,一开始还听的眼神亮亮,后来水幽寒谈起了生意经,她就躲到一边,让小红帮她理头发去了。

  收拾完毕,众人就一起下楼去用早饭。王宣带着水幽寒和王嫣然在靠近火炉的一张桌子旁坐了。王家的府兵、镖师、史管事等人则分坐在旁边几张桌子旁,形成一个圆弧,把王宣这桌与其他的客人隔开来。王宣安排座位时,只拣了下首的座位,却把主位留了出来,还让侍剑又擦抹了一番。水幽寒便猜到,那几个座位是留给柴爷那几个人的。看来这是要两拨人马一起吃饭。

  客栈的早饭是粗面窝头和咸菜,每桌还有一盆热汤。窝头发黄*****,汤看上去还好,飘着一层油花,只是里面的内

  疑,好像有碎肉还有些碎菜末。

  佟香玉并不在这大厅里,也听不到她的声音。只有两三个伙计在给各桌端汤端窝头。这几个伙计大都蓬着头,有的还在打哈欠。水幽寒怀疑他们早上是不是根本没洗漱过,不由得对着面前的饭菜纠结起来。

  王宣找不到佟香玉,就叫过一个伙计问怎么只有粗面窝头,没有米饭,怎么也该有白面馒头,或者素面什么的。那伙计懒洋洋地说,这客栈早上就只有窝头、咸菜,那汤还是看在银子的份上另加的。况且不知道风沙什么时候停,这客栈里的粮食要省着用。

  等着窝头和汤都端上桌,那几位贵客才姗姗来迟。王宣站起身来,水幽寒和王嫣然自然也跟着站了起来。等那位柴爷在主位坐下,王宣带着水幽寒和王嫣然先给他行礼,又和另外几个厮见过,称“周兄”、“呼延兄”、“莱官家”。那柴爷摆摆手,大家这才又都坐下了。

  柴爷看着面前如此“丰盛”的早饭,皱了皱眉头。莱管家就开口问道:“怎么早饭就只有这些个,主人哪里吃的下。”王宣忙把方才和伙计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周姓书生在旁劝道:“这客栈看来也就这个条件了,只能随遇而安,忍耐几天。”莱管家一边看柴爷脸色,一边叹气:“这荒蛮之地,有银子,也买不到能吃的东西。”

  “小周说的好,随遇而安。荒蛮之地,也是我大周的国土。这些个东西,也是百姓用来糊口的粮食。比这差的伙食真……我也是吃过的。”柴爷很有豪气地说。

  莱管家见主人这么说了,就从身边的包裹里拿出碗筷来。昨天晚上因为离的远,水幽寒没看清楚,现在如此近的距离,才看清那碗筷果真是银质的,做工精美,还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并镶嵌着宝石。水幽寒不由腹诽,在外面拿这么骚包的家什,不招贼人惦记才是怪事。莱管家先是夹了窝头和咸菜,接下来去盆里舀汤,看到那盆里的肉,莱管家的手一下子顿住了,面部肌肉不停抽搐。

  水幽寒心里想着风沙一停就可联系到驻军,镇北府的杨将军对柴爷也要礼敬。现在看了这副情形,就开口道:“这汤看上去有些油腻,一早吃这么油腻的东西只怕不好。我倒带了些东西,可以充作早饭。若是各位不嫌弃的话,也一起尝一尝。”说着,就叫小红把东西拿出来,装了一碟香卤花生米,一碟辣白菜、一碟榨菜丝。另外还拿出油茶面和黑芝麻糊来,各调了一碗。

  “这黑的是用黑芝麻、薏米仁、葭答炒熟,又磨成粉,加了糖调的。我平时饿了,就喜欢吃上一碗,味道还可以。这棕色的,就是油茶面,是拿面炒的,加了些果仁、桃仁、大枣肉、葡萄干,也还能充饥。柴爷和几位,若是不嫌弃,就挑一样,让我这丫头给调一碗尝尝。”

  莱管家见水幽寒这一番动作,如蒙大赦般放下手里的勺子。那位柴爷看了水幽寒拿出的这几样东西,点点头道:“嗯,我看都不错,就一样来一碗吧。”莱管家就递了碗过来。

  王嫣然接过一只,“这个油茶面我也会调。”便调了一碗油茶面,双手递给柴爷。柴爷看了看王嫣然,笑着说了声:“多谢王姑娘。”

  周姓书生笑着要了黑芝麻糊,黑衣武士依然是冰块脸,选了油茶面,莱管家则另拿了勺子,尝过柴爷的那两碗,选了油茶面。王嫣然和王宣也各选了一种。水幽寒和小红则分吃那调好的两碗。这样大家便将客栈的咸菜和肉汤放到一边,只吃窝头,就着黑芝麻糊和油茶面,还有桌上的几叠小菜,一桌人都吃的悄无声息。柴爷吃完,说了声好,就带着莱管家和黑衣武士回了楼上。周师爷含笑看小红收拾碗筷。

  “多谢水奶奶,这几个小菜都色香味俱全,难为水奶奶想的如此周到,又肯拿出来,大家都跟着饱了口福。”

  水幽寒笑道:“不过是些家常小菜,能下饭罢了。周师爷不必如此客气。”

  几个人一同走上楼来,周师爷低声时王宣问道:“王兄,厨房那边……”

  “不瞒周兄,昨天听了周兄的话,我派了个府兵去厨房查看。结果现在那府兵还未回来,只怕已经是凶多吉少。”

  两人对望一眼,都是忧心忡忡。

  第一百零二章 烤全羊

  

  王宣跟着周师爷去找柴爷商量事情,水幽寒和王嫣然回到屋里。

  水幽寒为了刖才听到的消息担忧,王嫣然则坐在床脚发呆,连小红端茶给她,她都恍若未觉。

  水幽寒看她魂不守舍地,就问:“嫣然想什么那,这么入神?”

  王嫣然听水幽寒说话,才回过神来,接过小红手里的茶,借低头喝茶掩饰脸上的红晕。

  “水姐姐,我,我,对了,水姐姐有没有注意,那个姓呼延的侍卫?”

  “我看他冷冰冰的,不爱搭理人,没怎么注意他。他怎么了?”

  “水姐姐,你可看到了他腰间戴的那块玉佩?我看着实在眼熟,好像……好像,对,是和振衣哥那块玉佩几乎一模一样。”

  “你说的是欧阳大哥那块传家玉佩?”

  “嗯,就是那块,振衣哥说弄丢了。我看这人戴的,就像是振衣哥那块。”

  欧阳的传家玉佩,是在燕姨娘手里弄没的。水幽寒才不会相信燕姨娘所谓玉佩放在桌上那套谎话。她觉得燕姨娘应该是拿那玉佩有其他的用途,所以不肯还给欧阳。现在这玉佩出现在别人身上,这其中的关节很费思量。

  “嫣然,你可看真了?”

  王嫣然见水幽寒如此,也认真起来。“我看着像。若是能拿到手里看看就好了。那时我年纪小,见振衣哥的玉佩好看,硬要来玩。结果不小心碰坏了一个角。我记得那个痕迹,如果让我好好看看,一定能认出来。”

  “那好,再们就想法子让他把玉佩给咱们看看。”水幽寒做出决定。

  整个上午,王宣都没有回他的房间,也没到水幽寒这边来。快到午饭的时候,侍剑竟拿着一袋米,几个鸡蛋还有几颗青菜来敲门。

  “你从哪弄到的这些东西?我二哥那?”王嫣然诧异地问。

  侍剑的表情比较复杂,“姑娘,这是少爷从老板娘那里买回来的。

  少爷说咱们中午就吃这个了,不去楼下吃饭了。”说完又补充一句,“柴爷他们也和咱们一起吃。”

  “这要怎么吃?”

  “嘿嘿,少爷还从客栈里借了锅铲使。水奶奶,我们这些人都是做惯粗活的,只能打打下手,这饭菜,还得麻烦小红姑娘给掌勺。”

  正说着,史管事和两个府兵端着锅铲送了上来。水幽寒一一看去,除了油盐酱醋,竟还有一只活蹦乱跳的公鸡。这倍香玉什么时候这样大方了。

  “这些东西宣公子可花了不少银子吧?”水幽寒问。

  侍剑的表情更加奇怪,“银子还是小事,咱们才不怕花银子那。

  只是委屈了少爷……”

  水幽寒听得一愣,眼前闪过老板娘对王宣垂涎的眼神,难不成,莫非这些东西,都是王宣……,“咳咳咳,”水幽寒忍不住咳嗽起来。

  侍剑看身边没有外人,他一肚子的委屈,忍不住和王嫣然抱怨道:“还不是那个周师爷,那人太狡猾了。少爷他可讨厌那老板娘了,可周师爷不一样,他叫那老板娘玉奴叫的多亲切。说是要去和老板娘交涉,他去不是正好。可他非说少爷,说少爷……少爷当然玉树临风了,可他竟让少爷去讨好那老板娘。”

  周师爷固然狡猾,可王宣也不是任人拿捏的人。水幽寒就问:“怎么你家公子就这样乖乖地去了?”

  “少爷自然是不愿意去的,就让周师爷去,那周师爷也不肯。最后两人只好抓阉。少爷倒霉,就抓到了去。那纸团是那个侍卫做的,他和周师爷可是一伙的。我,我怀疑是他们作弊。”侍剑后面这话说的有些底气不足。

  王嫣然听的着急,“我二哥还和那个女人在一起?你这跟班怎么当的,那女人不是好人,又那样不要脸,若是我二哥……,看回去我不和我娘告状,打你板子?”

  侍剑委屈,“姑娘,那女人要少爷单独陪她,才肯卖给咱们这些东西。我想留下来陪少爷,被少爷赶出来了。”

  王嫣然又气又急,却无可奈何。几个府兵燃起了炉灶,就要开始做饭。水幽寒看了看买到的材料,还有两颗大白菜、一根白萝卜、几个芋头。水幽寒先叫府兵把鸡宰杀干净,油和肉都取下来,清理出鸡架来。然后一只锅里闷上米饭。另一只锅里放鸡架、鸡油,加入萝卜丝熬汤。芋头朵块和鸡肉炕了一锅。另外又将白菜心挑出来,切成细丝,加入自家带着的香辣酱做了个凉拌白菜心。白菜帮则削了薄片,做醋溜白菜。还有白菜的菜叶子,则用剁好的鸡肉年加萝卜丝、少许淀粉和两个鸡蛋,做了一道蒸丸子。还剩下两个鸡蛋,就又蒸了一大碗鸡蛋糕。

  等饭菜都烧熟了,王宣终于从楼下走了上来。水幽寒忍不住偷眼打量,王宣头发一丝不乱,脸色平静。只在看不出是不是曾经发生了什么不得不说的事情。侍剑见王宣回来,迎上去说饭菜都准备好了。王宣嗯了一声,就进了客房。水幽寒眼尖,就在王宣迈步跨门槛的一瞬间,发现王宣的袍子有一角耷拉着,好像是被撕破了。果然,等王宣再出来时,已经换了外袍。因为这件外袍和刚才那件都是白色,外人定是看不出他换过衣裳。

  不过这一路,水幽寒对王宣更加熟悉,知道他有几件白色外袍,都是相同的料子和样式,只有袖口的绣花不同。当然,王宣换*******事,也瞒不过他身边伺候的亲随。

  “把饭菜给柴爷他们端过去吧。”府兵们低着头,默默听命行事。王嫣然欲言又止,水幽寒别开脸。气氛过于诡异,王宣自然感觉的出来,张了张嘴,却又似乎想到什么,最终什么都没说。只让水幽寒和王嫣然留一份饭菜回她们的房间吃,他去和柴爷几个人一起吃饭。

  吃过了午饭,王嫣然有些闷闷不乐,水幽寒则想着玉佩的事,不觉就到了晚上。水幽寒正想着,这晚饭是不是还会和午饭一样,又让她们来做。侍剑却过来说,晚上大家都到楼下一起吃饭。说是老板娘刚才来通知,晚上有烤全羊,只有到楼下才有得吃。还说这烤全羊是北地一道名菜,是从辽国那边传过来的,风味独特,不尝尝可就白来了北地一趟。

  大厅里和昨晚一样灯火辉煌,四周都坐满的客人。大厅中央架起了烤炉,上面放着一只剥好的整羊。已经能闻到烤羊肉的香味,看来马上就能吃了。一个伙计正在羊身上刷调料。水幽寒向那伙计望去,那伙计也正好抬起头来,水幽寒认得正是奚刀,不由一笑。

  柴爷、周师爷、呼延侍卫、莱管家还有王宣都在座。等水幽寒和王嫣然也在桌旁做好,就又伙计端上来大盘雪白的馒头,竟然还有盐水花生和炒黄豆。一会,羊肉烤好了,奚刀就拿起一把砍刀,刷刷刷,砍刀过处,还是一只整羊。四下却响起一片掌声。

  “好刀法!”一直未开口的黑衣侍卫赞了一句。

  水幽寒和王嫣然不明所以,王宣解释道:“这小伙计刀法非凡,这几刀下去,看着还是只整羊,只是骨肉都已经切开了,只留下些筋肉连着。这力道和下刀的位置都不能有半点偏差,才能如此。”

  说着,奚刀已经切了大盘的羊肉,送到这桌上。佟香玉更是亲自抱了一坛酒来,在每个人面前放上只大碗,倒满了酒。

  “几位大爷都是人中龙凤,是天大的缘分,才能到奴家这来。奴家这荒郊小店怠慢各位了。今晚特意备了这烤全羊,招待各位。咱们北边的规矩,是男人就得大口喝酒,大块吃肉。这酒名叫百里香,是奴家亲自酿的,几位大爷可要给奴家这个面子呦,呵呵呵。”

  “玉奴亲酿的酒,自然要尝尝的。不过不急,等我们吃些肉再来喝。”

  “几位大爷这是瞧不起奴家。那奴家就先干为敬。”佟香玉幽怨地眼神,将桌上众人一一扫过,就端起一只海碗,一仰脖如喝水般喝了一碗,然后还将碗底四下亮了亮。客栈里又是一片叫好声。

  “老板娘好样的。这是爷们喝的酒,老板娘你看准了,别逮个娘们就劝,不是爷们,你劝也是白劝。”也不知是哪个伙计还是客人这样吼了一嗓子。

  激将法和美人计其实都一样,极容易被看破,就极难被躲过。一桌子的男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明白这酒看来是必须喝了。周师爷潇洒一笑,站起身来,“玉奴如此厚爱,周某当仁不让。”也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

  佟香玉一笑,“这南来北往的人奴家见的多了,在奴家这里吃住,任他是天王老子,都要给我佟香玉几分薄面。几位爷这样,可是胆气不足?还是,不把奴家这小店放在眼里。”佟香玉一双杏眼转了转,万种风情中又带了些许的威慑,就连水幽寒看了,都觉得这女人果然别有一番风情。带刺的玫瑰从来都更吸引人去采摘,不知有几个男人能逃得过这样热辣的诱惑。

  周师爷第一个倒下了。尽管他倒下的姿态优美,但也无法掩盖其只喝了两碗这样耻辱的事实。第二个倒下来的是王宣,他喝了五碗。

  第三个,第三个还没倒下。这位英雄,出人意料的竟然是莱管家。莱管家和佟香玉可算是棋逢对手,一碗碗喝下去,都是越喝越精神,越喝眼越亮。还有其他人想过来拼酒,不过都被呼延冷冷的眼神,还有半出鞘的宝剑吓退了。众人都有一个共识,这位冷冰冰的爷,可是不会给任何人面子的。

  也许是气氛太好,也许是觉得这酒没有问题,那位柴爷也喝了两碗,黑衣侍卫却是滴酒未沾。周围几桌的府兵、镖师等人更是早得了吩咐,也都没有喝酒。桌上的烤羊肉,已经吃光了一盘,伙计又送了一盘上来。水幽寒在看到莱管家拿银针试过,表示可以吃后,就没客气,专挑了瘦一些的在吃。

  这羊肉肉质鲜美,烤的相当入味,而且竟然还放了孜然。

  水幽寒吃饱了羊肉,就带着王嫣然和小红先回房间。侍剑和罗镖师护送她们上楼,并在屋外守卫。

  水幽寒隐隐有些不安,因此不敢脱衣服,只和衣躺在床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等醒来时,看屋子里黑漆漆的,只听见王嫣然和小红两人均匀的呼吸声。水幽寒想下床拿水喝,刖从床上坐起来,就觉得天旋地转。水幽寒心道不好,想要出声示警,却一声也发不出来。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

  第一百零三章 奚刀 (一)

  

  不知过了多久,水幽寒幽幽醒来。发觉四周都是石壁,石壁上有个石龛,里面燃着一盏油灯。洞内光线昏暗,等水幽寒的眼睛慢慢适应了光线,才发现她正躺在厚厚的稻草铺成的大床上,身下还垫着厚厚的兽皮褥子,身上盖着被子,还是她在客栈中用的那床。出于女人的本能,水幽寒自我感觉了一下,发觉身上没有什么异样,而且还穿着昨天入睡时穿的衣服。水幽寒试探着从床上坐起来,没有头晕。床下放着双靴子,也是她的。

  水幽寒穿上靴子,站起来,扶着石壁向光亮处走去,赫然发现这是一个山洞。洞口有一块巨大的石壁,如影壁一般挡住了洞口,同时也挡住了外面的风沙。风沙似乎是小了些,水幽寒判断现在应该是凌晨时分。正举步要往洞外走,就觉得腿被什么给拦住了,脚边传来低低的吼声。

  水幽寒低下头一看,吓了一跳。竟然有只毛色金黄的半大小狮子蹲在洞口,拦住了她的去路。不,听这叫声,再仔细看看这半大小兽的模样,应该不是狮子,而是藏獒。或许不应该叫藏獒,总之是只獒犬。水幽寒曾经听人讲过,辽国人放牧为生,一般都养有獒犬。那獒犬凶猛堪比猛虎,对主人却是绝对忠诚。獒犬一般有两种颜色,黑色和黄色,其中金黄色的血统最为纯粹,也更加稀有,是最忠诚和最凶猛的獒犬。

  水幽寒这一惊吓非同小可。她平时很喜欢狗,可这獒犬可不是其它的犬种,不是谁想亲近就能亲近的。后来发现这只獒犬并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只是不准她出洞口。水幽寒无奈,只好转身回了山洞里,坐回到床上。

  很显然,是有人把她带到这里来的。这人还很细心,连靴子都给她带过来了。王嫣然和小红都不在,那就不可能是自己人带她来的。

  那么会是谁?这人是敌是友?把她带到这来又有什么目的?客栈里现在是什么情况?她昨天那样晕倒显然是糟了暗算,那么客栈里的其他人那?明明吃完羊肉还是好好的,怎么半夜却突然晕了?水幽寒揉揉额角,不明白的问题太多,一点头绪都理不出来。只能等那个带了她来的人出现,也许能多了解些情况。

  獒犬突然叫起来,然后是一个人的笑声:“豹子,好样的,一会给你吃肉。”一个人影出现在洞口,背上大包小包背了好多东西。借着灯光,水幽寒认出那人是奚刀。

  奚刀和水幽寒对视,“水,我把你的东西拿来了。”说着走到床旁边,将背上的东西一件件放下。这些东西水幽寒看着眼熟,可不是她带的那些个零碎吗。

  水幽寒还在发愣,奚刀已经不知从哪里取了只铁锅出来,拿到洞口。一会就用石头搭了个灶台,又不知从哪取了冰块和柴火,就烧起水幽寒也跟着走到洞口,问:“小刀,是你救了我吗?”

  “嗯,”小刀低头烧火。

  水幽寒也蹲下身来,“那其他人那?他们怎么样了?”

  “跟你一起的那些人吗?他们都好。”

  “我昨天一下子就晕了,后来什么事都不知道。那些人,他们都是我很好的朋友,我很担心他们。小刀,你能告诉我,我为什么会晕倒,还有,我房间里那两个女孩子,她们在哪,是不是都没事?”

  奚刀在灶里添了把柴,又去山洞里拿出一扇肉来,走到洞口,从背后抽出大砍刀来,在一辣光滑的大石上,砍了两大块肉下来,扔给一边唔唔叫的獒犬豹子。水幽寒不认得那是什么肉,不过看样子应该是鹿肉、或是羊肉。奚刀见水幽寒盯着肉看,就说:“孢子肉,很好,吃吗?”

  水幽寒摇摇头。

  奚刀把肉放回去,又拿出个布包出来,候着水开了,便打开布包,拿出一块面团,又从背后拿出一把菜刀,飞快地向水里削面片。

  “你爱吃面,这面是我做的。”

  “谢谢你,小刀。她们……”水幽寒无暇欣赏他的刀削面绝技。

  “她们都没事。你昨天是中了迷烟。那迷烟是黄鼬的,很霸道。

  说是无色无味,中者必倒。不过跟你来的那此人,有高手,不怕迷烟。两下打起来了,客栈的人不是对手。现在风沙要停了,你们的人放了信号出去,你放心吧。”似乎是想了想,奚刀又说:“你屋里的两个女人,有人护着,好的很。”

  “我晕倒后,是不是很乱,你怎么把我救出来的,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后山。你那屋里有暗道,我背你出来的时候,他们还没打起来那?”奚刀的话里有几分得意。

  “那你又去拿了这些东西来,”水幽寒指着洞内自己的那些东西,“也没被他们……”

  “没有,我是从暗道过去的。他们正乱着,没人看见我。”奚刀又扔了一把菜叶子到锅里。

  面熟了,奚刀把锅端进山洞,放到大床旁边。又很自来熟地取了水幽寒的碗筷出来,盛了两碗面,一碗递给水幽寒。水幽寒闻到面香,才发觉确实饿了,就接了碗。又从旁边包裹里拿出榨菜璀,牛肉酱罐”和辣白菜罐,先一样样给奚刀夹了放在碗里,又想起她还有些牛肉干,也取出一些给奚刀,然后才自己各夹了些到自己面碗里,两人闷声吃面。水幽寒吃了一碗就饱了,不再吃。发现奚刀的一碗早就吃完,却不再去锅里挑面,等着水幽寒吃完,要先给她加。

  水幽寒摇摇头,“我吃饱了,你多吃些。”奚刀这才三下五除二,将剩下的面都吃了个干净,末了,说:“天冷,你以后得多吃些。”

  水幽寒笑:“我平时也比今天吃的多,不过现在心里有事,有点吃不下。”

  奚刀哦了一声,“他们都没事的。”说着开始收拾碗筷,又对水幽寒说:“咱们还没桌子,待会我去砍棵大叔,做张桌子,再做两张凳子。”也不等水幽寒说什么,就拿了碗筷出去洗。

  水幽寒坐在床上,看着奚刀一边洗碗,一边和豹子玩耍。这个时候的奚刀,身上少了在客栈时的戒备,多了些温暖和阳光,现出些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

  奚刀洗完了碗筷,就对水幽寒说他要去砍树,让豹子陪着她。水幽寒忙叫住他,“小刀,那些东西都不急,咱们能先说说话吗?”

  奚刀闻言想了想,放下砍刀,走到水幽寒身边坐下。外面应该是放晴了,洞内也跟着明亮了许多。水幽寒看到坐在她身边的少年,低垂着头,像在思考什么东西。少年的眼睫毛很长,有些卷翘,水幽寒这才发现这少年长相颇为英俊,长大了绝对是帅哥一枚。

  “小刀,你今年多大了?”水幽寒问。

  奚刀抬起头,“我,我十八岁了。”

  水幽寒听出他声音中有一丝犹豫,就笑,“说谎吧,你哪里有十八岁。说谎可不是好习惯啊!”

  奚刀眨眨眼,“对不起,我十六岁了。”

  水幽寒盯着奚刀的眼睛,表示不信。

  奚刀又低了头,半晌才抬起头来,望向水幽寒,“我十四岁了。

  前几天刚过完的生日。”

  水幽寒这次相信了,叹了口气。她现在知道那客栈是个黑店,客栈的人,哪个都不是良善之辈。还有奚刀手臂上的伤,满身的戒备,真不知他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还是个孩子啊!”水幽寒叹道。

  奚刀急了,“我不是孩子。我什么活都能干,打猎、砍柴、做饭、洗衣服,我还会做家具。你看这些兽安,都是我猎来的。我做的面也好吃。水,你跟着我,我,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咱们俩,嗯,还有豹子,咱们好好过日子。活都我来干,你只要在家里等着我。”

  水幽寒愣住,奚刀继续说:“水,你不喜欢住山洞,我会盖房子。

  咱们,咱们也可以搬到别的地方去住。我有力气,不会让你挨饿。还有,我也很利害,客栈里那些人,都打不过我。”

  似乎怕水幽寒不相信,就又说道:“我手臂上这伤,是客栈里最凶的独眼龙砍的。可他也打不过我,是有人给我使绊子,他才能赢。我现在十四岁,再过两年,我会更利害,没人能伤害你。”

  似乎是从来没说过这么多的话,或者是害羞,奚刀说完这些,脸红扑扑地。可还是直视水幽寒,等她回答。

  水幽寒有些为难。她无法回应少年的感情,同时也不愿意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小刀,你才十四岁。以后会遇到合适的女孩。我已经十九岁了,而且,我已经有了一个儿子,他马上就一周岁了。”说到麒宝宝,水幽寒全身从里到外都柔和起来。

  奚刀身体明显一僵,眨了眨眼,“那你的男人那,跟你一起来的那些人里,没有你的男人。”奚刀肯定地说。

  “你说的对。我只有儿子。”

  奚刀松了口气,根本不问为什么会只有儿子,没有男人。“咱们去你家把孩子接来,一起过日子。我喜欢小孩。以后,以后,等,等咱们有了孩子,小孩子也有伴儿一起玩。”

  这次轮到水幽寒眨眼睛。看着眼前固执的少年,水幽寒发起愁来。

  第一百零四章 奚刀(二)

  

  外面的风沙似乎小了很多,只有薄薄的扬尘,天空终于不再是昏黄一片。虽然奚刀说小红他们都平安无事,水幽寒还是不免为他们担心。可是让奚刀去查看的话,她却说不出口。客栈里两方火拼,奚刀逃了出来,客栈的伙计必然将他视为叛徒。而在另一方人眼中,奚刀是客栈的伙计,想当然认为他和伙计们是一伙的。如此一来,两方面的人都会把奚刀看成敌人。而奚刀在水幽寒看来,不过是个孩子,她不能为了让自己心安,而让一个孩子去冒这样的风险。

  至于奚刀刚才的表白,水幽寒说不感动是假的。但是她很确定不能回报以相同的感情。

  而且她觉得奚刀对她的感情,应该不是纯粹的男女之情。毕竟奚刀年纪尚小,成长的环境又是这样。也正因为如此,他懂得男人要承担责任,想找个女人好好过日子的,才更加难得。

  水幽寒沉默下来。奚刀急于表现他是个能干的男人,是可以依靠的,就又要出去砍树做桌椅。水幽寒知道她不会在这里停留,因此不愿意让奚刀白白操劳。

  “桌椅这些都不着急,等风沙停了你再去吧。小刀,你看,咱们刚认识。我除了知道你的名字”年纪,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比如说,你父母是谁?你怎么会在黑山客栈做伙计?不如这样,你把你从小到大,凡是记得的事情,都和我说说?”

  “我,我不知道我娘是什么样子。我从没看到过她。从我记事起,一直是我爹带着我。我爹教我认字,还教我武功。在我八岁那年,我爹出门去了.再也没回来。家里的人都走光了,百岁爷爷也带我离开了家。百岁爷爷是我家的厨子。他带着我来到这家客栈。他做面,我就跟着打杂。做了三年,突然有一天,老板娘带着独眼龙几个人来住店。她们住了两天,然后,原来的老板一家人就都不见了。百岁爷爷带着我躲了起来,可还是被他们找到了。他们要杀百岁爷爷和我。百岁爷爷就说他会做面,求他们鲁下我们两个。老板娘让百岁爷爷做了锅面,他们吃了,说好,就留下了我们俩。从那以后,他们就占了这个客栈。我和百岁爷爷继续做伙计。”

  原来这黑山客栈还有这样一段过往,水幽寒又问道:“那百岁爷爷,他现在……”

  “百岁爷爷,他也死了,是被独眼龙害死的。老板娘他们都不是好人,来的客人也越来越凶。老板娘他们,见到落单的有钱客人,就会杀掉,说这是黑吃黑。百岁爷爷怕他们会害我,就教我做面,还教我烤全羊。他说,如果客栈离不开我们的手艺,就不会杀我们。我想带百岁爷爷离开这里,就偷偷地练我爹教我的刀法。他们发现我会使刀,就想让我入伙。要入伙,就要杀人。他们麻翻了一个客人,要我杀了那客人,他们以后就认我做兄弟,有福同享。我和那客人没仇没恨的,我不想杀人。百岁爷爷也拦着,那独眼龙就踹了百岁爷爷。百岁爷爷当时就吐了血。我要和独眼龙拼命,百岁爷爷不让。”

  “百岁爷爷在床上躺了几天,就死了。他死前说不让我报仇,要我再长大一点,就自己离开客栈。我一直很听百岁爷爷的话,可我恨死了独眼龙。我去杀他,他打不过我,别的伙计都去帮他。他们来阴的,割伤了我的胳膊。他们本想杀了我,可客栈里只有我会做面,会烤羊肉。他们就说给我几天时间,如果不肯入伙,就要杀了我。我的伤还没好,你们就来了。”

  原来小刀胳膊上的伤就是这么来的,怪不得他对周围环境那么戒备。也怪不得佟香玉会对他有所顾忌。这孩子,生活过的真是不容易。水幽寒看了看在洞口打瞌睡的獒犬,问道:“那豹子是你从哪弄“豹子是我拣的。百岁爷爷在床上躺着,客栈里也没有药。我听人说过山里有人参,能救命。我就进山里来找人参。结果人参没找到,却发现了豹子。它那时比现在还小些,浑身是伤。这各路上,也有人从辽国那边运了獒犬来。豹子应该是逃出来的。我不敢把他带回客栈,独眼龙那些人连人都吃,如果看到这么小的獒犬,一定会吃掉。我就把豹子带到这山洞里,偷偷送东西给他吃。豹子命大,慢慢就好了。”

  “这个山洞,是我一年前打猎的时候发现的。我搬了东西,都放在这里。”

  “客栈里有很多秘道,是原来就有*******的客栈老板,把客栈里所有的秘道都告诉了老板娘娘.

  栈外还有一条直通向山里的秘道,原来的老板没说,现在就只有我知道。我就是用这条秘道,把你背过来的。所以他们都没发现”,奚刀并不习惯多说话,一开始都是水幽寒问一句,他答一句,后来才慢慢地话多了起来。

  “我以前只和百岁爷爷说话。百岁爷爷没了以后,我就只能和妁子说。水,我愿意和你说话。”

  水幽寒拿她带来的茶叶,给奚刀泡了茶喝,又拿出些牛肉干来,两人慢慢吃着。

  “小刀,你为什么要找我和你一起过日子?”

  少年的脸一红,低头半晌,才说道:“你很好。和老板娘不一样,和客栈里的伙计也不一样,那些个客人也没有你好。我看着你,就觉得,就觉得舒服。百岁爷爷说,等我大了,要找一个心疼我,让我心里暖和的女人,一起过日子。你给我包伤口,怕我疼,我不怕疼的。可你,你的样子,好像疼的是你。你也没有男人,我就想做你的男人,咱们一起过日子,我会好好照顾你,不让你吃苦。”

  水幽寒转移话题,“那天,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吃那包子,才故意摔了一跤?”

  “嗯,那包子,你别多问。”

  “那么,后来你送的水和碳?”

  奚刀脸上露出一丝促狭的笑,“是那个丁老虎让老板娘送的。他是客栈的常客,一年总要从这路过几回。猴子说他走单帮,专门做没本儿的买卖。他要了东西,老板娘就让老黑去送。老黑欺负我,让我送。我那时想,你晚上只吃了面,怕你饿,就偷偷煮了两个鸡蛋要送给你。那些水和碳,你也用的着,我就一起给你送了去。”

  “你就不怕让他们知道,又该罚你了。”

  “老板娘讨厌丁老虎,不会信他。就是要罚,也该罚老黑,不关我的事。”

  水幽寒暗笑,小刀很机灵啊。他说的一点都没错,那佟香玉果然怀疑是丁老虎为了引她去房间,在故意无理取闹。

  找个心疼自己,给自己温暖的女人好好过日子。看着眼前忙忙碌碌,准备晚饭的奚刀。水幽寒心里想,那位百岁爷爷是真的心疼这个孩子,也是懂得生活真谛的质朴男人。

  “小刀,咱们在这生火做饭,会不会被客栈的人发现?”

  “我以前试过,不会的。”

  “哦,那我来帮你做饭吧。”

  “水,你歇着就好。这么点活,我很快做完。”

  晚饭准备的是米饭。大米的来源,不用问,自然是从客栈里拿来的。水幽寒看着洞内一角摆着的大大小小、的袋子还有坛坛罐雄,奚刀是个很懂得持家的山、男人。虽然奚刀说不用,水幽寒还是挽了袖子帮忙。孢子肉切成薄片,拿盐腌好,再加上些干野菜,和大米一起闷了锅不是腊味的腊味饭。小刀还从山里一各小河里,凿开冰层,钓了两条鱼上来。其中一条腌起来,另一各做了一锅鱼汤。

  夜幕降临,水幽寒站在洞口向外看。山下远处有火光,应该就是客栈。看样子里面大局已定。风沙也完全停了,天空中繁星点点。

  奚刀烧了水,拿大木盆端给水幽寒。水幽寒洗完,就从包里拿了块硫磺皂来递给奚刀,说用这个洗的干净。客栈里的伙计的邋遢样,水幽寒记忆犹新。奚刀在他们之中,算的上最干净的,这也是水幽寒对他有好感的原因之一。

  奚刀接了硫磺皂,提了水走出山洞,不知到哪里去洗了。

  洞内燃了一堆篝火,上面吊着一壶热水。奚刀给了水幽寒一个水囊,说是从客人那里学的。经过特殊处理的水囊,装了热水,晚上搂在怀里,睡一夜都不会冷。

  水幽寒捏着水囊,等水开。一会,奚刀从外面回来了。少年全身从上都下都散发出湿润的气息,明显是洗过澡了,而且还换了衣服。

  奚刀走到大床前,低头看着水幽寒,两眼亮晶晶,满含期待,漆黑的幢仁中映出两簇跳跃的火苗。

  水幽寒心中一惊,想起她一直忽略的一个问题。奚刀成长环境中,唯一的女性是佟香玉。

  佟香玉是什么人,这两天她看的清清楚楚。少年的一切观念都在形成中,如果受了佟香玉的影响,也是意料中的事。

  火光中,奚刀的身影慢慢朝水幽寒压了下来。

  第一百零五章 下山

  

  水幽寒有些愣愣地看着奚刀弯下腰,从床头捧出一个瓷坛子,像捧着圣物一样,恭敬地放在一边的木墩子上。

  “水,这是百岁爷爷的骨灰。我舍不得埋,一直放在这里,有空就会来看看。我们,我们,”奚刀站在骨灰坛前,作势要跪下,同时满含期待地看着水幽寒。水幽寒没动,奚刀就伸出手来,犹豫着,还是抓住水幽寒的一条胳膊,看样子是要水幽寒和他一起跪那骨灰坛子。

  水幽寒并不在乎给一个过世的老人行礼,可是奚刀如此郑重其事,那么这一拜的含义,就不那么简单。水幽寒心理猜测,这个孩子也许把这一拜就当作夫妻拜天地了。她若这个时候跟着一起拜下去,在奚刀看来,也许就是定了两个人的名份。

  为了表示对老人家的尊重,水幽寒站起身来,对着骨灰坛就鞠了一躬。“小刀,现在是晚上,是不适合拜祭老人家的。我们等到明天再拜好不好。”

  奚刀看水幽寒对百岁爷爷的骨灰如此尊重,可又不肯现在就和他一起拜,也只好同意。奚刀把骨灰坛放回床头,看着水幽寒坐在床上,正瞧着他,就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水幽寒见奚刀这个模样,心里叹气,拍拍自己旁边的位置,让奚刀过来坐。

  “小刀,你跟我讲了你的事。你想不想知道我的事?”

  奚刀眨了眨眼睛,重重地点头。

  怀里抱着热水囊,在跃动的火焰光里,水幽寒开始讲述她的遭遇。

  一个母亲早逝,在后娘阴影下长大的孩子。成亲后不受待见,被诬陷,然后赶到乡下圈禁起来的女人。这些水幽寒只是三言两语便轻轻带过。至于她早不是原来的那个水幽寒,她的穿越身份,这是她打算一辈子埋在心里,并叫自己慢慢忘记的事情。不是她不坦白,她已经决定用这个身份一直生活下去,何必要将那样匪夷所思的事情说出来,让身边的人多增困扰。

  水幽寒虽然轻描淡写,奚刀却听得握紧了拳头。“水,他们待你这样坏。我去替你杀了他们。”

  水幽寒摇头,“傻孩子,别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恶人自有恶报,如果为了报仇,把咱们自己搭进去,可就不戈算了。你百岁爷爷不让你为他报仇,就是这个意思。他一定是希望你平平安安的过日子,这样对他来说就够了。我也不希望谁去给我报仇,我希望我身边的人也平安快乐,过去的事情忘了也罢。”

  奚刀哦了一声。

  接下来水幽寒又谈起奶娘、小红、宝宝、饮阳。又谈起在王家村种菜,济水的手工皂作坊,还有她的葡萄园。水幽寒讲的高兴,奚刀一直安静地听着。

  “小刀,这次佟香玉他们撞到了硬茬口。和我同来的是渤海郡郡守的公子,另一桌柴爷那几个人的来头更大,可以号令镇北军。我估计客栈现在已经被踏平了。你反正早就不想留在客栈了,有没有想过到别的地方去生活?”

  奚刀望着水幽寒,眼神有些困惑。

  “你身边没有亲人。单独留你一人在这里,我很不放心。”

  水幽寒故意忽略掉奚刀想和她一起过日子的那番话,“奶娘,小红,还有我,都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可我们是一家人。小刀,你想不想跟我去济水,到我家里生活。”

  奚刀眼神亮起来,正要开口说话。水幽寒继续说道:“你也知道了,我本就没什么亲人。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弟弟。咱们一家人好好在一起生活。”

  奚刀一脸受伤的表情,“我,我不想做你弟弟。”

  “小刀,你一直生活在这客栈里。周围的人都穷凶极恶的,也许你就认为人都是他们那个样子。你只见过佟香玉一个女人,就是这来往住客里有女人,只怕也都凶恶的很。所以你一见我待你好,和她们都不一样,你就喜欢。小刀,你该过一过普通百姓的日子,就知道这世上心肠好的男人、女人很多。你以后的路还很长,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女孩子,会有很多选择。你会找到一个陪你一辈子,让你幸福的女孩子。”

  “你,你看不上我,不想陪着我?你喜欢那个宣公子?还是那个有钱老头?白脸狐狸?还是穿黑衣服那个?”

  水幽寒赶紧拦住奚刀的话头,这样数下去,客栈的客人都得让他数个遍。

  “我不喜欢他们。我喜欢的另有其人。”

  “他是谁?比我好吗?我会做饭,会打猎,会保护你,一辈子都对你好,他做得到吗?”

  “小刀,喜欢一个人不是因为他是最好的才喜欢他。这个人,我现在还不能说。我喜欢他,可还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

  “你这么好,他当然会喜欢

  ****心里,你就是最好的。”

  “小、刀,等你多认识些人后,就不会这么想了。”

  “不会的,你永远是最好的。”

  永远啊,水幽寒感慨。永远有多远?只有纯洁如白纸的少年,才会如此真心,如此勇敢地说永远。水幽寒心理年龄一大把,她不敢承诺永远。利用少年对她的爱慕,用诡辩绕住这样一个少年,让少年带她下山,并不是难事。但是,她却不能那样做。一颗真心,最值得真心对待。

  “谢谢你,小刀。跟我一起回济水吧,做我的弟弟,我们一大家子开开心心一起生活。奶娘、宝宝他们一定都喜欢你。

  “我愿意和你一起走,可是我不……”

  “小刀,夫妻是一种缘分。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你也不希望我是朝三暮四,像佟香玉那样的女人是不是?而且,手足之情,才是最坚固的感情。虽然我们之间没有血缘维系,可是就如同你一见我,就喜欢我,我一见你,就觉得特别亲近。做我的弟弟,更能永远和我在一起。”

  “可是……”

  “别可是了,你如果不是舍不得这里,或是有别的地方想去,那就跟我走吧。你需要一个家,我也需要亲人。”其实水幽寒觉得奚刀对她的感情,应该有很多成份在里面。对母爱的渴望,对温情的渴望,对家的渴望,当然也有少男对女子的爱慕。这样的孩子,应该有一个温暖的家,一个正常的生活环境。这是水幽寒能够做到的。

  两人聊了多半夜,奚刀虽然还不肯认水幽寒做姐姐,可还是渐渐被说服,答应要和水幽寒一起走。水幽寒也没有要他一夕之间就改变想法。等以后奚刀接触的人多了,自然感情会成熟起来。水幽寒已经在打算要多介绍些年轻、温柔、又漂亮的女孩子给他认识。

  后半夜,两人都倦了。小刀裹着皮褥子,在水幽寒脚边睡了。水幽寒仔细打量奚刀,发觉这孩子真的有副好皮相,再加上他这样有担当的性格,水幽寒几乎可以预见,不久的将来,自家的门槛会有被媒人踏平的那一天。

  第二天两人起的就有些晚。经过昨夜推心置腹地长谈,两人都感觉更加亲近,相处起来更加自在。豹子守在洞口,见主人醒了,呜呜地叫着扑过来。奚刀揉了揉豹子的大脑袋,就去砍了一只狍子腿来,豹子雀跃。奚刀并不直接把狍子腿给它,而是交给水幽寒,让她给豹子。

  “獒犬认主的。不是主人给的东西,绝不吃。水,你喂给它吃。”

  水幽寒明白这是奚刀让豹子知道,她也是主人。水幽寒把狍子腿送到豹子面前,豹子对水幽寒狂吠起来。奚刀蹲下身子,哄着豹子。

  半晌。豹子才有些不情愿地从水幽寒手里叼走了狍子腿,然后围着水幽寒转了几圈,上上下下地嗅了个遍,最后用头撞撞水幽寒的腿。

  水幽寒看奚刀欣嘻的神色,知道豹子这是肯认她了,就学着奚刀的样子,揉了揉豹子毛年茸的大脑袋,又伸手去豹子下巴处帮它挠痒。豹子显然很享受,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声音,水幽寒忍不住笑了起来。

  山洞里厨具简单,也做不出太多花样来。奚刀先烧了水,冲了黑芝麻糊。又将昨天腌好的鱼架在火上烤熟,最后热了几个馍馍,夹着肉酱和榨菜丝吃了。吃过饭,收拾了一下,奚刀就带着水幽寒下山来,豹子自然也跟着。山路不好走,奚刀要背水幽寒,被水幽寒拒绝了。

  她那么大个人,实在不忍心让个孩子背她走,况且奚刀背上还背着她的药箱等东西。

  到了山脚下,已经能清楚地看到黑山客栈的后院。客栈里人喊马嘶,水幽寒听那声音,人应该不少。水幽寒和奚刀商量,奚刀也说那天他下来取东西的时候,应该没有这么多人。奚刀要走暗道进客栈,水幽寒认为不妥,还是光明正大的出现,比较安全。

  果然等奚刀和水幽寒来到客栈近前,豹芋狂吠起来,也不知从哪里刷刷刷闪出几各人影,将两人围在中间。还有一人喊了一嗓子:“这里还有漏网的,快抓住,别让他跑了。”

  那几个人都手持明晃晃的大刀,小刀一只手臂护住了水幽寒,另一只手从背后抽出大砍刀来,与那几人对峙。

  第一百零六章 重逢

  

  奚刀拿刀与那几人对峙,豹子在水幽寒脚边,前爪抓地,发出威胁的低吼口水幽寒看围过来的人,都穿着一式的甲胄,心念转动。连忙叫了声住手。

  “请问你们可是官兵?我们是这客栈里的客人,不是歹徒。”

  “明明穿着客栈伙计的衣服,还想骗人。”其中一个似乎是个领头的,指弄奚刀说道,“把他们给我拿下。”

  这么说着,就有两人挥舞大刀向奚刀扑过来,奚刀自然举刀迎上。约子守着水幽寒对着士兵吠叫。有兵士举起刀,被那领头的人喊住,“先抓了这个小子。别伤那獒犬,咱们带回去调教。”

  这些人不分青红皂白,举刀就上,现在还想打豹子的主意。水幽寒很生气,当即放开喉咙大喊:“王宣、小红、嫣然,我回来了。罗镖师、杨镖师,快出来帮忙,有歹人要谋财害命了。”

  连喊几声,那领头的人听到己方被称作歹人,非常不瞒。这时客栈里已经涌出几个人来。

  “水奶奶!”

  “水姐姐!”

  “姑娘!”

  王宣、王嫣然、小红、史管事,还有罗杨两位镖师,水幽寒看到这些人都无恙,原先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众人赶到近前,那两个士兵还和奚刀斗在一起。奚刀看起来还游刃有余,水幽寒却不能放心。

  “快来帮忙,别人这些歹徒伤了小刀。这些贼人太可怕了,一句话不说,上来就要杀我。多亏小刀护着我,不然,我可要见不到你们了。”

  罗杨两位镖师闻言,抽出家伙来,加入战团,架住那两个士兵的刀剑。奚刀挑回到水幽寒身边,拿着砍刀戒备。

  王宣看了看水幽寒和奚刀,对一边黑着脸的那位头目拱手说道:“误会,误会。杨小将军,这位便是我说的水奶奶。杨小将军不认识她们,所以误会了。”

  “这就是你们说的被人劫走的女人?这小子明明是客栈伙计打扮,漏网之鱼,当然要拿下。这女子和他神态亲密,可不是投了那伙强人,如今回来意图不轨。我负责守卫,自然要尽责,不然伤了里面那位,可是谁都担待不了的。”

  被他这样一说,大家都打量奚刀和水幽寒。水幽寒对奚刀态度也很亲密,奚刀又如此护着水幽寒,王宣的眼神就有些异样。水幽寒眼睛转了转.她被人劫走,一天一夜,不知这些人心里要怎么想。

  “那天被人迷昏,是奚刀救了我。混乱之中,他将我救到山里藏了起来,我才能平安活着。如今我们已经结拜异姓姐弟。奚刀和那些人并不是一伙的。”

  “你一个女人懂得什么,这可要审问后才能知道。”年轻首领说道。

  “这是不相信我吗?哼,你们要抓他,就先把我当盗匪办了吧!”

  水幽寒怒道。

  王宣出来打圆场:“杨小将军,水奶奶为人我最了解,既是她作保,定然无事。这小兄弟在客栈时,对我们多有警示。后来也没和那些人一起攻击我们,如今又救了水奶奶,想来是无辜的。”

  正说着,又有几人从客栈里走了出来。当先一人正是周师爷,他旁边是一个身着软甲的将领,看样子三十岁出头,不像这杨小将军的彪悍之气,隐隐透出儒将之风。周师爷在那将领耳边说了几句,那将领走近前来,“七弟,让你的人都退下。”

  年轻的小将虽然不瞒,还是立即躬身从命,带着人不知又隐到哪里去了。

  那中年将领又对水幽寒抱拳,“水奶奶受惊了。刚才我们还商量着要扩大搜索范围,势必要找到您。如今水奶奶平安回来,大家也能安心。刚才那是我七弟,年轻气盛,如有冒犯,请水奶奶海涵。”

  王宣在一边介绍:“这位就是镇北府的杨将军。”

  一个封疆大吏,手握重兵,对于她一个弱小女子,还能如此谦和,可见其人的气度如何。水幽寒赶紧还礼。

  “杨小将军也是职责在身。小小误会,说开了就好。不敢当将军如此大礼。只是要和将军说明,这奚刀,虽然原来在客栈做伙计,可和那些人并非一路。现在更是救了我,希望将军网开一面。”

  官兵散去,王嫣然和小红这才能过来,和水幽寒拥在一起,问长问短。史管事等人也上来问候。水幽寒看奚刀被挤到一边,就把他叫过来,和大家一一见面,让人唤他少爷。

  客栈大厅焕然一新,正中摆了一张太师椅,上面铺着整张的虎皮。

  那位柴爷正坐在上面微笑。两边站着莱管家和呼延侍卫。

  “平安回来了就好。”柴爷看到水幽寒进来,笑着说道。

  “还不快过来谢谢我们主人。为了你一个,把行程都耽搁了。”

  莱管家招手叫水幽寒过去。

  合着这些人留在这里,都是因为她。这可是好大的情面*****赶紧过去给柴爷行礼“劳柴爷您惦记着。也劳烦各位为我操心。我一个小女子何德何能,真是无以为报。”

  周师爷笑着说道,“你一个人不见了不打紧,可知道有多少人为你揪着心。王兄说若是找不到你,他回去没脸见兄弟。呼延冰块说,早知道客栈有古怪,有他在,竟然让人把一个弱女子给劫走了,他这脸也没处放  你那家人和镖师,更是连觉都不睡了。还有你那丫头,这眼泪就没断过。到处央求人救你。”

  “还有我那,我也担心水姐姐,怎么不说我。”王嫣然从一边拉住水幽寒的胳膊,不依道。

  王宣低斥:“别撒娇。”

  “呵呵呵,对了,还忘了说王姑娘,这眼泪也是哗哗的。我说怎么菜那么咸,莫不是你和小红姑娘把这眼泪,都当做不要钱的盐了。”

  众人哄笑起来。

  柴爷问:“说说是怎么回事?那天你发现有迷烟,就先去看你们。

  结果只看见这俩丫头,你却连人带被子都不见了。”

  “是有人救了我。奚刀,”水幽寒叫奚刀。奚刀正被两个侍卫打扮的人拦在门外,要他放下刀,奚刀不肯。

  “救我的人就是他,是个很好的孩子。”水幽寒就把奚刀的身世当众讲了出来,自然是掐头去尾,拣重要的说。

  众人这才知道客栈有这样一段历史,而奚刀和那些人并不是一伙的。

  “柴爷看他胳膊上的伤,那就是他不愿意入伙杀人,被客栈众人砍伤的。若不是我们这些人来的巧,只怕那些人就要杀了他。他那样时时把刀带在身边,可不是存着要害人的心。实在是被周围环境给逼成这个样子。他这样是为了保护他自己,也是为了护着我这个当姐。”

  “哦,既然这样,不仅无罪”还有功劳啊。你们也别拦着他了,让他进来吧。”柴爷这样说,那几个侍卫才让奚刀进来,舶子也跟着进来了。

  水幽寒看着那呼延侍卫的眼睛一亮。

  “金黄色的獒犬。”呼延说了一句。

  众人的目光都一起聚焦在豹子身上,豹子感觉到了,低吼了几声。

  “他叫豹子,是奚刀养的獒犬。

  哎,这孩子,除了百岁爷爷,豹子可是他唯一的亲人。”

  杨将军笑道:“辽国驯养獒犬,咱们镇北府这边,也有养的。养獒犬的人还真是把獒犬当家人看待的。”

  从厅上退下,水幽寒就和小红回了楼上的房间。奚刀亦步亦趋,水幽寒明白他的心思,也就拉着他的手,让他跟。等和小红说过话,水幽寒才知道,那天晚上那伙贼人一行动,便被发觉。只是奚刀动作快,等镖师们破门而入,他已经带走了水幽寒。

  原来那客栈老板娘,果然和住店的一伙贼人勾结了。他们有二十来人,本想凭着迷烟,可以手到擒来。不料柴爷他们竟然有解药,双方混战起来。这一边人员精干,以一当十,那一边熟悉地形,穷凶极恶。

  双方都有伤亡,还是莱管家看风沙渐小,就放出了信号,引来正在附近寻找他们的杨将军。两下合围,歼灭了那伙歹徒。

  接下来就是清理现场,四处寻找水幽寒。没想再水幽寒自己回来了。

  将近傍晚,侍剑过来,请小红过去帮忙做饭。水幽寒就带着奚刀一起去帮忙。临时的炉灶搭在后院里,据说是莱管家的意思,坚决不用客栈原来的厨房。

  夜幕低垂,四周燃起了火把。后院中只有除了水幽寒这几人,就有两三个火头军在忙碌。这边正炒菜,王嫣然从客栈里出来,边走边喊:“水姐姐,我也要来做一道菜。”

  还没等她走到炉灶旁,忽然从旁边的柴草堆中窜出来个大汉。那大汉一手捂住王嫣然的嘴,又将手里的大刀架在王嫣然的脖子上。这一下出乎众人意料,水幽寒站起身来,原来那大汉正是独眼龙。

  “都不要喊,若是喊我就杀了她。”独眼龙威胁道。

  独眼龙发现水幽寒身边的小刀,冷笑道:“好你个小刀,果然是养不熟的狼崽子。当初就该一刀结果了你。我说打起来,怎么不见了你,原来你让女人勾了魂。”

  “有本事你放了人,我们单打独斗。”奚刀怒视独眼龙。

  独眼龙看了一眼手里的王嫣然,“老子烂命一条,杀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最后还有个如花似玉的女人陪着老子一起死,老子值了。”

  “你不要伤害她。你不就是想逃命吗,我们放你走就是。”水幽寒道。

  独眼龙一只满是血丝的眼睛在奚刀和水幽寒面上扫了扫,用刀指着水幽寒,“你过来替她,我就饶了她。”

  第一百零七章 漏网之鱼

  

  独眼龙说让水幽寒过去,他就放了王嫣然。独眼龙这时松开了捂住王嫣然嘴巴的手,王嫣然已经吓的哭了起来,看着水幽寒求救,“水姐姐,救救我。”

  水幽寒知道独眼龙不怀好意,他这是恨奚刀,因而也连带恨上了她。若她过去,会更加危险。可独眼龙是亡命之徒,王嫣然在他手里,也会随时性命不保。现在这后院里,只有他们这几个人,那几个火头军,也不像很有战斗力的样子。这独眼龙想必是在混战中逃脱,却被困在暗道里,现在跑出来,应该还是逃命的想法占上风。

  “有事情好商量。你只要不伤害嫣然,我们就放你一条生路。就是让我换她,也不是不可以。”水幽寒放缓声音说道。只要拖延时间,等到呼延那些高手过来,事情就好解决了。

  “这女子哭啼啼地,让老子烦心。你过来,我放了她。”独眼龙说。

  “别过去,他会杀了你。”奚刀拦住水幽寒,“独眼龙,你抓着个女人算什么汉子。有本事,你冲着我来。”

  “臭小子你一边去,那女人你过来,不然我就杀了她。”独眼龙叫喧,手里的大刀又往王嫣然的脖子上压了压。王嫣然惊叫出声,水幽寒借着旁边的灯光,看到她脖子上已经见了血。

  “独眼龙,你若是想活命,就冷静点。你杀了她,就算是你把我们都杀了,外面有那么多官兵,你也逃不出去。好死不如赖活着,你别伤人,我们保你平安。”

  水幽寒心里着急,这样的动静,客栈里的人,还有那些周围放哨的,应该能够听到啊,怎么还没人过来。

  “说的对,老子是要活着。你这个女人,倒能花言巧语。你过来,我就不杀她。老子手里抓着这个,你在前面给老子开路。看谁敢向老子动手。小刀,你站在那别动,不然老子现在就给这个女人放血。”

  王嫣然的头垂在独眼龙的肩上,像是吓昏了过去。水幽寒甩开奚刀的手,示意他见机行事,就一步步向独眼龙那边挪去。

  两人之间只剩几步之遥,独眼龙似乎嫌水幽寒慢,一只手抓了王嫣然,另一只拿刀的手,就要来抓水幽寒。就在这时,独眼龙怪叫一声,抓着王嫣然的那只胳膊忽然垂了下来。一条红绸从院墙外飞进来,瞬间将王嫣然卷了出去。眨眼之间,院墙上就占满了兵士。莱管家手握红绸的另一头,把王嫣然接在怀里。客栈里,以呼延为首,也跳出好几名侍卫。

  水幽寒这时才看清,独眼龙一只肩膀上,钉着一支小箭。想来就是这支箭,让他忽然放开了王嫣然。独眼龙陷入困境,顿时发了狂,一只手举着刀,便向水幽寒扑过来。眼看大刀奔着自己的面门过来,水幽寒再冷静,也是第一次落到这样的境地,心里也怕起来.向后退了两步,踉跄了一下,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原来是小刀一只手臂接住她,另一只手拿着砍刀,接住了独眼龙的大刀。

  “水,你没事吧。”

  “我没事。”

  “嗯,你躲到一边去,这里有我。”

  “把他交给我。”

  “臭小子,乳臭未干,老子的手下败将。老子今天就结果了你,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就赚了。”独眼龙目露凶光。

  水幽寒退到一边,和小红站在一起。从墙头上跳下来几个兵士,将她们护在身后。奚刀和独眼龙打在一起。水幽寒只听到钢刀相碰,然后是独眼龙的一声惨嚎。

  “不公平,我受了伤。”

  “我也只用了一把刀。你不是我的对手。”

  片刻的安静,四下有人叫起好来。身前挡着的士兵退了下去。

  水幽寒只看到两个士兵拖着重物出去,又有士兵来打扫。奚刀走回到水幽寒身边,砍刀已经背到背上。  “我给百岁爷爷报仇了。”

  水幽寒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拉过奚刀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是使双刀的吧。”杨将军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近前,对奚刀问道。

  奚刀点点头。

  “功夫不错,想不想跟着我,建功立业。”杨将军笑着说。

  奚刀看了眼杨将军,摇摇头。杨将军笑笑,对水幽寒道:“这小子是个好苗子,跟着我,教导上两年,就能独当一面。我看他很听水奶奶的话,不如水奶奶劝劝他。男子汉大丈夫,本该建功立业,报效国家。”

  “多谢将军对小刀如此厚爱。这些事,我想还是等他再长大一些,自己拿主意。”

  杨将军也没多言,“也好。只是小兄弟这伤,还是看看。若是以后不能用刀,就可惜了。我随军带的郎中,擅治外伤。”

  水幽寒赶忙答应了,她虽然给奚刀用了上好的伤药,可毕竟不是郎中,现在能找到郎中给小刀看伤,

  有军士来报,说独眼龙是从藏在柴草垛下的暗道里。杨将军命令再次搜查客栈。不断有军士回来向杨将军报告,没有发现情况。

  “这客栈中暗道很多,杨将军确实要细细搜查,免得再有蒋网之鱼。”

  “水奶奶说的是。我们已经发现了一些。只是还要在客栈内过夜,不好都挖开来。”

  “客栈的秘道,我都知道。”奚刀开口。

  “太好了,有小兄弟帮忙,可省了不少事。”

  杨将军招手叫了几个头目过来,小刀把客栈秘道的分布解释了一遍。他怕说不清楚,又拿树枝在地下大致画了图。杨将军把兵士分成几队,下秘道去清查。等到晚上开饭时,那些兵士都回来,秘道内再没有其他人了。这下大家才都放下心来。

  王嫣然的伤并不重,只是被刀划破了皮肤。

  随军的郎中看过,又敷了药。水幽寒过去看时,她已经喝了安神的药汤睡着了。水幽寒又忙带着奚刀去找随军的郎中。那郎中显然得了杨将军的指示,检查起来很是仔细。

  “嗯,还好。没有伤到骨头,也没伤了筋脉。这么多天没好,想来是一开始延误了。现在上的这药,”郎中从奚刀伤口外,用手指沾了些药末在灯下仔细研究,“这伤药是极好的。就用这个,三天换一次药。小心别沾水,别用力绷开了伤口,再过十天就能好了。放心吧,伤好以后,照样能拿刀使剑。”

  水幽寒和奚刀都松了口气。

  危急解除,水幽寒完全放了心,就不免又动起别的心思。

  晚饭后,众人聚在大厅中喝茶,柴爷咳嗽了两声,说是嗓子不舒服。莱管家如临大敌,就叫随军的郎中来诊脉。柴爷倒不当回事,“不过是嗓子有点不舒服,不是大事。”

  郎中诊视完毕,也只说有些上火,嗓子有些红肿,只怕是吃的东西太燥了,要开一剂清火的方子来吃。

  水幽寒就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小瓶子来,走上前,先福了一福,然后说道:“柴爷,我这正好带着有治嗓子的药丸子,柴爷不妨试试。这药叫西瓜霜,是我们济水城里济生堂大药房制的,专门治咽喉肿痛。

  只需放在嘴里,含化就好。这药味道好,还能清口气,比喝汤药方便的多。”

  柴爷听水幽寒这样说,再看水幽寒举着个小白瓷瓶。瓶子上一面是济生堂,一面是西瓜霜几个大字。柴爷点点头,莱管家就接了那瓶王宣在一边帮腔,“柴爷,西瓜霜确实如水奶奶所说,是治咽喉肿痛的良药。即便是没有喉急,没事时含上几粒,也可清咽润喉。”

  莱管家从瓶子里倒出两粒来,拿给郎中看。郎中看了看,又闻了闻,最后拿起一粒放在嘴里含着,才说:“天下良药万万千千,属下安居边塞,这西瓜霜属下没听说过。不过这药并无不妥之处。”

  “老奴也试试,”老管家说着,也含了两粒在嘴里。水幽寒知道,有权有势的人家,十分惜命,也笑道:“说起来,我嗓子也有点不舒服。虽说是送出去的东西,也只好厚颜要回两粒吃吃。”

  莱管家含了药丸,“老爷,这药含在嘴里,还真觉得凉飕飕的,直通嗓子眼,应该有效。”柴爷大笑,接了药瓶,就倒了几粒再嘴里,片刻后点头赞道:“嗯,不错,嗓子觉得舒爽多了,味道也好。这济生堂,可是很有名?”

  “是啊,这济生堂,是我们济水城里第一大药房。那是百年的老字号了。济生堂的东家世代行医,这西瓜霜就是她们用了民间的方子,又加了几味稀有的药材制成的。在我们那,可是极有口碑的。”

  王宣点头附和。

  “这次,我多承了柴爷和众位的情。我一个小老百姓,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一个小作坊,能做此手工皂,我这次带了此,送给众位,也是我的一份心意。”水幽寒叫小红把那些手工皂拿出来,分给众人。这些是她在济水就打算好了,用来走人情,同时做为宣传的。

  每一块手工皂都不大,还用精美的皂盒装着。

  小红一边给送手工皂,水幽寒就在一边介绍,三种手工皂,每一种都有什么功效。

  杨将军笑道:“原来这手工皂是你们家的。前些日子,我家里也不知从哪里得了两块。她们喜欢的很,却不知道去哪买,现在可算知道了。”

  听杨将军这样说,水幽寒和王宣对视一眼,觉得这正是个好机会,可以和杨将军谈谈雁山的事情。王宣正待开口,就听外面人声喧闹,有兵士进来禀报:“外面有叫沈九的,带了好些人来,说是要见王宣王公子。”

  第一百零八章 玉佩

  

  水幽寒听到士兵这样禀报,知道是沈九找过来了,心中十分欢喜,王宣也是喜形于色。两人出了客栈,果然见沈九被士兵拦在门外,正向客栈里张望,身后跟着一队人马,各个都举着火把。

  “表哥,水奶奶,可见着你们了。”沈九见了王宣和水幽寒,就过来见礼。还不及互问安好,沈九已经左右张望,急切地问道:“嫣然那?怎么不见嫣然?嫣然她没事吧?”

  “嫣然没事,这两天累着了,就让她先去睡了。”

  沈九听了水幽寒这样说,才略微心安。王宣就挽了沈九的手臂,复又回到客栈中,与众人相见。然后两兄弟才说起这两天各自的遭遇。

  原来那天沈九带着向导在前面领路,风沙之中,没有察觉后面的王宣等人没有跟上来。等天黑时到了右家寨,才发现连接两辆马牟的绳索断了。王宣、水幽寒等人,连着运金子的马车都不见了。

  沈九这一看还得了,就要回头寻找,被向导死命拦下来。当时正是沙旋风最凶暴的时候,而且夜晚气温极低,那样出去找人,人找不到不说,就是他们也要把性命搭上。沈九因此只好暂时留在龙家寨,眼巴巴地盼着风沙快些停。

  龙家寨是一座大村寨,约有四五百居民,种田打猎为生。向导引见沈九认识了寨主龙九宵。两人谈的投契,说起与王宣失散一事。龙九宵熟悉地头,也跟着担心,就说起附近除了他这龙家寨,只有一处可以躲避风沙,那就是黑山客栈。龙九宵只说了这些,就不肯再往下说。沈九见龙九宵闪烁其词,越发盘问。最后龙九宵才说,黑山客栈是方圆几百里内的忌讳,只因为老板、伙计还有住客都是亡命徒。这些人做的是黑道的生意,客栈更是家黑店。

  沈九更加着急,怕王宣他们找不到避风之所,又怕他们真的撞到黑山客栈去,可以说是食不下咽,度日如年。这一天,风沙终于小了些,就再也忍耐不住。沈九就带了随从,还从龙家寨借了百十个壮丁,由向导领着出来寻人。半路上看见王宣发出的信号,就直奔这客栈而来。因为客栈处所隐蔽,道路艰难,马不停蹄地赶来,还是这个时候才到,好在大家都平安无事。

  王宣也和沈九说了在客栈中的遭遇。因怕沈九担心,特意隐去了王嫣然曾被劫持一事。不过还是听得沈九冷汗淋漓,连说好险。

  如今众人都聚齐了,就说起明天的安排。柴爷一行人要去镇北再,问姜宣如何打算。王宣就提起要买雁山的事情。

  这雁山是连绵不断的连山山脉中的一处大山,处在镇北府辖区和渤海郡辖区之间。雁山上寸草不生,在渤海郡辖区那边更是悬崖峭壁,还有沼泽地与别处隔开,无法通行。因此这山两边历来都不管的。现如今发现了碱矿和硫磺,那就是座聚宝盆了。要买雁山,当然要先和各个相关方面协调好,免得以后出乱子。

  杨将军非常爽快,一口答应雁山镇北府和渤海郡一家一半。因为怕路上再出事,杨将军还另外派了杨定邦,也就是他七弟,领一队人马护送他们去雁山。只要水幽寒这边要买,杨定邦就可代他签下契书。

  眼看着两伙人明天就要各自上路,水幽寒偷眼去看呼延侍卫。

  水幽寒这一天,一直想着机会接近他,谈谈玉佩的事。可惜呼延侍卫此人,时到不离柴爷左右,又兼之气场太冻人,极少开口,水幽寒几次搭话都被无视。自从王嫣然说过玉佩的事情之后,水幽寒就一直关注呼延。他身上确实佩戴了一块玉佩,有半个巴掌大小。水幽寒本想靠近些看,但是呼延为人非常机警,时刻戒备,根本不容忍靠近。

  水幽寒有些发愁,如果今天晚上不弄明白玉佩的事,明天之后就更没机会了。可目前为止,她连玉佩的边都没摸到,更不用说,唯一能辨别玉佩的王嫣然还在昏睡了。水幽寒这么想着,一时忘了掩饰,眼神来来回回往呼延身上招呼。

  这在场的都是练武人,眼力自然比一般人都要好。水幽寒的眼神如此明显,已经招来王宣、杨将军的关注,甚至莱管家看着水幽寒都有些若有所思。呼延更是早就察觉到有人对他进行视线骚扰,如今还引起大家注意。呼延皱了皱眉,给了水幽寒一眼刀。

  水幽寒赶紧收敛了自己的目光。呼延这个人只怕不时个好说话的人,可欧阳的传家玉佩毕竟是件大事,有一丝希望就不能轻易放弃。

  水幽寒暗下决心,即使明知会碰钉子,可还是要勇往直前。

  扯过了闲篇,男人们有重要事情要谈,水幽寒知趣地就从大厅中退了出来,打算回房间。楼梯两侧,还有走廊上都有人守卫。这些人与杨****的兵士打扮不同,都是一式的黑衣。水幽寒注意,

  听候呼延号令,知道这些人是那位柴爷的侍卫,呼延是侍卫头领。水幽寒走上楼梯,楼梯口两个侍卫都颔首为礼。

  其中一个侍卫张着一张娃娃脸,不笑的时候脸上都显出两个可爱的酒窝,看年纪绝不超过十八岁。水幽寒病急乱投医,对那侍卫微微福了一礼。“小兄弟,请问柴爷身边那位姓呼延的大爷,可是你们的首领?”

  酒窝侍卫眨眨大眼睛:“您问的是呼延统领?”

  水幽寒连忙点头,“就是呼延统领。我有重要的事情找他,可是他一直在柴爷身边,因此一直没说上话。

  小兄弟,你能不能帮我通禀一声。”

  酒窝侍卫有些为难。

  “小兄弟,我要和呼延统领说的事,非常要紧。你就帮帮忙吧。”

  “统领大人负责老爷的安全,一般都不会走开。那个,您要是实在有事,一会统领大人会来巡查。也许那时候,您来找统领大人说话……”

  “多谢你,多谢。”水幽寒连连称谢。

  回到屋里,水幽寒就让小红搬了个凳子坐到门口,一看到呼延,就马上告诉她。小红领命,就在门口一边做针线活,一边关注楼梯口的动静。水幽寒则坐在屋里等。主仆二人一个屋里,一个屋外,手里都没闲着。

  奚刀的衣服早就旧了,缝了好多补丁。水幽寒看那补丁打的非常粗糙,问过才知道是奚刀自己缝的。而且那棉衣里的棉花,都是日棉絮,又重又不保暖。旅途之中,也没地方买布、买棉花。好在侍剑的身量和奚刀差不多,水幽寒就向侍剑要了一套棉衣,她和小红两个打算连夜赶工,将棉衣改了给奚刀穿。

  大约二更天,棉衣的衣袖还差几针就改好了,小红在外面啪啪地拍门。水幽寒知道是呼延来了。水幽寒放下针线,稍微理了理衣衫,就忙走出房门。呼延对楼梯上的侍卫吩咐了几句,就要转身下楼。水幽寒赶忙喊:“呼延绕领请留步。”

  呼延闻言停了脚步,看是水幽寒喊他,问道“水奶奶有事?”

  “呼延统领,我有要紧事要和您说。”

  呼延想了想,走上楼来,又一挥手,走廊上连同楼梯上的侍卫便都退到楼下去了。

  “水奶奶有话请讲。”

  呼延这一番安排,倒让水幽寒有些发愣。不知道他是件么意思,难道以为她有什么秘密要汇报?

  “是这样,我看呼延统领有一块玉佩,不知道能不能让我看一下。”

  “哦?”这个问题明显出乎呼延的意料。

  “呼延统领这块玉佩,与我朋友的玉佩十分相像。因此,我想着两者是否有什么渊源,不知呼延统领能否让我看看。”

  “物有相似,不过是块玉佩,能有什么渊源。水奶奶若没有别的事,我先告辞了。”

  “请等等。呼延统领如此快人快语,那就恕我冒昧。其实,是我朋友有块祖传的玉佩,不甚失落。玉佩有价,只是这传家之物,其中的含义却是无价的,呼延统领想必能够了解。嫣然极熟悉那玉佩,本想着统领您若能让她仔细看看薄那块玉佩,就能知道是不是我朋友的那块了。可惜嫣然现在正睡着,明天早上您就要走。我想先和统领商量,能不能明天早上,您抽个空,让嫣然看看您的玉佩。”

  “呼延统领不要多心。我可不是说您偷了我朋友的玉佩。这其中必定有些缘故,一块玉佩在您是不算什么,可对我朋友却事关重大。

  这其中或许还牵涉了些人和事,若是能查明,也能解开他的心结。当然,这一切还都得等嫣然先看过玉佩。”

  “你姓水,那么你可认识水益?”

  “哦?水益?不认识,没听过这个名字。怎么呼延统领认得他?”水幽寒不明白呼延为什么忽然转开话题。

  呼延看了看水幽寒,又问:“那么你可认识楚熙?”

  “哈?楚……熙”水幽寒见呼延紧盯着她,心里转了几个念头,笑道:“我身边可没人叫这个名字。不过我听嫣然说过,京城中有位姓楚的将军,非常有名,说是战功赫赫的。嫣然和我说过他的名字,似乎就是楚熙。呼延统领,您好像也是从京城来的,您问的可是那位楚?”

  呼延脸上闪过一丝失望,自言自语道:“看来是认错了人,也是,她怎么可能在这。”

  水幽寒不解,好在呼延立刻又说道:“明日一早我就要启程。你让王姑娘过来认认吧。”

  这是答应了,水幽寒大喜,连忙应了。

  第一百零九章 东边日出西边雨

  

  目送呼延下楼,水幽寒正待转身回屋,就见沈九从楼下来。

  “大姐,等等我。”

  “你上楼来做什么,怎么没和宣公子在一起?”

  “表哥让我去安顿带来的人马。大姐,嫣然,她现在,还睡着吗?”

  “是啊,这几天她累到了,估计要明天早上才醒吧。”

  “大姐,我,我能不能看看嫣然。只有看到她,我才能心安。”

  “这个,明天早上你就能看到她了。”

  “大姐,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嫣然的脾气我最清楚。她爱热闹,绝不会丢下这么些人,她一人去睡觉。大姐,你告诉我,是不是嫣然出了什么事!”

  沈九走到水幽寒近前,看那意思,就是水幽寒不答应,他也要闯进屋去看王嫣然。水幽寒看到他两个眼窝深陷,眼下也是青黑一片。

  看来沈九这两天定是日夜担心,才会如此憔悴。水幽寒一阵心软。王嫣然的事情最终是瞒不过沈九的,而且沈九与王嫣然是表兄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们之间平时也没有太多的避忌,现在带他去看一眼也无妨。

  “好吧,那你跟我进去看看。轻一些,别吵醒了嫣然。”

  沈九忙不迭的点头。

  王嫣然睡在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只露出头脸。沈九走到床前,看王嫣然的睡颜。

  “大姐,怎么嫣然睡的这样沉?”

  “是吃了郎中开的安神的药。”

  “哦,这里,嫣然的脖子怎么了?”沈九指着王嫣然的脖子,那里露出一小块纱布。

  水幽寒叹口气,沈九还是发现了。

  “九公子稍安勿躁,别吵醒了嫣然。嫣然她是受了些惊吓,那纱布,是不小心划破了皮肤,怕留了疤,因此上了药包扎起来。”

  “嫣然怎么会受伤的?大姐,你别瞒我。”

  沈九执意要问,水幽寒就把王嫣然受独眼龙劫持,因而受了伤的经过细细讲给沈九听。

  “都怪我,如果我多往后瞧一瞧,咱们就不会走散,嫣然也就不用受这个苦。那独眼龙死了?可是便宜了他,应该千刀万剐的。”沈九又是自责,又是愤恨。

  “都是意外,如今大家都好好的已经是万幸了。你放心吧,嫣然只是被划破了皮肤,这都亏莱管家救助的及时。郎中说了,嫣然伤好后,连疤痕都不会留下的。”

  沈九在王嫣然床前恋恋不舍,最后还是被水幽寒劝走了。水幽寒和中红两个又继续做针线,直到三更天才睡下。

  因为心里有事,水幽寒第二天一早就醒了。穿衣洗漱后,水幽寒叫王嫣然起床。可是水幽寒连叫几声,王嫣然就是不醒。水幽寒想那就多让她睡一会,自己带着小红先下楼来。

  王宣正和沈九在楼下大厅中,看到水幽寒,都迎了过来。

  “水奶奶,有件事正要和你商量。我要随柴爷去镇北府。所以,雁山那边的事情就劳烦水奶奶和九弟费心。”

  水幽寒不解。

  “水奶奶,这一路去雁山有杨小将军保护,必定会一路顺畅。至于买雁山的事情,杨将军也答应了。此去,只要雁山确实如九弟所说,那水奶奶就可做主买下。我去或者不去,都无关紧要。”

  王宣的这番话合情合理。不过他却只字不提为何要去镇北府,水幽寒也不好多问。依她的推测,王宣此去自然是和官场的事情有关。

  那位柴爷能惊动杨将军这样的封疆大吏,自然是位高权重,或许有什么军情要事,或许王宣要趁机表现,拉关系,都在情理之中。

  “那嫣然怎么办?”

  “就是这件事还要麻烦水奶奶。我这次随大军出发,若是带上嫣然,会有很多不便。还是让嫣然跟着你和九弟,请水奶奶多照顾她。”

  “表哥去镇北府,什么时候能回来?是不是需要我们在哪里等,一起回济水?”

  “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不过你们不用管我。若是能赶到一起,就一起回济水,若是不能,你们自己回去就是。”

  说话之间,柴爷、杨将军等人也都下了楼来。有军士摆上饭菜,大家分坐了几桌,用了早饭。

  眼看柴爷等人就要启程,水幽寒忙让小红去叫王嫣然。结果小红去了一会,慌慌张张跑下楼来,说怎么都叫不醒王嫣然。

  王宣立即请来随军的郎中。那郎中诊过脉,就说王嫣然没事。每个人体质不同,对安神药的反应也就不同。有的吃一点就生效,有的吃很大的剂量,也不过能睡上片刻。王嫣然这是属于前者。

  “哦,呼延统领是不是马上要启程,我和他说好了,让嫣然去认认那玉佩,不知道赶不赶得急?嫣然什么时候会醒?”

  “估计王姑娘还要一会才会醒。呼延统领和我们一起,这就要出发。若是

  呼延统领有事,可就来不及了。”

  “那,那可怎么办?宣公子,你,你……”

  “水奶奶说的是欧阳兄传家玉佩的事?我也听嫣然讲过。嫣然现在醒不了,我虽然也见过那玉佩,可也只敢说两块玉佩很像,不能断定就是欧阳兄那块。现在……”

  “宣公子要陪柴爷去镇北府,能不能请宣公子帮我劝说呼延统领,不管那玉佩是不是欧阳那块,都请他割爱,我愿意高价买下。毕竟要是如此错过了,可就太可惜了。”

  “我试着和他说说。”

  柴爷一行准备停当,水幽寒跟到客栈外面送行。这时,几个兵士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从客栈后头出来。那个犯人披散着头发,被士兵推搡着,却依然走的千娇百媚。水幽寒就是一惊,佟香玉竟然还活着。水幽寒本来以为他们一伙都被当场灭了,没想到还活捉了一个。

  佟香玉衣衫不整,脸上红一块黑一块,可以说是狼狈不堪。可走过王宣身边时,佟香玉竟然笑了,声音虽然沙哑,可还是难掩其中的风情。

  “阿宣,你好狠的心,好辣的手。奴家一片真心待你,你却辣手摧花。一夜夫妻百日恩,你,你当真一点也不心疼吗?”

  “你胡说什么?你作恶多端,杀人如麻,屋里白骨扑地,如今押你到镇北府去明正典刑,已经是便宜了你。”

  “宣郎,你好无情。郎心如铁,妾身薄命。果然是痴心女子负心汉。奴家怎么如此命苦!”

  “把她嘴堵上,不要让她胡说八道。”

  “哈哈哈,老娘这辈子该享受的都享受过了,最后还尝了尝这世家大少爷的滋味,哈哈哈,老娘这辈子值了。宣郎,奴家有过那么多男人,你是最棒的一个。你等着,奴家下辈子投胎再来……”

  佟香玉还想再说下去,侍剑忙扯了块破麻布塞住了她的嘴。士兵将佟香玉拖走,听了佟香玉这番言辞的众人,脸上表情五花八门。王宣的脸色忽明忽暗,让人看不出情绪。水幽寒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个女人太历害了。

  “王兄,该出发了。”

  呼延从队伍中走出来,向王宣招呼。水幽寒看到呼延,觉得这是个机会。

  “呼延统领,嫣然她不能来认玉佩了。呼延统领,您,您能不能把那玉佩让给我。我愿意出高价。”

  呼延冷冷地看了水幽寒一眼,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了。水幽寒这才觉得刚才一时情急,说话有些欠考虑了。这呼延统领一副血统高贵的样子,她说出高价买这样的话来,恐怕是惹他不高兴了。水幽寒暗自检讨,最近是生意的事情考虑多了,一开口就露出商人口吻来,得罪了呼延大爷,可就麻烦了。

  “宣公子,刚才我说话失礼了。请宣公子代我向呼延统领道歉。

  玉佩的事,也请宣公子多多周旋。”

  王宣答应试试,也翻身上马,带了几个府兵跟在杨将军后边,向镇北再驰去。

  水幽寒回到客栈,想起刚才和王宣说话,王宣似乎有点心不在焉,不过他应该会尽力帮忙的吧。

  客栈里只到下杨定邦的一小队人马,沈九请来帮忙的龙家寨人马,还有就是水幽寒她们自己的人。奚刀又回了山洞一趟,把他的东西都拿了下来,打包起来装到水幽寒的马车上。水幽寒看奚刀还是宝贝似地抱着骨灰坛子,就问:“小刀,这百岁爷爷的骨灰,你打算怎么办?”

  “百岁爷爷说,他喜欢这里的山和水,让我把他埋在山里。”

  “古语说入土为安。不过小刀你怎么决定,姐都支持你。”

  最后奚刀还是决定把百岁爷爷埋在山上。水幽寒就挑了几个随从,选了处向阳的山坡,给百岁爷爷挖了个大墓。军中不乏能工巧匠,水幽寒又请一个曾做个石匠的士兵,帮着刻了石碑立在墓前.最后水幽寒更准备了酒菜,和奚刀一起在墓前祭奠。这一次,水幽寒没有丝毫犹豫,就对着墓碑拜了下去。

  “百岁爷爷,虽然我们素不相识。但是请您老人家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小刀,让他快快乐乐的过日子。”

  郎中的话果然灵验,晌午前王嫣然终于醒了。等她知道王宣跟柴爷去了镇北府,就别扭起来。沈九跟前跟后,做好做歹地劝解,王嫣然才转怒为喜。众人离了客栈,杨定邦就让手下兵士放了一把大火,将客栈全部烧掉。

  黑山客栈化为灰烬。

  佟香玉的结局。

  第一百一十章 龙家寨

  

  奚刀穿着水幽寒改好的棉衣,骑着马,领着豹子,跟在水幽寒车后。临近傍晚,水幽寒一行人先到了龙家寨。寨主龙九宵早得了消息,带着人接了出来。

  龙九宵是个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说起话来声若铜钟,中气十足。

  杨定邦看来应该对龙家寨极为熟悉,龙九宵见了他有些喜出望外。三个男人相互抱拳拱手,攀谈起来。龙九宵见还有女眷,就招呼过一个少年来,“四郎.回去跟你娘说,来了贵客,让她出来招待客人。”

  又对身后跟着的一个汉子说道:“老七,你带几个人,把圈里留着过年那几头猪杀了。我要好好招待招待沈兄弟和杨兄弟。”

  少年听了吩咐,脆生甚地应了,扫了水幽寒这边一眼,就一溜烟地往寨子里去了。那个叫老七的汉子,也笑呵呵地带了人先回寨子。还有些半大孩子,本来都躲在草垛后,或者大石旁,往外探头探脑的。

  这时听了龙九宵的话,都哄的一声跑出来。“有肉吃了,有肉吃了。”小孩子们蹦蹦跳跳地跟在那少年和汉子身后往寨子里跑。

  一个年纪小些男娃娃,因为腿短,落在后面。一着急,还跑掉了鞋子,就地哇哇哭起来。前面就有一个大些的孩子发现跑丢了弟弟,忙跑回来,拣起鞋子,弯腰抱了那娃娃,追在孩子群后面跑。那小娃娃被哥哥抱在怀里,就不在哭,反而咯咯笑个不停。

  “这群小兔崽子,听到吃肉,比谁跑的都快。”龙九宵哈哈大笑。众人也觉得这情形颇为有趣,跟着哄笑起来。

  “沈兄弟,杨兄弟,我婆娘新酿的烧刀子,晚上咱们要大醉一场。”龙九宵说着一手挽着沈九,一手挽着杨定国,进了寨子。

  龙九宵身材高大,厚厚的棉衣外还裹着兽皮袍子,更显得膀大腰圆。王嫣然没见过这样的粗豪的人物,先是惊诧,后来便躲在水幽寒身后偷笑,低声和水幽寒说,龙九宵活脱脱像只大灰熊。

  龙九宵的宅子在龙家寨正中,也是寨子中最大的宅子。寨子里有什么大事,都会聚集到他这里来商量,因此场院和待客的大厅都颇为宽敞。龙九宵的婆娘姓陈,是个说话语气温柔的女子。她将水幽寒和王嫣然接到大厅旁边的屋里,一边哄着怀里的小娃娃,一边和水幽寒说话。那小娃娃看起来,应该就一岁左右,长的白白胖胖。不哭不闹,只抓了陈氏的衣襟玩耍。

  水幽寒想起留在济水的麒儿,看着眼前的小宝宝,有些眼馋。陈氏见了水幽寒的模样,微笑着说:“这是我家小六,六郎,有一周半了。”

  “哦,好可爱。我儿子比他小,不过也快周岁了。哎,出来这么多天,可把我想坏了,嫂子,能不能让我抱抱孩子。”

  陈氏听说水幽寒也有这么大的儿子,立时觉得两人亲近了不少。

  水幽寒从陈氏手中接过娃娃抱在怀里。这个小娃娃也不认生,想是吃饱了奶水,吐泡泡玩。水幽寒和陈氏说话,注意到陈氏腹部突出,不免多看了两眼。

  陈氏有些羞,“我肚子里这个,也有四五个月了。”

  水幽寒忙让陈氏到炕里坐。“嫂子有身子,可不能操劳。莫要把我们当客待,平平常常就好。”

  “不碍事的。我这是第七胎,早就习惯了。”

  “七个?”水幽寒这才仔细打量陈氏。陈氏的模样应该不过三十几岁,脸上虽然有些岁月的痕迹,但是面容清丽,一头乌压压的头发,皮肤也很细腻,绝对称得上是个大美人。没想到她竟然已经是六个孩子,马上就是七个孩子的母亲了。

  陈氏满脸的幸福,“自打嫁过来,就一直生。三年生两个,可惜都是男娃娃。龙哥和我都想要个女孩。寨子里的老人们看过了,都说我肚子里这个一定是个女娃。我也觉得,这孩子在肚里里,跟她几个哥哥不一样。看来真的会是个女娃。”

  龙九宵招待客人,寨子里的人都来帮忙。院子里搭了几个大灶,人们忙进忙出地准备饭菜。也有媳妇和小孩子不断进来找陈氏问事情。陈氏的六个儿子,水幽寒也都看到了。这六个孩子若是站到一起,从大到小,真像阶梯似的。老大龙大郎,已经十六岁了,已经定了亲,年前就要迎娶新媳妇。陈氏说,等新媳妇进门,她这个做婆婆的就能轻省得多。

  从济水出来的时候,奶娘提醒水幽寒,路上也许有人情应酬,要带些东西在身边。水幽寒现在是从心里感激奶娘。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此言不虚。老人家经历的事情多,懂得多,也设想的周到。水幽寒叫小红去箱子里,取了礼物出来。一匹大红的妆缎,一匹石青的莽缎,并两只凤钗,是给要成亲的大郎的。二郎到五郎,都是一人一个荷包,荷包里是笔锭如意的小银锞子。给六郎的******长命锁。王嫣然是私自跑出来的,自然没有预备什么,水幽寒也代她送了一模一样的一份。

  几个孩子接了礼物,都过来道谢。水幽寒又想到陈氏肚子里还有一个,就从胳膊上捋下一只镯子来,“这是送给女娃娃的。”

  陈氏和水幽寒诿的很是投缘,又见这镯子是赤金镶玉的,不是凡品。

  正犹豫该不该收下,水幽寒已经把镯子塞到她怀里了。

  “我与嫂子相识可是缘分,这镯子给没见面的侄女,祝愿嫂子心想事成。”

  “水妹子,我见了你也觉得投缘。你看,不如咱们就结了亲家,把我肚里的这女娃给你家娃做媳妇吧。”

  屋里两个女人谈笑,龙九宵在外面听到了,掀了门帘进来,大笑道:“说的好,就以这镯子为凭记,定个娃娃亲。”

  “这男娃娃和女娃娃不一样。男娃娃娶什么样性情的女娃都无碍。可是女娃娃就要当心,一定要找个性情相投的,不然一辈子可就耽误了。我那孩子年纪还小,看不出品性来。不如等他大一些,我带了他来给嫂子相看,咱们再定。况且,看嫂子的相貌,这肚里的女娃娃一生下来,这寨子里不知多少男娃要抢。我家娃哪里抢的过。”众人大笑,才把此事揭过了。

  水幽寒暗地里抹了一把冷汗,心里念叨:好险啊,麒宝贝,你娘差点就给你包办婚姻了。没想到重生一次,遭遇了现场版的指腹为婚。其实以龙九宵和陈氏两人的模样性情,还有那六个男娃娃的模样,水幽寒相信陈氏若是生个女娃娃,这相貌也不会差。可是,水幽寒这颗灵魂毕竟来自于现代,她还是希望她的孩子有自主选择配偶的权利。她甚至脱线地想,若是陈氏这胎生出来的还是男娃娃,人家男娃娃还非要履行婚约,那麒宝宝就要被迫耽美了。水幽寒再抹一把冷汗。

  晚上的饭菜也和这里的民风一样豪爽。新杀的猪肉,斩大块,放到大锅里,加盐用水煮开。再切酸菜进去,等肉和菜快熟的时候,再加新制的血肠和冻豆腐。等一锅菜都熟了,就捞出血膝来切片。其它的菜都用盆盛了,直接端上桌,再加一个蒜泥叠,大家从盆里往外捞酸菜,捞肉,粘着蒜泥吃。

  屋子里坐不了那么多人,就在院子里拿草帘子围起一个圈来。里面十几张桌子拼在一起,寨子里的人,杨定邦手下的士兵,还有沈九和水幽寒带的随从都在里面坐下。每张桌子上都放着热腾腾的大菜盆,每个人面前还有一个大海碗。寨子里的一个汉子,拿着酒坛,将每个碗里倒满了酒。最后,那汉子端起一碗酒来,拿了火把在酒碗上一晃,那一碗的酒就烧起来。

  “这是咱们寨子里最烈的烧刀子,大老爷们都把碗端起来,干了!”龙九宵站在门口,吼了一嗓子,带头一口闷了一碗酒。众人也都纷纷效仿,晚宴正式开始。

  水幽寒这屋子里,陈氏陪着她和王嫣然、小红坐一桌。另外还弄一桌,坐的是龙九宵的几个小儿子。这几个小孩,每个手里都捧着个大碗,碗里是满的冒尖的菜和肉。一会功夫,几个小家伙就吃的满嘴油汪汪。

  王嫣然一开始还不适应,后来也被气氛感染,说笑起来。外面的男人们更是吃的开怀。水幽寒就看见有人流水似地添菜,一坛坛地送酒。吃的差不多了,水幽寒就叫小红去看看史管事和奚刀,让不要让他们喝多了。

  小红去了半晌回来。因为让史管事照顾奚刀,这两人就坐了一桌。史管事已经醉了,让人送到房里休息。奚刀喝趴下一桌子的人,被龙九宵拉过去拼酒了。水幽寒搞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把酒量和男子气概联系到一起。男人被女人从酒桌上拉走,是很没面子的。这个年代,男人的面子可是天大的事。水幽寒无奈,只好和陈氏说,奚刀是她弟弟,年纪还小等语。陈氏明白水幽寒的用意,出去了一会,回来说已经嘱咐了龙九宵,让水幽寒放心。

  水幽寒要做醒酒汤,只怕材料不足,便向陈氏要了白萝卜,又让小红把萝卜去皮,切成细丝,加凉开水.醋和糖泡上。等奚刀回来,吃些萝卜丝也可以解酒。陈氏不知还有这样的醒酒方子,也叫人做了些,准备给龙九宵吃。

  好在奚刀还有些成算,沈九和杨定邦也还记得第二天要赶路,总算没有都喝到桌子底下去。等酒席散了,水幽寒就叫了奚刀进来。奚刀的脸红扑扑地,但是走路很稳,说话也清楚。水幽寒这才放了心。

  奚刀乖乖地吃萝卜丝,水幽寒免不了唠叨几句,酒多伤身,让他以后和人拼酒,要多长个心眼,耍耍花枪也无妨。

  第一百一十一章 雁山

  

  在水家寨歇息的一晚,第二天龙九宵便带了他大儿子,陪着水幽寒这一队人马继续向雁山进发。这一路走的颇为顺利,终于在日暮之前到达雁山脚下。

  如同沈九手下所说,雁山上果然植被荒芜。雁山周围人烟稀少,只有两三个小村寨。众人就在山脚扎下营寨,准备歇息一晚,第二天再仔细勘察。水幽寒却有些等不及,趁着天还未黑,就带着懂行的伙计,到山上四处探查。派出去的人回来报说漫山都是碱和硫磺。水幽寒和沈九都不由得精神一振,这一趟的辛苦总算有了回报。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水幽寒就派人丈量土地。除了整座雁山之外,这附近的土地也要买下。因为要雇人采矿,所以必须建造房舍。

  整件事工程浩大,大家各司其职,忙碌起来。一边要丈量土地,一边要确定从哪里采矿比较方便和安全,一边则要规划雇工的驻地。另外还要四处发告示,招募采矿的工人。水幽寒还要和沈九商量,该给雇工什么样的待遇。

  与杨定邦一路同行这几天,水幽寒才发现,这个人虽然有些年轻气盛,但是优点也很多。比如他很爱护士兵,与士兵们同吃同住,沿途绝不骚扰百姓。奚刀也和大家都熟悉起来。一开始因为奚刀曾经是客栈的伙计,而与客栈交手的时候士兵和府兵中都有伤亡,尤其是王家的府兵,还有肉包子的阴影在,对奚刀都有些疏离。后来奚刀在客栈杀了独眼龙,大家知道他和那些人不是一路,才有些释怀。然后就是在龙家寨,奚刀与众人拼酒,酒量好,酒品更好,喝的实在。原先士兵和王家府兵对他的成见也就烟消云散,都把他当做自己人看待了。

  有的喊他奚少爷,有的喊他奚兄弟。

  杨定邦更是和奚刀交流起驯养獒犬的经验。那天客栈初会的时候,他嘱咐士兵不可以伤害豹子。水幽寒还觉得他是打豹子的主意,因而对他不满。原来他也是爱犬人士,身边也养了再只獒犬,不过都是黑色。

  金黄色的獒犬非常稀有,杨定国非常眼馋豹子。

  “奚兄弟,记得以后一定让豹子找只金黄色的獒犬生娃。生了娃记得给我捎个信,送我一只啊。”

  听这两人谈话,杨定国已经把主意打到豹子的子孙身上了,水幽寒不由得暗笑。

  从龙家寨出来时,还从寨子里买了两辆马车。一辆是给王嫣然的。这是沈九看王嫣然神色不好,一直恹恹的,怕她和水幽寒还有小红挤在一辆车里,不好休息。因而另买了一辆,单独给王嫣然乘坐。

  另外一辆则是水幽寒给奚刀准备的。奚刀以前都是在客栈里,与那些常年长的马背上的士兵不同。水幽寒怕他好强,伤了身体。而且豹子虽然个头不小,可还是只幼犬。水幽寒记得长时间奔跑,对幼大的腿部发育有害。因而这辆马车就是就是让他们坐的。这样奚刀喜欢骑马就骑马跑跑,累了就可以坐进马车里歇息。

  要说这几天最高兴的,那就得数沈九。看他恨不得时时跟在王嫣然身边,似乎打定主意趁这次机会,要发展和王嫣然的感情。就等着两情相悦后,回济水他就可以去王家提亲了。沈九对王嫣然有求必应,殷勤周到,水幽寒则尽量不做电灯泡。看众人的表现,水幽寒估计大家都看出沈九对王嫣然的意思。王嫣然的态度一直都淡淡的,似乎有些心事,不过还是对沈九的殷勤全盘接受。沈九认为这是她受了惊吓,还没缓过来,因而照顾的更加卖力。

  很快水幽寒便和杨定邦签了购买雁山的契书,也在地界周围埋设了界桩。雇工的事情,也很顺利。水幽寒提出的各件十分丰厚,免费的食宿,另外还有丰厚的工钱耳拿。因为考虑到雁山附近本来人口就少,需要从别的郡县雇人。水幽寒还提出一条,如果雇工携带子女,而且符合一定的条件,则给这些孩子提供免费的私塾。

  这一天,水幽寒又和沈九、杨定邦、龙九宵聚到一起,提出了她对雁山这块地的长远设想。除了矿产以外,雁山上以及雁山附近,有很多的地热源,形成了大大小小,水温各异的温水塘。水幽寒做主将这些都买了下来,打算以后建温泉山庄。以后的雁山,有开矿场,再有温泉,而且这些矿产要运回渤海郡,势必要整修道路,这还会增加往来的客商流量。那么雁山很有可能会成为镇北府又一繁华的大镇。

  当然这些不可能一蹴而就,需要长时间的经营,还有大量的投入。

  “我也是小老百姓一个,大道理、大志向,我是不懂的。不过这个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道理,我可懂。也许有人觉得,是咱们出了钱,这里老百姓才有饭吃、有衣穿。可咱们要反过来想一想,如果没有周围这些乒民给咱们出力,那么不管咱们有多少钱,这矿也挖不出来,更不会自己长翅膀,飞到咱们的作坊里去。所以,不是咱们矿上的雇工要对咱们怀感激之心,而是咱们要对他们怀感激之心。咱们平时做事的时候,时时想着这一点,才能不失本心。”

  听了水幽寒的话,沈九若有所思,杨定邦和龙九宵则都点头赞同。

  水幽寒又请杨定邦拿出镇北府的地图来,几个人商量这以后的从渤海郡到雁山的道路该如何规划。龙九宵和杨定邦都是一点就透的人,水幽寒的这番设想,对龙家寨,对雁山周围的百姓,还有对整个镇北府,都有莫大的好处。杨定邦和水幽寒说,回去要和杨将军商量,尽量给她最大的支持。龙九宵在附近的百姓中颇有威望,经过他一宣传,肯来开矿的人就更多了。

  主要的事情都有了安排,最后只需留下几个精干的管事,负责后续的工作。水幽寒提起回程的事情。龙九宵就说墟里互市马上要开市,问水幽寒想不想去看看。墟里是辽国和大周两国交界处的一个小镇,离雁山不远,也就半日的路程。这个互市,是两国百姓相互贸易的场所。互市一般每年只有三次,冬天这次是最热闹的。

  水幽寒听了有些心动。王嫣然也对互市好奇,最后大家一致决定再回济水之前,一起去见识见识互市的风光。

  第一百一十二章 互市

  

  互市就在墟里镇外的空地上,足有三个足球场那么大。女人都有购物癖,水幽寒也不例外。

  摆摊的多是两国百姓,可以以物易物,也可以拿钱买。使用的货币是大周的铜钱,或是银角子。大周的百姓,虽然口音不通,但说的都是汉话。辽国那边的语言则是五花八门。杨定邦介绍说,辽国以契丹、女真族人为主,还有很多其它的小部落,都有自己的语言。辽国的官话为契丹语。水幽寒本来还纳闷,语言不通,不知道这买卖是怎样做起来了。到了互市上一听,那些辽国人好多都能说上几句汉话,大周的百姓,也有的能说上几句契丹话。

  再加上各种手势,形体动作,交流起来倒也没什么障碍,反而多了些趣味。

  互市上来往的人虽然穿着各异,语言也不相同,但就水幽寒看来,人种方面差异却不大。杨定邦说,大周建国之前,北方动乱,很多汉人被掠到辽国,渐渐融入到当地人中。大周建国后重新划定了一次疆界。疆界两侧的百姓,本来就往来频繁,相互通婚,风气习俗相互影响。这些年来,两国一直友好,边界安宁,两国人进一步融合。疆界两侧的百姓各个方面已经没有明显差异。

  辽国百姓以游牧为主,大周则是以农业为主,另外手工业、纺织行业、手工业也非常发达。这个互市,就是两国人互通有无的场所。因此辽国的牧民多是拿羊,兽皮、特产等物,来跟大周人换取粮食、布匹。当然大周的商贩从国内贩卖到边境的绸缎、棉布、胭脂水粉、各色钗环首饰等,则最受辽国百姓,特别是女人们的欢迎。

  水幽寒正在一家牧民的摊子上挑选羊皮,旁边的王嫣然和沈九忽然欢呼出声:“二哥!”“表哥!”

  水幽顺着两人的目光看去,果真见王宣在不远处向这边招手。王宣身旁还站着几个人,正是柴爷、呼延、莱管家、周师爷。还有在客栈中见到的那几个侍卫,也都做平常百姓打扮,不远不近地围在四周。

  王嫣然见到了王宣,显得分外高兴。拉着王宣问长问短。水幽寒则奇怪,他们这些人不应该是有公干的吗,不知道为什么也到这互市上来了。

  周师爷似乎看出水幽寒的疑问,笑道:“好不容易来镇北府一次,听说互市热闹,我们也想见识一下。”

  “怎么杨将军没有陪你们一起?”水幽寒问。

  “他太出名了,而且这里认得他的人也多。若是他跟来,早被这些人围上了。哪能好好看这互市?”

  王宣则道:“你们这是打算看过互市就回渤海郡吧,正好大家同路。”

  购买雁山的详细情况,杨定邦早就快马报与杨定国知道了。王宣和这些人在一起,自然也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那太好了。我看这互市上好多好东西,几位想买什么?”

  “逛逛就好。”

  “哦,这样。我可有好多东西要买,不如咱们约个地方汇合吧。”

  “不必,我们正不知从何看起,就跟水奶奶一道吧。”

  水幽寒分开逛的提议被驳回。无奈,只好带着这些人一起避。男人们不是最讨厌和女人一起逛街吗?他们这是没经历过陪女人逛街的痛苦吧,无妨,经历过一次,以后他们就知道离逛街的女人要远一点了。

  水幽寒这么想着,也不去管这几个大老爷们跟在她身后,只凭自己的喜好,一个个摊位逛过去。碰到感兴趣的东西,就停下来翻看,询问价格。互市上好多东西都很物美价廉。比如这羊皮,草原上出产的就比大周内的要好。还有些手巧的牧民,用羊毛擀的毡子,也都是真材实料。羊毛毡子,质地柔软,冬暖夏凉,比普通的棉褥子要舒服。

  水幽寒一下子就买了十几领,打算回去给大家一人发一领。这些东西,若是在渤海郡买,价格要贵上好多不说,质量也未必比这里的好。

  水幽寒感慨,这东西就要在原产地买,既正宗又实惠。

  还有很多辽国的特产,猴头菇、红菇、松蘑.榛蘑,红松子,猴腿菜,干木耳等,其中有的只有辽国的深山老林中才有出产。这此东西不仅味道鲜美,而且营养价值非常高,水幽寒自然不会放过,只管大包大包的买。其它的,就是牧民们自家做的奶食,牛肉干,风干骓鸡,和其它各种肉干,水幽寒也都挑好的买了不少。不过一会功夫,水幽寒的钱袋就瘪了下去。奚刀和史管事两个人,都是背上背着,手里拿着,怀里还抱着。就是这样也拿不过来,只好先把买好的东西送回马车上,回来接着买。

  王宣一*****说话,周师爷则紧紧跟在水幽寒身后。水幽寒

  也跟着买,不过他买的量不如水幽寒的多。王嫣然毕竟是世家的姑娘,对于这些土产似乎不感兴趣,和水幽寒说过,让水幽寒见到好的,也帮她买一份,就抛开水幽寒,乖乖到王宣身边跟着了。

  水幽寒花钱花的顺了手,还有一个意外的惊喜,奚刀竟然会说契丹话。说是百岁爷爷的契丹话说的很好,他从小跟着百岁爷爷自然就会说了。这样一来,可就方便了水幽寒。购物的乐趣之一,就是砍价。

  如果语言不通,这个乐趣就大打折扣。现在有奚刀这个私人翻斧,水幽寒尽情享受起砍价的乐趣。不过买了几件东西,水幽寒就自动放弃这个乐趣。不是价格砍不下来,而是摆摊的牧民太憨厚,让她不好意思跟人家砍的太狠。那些东西在她看来本来就很物美价廉了,而且摆摊的牧民,和求利的商贩不一样,要的价格都很实在。和牙尖嘴利的商贩讨价还价,一刀刀砍下去,是购物时额外的精神享受,可面对憨厚的牧民,享受就变成了负疚。因此到后来,水幽寒也不再和人砍价,看着合适就买。

  互市上除了货物交易,还摆了些吃食的摊子。大周这边的摊子水幽寒都没在意,那些东西她平时都能吃到。可辽国牧民们卖的东西就不同,水幽寒打算好好品尝一下异国的美味。这不,水幽寒在一家卖烤肉串的摊子前停住了脚。摊主是个中年人,头上戴着毡帽,身上穿着羊皮袍子。烤肉摊子就是在石头垒的简易炉灶上搭了架子。摊主将木签子串起的羊肉串放在架子上,一手拿刷子沾了调料,一边烤一边刷调料。调料也简单,一雄子盐,还有一雄子灰色的粉末。奚刀告诉水幽寒,那是草原上一种香草晒干磨成的粉,最适合用来烤肉。水幽寒先要了一串品尝。羊肉肥瘦相间,盐和香草粉很好的烘托出羊肉的鲜美。水幽寒干脆把烤架上那些都要了,分给大家吃。

  奚刀接了肉串就吃,小红犹豫了一下,也学着水幽寒的样子吃起来。可等水幽寒本着不能吃独食的习惯,拿了几串烤肉递给身后那几位,才发觉那几位大爷看她的眼光很是怪异。难道是吃烤肉的时候弄脏了脸,水幽寒下意识地拿手抹了一下,什么都没有,脸很干净。这下那几个人看她的眼光更加怪异。

  水幽寒这才恍然大悟,她得意忘形了。大周的女子,很少会在外面吃东西。迫不得已也会去小店里坐着吃。这当街吃东西的,只有那些干粗活的汉子和小孩子。这整个互市上,围着烤肉摊子的,都是些男人。当然也有几个女人,不过人家都是领着小孩子,肉串都是买给小孩子吃的。这互市上,毫无避忌,大口吃肉串的女人,唯有她水幽寒一人而已。当然,还有小红。这下水幽寒才明白,为什么小红在接肉串的时候会犹豫一下。而后来小红学着她的样子吃,完全是,完全是自我牺牲,陪着她一起丢丑。

  水幽寒心想,她的形象在这些人面前是毁了。不过还是要补救一下。

  “入地随俗,我看辽国的女子都是这么吃的。果然这样吃,味道都不一样。不信,你们也尝尝。”

  水幽寒热情地给大家发羊肉串。先是周师爷接过羊肉串吃了一口,赞了一声好。然后是王宣,最后莱管家也犹豫着接了肉串。杨定邦也接了肉串,“水奶奶有眼光,这北辽的香草烤肉可是美味。”一边说,一边把肉串转手递给了呼延,“敏之,这是好东西。有我在,你且放心吃。”

  结果就是,吃完了手里的肉串,几个人就把烤肉摊围住了,直将人家准备的肉都吃了个精光才算罢休。水幽寒一不做,二不休,带着众人一路吃下去,熏肉大饼,酱骨头,白肉血肠,熏野鸡、炸鹌鹑,还有些小吃,水幽寒吃过后,只记得好吃,连名字都没记住。

  逛到最后,水幽寒还跟一个猎人买了一篮子的鹌鹑蛋,一篮子鹌鹑,打算带回济水去饲养。

  夜幕降临,互市上燃起一堆堆的篝火。摊位上都支起了帐篷,原本不相识的人们,互相交换食物,聚在一起吃肉喝酒,还有的唱起了歌谣。粗狂的牧歌,婉转的南国小调,放在一起听,竟然莫名的十分和谐。柴爷看着眼前的情景若有所思,莱管家躬身侍立在一旁,王宣、王嫣然和沈九站在柴爷身后。呼延敏之、周师爷和杨定邦三人在一起低声谈笑。水幽寒一天收获颇丰,早早地回帐篷睡下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温泉水滑

  

  这一夜,水幽寒等人也学着那些赶互市的人一样,找了空地,搭起帐篷,如此歇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杨定国将军还是由杨。柴爷和他两个人在帐篷中单独谈了一会,杨定国就拜别而去。杨定邦则留下来,护送众人。

  本来说是要直接回济水的,也不知怎么提起雁山的温泉。那位柴爷就动了心”决定顺路去雁山看看。原来水幽寒在雁山那几天,发现了几眼水温颇为舒适的温泉,当即就找人把泉眼挖挖凿凿,修成浴池。

  因为时间不足,只在温泉上搭建了简单的木屋。打算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在正正经经建起房舍来。

  大冷天泡温泉,可以说是非常享受的,水幽寒计算着行程,觉得多耽搁一天,并不妨碍及时赶回济水去,也就没有反对。

  一共只有三个池子搭建了木屋,其它也有些温泉可用,但是都是露天的。水幽寒三个女子,自然占了一个,其它两个,就凭男人们自己去分配了。

  泡在温热的水中,水幽寒一边拿了瓢舀水,冲洗头发,一边问:“嫣然,昨晚上我和小红都睡死了,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王嫣然的小脸被热气蒸的红扑扑地,听水幽寒问话,笑着答道:“我很早就回帐篷了。我想着水姐姐你是逛互市太累了,没惊动你。”

  “水姐姐,你的口脂是自己做的吗?用着比我买的还好,是拿什么做的?”

  “你是说我带的那盒口脂吗?你记不记得,我让你和寿园的花匠打了招呼.让小红去摘了好些玫瑰花来。那口脂就是拿那玫瑰花做的。”

  “哦,怪不得有玫瑰花香。颜色也和粉玫瑰似的,真让人喜欢。”

  “我今年是第一次做,那么多玫瑰花,只做出这么一小盒来。等我手熟了,明年再做,给你准备一盒。”

  “我就知道水姐姐对我最好。等我去和九哥说,让花匠在花房里多育些玫瑰出来,咱们也能早点做这口脂。”

  “好。”

  “水姐姐,这水真的像你说的那样,能治病,还能越洗皮肤越好?”

  “当然了。咱们也洗了几次了,你不觉得洗完了.觉得骨头都是热的,而去皮肤滑滑的,连小疙瘩都没了。”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水幽寒听王嫣然吟诵起白居易的长恨歌,不由转过头去看她。王嫣然发觉失态,低了头掩饰。

  “嫣然,你有没有问问你二哥,柴爷那些人具体是什么来历?”

  “哦,二哥只说他们是很大很大的官,具体的官职没说。我觉得他们是微服私访,不方便透露身份。”

  “这样啊。对了,那天本来说好了,要你去认认呼延统领那块玉。可是你吃了安神药,怎么都叫不醒。一会你和我一起去找他,好好看看那玉是不是欧阳的。”

  “好的。若那真是振衣哥的玉,水姐姐打算怎么做?”

  “当然是想法子让他把玉让出来了。”

  “当年振衣哥丢了玉,我们就问他是怎么丢的,想要帮他找找。

  振衣哥只说是他自己不小心,不肯细说。不知道呼延统领是怎么得的这块玉?”

  水幽寒琢磨该不该把姜燕儿疑点告诉王嫣然。姜燕儿是沈家的姨娘,她有污点,沈家也跟着丢脸。沈家是王嫣然的外祖家,王嫣然应该并不希望看到沈家没面子。因此,水幽寒还是觉得先不说的好。

  “我也在想这个事。估计是谁拣到了卖给他的吧。欧阳说过,那玉是古玉,成色很好,堪称珍品。如果是他买的,那就多花些钱买回来。”

  “他哪里像缺钱的。”王嫣然笑。

  “也是啊。哎,呼延统领虽然样子冷冷的,可我总觉得他应该是通情达理的。咱们好好和他说,这玉对他就是块普通的玉,对欧阳的意义可就不同了。嫣然,你也要帮忙啊。”

  “放心吧,水姐姐,我可站在你这一边的。而去二哥也会帮忙。”

  洗完了温泉浴,大家都表情无比舒展地回了营地。

  “我大周江山如画,即使十四这样荒僻的地方,也能有如斯享受。”柴爷感慨。

  “好眼力,好魄力。这以后商道修建起来,几位就等着日进斗金吧。”周师爷向水幽寒、王宣和沈九道喜。

  吃过晚饭,水幽寒就叫上王宣和王嫣然兄妹来找呼延敏之。

  “呼延统领,能否把玉给嫣然认一认?”水幽寒向呼延敏之福了一福。

  呼延敏之没有多话,只从身上取下玉来。水幽寒接过,交给王嫣然。王嫣然将玉仔细看了一遍,指着玉边缘一个小豁角,喜道:“这玉果然是振衣哥那块。水姐姐你看,这里的小豁口,就是我不小心给磕的。”

  水幽寒又惊又喜,又怕王嫣然看差了,问:“嫣然,你可看真了。

  这事非同小可。”

  “水姐姐放心。振衣哥那玉,我翻来覆去不知看过多少遍。而且即使世上有两块一样的玉,但是不可能都在同一个位置有同样的豁角。”

  “欧阳的传家玉佩我也看过,确实和这块一模一样。”王宣也说。

  王家兄妹都如此肯定,水幽寒知道,这事没错了。雁山之行还真是惊喜连连,如今更是找到了欧阳的传家玉佩。

  呼延从王宣手里拿过玉佩,又戴到身上。

  “呼延统领,现在可以确定,您这块玉就是欧阳遗失的那块。能不能请您告诉我,您是如何得到这块玉的?还有,能否请您割爱,让这块玉物归原主。呼延统领若是喜欢玉佩,我定会另找一块比这好的,报答您这份恩情。”

  “敏之兄,水奶奶说的都是实情。这玉是欧阳家祖上传下来的。

  如果敏之兄能成人之美,王某感激不尽。”

  “敏之大哥,一块玉在你眼里算得了什么,你就把玉给水姐姐吧。”

  “你们说的欧阳就是制出西瓜霜的,那个济生堂的东家?传家玉佩都能不小心丢掉?这块玉是几年前,家母送我的生日礼物。”

  呼延收回了玉佩,转身走了。水幽寒又不能去抢.就打算用水磨功夫磨得呼延敏之心软,事情就好办了。可是这不知他的喜好,想讨好都无从下手。水幽寒注意到,呼延和杨定邦还有周师爷经常在一起,三个人熟不拘礼,交情很铁的样子。杨定邦据说是久在边关,周师爷可是和呼延一起来的,应该对呼延更加了解。水幽寒就派了小红去周师爷处打探消息。

  小红回来转述周师爷的话,说呼延敏之最爱吃辣。水幽寒想,她会做的麻辣菜可不少。之后水幽寒也不怕麻烦,每到歇息打尖的时候,就利用一切能利用的炊具、材料,给呼延敏之开小灶。水煮活鱼、水煮牛肉、红油抄手、肉末辣椒酸豆角,酸菜鱼,回锅肉,每顿饭都换花样。就是奚刀做烤全羊时****都会让他挑出些好肉,用她带的辣酱抹了,单独给些*****。

  结果几次下来,水幽寒没看到呼延有什么反应。反而是周师爷每次见了她都笑眯眯的。水幽寒还奇怪,怎么这周师爷吃完饭,这嘴唇都特这一天小红从呼延处收了菜盘,跑回来告状。

  “姑娘,那周师爷不是好人。咱们给呼延统领送的菜,呼延统领根本就没吃,都被周师爷给吃了。刚才我碰见杨小将军,他还问我,咱们是不是和呼延有仇。呼延统领自小就不能吃辣,咱们偏送那样辣的菜过去。杨小将军还说,呼延统领那玉也宝贝似地戴了好几年,怎肯听咱们空口白牙地,就舍了那玉。他说,咱们就是生呼延统领的气,也不该在饭菜上做手脚。姑娘,周师爷他这是骗咱们。”

  “小红,你和杨小将军说话.可有人听见了?周师爷知不知道,咱们发现他耍诈?”

  “应该还不知道。”

  “那就好,他爱吃辣,让他好好过把瘾。”

  那天晚饭,小红一如既往地端了一大盘菜给呼延送了过去。不一会,就听得呼延大帐里嗷的一声,然后就没了声音。

  “姑娘,不会出人命吧?”

  “不会,不过是野山椒,吃不死人的。他不是爱吃辣吗,一次让他吃个够。害得咱们白忙活,弄不好,还让呼延敏之怀疑咱们用心不善。他这是活该。”

  等了半晌,小红去收拾了菜盘回来。这次菜盘里,果真剩了不少野山椒。前几次送的菜,那些配菜的辣椒都被吃的干干净净。因此水幽寒才拿这样子温和很多,其实比那些红通通的辣椒辣上不只十倍的野山椒来做菜。水幽寒本人也能吃辣,可是这野山椒她是不敢直接吃的。听刚才那一嗓子,周师爷应该是中招了。

  “姑娘,我进去收菜盘的时候看到周师爷了。”

  “哦?他什么样子,说了什么没有?”

  “没说话,满脸通红,一直在喝水。”

  主仆俩相对狞笑。

  当晚,周师爷主动来找水幽寒。

  “周某先谢过水奶奶这几天的菜。然后还要跟水奶奶告罪。都是周某的不是,因为和王兄闲聊,知道水奶奶擅做麻辣菜。我最爱这一口,因此借机偷了这个巧。周某并无恶意,望水奶奶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计较。”

  伸手不打笑面人,看周师爷这个态度,水幽寒也笑道:“周师爷要吃辣的,和我直说就是。周师爷想必也知道,我们主仆为何要讨好呼延统领。如今反而得罪了他,这可是耽误了我们的大事。”

  “水奶奶放心,耽误不了。敏之这家伙,我和他还有定邦是从小玩到大的。他就是一张脸冷的吓人,其实人很好说话。我之所以敢开这个玩笑,就是知道他不会因此生气。玉佩的事,我都知道了。那玉佩是敏之的母亲送他的礼物,敏之有些舍不得。吃人饭菜替人消灾,周某不会袖手旁观。”

  “周师爷说的是真的?那我可就指望着您了。”

  “好说,好说。那个,水奶奶,晚饭,那绿色的辣椒?”

  “哦,我那丫头一时忙昏了头,放错了东西。那可是好东西,我自己每次都只舍得吃一两个。这丫头倒好,一次放了小半瓶。一会,我可要好好教刮教训她。”

  “原来那东西如此珍贵。那今天菜盘里那些,想必水奶奶不会收回去。不如,送给我好不好?”

  “啊?”水幽寒一愣。

  “不瞒水奶奶说,我第一次吃这样辣的东西。一开始有些不习惯,可是吃完了,又觉得这辣味才最地道,又想吃了。”

  水幽寒像看到怪物一样,转而笑道:“这辣椒,是山里野生的,我管它叫野山椒。既然周师爷喜欢吃,我这还有一些,一会就叫小红给您送去。”

  “如此,就多谢水奶奶。”

  “周师爷既然是呼延统领的发小,应该知道呼延统领的有什么喜好吧。”

  “呵呵呵,没人比我更了解敏之。不过有些事他不让我们说出去。”

  “我吩咐了我那丫头,这一路上周师爷的麻辣菜,不会少。”

  “呵呵呵,告诉水奶奶也无妨。敏之最爱吃甜食。可他觉得吃甜食有损男子气概,因此不让人说。他自己当着人也不吃,可我知道,他常背着人偷吃糖果的。”周师爷边说边笑。

  送走了周师爷,水幽寒笑着摇摇头。没想到呼延有如此可爱的饮食习惯,也没想到周师爷竟然这样恶作剧。更想不到事情败露,他马上就来认错,而且还顺走不少好处。水幽寒决定以后不叫他周师爷,要叫他周狐狸。

  知道了呼延敏之的喜好,每次的饭菜,除了周师爷的麻辣菜,还添了糖醋菜。糖醋鱼、醋溜白菜,拔丝山药、各色糖水。另外水幽寒还做了萨琪玛,连同她带着做零食的葡萄干和高梁饴糖。这些东西,水幽寒叮嘱小红,趁没人在场时给呼延敏之。而且什么都不要说,只把东西放下就好。小红领命行事,呼延敏之的脸依旧冷冷的,东西可没送回来,看来是接受了。

  进了渤海郡境内,柴爷就打发了杨定邦回去。水幽寒思乡情切,提出加快赶路。王宣和柴爷商量,两下不谋而合。如此车队快马加鞭,这天终于进了济水城地界。

  一进济水地界,天上就飘起一片片鹅毛大的雪花。

  不一会,地上就铺上了薄薄的一层雪。车马的速度都放慢下来,有人喊了一声:“有人来接咱们了。”

  水幽寒闻声向车外望去,前面不远就是济水城外的十里亭。当时欧阳水幽寒出城,就是送到了这里。十里亭外停着车马,还有几个人正在向车队这边张望。

  “怎么郡守亲自来接?”车队中有人道。

  水幽寒却顾不上看王郡守。因为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已经从亭子旁边快步走到她的车前。

  “小寒,你总算回来了,咱们快回家吧。”

  欧阳披着大氅,戴了顶雪帽。在雪中站的久了,帽子上和肩膀上都积了一层雪。水幽寒看着欧阳的笑脸,也笑了。“大哥,我回来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归家

  

  马车还未到府门,水幽寒犬老远地就瞧见门前好几个人,都撑着伞,向这边张望。那几个人看见马车,都欢喜地拥了过来。水幽寒从马车上下来,就看见冬儿站在奶娘身边为奶娘撑着伞。奶娘怀里抱着麒儿,麒儿一身簇新的棉衣,头上戴着毛莽茸的虎头帽,身上还裹着大红缎子的披风。

  除了这三个人,还有郑氏带着小婉和二妮儿,桐叔、桐婶并几个欧阳府的丫头、小厮。这些人见水幽寒下了马车,都拥上前来见礼。水幽寒从奶娘怀里接过麒儿,一边忙招呼大家起来。麒儿裹得和棉包子似地,抱在手里,只觉得似乎份量又重了好些。奶娘看着水幽寒,两眼泪汪汪地。

  “外面这么冷,还平着雪,大家在屋里等我就行了,怎么都在外面等着。奶娘,你怎么还带麒儿出来了?”

  “姑娘,你一去这么多天,麒儿想你想的什么似地。这不,前两天接到你的信,说是今天到家。我就和麒儿唠叨,说你娘要回来了。这孩子现在听得懂人说话了。我们出来接你,要留他在屋子里。他就哭闹着不肯,我只好把他也带出来了。”

  水幽寒捏捏麒儿的棉袄,又把脸贴在麒儿的小脸蛋上,感觉不冷。

  再看麒儿的小手小脚也都裹的严严实实的,这才放下些心来。麒儿一直乖乖地在水幽寒怀里,紧紧地贴着水幽寒,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水幽寒瞧。水幽寒又狠狠地亲了亲麒儿的小胖脸。

  “宝宝,想娘亲了没?”

  “啊,啊,娘…”

  水幽寒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麒儿,你说什么?再说一遍给娘听听。”

  “娘……哦,呵……呵。”

  虽然发音不是很清晰,但水幽寒还是分瓣得出,麒儿在喊她娘。

  “麒儿会喊娘了!乖宝宝,多喊几遍给娘听。

  娘可想死你了。”水幽寒激动地把麒儿又抱紧了些。

  “姑娘,你可不知道。自打你走,麒儿便抱着那布老虎不肯撒手。不管是吃饭还是睡觉,一时不见了布老虎都不行。麒儿懂事早,这些天,我一说起你娘现在该到什么地方了,什么时候该回来了。麒儿不管在干什么,都会停下来听着。估计麒儿就是这么着,学会叫娘了。”

  “小寒,回屋说话吧。”欧阳让水幽寒先回屋,他安排人搬车上的东西。

  众人簇拥着水幽寒母子,说说笑笑地回了屋。屋里拢着两个火盆,大炕也烧的热烘烘地。一进屋,就有热气扑脸。奶娘帮着水幽寒脱掉外面的大衣裳,水幽寒就抱着麒儿在炕上坐了。

  “把奚刀少爷请进来,和大家都见见。”水幽寒把奚刀叫到屋里来,把众人都跟他介绍了。

  欧阳也带着人把东西都搬进了院子,到屋里来和奚刀相互见了礼。

  “给小刀的屋子都安排好了吗?”水幽寒问。

  “早安排好了。那天接了你的信,我就带着人把厨房那个小院都收拾了一遍。小刀就先住到厨房旁那两间屋子吧。那屋子我也重新拾掇了,专门找的泥瓦匠,把厨房的烟道引了过去,冬天住着最暖和了。

  等天气转暖的时候,那烟道可以隔开,或者再另外安排凉爽的屋子都行。小刀兄弟就先在那里住下吧。”

  水幽寒听了点点头。奚刀带着豹子,獒犬的领地意识比较强,单独一个院子方便很多。

  “那我先带小刀过去安顿。”

  水幽寒点头,欧阳就带着奚刀出去了。

  水幽寒就让人把带回来的东西都搬进来,一样样地和奶娘说,让奶娘看着安排。

  水幽寒带回来的东西,都放到了院子里,桐叔过来问水幽寒如何安排。水幽寒本打算亲自去分派,无奈动不了身。因为麒儿一直赖在她怀里,谁要抱他都不肯。水幽寒也舍不得撒手。

  桐婶看水幽寒和麒儿黏在一起的样子,就笑着说:“奶奶您就在炕上坐着,告诉我们东西该怎么放就行。”

  水幽寒笑笑,也就不起身,只在炕上分派。麒儿因为叫了娘,得了水幽寒的鼓励。就时不时地叫上一声。他没叫一声,水幽寒都要低下头来哄一哄。因此这事情吩咐的就断断续续地,水幽寒乐在其中,大家也乐得见她们母子亲近。

  别的东西都安排妥了,最后说道鹌鹑,水幽寒嘱咐道:“别的东西都好说,那些鹌鹑可要小心。这一路上我们都是当宝贝似地伺候着,又怕冻着,又怕饿着。这些鹌鹑是留着下蛋孵小鹌鹑的,咱们可得好生照料着。鹌鹑蛋比鸡蛋好,我买了些,晚饭咱们都尝尝。”

  “奶奶您就放心吧。您那信上吩咐的清清楚楚的,我老头子亲自带人在后面搭了屋子,保证伺候好这些宝贝们。咱们也跟着奶奶享享这口福。”桐婶笑着说完,就出去帮着忙活了。

  奶娘留在屋子里,收拾水幽寒带回来的行李。

  “姑娘你这次出去的日子太多了。母子天性,麒儿懂事又早,看着他每天东张西望地找你,我这心里怪疼的。姑娘,你以后还是少出门。王家和沈家不都入了股吗,以后往远处跑的事情,都交给他们这些男人去做。就咱们娘几个,够吃够喝就成。那些大富贵啊,哪比得上******安安稳稳在一起。 ”

  “奶娘,让你为我操心了。我听奶娘的,以后不往外跑了。”

  “恩,那就好。”

  “奶娘,小刀那边东西都准备齐了吗?”

  “按你的嘱咐,那屋里一切都是新的。被褥、窗帘、帐幔这些东西都是我们新给做的。你说还有条獒犬,欧阳大夫就在那屋里地上全铺了木板。还有衣服,都按着你捎来的尺寸,里外的衣服也缝了几套。还有鞋子。我一个人忙不过来,秀娥、桐婶、这两院里的丫头都帮了忙。”

  “那我就放心了。小刀这孩子,也是个命苦的。咱们得对他好点。”

  “我知道。你说这孩子救了你,你认他做了亲弟弟,我还能拿他当外人?刚才我见了,小刀这孩子和你很亲。

  姑娘你背后没有家族,身边也没有兄弟姐妹扶持,一个人太孤了。有了这么个弟弟,可是好事。”

  “嗯,我也这么觉得.如今咱们家总算又多了一口人。”

  水幽寒又问起这些日子家里的事,奶娘都一一答了,家里一切都顺利。奶娘还说水幽寒不在这些天,欧阳早晚都要来这边,跟晨昏定省似地,大大小小的事情非常尽心,让水幽寒不要忘记道谢。娘两个说着话,麒儿有些倦了,水幽寒哄睡了麒儿,就到小刀的院子来查看。

  厨房旁两间房子从里到外都焕然一新。屋里暖意融融,地上铺着木制的地板。豹子正趴在墙角,见水幽寒来了,站起来吠了两声就又趴了下去。奚刀正坐在炕上,看着旁边一堆衣服发呆,听见豹子的叫声,才发现水幽寒来了。

  水幽寒摆手让奚刀坐下,拿起那些衣服细看。里衣也是用绵绸缝的,其它的单衣、棉衣、棉袍子有绸缎的也有棉布的,炕上还摆着几双鞋子。奶娘和郑氏的针脚她看的出来,那几样不认得的,必是桐婶她们做的,也有一两件虽比不上奶娘和郑氏做的,但都是针脚细密,看来做的人都是下了功夫的。

  “小刀,这些衣服是奶娘她们几个给你缝的。你一会试试合不合身,不合身就拿给奶娘改。这屋子.你若是住的不习惯也和我说。还有这个院子小了些,怕豹子跑不开。以后等姐换子大宅子,再给……”

  “水,哦……姐,这就够好的了。”

  “你跟姐还客气什么,咱们可是一家人。”

  晚饭是大家在一起吃的,水幽寒这边没有开火,都是欧阳那边的厨房做好了送过来的。饭后等众人都散了.水幽寒才有空和欧阳坐下来闲谈。

  欧阳上上下下地打量水幽寒,叹了口气道:“小寒,你这一路辛苦了。当初真不该让你去。那黑山客栈的事情,你说的轻松,必是怕我们担心的缘故。我刚去了王家,听那几个府兵说起黑山客栈的事,我现在还在冒冷汗。若是你出了什么事,你让我……咳咳,你让麒儿和奶娘她们怎么办?以后这样的事情,还是我去吧。”

  “事情都过去了,有惊无险,大哥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而且,因祸得福,我还认了个兄弟。就是受些惊吓也值了。大哥,小刀的身世我在信中都讲了。这孩子自小孤苦,又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我怕他不善于和人交往,以后大哥没事就带着他四处走走看看,帮着我教导教导他。”

  “好,你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我当他亲弟弟一样待就是了。”

  说完小刀,水幽寒又问:“大哥,你去了王家?可见到呼延敏之了?玉佩的事情,大哥打算怎么办?”

  “我去了王家”不过只见到阿宣,没见到呼延敏之。我留下了拜帖,请他务必和我见上一面。”

  “那这玉佩的事,我本来早就绝了念想。只等着他日在泉下和我爹娘见面,我负荆请罪就是。那天接了你的信,那玉我虽然还没看到,可既然嫣然认准了,那十有八九就是了。如今我只想着,不管用多少钱,也要拿回玉佩。”

  “大哥,你且放宽心。我看那呼延敏之是个通情达理之人。玉佩既然是大哥的传家之物,他必定会归还。只是不知道这玉佩怎么会到他们手里,其中有什么关节,等大哥见了呼延敏之,再好好问问吧。”

  “嗯。这呼延敏之,还有和他同来的那几个人,不知道是什么身份,竟然能让王郡守亲自迎到十里亭,又接到家里居住。而且王家似乎不愿意泄露他们的行踪。我问过阿宣,他只说因为这场雪,呼延敏之会多留一两天,除此之外,他就不愿多说了。”

  郡守父子应该知道他们的身份,只是不好泄露。”

  “不说他们了。小寒,麒儿明天就满一周岁了。我准备了抓周的东西”你来看看缺什么,咱们好添置。”

  水幽寒一边看欧阳准备的物品,一边向欧阳道谢:“我不在这些天,家里的事劳大哥费心了。”

  “也没有什么事,我乐在其中。”欧阳笑道。

  第一百一十五章 抓周乐 (一)

  

  冬月初六上午,水幽寒院里的人比平时都要起的早。水幽寒自己先收拾利落了,和大家一起吃过了早饭。等麒儿睡醒了,小红先端了温水来,帮着水幽寒给麒儿洗干净手脸。

  然后是奶娘端来了鹌鹑蛋羹、牛肉糜丸子、热羊奶。水幽寒把麒儿抱在怀里,哄着他一勺勺的吃饱。奶娘就将在炭炉上烘的暖暖的新衣服拿过来,给麒儿换上。素色的棉绸肚兜、绣着鱼戏莲叶的棉绸连裤内衫(当然是开裆裤),然后是大红缎子的棉裤、棉袄崭新的虎头帽和虎头鞋。水幽寒还给麒儿的脚腕子上套了嵌着铃铛的银脚镯,脖子上挂了金项圈,下面坠着长命锁。这一番打扮下来,麒儿更显得粉雕玉琢,如果画上的善财童子一般。

  麒儿本就乖巧,如今更是靠在水幽寒怀里,刻着小嘴笑呵呵地,任众人打扮他。麒儿的抓周仪式在水幽寒平时待客的正屋里举行。麒儿这边打扮停当了,欧阳过来说都准备好了。水幽寒就抱着麒儿,在奶娘等人簇拥下来到正屋。

  正屋颇大,因此多拢了几个火盆。还有一面大炕也早烧的热热的,将整个屋子都烘的温暖如春。屋内的尊位上设了一张供桌,供奉着天地牌位,还摆着供果香烛等物。炕前则摆着一张大案,案上铺了厚厚的羊毛毡子。毡子上是欧阳早就预备下的抓周之物。有印章、儒、释、道三教的经书,笔、墨、纸、砚、算盘、铜钱,串铃等物,这些都是按照习俗准备的。水幽寒还别出心裁,将她常拿着读给麒儿听的声律启蒙一书,还有一只大红苹果,都放在案上。

  欧阳猜出水幽寒的用意,也拿了他日常读的本草经来。奚刀则是从怀里拿出一把小木刀来,也放在抓周的物品之中。

  抓周也叫试儿,就是通过小孩子先抓什么物件,后抓什么物件,来预测小孩的志趣爱好,以及长大后要从事的职业和前途。古语云三岁看老,虽然铁齿了一些,不过其中也有一定的道理。去除其中的迷信成份,抓周还是比较有意义的。通过孩子抓取的物件,可以检验孩子的生长环境和所受的启蒙教育。水幽寒也是受过现代教育的,知道儿时的成长和教育环境对于一个人的重要意义。这抓周仪式对于她,就是想为麒儿求个好兆头,同时也看看麒儿对哪些东西感兴趣,好适当调整以后的育儿方案。

  按照习俗水幽寒要先到供桌前焚香祷告,拜祭祖先,然后才开始抓周。只是这祖先的牌位让她很为难,最后还是欧阳想出点子,只供奉天地就可。桐婶将线香递给水幽寒,水幽寒就要下拜,就听外面有人报说有贵客到。水幽寒心里奇怪,麒儿的抓周并没有通知任何人,只有她这院里还有欧阳府那边的人知道。本来这小儿抓周也没有宴请宾客的,都是自家人主动登门。水幽寒又没什么亲族,因此想不出谁会在这个时候来。

  水幽寒放下线香,与欧阳一起出门迎客。刚出屋门,就看见王宣陪着几个客人已经进了院子。

  水幽寒一看,这些还真是贵客。男的或潇洒、或威武、或威仪不凡、女的更是刻意打扮了,更是欺霜赛雪如月宫仙子。这几人站在那,生生将院中的积雪都映衬的耀眼了几分。

  王宣先过来寒暄:“水奶奶家有喜事,大家都想来凑个热闹。”

  “水姐姐,我好想宝宝。”

  “不请自来,请水奶奶莫要见怪。”

  水幽寒忙笑着把众人迎进屋里。大炕上早设了锦褥、靠背,水幽寒先请柴爷在主位坐下。又请跟来的几人在旁边的椅子上依次坐了,又命人端上茶水和点心。然后让欧阳和奚刀过来,和客人一一见礼。这些人奚刀都见过,欧阳则是第一次见。王宣主动站起来介绍,用的还是那些个个称呼:柴老爷、莱管家、呼延护卫、周师爷。

  “这位就是济生堂的东家,也是我们作坊的股东,欧阳振衣。家母和小妹都仰赖欧阳伯母妙手,才能留得性命。振衣兄和我王家是通家之好。”

  欧阳和众人见礼后,水幽寒见他眼睛瞄着呼延敏之身侧佩戴的玉佩,眼神激动,只是碍于场合,才忍耐下来。水幽寒便明白那玉佩看来真的是欧阳的传家之物了。这几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离开济水,以后更是隔山隔水,很难再见。既然今天呼延敏之送上门来,水幽寒暗自决定,一定要把玉佩的事情做个了结。

  柴爷四下打量了一下,似乎很是满意。

  “很好,看来我大周百姓的日子过的颇为安乐。一个女子持家,能有如此气象,甚好。孩子在哪,抱来给我看看。”

  水幽寒就从奶娘怀里抱过麒儿,又给柴爷行了一礼。麒儿本来就不认生,今天一下子见了这么多生人,都和平时周围的人不一样,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水幽寒抱着他,他拍着两只小手,哦哦地叫,似乎在表示欢迎这些人来他家。

  柴爷伸出手来,“这孩子是叫麒儿啊?来给爷抱抱。”

  水幽寒觉得这位柴爷可不像会抱孩子的主。虽然麒儿现在有一周岁了,不像几个月时那样软,可她还是担心柴爷一不小心会把孩子磕了碰了的。

  “我们老爷要抱抱孩子,你们可知这是多大的福分,还不赶紧抱上来?”莱管家在旁边催。

  水幽寒看柴爷坐在炕上,旁边还有莱管家那样的高手,即便不会抱孩子,也应该不会让孩子受伤。水幽寒想到这,就把麒儿递过去。

  柴爷抱了麒儿在怀里仔细打量。

  “天庭饱满,嗯,是福相。”

  麒儿到了柴爷怀里,扭了两扭就安静下来。柴爷打量他,他也打量柴爷。一个满身的威仪、一身遮掩不住的贵气,一个是黑白分明的大眼,玉雪可爱,满身的稚气。两人安静地对视了片刻,麒儿蹬了下小短腿,脚镯上的铃铛放出悦耳的声响,柴爷低头去看麒儿的铃铛,没想到麒儿突然伸出一只小手,一把抓住了柴爷下颌上的短须。

  第一百一十六章 抓周乐 (二)

  

  水幽寒站在旁边就见麒儿小手往下一顿,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柴爷唉呦一声,然后就是屋里其他人的吸气声。

  “老爷、老爷您没事吧。”莱管家向柴爷询问,又一边气急地喊水幽寒,“还不快把孩子抱走。你知道这是什么罪过嘛……”

  柴爷摆摆手,摸着下巴上的胡子笑道:“没事,别一惊一乍的。

  这臭小子,劲儿可不小。还懂得声东击西。老爷我若不去看铃铛,怎会让你抓了胡子去。”说着捏了捏麒儿的脸。麒儿笑的更欢,又要去抓柴爷的胡子,柴爷转头避过。

  水幽寒趁势上前把麒儿抱回来。麒儿不知道惹了祸,刻着小嘴,两只小手向柴爷那边抓,似乎对他恋恋不舍。水幽寒暗地里抹了把汗,麒儿平时接触的男子不多,其中并没有留胡子的。他第一次见人有胡子,难免觉得新奇。水幽寒看的清清楚楚,麒儿那一下,硬生生地拔掉了这位柴老爷好几根胡子,好在这位柴老爷大人大量,没有发火。不过说麒儿声东击西,是兵书读的太多了吧。水幽寒可知道,麒儿那一蹬腿,绝不是要吸引谁注意力,他只是在发力而已,不然怎么一下子就拔下几根胡子来?

  “我代麒儿给柴老爷告罪。麒儿养在内宅,从没见谁有这样气派的胡须。小孩子心思直接,喜欢了就去抓。柴老爷大人大量,不和麒儿计较,小女子感佩在心。”

  柴爷用手捻着短髯,哈哈笑了几声。“这孩子胆子不小,你要好生照料。长大了可要做国之栋梁。”

  “多承柴爷的吉言。”

  “别顾着招呼我们,不是要抓周嘛?你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们老爷就是想看看这民间的抓周风俗如何。”莱管家在一边说道。

  水幽寒点头称是。柴爷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物件。“这个东西就给孩子当个见面礼吧。”

  “老爷,这是您的印章,怎能随便送人?”莱管家接了那印章在旁,”这一枚无妨。”

  莱管家仔细看了印章,可还是犹豫,“这,哦,这枚虽然……,这可是您亲手刻的。”

  柴爷摆摆手,莱管家就不再多说,听命把印章放到案上。王宣等人似乎也早有准备,纷纷拿出东西来,摆在案上。水幽寒则先到供桌消拈香拜了几拜,然后抱着麒儿走到桌案旁,让麒儿坐在案上,面向摆了半个桌子的物件。

  “麒儿宝贝,看到这些东西没?喜欢哪个就抓起来放到兜兜里哦。”水幽寒指指麒儿面前那些东西,又指指麒儿身上套的兜兜。这兜兜还是昨天晚上,奶娘按照水幽寒说的赶制出来的。说起来也简单,就是小孩子穿的围兜,缝上个大口袋。不过奶娘手里做出来,相当的精制漂亮。麒儿的手小,拿不住大的东西。水幽寒就教他喜欢什么,就抓起来放在兜兜里。这样也能多拿几件不是,兴趣爱好要广泛嘛。

  麒儿似乎听懂了水幽寒的话,看着眼前的一堆东西,兴奋地拿手拍桌。周围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麒儿身上,麒儿感受到大家的关注,看着水幽寒奶声奶气地叫了声“娘”。也许是练习的次数多了,这声娘叫的明显比昨天吐字更加清楚。水幽寒鼓励地指指麒儿身前的东西。麒儿扑腾着小胳膊小腿,又往前爬了几下,离那些物件更近了些。

  大家都屏住呼吸,到底要瞧瞧麒儿会先抓起什么东西。麒儿的大眼睛将那堆东西都看了一遍,就伸出手去抓苹果。他手小,水幽寒选的苹果又大。麒儿见一只手抓不起苹果,就拿两手去把苹果抱在怀里,然后直起身子看水幽寒。“娘……苹……哦。”

  众人见麒儿先抓了吃食,有些无语。水幽寒很满意,她和麒儿平时都爱吃苹果。当然麒儿那份,一开始是弄成果泥后给他吃,现在则是切成小块再给他吃。见众人不解,水幽寒就解释道:“这是苹果,我们渤海郡的特产。苹果,就是一生平平安安的意思。”

  柴老爷纳闷道:“倒是好意头。可没听说哪里抓周有这个讲究,是你们渤海郡特有的风俗吗?”柴老爷问王宣。

  “一方水土一方人,这确实是我们济水的风俗。”欧阳在旁边抢先答道。水幽寒当然知道济水没这个风俗,欧阳是在给她帮腔。

  这时麒儿已经把苹果寨进兜兜里,又抓了水幽寒常拿在手边的声律启蒙在手里。

  “噢,是声律启蒙。看来麒儿好学,以后必有一笔锦绣文章,终能三元及第,成为大才子。”周师爷笑道。

  周师爷话音才落,麒儿又把奚刀送的小木刀抓在手里,挥舞了一下。

  “宝宝好武。等宝宝长大些,我*****,以后打遍天下无敌手。”一直没说话的奚刀说道。

  水幽寒暗笑。昨天她才把奚刀介绍给麒儿。奚刀见了白白软软的宝宝,又是喜欢,又不知如何是好,最后这孩子竟把大刀拿出来舞了一番。歪打正着,麒儿就喜欢上了奚刀。奚刀又叫过豹子来,豹子很快就认下了麒儿。水幽寒一直怀疑小孩子和小动物之间有特殊的语言交流。只是小孩子长大了,就会慢慢失去这种天分。三只很快蹭到一起,成了一国的。水幽寒当时还庆幸她想的周到,一路上她都有督促小刀给豹子洗澡。一到家,更是在洗澡水中加了中药粉,那是欧阳特意找人配置的,说是可以祛除动物身上的虫子跳蚤什么的。

  “看来宝宝既好文又好武,长大后必定文武全才,到时候拿了文武双科状元,光宗耀祖。”周师爷又在一边赞道。水幽寒听了心里高兴,觉得这周狐狸今天看起来分外顺眼。

  麒儿是个非常聪明的宝宝。他见自己拿了东西,大家都在赞他,娘亲也特别高兴。麒儿受了鼓励,便把旁边金光闪闪的几件东西搂到怀里。看着麒儿把东西一件件放到兜兜里,有小号的金算盘、一锭金元宝、一枚印章。

  莱管家似乎有些高兴,还有些不满道:“还算有眼力。好生教养,必能乘天恩,官运享通。”

  沈九也赞道:“麒儿长大后,必能和大姐一样善于理财,又是一个陶朱公。”

  当众人纷纷拿出礼物时,水幽寒在一边焚香叩拜,并没注意到大家拿的都是什么。原本她想着不过是些小儿的玩物,或是糕饼点心。现在看来并非如此。水幽寒看着麒儿也抓的差不多了,兜兜里已经装的鼓鼓囔囔的,如果继续让他抓下去,这一桌子的东西都要进了他兜兜里。水幽寒心里说,宝宝,咱们抓的差不多就行了。

  水幽寒正要把麒儿从案上抱下来,麒儿小手又在案上捞了一下,这次抓的竟是块玉佩。欧阳见了那玉佩,脸色一变,若有所思地转头去看呼延敏之。呼延敏之面无表情,一言不发。水幽寒仔细看那玉佩,竟像是呼延敏之那块。再一看,果然呼延敏之常佩戴在身侧的玉佩不见了。

  麒儿拿着玉佩向水幽寒挥了挥,水幽寒来不及细想,将麒儿抱在怀里亲了一口,一边接过玉佩抓在手里。

  抓周仪式结束,水幽寒叫人收拾了桌案,请大家留下来吃饭。

  “并没准备酒席,就是想请几位吃碗长寿面,让我家麒儿沾沾几位的福气。”

  柴爷点点头,“好,今天老爷我可开了眼界。原来抓周还能这么抓。别人家孩子也就抓一件两件,你这宝宝竟戴子个兜兜来,真是会别出心裁。你们几个看到了,等以后有了孩子都学着点。”

  众人又是笑。

  水幽寒先让小红带着人送上热水.巾帕来,请几位客人稍作洗漱,一边又让桐婶和奶娘安排人摆放桌椅。她这边得了空,就把欧阳拉到一边,把手里的玉递给他看。欧阳早就悬着心,只是不能扰了麒儿的抓周仪式,才勉强按耐下来。

  欧阳接了玉,只看了一眼。“果真是我那块。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了,没想到还有失而复得的一天。”

  “大哥,这真是你的玉?太好了,恭喜大哥。呼延敏之竟然这样容易就还了玉。”

  方才水幽寒拈香,欧阳就陪在旁边,两人都没注意几位客人放到桌上的都是什么东西。水幽寒看到郑氏在一边帮着摆饭,想起她一直在桌案边上。

  “秀娥姐。你可记得那几位客人放到桌上的都是什么物件?”水幽寒叫过郑氏来问道。

  “柴老爷送的是枚印章,宣公子送了一张小弓,沈九公子送的是金算盘,柴爷身边伺候的那位爷送的是锭金元宝,还有柴爷身边那个板着脸的爷送的是块玉佩,对,就是欧阳大夫您手里这块。嗯,还有那位公子送的是块墨,王家姑娘送了个很漂亮的盒子,也不知是首饰还是胭脂。”郑氏一边回想,一边说。

  郑氏说完就走开了。欧阳拿着玉佩,沉思半晌。“小寒,这玉佩是呼延敏之送给麒儿的。”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失而复得

  

  水幽寒听欧阳这样说,不由得向呼延敏之那边扫了一眼。她也觉得有些意外。本来依她的设想,还要经过些波折才能得回这玉。

  毕竟这玉,是呼延敏之的母亲送他的,他又一直爱惜。现在呼延敏之将这玉佩送给麒儿抓周,应该就是舍了这玉佩了,这可是大好事。只是,欧阳这样的性格,可不要因此有什么误会,或是别的想法才好。

  “大哥,这一路我对呼延敏之也有一些了解。

  我觉得他是个面冷心热,很有侠义之风的君子。这玉佩是大哥的传家之物,不慎遗失,大哥一直引以为憾事。呼延敏之身为一个男子必是明白其中的道理。宣公子和嫣然也帮着在其中周旋,还有呼延敏之的好友相劝,因此呼延敏之才决定将玉佩物归原主。他是柴老爷的贴身侍卫,平时不能擅离。今天正赶上麒儿的抓周,就趁便将玉佩还了回来,也是不想向大哥示恩的意思吧。”

  “难道他是向小寒你示恩?”欧阳疑道。

  水幽寒觉得欧阳的语气似乎有些酸溜溜地,急忙又说道:“应该不会。大哥应该相信我的眼力。这个人并非是个有极深城府的人,他为人行事中总有一个傲字占了上风。这样的人,是不屑于向任何人示恩,或者让任何人欠他人情的。采用这种方式,应该是就便而已。大哥,你想的未免太多了,也和我太见外了些。大哥这玉佩的事是我和他提起来的,他还未与大哥相识,今天也算是经我的手,当面将玉佩还了大哥。”

  欧阳想了想,觉得水幽寒的话很有道理。“是我一时执着了。如此看来,呼延敏之堪称是为君子,是个可交的朋友。这份人情我可是欠下了。他这样行事,倒让我准备银票拿不出手。还好我另外寻了两块上好的玉,不知道他看不看的上眼。”

  “一会大哥就请他单独聚一聚,当面道谢。”

  中午的长寿面准备的颇为讲究。面是奚刀的拿手绝活,和面、揉面、抻面都是由他一个人来完成。面是今年新收的小麦用细磨磨成的面粉,和面时还加了鸡蛋、细盐和胡萝卜汁。长寿面讲究的是一根面条不能断。因此,奚刀就按照人数,先揉出大小相等的面团来,再一团一团地抻成面条。满满的一碗面挑起来其实只有一根。

  面汤上水幽寒也下了一些工夫,用的是海鲜汤底。几个砂锅里都用鲍鱼、虾米、干贝、仔鸡、红菇、冬笋等小火熬制了一夜,才熬出这鲜香浓郁的汤底。最后每晚面里还加了盐水虾仁、煮熟的鹌鹑蛋、另外还有烫熟的小油菜。这小油菜是比较稀罕的,是秋天最后一茬收的菜,用牛皮纸一层层的密封包起来,存放在菜窖里。

  这一餐采用了分餐制。每个人一碗面,再加四样爽口小菜,有凉拌海蜇丝、酱爆鹅肝、油炸豆腐皮卷和夫妻肺片。餐后准备的甜点是每人一碗温过的酸奶,酸奶里加了葡萄干和杏肉。还有就是一盘切好了的哈密瓜。

  饭后水幽寒又命人摆上茶来,喝茶聊天消消食。欧阳见这是个时机,便站起身来走到柴爷身前,深施一礼,道:“柴老爷,欧阳承蒙呼延统领归还家传玉佩。我能否请呼延统领到一边单独说几句话?”

  柴爷看了看欧阳和呼延振衣两人,“是那块玉佩的事啊。好,敏之你就去和他说说吧。放心,我这里还有莱管家。”呼延敏之见柴爷如此吩咐,也就站起身来。

  水幽寒见呼延敏之答应了,她便在前面领路,欧阳陪着呼延敏之,到书房中就座。进了书房,欧阳请呼延敏之上座,然后便撩袍跪倒,要给呼延敏之磕头。

  “这玉佩是我传家之物,如今呼延统领高义,使玉佩物归原主,让我终于可以不至于愧对先人。欧阳铭感五内,请呼延统领受我一拜。”

  呼延敏之不想受礼,欧阳执意要拜,两下相持,最后呼延敏之还是受了欧阳一个头。

  “大恩不言谢。我知道呼延统领这玉是长者所赐,呼延统领也一直爱惜。如今肯割爱,欧阳感念这份人情。呼延统领若有吩咐,欧阳莫敢不从。我见呼延统领行事,颇有古君子之风。因此不敢拿金银之物来污了呼延统领的眼。这是寻遍济水大大小小的古玩玉器店,找到两块玉,望呼延统领不要嫌弃。”欧阳向呼延敏之拱拱手,水幽寒便把刚才黄芪交到她手里的锦盒放到呼延敏之面前。

  欧阳打开锦盒,里面并排放着两块玉佩。一块是和田羊脂玉的团鱼佩,一块是一汪碧水样的翡翠。

  呼延笑笑,不肯接那锦盒。“家母所赐之物,岂能用其他物件替代。玉本身是小事,其中的寓意才是大事。也正因为如此,我才肯让出这玉佩。”

  呼延敏之执意不肯收那两块玉,水幽寒和欧阳对视一眼,看来这个人情是欠大发了。但是也不能再把玉佩给呼延,这个人情只好以后找机会偿还。

  “呼延统领,这玉佩是您的长辈给您的,那呼延统领可知这玉佩的来源?”水幽寒问出一直萦绕于心的问题。

  “那年我生辰,家母为我四处搜罗礼物。这玉是我府里一个负责采买的管事,从别人手里高价购得的。我记得家母说,这玉是古玉,虽有瑕疵,却一直由接触药材之人带在身上养着,可以驱邪却病,因此让我随身携带。”

  “不知贵管事是从何人手中购得?”欧阳问道。

  “这我就不清楚了。”

  “如此欧阳更加惭愧。这玉是我不慎遗失,既然呼延统领高价购得,本当属呼延统领。只是,这玉是我家代代相传,如今既然让我遇到,实在不能再舍。呼延统领能割爱,已属难得,更不能让呼延统领再损失钱财,我……”

  呼延敏之打断欧阳的话,“送上这玉的是我家的何管事,他今年还会来渤海郡采买。我已经捎信让他到了济水,就来找你。到时候,你们两相核对一下。若是他有强买强卖,或是明知栽赃还买来送给主子,请欧阳兄告知我。我家最容不得仗势欺人的奴才,必当严惩。”

  呼延敏之一回正屋,柴爷也站起身来。水幽寒客气地挽留了几句,才将众人送出门。看着马车走的远了,水幽寒转回院内。欧阳有些闷闷不乐。水幽寒明白,找回玉佩固然是好事,可同时也必然会揭开欧阳心口的某道旧伤疤。不过能够揭开的伤疤,必然是里面的伤没有好。那么不如揭开,再找良药治疗,如此才能彻底医好那道心伤。

  而且真相总是要面对的,即使真相不那么美好,也比虚幻的猜测更让人安心。

  第一百一十八章 赤膊卧雪

  

  欧阳承了呼延敏之这样大的人情,自然要寻法子报答。而呼延敏之一行人的行程,王宣也说不清,只说如果不是大雪,他们只会在济水留一天。如今雪停了,虽不至于马上就走,但也不会在济水久留。因此自从麒儿抓周仪式后,欧阳便忙碌起来。

  水幽寒也很忙,因为王宣给了她一张采买的单子,说是莱管家吩咐的。单子上面写着要各种手工皂各多少块、西瓜霜多少瓶,而且注明都要上好的。水幽寒接了单子心中欢喜,这不仅是笔丰厚的收入,更代表这些手工皂和西瓜霜的知名度进一步扩大,以后更加财源滚滚。

  因此水幽寒也顾不得外面积雪未融化,和欧阳商量了一下,两人就一起坐车出了门。两人先是去了作坊,水幽寒按照单子,亲自挑了手工皂,一块块包起来。然后两人又去了济生堂药房。西瓜霜片剂的现货不够,欧阳又召集起人手,现制了些出来,都拿特制的瓷瓶分装好,也一起装到车上。另外欧阳还从柜上挑了两只上好的人参并一些鹿茸等滋补药品,这些都拿礼盒装了,是预备给呼延敏之的。然后欧阳又陪着水幽寒到别的铺子,杂七杂八的东西买了好些。

  等走出最后一家铺子,天早过了下晌。欧阳吩咐人把东西都放到车上,两人便坐了车往回返。没想到马车刚走了几步,就听到前面有铜锣开道的声音。史管事跟在车旁,向欧阳禀报:“少爷,前面来的是王郡守家的车轿。咱们恐怕要让道。”

  “自然要让的。把车赶到路边,等他们车队过去后,咱们再走。”

  这条路直通济水城外,路两边商铺林立,是济水城最热闹的街道之一。即便是大雪初晴,路上积雪未化,这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马也都不少。见有官家车队路过,大家都避让到道路两侧。水幽寒等车到路边停稳,就掀开窗帘,向前面张望。

  远远地就见一队车马缓缓行来,当先的是四对清一色的枣红马,马上坐着的是郡守的亲兵。之后跟着两骑,水幽寒仔细一看,竟然是王宣和欧阳敏之两人。马队之后就是郡守的马车,后面还跟着两三辆稍小些的马车。马车四周都有亲兵护卫。这个架势在普通百姓看来,是郡守一家出行归来。不过水幽寒了解内情,既然呼延敏之在前面开道,那后面大车里坐的十有八九是那位柴老爷,只不知他这是从哪回来的。

  车队渐渐走近,突然一人从人群后面挤出来,跑到路中间跪下,高喊:“杀人偿命,草民有那大的冤情,请青天大老爷为民洗冤啊。”

  水幽寒被吓了一跳,那喊冤的人穿着怪异。这大冷的天,那人头上戴了孝帽,穿着一条白麻裤子。上身打着赤膊,只批了件白麻孝衫,脚上更是连双鞋子也没穿。那人喊了冤枉后,就五体投地趴在雪地上不动了。

  有人拦路,那前面开路的亲兵赶紧赶上前来。其中一个府兵拿马鞭指着那人道:“大胆刁民。渤海郡在王大人治下,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衙门里明镜高悬,凭你有多大的冤枉,只去衙门击鼓鸣冤就是,不要在这里阻挡大人的车驾。”

  “草民的冤情不是衙门能管的了的。大人,各位乡亲,草民张三,是估衣巷纵火行凶案一百三十八户苦主之一。草民要告的是纵火行凶背后主使蓬莱沈家沈二公子。谁不知道郡守大人的夫人便是沈家的姑奶奶,沈二的亲姑母。就算王大人平日办案公正,可那都是别人家的事。如今关系他自家人,又是人命关天的大案,难保我一张状纸前头进了衙门,后头我张三这条人命也无声无息就交代了。今个儿,我张三冒死拦车,誓要讨个公道。就是讨不到公道,丢了性命,大家伙也能明白我张三是怎么死的。”

  张三这番话说出来,围观众人先是一阵静默,接下来就交头接耳议论开来。那出面的亲兵本来想着好好地打发了这拦路的人,没想到这拦路的人说出这样惊天动地的话来。就有两个亲兵跳下马来,要将张三拖走。

  张三也不是普通的百姓可比的,只见他面对提着马鞭、手握腰刀的亲兵,面上好无惧色。亲兵的踢打、推搡他都毫不反抗。只打定了主意,跪在地上不动,一边依旧放开了嗓门喊冤。

  “请大人为草民伸冤。我估衣巷一百三十八户人家,一夜之间便被一把大火烧的精光。可怜我的老娘,在犬火中被烧伤,花光了家当医治,还是命丧黄泉,我老*****几岁,一辈子吃斋念佛,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那些日子却受尽了折磨。这纵火的犯人被抓,可他背后的人还逍遥法外。苍天有眼,我老娘在天有灵,让我知道蓬莱沈家的沈二就是真凶。大家都知道,沈家是蓬莱霸主,权势滔天。沈二是沈家下任家主,又是王大人夫人的内侄。我张三迫不得已拦车告状。求大人严惩凶手,为我老娘,为我估衣巷一百三十八户人家报仇。”

  张三的嗓门洪亮,四周又都静悄悄的,他说的一字一句都能传出老远,自然也惊动了后边的车马。王宣哪里能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故。

  济水城治安一直良好,王郡守一直都是以清官自居。拦轿喊冤,可以说是史无前例的事情。而且这人告的竟然是沈家,还明晃晃地表示对王郡守的不信任。王宣紧皱眉头,催马到了前面。

  “张三,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都像你这样告状,那衙门成了摆设吗?郡守大人为官清正,有口皆碑,你无凭无据,口出妄言,你可知罪?依律本该将你抓进大牢,然而郡守大人仁爱,怜你有孝在身,免了你的罪过。你要告状,便去衙门里告,你怕他们不敢管,我派人送你过去。不论你告的是谁,沈家也好,哪怕你是告我们王家。只要说的属实,郡守大人自然会为你主持公道。估衣巷的事情,纵火犯已经押在牢里。郡守大人不忍见你们流离失所,可是拿出了他的俸禄来帮你们建房。你怎能恩将仇报,这样污蔑大人的清名。”

  “王公子,您说郡守大人的话,草民不敢反驳。郡守大人的恩德草民和邻里都记在心里。可是,这纵火背后凶犯至今逍遥,这也不是假的。我老娘被火烧伤,那是受了怎样的折磨,我只恨自己无能,不能代我娘受罪。如今我们那里还有好些人,虽然留了条性命,可这烧烂了胳膊腿的,烧坏了眼睛、烧坏了脸的。王公子,他们都是善良的百姓.他们做了什么事,要受这样的罪。因为凶犯是沈家公子,我张三不如此,只怕不能给我老娘报仇。王公子,您看我这一身,我张三不怕死.可我要留着这条烂命,为我老娘报仇。郡守大人不能主持公道,那我就去京城告御状。我有得罪公子和大人的地方,等我老娘的仇报了,我这条命,便任你们拿去。”

  张三的话说完,四周人都纷纷议论,有人还击节赞叹。欧阳感叹道:“这张三平时虽有些无赖,可也算得上一条汉子。这济水城认得他的,没人不知道他是个大孝子。张大娘,哎,任我用什么样的药,也还是无济于事,真是可怜。只是”这估衣巷纵火的主使竟然是沈二,还真是匪夷所思。”

  那张三说完了话,跪趴在雪堆里,不住声的哭嚎。路上的积雪足有膝盖那么深,水幽寒穿着棉衣棉袍坐在车里,怀里抱着手炉还觉得不够暖.可想而知张三打着赤膊卧在雪堆里是何感觉。水幽寒的心偏向张三那边,这个世界看重孝道,周围众人更是被张三的行为打动了。

  “既是这样,你把状纸呈上来吧。我代你交给郡守大人。”

“王公子,我有几名人证,可以证明背后主使是沈家二公子。这几个证人的姓名都在状纸上,王公子要如何保证这些人的性命?”张三说这话的时候,两手空空,并无状纸。只见他不住拿眼瞄着后面那辆马车.而且故意抬高音量,似乎这些话就是说给那车里的人听的。

  遇到这样的人,就是王宣也有些束手无策。他本来应该是顾忌身后马车里的人物,只好言劝解,现在见劝解不了,便要叫人将张三拿下。这时,呼延敏之催马从后面赶上来。

  “你把状纸交给我吧。我们老爷发话,这件事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那张三听了这话,便从地上爬起来,从怀里掏出一张状纸来,双手递给呼延敏之。然后又跪倒雪地上,一连磕了几个响头。赶巧那边积雪融后又冻上了,张三几个头磕完,额头已经见了血。

  呼延敏之又说,“你去后面跟着,我们老爷有话要问你。”

  张三这才从雪地里起来,让出道路。王宣等人重又上马,车队继续前行。

  张三则跟在车队后面,一直往王府而去。

  第一百一十九章 作坊的伙计

  

  水幽寒和欧阳回到家中,就忙着写礼单,准备送给呼延敏之的其他礼物。最后两人商量着写了几份礼单。一份最为贵重,是欧阳送给呼延敏之的。包括那两块玉、人参、鹿茸等滋补药材,还有一些渤海郡的特产。另外水幽寒也准备了四份礼,辛竟麒儿抓周,柴老爷这四位送的礼可都不轻。

  水幽寒备的礼中,呼延敏之的那份是最多的。有她从互市上买来的辽国特产,还有水幽寒自家制的香肠、火腿、高梁饴糖,另外还有收藏在菜窖中的哈密瓜,最后手工皂和西瓜霜片剂和霜剂也送了一些。

  周师爷那份就只有手工皂,西瓜霜,还有两只哈密瓜。柴老爷那一份,则只送了四只哈密瓜。还有莱管家,则是手工皂、西瓜霜,还有从互市上买来的两领羊毛毡子。在互市上,水幽寒看得出莱管家对羊毛毡很是喜欢,只是他一直跑前跑后的伺候柴老爷,几乎没有自己的时间。呼延敏之也是一样,他们两个在互市上什么都没买。

  因为呼延敏之行期不定,欧阳和水幽寒当夜把礼物准备停当。第二天一早草草吃了早饭,欧阳就带着东西去了王府。水幽寒本想跟着去,可是麒儿早上醒来撒娇,赖在她怀里不肯起来。水幽寒便让奚刀代替她,和欧阳一起去了王府。

  窗外北风呼啸,室内则暖意融融。水幽寒自打从雁山回来,还是头一次清闲下来。便在炕上扶着麒儿蹒跚学步,和麒儿一起玩耍.又指着一样样的东西教麒儿认。郑氏去了作坊,小婉和二妮儿都被桐婶带到那边府里玩去了。屋里就只有奶娘、和小红围坐在炕上做针线。

  “姑娘,自打豹子来了,咱们这院子里,连看大门的人都能省了。您不知道豹子有多凶。别人都不必说,它可是见惯了我的,可我每次去它那院子,若是只去厨房还好。若我去库房,他都要对我吼上几声,那两只铜铃似的大眼睛盯着我,真瘮得慌。若是个心虚的,早被他吓瘫了。我也想讨好它,那天就拿了肉骨头给它,它竟连看都不看,还吼我,好像我是坏人似地。”

  奶娘笑:“不只是你,这院子里的人,除了姑娘、麒儿和小刀少爷,谁给它东西它都是不吃的。獒犬和其它狗不一样,我以前也听说有一户人家养了只獒犬,那家主人爱犬如命,和那只獒犬同吃同睡。后来那家主人过世了,那只獒犬就不吃不喝,最后也跟着去了。那家人也有趣,竟将这獒犬也葬进祖坟里,就在它主人的坟旁边。有的人笑话这家人,可也有些人觉得这家人做的对,称那獒犬叫义犬。”

  麒儿似乎听明白了两人在说豹子,就对着厨房那院咯咯地笑,“包……,包……子。”这一下逗得主仆三人都笑起来。水幽寒纠正麒儿,“宝贝,豹子可不叫包子啊。包子是咱们吃的肉包子,豹子可是又威风又漂亮的动物。若是豹子知道你叫它包子,可是会生气的呦。”

  水幽寒连教了数遍,无奈麒儿还是包子包子的叫。水幽寒默默地替威武的獒犬哀悼。

  自从奚刀和豹子在厨房小院住下之后,白天豹子一般都守在小院子里,到了晚上,奚刀就把它从小院子里放出来,水幽寒这整个院子就成了它的领地。为了配合豹子的巡视,水幽寒吩咐了院子里的人,按时熄灯,熄灯后尽量不要出房门。

  豹子每晚巡视的第一站,就是麒儿这里。等看到麒儿安好,它才去巡视其他地方,而且一整夜都非常警醒。虽然一直都很平安,可豹子的这种行为水幽寒还是非常鼓励的。

  “獒犬是最忠诚的犬种。豹子还通人性,聪明的很。小刀不是带着它把院子里的人都认了一遍吗,等时间长了,它认定大家都是自己人,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水幽寒正说着,冬儿从外面进来,在水幽寒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史管事有事要见我?好,让他到书房等我。”

  据水幽寒的观察,史管事精明强干,如今也管着作坊的一些事物,听刚才冬儿的话,史管事是急着要见她,那必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水幽寒忙换了衣裳来到书房。

  “史管事请坐下说话。”

  一进书房,史管事便站起身来向水幽寒行礼,水幽寒在主位上坐了,就让史管事坐下说话。

  “奶奶,这件事,我觉得蹊跷,因此特地来跟您说说。”

  “有行么事,你尽管说。”

  “是这样的,奶奶,您还记得岳敏和马辛那兄弟二人吧?”

  “记得,估衣巷杂货铺的小老板,如今他们还在作坊里做吗?”

  “对,就是他们两个。我昨天去了作坊,这张三卧雪告状的事轰动全城,作坊里的人也在议论。大家都说张三把沈家给告下来了,说沈家是估衣巷纵火案背后主使。大家都不明白为什么沈家要这么*****说沈家是想要估衣巷那块地皮,因此才设下这样****计。”

  “不会吧,若他们想要地皮,那就不会让在原地上再建房屋了。”

  “奶奶说的是,那不过是闲人胡乱猜测。当时岳敏也在场,听了这消息显得十分害怕。然后,他就和马辛来找我,说要辞工。我一开始还不明白,当初他们俩可是上赶着求的这个事由,如今岳敏在作坊里做的不错。他识文断字,有时候我还让他帮着记点小帐目。后来我一想,估衣巷那边房屋已经建好了,想来他们是想回去接着开杂货铺。

  我就闲聊着问他们本钱够不够。没想到,他们说不是回估衣巷开杂货铺,是要从济水搬走。还让我帮着找人买下他们的房子,凑点盘缠。

  这我就起了疑心,估衣巷那房子虽是新建,可现在可不好卖,而且也卖不了几个钱。他们早就说没有亲朋可以投奔,现在怎么忽然要走?”

  “那你问过他们了?他们是怎么答的?”

  “我问了。可他们也说不出什么来,只说要离开济水。我只当是他们听说张三告状,又牵扯到沈家,这是他们害怕了想逃走。我就劝他们,那估衣巷一百多户人家都是苦主,难道都要逃走。况且郡守已经接了状纸,就是张三告不赢,对他们也没什么影响。可若张三告赢了,别的不说,那沈家少不得要拿出钱来赔偿大家。到时候他们就有本钱再开起铺子来,岂不比行么都强?”

  “有道理。”

  “可这两人都不听,执意要走,最后连工钱都不要了。他们两人态度可疑,我忽然想起来那火的源头是从他家起的。彭秀才也说指使他的人,就是让他害杂货铺的老板,可不就是这兄弟两人。我觉得其中有蹊跷,就把他们扣下来盘问。我越问,他们越怕。我看他们两人只怕和纵火案有些干系,若放走了他们,难保不连累作坊。奶奶,我已经让人把他们绑了来,奶奶看如何处置?”

  “史管事你这事做的好。这样,你把他们带进来,我先问问。”

  史管事答应一声出去,少顷就和两三个小厮一起押着两个人进来,正是岳敏和马辛兄弟两个。这两人都被绑着,见了水幽寒,还是口称给奶奶见礼。几个月未见,两人的头发都长出了好些,看着明显比上次在药房见面时要健康。只是现在两人都面色委顿,少了些精气神。

  “你们的事史管事都和我说了。你们要在这个时候离开济水,必定有隐情。只是这件事事关重大,我既然知道了,少不得要劝你们两句。”

  “你们早不走,晚不走,偏在张三状告沈家的时候走,你们怕的是什么我不知道。我要跟你们说的是,这纵火案势必要重审,必定要再问到你们头上,衙门的人会让你们走吗?你们想着从我这里走了,就能出的了济水?若彭秀才说的是真的,张三也没有说谎,那么就是真的有人要害你们两个。你们以为逃出了济水,你们便安全了吗?那你们出了济水城,能不能够平安出的了渤海郡?你们在济水,众目睽睽,也许害你们的人还会有些顾忌,出了济水,别人不认得你们,要害你们的人可认得你们,那时候他们没有顾忌,你们两个逃不逃的了那?你们想想清楚。若是还想走,我现在就给你们结算工钱,送你们回估衣巷。

  之后你们会怎么样,我也不管。

  岳敏和马辛对视一眼,马辛对岳敏点了点头。岳敏咬了咬牙,说道:“奶奶说的是正理。是我们一时怕的没了主意。该来的总会来的,逃的了初一,逃不了十五。请奶奶先把我们松开,我们不再逃了。我把事情都和奶奶说清楚。”

  水幽寒见两人说的诚恳,就让人给他们松绑,又将那几个小厮都打发出去,只留下史管事。

  “奶奶,这件事说起来话长,请奶奶听我从头说起。”

  “我和马辛并不是表兄弟。我们是在戏班子里认识的,我唱戏,马辛哥打杂。我们都是从小被家里卖掉的苦孩子,连原来姓名都不记得。我那时候长的瘦小,经常挨师兄们的欺负,饭也被他们抢走,都是马辛护着我,把他那一份饭菜分给我吃。因此我们两个,嗯,就像亲兄弟一样。”

  “我渐渐长大,可以登台了。十年前,我们有一段时间常驻在清河镇上。那时有一位郎中爱听我们的戏,尤其喜欢听我的戏。他经常带着小女儿一起来。因他是郎中,戏班子里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找他,他有时候还会来后台和我聊上两句。一来二去,大家和那郎中父女就熟悉起来,那郎中姓姜……”

  第一百二十章 初露端倪

  

  听岳敏说到这里,水幽寒心中一震,面上却丝毫不露,只说道:“不知这郎中父女都叫行么名字,又与估衣巷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这郎中姓姜,名叫铁军。他女儿单名一个燕字。若不是那时认识了这姓姜的父女,也许就不会有今天的事了。”岳敏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那位燕儿姑娘,年纪虽小,却出落的美人坯子一个,又聪慧伶俐,嘴巴也甜。姜郎中爱女如宝,总是燕儿、燕儿的叫她。姜郎中曾说,可惜他家燕儿身为女子,若是男子,必能成就一番事业。我们班主还说过,这姜郎中对待女儿与别家不同,凡事都和女儿说起,不把她当小孩子看。”

  “后来我们戏班离开清河镇,辗转去好些个地方。几年前我们来到济水,还是搭了戏台唱戏。我随戏班唱了几年,可惜总是不能红。

  日子虽比小时候好些,但过的还是艰难。好在有马辛哥一直照顾我。

  来济水不久,我和戏班里一直和我不睦的一位师兄又闹起来。马辛为了救我,染上风寒。我们两人的一点积蓄都用光了,他的病没好,反而严重了些。最后请的大夫说若不用好药,马辛哥性命难保。”

  岳敏说到这里,两眼里含了泪水。马辛也是眼圈发红,“阿敏,是我连累了你。”

  “你若不是为了帮我,也不会那么冷的天,去冰水里泡着,怎么会病成那样。”

  水幽寒看着两人含泪对视,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岳敏发觉失态,赶忙收回视线又接着说道:“那时我一边照顾马辛哥,一边还要唱戏,否则就一点进项也没有。唱戏得的那几个钱,也不够给马辛哥买药,我只好开始当东西。那天我下了戏台,卸了妆,就打算去把最后一件好点的袄子也当掉。我刚出戏园子,迎面便撞上两个女人。我赶忙道歉,那年轻的女子就咦地一声,问我还认不认得她。经她这么一问,我才自己打量她。虽然几年过去,当年的小姑娘已经长成大姑娘,容貌更增加了几分,但我还能认得出来,她是姜郎中的女儿,燕儿姑娘。”

  “姜姑娘见了我认出她,显得很热络,对我说旁边那妇人是她老娘。又说她父亲去世了给她留了大笔的财产,她就跟着她娘到济水安家。我心里记挂着马辛哥,哪里耐烦和她叙旧。她看出我心不在焉,就问我是不是为什么事情发愁。”

  “我见了这母女穿金戴银,一副养尊处优的模样,看来真是有钱了。我当时心里就一动,便也着意巴结,说起马辛哥重病在床,急需银子救命。姜姑娘便说她爹如何喜欢我的戏,她看在她爹的份上,也许可以帮我。我一听喜出望外,就请她们到附近茶楼细谈。可姜姑娘说她们都是女子,虽然要帮我,却不方便让别人知道。那时戏班的人下了戏都出去喝酒了,我便把她们母女让到我和马辛哥小屋。

  她们听我说不会有人看到,才跟了我进去。”

  “她们见了马辛哥的样子,便说一定帮忙。我跟着戏班子走南闯北,也是经过见过的。她们言谈举止透露的意思,我又怎么会看不出来。我便说只要有银子救马辛哥,让我做什么都行。那姜家老娘听了我说了这话,眉花眼笑的,就说她正有件事情为难,要我帮忙。若事情成了,马辛哥的医药费不成问题。我便问什么事,她就说她女儿说了门亲事,对方家里的长辈有些挑别。让我帮着说几句吉祥话,哄哄对方的家人,事成之后定有重谢。”

  “她虽然这样说,我却明白事情绝不是这么简单。可那时我走投无路,为了救马辛哥,我只有豁出去了。我也没和她客气,就说给我五百两银子,不管什么事情都帮她办。”

  “听我这么一说,姜家老娘就急了,说我漫天要价。那姜姑娘本来装害羞躲到一边,这时却镇定。她推开她老娘,和我说银子不成问题,但我一定要按照她说的做,一点差错不能有。而且事情过后,我必须离开,也不得对人说起。我当然都答应下来。那姜姑娘并不马上说要我做什么事,只留下几两银子,让我买好药给马辛哥吃。又约我两天之后在一处地方见面,再详细说。”

  “她们走后,我就拿了那银子,买了好药给马辛哥吃。马辛哥吃了药,果然就有起色。我更打定主意,要赚到这笔钱。两天后,我依约去见了姜家母女。姜姑娘******日去蓬莱沈家,又教我求见沈家老太太,要和她*****话。我早知道事情不简单,可也没想到姜姑娘那么大的胆子。蓬莱沈家哪是我能得罪的,而且这个伎俩也容易让人揭穿。我说了我的顾忌,姜姑娘不耐烦,她说只要我好好按她说的办,其余的事情就不用我操心。我一想,拼了吧,就当是唱回戏吧。

  江姑娘见了答应了,又让我演练了几遍,等她满意了,就给了我二百两银子。我拿着银子回戏班给我和马辛哥赎了身,又雇了人照顾马辛哥。然后我就按照姜姑娘的吩咐去了蓬莱。事情办完后,我又回到济水,从姜老娘处取走了最后一笔银子,然后就和马辛哥一起离开了济水。”

  接下来,岳敏又详细说起他是如何化装成道士,又是如何哄骗沈家老太太的。水幽寒对此并不感兴趣,因为同样的戏她早看过一遍了。

  只不过那拾人牙慧的被人拆穿了,这首创的却飞上了枝头。

  不过水幽寒还是想不明白。沈家老太太看上去可不是个好糊弄的,怎么就会轻易地相信了这样的骗局。难道那沈家老太太明知是假的,却还是自欺欺人,目的不过是要让别人相信她家有这样的贵人?

  毕竟让姜燕儿进府,左右不过是养一房妾侍罢了,不算大事。可后来老太太对燕姨娘和她女儿的庇护,岂不是太过了些。又或者是,燕姨娘对岳敏说其余的事情不用他操心,难道她还安排了后招,让沈老太太不得不信?

  “奶奶,这就是事情经过。我想,那沈家必定是知道了这些,因此才想置我于死地。我知道那事是我做错了,可也不至于是死罪。如今我愿意到衙门投案自首。”

  水幽寒摇摇头,她可不认为那背后指使真的会是沈二。沈二是什么人,那是沈家的下任家主,手下能干的人无数。他若想弄死个人,才不会闹这么大动静,结果人还没弄死。

  “你们既然已经离开济水,怎么又回来了?”

  “我们当时也是无处可去。马辛哥想起他还有远亲在徽州,我们便去了那里。结果还真找到了那远亲。一开始还好,我们身上有钱,做些小生意,着实过了两年好日子。只是后来,后来……”

  马辛黯然,岳敏吞吞吐吐,似乎难以启齿。“就是,就是发生一些事,我们不想再留在那里。我想起济水城人情朴实,当时在济水我也没唱过几天,过了几年,更没人认得我。我们便又回到了济水。”

  岳敏和马辛两个对徽州的事,只一语带过,而且看两人的表情,似乎有什么伤心事。水幽寒想两人在徽州必定有些不愉快的经历,不过与估衣巷的案子无关,她也不会故意去揭人疮疤。

  “事情过了这些年,沈家都没找你们的麻烦。你可想到,为什么偏在现在找上门来?”

  “我当时化了装,应该没人认得出来,而且这事只有我和姜姑娘母女知道,我不说,她们也不会自己抖出来。我想过了好几年了,这事情就算揭过去了。奶奶问他们为什么会找上门来,我想是我不该回济水来。”

  “奶奶还记得那天我在药房门口,差点撞了奶奶的人。那是因为我当时看到了姜姑娘。我以为她在蓬莱,哪想到会在济水见到她。我一慌就想要躲,可我估计她已经看见我了。那之后我也想过要离开济水,可我们的积蓄都花在杂货铺上,实在舍不得离开。我又想着,事情过了这么多年,又不是杀人放火,大家也该忘的差不多了,因此还是安心在济水住着。”

  “后来估衣巷大火,那凶犯说是有人指使,我也有些疑心。只是那凶犯也说不出背后指使的人到底是谁,我心存侥幸,也许是他胡乱编造出来的,并没有人指使。烧我家不过是碰巧。而且我和马辛哥又都受了伤,只好继续留在济水。我们身无分文,举目无亲,也不想再到处漂泊。现在张三明明白白告的是沈家,说是沈家使人放火。我们就是再想骗自己说没事也不能了。比起到处漂泊,总比没了性命要强,因此我们才想要赶紧跑。”

  水幽寒低头深思,外面冬儿进来禀报,说是欧阳少爷和奚刀少爷回来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古代陪审团

  

  听冬儿说欧阳和奚刀回来了,水幽寒就让史管事带岳敏和马辛两人下去,让他先好生照料这兄弟两个,史管事心领神会地带人离去。水幽寒回到正房,就见欧阳和小刀正坐在那里喝茶。

  “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可见了柴爷和呼延敏之?”水幽寒有些小小的抱怨。

  “我们去时,呼延敏之已经和柴爷一起启程离开了。”欧阳道。

  “走的那样早?”

  “说是因为大雪已经延误了行程,不能再耽搁了。”

  “那咱们送的那些东西怎么办了?”

  “他们走时留下了两个护卫。咱们送的礼和阿宣家送的,就由这两个人走水路押送回去。我和小刀就是因为要亲自送东西去码头,因此回来晚了。我本来还想打发个管事和那两人一起.也可以到呼延统领家认认门。那两个护卫说是他们老爷有令,不准。阿宣也不让我派人去。”

  “哦,这样啊。我想也许是柴老爷他们怕泄露行踪吧。不过大哥不必在意,别的人咱们不管,那呼延敏之可是有名有姓的。等过了这一阵子,想必宣公子的口风不会像现在这样紧。咱们迟早打听得出呼延敏之的身份。大哥想报答他,或是想与他结交,都有的是机会的。”

  “嗯,小寒,什么事放在你这里一说,就都不成问题了。”

  水幽寒笑笑。  “大哥,我有事要和你说。”

  水幽寒接下来便把岳敏的事和欧阳从头到尾细细地说了一遍。欧阳一言不发地听完,叹了口气,“原来如此。”

  水幽寒偷看欧阳脸上只是感慨,并无太大触动,便放下心来。

  “小寒,我也正有事情要和你说。”欧阳喝了口茶,由对水幽寒说道。

  “哦,大哥,是什么事?”

  “小寒,我今天见了阿宣。阿宣他和我说起张三状告沈府的事。

  柴老爷临走时留下话,说是此事必须查清楚。纵火杀人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一定要给众苦主一个满意的交代。”

  水幽寒点头,这事在意料之中。只能说张三这告状的时机掌握的太好了,他采取的告状方式也让人无法忽视。自那天在街上看到张三卧雪告状,水幽寒就有种感觉,这张三专挑那个时候告状,必是得了什么消息。就算王郡守真是个清官,可当他的内侄涉及命案,沈二又是沈家举足轻重的人物,而且这命案牵连如此之大,不是沈二一人偿命就能解决得了的,这还关系沈家整个家族的荣辱。沈王两家休戚相关,王郡守还能不能做个清官?他的公正能做到哪一步,水幽寒可是心里没底,相信任何一个人都会心存顾虑。

  “据阿宣所说,这案情非常复杂。张三口口声声告的是沈二,可状纸上所写,那指使的人其实是沈二的妾室,”欧阳似乎有些难以开口,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那指使的人是燕姨娘。”

  “啊?原来如此。”虽然早对这其中的关节有所猜测,可现在得到证实,水幽寒还是不免吃惊,毕竟耍耍手段,骗骗别人的感情,虽然可恶,可还是属于道德层面上的,不涉及律法。可杀人放火那就是另一个重量级的了。

  “是啊,阿宣说那状纸上写的是燕姨娘指使,我还疑惑。今天听了你说的事,燕姨娘这样做的原因就清楚了。”

  “既然说是燕姨娘指使,乒么张三告的是沈二?”

  “找彭秀才放火的那个人是燕姨娘安排的,燕姨娘告诉那个人,是沈二要她这么做的。因此,张三才状告沈二。而且,即便真的是燕姨娘假托沈二之名,是她自己要害人。她的身份不过是妾,衙门追究起来,沈二也逃脱不了责任的。”

  还有这样的事,水幽寒惊诧。看来这个社会妾的身份低下,相当于物品,而且还不是行为能力人。她们出了事,主子也要负连带责任。水幽寒想起以前听过的,比如某某的家奴打死某人,状词上通常要说状告某某纵奴行凶杀死某人。这主奴关系在某些时候也是把双刃剑,主人可以凭借对家奴的绝对支配权利,让家奴为他顶缸。可这家奴猖狂起来,也可以说他做的事都是主人指使。你要他拿出证据,他还可以说,就是主人指使他这么做的。

  他是家奴,主人指使家奴做什么事,还不就是一句话,哪里用什么凭证。这样主子也是百口莫辩。

  “那衙门审案的时候,沈二就是被告了?”

  “那柴老爷看了状纸,就把状纸给了郡守大人.问他该如何处理。郡守大人就说秉公办理,派人提沈二到衙门来审问。可这事被沈夫人知道了。沈夫人向柴老爷哭求,说她愿意以性命担保,沈二绝对与纵火案无关,是那妾室怨恨沈家,因此自作主张,要嫁祸沈家。”

  “沈夫人不是该在内宅吗,她怎么也知道了这件事?”

  ********的时候,柴老爷是刚从西山寺回来。来回都是******家陪同。当时张三声音那么大,沈夫人和嫣然就坐在后面的马车里,自然是听到了。后来回府,柴老爷叫了张三去问话,又把状纸给郡守大人和阿宣看,沈夫人就得了消息。”

  “沈夫人这是一心护着娘家,不知乖守大人作何感想?”

  “阿宣正为此事烦恼。沈夫人也是迫不得已,情有可原吧,出了这样的事,若沈二真被绑到衙门问罪,沈家这几代的名头就完了。对沈夫人来说,虽然丈夫的前程重要,可这娘家若是败了,唉……”

  欧阳没有说下去,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最后结果怎样?”

  “沈夫人跪在地上不肯起来,死命哭求。母子连心,阿宣和嫣然也跟着求情。郡守大人非常生气,声称若他们一定要不顾律法,便要将他们都赶出府去。阿宣就说,律法当然要郡守,这公道也是要还给苦主的。只是沈二没有理由指使人纵火,他相信沈二是清白的。因此他请求折衷处理。事情涉及内宅妇人,不如不要开堂公审,而是悄悄地私下审理,以便给沈家留些颜面  不过案情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凶犯该怎么惩罚就怎么惩罚。若案子真与沈家的人有关,不管是沈家的哪个人,沈家都会给估衣巷的人丰厚的赔偿,让他们可以安居乐业。

  而幕后黑手不管是沈二也好,还是沈二的哪个妾也罢,都按律处置。

  只求给沈家留点颜面。”

  “哈?”还可以这样,私了不是私了,公断也算不上公断。

  “那证人所述沈二为主谋一事,都是燕姨娘所说。若真是因为一个姨娘作祟,毁了一个家族,也未免太过了。阿宣也没说是如何求的柴老爷首肯的,不过柴老爷说,他可以容情,但是得要苦主心甘情愿地答应才行。”

  “那张三怎么说?”

  “他说要开堂公审,不过是求一个公道。他只要找出真凶,给他老娘报仇。如果事情确实与沈二无关,他也不是非要沈家丢脸。只是要他答应私下审理,必须先答应他几个条件。一就是赦免证人的所有罪责,给证人自由身份。二就是给估衣巷苦主的赔偿要能让他满意。

  三就是如果柴老爷审案时不能亲自在场,也得留下足够份量的人,保证他和证人的安全,监督郡守在审案时必须公正。”

  “这都是张三提的?看来张三这人可不简单啊?”

  “估计是有人帮他参谋的吧。

  比如说那份状纸,阿宣说写的很有文采。可我知道张三认的字并不多,绝写不出什么有文采的状词。他背后应该有高人指点。”

  “是啊,还有他告状拿捏的时机也让人叹服。”

  “这个我也想到了。张三谋生的那个地方可是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消息最快最多。估计他是知道王家来了贵人,连郡守都要亲迎亲送,因此才选了那个时候告状。正好还在城内最繁华的街道上,郡守想不理他都不成。”

  水幽寒哦了一声,她想起来张三是做打手的,红袖招的打手。红袖招则是济水城有名的青楼。 就是郡守府管的再严,也不能完全禁止府里的人去那里消遣。这男人在美色当前,又喝了点小酒儿的情况下,指不定嘴里就跑出来那么一两句了不得的秘密。

  “那张三提出的条件,柴老爷都答应了吗?”

  “前两条都没问题,阿宣做了担保,就是沈府不出钱,他王家也会出钱。只是最后一个条件却有些为难。柴老爷身边份量足的有三位,可他们都不能留下来。柴老爷便说王家没这个胆子敢欺瞒他,如果张三实在担心,便在全城选几个德高望重的人听审就是。”

  “这倒也是个办法。”这柴老爷还真有创造性思维啊,这可是现代先进的陪审团审案模式啊。

  “可是阿宣和张三都没同意。”

  “那是为什么?”水幽寒不解。

  “张三说德高望重的人他看的太多了,他是什么地方混的,那些人他信不过。至于阿宣也不同意,我猜他是怕沈家家丑外扬吧。”

  “唉呦,那岂不是谈不拢了。不知道最后是如何解决的?”

  “阿宣他最后提出来三个人,要这三个人监督审案。柴老爷同意了,张三也不反对。”

  水幽寒好奇心起,是什么人竟然能让这柴老爷认同,又让王宣和沈夫人觉得他们不会张扬沈家的丑事,而且还能让张三认同他们能主持公道,不会打偏手。

  “这就是我要和你说的了。这第一个就是西山寺的主持大师,第二个就是我,而这第三个人,就是你。”

  “谁?”水幽寒见欧阳指着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第一百二十二章 先小人

  

  “就是小寒你啊。”

  “怎么还会有我?”

  “既要那位柴老爷首肯,又能让沈王两家放心,还能让张三认同,这样的人可不好找。偏偏小寒你就是一个。阿宣和我说时,我当场便回绝了。我还罢了,有阿宣的人情,还有估衣巷百姓的冤情,这事便算上我一份。可是我并不愿意你被搅合到是非里面去。”

  水幽寒连连点头,“大哥拒绝的好。依我的意思,大哥也不要去。那样大的案子,被告的又是沈家,审案的却是王家。要想公正,就该在衙门公开审理,让全城百姓都去听一听。现在弄得这样公审不是公审,私了又不是私了的。大哥咱们自家人,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这个案子要郡守大人来审,柴老爷在时还好,可柴老爷已经走了。说要监督,他就该留个人在这,让我们监督,我们可有这个份量能压得过郡守一家子?真不知这位柴老爷怎么想的?”

  “听阿宣的口气,似乎柴老爷对阿宣和郡守大人的印象非常好。

  柴老爷这样做,是给了王家天大的面子。也是对他们父子的信任。他们父子都不是会草菅人命的贪官酷吏,这次更不会贪赃枉法,断送了前程。”

  水幽寒正要再和欧阳说些什么,就有人进来报说王宣来了。

  欧阳皱了皱异,“我当时替你拒绝了这事。我看阿宣并未死心,看来他这是要亲自来跟你说了。”

  水幽寒心想,看来是这样了,这位宣公子只怕是估摸着欧阳已经和她提了这事,他是算好了时辰来的。水幽寒无奈,只好和欧阳一起出门相迎。水幽寒见王宣虽然精气神不错,但是两眼窝凹陷,脸色也有些发青,估计是睡眠不足。

  王宣进了屋内,也不就座,反而郑重其事地对水幽寒深施一礼道:“估衣巷纵火一案要重新开审,需要水奶奶去做个见证。想必欧阳兄已经和水奶奶说过了。我特来恳请水奶奶答应了这件事。”

  水幽寒忙起身相让,“不敢当宣公子恳请二字。”

  “阿宣,我不是和你说过了,这种场合小寒不适合参与。”

  “就是。这案子可事关重大。我和欧阳大哥都是一介平民,而且也比不得主持大师是有道高僧。请宣公子为想想,我们的身份,实在是不便参与此事。”

  “水奶奶先别忙着拒绝。这件事我已经和欧阳说了个大概,如今我再仔细说给水奶奶听。这个案子牵涉到沈家,可是其中疑点重重。

  这纵火案的背后指使,绝不会是沈家二公子。可种种迹象也标明,案子必定和沈家内宅的妇人有关系。若是按照常理,提审我二表哥,而他又是冤枉的。那沈家的名声就白白地毁了。因此我提议这案子不要大张旗鼓地审,但是必定要查他个水落石出。柴老爷准了我的请求,张三提了条件,也没有异议。做为见证人,案子会由我父亲主审。主持大师、欧阳和水奶奶旁听审案,判断对错。案件审理的结果,也需经得三位的同意才能作数。”

  “水奶奶说的身份问题,水奶奶、欧阳和主持大师,都是柴老爷首肯的人选。在这个案子上,三位的身份就是不能高过家父,也是与家父平起平坐的。”

  “不瞒水奶奶说,能胜任此事,而且还能被各方认可的人,可以说是凤毛麟角,除了你们三位不做其他人想。先说西山寺的主持大师.

  大师是得道高僧,为人方正。柴老爷那天去西山寺礼佛.与主持大师谈了半日佛法,对大师甚是推崇。欧阳则是咱们城里名医,为人做事外圆而内方,在百姓中更有药王菩萨的美誉。”

  水幽寒笑着看欧阳,“我可不敢与高僧和药王菩萨比肩。”

  “阿宣你说的太夸张了。小寒你不要信这个。”

  “而水奶奶就更为难得,身为女子却能支撑家业,还颇有侠义心肠。雁山一行,柴爷对水奶奶赞誉有加。尤其是听人说了水奶奶在雁山讲的那番道理,更是让人刮目相看。而且难得的是张三也信服水奶奶的为人。说水奶奶能够眼睛都不眨,就砸了大把的金珠,还舍了全套的首饰救下郑氏母女并养在家里,他也相信水奶奶是能主持公道的人。”

  “宣公子过奖了。照宣公子的说法,符合这些条件的人,济水城里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我一个内宅女子,对于这衙门里问案的事可一窍不通,实在不便参与其中。”

  “水奶奶,这事还请您务必应下。

  这个案子家父必定会秉公审理,然而毕竟我们和沈家有亲。为了避免私弊,柴老爷让三位在一旁同审,就是要保证能为苦主伸冤。主持大师,欧阳,还有水奶奶,尤其是水奶奶你,更是不能不去。”

  水幽寒不解,“哦,****?”

  “水奶奶可还记得,那天麒儿抓周,柴老爷送了枚印章。柴老爷临走时吩咐家父,送上去的卷宗,必须要你们三位的花押,还得由你亲自加盖那枚印章方可。”

  “不知柴老爷官居何位,难道郡守大人和宣公子都要对他言听计从?”

  “请水奶奶见谅,柴老爷吩咐不能泄露其身份。水奶奶只需要知道,但几柴老爷有所吩咐,便是要我们父子的项上人头,我们也只能乖乖奉上。”

  水幽寒哦了一声,心里琢磨看来这件事情是推不掉了。只是,有些话还是要先说在头里。

  “既然这样那我听宣公子吩咐就是。现在就咱们三个人,赏公子但有吩咐尽管开口。”水幽寒笑吟吟地望着王宣说道。

  王宣见水幽寒这样说,忙又放下手中茶盅,从椅子上站起来,“水奶奶千万莫要这样是说。在这个案子上,水奶奶身份超然,我哪有权利和胆量吩咐水奶奶什么。还请水奶奶不要误解,柴老爷法外开恩,不过是给沈王两家面子。不让沈家的女眷上公堂抛头露面,可这案子还是该怎么审怎么审,该怎么判就怎么判的。任何人不得徇私。”

  水幽寒沉吟不语。王宣和沈夫人拼命不让这个案子公开审理,那就表明他们知道案子与沈家脱不了关系。而且必是案子中涉及的隐情,有损沈家的颜面。否则树大有枯枝,一大家子人里有那么一个两个不肖的,违法乱纪的也不用下那么大力气捂着,弄不好还会影响了王郡守的仕途。

  “宣公子我看这样吧,我这就去把那枚印章找出来,由宣公子代我保管就是。至于去听审吗,我这些天有些不舒服,就不必去了。”

  “请水奶奶千万莫要这样说。若是水奶奶身体不适,这案子推迟两天再审也好。”

  水幽寒见王赏不答应,随即面露悲戚,低下头似乎自言自语道:“说到保守秘密,只有开不了口的人才能真正让人放心,哎。”

  欧阳全身一震。  “小寒,你……”

  水幽寒的“自言自语”王宣自然也听到了。  “水奶奶这话是什么意思?水奶奶这是信不过我吗?”王宣一脸很受伤的表情。

  水幽寒见王赏这样,索性放下悲容。

  “宣公子这是在问我。那我也请问宣公子,欧阳将你视为兄弟、知己,你又把欧阳当作什么人,把我当作什么人?在让我和欧阳去听审时,可曾为我们想过。令堂和你不愿意沈家事情张杨出去,为了让苦主答应,就搬出我们来做见证。主持大师是方外之人,我们却不是。我们还在红尘中,若说势力比不得你们王家,若说财势,比不得沈家。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别人家的事情知道多了,难道不是同一个道理。宣公子可曾想过要我们以后怎样?”

  “如今是我们去做见证,成全了沈家和王家的颜面。沈家和王家的颜面留住了,那么这事情过后会怎么样。会不会想起来终究还有两个外人也是知道内情的,把我和欧阳当成了心头的刺?必要拔之而后快?宣公子,你想想欧阳待你如何,你能否为他想想。而我还要支撑一家老小,也请赏公子为我想一想。”

  王宣似乎没有料到水幽寒会这样把话挑明,一时愣在那里。

  欧阳在一边看水幽寒情绪激动起来,忙起身安抚,“小寒,你别急,别怕,有我在。”

  “水奶奶所虑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水奶奶有件事说错了,我并未把欧阳和水奶奶当作外人。沈家王家都不是霸道不讲理的人家,欧阳兄和水奶奶能答应这事,是给我的人情,这个道理沈王两家的人都一清二楚。水奶奶,嫣然和沈九都叫您姐姐,如今也让我跟着叫您一声姐姐。”

  王宣说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欧阳兄,大姐,我王宣对天发誓,若是沈家或王家任何人,因为这件事而对你们不利。就让我王宣受天打雷劈之刑,永世不得超升。”

  水幽寒和欧阳对视一眼,欧阳将王宣从地上拉起来,水幽寒也重新斟了盅茶给王宣。

  “宣公子你言重了。”

  “大姐以后也叫我阿宣就是了。”

  水幽寒一笑,从善如流地道:“好吧,那我就托大,叫你一声阿宣。

  欧阳也在一边笑道:“早该如此了。”

  三人相视而笑,气氛顿时融洽起来。水幽寒心中感慨,对人性的了解,让她不得不出如此做。既然无法置身事外,那她与沈王两家的关系必然会发生变化。与其等以后两家人来拉拢防备,不如早点主动出击。

  第一百二十三章 意想不到的发展

  

  三人正在说话,小厮侍剑进来在王宣耳边低语了几句。

  “嗯,我知道了。”王宣对侍剑点了点头,侍剑退下。王宣便问水幽寒道:“大姐,估衣巷的案子重审,那杂货铺的两兄弟也是重要人证。听说他们留在作坊里做工,刚才侍剑和我说,家父派去找人,结果扑了个空。大姐可知道这两人去了哪里?”

  水幽寒心想,史管事从作坊把人带出来,也瞒不了人。王宣这么问应该是猜出人在她这里。

  “你问的巧了。这两人正在我这里。这两兄弟听见张三状告沈二公子火烧估衣巷,这两人就怕了,要跑。还是行坊的管事机灵,把他们留下了。”

  “那太好了。大姐你可知道,那天张三当众说是沈家放火,就有人谣传说是沈家想要强占估衣巷的地盘,又怕那里的人不肯卖,因此下了毒手。

  其实哪有这种事。彭多德供的清楚,给他钱的人要的就是杂货铺里人的性命。如今就要问这两人,到底和沈家什么人有什么恩怨。沈家如日中天,可也树大招风。如果找不出燕姨娘杀人的动机,那么这为富不仁、杀人放火的嫌疑,沈家可就摘不清楚了。”

  水幽寒和欧阳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们现在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看来岳敏和马辛兄弟两人,如今倒成了洗脱沈家罪名的关键人物。

  “阿宣,我一直奇怪。你们说的张三手里的人证到底是谁?他说的话就如此可信?”

  “那是沈家的一个下人。她说受了主人的指使,才找人去害杂货铺的老板。柴老爷在的时候”提审了彭多德。那人证披了斗篷,蒙了脸,与彭多德对质。彭得多听出她的声音,就是那个给他钱的人。两人重复买凶的对话,证词严丝合缝。这里面关系重大,我就不细说了。案子开审后她会出来做供,大姐听听就清楚了。如今那两个人既然在大姐这,那……”

  “自然,我这就叫人把他们找来。”

  少顷,史管事送了岳敏和马辛两人进来。两人都是认识王宣的,也不等人说什么,岳敏就战战兢兢地跪下来,说要投案自首。等王宣听了岳敏的供述,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你们这说的可是实话?”

  “若有半句谎言,就让我死无葬身之地。”岳敏发誓。

  王宣就吩咐侍剑去找守备大营的士兵过来。水幽寒不解,王宣解释道:“这案子是由家父主审。我负责请欧阳和失姐去见证,嫣然陪了家母去西山请主持大师。这一应的原告、被告、人证,则是家父从城外调了守备营的人马来看守。就是我,都不能私自接触。如今问了这两个人已经是越矩了,不过也正好解开了我心丰的疑团。原来竟是这么一回事。真是让人又气又恨。”

  一会侍剑果然领着几个兵丁来,带走了岳敏兄弟。看来王郡守是为了避免私弊,也是为了避嫌才会如此。王宣也跟着告辞。水幽寒要留王宣吃饭,王宣婉拒,说是还有很多事情,水幽寒也未强留。

  水幽寒想着这一天欧阳和奚刀跑了趟码头,必定十分劳累。因此这天晚上的饭菜便安排的十分丰富。糯米排骨南瓜盅、酥炸小黄鱼、青蒜回锅肉、素炒豆苗、油焖笋、盐水鸭、碳烤鹿肉,豆瓣全鱼、芋儿醉仔鸡、主食是米饭,另外还有几样点心:茯苓羊肉包子、炸麻团、鸡蛋卷、素三鲜的锅贴等。另外还准备了一个酸菜白肉锅子。锅子的汤底是拿老汤,又加了猪骨和鸡架熬制的,什么都不用加,就已经美味无比了。水幽寒最喜欢的就是拿这个汤底涮酸菜、粉丝和冻豆腐。

  一大桌子的菜,香气扑鼻。旁边的红泥小炉上还暖着酒,是水幽寒自己拿上好的黑糯米酿的黄酒。奶娘本来是不饮酒的,现在也跟着水幽寒养成了小酌一杯的习惯。这是水幽寒所喜闻乐见的。这个黄酒在酿制的时候,还加了上好的当归和何首乌,每天喝上一杯最是滋阴养颜,有益健康。

  大人们吃菜喝酒。麒儿也小大人似地坐在奶娘和水幽寒中间,一勺山药泥,一勺鱼汤,乖乖地让奶娘喂食。这些天水幽寒开始带着麒儿一起吃饭。麒儿一般都是乖乖地吃他自己碗里的食物,不过有时也会对水幽寒吃的东西感兴趣。水幽寒就挑那些软烂,不费牙、好消化的肉或菜给他吃。她的本意也是鼓励麒儿渐渐吃大人的饭菜,那样才能营养充足。

  饭后,小红带人收拾桌子,奚刀抱了麒儿玩耍。水幽寒忽然想到一件事”就对欧阳说:“大哥,你帮我找个好点的教书先生吧。”

  “小寒,你找教书先生做什么?”欧阳诧异地问。

  “是给小刀找的。小刀这******塾不大合适,可还是该好好跟着先生读两年书。****个好点的先生来家里比较好。”

  “也对。小刀这年纪,正该好好读书。我知道城里有几个不错的老儒,等我去问问他们坐不坐馆,若是坐,便请到家里来。”

  奚刀听两人在说他,便道:“姐,我认字的。不用再读书了。”

  “光识字可不行,多读点书总没坏处。等先生请来了,你好好学。”水幽寒一锤定音。

  奚刀反对无效,麒儿向厨房那边伸出小手,奶声奶气地叫包子。

  奚刀就抱着麒儿去找豹子。奶娘正缝了些新的鞋袜要给奚刀,也跟着一起去了。屋里只剩下水幽寒和欧阳。

  “大哥,我今天和阿宣说的话,是不是有些过份了?”

  欧阳看了看水幽寒,说道:“小寒,你确实很过份。”

  欧阳语气郑重,水幽寒一愣。

  “小寒,你的话让我很难过。你那样揣度沈家,我不怪你。你与沈王两家相识不久,阿宣家还好,你所见到的沈家的那些事,你若是还能对他们有好印象才是怪事。我说你过份,不是因为你把他们想的很坏,而是因为,你说话的时候,根本没有想到我。”

  水幽寒更委屈,她当时明明是站在两个人的立场上说的,怎么欧阳还说她忽略了他。

  “小寒,你自己想想。

  你虽然是站在我们两人的立场上说话,可是你说话时给我的感觉.

  你给自己的定位还是一个人,没有依靠,势单力薄。你认为你自己是没人保护的。你忘了还有我和你站在一起。我不是麒儿、奶娘或者小红,需要你的保护。我是可以保护你的人。”

  欧阳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而且你也把王家和沈家的势力夸大了,把我看的太弱小了些。也许,不只小刀要找个好先生,我也该重新找个先生,把四书五经再好好拣起来。”

  “大哥想要做什么?难道还要去参加科举?”

  “有何不可那?明年秋便有会试。我上次中举之后.因为连续丧亲,我自己也没有做官的心思,就把举业放下了。如今再去考,只要补个帖子,直接参加会试就可以。”

  “大哥不是不愿意做官吗?”

  “我只是更喜欢行医。可是,若是我现在的身份,不能让你有安全感,那就去做官也无妨。”

  “大哥,你千万别因为这个,就去做本来不喜欢做的事。大哥你知道,上次毒燕窝的事,我是被吓怕了,才总是多心,一有风吹草动,就忍不住炸刺儿。”水幽寒这么说着,心里却是高兴的。王宣卖后,欧阳就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水幽寒还以为是因为燕姨娘,正想着要如何劝解,现在才知道欧阳的心事完全是因为她,跟燕姨娘没有关系。

  欧阳却被水幽寒的话逗笑了,“炸刺,你以为你是刺猬吗?”说着上下打量水幽寒,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笑的更欢了。

  “大哥,那我今天是不是得罪了阿宣?”

  “不会。我看阿宣是这几天事杂,乱了心神。若是平日,他早就该先把话说开,让你安心。当然,乱了心神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应该是把你当作……,咳,应该是习惯把咱们当作一家的。他和我自然就没那么多顾忌,没想到小寒可分的清楚。”

  这些话欧阳是笑着说的,可水幽寒还是敏感地觉察到欧阳语气里的一丝酸意。水幽寒低下头,她有些不好意思了。回头想想,王宣对她的态度,可不是把她当作了欧阳家的人了吗。

  “大哥,其实我很生气。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沈家的人犯了事,交给衙门审理就完了可偏要弄这么些花样,让大家帮他们兜着脸。他们怕丢脸,怎么平时不好好管束?还有,我一想到有人为了杀两个人灭口,就让周围成百上千的百姓陪葬,我真是害怕。”

  “这也是我肯去做见证的原因。燕姨娘也好,沈二也好,只要证据确凿,那就要依法处置。沈夫人如何我不清楚,不过郡守夫人一直有些书生意气,他是不会徇私的。阿宣他要的也是保留沈家的颜面,只要不公审就好。估衣巷百姓受的罪,我都看在眼里。既然有这个机会,咱们也能为这些人出份力。”

  接下来两天,水幽寒接到消息。沈家的人已经到了济水城,而且还没进城就有兵丁迎接,直接送到寿园。寿园外更有兵丁把守,不得出入。冬月十三这天,郡守派人送了帖子过来,估衣巷纵火一案于十四日开审,请欧阳和水幽寒准时到场。

  第一百二十四章 人证

  

  审案这一天,水幽寒早早地起来吃了早饭,就和欧阳一起坐车往守衙门去了。案子虽然不是公开审理,可王郡守还是坚持要在府衙办案。等水幽寒到了衙门,见府衙前已经停了好几辆马车,府衙四周都有兵丁守卫。把守的兵丁看了欧阳手里郡守的帖子,便将两人带到后面一个小议事厅。

  水幽寒进了议事厅,就见厅力主位上摆了一张条案,后面一把太师椅。条案下首两侧各摆了两张椅子,还有矮几。议事厅右面一角还有一桌一椅,桌上笔墨纸砚齐备,水幽寒便猜那是记录证词的师爷的位子。

  王宣和主持大师已经在座,双方相互见礼,寒暄了几句,王郡守便带着一个师爷打扮的男子进了议事厅。水幽寒和王郡守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因此对这位郡守大人的印象比较模糊。王郡守对水幽寒、欧阳和主持大师相互以平辈见礼。

  “三位是上方亲口指定,虽说仅为见证,不过若觉得王某审案有失于公道之处,还请不吝赐教。”王郡守的话说的更加客气。

  水幽寒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王郡守,原来王宣和王嫣然两兄妹的长相竟是遗传自父亲。这位王大人,人到中年,然而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是个留着长胡须的中年儒雅男子。以前水幽寒一直认为古代美髯公,不过是以讹传讹,留胡子的男人怎么可能好看?不过今天见了王郡守,水幽寒不得不承认,美男就是美男,留个胡子也不能减损其风韵。就像现代留长头发的男人,有的就可以给形象加分,有的就把自己弄的不伦不类的。

  王郡守在主位上就座,主持大师在左手的椅子上坐下,水幽寒便和欧阳在右边椅子上做了。议事厅内除了她们四个,就只有王宣和刚才随郡守来的师爷,一个小厮和杂役都没有。

  “主持大师、欧阳贤侄,水奶奶,今日要审的是估衣巷的纵火案。

  因为案里涉及蓬莱沈家,怀疑是有人在其中栽赃嫁祸。沈家也是百年大户,若是因为小人陷害而平白污了令名,实在可惜。因此上方法外容情,可不在公堂审理此案。又为让原告苦主放心,因此请了三位来此见证。”王郡守先是开宗明义,然后才对王宣说道:“现在就叫原告和被告进来吧。”

  王宣闻言便到议事厅门口,和守在那里的兵丁吩咐了一声,兵丁分东西两路而去,少顷,各自带了人回来,依旧守在门口,并不进来,只有王宣带着三个人走了进来。当先一个正是张三,落后两步的则是一男一女两个人。那男子一身淡蓝色衣袍,面色阴沉,正是沈二公子。那女子则是穿了一身素色的衣裙,全身上下无半点点缀,头上也只是一个简单发髻,只拿一根银簪子挽着,不是燕姨娘还是哪个。

  水幽寒记得上次见燕姨娘还是初秋十分,燕姨娘本就是个瘦美人,总有几分弱不禁风的美态。如今不过数月工夫,虽然穿着过冬的厚衣裳,还是明显地瘦了一圈。水幽寒心里砸舌,天气越来越冷,她的胃口也跟着越来越好。这才不过几天,就偷偷地肥了一圈。再看看人家燕姨娘,也不知是什么体质,不仅一点膘都没添,穿着过冬的衣服,还显得比夏天时更瘦了。

  等三人都走到议事厅中间,向王郡守下拜时,水幽寒才注意到燕姨娘虽然脸色憔悴,衣着朴素,可依旧气定神闲,没有丝毫的慌乱不安。

  水幽寒又不仅佩服起这个女人来。

  王郡守问案,先是张三开口,状告沈二指使他人火烧估衣巷,害的他老母惨死。沈二矢口否认。

  “子玉虽然不才,可也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请郡守大人明鉴。”

  王郡守也没说什么,接着就传证人。听见外面有铁链拖地的声音,屋里的人都向外看去。两个兵丁押着一个身穿囚衣,手铐脚镣加身的男子进了议事厅。那男子头发乱糟糟地披着,满脸的胡茬,人更是瘦的脱了像。水幽寒看了半天,才认出这人就是彭秀才。彭秀才到了厅上,便跪伏在地,停了王郡守的问话,又把有人如何给他钱让他放火的事说了一遍。

  “郡守大人,此人所说,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彭秀才说完,沈二就问。

  “你不要急,还有另外的人证。”郡守对王宣使了个眼色。王宣就对门外喊了一声:“把人证带上来。”

  话音落地,议事厅的门被打开,一个女子从外面缓缓走了进来。水幽寒看那女人梳着妇人的发髻,一身衣服俗艳不堪。而且走起路来十分吃力,竟然是个瘸子。等那女子走近,水幽寒才看清,这女子竟然很有几分姿色。瓜子脸,吊梢眼,水幽寒觉得这张脸似曾相识,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沈二和燕姨娘见了这个证人,脸上都变了颜色,尤其是燕姨娘,可以说是面如死灰。水幽寒暗自想,这应该就是王宣说的那个沈家的下人。那么沈二和燕姨娘是应该认得她的,看他们的表情,也确实如此。可两人脸上惊讶的表情,也不像是假装的,看来他们事先也不知道证人是谁。水幽寒暗暗点头,王郡守不愧有清官之名。沈家一到济水,便被他派人看管起来。就是怕有人事先露了口风,妨碍了审案吧。

  那证人进了议事厅,先是一眼看见了沈二,兀自停了脚步。王宣在一边催促,她才回过神来,正要向上给王郡守见礼,忽然瞥见沈二身后站着的人,就像看见杀父仇人一般,拖着一条瘸腿,便像那人扑了过去。

  “毒蛇,你这毒蛇。你以为我死了是不是?你利用完了我,就要把我害死。哈哈哈,老天有眼,让我活下来了。今天是你的死期到了。”证人一条瘸腿,本来走路就困难,再加上情绪激动,没扑倒沈二身后那人,她自己反先摔在地上,哭骂起来。水幽寒听着她语气里的怨毒,不禁打了个冷颤,旁边一只温暖的大手伸过来,握住她的手。

  沈二看着哭倒在身前的女子,脱口道:“仙儿?你是仙儿?”

  第一百二十五章 姨娘梦

  

  听了沈二喊那女子叫仙儿,水幽寒蓦地想起,这个仙儿她确实是见过的,就是上次在寿园听戏的时候,那个在燕姨娘身边伺候,帮着燕姨娘演戏的大丫头。只是她是如何离了沈家,又怎么会是这个打扮,还瘸了一条腿,而且还成为张三的证人,首告沈二和燕姨娘那?

  沈二一喊仙儿的名字,仙儿便停了哭骂,抬起头,望着沈二问道:“二爷,您还记得我,您还记得我是不是?”

  沈二几不见地皱了皱眉,“你刚进来时只觉得你眼熟,听了你的声音,才想起来,你不是燕姨娘那伺候茶水的吗?怎么到这来了?”

  “呵呵呵,二爷,您原来根本不记得我了。好……也好。”仙儿说着,就抹了脸上的泪水,拖着瘸腿站起身来,向王郡守下拜。

  “仙儿,我问你,是不是你给了彭多德银子,指使他到估衣巷纵火杀人。”

  “是的,大人,正是民女。不过民女这么做,也是受人要挟,迫不得已,清大人为民女做主。”

  “你说是什么人要挟你?”

  仙儿看着沈二和燕姨娘,将手一指:“大人,就是她,就是她指使我的。”

  众人顺着仙儿的手指一看,也看不清她指的到底是哪个。王郡守又问:“指使你的到底是谁,你说清楚。”

  “回禀大人,指使我的是沈二……的姨娘,就是燕姨娘。”

  “大人,民妇冤枉啊。仙儿这丫头,本来是伺候我的。她历来不安分,我一直容忍。前些日子,她触犯了家规,我一气之下罚了她。

  没想到她竟然逃了出去。大人,仙儿恨我,她这是要报复我,也是报复沈家。仙儿背主私逃已是不该,现在更忘恩负义,要诬陷主家。大人,仙儿是逃奴,她的话怎么作准。请大人把仙儿交给沈家,由沈家自己管教。”

  “住口!谁问你话了.你就在那里说个不停。还一口一个沈家,你是沈家什么人,就能代表沈家说话了。子玉,你平时是怎么管教自己的女人的?”王郡守怒道。

  “姑丈教训的是。”沈二恭谨地听了王郡守的训斥,转身阴沉地看了燕姨娘一眼。燕姨娘两眼含泪道:“爷,我也是心急,见不得人说沈家……”

  “你还不住口?”沈二低喝。燕姨娘身体抖了一抖,往后退了一步,低了头不再言语。

  “仙儿,你便把燕姨娘如何指使你纵火杀人一事,细细地说来。 ”

  仙儿应了一声是,缓缓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大人,小女子自幼便被卖进沈家,原来的家乡父母早就不记得了,只把沈家当成了自己的家。小女子原先是在针线房伺候,后来被派到二爷的院子里,在燕姨娘的屋里伺候茶水。有人见了进了燕姨娘的房,就告诫我,燕姨娘最甜心毒,让我要十分小心。可怜我自认为聪明,不信那人说的话,结果就真的着了燕姨娘的道。”

  “说正题。”王郡守不耐道。

  “是,大人。燕姨娘看我有几分姿色,对我一直防备,从不让我近身伺候。后来燕姨娘因为她妹妹的事,惹怒了老太太,身边的人也都受了责罚,打的打,撵的撵,燕姨娘才叫了我到身边伺候。燕姨娘言语伶俐,又肯使钱,还拿好处吊着我。我便信了她的话,事事听她调遣。”

  “姑太太寿辰,老太太带了大家来寿园。那天五奶奶突然抓了燕姨娘的妹妹来,揭穿她找人假扮道士蒙骗三太太的事,燕姨娘眼看着她妹妹性命不保,便找了机会和我说,要我配合她,她装晕倒,让我说出欧阳大夫就在楼下,要欧阳上来救命的话。燕姨娘说,如果我做的好,她,她便让二爷将我收房。”说到最后一句,仙儿的语气中带了羞意。

  “胡说八道,你这不知羞耻的贱人。勾引二爷不成,就反来诬告。”燕姨娘满面怒容,呵斥仙儿。

  “是不是胡说八道,你比谁都清楚。说到贱人,有你们莺莺燕燕两姐妹,天下人还有谁比你们更贱。羞耻,你可知道我现在是什么身份,窑姐还谈什么羞耻不羞耻。你是知道羞耻的,拿我就把你做事都说出来给大家听听,让大家也知道知道你是怎样一个知道羞耻的人。”

  仙儿一点都不示弱。燕姨娘被噎的直眨眼,又见沈二再瞪她,她又是着急,又不敢说话。

  “你也不用急,有你说话的时候。”王郡守对着沈二和燕姨娘的方向说道,又对仙儿说:“那天叫你做供,你可没这么多说的。

  牵扯别的事情毫无意义,你直接说正题。”

  “大人,这事就和正题关系重大,我不得不说。”

  王郡守哼了一声,也不再拦。仙儿就继续说了下去。

  “我信以为真,就帮她作假,没想到天算不如人算,欧阳大夫是请来了,可他却说燕姨娘没有大碍,反而是老太太有些不好。大家自然是先顾着老太太,就另给燕姨娘请了大夫。燕姨娘看计划落空,还不死心,对着那新请来的大夫明示暗示,说她是怀了身孕。也不知那大夫是不明白,还是不愿意,不仅不帮燕姨娘说假话,还说出燕姨娘骨头上有伤。哈哈,一个闺门妇人,竟然不知怎地闹的胳膊和腿上都是伤痕,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去做了贼那。也不知那天园子离吵吵嚷嚷要拿的是不是她。”

  仙儿说着,意味深长地瞥了燕姨娘一眼。王郡守见她说了半天,还是没说到正题,皱紧了眉头又要发作。仙儿乖觉,马上把话转入正题。

  “燕姨娘的妹妹被五爷打落的胎儿,燕姨娘又受了老太太训斥,行动更加不自由。我问她什么时候让二爷收我,她就说我并没办成事情,她那话也不作数。我和她理论,她也不恼,反笑着说,“好妹子,我看你对二爷是真心的,不像那些狐媚子,只想爬上二爷的床,吃香的喝辣的。那姐姐我也和你说句真话,二爷他女人多的是,可从不轻易抬姨娘的。

  *****这话,还以为是二爷有意要抬我做姨娘,那可比******头强上百倍。燕姨娘见我上了套,就又对我说,二爷早就对我有意,只是不知道我的真心。她还说,二奶奶不必说,是两家联姻。袭香姨娘家里是官,怀玉姨娘家里是富商,都是二爷的贤内助。就是她自己,则是和二爷的八字最相配.最旺夫的。二爷想要我做姨娘,可也要我能帮上二爷的忙才行。”

  仙儿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水幽寒偷眼去瞧沈二,就见沈二脸色铁青地盯着燕姨娘。

  “我当时就说,二爷有什么忙是我能帮上的。燕姨娘就把我夸奖了一通,说我聪明能干,当然能帮上忙。她说有些事,二爷不好自己出面,要手下人去做才行。燕姨娘就说,二爷正好有一件事要我去处理,如果处理的好,二爷回蓬莱就会抬我做姨娘。燕姨娘在二爷跟前非常得宠,就是二奶奶有时都要让着她。老太太更是对燕姨娘生的女儿另眼相看。我就相信了燕姨娘的话。我跟燕姨娘说,为了二爷,什么事我都能做。”

  “燕姨娘一听就笑了,她说二爷果真没有看错我。还说,这件事务必要做的机密,任何人都不能让知道,就是以后到了二爷跟前,也不能提,免得二爷以为我是邀功请赏。等我发了誓绝不会说出去之后,燕姨娘才跟我说了要我去做什么事。”

  议事厅内众人知道,这是到了关键处,不由得都支起耳朵。

  “燕姨娘说估衣巷有家杂货铺,有风水师和二爷说过,那杂货铺的地点,是个财穴,说是相当于聚宝盆,不过只有贵人才能有福气享用。

  因此别人占了那个地方,也是白白浪费了,若是二爷得了那个地方,就能财源滚滚,让沈家成为天下首富。二爷一直想买下那块地杂货铺,可杂货铺的掌柜是个无赖,不仅不答应卖地,还当众辱骂二爷。二爷碍于身份,不好和他计较,可是心里一直不舒服。燕姨娘说,如果我能帮二爷得到那块地,那我就是当之无愧的仙儿姨娘。”

  “我被燕姨娘说的昏了头,就问燕姨娘怎么才能帮二爷拿到这块地。燕姨娘就说让我自己想办法,我哪里想的出来,只好向她求教。我求了半晌,燕姨娘才答应帮我想想。她最好的办法,就是杂货铺的掌柜突然死了,那样二爷就能顺利地买下那块地。我当时就傻傻地问,要怎样那人才会突然死了那。燕姨娘就说我笨,我这才明白她是让我去杀人。我说那掌柜的一定是个男人吧,我一个女子,哪有那个力气。燕姨娘见我不开窍,就说,“你就趁他睡着了放一把火,保准人烧死了,还一点痕迹都留不下来。”

  “我这时听明白了,燕姨娘是让我去放火杀人。我害怕了,不敢答应。可我还想做姨娘,就和燕姨娘说,这话若是二爷亲自来和我说,我就相信,让我做什么我都去。燕姨娘又笑了,她说这事怎么能让爷们自己说。不过二爷对我有心,早准备了信物给我。她说着,就拿出件东西给我看,问,你看到了这个,还不相信我的话吗?”

  “我一看,那是数十枚大大小小的东珠串成的坠子,平时常见二爷带在身上。听说那东珠都是贡品,非常少见的,还是二爷小时候一位长辈送的。二爷对这坠子十分爱惜,袭香姨娘向二爷要过一次,都被二爷拒绝了。燕姨娘见我看着坠子发呆,就把坠子交到我手里,说是二爷给我的表记。

  我,我就这样信了她的话。她又给了一点银子,说要在房子上浇上油,火才放的大,而且就是房里的人醒了,也跑不出来。她让我第二天晚上动手,还嘱咐我这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东珠坠子也要藏好,若是让别的姨娘或者丫头知道了,她们嫉妒起来,给我使坏,我就当不上姨娘了。我见她说的有道理,就都答应了下来。”

  “第二天一整天,我越想越怕,怕到时候自己下不了手。碰巧在园子里听到两个杂役说话,说是济水城一条花柳街上的窑姐最便宜,还说那里什么人都有,只要有钱,让他们干什么都行。其中一个杂役还对另一个杂役说,不要他贪便宜去那种地方,说是那里的人杀人放火都不带眨眼的,让他小心被人黑吃黑了去。”

  “我听了这话,却灵机一动。就想到要去那条街上,出钱雇个人替我去干这件事。我就回房间把我攒的银子都找了出来,银子不够,我就去找燕姨娘。我也不和她说是要雇人用的,免得她以后分我的功劳,我只说我要提前打些首饰,需要银子。燕姨娘正是要拉拢我的时候,也没多问,就把银子给了我。那天吃过晚饭,有燕姨娘打掩护,我就从寿园溜了出去。我假扮做男人的模样,找到那条花柳街。那街上很多凶神恶煞似的人物,我不敢找他们,怕被黑吃黑。正好瞧见一个有点瘦弱的男子,似乎急等着钱用。我就跟着那男子从那条街上出来,拦住他,让他替我去放火杀人,我给他钱。”

  接下来,就是仙儿和彭秀才两人一问一答,将当晚两人的谈话又重复了一遍。水幽寒看后面记录的师爷笔下飞快,记录的正欢。再看沈二和燕姨娘两个,一个面塞黑锅底,另外一个低着头,弄不清脸上的两人对质完,仙儿又接着说道:“我当晚办成了这事,就偷着回到了寿园。本来想第二天清早再去给那人送剩下的银子,没想到老太太临时改变主意,要把人都带回蓬莱。我也只好跟着回去了。我心里还着急”不知道我雇的那人到底把事情办成了没有。后来回到蓬莱,果真就听见消息说是济水城估衣巷大火,烧了整整一夜,听说死了很多人。

  我就想,这事是办成了,我能当上姨娘了。没想到,姨娘没做成,我还差点被燕姨娘这贱人害死。”

  第一百二十六章 梦碎

  

  仙儿说到这里,又将怨毒的目光投向沈二身旁站着的燕姨娘,忍不住又哭了起来。水幽寒在心里叹气,当初她就觉得仙儿的样子不是个本份的,今天看来果然不错。大宅门里的丫头,有几分姿色,就想爬上主人的床,从此攀上高枝,过上高人一等的生活,在这个年代真的是很平常的事。对此穿越以前的水幽寒是无论如何都理解不了的。不过在这里过了一段日子,她也能明白这些人的心理。

  这个年代贫富差距巨大,也不是所有人都有平等的受教育的权利。

  富贵人家的丫头,过的日子虽然比不上主子,但也都是不愁温饱。那些有头脸的大丫头,更是过的跟副小姐似地,穿金戴银,十指不沾阳春水,比普通人家的女孩过的还富足。试想跟着主子们吃穿惯了,又见过了世面的她们,怎么会看得上外面成天下田干活,一个月洗不上两次澡,满身泥土汗臭的大老粗那?

  这些丫头们生活在大宅子里,平时接触的男人除了主子,就是小厮杂役。就是不谈物质上的东西,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子,是喜欢上风度翩翩的主子的机会大,还是喜欢上要卑躬屈膝的下人的机会大?而且这个年代,男人三妻四妾是常态。做妾做通房,并不违背时下的道德标准。因而在大丫头这个阶层中,做通房、做姨娘那才是金灿灿的前程。

  不过理解归理解,水幽寒还是不会认同这些丫头们的选择。在男人这个问题上,女人有几个是不嫉妒的。就是有三从四德这个道德准绳在那约束着,大面上要过的去,那四下里的小动作也少不了。女人争夺男人的战争,本来就是残酷的。而且这个年代,男人同时还代表着生存资料。生存、欲望、爱情都集中在一个男人身上,这个争夺的残酷性更是加倍了。这就是女白领的职场争斗,女人之间争夺配偶的较力,还有得加上小三大混战,这斗争的激烈和密集程度可想而知。

  这些东西,水幽寒光是想想,就觉得无法忍受,不觉捏紧了拳头。

  水幽寒觉得手感不对,这才发现,欧阳一直握着她的手,她这一捏,捏的正是欧阳的手。水幽寒转头看欧阳,欧阳对她安抚地笑了笑,任她捏着自己的手,眉头都不皱一下。好在两人是挨着坐,而且都袖子宽大,不细看,也看不出两人牵着手。水幽寒四下看看,主持大师一直正襟危坐,手里捻着佛珠。王郡守面容端肃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王宣和沈二则都是面无表情。彭多德还是跪伏在地上,听得入了神。

  张三狠狠地盯着沈二和燕姨娘.燕姨娘则是趁人不注意,眼睛溜来溜去的。

  水幽寒有几分明白为什么沈夫人豁出去,也要把事情压下来,想来是猜到什么了吧。如果这个案子拿到公堂上审理,只凭仙儿刚才这番讲述,这沈家少说在十年内都得是渤海郡的笑柄。这时仙儿止住了哭声,又继续说了下去。

  “我听了这个消息,以为马上就要做姨娘了,就去找燕姨娘。燕姨娘推脱说二爷还要去确认消息,要等那块地到手,这事才算成。

  到那时候再抬我做姨娘,就是双喜临门。我信以为真,就耐心等着。我也曾想私下找二爷说说话,可是二爷回蓬莱后,不大来燕姨娘的院子。就是来了,燕姨娘守的紧,根本不让我挨边。燕姨娘又安排很多针线给我做,都是二爷的衣服鞋帽,让我离不了院子。也有两次碰到二爷,我故意找机会搭话,二爷对我也是不冷不热的。我想要把话说的通透些,又怕二爷身边的人起疑心,从而怀了事。眼看着一天天过去,我见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心里着急,又不敢直接找二爷,只好催燕姨娘。燕姨娘那天心情似乎特别好,她说事情已经安排好了,一两天内就能办成,让我再耐心等等。”

  “我满心高兴,就回屋继续做针线。到了中午,我正睡午觉,袭香姨娘和怀玉姨娘就带着一群丫头婆子就闯了进来,从我床底下搜出一个布娃娃。那个布娃娃的肚子上插满了针。一个婆子就说是我用邪术害的怀玉姨娘小产。那些婆子还在屋子里一阵乱翻,就翻出来我做的那些衣服鞋帽,还把我贴身藏着的东珠坠子抢了去。”

  “那个娃娃我从来都没见过,那些衣服鞋袜也是燕姨娘叫我做的,坠子更是二爷赏给我的。我和她们辩解,让她们找燕姨娘和二爷来,一问就明白了。袭香姨娘就说我撒谎,明知道二爷和二奶奶出门去了,晚上才能回来,而燕姨娘中午就到老太太那边去了,要给老太太抄经祈福,谁都不能去打扰。”

  “袭香姨娘拿了那坠子,趾高气扬的,一口咬定是我偷了坠子。

  我气不过,就说那坠子是二爷给我的,是二爷要娶我做姨娘的凭证。

  袭香姨娘将信*****凭我拿娃娃咒的怀玉姨娘小产,又偷了坠子,当*****拉出去杖毙。我那时真害怕,后悔口快说出做姨娘的话。我还想燕姨娘果真没说错,一知道我要做姨娘,袭香姨娘就先要我的命。二爷、二奶奶和燕姨娘都不在,我以为我必死无疑。没想到怀玉姨娘开口说,还是等到二爷和燕姨娘都回来了,仔细问过再做决定。袭香姨娘见她这样说,只好同意,当下就把我关到了柴房里。”

  “我在柴房里又是害怕又是高兴。怕的是袭香姨娘因为妒忌要害我,高兴的是只要等到燕姨娘回来,或是二爷回来,就能救我出去。

  而且做姨娘的事也闹开了,这下我不用等了。到了傍晚,就有个小丫头给我送饭。我看饭菜十分精制,比我平时吃的都好。 我就奇怪,一问,那小丫头就说,是燕姨娘给了她钱让她送饭菜给我。燕姨娘还让她捎话给我,说我不该胡乱说话,得罪了人,她想救我也救不了。让我再等一等,二爷回来,我就能出去了。”

  “我一听就忘了刚才的害怕,只剩下高兴。我看饭菜份量多的两个人都吃不完,我一时好心,就让那小丫头也一起吃。那小丫头开始还不敢,说燕姨娘嘱咐,这饭菜是给我送的,让她不能偷吃。我必然吃不了,剩下的她才能吃。我就说你不用怕,就骗她说我吃过了你才吃的就好。”

  “那小丫头似乎从没吃过这么好的饭菜,吃起来就狼吞虎咽的。我一看,就没了胃口。我想我一个马上做姨娘的人,以后吃的比这还好,何必非在这柴房里吃这一餐饭。只要忍一忍,明天我就是人上人了。我因此没吃那饭菜,都让给小丫头吃了。她也真能吃,几盘饭菜都被她吃的干干净净。我看她老实,就问她叫什么名字,说等我出去了,就调她来伺候我,天天让她吃好吃的。她说她叫小芳。”

  “小芳收拾了碗筷要走,还没出门,就摔倒了。我还笑她是吃撑着了,过去一看,就见她干张着嘴,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眼睛、鼻子、耳朵、嘴里都往外冒血。我吓坏了,就要喊人,可转念一想,小芳是吃了我的饭菜才死的。我前后这么一想,终于想明白了,是燕姨娘要害死我。她借了小芳的手,故意送了多一倍的饭菜来,应该是算好子药量。我若是先吃完,一定不会当即就死。那小芳就会吃掉剩下的,这样我们两个人就都死了。死无对证,谁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她,她这是要杀我灭口。”

  “我这才想到,沈家利用我去放火杀人,等我办完了事,他们根本就不会留我的性命,更不会抬我做姨娘,再留在沈家我的命就没了。

  好在那时候天已经黑了,柴房的院子也偏僻。我就把小芳的尸体拖到柴房里,和她换了衣服,然后趁着天黑从后院的小门溜了出去。我不知道该到哪去,只有拼命往前走。没想到我没走出多远,府里就派人出来追我。我听到后面那些人喊,说是我杀了小芳。我更加害怕,只顾没头没脑地往前走,结果一失脚就摔了下去。最后我只听到后面的人喊,说人掉到山崖下面去了,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堂上一时静寂无声,只有仙儿的嘤嘤哭泣。水幽寒不知别人听了仙儿的遭遇是什么感受,她是觉得只有抓紧了握住自己的那只大手,才觉得好受些。

  “这是怎么回事?你跟我说的那个用巫术咒的怀玉小产的丫头就是仙儿?我何时要收仙儿做姨娘了?又何时让你叫仙儿是杀人放火?那坠子你不是说是她从你那偷去的吗?还有,她不是因为害怕家法,杀了看守的丫头逃走,又落入山涧摔死了吗?怎么会又出现在这?你,你到底跟我说了多少谎话,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沈二一把特燕姨娘抓到跟前,揪着燕姨娘的脖子叱问。燕姨娘身材比沈二矮了不少,被沈二提着,几乎两脚都离了地。

  “爷,奴家何时骗过你。你竟然听一个逃奴的话,就对奴家起疑心。奴家对爷可是一片真心,奴家从未做过对不起爷的事情。”燕姨娘哽咽着辩解。

  “二表哥,你要教干姨娘不在这一时。这虽不是公堂,可也不是沈宅后院。我们还是听证人把话说完。”王宣淡淡地对沈二说道。

  沈二是一时怒火攻心,听了王宣的话,也发觉自己失态。他也是久经历练的人,只一转眼便冷静下来,放开燕姨娘,向座中的几人拱手施礼,“子玉失态了。”

  “你们都以为我死了是不是,我也以为我必死无疑。可是老天有眼,又让我活了过来。你们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谁的错

  

  仙儿说到活下来三个字时咬异切齿,丝毫没有绝处逢生的喜悦,反而透出森森的冷意。水幽寒直觉那绝不是什么美好的经历。仙儿接下来的话,也证明确实如此。

  “我落下山崖的时候,以为自己这下子可完了。没想到,我再次醒过来时,竟然还是手脚齐全的。原来是一户农家救了我。那户人家只有母子两人,是那儿子出外打柴,在河边拣到的我。我一打行,那里叫靠山村,已经出了蓬莱的地界。那条河的上游就在蓬莱。我就猜到我是从山上摔下来,落到河里,被水冲到下游,又冲到岸上。”

  “那两母子看我不是他们当地的人,就问我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为什么要寻死。我当然不敢说是沈家的丫头,就胡乱编了个身世,那两母子看来是没见过世面的,轻易就相信了我。

  我的一只腿摔断了,全身上下好多的伤,只有脸是好的,只能在他们家养伤。”

  “谁成想,那户人家,母子两人只有两间茅草屋,就靠那儿子种两亩山地,再打些柴草为生。我断了腿,他们只找了个野郎中给我接了骨,这样还用掉了他们家所有的积蓄。那郎中说我要吃些好的,多喝骨头汤,才能养好。这母子两个,就餐餐只给我窝头吃,那骨头汤更是一点肉的没有。他们两个还把熬得都没了油的骨头,再去熬他们的野菜粥。我吃不惯他们家的饭食,可也没办法,我逃出来时身上一文钱都没有,只能慢慢在那熬着,只等伤好了再想办法。”

  “这样的苦日子过了一个月,我的腿好的差不多,也能下床走上几步了。那两母子俩欢天喜地,我听那女人的话音,是想让我伤好了,留在他们家给她做儿媳妇。我那时还要靠着他们养活,也不好说什么。渐渐地,我就和村上的人有了来往。那天,村上有一个在城里做工的婆娘回村子探亲。我看她穿戴打扮和说话都是城里人的习气,我们两人很说的来。大家都管那婆娘叫马姐,马姐夸奖我长的漂亮,是个有福的人。还问我是不是打算留在村里做媳妇。她见我有些不愿意,就说她在城里大户人家做工,那户人家富的流油,对下人也好,正好缺个大丫头,她问我愿不愿意去试试。我也着实受不了乡下的苦日子,就答应了。我怕那母子不肯放我走,趁着那农夫去砍柴,我和马姐两个两个把老妇人弄晕,然后偷偷地走了。我当时想着,等我以后有钱了,就送一大笔钱给这两个人,报答他们。”

  “我还以为跟着马姐,有好日子过了。没想到一到城里,她就变了脸”把我卖到了窑子里。我这才知道自己遇到拐子了。我恨,说书不总是讲落难就能遇到贵人搭救吗?为什么我遇到的不是穷鬼,就是骗子,呜呜呜。”

  仙儿说着又哭了几声,才继续说下去。

  “我想如果真的接客,我这辈子就完了。我就假装答应,然后趁空逃了出来。结果还没出妓院的大门,便被抓住了。老鸨子把我毒打了一顿,我被打怕了,发誓不敢再跑,他们才停了手。那老鸨子还要指望我赚钱,就又找郎中来给我看伤。郎中却说我的腿断过一次,这下还没长好就又被打断。就是再接上骨,治好了,腿也还是瘸的。老鸨子一听就没了好脸色,一个瘸腿的妓女,哪里还能赚到钱。她打发了郎中,也不给我好好医治,只等着我表皮上的伤好了,她,她竟叫我瘫在床上,就开始接客。接的还是那些有特殊嗜好的客人。”

  听着仙儿的哭诉,水幽寒有些不知该做如何想法。仙儿今天的遭遇,虽然也是因为有恩人作祟的缘故,可是她自己也要承担上一部分的责任。如果当初她不是意图攀上高枝,又怎么会咬了燕姨娘抛出的饵,着了燕姨娘的道。而从沈府中逃出来,如果她不是嫌那母子家里贫困,如果她不是好逸恶劳,如果她肯好好地留在那过日子。这辈子未尝不能顺顺当当地过下去,夫妻相伴,子孙绕怀。虽然日子过的辛苦些,可总比落到青楼要强上百倍啊。现在的仙儿只知道恨怨她没遇到好人,却对她自己的缺点毫无自知之明,更是对那母子没有一点的悔愧,真是可叹。

  “老鸨子看我能赚钱,又有了好脸色,也肯给我吃,给我穿了,只是还是不肯好好治我的腿,说是有客人就喜欢这口。我以为我要在那个小镇上这么做到老,做到死。没想到老鸨子欠了钱,又把我转卖到济水城的红袖招,这才让我有机会能诉诉我的冤情。”

  “我在红袖招挂牌,还是接待那些有特别爱好的客人,慢慢的竟然有了瘸西施的名号。我爱上了喝酒。喝醉了和谁上床都没区别,客人怎么折腾我,我也不觉得那么疼了。我在红袖招,还听到人说起估衣巷的大火,这就勾起了我的心事。我才知道,原来那场火里并没有死什么人,那个放******住了,还招认出有背后指使的人。”

  “我心想,我如今落到这个境地,都是沈家害的我。他们借我的剑杀人,我有心去衙门首告,可又害怕沈家势力大,没有告倒他们,反而把我自己搭在里面。可是不去告他们,我又不甘心,害人的是他们,凭什么他们没事人似地,我就要过那肮脏的日子。我就这么成天煎熬,喝酒接客,妓院里的人也叫我瘸腿西施,高兴的时候,我就不理会,不高兴,我就闹一场。这样我就认识了红袖招的打手张三。”

  “张三哥的老娘在大火里受了伤,没治好就死了。张三哥成天嚷着要给他老娘报仇。我想把事情跟他说,又怕他把我也当了仇人。我心里有事,有一次喝醉了.就说走了嘴,被张三哥听到了。他把我弄醒,我见瞒不过,就把事情和他都说了。我跟他说我也是被迫的,冤有头,债有主,沈家才是他的仇人。张三哥就说要去衙门告状,让我做证人。我不敢,劝他好好想想,沈家不是我们能告倒的。张三哥不信这个邪,说为人子女,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他就是豁出性命,也要为母亲报仇。”

  “隔墙有耳,张三哥这番话,让一个客人听到了。那客人称赞张三哥是大孝子,有气节。他给我们出主意,说是这事也不是告不下来。渤海郡的王郡守虽然是沈家的姑爷,但是为官清正,只要状告的好,他必然能为我们伸冤。张三哥就向那人请教.那人说办法也简单”就是告状的声势造的大些,人尽皆知,那时候郡守大人就是为了脸面也得接了这案子。公堂审案,还有估衣巷那么多苦主在,沈家就是想耍手段,也耍不了了。”

  “张三哥听那客人说有道理,就打算找他说的办,可想到告状要有状纸,又发了愁。估衣巷的人都是贫苦人,能识字就不错了,没人会写状纸。找别人又怕事先露了风声,又怕没人敢写。那位客人十分讲义气”找人帮着我们写了状纸。他叮嘱我们,要告状,就要告的彻底,弄的动静越大,张三哥才更有机会报仇。”

  “张三哥得了状纸,就问怎么才能把动静弄大。那客人就说要候着郡守大人外出时,在人最多的地方拦轿告状,当众说出状告沈家放火杀人,这样就能全城皆知。这样,张三哥就让手下几个兄弟天天在外打听消息,找机会拦轿告状。也是机缘凑巧,妓院里一个姐妹的老相好就在郡守府里当差,那天这人来了红袖招。张三哥知道了消息,就让那个姐妹打听打听郡守大人的消息。结果就知道了郡守府里来了大人物,郡守大人对那大人物十分恭敬。还说第二天要去西山寺礼佛。

  张三哥得了这个消息,喜出望外,说是那人一定是郡守大人的上峰,甚至是钦差。有这个人在,这状一告一个准。因此张三哥就在第二天,候在从西山寺回城到郡守府必经的那条大道上,果真就把状告下仙儿表现欲极强,不等王郡守如何盘问,就把告状的前因后果都讲了个明明白白。这原告和证人都说完了,王郡守就向沈二问道:“沈子玉,你有何话说。”

  “启禀大人,仙儿所说这些事,我全不知情。仙儿也说,与我并没有过什么言语。一切都是她和燕姨娘两人做成的。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我却一无所知,是我的过失。请大人责罚。”

  “你是不承认这放火杀人是你指使的了?”

  “大人,确无此事。我和那杂货铺的老板素不相识,也没有恩怨,聚宝盆之说更是子虚乌有。这估衣巷我连去都未曾去过,哪有什么因为要那块地盘而纵火杀人的事?况且大人您也清楚,这大火前后,我们沈家都从来没有过要那块地的意图。这事不是仙儿说谎,就是燕姨娘弄鬼。我正带了燕姨娘在这里,请大人尽管查问清楚。”

  “你推的倒干净。不是你指使,就凭她一个小小的姨娘,哪里有这样大的胆子。况且一个深宅妇人,难不成还和人有什么私怨,非要放火杀人?沈二少爷,你还是个男人吗?自己做的事都推到女人身上?

  让一个女人为你顶缸?这就是你们沈家的风俗?”张三在一边冷笑着说道。

  沈二被张三说的哑口无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你这个贱人,我收了你进门,连你老娘和弟弟妹妹都金山银山地供着。我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样害我?”恼羞成怒的沈二,一脚将依偎在他身边的燕姨娘踹倒,怒问道。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东珠的破绽

  

  王郡守在座上问道:“燕姨娘,方才证人所说可是实情?可是你指使她去放火杀害估衣巷杂货铺的掌柜?”

  “回大人的话,仙儿说的都是一派胡言。首先我就根本不认识什么估衣巷杂货铺的掌拒,我没有理由要害他们。大人,这个仙儿本就不是个安份的。她在我身边伺候的时候,又懒又滑头,我常常指使不动她。可一有爷们主子到了跟前,她就马上勤快起来,还总摆出妖妖袅袅的姿态来。我怕她生事,处处防备。

  她这是勾引不到我们爷,才起了龌龊的心思。大人,刚才她自己供述的明白。她心里惦记上我家二爷,先是嫉妒怀玉姨娘刚进门就得宠,就做了布娃娃,用针扎娃娃的肚子,咒的怀玉姨娘小产。然后还因为思春,偷了我的布匹彩线,缝制男人衣衫。还有那东珠坠子,本是二爷拿给我压惊的,没想到也被她偷了去。多亏袭香和怀玉两位姨娘发现她不对劲,搜出证物来,她才不至于再害人。可惜两位姨娘心软,没有当场打死她,只把她关了起来。她害怕被我们审问出实情,因此又害了给她送饭的丫头。如今她私逃在外,落在青楼谋生,更是对沈府怀恨在心,因而编造了这番言语。她这是在诬陷沈家,诬陷奴家。 ”

  “你说谎!是你告诉我说二爷想要那块地,让我去放火烧那个杂货铺的人。东珠坠子也是你交给我,说是二爷给的信物。还有那个什么娃娃,我根本就没见过。送饭的小芳,更是你害死的。因为你要灭了我们的口。大人,求您明鉴,抓了这个毒妇治罪。”

  “大人,仙儿所说,不过是她的一面之词。请问大人,仙儿可能拿的出什么证据来,证明她说的话都是真的?”

  “你,你好毒的心思,好狠的算计。你利用我杀人,是不是一开始就打算好了要我的命?若不是你拿当姨娘做钓饵,我和估衣巷那些人往日无窥,近日无仇,我为什么要去害他们?那个东珠坠子.是二爷的东西。我又到不了二爷身边,若不是你给我的,我哪能弄得到手?”

  王郡守让仙儿和燕姨娘再人闭嘴,问沈二道:“那个东珠坠子是怎么回事?”

  “回大人,那东珠坠子是我小时候一位长辈送的。用的东珠虽然都个头不大,但却十分珍贵。每一颗都是粉红色,最能辟邪安心神。

  这个坠子我时时带在身上。今年秋天来济水时,燕姨娘的妹妹…嗯,出了事,燕姨娘说她夜夜都睡不安稳,总做噩梦。因而从我手里要了这个坠子,说要戴几天。我见她可怜,便把坠子给了她。后来回到蓬莱,有一天我和娘子出门回来,就听说有人偷了那个坠子,不过当时就搜出来了。而那偷坠子的人,杀了送饭的丫头,逃走了。从那以后,这坠子我便又收了回来,现正带在身上。”

  “燕姨娘你又是如何遗失这坠子的?”

  “回大人的话,我因为睡不安稳,就要了二爷的坠子戴几天,也是时刻都不离身的。那天二爷和二奶奶出门,我听说老太太有些不舒服,就想过去看看。凑巧仙儿这丫头来和我歪缠,我心里有事,就匆忙打发了她,赶到老太太那边去了。等我为老太太抄经时才发现坠子不见了。当时我吓坏了,这可是二爷宝贝的东西,若是丢了可不得了。可又不能耽误给老太太抄经,我只好先隐忍着。等我抄完了经,正要去找这坠子,袭香姨娘便来找我。她告诉我说是仙儿害怀玉小产,还从她那搜出了东珠坠子,问我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这才明白过来,是仙儿趁我急着出门,偷了那坠子的。”

  燕姨娘说到这,又故意拿手帕拭了拭眼角。“大人,这都是我的不是。仙儿年纪渐大,本该早就婚嫁了。我却忘了把她打发出去配人,耽误了她的青春,她因而恨我。又因为心里总想着攀上我们二爷,二爷却不待见她,她才疯癫起来。若非如此,她怎么会平白说二爷要抬她做姨娘,又跑去放火烧别人的房子,还害得怀玉姨娘小产,又杀了小丫头逃命,现在还跑到济水来告状,编排说我指使她。大人,您想想,正常的丫头,谁会做这样的事?大人请您明查,莫要背这疯妇骗了。还有,仙儿她毕竟伺候了我一场,请大人念在她魔怔了,对她能从轻处置。”

  “你才是疯子,你才魔怔了!”仙儿哪里是燕姨娘对手,被气的浑身发抖。

  水幽寒心里暗暗赞叹,燕姨娘看来是早就做好了打算。先是利用仙儿杀岳敏兄弟灭口。然后又放出消息,让袭香和怀玉去搜查仙儿的住处,借袭香的手,夺回坠子。至于那个肚子上扎满针的娃娃,水幽寒可不相信这样的东西会真的害人小产。那么最可能是燕姨娘放在那里嫁祸仙儿的。可以想象,一个刚失去了孩子的女人,发现是有人害她才失去了那孩子,那心中的恨意可想而知。而仙儿在刚得了燕姨娘的承诺,知道马上就要做姨娘了,自然不会让人平白的欺负,还夺走那坠子。依仙儿的性子,必******做姨娘的话。仙儿是个颇有姿色的丫头,袭香姨娘*****二要过那东珠坠子,而被回绝。这么多因素加起来,仙儿被当场被杖毙也就顺理成章了。

  然而袭香要杖毙仙儿,不知道为什么怀玉却拦住了她,要等沈二和沈二奶奶回来审了后再做定夺。这一定是燕姨娘没想到的吧,也或许她早就想到了。若是前者,那么她的应变之快让人叹服。若是后者.

  只能说燕姨娘是算无遗策。总之她立刻找了个小丫头,弄了两人份的上好饭菜,当然里面加了料。还是一石二鸟之计,利用小丫头送有毒的饭菜给仙儿,杀仙儿灭口。然后剩下的饭菜,那小丫头必然会吃.

  这样小丫头也难逃一死。又是干干净净,就是有人对燕姨娘起疑,也是死无对证。

  水幽寒暗自鼓掌,好一招借刀杀人的连环计。将每个人的心理揣摩的如此透彻,又能挑选最适当的时机。水幽寒想到岳敏说那姜郎中评价姜燕儿,若是个男子,必能成就一番事业。难道燕姨娘当时小小的年纪,就已经展露出其非凡的智慧?那可真是可怕。水幽寒偷眼打量欧阳,不禁为他庆幸。欧阳家历代行医,按照古时候的说法那是祖上有德,总算保佑他们家这一代的这颗独苗苗,没有落到燕姨娘这颗毒草的手里。幸甚,幸甚啊。

  这么想着,水幽寒就不免有些同情沈二。不过转念又一想,沈二也是咎由自取。谁让他花心,谁让他好色,一个两个的娶进门。这样的女人一对一都未必能看得住,他一个人那么多女人,让这样的女人钻了空子,也怨不了谁。

  “你是说那坠子从遗失到被搜检出来,不过半天工夫是吧?”王郡守问燕姨娘。

  燕姨娘似乎不明白王郡守为什么这样问起,不过还是答道:“是的大人,那坠子是重要的物件,奴家记得清清楚楚。仙儿到我屋里找我之前,我还摸过那坠子,后来去了老太太那.发现坠子不见了,这前后绝不超过一个时辰。”

  “你记得倒是清楚。 ”

  “不瞒大人说,是我们爷的东西,我怎会不经心。当时还想,若是真的丢了,可没脸见我家爷,好在找回来了。”

  “沈子玉你说那东珠是粉红色,天下少有是不是?”

  “是的。”

  “那好,你把坠子呈上来,阿宣你叫黄掌经进来。”王郡守吩咐道。

  沈二呈上坠子,王宣也从外面带进一个人来。那人水幽寒认得,正是济生堂旁边那首饰楼的黄掌柜,看来是早就等在外边了。

  “黄掌柜,你好好验看验看,这坠子上的珠子,可都是东海粉红珍珠?”

  黄掌柜将坠子用帕子托在手中,又叫点了盏灯,一颗珠子一颗珠子的细看。半晌,黄掌柜指着其中一颗稍小些的珠子说道:“回大人,其余的都是东海粉红珍珠,唯有这一颗,却是普通的珠子,这粉红色是染上去的。”

  “你可看仔细了?”

  “小的看的很仔细,大人您看,我拿这小剪刀,轻轻一刮,这粉红皮就掉了,里面是白珠。真的粉红珠子,从里到外都是粉红色。”

  “那好,你再看看这颗珠子,是什么珠子?”王郡守让王宣从旁边拿过另一个托盘,上面孤零零放着一颗粉红色的珠子。黄掌拒还是按刚才的样子,细细地查看了,回道:“大人,这颗是东海粉红珍珠。

  依小的看,这珠子上所打的孔,和那坠子上的粉红珍珠一致,应该是同一批珠子。”

  “嗯,很好。那依你看,这要从这坠子上取平一颗珠子,换上另一颗珠子要用几个时辰?”

  “回大人,若是这么着,那就要拆了整个坠子才行。这样再重新串起来,串成这个形状,就是熟练的匠人,也要串上两三个时辰。我看这珠子串的手艺,虽不算最上等,可也难得了,至少要两个半时辰才能串成这样。”

  “好了,你下去吧。”王郡守挥挥手,王宣送了黄掌柜出去。

  王郡守看着燕姨娘,说道:“刚才的话你都听清楚了?你说这坠子从未离过你身上,丢失也绝不超过一个时辰。那么仙儿又是怎么在这一个时辰其,换了坠子上的一颗珠子那?”

  燕姨娘愣住。

  仙儿却笑了。“你没想到吧,自打你给了我这坠子,我宝贝似地带在身上,可又觉得不稳妥。我知道这坠子是二爷喜欢的,说是能辟邪安神。我怕二爷什么时候又要回去。我就偷偷地拿一颗普通的珠子,拿指甲花染了颜色,换了上面一颗珠子,然后又按原样串回去,我可是整整熬了一个晚上才弄好。那换下来的珠子,我一直贴身藏着,就是落到山崖下,又被水冲了那么远都没丢失。我原来不过是想留个二爷常用的东西在身边做个念想。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你现在还有什么可辩解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登场

  

  仙儿这番话出口,众人的目光都落在燕姨娘身上。水幽寒心想,百密还有一疏,就是燕姨娘也不会想到仙儿竟会有这样的心思,竟然换了坠子上的珠子。想来那坠子被袭香姨娘搜到以后.就再也没落到她手里过,因此留下这个破绽。而燕姨娘刚才为了表示她对沈二的上心,把话说死了,现在再想翻盘,根本不可能。

  燕姨娘强作镇定,但是从水幽寒坐的地方,仍可看到燕姨娘说话时的嘴唇颤抖。

  “我,我,是我记错了。那坠子其实是那天之前就丢了,我怕二爷责怪,因此不敢声张。后来见坠子找回来了,我就想这坠子丢失的时间也不是大事。刚才我那样说,也是怕二爷怪我.东西丢了,为什么不早点说明。”

  燕姨娘强自辩解,只可惜她的话根本没有说服力。

  “好一个悍妇,证据确凿,还要按辩。当本郡守是三岁小儿,任你说东指西。你这是藐视王法,罪加一等。今天本来要给沈家几分颜面,不想动刑。没想到沈家竟有你这样的奸猾之辈,不动刑罚,便当这里是你家的内院,什么都由的你胡搅蛮缠吗?来人,准备大刑伺候。”

  王宣向外面拍了拍手,果真的有人应声提了刑具进来。燕姨娘见王郡守动了真格的,沈二更是冷冷地看着她,似乎在看一个陌生人。燕姨娘腿一软,就跪在地下。

  “大人饶命。奴家承认那坠子是奴家给了仙儿的。奴家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今年七月奴家跟着老太太和二爷来给姑母拜寿,奴家受了妹妹牵连,触怒了亲长,将奴家身边伺候的人打的打,撵的撵。这后院女子生活的艰辛,不是爷们能知道的。奴大欺主,那些个下人们见奴家失宠,不说欺上门来.这日常用度也是不是缺了这,就是短了那。

  奴家有事,若是拿不出赏钱,根本支使不动她们。”

  “可是奴家还有老娘、兄弟和妹妹要照应,又想着能多见巧姐儿几面,这些都得用人。奴家见仙儿还算机灵,也有几分颜色,而且还妄想着二爷,奴家就动了收服她的心思。奴家想着从中做个人情,让二爷收了她,她也能帮奴家办差事。只是,这个仙儿实在刁滑,一定要奴家手里二爷的坠子,才肯帮忙。奴家无奈,只好把坠子给她。不过奴家也说了,坠子是奴家从二爷手里要来戴几天,要还给二爷的。哪里想到,仙儿这丫头胆子那么大,竟然把坠子上的珠子给换了。这是奴家的过失,奴家该死,不该瞒着二爷。可是,大人,奴家这最多也就是打几板子的罪过。那仙儿自家要去杀人放火,可和奴家没有一丝一毫的干系啊。”

  “怎么和你没有干系。若不是你指使我”我又不认得那杂货铺的老板是谁”我为什么要去害他?”

  “你不认识,难道我就认识了?你为什么要去害人,只有你自己清楚。尖人,仙儿这丫头胆大妄为,请大人用刑,让她招认为何要去放火杀人。”

  “该用刑的是你这贱人才对。”

  仙儿和燕姨娘两个像斗急眼的公鸡一般,都嚷着要把刑具用在对方身上。主持大师手捻佛珠低声念佛,沈二脸上阴晴不定,王宣以手抚额。王郡守刚要发话,就听外面一阵喧哗。王郡守皱了皱眉头,示意王宣出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王宣出去片刻转了回来,低声在王郡守耳边说了什么。王郡守拍案而起,议事厅的大门从外面被推开,沈家老太太由沈夫人和王嫣然搀扶着走了进来,后面还呼啦啦地跟进来几个女人。门边看守的兵丁,这时都被推在一旁。也不知是没拦住,还是不敢拦这几位。

  “老身给郡守大人见礼,请看在老身年纪老大.生育了一大群儿女的份上,先宽恕老身擅闯之罪。郡守大人问的案子关系沈家内宅的人,老身是内宅之首,不敢推卸责任。为了方便大人审案,也为了还我沈家的清白,老身带了这些h来,这里是我几个孙媳妇,外面还有她们的丫头、婆子,大人想问哪个就传哪个,也免得大人一趟趟的传召。

  有老身在,大人问她们什么,她们都不敢不说,也不敢说谎。就是我老太婆,若是大人有话要问,也绝无隐瞒。”沈老夫人上前向王郡守拜了两拜。

  主持大师已经从椅子上站起,向沈老太太打了个问询。水幽寒和欧阳对视一眼,也都站起身来。王郡守站在那里,嘴角抽搐,拿眼去看沈夫人,沈夫人低下了头。

  “爹爹,外婆也是一片好心******子和沈宅内院的人有关系,少不得需要我这些嫂子******证。因此外婆才带了她们来,外婆是不想让爹爹为难。外婆身体不好,我担心外婆,也觉得外婆这样更方便爹爹审案,才叫上娘亲和外婆一起来了。”

  “郡守大人,这厅上的人,主持大师是有道高僧,和咱们家并不生疏。欧阳和水奶奶两位,更是阿宣和嫣然的好友,我老太婆早把他们当作自家的子侄。虽说家丑不可外扬,在这几位面前,却不用担心这个。郡守大人尽管放心审案。苦主方面,我老太婆也能代表沈家说一句,我们来绝不是要郡守大人徇私。如果沈家有人做出杀人放火这样的事,我老太婆第一个不会放过他。该砍就砍,该杀就杀。我老太婆还第一个给你赔礼。”

  沈老太太一番话掷地有声,最后一句更是对张三说的。

  “外婆说的也有道理。表哥是男人,内宅的事情他好些也不知道。不如外婆在旁边候着,若是有人说谎也能瓣的出,若是需要她们出来做供,也方便了许多。”王宣在一边说道。

  “大人放心,老身虽是妇道人家,可也知道规矩。

  我们就站在这一边听审就是,大人不问话,我们就不出声,绝不会搅扰大人办案。”沈老太太一口一个大人,话说的毕恭毕敬,而且言语大气。虽然不可否认,她是仗着与郡守的关系才会闯上堂来,可厅上众人这时也不好说什么。

  “你们这么做不和规矩,早知如此我也多请几个估衣巷的兄弟们来了。不过我这铁证如山,也不怕你们耍花样。”张三在一边冷笑。

  王郡守略一思索,也就点头。

  “沈老夫人年纪大了,站在那里有些不妥。敬老尊贤是我朝风俗,张施主自己便是孝子,想来也不会说什么。请大人恩赐老夫人一座,也不为过。”主持大师双手合十向王郡守说道。

  王郡守自然应允。王宣拿了个绣墩,搬到一旁请沈老太太坐了,其余沈夫人等人,都站在一旁。

  水幽寒这才有时间打量沈老夫人身后那些人。竟然全都是认识的,沈二奶奶,袭香、怀玉两位姨娘。还有穿着一身劲装的沈五奶奶。水幽寒想到她和欧阳来时,那外边可是有兵丁把守,看过帖子方才放行的。水幽寒心想难不成这些人竟然是闯进来的?

  王郡守又在桌后坐下,主持大师也落了座,欧阳和水幽寒也跟着坐下,王郡守继续问案。

  “燕姨娘,你说你不认识估衣巷杂货铺的掌拒,因而没有理由要害她们的性命,是不是?”

  “回大人,奴家一直住在蓬莱,虽来过济水,不过身边都有丫头婆子们陪着,奴家从未去过估衣巷,根本不知道那里有什么杂货铺,更不知杂货铺的掌柜是谁,因而哪里有缘故去害他们?”

  “仙儿,你怎么说?”

  “回大人,燕姨娘指使我去放火杀人时,只说那杂货铺掌柜不肯卖地给二爷,只有杀了他们,二爷就能得到那块地。燕姨娘并没有告诉我那杂货铺掌柜姓什么,叫什么,民女也不认识他们。”

  “如此,若是那掌柜在火中丧生,这可就成了悬案了。”

  “大人英明,仙儿就是认准了死无对证,才敢如此诬告沈家。”

  听了仙儿和燕姨娘的话,沈家众人有气的、有恨的,也有要出来说话却被沈老太太拦住的。水幽寒心想,这个燕姨娘可真不是省油的灯,处处说仙儿诬告沈家,她却不说仙儿告的是她。这里面的小算盘,明眼人一看便知,不知沈家众人会怎么想。

  “那杂货铺的掌柜被烧死了,燕姨娘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大家不都知道吗?我是听别人说的,那场大火烧死了那各多人,火是从杂货铺烧起来的,我想那杂货铺的人当然活不成了。”

  “传杂货铺掌柜岳敏、马辛。”王郡守对王宣吩咐道。

  水幽寒眼瞅着燕姨娘全身一震。水幽寒便猜到,这燕姨娘还不知道那火其实没烧死什么人,岳敏和马辛更是都活着。就不知道,一会见了那兄弟两人,这燕姨娘还会说些什么,那位沈府的老太太又会作何感想。正想着,王宣已经带了岳敏和马辛走了进来,燕姨娘脸上顿时一片死灰。

  第一百三十章 铁嘴钢牙

  

  水幽寒本来就对岳敏的说辞信了几分,现在瞧着燕姨娘的脸色,看来更不能有假。水幽寒记得最早那所谓老神仙指点贵人之说,还是从沈夫人一个陪房嘴里听说的。当时她就怀疑了,后来姜莺儿的事被揭穿,水幽寒就猜以姜莺儿和姜家老娘两个人,应该是想不出这样的法子来的,果真是抄袭了燕姨娘的创意。也怪不得她们娘三个一起在西山寺商量的时候,姜老娘提到要用燕姨娘那个法子,燕姨娘坚决不同意。

  有道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姜莺儿的事可以说是整件事的导火索。

  因为姜莺儿的事情败露,燕姨娘怕人想到她的日事上去,才想起要杀人灭口。也是姜莺儿事情败露,连累燕姨娘失宠,耳目爪牙都被砍掉了。所以只能凭外面街头巷尾的传言来断定岳敏兄弟已死。水幽寒打量着跪在地上的燕姨娘,若是没有姜莺儿的事,燕姨娘还得宠,那么能供她驱使的人更多,她也有更大的活动空间,这杀人灭口的事,做起来必定更干净利落,不会像现在这样,留下一大堆首尾。

  只是这世界上是没有那么多若是和如果的事的。

  “燕姨娘,你可认识这两个人?”王郡守指着岳敏和马辛问燕姨娘。

  “回大人,奴家不认得他们。”

  “岳敏、马辛,你们可认得她?”王郡守指着燕姨娘问岳敏和马辛。

  “回大人,小人认得她。”岳敏答道。

  “仔细说说你是如何认得她的。”

  “这位娘子是清河镇姜郎中的女儿,名唤姜燕儿。小人十年前在清河镇唱戏,认得她们父女。姜郎中常带她来听戏,还经常到后台与我们攀谈,十分熟识。

  “那你后来可曾见过她。”

  “回大人,见过的。几年前小人随戏班子来济水城唱戏,见过这位娘子和她母亲,那时姜郎中已经亡故。还有今年七月份时,小人曾在济生堂旁边的首饰楼门口,见过这位娘子一面。”

  “燕姨娘,这两人便是杂货铺的掌柜。他们认得你,还说和你熟识,你有何话讲?”

  “回大人的话,奴家确实不认得她们。十年前奴家是住在清河镇,可那时奴家还小,也许是奴家父亲带奴家听戏时,见过他们。不过奴家早都不记得了,以后更没有再见过面。”

  “真是冥顽不灵!岳敏,你把如何与燕姨娘相识,后来她又教你做了什么事情,一一讲来。”

  岳敏应了一声是,就将那天和水幽寒讲的事,又从头说了一遍,只是这次讲的更加详细,将他去见沈老太太时如何装扮,又与沈老太太如何对答都一一复述出来。听到岳敏说到燕姨娘是贵人,可以解沈家的紫薇星之噩时,王郡守冷哼了一声。那边沈老太太也有了动静。

  “老太太,别生气,气大伤身,快吃了这药丸。”

  原来沈二奶奶见沈老太太有些不好,从怀里掏出药瓶,倒了几颗药丸给沈老太太吃。一时沈二奶奶捧药,王嫣然奉茶,沈夫人更是为沈老太太抚背沈府其他几个女眷也围着沈老太太忙个不停。

  这边岳敏已经把事情经过讲述完毕。

  “燕姨娘,小的当初答应你对这件事守口如瓶。这些年我也未曾对人透露过一星半点。大家相安无事不好吗?你实在不该要杀我们兄弟灭口。你心狠手辣,先不遵守约定,就别怪我把事情都说了出来。

  我们可是好不容易才从火里逃出了性命,我表哥马辛还因此落下病根,这辈子都好不利落的。我不能什么都不说,等着你再来害我们。”

  “沈老太太,岳敏所讲,扮作道士,假称仙人,蒙骗您的话可有虚假?”王郡守不问燕姨娘,直接问沈老太太。

  厅上众人一时都屏住呼吸,要听沈老太太到底如何回答。

  “回大人的话,老身,老身,”沈老太太从绣墩上颤巍巍站起来回话,说了一半鼻有些气短。沈夫人含着眼泪,忙扶着沈老太太又坐回到绣墩上。王嫣然也说:“外婆,您别急,慢慢说。”

  “沈老太太年事已高,可不用站起回话。”王郡守咳嗽了一声说道。

  “谢大人的恩典。刚才此人所描述的衣着打扮,还有与老身的对答都丝毫不差。老身确实遇到过这么一位老神仙,跟老身说了那么一番话。”沈老太太将老神仙三个字一字一顿地说出来,眼睛却盯在燕姨娘身上。

  “燕姨娘,你可还有话说?”

  燕姨娘跪在地上,目光从沈二、沈老太太、沈夫人、沈二奶奶等人脸上一一扫过。

  “回大人,老太太的话自然不会假。奴家也不明白,这下贱的戏子为什么要哄骗老太太,而且还编排说*****的。只是犬人,这事奴家丝毫不知情。大人,*****,那时候奴家和母亲还有弟弟妹妹都借住在欧阳府上。奴家身无分文,一草一纸都是欧阳家供给。奴家哪里有能力一下子拿出几百两银子?

  请大人明查,或是这戏子说谎,或是另有别人买通他去做这样的事情。奴家对此是一无所知。大人可以问问欧阳大夫,奴家是否从他那里拿过那么大一笔银子?若没有这银子,奴家又如何吴通这戏子做戏?”

  “你这么说,是有别人买通岳敏,去沈老太太面前说你是贵命,有利沈家,从而让你进了沈家?那这人是谁,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岳敏又为什么说是你买通他?”

  “大人,奴家一个小女子,哪里知道这些。”

  “真真是铁齿钢牙,本官也见过不少悍匪恶霸,可也没有谁像你这样,事实俱在,竟然还在图赖狡辩。”

  “回大人,不是奴家要狡辩。请大人想想,这戏子的证词确实有不合理之处。奴家那时候寄住在别人家里,那五百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不是大富之家,谁能拿的出来。请大人问问欧阳大夫,奴家可曾从他那里用过这么大一笔钱?”

  “欧阳贤侄,燕姨娘说的可是真的?她那时是否从你这取过五百两银子?”

  水幽寒和欧阳对视一眼,两人此时心里都大致能猜得出,燕姨娘那几百两银子是从哪里来的。水幽寒可以看到欧阳一只手紧紧握住外衫下的玉佩。

  “回大人,燕姨娘她确实不曾向我要过那么大一笔钱。”

  “大人,您听到了吗,谁不知道欧阳大夫的人品。他既然这么说,那就绝不会有假。是这戏子在骗人,请大人严刑拷打,让他招认是谁指使他这样诬陷奴家。”燕姨娘这下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又活了过来,而且还得理不饶人,那义正词严的模样,真像是被人陷害了。

  “燕姨娘虽然没有从我这直接要银子,可也不代表她就不能弄到那些银子。”欧阳不紧不慢地追加了一句。

  “振衣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奴家一个弱女子,不靠振衣哥,还能从别处弄钱不成?”燕姨娘一愣,随即眼泪汪汪地向欧阳问道。

  “姜姑娘和姜老娘当时穿的一身光鲜,脸色红润,一看就是日子过的舒坦,手里有钱的。哪里像是寄住在别人家里的?姜姑娘你当时不还和小的说,是姜郎中留了一大笔钱给你们母女,你们才搬到济水城来住的吗?我要那五百两银子,姜老娘还有些肉疼。可姜姑娘你却是一点都不在乎的答应下来。难道那不是你们自己的钱?”岳敏在一边问道。

  也不知是谁嗤笑了一声,燕姨娘本来苍白的脸,突地红了起来。

  “你这下贱的戏子,是谁给你好处让你如此陷害我。大人,戏子无义,您千万别听信他们胡说八道。

  欧阳大夫已经说了,奴家并未向他要过那么多钱。分明是这戏子在胡乱编造,请大人明查,还奴家一个清白。不然,奴家以后可没脸贱人了,呜呜呜。”

  “欧阳确实说你不曾向她要过那么大一笔钱,可就像欧阳所说,你未必没有别的法子可以弄到那一笔钱。”王宣冷冷地说道。

  燕姨娘睁大一双泪眼,“王……宣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比谁都清楚我话里的意思吗?”

  听着王宣话音里的笃定,水幽寒心下猜测,王宣这是知道了燕姨娘的什么秘密?水幽寒想起方才侍剑曾经进来,悄悄地和王宣说了什么。

  也是在刚才,王宣还拉了欧阳去耳语了几句。水幽寒看看神色自若坐在她身旁的欧阳,忍不住低声问:“大哥,出了什么事吗?”

  欧阳摇摇头,示意水幽寒不要说话:“你一会就明白了。”

  水幽寒只好哦了一声,不再多问。

  燕姨娘一直注意王宣,似乎想从王宣脸上猜出他到底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巧也把欧阳和水幽寒的举动都看在眼里,燕姨娘更加不安起来。

  “宣公子,你为什么一定要把事情都推到奴家一个弱女子身上吗?”

  “好一个恶人先告状。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王宣对着燕姨娘冷哼一声,又向王郡守禀道:“大人,我这里还有一位远方而来的证人,不如请他来问一问如何?”

  王郡守道了声好,王宣便出了议事厅,少顷,就见王宣引着一个富态的中年人从外面走了回来。众人都不知道王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有燕姨娘见了那人,脸上惊疑不定。

  第一百三十一章 二百两

  

  王宣引着那中年人走进议事厅,那中年人向王郡守作了一个揖道:“靳财见过王大人。”王赏又引靳财与欧阳见面。

  “为了欧阳的事让靳管事受累了。”

  “欧阳大夫客气。我接到我家乒爷的信,就急着到济水城来了。

  我家少爷吩咐,说是您问什么,都要我如实回答。”

  欧阳与斩管事一阵寒暄,王宣那边也已经和王郡守商量好了。

  “靳管事远道而来,请坐下说话。”王郡守对靳管事态度十分客气。靳管事客气了一番,还是被王宣按在一张椅子上坐下了。

  “靳管事,请问这玉佩你可认得?”欧阳解下衣襟内的玉佩递给靳财。燕姨娘跪在地上,离着欧阳不过几步之遥,自然看到了欧阳拿出的玉佩是什么样子。水幽寒看到清楚,欧阳一拿出玉佩,燕姨娘的脸色就变了,然后就一直盯着欧阳。欧阳却不去看她,只向斩管事询问。

  “这玉佩我当然认得。这还是我五年前替我家主母买下的。后来我家主母把这玉给了我家少爷。”

  “靳管事可认清楚了?”王郡守又问了一句。

  “自然认的清楚。这玉佩从买下来,到献给我家主母,前后有两个月的时间,都放在我身边。”

  “那么能否请靳管事说说是从什么人手里,怎每买下的这块玉佩?”欧阳问道。

  “好说,好说。”靳管事将玉佩还给欧阳,摸了摸自己的大肚腩,一边回想,一边说起来。

  “那还是五年前,也差不多是这个季节。我奉我家主母的命令到这边来采办东西。因为主母嘱托,要我寻个好物件送给少爷做礼物,我来到济水城后,就在各大古董字画店里转悠,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东西。我就想到有些大户人家日子过的差了,也有把家里的好东西当了死当的。有时候运气来了,在当铺还真能变摸到好东西。因此我就想着到济水城的各大当铺再看一看。”

  “那一天,我去了济水城最大的当铺,鑫源当铺。那掌柜的还真拿出几件不错的玩意,不过还是入不了我的眼。我家少爷是主母的心尖子,送给少爷的东西是一丝一毫都马虎不得的。我就想着再去别的地方看看。我一出当铺的门,就有一个小乞丐把我拦住了,说有人有好东西,问我买不买。我就问,你一个小乞丐还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不成。那小乞丐就和我说,是有人给了他钱,让他跟我说那人有祖上传下来的宝贝要卖,让我去当铺旁边的胡同亲自验看。我一看那胡同就在大街旁边,而且我这些年走南闯北的,什么阵仗没见过,也不怕是歹人做套。我就让小乞丐前面带路,进了那个胡同。”

  “我进胡同一看,那卖主竟然是两个女人。一个年纪大些,一个年纪小些。瞧着两人说话,应该是母女。我瞧着她们有些眼熟,这才想起来,我进当铺的时候,这两人正在当铺门口张望。那两人见我去了,就拿出银钱打发了那小乞丐。我就问,你们有什么好物件,拿出来看看。那年纪大些的妇人就跟我说,她们有祖上传下来的宝玉要卖,问我能拿出多少钱。我就笑,这世上只有别人卖不起,可没有我们家买不起的。这两个人听了我这话,都很高兴,那年轻女子就拿出块玉佩来给我看,就是欧阳大夫这块玉佩。”

  “我做了多年的采买,这玉见的多了。这玉佩的成色做工都是上等的,而且一看就是有了些年头的,比我在各个铺子里见到的那些都好。

  我便有心要买下来。那年轻女子对我说,这是她家祖传下来的玉佩。

  她家是世代行医做药材生意的。这玉佩是药材堆里养出来的,而且她们家每一代佩戴这玉佩的人都医术高超,手里都活人无数。我闻着那玉佩果然有种药香,而是从玉佩里面渗出来的。我就知道这女子说的不假,这玉佩必定是常年由经手药材的人随身佩戴,几代人才能养成这样的玉。这玉佩本来就价值不菲,再加上几代郎中以身养玉,说这玉佩价值连城也不为过。我这时便打定主意要买这玉佩。”

  “没想到那女子却把玉佩收了回去。我就问她这玉佩多少钱肯卖。那女子便说,这是祖传的宝贝,不是万不得已她也不拿来卖。她还说她家祖祖辈辈在济水,认得这玉佩的人也不少。若是被人发现了她们卖这玉佩,可就丢了祖宗的脸。我就让她们放心,我又不是本地人,这玉佩买了去,那戴玉佩的人,只怕这辈子也不会来济水。即使来了,也不是一般人家能见得到的。就是见到了,凭那人的身份,谁也想不到这玉佩是买她们家的,而且那人的身份,就是知道玉佩是她们家的,也绝不会辱没了她们。好些人要送东西给我家主人,可都找不到门路。”

  “这女子听我这样说才放了心。我又问她们要价多少。那年老的张口就说一千两。我心想这价钱也值。没想到那女子见我没有立时接口,还以为我嫌价格高了,就说八百也行。我看这两人是着急卖这玉、佩,而且似乎是没做过生意。我就想这人家不知没落成什么样子,家里的男人又怕丢脸,才让女人出来卖这玉佩。还不好意思卖到当铺里,怕被熟人看到了。我心一软,也就不再压价,一口答应下来。那母女二人才松了口气。我从身上取了银票,给了她们,那女子交给我玉佩的时候,还说若不是急等着钱用”不会如此贱卖。还嘱咐我千万莫要在济水城这里露出玉佩。我想她们这是怕家里的男人因此丢脸,我就满口答应了下来。”

  “这玉佩就是这么来的。我买下玉佩后才想到,那两人一定是在当铺门口盯着,目的就是要找我这样外地来的,出的起大价钱的主,才卖那玉佩。这样想来,这两个女子还真是颇有心计啊。”

  靳财说完,又对欧阳说道:“欧阳大夫,我家少爷信里面说,这玉佩是你家祖传的。少爷还说你这玉佩是不慎丢失的。 我也打听过了,欧阳大夫家一直是济水城富户,有铺子有田产,不至于要卖祖传*****我家少爷还责问我是不是做了不正当的买卖。******为我说句话,这玉佩我可是花钱正正经经买来的。那两个女子难道不是您的家眷?难道是她们偷了您的玉佩?唉呦,我还以为是卖主要顾忌面子”不让我在济水城露出这玉,原来是贼人怕露了赃物,追究到她们头上。”

  “这事与靳管事无关,请靳管事尽管放心,我会对贵主人说清楚。”欧阳向靳财保证。

  “靳管事,这卖玉佩的两人叫什么名字,长的什么模样,靳管事可还记得?”王郡守问。

  “那两人并没有通报姓名。而且两人都是女子,我也不好问。至于这长相,我还记得的,那两人应该是母女,长的有些相像。年轻的那女子很有几分姿色。”

  “那请靳管事看看这厅上”可有那卖玉佩的女子?”

  这厅上老老少少也有十来个女子,靳管事进了议事厅后,很是守规矩,并没有胡乱张望。现在听了王郡守的话,他才敢逐一打量厅上的女子,这些女子当中也包括水幽寒在内。靳管事的眼神在别的人脸上都只一扫而过,最后看到燕姨娘。燕姨娘似乎要扭开脸去,可又怕太露痕迹,只好硬生生地挺着。

  靳管事的眼睛在燕姨娘脸上上下打量,半晌才说道:“大人,从买玉佩到现在已经有五个年头。那时那年轻女子还是未出阁的姑娘打扮,如今应该早已嫁做人妇。我看这些位中,只有这位娘子与那卖玉的姑娘有八九分相像。”

  八九分相像,这无疑是说燕姨娘就是那卖玉的女子。厅上众人都看向燕姨娘,欧阳的神色是淡淡的,沈二是又羞又怒,其他的则都是赤裸裸的鄙视。

  你胡说。”燕姨娘怒斥靳管事,又转头对欧阳说道:“欧阳振衣,我知道我们娘几个在你府上住过几年,你对我们照顾有加。后来你连丧父母,我却在你的孝期出嫁,你因此怨恨我。可你也该为我想想,我和你们并不是血亲,哪有守孝的道理。我那时年纪也不小了,难道要为了守孝耽误了我的婚姻大事?你对父母的孝心,我能理解,你因此狠我,我也甘愿领受。可是,你家的玉佩,又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把这些责任都推到我身上?想不到你是这样的小人,竟然为了这些事,找人来陷害我。”燕姨娘说的字字血泪。

  水幽寒听燕姨娘如此颠倒黑白,气的头发根都要竖起来。

  “你这贱人,怎么如此颠倒黑白?你做了那么多无耻的事,若是大哥和你计较,你能安乐到现在?你还有没有良心?”水幽寒正要继续和燕姨娘分辨,却被欧阳拉住了。

  “这些话,咱们不必理会。”欧阳淡淡地说道。

  “大哥,你事事包容,她却反咬一口。你忍得下这口气,我却忍不下。”

  “这么些证人证据摆在面前,事情的真相不言自明。你生气,和她分辨,反如了她的意。”

  欧阳面色平静,话里也没有一丝的火气。是啊,对于这样乱咬的疯狗,毫无根据的指责,若是认真和她计较起来,反如了她的意,被她拉到了和她一样的高度上,还被她把话题扯开去,耽误了正题。

  欧阳对姜家母女的帮助本来就是不图她们回报的,欧阳曾经的心伤也只是燕姨娘骗了他的感情。若是水幽寒和燕姨娘分辨,势必要提到欧阳和燕姨娘曾经定亲一说。这个话题说开来,燕姨娘已经没有名声可言,伤的是沈家的颜面。而且水幽寒的私心,也是不想再提这个话题。她觉得只要把燕姨娘和欧阳放到一起来说,简直就是对欧阳的侮辱、伤害。水幽寒这么一想,心情也就平静下来。

  “其实,那两母女卖玉佩时,年轻的那个有些藏头露尾的。可那中年妇人样貌我看的却清楚。五年时间,若没有大变故,那妇人应该变化不大,我肯定能认出来。”靳管事又说道。

  “那想必是姜家老娘了。”王宣笑。

  “若是她,那好办的很。五奶奶,你去带她进来给这位靳管事认认。”沈夫人在一边开口。五奶奶领了吩咐出去,一会就带进来一溜五个婆子,其中一个正是姜老娘。水幽寒心里赞这五奶奶做事还真麻利,想的也周到。她若只带进一个姜老娘来,燕姨娘或许还有借口说是串通。

  这一溜五个婆子,年纪都差不多,若是靳管事偏认出她老娘来,看她还能说什么。

  那靳管事只扫了这几个婆子一眼,便指着中间有些缩头缩脑的姜老娘说道:“就是她。”

  靳管事既然指认了姜家老娘,五奶奶就打发了其余的婆子出去,然后拎着姜老娘扔到大厅中央。

  姜老娘的样子有些呆,虽然燕姨娘偷偷给她递眼色,她还是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

  你还认得我吗?”靳乒事见了姜老娘,主动搭起话来。

  “你,你是谁?”姜老娘仔细打量靳管事,有些疑惑地问道。

  慨是花了八百两从你们手中买走玉佩的人啊。”

  啊?哦,咳咳,我不认得你。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可惜,当时你一口说要一千两,我本来是要买下的。你自己沉不住气,一下子就降了二百两,倒让我拣了个大便宜。整整二百两,呵呵。”

  “啊?你,你这个奸商?!二百两!你,你还我二百……两,啊……,不……”

  靳管事一说到二百两,似乎是扭开了姜老娘身上某个开关。姜老娘肉疼地连呼奸商。等她听到沈老太太背后传来的嗤笑声,见了燕姨娘那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才发觉说走了嘴。姜老娘用手捂了嘴,直往燕姨娘身边挪。这可真让人哭笑不得,水幽寒还想看燕姨娘最后要如何抵赖,没成想,二百两银子,就让她们彻底露了馅。

  不怕狼一样的敌人,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第一百三十二章 横生枝节

  

  姜老娘个性就是个贪财的,历来只有她占别人的便宜,别人若要占她一星半点,那她就是拼了性命也是要抢回来的。如今乍一听那玉佩本可以卖上千两,却因为她一句话,就生生地少得了二百两银子,本性发作说漏了嘴。燕姨娘的百般抵赖,如今都成了空。

  “燕姨娘,如今真相大白,你还不招认?”王郡守问道。

  燕姨娘本来低着头,听王郡守这样问才把头抬起来,这次可真是满脸泪痕了。

  “大人,奴家知罪,奴家都招认。奴家鬼迷心窍,做了这两件错事。好在并未酿成大错。估衣巷的事,奴家本意只是要那两个戏子的性命,可是他们如今还好好地活着。请大人念在奴家上有老母,下有幼女,从轻发落。”

  “你说的倒轻巧,这些事情在你看来不过是做错了事。你偷卖别人的家传玉佩,是偷盗罪。你指使下人,纵火行凶,则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岳敏这两人虽然还活着,你可知道他们当时是如何挣扎才能逃出性命,如今更是落下了残疾。估衣巷整条巷子,几百户人家一夜之间就烧了个精光。那么多老弱妇孺被烧伤、砸伤,如今正受伤痛折磨。更有人因此丧命。这都是因为你的狠毒自私,你还有脸要从轻发落?”

  王郡守怒斥燕姨娘。

  “还有我老娘,她老人家一辈子行善积德,可到了竟不得善终,因为被火烧伤,受尽了折磨还是去了。你这毒妇,还我老娘的命来。”

  张三见燕姨娘认罪,却并不把这罪过当一回事,顿时火起。他本就是个粗人,又是在青楼那样的地方做打手,发起火来,哪还有斯文可言。不过片刻工夫,便将燕姨娘打了个鼻青脸肿。水幽寒虽然觉得燕姨娘是罪有应得,但是看她这样挨打,还是不忍看。最后还是王宣出面拦住,说犯人已经招供,应该由国法来处置。

  “住持大师,欧阳贤侄、水奶奶,你们三位是上方亲口指派来协助本官审理此案。如今犯人已经认罪,你们三位可有何说法?”

  王郡守问住持大师、欧阳和水幽寒对案子有何意见,还没等这三人说话,燕姨娘向住持大师跪爬了几步,开口央求住持大师。

  “住持大师救命!奴家做的这些,不过都是沈家家事。若说国法处置,只有估衣巷这件事。

  奴家为沈家生有一女,我家二爷必定肯拿出钱来赔偿那些苦主。

  那些苦主拿了钱,好好地治伤过日子,不比罚奴家要实用百倍?奴家宁愿回去受沈家家法。请大师看在当年和家父的情份上,为奴家周旋。

  大师是得道高僧,自然明白,这世上谁没犯过错,谁没有妻儿。奴家的性命,全都仰仗大师了。”

  这燕姨娘还真是一切机会都不肯放过,如今更是缠上住持大师,只是不知道住持大师和姜郎中竟然有目。水幽寒心想,这燕姨娘必定是看这议事厅中,审案的是王家人,沈家人更是赶集似地都能进来。在她看来,这些人哪怕是为了面子也好,必是要站在她这一方。如果说服了住持大师为她说话,欧阳这方面她稍微流几滴眼泪,说起过去的情份,欧阳也能帮她。至于原告张三,证人仙儿,想来她是根本没放在眼里。当然,水幽寒在她看来也不过是个添头,可以忽略不计的。

  住持大师宣了一声佛号,从椅子上站起来。

  “郡守大人,老衲突然想起寺里还有些急务,老衲要先行辞去了。”

  王郡守并厅内众人都是一愣,这住持大师好好的,怎么要先走。

  “不知大师是何急事。这案子已经审明,请大师再稍坐片刻就可结案,那时再去处理可好?”

  “是寺内的事,请恕老衲不便说。也罢,老衲便不回寺。老衲几个徒弟还在旁边厢房等候,请大人容老衲和他们几个交代一番,再回来给大人一个交代。”

  “哦,这样,那好吧,请大师快去快回。”

  住持大师离座向外走,却被燕姨娘拉住僧袍的一角。

  “大师,”

  住持大师顿了顿,还是向外走去。

  住持大师走到门口,沈老太太也唤了一声:“大师。”

  住持大师在门口停住,回过头来,向厅上打了个问讯,说道:“施主稍安勿躁。老衲一会便给施主一个交代。”说着便走了出去。也不知这话到底是对谁说的。

  住持大师走出门去,门一时没有关上。院中一个小和尚正在玩耍。那小和尚见住持大师出来,便迎上前去。小和尚仰起一张脸,一边笑一边和住持大师说话。住持大师摸了摸小和尚的光头,师徒二人相携向厢房走去。议事厅门口的守卫这时关了门,阻断了水幽寒的视线。水幽寒方想起,那小和尚应该是朴慈,原来他也跟了住持大师来这里。想想师徒两人方才在一起的景象,让人觉得莫名的和谐温馨。

  水幽寒复又想起朴慈小和尚的聪慧,不由得会心一笑。

  住持大师一离开,靳财也从座位上站起来告辞。王宣和欧阳两个亲自送了他出去,欧阳还问了靳财住在哪里,相约这里事情一了,便去找他喝酒。议事厅内鸦雀无声,只有记录的师爷在整理证词。半晌师爷将记录好的证词拿上来,请王郡守、欧阳和水幽寒一一传看过,便拿给原告、证人、被告签字画押。张三、仙儿彭多德都没有异议,在证词上按了手印。轮到燕姨娘时,她却不肯在证词上画押,说是要等到住持大师回来后她才肯签字画押。

  又过了约有半盏茶的时间,住持大师还没回来,王郡守微微皱眉,水幽寒和欧阳也觉得有些奇怪。王宣正要出门去找住持大师,就听见厢房那边传来震天的哭声。众人正惊疑不定,议事厅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一人身穿僧袍走了进来,却不是住持大师,而是那个有棋痴之称的智明和尚。

  “贫僧见过郡守大人和各位施主,家师方才圆寂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疯狂

  

  厢房传出来哭声,智明和尚到议事厅来报说住持大师圆寂。厅内众人都惊的站了起来,水幽寒心里惊异,这住持大师据说才五十出头,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妥,怎么这会工夫就圆寂了那。

  “我师傅没死,师傅不会死的。欧阳施主,求求你去看看我师傅,求求你救救他……”还没等众人做出反应,朴慈小和尚满脸泪痕地从外面冲进来,一眼看见欧阳,就跑过来拉了欧阳的手央求。

  出了这样的事,就是没人叫他,欧阳也是要去看看的。

  “小寒”你留在这里,我去看看住持大师。”

  欧阳对水幽寒嘱咐了一声,就跟着朴慈奔住持大师所在的厢房而去,王宣也急忙跟着一起去了。

  智明和尚并没有跟着离去,而是低声说了句:“小师弟年纪还小,这事恐怕他一时难以接受。”

  水幽寒看到智明和尚似乎也是强自压抑悲痛,心里有些明了。这样的大事智明和尚应该是十分确定才会来报讯。小孩子可以逃避,不接受现实,可是他做为住持大师的成年弟子,而且很有可能要做西山寺以后的掌舵人,他必须面对现实。

  “郡守大人,家师临终前有几句话留下,让我转告各位施主。”

  “智明大师请讲。”

  “家师言说,生死有命。他这一去,所有的罪业也都尘归尘,土归土。各位施主心丰若有疑问,也不需问人,答案就在各位施主的心上。”

  “估衣巷一案,大师久在寺内,原来知之不详,今日才知道事情原委,心中甚是痛惜。张施主的老母不幸遇难,家师深感不安。不过施主的母亲一生行善,来生必有福报。家师嘱咐贫僧在寺内为施主的母亲做法事,超度其升天。还有估衣巷其余苦主,我寺僧众也会为之诵经祈福,助其早日脱却苦难。”

  “至于这位女施主,”智明和尚瞧了一眼跪在那里的燕姨娘,接着说道,“家师送女施主一句话,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请郡守大人按国法处置就是。”

  听到住持大师的死讯,沈老太太唉呦叫了一声,险些昏过去,燕姨娘更是委顿在地。欧阳和王宣已经从厢房回来,正好听到智明和尚后面的话。水幽寒看欧阳和王宣的脸色,便知道住持大师果然是圆寂了。

  “哈哈哈,回头是岸,哪里有岸?以为死了就干净了吗?没那么便宜,你不帮我,我便……”燕姨娘两眼充血,面容狰狞,指天划地,似乎要择人而食。

  “姜燕儿!”欧阳走到燕姨娘身边怒喝一声。

  “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燕姨娘你回头想想,你造下的罪业还少吗?我劝你还是收手吧,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你还有母亲,还有弟弟妹妹,还有女儿,不要让她们为你偿还罪孽。”

  燕姨娘先是一愣,然后便又疯狂起来。

  “是啊,是啊,欧阳大夫,欧阳圣人,也就你敢说这样的话。你是干净的,你知不知道你干净的让人厌烦!想当年若不是我们娘几个要靠你家养活,你以为我耐烦和你周旋。后来我一见到子玉哥哥,便知道这才是我的良人。你给子玉哥哥提鞋都不配。我卖了你的玉佩又怎么样,悔婚又怎么样,你根本就拿我没办法。我只要掉几滴眼泪,你就什么都信了。你做出一副情圣的样子来,其实不过是个伪君子。

  你若真痴情,我让你娶我妹妹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答应?你为什么不答应?你今天也看*****你当初娶了我妹妹,我哪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衣,我这样都是你害的!你欠我的,你欠我的,你……啊……”

  燕姨娘越说越疯狂,没注意到沈二早已经怒不可遏。沈二看来是动了真怒,也顾不上风度,一巴掌向燕姨娘的脸上挥去。他这一巴掌是攒足子一身的力气拍的,燕姨娘被拍得踉跄了几步,摔倒在地上,嘴里吐出两颗带血的牙齿。

  “去把巧姐儿抱来让她见见吧。”沈二不理会燕姨娘,反对沈二奶奶吩咐道。

  燕姨娘在听到巧姐儿两个字的时候全身就僵住了,目光也清明了许多。

  一会工夫,沈二奶奶领着一个奶子抱了巧姐儿进来。

  巧姐儿进的厅来,瞧见这么多人,眼珠乌溜溜地一转,就向沈老太太伸出手去,叫了一声:“老祖宗”。沈老太太的脸色刚刚恢复过来一些,听见耳声眼皮都没抬一下。沈二一把从奶子手里抱过巧姐儿,走到燕姨娘跟前。

  巧姐儿看见燕姨娘,在沈二怀里脆生生地叫了声姨娘。燕姨娘自打耳姐儿进门,目光就一直追着巧姐儿。

  “巧姐儿,”燕姨娘伸手要去抱孩子,却被沈二推开。

  “你这贱人,爷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你还记得巧姐儿?你说话时可曾想到过她,有你这样的姨娘,你让她以后怎么做人?”

  “燕儿妹妹这时才想起来巧姐儿来?怎么做那些事情的时候就忘了想想她。不知道巧姐儿长大后,知道燕儿妹妹做的事,说的话,会如何看待燕儿妹妹。”

  沈二奶奶从沈二怀里接过巧姐儿,不让燕姨娘碰。

  “妹妹害的人也不少了,难不成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放过?燕儿妹妹是聪明人,应该清楚怎样做才是对巧姐儿才好。”

  燕姨娘从怀里掏出帕子,擦干净嘴角的血迹,复又理了理头发,整了整衣衫,然后便跪倒沈二跟前。

  “二爷,奴家确实有错,可奴家对二爷是真心的。请二爷看在这些年的情份上,以后善待巧姐儿。不然,奴家死也不能瞑目。”

  “妹妹说的什么话,巧姐儿也是二爷的女儿,又是老太太心尖子上的宝贝,二爷怎么会亏待了自家的孩子。”

  燕姨娘望着沈二,沈二点了点头。燕姨娘才又磕头:“奴家谢过二爷、二奶奶。巧姐儿奴家也见过了,请二奶奶抱她下去吧。她还小,这个地方不是她该来的。以后巧姐要靠二奶奶照顾,请二奶奶让她忘了还有奴家这样一个姨娘。奴家来生结草衔环也要报答二奶奶的大恩大德。”

  沈二奶奶打发奶子抱了巧姐儿下去,巧姐才只有四岁,懵懵懂懂,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小孩子的本能让她知道事情不对,就在奶子怀里大哭起来。燕姨娘捂着脸转身不去看巧姐儿,等巧姐儿出了门去的远了,燕姨娘才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冲王郡守再次跪倒。

  “郡守大人,奴家愿意认罪。”

  第一百三十四章 终身误

  

  铁证如山,燕姨娘有些疯狂起来。有道是贼咬一口入骨三分,沈二适时搬出巧姐儿来。好在燕姨娘还有一丝良心未泯,自知罪责难逃,终于想到了女儿的将来。她既然是逃不脱了,如果继续抵赖、发疯,让沈家继续丢脸,终究会连累到她的女儿,还有她的老娘和弟弟妹妹。

  “大人,仙儿所说都是实情,奴家全都愿意招认。”

  “当初奴家与二爷两情相悦,但奴家身份低微,只能做个通房。

  奴家不甘心,那天和母亲路过戏园子的时候,恰巧看见岳敏。奴家认得他是戏子,就想出了让他假扮半仙,哄骗沈家后院掌权的沈老太太,说沈家与紫薇星相冲,只有接奴家进门,才能化解。后来奴家与母亲找到岳敏,岳敏狮子大开口,要五百两银子。奴家没有那么多钱,为了这事也不好找欧阳家要钱。便想到欧阳振衣交到奴家手里的玉佩,应该值这些钱。因此就到当铺前打听,想把玉佩偷偷卖给外乡人。天遂人愿,凑巧就遇到一个有钱的外乡人,就是方才的靳管事。奴家见他对当铺里的东西都看不上眼,奴家便使钱,让一个小乞丐告诉他有宝物,引他到小巷中交易。卖玉佩得了八百两银子,五百两给了岳敏。其余三百两,奴家留做了体己,计算着到沈家四处打点时要用。”

  “岳敏办成了事情,便从戏班赎身去了别处。奴家也如愿跟二爷进了沈家,是二爷抬的第一个姨娘。几年过去,奴家在沈家生活的很好,还生了个女儿,这件事奴家渐渐就不放在心上。没想到……”燕姨娘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在她身边跪着的姜老娘。姜老娘如今已经傻了眼,她似乎还不知道燕姨娘被告下子,看着燕姨娘将陈年日事说出来,姜老娘几次想出言拦阻,都被周围几道冷冷的目光给吓了回去。

  “莺儿要嫁五爷,奴家本来不愿意。深宅大户的人家,锦衣玉食,可日子也不那么轻松。

  莺儿这些年被娇惯坏了,脾气暴躁,并不适合嫁到沈家。可惜莺儿不听奴家的劝告,而且已经做下了错事。本想找……找人为她遮掩,结果遮掩不成,反让莺儿知道有了身孕,以为可以母凭子贵嫁给五爷。竟然背着奴家将当年的计策又拿出来使,结果露出破绽,被五奶奶揭穿。”

  “奴家知道不好,怕有人想到奴家当斥的事,又恰好瞧见岳敏竟然又回到了济水。奴家怕有心人查究起来,因而起了杀人灭口的心思。”

  “只是那时,奴家因为莺儿的事受了连累。奴家几乎被禁足,身边得用的人也都被调走了。奴家想着在济水城还好做手脚,以后回了蓬莱,就更不好办。奴家急的卖在没办法,就想起了仙儿这丫头。”

  “仙儿这丫头仗着生的有几分姿色,平时就不服管教。而且经常找机会到二爷跟前,举止轻佻。奴家在沈府这些年这样的丫头见的多了,当然知道她的心思。奴家知道她不是本份人,又有这个念头,正好利用。因此奴家便编出那套话来,仙儿半信半疑。奴家见空口白牙使不动她,只好拿出从二爷那里要的东珠坠子,仙儿才信了。奴家因怕仙儿一个女子,对付不了岳敏,就教了她那个放火的法子。”

  “仙儿回来只跟奴家说事情做成了,并没有说起她是雇人做事。

  奴家那时被看的紧,也没有心腹的人去打探消息,只听从府内的人议论,说是烧死了很多人。奴家也因此认为岳敏必是在火中被烧死了。

  奴家终于放下这块心病。”

  “仙儿跟奴家邀功,问奴家二爷什么时候抬她做姨娘。那些话不过是奴家编出来的,二爷哪将她瞧在眼里。奴家只有拿言语稳住她,一边暗暗部署要灭了她的口。”

  “奴家先是做了个巫蛊娃娃偷放在仙儿床下,然后趁着二爷和二奶奶出门,老太太身体不舒服,奴家故意向袭香和怀玉两个姨娘放出风去,又跟仙儿报喜说二爷回来就要抬她做姨娘,然后奴家就躲到老太太那边。”

  “袭香和怀玉果真去找了仙儿,还搜出了仙儿正做的男人衣物,巫蛊娃娃和东珠坠子。依奴家的算计,那巫盅娃娃身上写着怀玉的生辰八字,肚子上插满了针。怀玉早些时候小产,就有些疑心,见了巫蛊娃娃必然认定是仙儿因嫉妒害她。而那东珠坠子,则是袭香姨娘向二爷要过,却没到手的,如今见仙儿拿着,必然嫉妒。仙儿的性子,应该会说出二爷要抬她做姨娘的话,这两位姨娘必定不会让她活着。这样既灭了仙儿的口,也得回了东珠坠子。事后奴家只需说那坠子是仙儿偷去的,反正是死无对证。这个计策有几分险,可是仙儿已经千方百计地找机会要和二爷独处,奴家怕她一时情急,说漏了嘴,因此只能如此。”

  “结果如奴家所料,袭香要当场打杀了仙儿,只是竟被怀玉给拦下了”说要等二爷二奶奶审过后再处置。怀玉心思缜密,如此做,奴家也料到几分。奴家只好一不做二不休再下杀手。奴家找了一个厨房粗使的丫头。那丫头老实、话少,平时不受待见。奴家给了***让她给仙儿送饭。那饭菜都是各院的主子们才能***菜,奴家准备了足够两人吃的,在里面下了药。奴家嘱咐那丫头,不可偷吃,但是仙儿剩下的饭菜都归她。”

  “没想到仙儿竟然没吃那饭菜,只毒死了那丫头,她却跑了。护院发现丫头死了,仙儿逃了,奴家就说必是仙儿害怕处罚,因此害了送饭的丫头逃走了。护院去追,仙儿失足落下山崖,尸骨无存。奴家本以为这事人不知鬼不觉,没想到仙儿这贱人命硬,竟然这样都活了下来。”

  姜老娘在旁愣愣地听完燕姨娘的供述,才明白过来,不由嚎啕起来。

  “娘,我当初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千万不能用老法子,你为什么不听我的劝告。如今,你要谁为你养老送终。

  燕姨娘也跟着哭了几声,便止住了眼泪。

  旁边的师爷已经记录了燕姨娘的供述,依旧拿上来先给王郡守、欧阳和水幽寒看过,才交给燕姨娘。燕姨娘这次倒是顺从地在上面按下了手印。

  “将犯妇押入死牢,秋后问斩。”姜郡守判道。

  外面进来兵丁,给燕姨娘戴上枷锁,拖了燕姨娘往外走,燕姨娘扑在沈二脚下,磕头不断。

  “二爷,奴家对二爷痴心一片,一夜夫妻百日恩,奴家请二爷看在过去的情份上,照顾奴家的老娘和弟弟妹妹。奴家不求别的,只求二爷容留他们,给他们一碗饭吃。”

  姜老娘已经哭死过一次,如今醒过来也抱住沈二的大腿。

  姑爷,您救救燕儿。燕儿对您可是实心实意。当年她本可以嫁给欧阳振衣做嫡妻,可她宁愿给您做妾。这些年你们夫妻恩爱,巧姐儿才四岁,不能没了娘啊。”

  “宋家老夫人可好好地在福州,这是哪来的野婆子,也敢管咱们二爷叫姑爷。”袭香姨娘在旁边嗤笑。沈二奶奶脸上也甚是不好看。

  沈二摆脱了姜家母女,去和沈老太太说话。兵丁拖了燕姨娘和姜老娘下去,燕姨娘一步一回头,水幽寒看她的眼神,总疑心她在看欧阳。

  案子审理明白,燕姨娘和彭多德都是押到死牢等候处斩。因张三当时谈好的条件,所有证人免罪,岳敏和马辛两个也得了益,被放还归家。

  沈老太太这时从绣墩上颤巍巍地起了身走的张三面前。

  “张义士,这事虽然是那贱妇所做,我沈家也有管教不严之责。

  张义士和估衣巷众百姓在火中的损失,我沈家愿意加倍补偿。张义士是孝子,因为张老夫人因火灾而亡,因此抛却性命,卧雪拦轿告状,老身佩服之致。金钱可以补偿,可人命老身却无能为力。都是老身我平时疏忽,老身给张义士赔罪。若张义士不肯原谅沈家,老身愿一命偿一命,请张义士打死老身,为张老夫人报仇。”

  沈老太太不顾身边人的阻拦竟跪在张三面前,把手里的拐技也交给张三,让张三打死她为他娘报仇。沈二也在沈老太太旁边跪下。

  “祖母,都是孙子的不是,不知道那贱人是这样的蛇蝎心肠胆大妄为。张三兄若要责怪,尽管责怪我。如果要出气,也拿我出气。”

  这两人一跪下,沈家的几个媳妇也跟着呼啦啦跪了一片。只有沈夫人、王嫣然还有五奶奶没有跪下。

  水幽寒心里赞叹,沈老太太真是高人。估衣巷大火一案已经审明都是燕姨娘在作祟,燕姨娘已经伏法,要说这张三的杀母之仇已经报了。沈老太太这一招,似乎是把责任揽上身,实际上是为了洗白沈家的名誉。她是要堵住张三的口,让他以后不去说沈家的是非。而且以后即便外人知道了真相,谁家没有一两个不肖子弟那?况且这犯了错的还只是个姨娘。有她沈老太太还有沈二这一跪,说不得还会有人赞她治家有方,勇于承担责任,高风亮节之类的。要说这一招,还就得是沈老太太使,若是沈二使出来,也没这么大效果。张三是孝子,沈老太太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自然更能激起他的同情心。对着这样一个老人,这不字更难说出口。

  事情也确实如此,张三见沈家人跪了一地,果真就说不出什么来。

  王宣见了这样,就赶上去劝解,说定了沈家如何加倍赔偿,张三也答应不计较沈家的过失。如此沈老太太才从地上起来,沈家人和张三也从议事厅上退了出去。

  议事厅中只剩下王郡守、王宣、水幽寒、欧阳和智明和尚。几份证词摆在案上,欧阳先签了名字,智明和尚代替住持大师也画了花押,然后就是水幽寒拿出柴老爷赠的那枚印章出来,王郡守亲自捧了印泥,由水幽寒在每张证词上都盖了印章。

  智明和尚是遵从住持大师的吩咐,要见这边的事情了了,才去办他的后事。智明和尚见这边的事情完毕,就向郡守告辞,要送住持大师的尸体回山。

  “本官实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住持大师怎地突然圆寂?”

  “家师有宿疾,早就知道时日不多,没想到在审案途中就发作了。

  因不愿耽误审案,才不和大人说起,只*****僧等安排后事。”

  “住持大师确实是急病身亡。”欧阳在旁说道。

  王郡守想要去看看住持大师的尸身,也被智明和尚婉拖了。

  “郡守大人事务繁忙,这估衣巷安抚之事,还需大人费心。千万不要因为家师的事耽误了百姓的事。”

  “如此,本官派车马送住持大师回山,这两天本官上报了此案,便来拜祭。”

  “家师吩咐,后事从简。拜祭之事能免则免。”

  王郡守不免又赞叹一番,“住持大师果然是得道高僧。”

  水幽寒和欧阳从议事厅出来,欧阳便说先送水幽寒回家,他再来帮智明大师料理住持的后事。水幽寒摇了摇头。让欧阳尽管先去帮忙,她一个人回家就好。欧阳想想马车就在外面等候,也不会出什么事情,也就同意了。

  要出郡守府衙,必经过门房。水幽寒刖走到门房边上,便被一个婆子人拦住了去路。

  “水奶奶,五奶奶请您进去喝杯茶再走。”

  水幽寒正要拒绝,就见那门房的门帘挑开,五奶奶站在门边向她笑道:“怎么水奶奶不给我这个面子?”

  “你不用挤眉弄眼的,不过是让水奶奶喝杯茶,歇歇再走,我还能吃了水奶奶。”这后面一句却是向送水幽寒出来的侍剑说的。

  五奶奶话说到这,水幽寒也不好再拒绝,只好任五奶奶拉了她的手,进了屋里,留侍剑在外面等着。

  五奶奶拉着水幽寒在椅子上坐下,才放开水幽寒的手。水幽寒忍住想槎手的欲望,她何时跟五奶奶如此亲近了。

  “五奶奶怎么在这里?沈老夫人可是回府了?”

  “这不是西山寺的住持大师圆寂了吗,我们家老太太非要去看看。

  我不耐烦和这些僧啊道的打交道,就偷了个空,借了这屋子,在这喝杯茶。乌鸦,还不给水奶奶倒茶。”五奶奶吩咐旁边一个丫头。

  那丫头听了五奶奶的吩咐,小心翼翼地端了茶送上来。水幽寒一见那丫头忍不住吃了一惊,这个丫头竟然是姜莺儿。别怪水幽寒一进门没看到她,实在是姜莺儿穿的衣服太……水幽寒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只能说她穿的太具有隐蔽性了,竟然穿了一身灰黑色的衣裙,全身上下不是灰就是黑。站在那里,不注意的还以为是个黑影。

  五奶奶见水幽寒有些发愣,就笑道:“水奶奶还认得这丫头吧。

  她如今可是我们五爷屋里的人了,连名字都改了,叫乌鸦。弄时候我也叫她小乌,小鸦。

  这名字怪好听的吧。这可不是我给她取的名字,是我们五爷赏给她的。她原来的名字和我的小名重了。我虽然疼爱她,可这规矩也不能不顾。不过她是五爷心爱的人,我也不好随便给她改名字,我就去问五爷。我不通文墨,五爷可是读了不少书,定能取个好名字。结果你猜我们五爷看了她,说了什么?咯咯咯,我们五爷说说莺歌燕舞、黄莺婉转,都是形容美人的,她啊也就和乌鸦两字最合适。咯咯咯。”

  五奶奶咯咯咯一阵娇笑。水幽寒暗地里打量姜莺儿,见她脸色蜡黄,伸出的两只手也和鸡爪子似地干瘦。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像个木头人一样,五奶奶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对五奶奶的讥讽之语也毫无反应,哪里还有一丝一毫以前的嚣张或者俏丽。

  水幽寒心想这五奶奶哪里是叫她来吃茶,明明是要让她看姜莺儿。

  可这又有什么意义,显摆她的手段?更进一步地踩低姜莺儿?

  不管五奶奶是怎么个心理,水幽寒都无意琢磨,也不想参与。即使不喜欢姜莺儿,可她也没有看人被虐的嗜好。水幽寒端起茶杯,拿袖子遮着,假装喝了一口,就放下茶杯。推说家里有事告辞出来,五奶奶也没怎么阻拦。

  侍剑见水幽寒这么快出来,松了口气。

  “水奶奶,您进去那么一会,小的可提心吊胆。您若是在这出点事,回头我家少爷还不得扒了我的皮。”

  “我能出什么事啊。”

  “水奶奶,您还不知道啊?这五奶奶可是出名的脸酸手狠。别人家的姑娘奶奶们若是发起急来,不过是哭骂几句,这位可是刀子鞭子都敢招呼的。如今在沈家没一个人敢招惹她,都说她上一刻还笑呵呵地,下一刻就能跟你动刀子。五爷怎么倒等娶了这么个煞星进门。”

  “你背后这么嚼咕,也不怕你们夫人、少爷听见了?”

  “这都是人尽皆知的事,还怕人说?况且水奶奶也不是外人,我也就跟您说说,嘿嘿,也到不了趾人耳朵里。”

  “就你鬼精灵。”水幽寒笑,自打雁山那一趟,侍剑和她就成了熟人了。水幽寒出了府衙,欧阳的马车早就等在那里。水幽寒上了马车回府,侍剑才回去找王宣复命。

  第一百三十五章 早春

  

  早春三月,阳光明媚,空气中却还有几份寒意,葡萄园*****朝天。为了在秋天提前吃到葡萄,老胡在向阳的地方选了上好的葡萄树,过冬的时候就搭了保暖的棚子。如今春天到了,这些棚子有些地方就要拆掉,好让葡萄树更好地接受阳光照射。另外,今年的哈密瓜也要扩大种植面积,一来为了自家吃,二来哈密瓜还是个新鲜物,去年在沈夫人的寿宴上出尽了风头,眼看着身价上涨,多种一些出来,绝对能卖得上好价钱。

  葡萄园不远处还有一块地上,也有一群人在忙活,领头的人正是奚刀。这块地本来是块荒地,冬天的时候被水幽寒买了下来。从互市上买回来的鹌鹑,养几只在城里的宅子里还可以,多了就有些不方便。

  水幽寒可是打算要大量的养殖鹌鹑,以后卖鹌鹑、鹌鹑蛋,都是可以赚钱的。所以水幽寒便选了葡萄园附近,下风向的这么一块地,准备做鹌鹑养殖场。这样的天气里正合适建围栏,建禽舍,还要建几间住人的房舍。连着好些天,水幽寒都是一大早就带了小红和奚刀过来,水幽寒照看葡萄园这边,奚刀则在养殖场那边看着。

  爱吃也有爱吃的好处啊,水幽寒在心里感叹。比如她,这些葡萄、哈密瓜还有鹌鹑蛋,都是她爱吃的。如果不是她爱吃这些东西,还真就想不到要拿这些东西来赚钱。

  “水奶奶,来这应征的有十几户人家。我和表哥看了,觉得东村的二牛家,还有下井村的孙宝家不错。能干活的人多,而且这两家人也都老实厚道。水奶奶,最后雇谁还得您来定。”

  “只要人老实勤快就行,既然你们哥俩看好了,我就不用再看了。

  以后他们就归你管,你看着办吧。”水幽寒跟岳敏吩咐道。

  岳敏答应了一声,就退了出去。

  “奶奶,您说他们兄弟两个好好的杂货铺掌拒不做,怎么偏要到这乡下地方来帮着您养鹌鹑?”小红给水幽寒续了一杯茶.不解地问道。

  水幽寒放下手中的账本,笑道:“养鹌鹑有什么不好。这个乡下地方,空气好,风景好,什么都不缺,乡亲们还纯朴,比他们做杂货铺可省心不少。”

  “沈家赔了那么多钱,他们就是喜欢乡下,不做杂货铺,买些地做个地主也够用了。”

  “这你就不懂了。沈家栽这么大的跟头,和他们俩也有关系。

  虽然说他们是受雇于人,罪魁祸首也已经死了。可难保沈家不会迁怒他们,以后和他们找小帐儿。他们那点钱够做什么的,连平安都怕买不到。他们这是看我跟沈家王家都有些交情,能护的了他们,他们给我干活,图的是过些清闲日子罢了。”

  “说起来,这两人也都是有情有义的。我听史管事说,估衣巷家家户户都拿了沈家赔的银钱,阔了起来,连媒婆都跟着忙。也有给这哥俩说亲的,那个马辛就说他在火中受伤,身子骨不好,不想连累别人家好好的姑娘。这岳敏更说,马辛是为救他才伤到的,他也不娶亲,这辈子就照顾马辛,哥两个相依为命就行了。人家都赞这两人手足情深。

  还真有好些姑娘愿意嫁给他们。”

  水幽寒笑笑,岳敏和马辛两个到乡下来.有背靠大树的好乘凉的想法。另一方面也有要躲个清净的原因在吧。

  估衣巷的案子,牵扯出岳敏早年受雇蒙骗沈家老太太的事。还是水幽寒为他们俩说了话,他们才能免于被处罚。这也是借了张三的光。张三同意私下审理案件,前提条件就是不追究证人的罪过,那证人指的是仙儿。仙儿虽然不是亲自动手的人,也不是背后指使的人,但案子经过她手才得以实施是不争的事实。仙儿出面作证的条件之一,就是不能处罚她。私下审理纵火案,一方面是沈王两家权势使然,不过张三也有不得不妥协的原因,他也算是受益人之一。水幽寒也是后来才知道,为什么张三那么不要命的告状,却同意私下审理。如果不开脱仙儿的罪责,仙儿是并不愿出面作证的。

  估衣巷一案,各方面都有妥协,最后结果更是兼顾了各方面的利益。彭多德处斩,燕姨娘在牢中自尽。案件最后公布的结论是沈家一个有疯病的姨娘,从沈家跑出去,疯疯癫癫地要放火。偏她身上有钱,偏彭多德这个有点二的就信了她,因此才造成估衣巷大火。这发疯的人要做什么事,谁能管的了。沈家最多是个看管不严的罪过。这个罪过还是因为沈家历来仁厚,对于一个发疯的女人,也还好吃好穿地养着,因为下人一时疏忽,才让她跑出去闯了祸。不过沈家因此非常自责,沈家二少爷亲自出面给估衣巷的百姓道歉,还拿出***银子来重新给大家修缮房屋,医药费全包,每家还********两,足够他们买田置地,或是做个小买卖的。这些老百姓都是有日子要过的人,如今放火的人被法办,他们又得到了超出预想的补偿,也就不再深究沈家的过失。毕竟一个妾在大家眼里,根本算不上正经的沈家人。

  沈家更是给张三送了大宅子,还送了田地。张三则是拿沈家给的银子替仙儿赎身,还娶了仙儿做娘子。水幽寒后来才知道,这也是仙儿肯出来作证的一个条件。张三如今已经不再做红袖招的打手,舒舒服服地做起了富家翁。

  对此结果,水幽寒也说不出什么来。沈家大面上是把面子给圆了,不了解内情的还有赞他们家大义的。大家族,可不就是这么回事,不管里子是什么样,这个面子可是豁出性命都要维护住的。

  岳敏马辛两个知道是水幽寒替他们说了话,他们才能从官司里脱身,就来谢水幽寒。正巧听说水幽寒在乡下买了块地,要雇人养鹌鹑。两个人就毛遂自荐。两人也说了他们的苦衷,虽然真相被掩盖,他们还是怕有风声漏出去,也怕沈家以后秋后算账,要找个托庇。

  水幽寒觉得两人这份情意难得,私下里有些同情。而且岳敏聪明机变,马辛踏实肯干,都是难得的帮手。因此就跟他们签了契约,给这两个人一个安身之处。

  葡萄园和养殖场的事情都处理好了,水幽寒就带着小红和奚刀回了济水城。

  还没进屋子,就听见麒儿咯咯地笑个不停。这间正屋在去年冬就做了些改建,地下挖了地龙。现在虽然天气暖和了,为了照顾麒儿,屋里每天也要烧上一会。青砖的地面,如今都铺上了厚厚的毯子,所有的桌椅、炉子都撤掉了,为的就是方便麒儿来回行走、玩耍。

  麒儿走路还不稳,可他偏不喜欢让人扶着。豹子最通人性,麒儿走到那里,它就跟到哪里。有时候麒儿就靠在豹子身上走路,麒儿走不稳了,豹子就贴上去。就是麒儿摔了,也是摔在豹子软软的肚皮上。

  结果这成了麒儿最爱玩的游戏,走几步,就扑到豹子身上。麒儿乐此不疲,豹子则全然是纵容。水幽寒一进门,看到的就是麒儿和豹子在玩耍。奶娘在炕上做针线。麒儿见水幽寒进来,张着小手就扑过来,“娘亲,娘亲,抱抱。”

  水幽寒赶紧蹲下身子,把麒儿接住抱在怀里。“娘的麒宝贝有没有想娘亲啊。”

  “想,麒儿想娘亲。”

  “这里,这里。”麒儿抬起小手,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逗得大家都笑起来。豹子见了水幽寒,也跟上来蹭了蹭,然后就跑去奚刀身边。奚刀带了豹子出去,奶娘担心水幽寒饿了,就要去厨房做东西给她吃。

  “奶娘,我挖了些荠菜回来,咱们晚上包荠菜馅饺子吃。”

  “好,晚饭还早着那,我先到厨房给你弄点吃的垫垫。”

  “嗯,奶娘,还有酸浆米线吧,给我和小红一人一碗,还有小刀,中午在葡萄园吃了点,现在还真饿了。”

  “知道了。”奶娘答应着就去了厨房。

  水幽寒抱着麒儿坐到炕上,问麒儿这一天都做了什么。小红在旁边放子个小桌子,开始核对账目。

  水幽寒炕还没坐热乎,欧阳就过来了。

  “小寒今天比每天都回来的早,可是那边事情忙完了。”

  “葡萄园那边都好了,鹌鹑场那边该建的也都建了,如今人手也雇了,以后的事我都交给岳敏兄弟两个了。还得多谢大哥把史管事借给我,这里里外外多亏了他操持。”

  “那就好,我这边有事走不开,不然就该我去帮你照看着。”

  去年冬天水幽寒这边房子改挖了地龙,欧阳那边也跟着做个改建。而且今春开始,欧阳那边府里似乎总有人忙着修这个弄那个,一直没停,欧阳还常常过来问水幽寒的意见。比如说荷花池是不是该挖的大一点,屋子里是只铺青石地,还是该加上一层木板等等等等。

  “姑娘,您看这一项,是不是算错了。”小红发现帐中有问题,请水幽寒过去看。水幽寒便把麒儿放到炕上”过去和小红一起看账本。

  “阿……爹。”

  软软诺诺的童音响起,水幽寒心想,她这是幻听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春暖

  

  “阿爹。”

  麒儿又叫了一声,这次叫的更加字正腔圆。水幽寒再也不能骗自己说这是幻听,偷着向麒儿那边瞄了一眼,就看见麒儿正窝在欧阳怀里,两只小胳膊还抱着欧阳的脖子。欧阳则是笑眯眯地瞧着麒儿,这下可把水幽寒给囧住了。麒儿这两声声音不小,小红自然也听到了,屋里一下子安静的落根针的声响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水幽寒这边窘迫,麒儿哪里懂得,依旧在欧阳怀里,抓着欧阳的玉佩玩耍。水幽寒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好装没听见,眼睛看着账本,其实什么都没看进去。好在欧阳只是稍坐了一会,就说那边有事他得回去了。水幽寒也没起身,只拿着账本遮了脸,说了声慢走,生怕麒儿再叫阿爹。

  等欧阳出了门,水幽寒瞧瞧一边有些发傻的小红,不禁恼道:“小红,麒儿怎么会叫……咳咳,是不是你教的……”

  小红忙摆手,“不是,不是,我哪知道,这些天我都陪在姑娘身边的。”小红着急撇清,脸都红了起来。

  水幽寒低头想想,她这是因为羞窘,才迁怒小红。小红这些天一直在她跟前,而且小红还是个没成亲的姑娘,应该不会做这样的事。

  可麒儿也不会平白无故就会叫阿爹了啊,而且已经叫的这么清楚了。

  跟别的小孩子学的?不可能,院子里只有郑氏的两个女儿,也是没爹的孩子。那就是有人教的了,可谁会教他这个,而且还偏偏对着欧阳叫出来?水幽寒把经常接触麒儿的几个人筛了一遍。

  郑氏?不可能。她没有那么多工夫和麒儿亲近,而且也不会做这样的事?小刀?更不可能。那就只剩下奶娘。

  “姑娘,我把米线给你端来了。”

  水幽寒正想到这,奶娘端着托盘进来。

  “那,姑娘,我也有些饿了,我先去厨房吃点东西去。”小红趁着这个空,急匆匆从屋里出去了,生怕水幽寒再迁怒她。

  “姑娘,你想什么那,快点过来吃米线吧。”奶娘催促。

  “奶娘,你是不是……?”

  “是什么啊?”奶娘不解。

  “哎呀,奶娘。”水幽寒看屋里屋外也没别人,就问道,“奶娘,你刚才没在屋里。麒儿他,他会喊阿爹了。”

  “啊?”奶娘似乎也是一惊。

  “而且,麒儿是抱着欧阳的脖子喊的阿爹,还连喊了两声。”水幽寒把刚才尴尬的场面和奶娘说了一遍。也就是奶娘,换另一个人她也说不出口。

  “奶娘,麒儿怎么会叫阿爹的。奶娘你告诉我,是不是你教他的?”

  “啊?姑娘,你没吼孩子吧。”奶娘不回答水幽寒的话,反而担心水幽寒吼了麒儿。

  “没有,我怎么会吼麒儿。”

  奶娘听了水幽寒的回答,又见麒儿在炕上抓着绣球玩的正开心,才放下心来。

  “那就好。”

  “奶娘,我问你话,你还没答我。”水幽寒心想,奶娘什么时候也学会转移话题了。

  “哦,姑娘你快先把米线吃了吧。”

  奶娘一边催水幽寒吃米线,一边上了炕,抱了麒儿在怀里。

  水幽寒看了看放在桌子上的米线,这次用的是素汤底,用的是好几种山菌、笋子和豆腐小火熬出来的汤。汤色洁白,远远地就能闻到山菌的香气。除了一大碗米线,还有三个盘子,分别是摘洗干净的小菠菜、豆腐,还有切的薄薄的鲜鱼片和里脊片。另外还有一碟榨菜丝和和一碟油炸花生米。水幽寒忙碌了一天,确实有些饿了,只好先坐下来吃米线。

  麒儿闻到香味,也凑了过来。水幽寒先烫好了鱼片,又把鱼刺都挑干净了,喂麒儿吃。奶娘也跟着过来,另拿了个小碗从水幽寒的碗里盛出一半碗汤来,放在旁边凉着。又让水幽寒只管自己吃,她来给麒儿挑鱼刺。

  “奶娘?”水幽寒又问。

  “不是我,我可没教他。”奶娘答道。

  水幽寒有些不信,可奶娘的语气也由不得她不信。奶娘没有理由和她说谎,若真是奶娘教的,奶娘也没有必要瞒着她。娘两个有什么话,是不需要藏着掖着的。可是不是奶娘,还会是谁?麒儿没那个语言环境,不可能会教阿爹的。水幽寒教他叫小刀舅舅,可是教了好些天,他才会叫的。那么是谁教他叫阿爹,而且还是冲欧阳叫。

  水幽寒把肉和菜都放到汤里烫着,又先吃了几口米线。才拿勺子舀了汤尝了尝,温度刚好,“奶娘,汤能喝了。”说着还夹了两片里脊和一些菠菜过去。奶娘便拿了勺子喂麒儿喝汤。

  “姑娘,麒儿渐*****天比一天聪明。

  我看着欧阳大夫是个好人,对你好,对麒儿也好,麒儿也喜欢他。

  你去雁山那些天,欧阳大夫早晚都要到咱们这院来。哄着麒儿玩,里里外外的事情也都照顾的妥妥贴贴的,凡事都想在我头里了,我一点都没操心。姑娘,这样的好人,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水幽寒低头喝汤,一言不发。

  “女人啊,家里没个男人可不行。姑娘你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能向前走一步就走一步,别管别的闲人怎么说。从一而终,谁不想啊,可咱们也是没办法。奶娘可不愿意看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到老。

  而且麒儿一个也太孤单了些,应该再多添几个弟弟妹妹才好。”

  水幽寒红了脸,“奶娘,看你说的。一下子想那么远,什么弟弟妹妹的,还……还几个。”

  麒儿喝完了汤,眨巴着大眼睛看水幽寒,小耳朵支棱着听水幽寒和奶娘说话。水幽寒为了掩饰脸红,埋头吃米线。

  “姑娘,你这些天早出晚归的。欧阳大夫那边也忙,我瞧着他一天要来好几趟,似乎有话要和你说。姑娘要不你一会过去问问,顺便请他来吃晚饭。那荠菜真鲜,包饺子一定好吃。”

  “嗯,就是。那还是我带着小红亲自在地里挖来的,可是都挑好的才挖的。”水幽寒禁不住得意。

  吃完了米线,水幽寒就真的听了奶娘的吩咐,到欧阳这院子里来了。有几天没过来,欧阳这院子焕然一新了。似乎墙壁都粉刷了一遍,有些地方新铺了甬道,有些地方新移来了花木。那边的亭子也翻新过了,还新添了凳子。还有墙边,似乎是刚安了架秋千。水幽寒一路走,一路感慨欧阳府的变化。等进了欧阳居住的院子,老远就见房上房下都有人在忙碌。欧阳本来指挥着人换房上的瓦,见水幽寒来了,就让桐叔看着,他迎着水幽寒走了过来。

  “小寒你怎么过来了?这边乱,到书房坐吧。”

  “大哥,我也没什么事,就是过来看看。大哥你这是干什么,这么大兴土木的?”

  “也没有大改动。祖上留下来的房子,这些年住着也挺舒服的。

  就是有些地方翻新一下,小寒你看着还满意吧?”

  “哦,很好,很好。”

  “你满意就好。”

  “那个,大哥,我今天挖了些荠菜回来,晚上吃荠菜馅饺子,大哥你过来一起吃吧。”

  “嗯,我看着他们把这间房上的瓦换完就过来。”

  “那好,那,大哥,我就先回去了。”

  水幽寒边往回走,边看周围的景物。那新添了甬道的地方,好像是她和欧阳说过,如果那里有甬道就更方便。那些花木,似乎也是她和欧阳说过,如果换做是她,就要在这里那里种些什么花什么树。那架秋千,水幽寒记得前天她带麒儿过来的时候,麒儿想玩秋千。她看那架秋天旧的历害,怕不安全,没敢让麒儿去玩。

  晚上欧阳果然过来吃饭,而且还换了一身新衣。等欧阳在水幽寒身边做好,水幽寒闻到他身上的檀香皂味。晚饭的主食就是荠菜馅的饺子,另外水幽寒还准备了红烧猪蹄、木耳炒鸡蛋、鱼香肉丝、羊肉丸子、凉拌折耳根、白斩鸡和墨鱼仔菠菜汤。墨鱼仔可是沈九刚从蓬莱带过来的,正是应季的鲜货。

  饭后小红和冬儿抬了饭桌下去收拾。奶娘说麒儿要找豹子玩,就抱着麒儿,拉着小刀也出去了。

  屋里两人静默了片刻。

  “小寒,这块玉佩,给你拿着吧。”欧阳打破沉寂,递给水幽寒一个东西。

  水幽寒顺手接过来一看,正是欧阳不久前才失而复得的那块玉佩。水幽寒顿时觉得接的太快了些,可还回去又舍不得。

  “大哥,这不是你的传家玉佩?你刚得回来,可要好好放起来,怎么给我?”

  “小寒,这玉佩是我送给你的。你就收起来吧。”

  “可是,这……”

  “小寒,那边院子我翻新了一下,有些地方照你的意思改了改。

  小寒你看还有哪里不合意,我那边请好了工匠,可以马上改的。”

  “大哥,你这些天就在忙这个?那是你的院子,你想怎么改就怎么改,为什么要问我?”

  “小寒,我的意思是,是,我是想说,小寒,我们成亲吧!”

  第一百三十七章 定亲

  

  听欧阳说说到成亲二字,水幽寒虽然有了心理准备,可还是忍不住心跳加速。她飞快地扫了欧阳一眼,便低下头,两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玉佩。

  水幽寒的细微动作早被欧阳收在眼底。他只觉得水幽寒那一瞥,两眼水光潋滟,现在微低着头,看不清水幽寒的眼神,只看到两排小扇子似地睫毛不停抖动,更显得娇羞无限。欧阳顿时豪气大增,伸出手将水幽寒的手握住。

  “小寒,上次我向你求亲,你没答应,说是要好好想想。

  其实从那以后,我的心思一直没有放下。”

  “小寒,我知道,你以为我……心里还有别人。那时候,我不好说,不过现在,我心里只有你一个……当然,还有麒儿。你们俩是我最重要的人。”

  “小寒,我们认识有两年了。别人看着都觉得是我在处处帮你,我却清楚,你帮我的更多。你处处为我着想,帮我医好了心伤,更帮我寻回了玉佩。”

  “小寒,你是最了解我的人,我也比别人更能看出你的好。这两年,我们一直像一家人似地在一起。平时总在一起还没觉得怎样,你那次去雁山,一去将近一个月,我天天去看奶娘和麒儿,不仅是照顾他们。麒儿那时候想你,会发脾气,会哭闹,我哄着他,就觉得心里也不那么空落落的。你从雁山回来,我就想和你说。可是出了那么些事情,一直耽误到现在。”

  “小寒,你也不讨厌我对不对?麒儿也喜欢我。以后就让我一直照顾你和麒儿好不好?我那边的房子重新整修过了,我们的房间、麒儿的房间,还有奶娘的房间。那边的院子足够住的了,这院子的人都搬过去。还有小刀,我也当他是亲兄弟,这边的院子,以后就留给小刀娶媳妇用。”

  “小寒,你一直不说话,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我哪里做的不好,你说,我可以……”

  “我又没说不同意。”水幽寒扑哧一声笑出来。

  欧阳说了半天话,又紧张又兴奋,额上竟然冒出汗珠。水幽寒咬了咬嘴唇,从怀里掏出帕子,替欧阳抹了头上的汗。

  “大哥,你这么着急干嘛?我就在这里,还能跑了不成?”

  “嘿嘿,我是怕你不答应。”欧阳听水幽寒答应了,有些发傻。

  “既然怕我不答应,怎么就先兴起土木来了?我若不答应,你可白费了工夫。”

  “小寒,你平时说的话,我都放在心里。我是想让你知道我的诚意。”

  “你的诚意,我知道的。”水幽寒点头。为什么会看上欧阳,其中重要的一个原因还不就是因为这个男人做事从来不缺乏诚意。

  “小寒,你既然答应了,那我明天就请媒婆来提亲。”

  “一切都听大哥的安排,具体的事情和奶娘商量就好。还有,婚事也不要大操大办的。”

  “我会安排的,不能委屈了你。”

  欧阳说好了明天就让媒婆上门来提亲,看天色已经不早,虽然不舍,也不好再留下去,便告辞回去了。欧阳前脚出门,奶娘后脚就抱着麒儿进了门。

  看着奶娘期待的眼神,水幽寒心中一酸。

  “奶娘,你明天开始可有的忙了。”

  “真的?都说好了?”

  “奶娘你果然是知道的。你说,欧阳是不是先和你商量过了?”

  “姑娘,你当大家都没长眼睛吗?你和欧阳大夫,这一院子的人都早看出来了。你们成亲还不就是早晚的事?欧阳大夫那么好的人,还用商量?要是我能做主,早把你用轿子抬过去了。”

  “奶娘,你不疼我了,这还没成亲,你就已经帮着他了。”

  “好了,姑娘,跟我说说,欧阳怎么和你说的。”

  “还能说什么,就是以后会好好照料我们母子的。”

  “那就好。那就好。”奶娘一边说一边抹眼泪。

  “奶娘,明天大哥就会请媒婆过来,我可什么都不懂,到时候都交给奶娘操持。”

  “放心吧,这事我熟。姑娘你就等着出嫁好了。”

  奶娘笑的合不拢口,恨不得马上天亮,她好立刻操办水幽寒的婚事。麒儿感染到欢乐的气氛,在水幽寒怀里乐的跳脚,这又让水幽寒想起一件事。

  “麒儿,谁教你叫阿爹的?”水幽寒柔声问。

  “阿爹。”麒儿刻嘴看水幽寒,重复了一句。

  “乖宝宝,跟娘说,是谁教你叫阿爹啊?”水幽寒继续哄麒儿说话。

  “娘亲,阿爹。”麒儿一边说,一边还用小手指着欧阳那院的方向。

  水幽寒泄气,她忘了,麒儿再聪明,也还是只有一岁大,这么问等于白问。

  哦,等等。忽然一个念头在水幽寒脑子里一闪而过,然后越来越清晰。教唆麒儿叫爹一案的凶嫌,她一直忽略了一个人。谁有机会经常接触麒儿,而且和麒儿感情好到可以教他说话?而且还能让麒儿不管别人叫阿爹,偏偏只叫欧阳一个人?(虽然欧阳来的最勤,可王宣和沈九也经常来的,而且也都很喜欢逗弄麒儿)。符合这两点的除了这院子里的人,还有一个人。可是因为他一贯给人的印象,让水幽寒忽略了她,形成一个盲点。可是说起来只有他才最有作案的条件,而且也有作案动机。这个人就是欧阳。

  “奶娘,是不是欧阳教麒儿叫阿爹的?”水幽寒轻声问奶娘。

  “啊?”奶娘眼神有些闪烁,“欧阳和麒儿很亲,经常带着他玩的。有时候还念诗给麒儿听,说是跟姑娘学的,让麒儿经常这么听着,以后有好处。哎呀,谁教的又能怎样?姑娘,你别老想着这个了,反正马上就名正言顺了。”

  水幽寒叹气,哎,查无实据。难道欧阳这个人,其实是腹黑地?

  水幽寒自己纠结了半天,决定找机会一定要和欧阳问清楚。等晚上睡下时,水幽寒反思了一下,不觉失笑。她这是怎么了,怎么开始矫情起来,还会耍小脾气,更是为了此无关紧要的小事情纠结半天。果真是幸福使人逆生长吗?

  第一百三十八章 第一位贺客

  

  第二天欧阳果真请了媒婆上门。水幽寒对这个年代的婚嫁之事一窍不通,就全交给奶娘打理。奶娘一夜之间似乎年轻了十岁,整天都是满脸笑容,走路都带风。院子里的人最先知道喜讥,赶过来道喜。

  大家都喜气洋洋,只有奚刀有点别扭。水幽寒知道他一时也许转不过这个弯来,就关照奶娘等人不可冷落了他。水幽寒还特意安排麒儿缠着奚刀,家里的事水幽寒也渐渐让他学着经管,让他没时间想别的事。

  虽然水幽寒说简办就好,欧阳明白她是不想大肆宣扬他们的婚事,其中有些顾忌欧阳也能体谅。不过欧阳和奶娘还是坚持把该走的程序都走了,经过了纳彩、问名、纳吉、纳征,婚期就定在六月初八。

  本来欧阳说是越早越好,奶娘没犹豫,说是时间紧来不及置办嫁妆。欧阳说嫁妆不打紧,奶娘可不认同这一点。她家姑娘上次出嫁,因为寒碜的嫁妆可是吃了不少苦头,受了不少的嘲笑。现在家里有钱了,嫁妆就要置办的丰厚些,补偿上次的缺憾。水幽寒自然不会理会什么上次不上次,她又没经历到。不过她能体会到奶娘的心情,同时她也认为这个嫁妆还是很重要的。虽然她的家底,估计欧阳那府里的人都知道,欧阳也并不指望她的嫁妆,但是水幽寒不能不多做点考虑。

  欧阳家并没有近亲长辈在,一切都是欧阳说了算,水幽寒有没有嫁妆欧阳待她和麒儿也不会差。可是这都管不住世人的一张嘴。水幽寒是要带着儿子嫁过去的,她绝不会让麒儿受半点的委屈。因此她要让周围的人都知道,她有足够的能力养儿子,她儿子有强大的财力支撑,免得人家小看了麒儿。因为有这个想法,水幽寒也觉得要多些时间准备嫁妆。这个理由水幽寒并没有和欧阳提起,只是说她需要多些时间准备.欧阳也只好妥协。

  水幽寒活了两世,可还是搞不明白,为什么粉红色的新闻传播的速度会这么快。她真的无法相信消息是通过人的嘴巴传送的,明明得是顺风传播才能有这个速度。这不,她这边刚打发得媒婆乐颠颠地走了,后脚就有人上门来了。

  “水姐姐,你和振衣哥定亲了是不是?怎么也不提前和我说。”

  王嫣然又是好奇又是埋怨地问水幽寒。

  “你的消息倒灵通,媒婆才刚走,你就来了。”水幽寒笑。

  “这么说是真的了?我给水姐姐道喜了。这次总算让我二哥说对了一次。”

  “阿宣说什么了?”

  “水姐姐搬来济水没多久,就是在上元节灯会后,我二哥就说,水姐姐和振衣哥迟早是一家人。”

  哈?王宣那么早就看出来了。不对,不对,似乎王嫣然说过,这个王宣在其它的事情上都料事如神,偏偏对于谁和谁是一队这样的事上没一次说的准的。

  “阿宣真这么说啊?嫣然,你回去替我求求他,让他千万别再这么说了。你以前可是和我说过,你二哥在这方面可是个乌鸦嘴。”

  王嫣然哈哈哈笑起来,“乌鸦嘴!水姐姐,你说的好。我回去就这样说他。哈哈,太好笑了,我都等不及看我二哥会是什么个表情。”

  “开个玩笑,看把你笑的。小桃,小莲,你们别站着了,这里没外人,你们也坐下吃些点心。”

  水幽寒对站在旁边的小桃和小莲说道。

  小桃、小莲都道了谢,却不敢就坐下。

  “我在水姐姐这,不用你们在旁边伺候了。你们和小红到外间自己说话去吧。”

  王嫣然这样吩咐,小桃和小莲才都应了。水幽寒让小红多拿些点心、果子好好招待她们两个。

  看着三人出去,水幽寒才向王嫣然问道:“嫣然,小桃的伤没事了吧。”

  “没事了,用的都是最好的药,伤口早就好了。”

  “那就好,嫣然,你以后做事可要思虑周详些,别像这次,弄不好可就要了小桃的命。”

  “嗯,我知道了,水姐姐。我哪里想到我娘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以前我做错事,让小桃帮我打掩护,娘最多就罚她不准吃饭。每次我都偷偷的送东西给她吃,从没让她真的因为我吃过苦。我们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这次的事,我可是好好的回来了,而且还有柴爷他们在我家里落脚,我以为我娘忙着招待他们,哪里还想得起这件事。谁料得到……”

  王嫣然叹了口气,又愤愤地说道:“都怪那个燕姨娘,要不是她惹出事来,害惨了外婆家,我娘也不会那么生气。我娘打小桃,一多半是因为迁怒。水姐姐,我当时也吓坏了,我娘那样子似乎要打死小桃似地,我怎么求情都不顶用。”

  水幽寒无语。王嫣然从家里偷溜出去,跟着他们去了一趟雁山。

  王嫣然以为回来和沈夫人撒撒娇就没事了,结果是王嫣然是没什么事。

  可听王嫣然的吩咐,扮作王嫣然在尼姑庵里蒙骗那些尼姑,帮助王嫣然偷跑的小桃可倒了霉。

  沈夫人要打死小桃,最后还是王嫣然扑在小桃身上,替小桃挨了一板子,王宣也出面求情,沈夫人才放过了小桃。不过那时小桃已经挨了几板子了,后来请了大夫,调养了好些天才好的。

  将心比心,这事也不能怪沈夫人生气。养在深闺的女孩,这么任性大胆,动不动就敢偷溜出去,还是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虽然有沈九的帮助,不过对于沈夫人来说,也是够吓掉半条命的。这要是其中出了半点差错,她这个女儿就毁了。奈何这个女儿一直是娇养长大的,出了这样的事,也就是罚她禁足,一根指头都舍不得碰,那就只有王嫣然身边的丫头倒霉了。沈夫人这次动了真格的,就是为了警告王嫣然,只是可怜了小桃。

  “水姐姐,我爹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燕姨娘虽然微贱,可是她做出的事,害惨了外婆一家。本来外婆家能做皇商的,因为这事,看来是不成了。就是我们家也跟着遭殃,我爹这些年清廉的名声,还有我二哥,他好不容易在皇……,我二哥好不容易在柴爷面前留的好印象,这下子因为她都毁了。水姐姐,我和你偷偷说,你别告诉别人。本来我爹有升迁的机会,我二哥也不用再去参加会试,就有大官做。可是为了给外婆家求情,这此全都搭进去了。要不然,柴爷怎么会就容许私下审理。”

  水幽寒哦了一声,原来还有这样的内幕。

  “更可恨的是,因为这事,我爹和我娘……”

  第一百三十九章 私语

  

  水幽寒王嫣然刚才还气愤难平,说到她爹娘就难掩脸上的愁容。

  水幽寒想问问王郡守和沈夫人之间到底怎么了,又一想,这是人家夫妻之间的事,还是不要问的比较好。没想到王嫣然倒是继续说了下去。

  “我爹和我娘因为这件事也闹起了别扭,我爹说我娘把外婆家放在他前头,还说外婆家治家不严,竟想着邪门歪道。我娘本来对我爹有些歉疚,可她最听不到人说我外婆家不好。两人吵了一架,就生分了。我和我二哥在中间这么调和着,才不至于那么僵。这个燕姨娘,真是死一万次都不解恨。可为了外婆家的脸面,还不能让她当众被处斩,真是便宜了她。”

  “事情都过去了,夫妻总难免吵架,郡守大人和沈夫人闹别扭也是一时的。有你们兄妹俩在中间调解,过不来多久他们就好了。嫣然你也不用太过忧心。”

  水幽寒嘴上这么安慰着,心里也替沈夫人发愁。沈家的事,她是借着老公和儿子的面子,保住了沈家的面子。可她在此事上的表现,也埋下了夫妻不和的祸根。王郡守有些书生气,对她的行为不满,又碍于是夫妻,即便不发作,这心里面难免有疙瘩。如果王郡守要是看重仕途的,那么因为岳家的事,耽误了前程,也是要埋怨。沈夫人在这件事上确实是把娘家的脸面摆在老公和儿子的利益前面了。

  燕姨娘的事过后,水幽寒也从各方面听来些消息。沈家内出现了很大的变化。沈老太太从那以后身体就一直不大好,也不再管内宅的事了。内宅的管事权力都交到沈大太太和沈二奶奶手上。沈老太太精神不济,喜欢清净,就把巧姐儿也送回沈二的院子,跟着沈二奶奶这个嫡母过活。还有人私底下说,沈老太太有些疯魔了,有时候愣着愣着就会说紫薇星,然后哈哈哈笑几声。

  紫薇星!沈老太太应该是从沈夫人那里听耻了什么内幕,因此自愧,加内疚吧。这个老人一生好强,结果因为误信了燕姨娘,连累儿孙,还连累了女儿,无颜再掌管这一大家子了。

  “嗯,多承姐姐吉言,但愿如此。”

  王嫣然漫不经心地从盘子里拿了块点心。

  “水姐姐,为什么我做的茯苓夹饼总是那么难看。”

  水幽寒笑。王嫣然也不知怎么了,自从雁山回来,就对厨艺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尤其是茯苓夹饼。水幽寒给了她方子,又演示给她看该怎么做。结果王嫣然真的学做起来,只是这面皮总是摊不好,奇形怪状地,不成圆形。王嫣然着急来问水幽寒窍门,水幽寒就说这个得靠练,手熟了,自然就能做好。王嫣然回去后就很勤奋地练习。结果水幽寒听王家的仆人说,他们连着几天,都没吃到米饭,光吃面皮了。侍剑还抱怨,说为什么只练摊面皮,如果也练调馅料,他们不就可以吃茯苓夹饼了吗,反正他们又不嫌饼的样子难看。

  “你也不用那么认真,以后又用不着你真去下厨。你只要知道怎么做,让下人们动手就好了。你在旁边看着,这做出来的东西,也相当于是你做的。”

  水幽寒这样说也有原因的。这个时代,一般只有请不起厨子的人家,主妇才会下厨。像王嫣然这样的大家闺秀,说到下厨,不过是担个名,在厨房里转一圈,分派分派,这就算下厨了。

  根本不用自己动手。

  “那可不一样。自己动手做出来的,和那些仆人做出来的,送给人吃,这个心意不一样的。他最爱吃这个,若是能吃到我亲手做出来的,必定……”王嫣然有些恍惚地自言自语。

  你这是要做给谁吃啊?”

  “哦,是,是二哥,他最爱吃这个。”

  水幽寒噢了一声,没有继续问。据她所知,王宣对于这个茯苓夹饼也就平平,谈不上非常爱吃。

  “阿九有好些天没来了。”

  “九哥啊,他和二表哥去瓜州了,说是要和杨家谈合伙做船运的事。”

  杨家,可是沈二爷那个怀玉姨娘的娘家。”

  “就是她家。水姐姐你该记得,去年冬天咱们在街上还遇到了她大哥。九哥认得他,还怪他怎么到这边来,也不说一声。他说只是有事路过,不知道沈家也在济水,又不好来叨扰我家。”

  “噢,我想起来了。那个杨家大爷,和怀玉姨娘长的还真有几分相像。”

  “他们是嫡亲的兄妹,自然相像。只是太见外了些,若不是九哥碰巧遇见他,谁也不知道他那个时候来了济水。”

  “水姐姐,我问你个问题啊。”

  “什么问题,你问吧。”水幽寒奇怪怎么王嫣然忽然变得害羞起来。

  “水姐姐,是这样,……”王嫣然凑到水幽寒耳边低声了说了几句。

  “哈?你?”水幽寒瞄了眼王嫣然的身材,“你不需要吧,你才多大年纪,很不错了。”

  “哪里不错啊,差的远了。那个客栈的老板娘,她都瞧不起我。

  水姐姐,你快教教我。”王嫣然幽怨地盯了一眼水幽寒的胸部。

  “你还是个小孩子那,转的什么念头?我比你大好几岁,你这样很好,顺其自然吧。”

  “不,我不是小孩子。我知道水姐姐你吃的讲究,还经常吃药膳什么的。我也听人家讲过,好些人都有秘方的。”

  “要说秘方,你娘可是大户出身,肯定知道,你怎么不去问?”

  “哎呀,水姐姐,我哪敢去问我娘。我悄悄问你,你可不准告诉人去。快跟我说吧,我知道你肯定有法子。”

  “嫣然啊,这也不是越大越好的。你现在的样子已经很漂亮了。”

  “水姐姐,你别拿这话搪塞我。快把秘方交出来,不然,嘿嘿嘿,”王嫣然作势要咯吱水幽寒。

  水幽寒最怕这个,只好笑道:“好吧,好吧,你过来我告诉你。”

  水幽寒这么说,王嫣然果然把耳朵凑过来,水幽寒也低声说了几句。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真的有效吗?”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我还以为要用到珍稀药材,就这两样平常的东西就行。”

  “是药三分毒,食补胜过药补。”

  “有道理,那我回去就让人做。”

  嫣然,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啊。”

  “我哪有,倒是水姐姐你,和振衣哥定亲了,也不和我说一声。到时候啊,我可要多喝几杯喜酒。”

  两人又说笑了一阵,王嫣然告辞离去。水幽寒心想,古代女子都如此早熟吗,王嫣然才十五岁吧,瞧她哪样子,明明是春心萌动,刚才故意提到沈九,并没见她有什么异样,这少女的梦中人会是哪位那?

  第一百四十章 故人

  

  备办嫁妆是项大工程,水幽寒院中的人都参与了进来。新娘子穿的嫁衣、盖头,这些都被奶娘包办下来。其它的衣物、帐幔、巾帕、被褥等物,就由郑氏、小红和冬儿担下来一部分。还有一些,则是请了绣娘帮着绣。奶娘还和水幽寒唠叨过,说是女孩子嫁妆的绣活大多要亲自动手。一般的女孩子提前几年就该开始准备了。不过现在时间紧,而且依水幽寒的速度,若真要她自己绣嫁妆,估计要熬到成为老姑娘才能嫁的出去。

  水幽寒也是很认真地跟奶娘在学针线。可是到目前为止,也就是缝缝补补这些还能拿的出手。刺绣可是个精细活,水幽寒虽然学了几成,但是她绣东西非常慢。一来是手生,二来是她怕伤眼。一个帕子,绣朵牡丹,她都要一个月才会绣出来。绣嫁妆这么多的活计,水幽寒也怕奶娘没日没夜地伤了眼睛,因此才雇了绣娘。只要给足了银钱,她们自然能按时保质量地交工。

  大部分活计都分派出去,可嫁妆里总要有几件新娘子自己绣的。

  奶娘就挑了简单的枕套、帕子让水幽寒绣。水幽寒绣了一会,觉得累眼,就站起来,推开窗向远处看。门口有人影晃动,水幽寒一瞧,是小红站在院门口正和人说话。小红也看到了水幽寒,忙走进屋来。

  “奶奶,海伯来了,说要见您。”

  “他不是在作坊里做的好好的吗?有什么事你处理就好,何必找我?”

  “他给麒儿做了些玩具送来,我说我收着就成。他就问奶奶是不是在家,说有事要和您说。我说有事和我说就行,可他一定要见您。”

  “这样啊,那请他到外间坐坐,我这就过来。”

  小红答应了一声出去,水幽寒回想起海伯是如何来济水的事情。

  那还是今年二月份的事。水幽寒有事去济生堂。因为整个冬天水幽寒都呆在家里,很少外出,麒儿变得非常黏她。水幽寒要外出,他闹着要跟。水幽寒一想来去都坐马车,也没什么不方便,也就带上他一起去了。

  麒儿去过济生堂几次,冯掌柜和伙计们认得他。水幽寒到后堂核对账目,麒儿做不住,水幽寒就让小红带他在药铺里走走。等水幽寒办好了事情,还没见麒儿和小红回来”就到铺子里找。结果就看见小红手里领着麒儿,海伯蹲在麒儿身前,正逗麒儿说话。

  麒儿见了水幽寒,叫了声娘亲,就扑到水幽寒怀要。

  海伯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给水幽寒见礼,“给奶奶请安。”

  “海伯今天进城来了,这是要买药吗?海伯有什么不舒服?我让坐堂的大夫给你瞧瞧?要用什么药,尽管从柜上拿。”

  “谢奶奶惦记着。我并没什么事,就是给村里的人捎些药回去。

  奶奶,这就是麒儿小少爷?”

  海伯虽然和水幽寒说话,眼睛却一直在麒儿身上。

  “对,这就是麒儿。”

  “一晃长这么大了,都会说话了。长的真好,实在是,太好了。”

  海伯这样说着,眼圈有些泛红。

  “小孩子长的快。”

  水幽寒觉得出来的工夫也差不多了,药铺虽然也烧着炉子,很暖和,毕竟不比家里,就抱着麒儿出了药铺回家。海伯见水幽寒要走,忙将手里的几个大大小小的包递过来。

  “奶奶,这是我买给小少爷的。都是小孩子爱吃爱玩的,奶奶别……”

  水幽寒这才知道,海伯手里拿的都是买给麒儿的东西。水幽寒诧异地看了一眼小红,小红解释道:“刚才海伯进来买药,见我抱着麒儿,他非常喜欢麒儿。结果出去了一趟,就买了这些东西回来。奶奶您来时,海伯正要把东西给麒儿。”

  原来是这样,“海伯,您一个人赚钱也不容易,怎么能让您破费。”

  “不破费,不破费。我一个人吃住都在庄子上,工钱从来都没地方花。奶奶,您就收下我这份心意吧。”

  海伯性子倔,水幽寒无法,只得让小红收下了东西。

  “海伯若有空,也到我家里坐坐。”

  “好,好。今个我还要赶回去,哪天有时间,一定去拜会奶奶。

  奶奶,您别顾着和我说话,快上车吧。小少爷还小,别冻着了。”

  水幽寒抱着麒儿上车,小红也随后上了车。走出老远,海伯还在药铺门口冲着马车挥手

  “奶奶,您看,海伯买的这些东西,还真是舍得花钱。”

  小红把海伯买的东西递给水幽寒。水幽寒一看,有上好的糕点,还有小孩子的玩具,都是在大铺子里买的上等货色。

  “难为他费心了,这么会工夫就买了这些回来。”

  “可不是,测才海伯见了麒儿,就问我是不是那个孩子。我说****,海伯欢喜的什么似地。那时候在王家村,麒儿还*****见几次。现在麒儿长开了,真是人见人爱。哎,海伯一个人日子虽然过得,毕竟孤苦了些。当时,咱们可是过的和一家人一样。咱们从王家村搬出来,海伯是真舍不得。”

  “那也是没法子的事。谁让他是楚家的人那。”

  “嗯,不过海伯真是个好人。”

  主仆俩这么聊着就回了家,谁都没有想到,十天后,海伯真的找来了。水幽寒一见海伯竟然是背着行李卷来的,不觉一愣。

  海伯见了水幽寒,扑通就跪了下来。水幽寒赶紧让小红扶他起来,海伯不肯。

  “我走投无路,请奶奶赏我一口饭吃,不然我就长跪不起。”

  “海伯出了什么事,请起来慢慢说。能帮的我一定帮忙。”

  海伯这才肯站起来,说出了事情的缘由。

  原来自打王东去了京城之后,侯府王夫人在渤海的田地和铺子就都由海伯在打理。可是今年刚过完年,王夫人就派了一个年轻的管事,接替王东打理铺子,而且也把田地的事揽到手里。那管事说的漂亮,说是王夫人知道海伯年纪大了,不忍心让他太操劳。因此才派个年轻些的来掌管事情,让海伯只管放心在庄子上养老就可以。

  海伯为人忠厚,虽然不愿意吃闲饭,可既然是主子的命令,那也只好遵从。结果这一来二去,那年轻的管事把种种权力都抓到手里后,就对海伯变了脸色。先是庄田上的出产不准海伯用,然后是克扣工钱,最后还借口要翻修老宅,让海伯搬出去住。海伯心眼实,信以为真。结果这一出去,那边就重新安排人守着,再不让海伯回去了。海伯找那年轻璐管事理论,那管事反说海伯不知事。

  “你差事办的出了那么大的纰漏,本来主子该送你去衙门。可是主子念在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想着打发了你完事。为了顾全你的面子,让我不要和你直接说,只让你自己察觉,自家走了就行了,全了主仆的颜面。你可好,倒跑来问我。如此,我也不怕把话说明白,你如今不再是侯府的人,夫人也留不得你,你自谋出路去吧。”

  海伯红着脸复述了那管事的言语。

  “谁不知道海伯你一直忠心耿耿,怎么会出了纰漏?”

  “他们,他们是怪我没有看住奶奶。”海伯说着,脸上更是红透了。

  水幽寒这才明白过来。她从王家村上搬走,海伯给她遮掩,对上面只报说是走了,不知去了哪里。这所谓的差事纰漏,指的就是这件事了。只是怎么当时没有发作,隔了这么久才发作。

  “可是我连累了海伯?不知出了什么事,让侯府隔了这么久发作起来?”

  “府里的事哪说的清,或许是下面有人惦记着这份差事,在主子面前提起来,才要罚我。我也没脸再回去,可是我举目无亲,只认得奶奶这里。望奶奶看在我年老的份上,给我份差事。看门、打扫、种菜、养花,什么活我都做得。”

  水幽寒看海伯可怜,又想起以前一个宅子里住着的情份。当时她们主仆的境地,能够不落井下石已经是好人。何况海伯虽然忠于侯府,对她们看管的不能说不严。可也曾多次通融照顾。后来水幽寒搬来济水,海伯那时掌了铺子和田地的权,还曾提过要她们回去居住,只做是他的亲戚。海伯当时的话出自真心,这份人情水幽寒一直记在心里。

  “若是海伯不嫌弃我们这里,就在这住下来吧。做不做活都不要紧,只要海伯住的惯,留在这里养老就是。”

  因此海伯就留了下来,他是闲不住的人。这边府里人手足够,水幽寒最后就让他去了作坊那边,帮着看门。奶娘和小红也都记得海伯的好,对他很照顾。海伯见郑氏带着孩子也在这里,有时间就过来,每次都是以看郑氏的两个孩子的名义,带来一堆吃的玩的,当然少不了麒儿的一份。水幽寒知道老年人都喜欢小孩,尤其是海伯一直孤身一人,也就由的他去了。

  只是不知道今天特意要来见她是有什么事,水幽寒一边想,一边换好了衣裳,就到外间屋来。海伯见水幽寒,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向水幽寒躬身施礼。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一个不能少

  

  “海伯不必多礼。快请坐下说话。”水幽寒笑着让座。海伯等她在主位坐下,才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了。小红端了茶水送上来。

  “海伯在作坊里还习惯吗?有什么不方便的,尽管和我说。不然和小红说也是一样。”

  “多谢奶奶,我在那边很好。就是每天闲的慌,奶奶给的工钱那么高,如果奶奶多分派我些事情做就好了。”

  “海伯年纪也大了,能多歇歇就多歇歇,不用操心那么多事。”

  “我知道这是奶奶照顾我。”

  “谈不上照顾不照顾的。海伯以前对我们主仆的好,我可不敢忘。海伯今天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是,是的。奶奶,听说您,您要和欧阳大夫成亲了,这是不是真的?”

  “这事传的可真快。没错,这是真的。”

  “奶奶,奶奶您怎么能?”海伯有些激动,说着话,脖子上的青筋都冒出来了。

  水幽寒平静地喝着茶水。

  “海伯你别着急,先喝口茶,有话慢慢说。”

  “奶奶,我知道我这身份,这事没有我说话的余地。可是,奶奶您也该为小少爷想想。”

  “哦?”水幽寒挑了挑眉。

  她没想到竟然有人会对她成亲的事指手画脚。更没想到的是这跳出来的人竟然是海伯。这个年代讲究守贞,讲究从一而终。不过寡妇再嫁、或者是弃妇再嫁,也不是没有的事。人们对守节的女子当然是赞誉有加,对于再嫁的女子风言风语是少不了的。不过也就是一时的谈资,时间久了,也就过去了。毕竟人家男的愿意娶,女的愿意嫁。

  普通的百姓谁不得先顾自家的日子,哪有那么闲工夫管别人的闲事。

  也有那些爱嚼舌根的,没事还要编出事来。难道因为她们,自家的日子都不过了?

  海伯这是在反对她成亲? 水幽寒心想,海伯这是要当卫道士?应该不至于吧,水幽寒对海伯的印象好,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这个老头很有人情味。在郑氏的事上,当初彭秀才以郑氏让男人给接生为由要休郑氏,海伯是站在郑氏这一边的。这说明他是个心地良善的人,不是那么食古不化。那么今天他这是站在什么立场上来表示反对,而且还着重提到了麒儿?

  水幽寒现在是一家之主,她要做什么,是无需听任何人的反对意见。不过既然海伯正儿八经地找上门来说道,她不妨听听海伯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海伯有什么话尽管直说。”

  “奶奶,您现在有作坊,有田地,银钱不缺,日子颇过得。那奶奶何苦还要与人成亲?奶奶也要为小少爷想想。小少爷现在是家里的小主子,可是跟着奶奶嫁到别人家里,那算怎么回事?难道要入别人家的宗谱,承继别人家的香火吗?可,可小少爷,他,他毕竟不是欧租大夫亲生的啊!”

  “我,我不是说欧阳大夫会对小少爷不好。欧阳大夫的为人,我信的过。可是,这欧阳府里还有别人.他们会看不起小少爷的。还有外面的人,小少爷他名不正,言不顺啊。以后欧阳大夫和奶奶还会有亲牛的孩子,到时候小少爷会是什么地位?”

  “奶奶,您瞧瞧郑氏,如今带着小婉和二妮儿,不是过的好好的。

  这都是多亏奶奶的照拂。奶奶您都有本事让她们孤儿寡母过的好,您也能和小少爷过的好。况且小少爷是男孩子,以后长大了,顶门立户,您既有了名,也能享儿孙福。您,您何苦要再嫁那?”

  海伯看来是早就准备好了说辞,一开口就噼里啪啦的一大堆话。水幽寒听的直皱眉头。海伯这是什么意思?说她有钱财,能养儿子,不应该再嫁?怕她再嫁以后麒儿会受委屈?觉得麒儿不是欧阳亲生的不应该进欧阳的家谱?这个海伯想的够远的,她自己都还没想到家谱的事情。

  说来说去,海伯就是不想让她再嫁,让她好好带着孩子守节过日子。

  水幽寒放下手中的茶杯,说道:“海伯,我知道你这是关心我们母子。不过诚如你自己说的,在这件事上,还真轮不到海伯你来说话。”

  “是,我知道是我老头子越矩了。仗着奶奶仁慈,顾念旧情,给我脸面,我才说了这番话。不过奶奶想想我的话在不在理,求奶奶您多为小少爷考虑考虑。”

  “本来这些事,我不需对谁交代。不过既然海伯没把我当外人,巴巴的过来说,我也和海伯说几句心里话。这世上对麒儿的事最上心的人是我。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他,轻看他。这方面我已经做了安排。欧阳也承诺过,会待麒儿跟亲生儿子一样。我再嫁,不仅不会委屈麒儿,还能让他以后有父亲疼爱。”

  “海伯,你也该知道,养恩大于亲恩。麒儿入不入欧阳家的宗谱,我现在还没想好。不过既然欧阳是以后和我一起养育他的人,就是他接续欧阳家的香火,那也是合情合理。就我所知,也有好多人家有养子,甚至义子,相处的好,比亲生儿子不差。”

  海伯对此也说不出话来,这个时代讲究结义,义父、义兄、义子,都是很常见的,互相之间的情意,不见得比有血缘关系的少。

  “还有就是女子再嫁,海伯的意思是我能养活自己,能自己生存下去,因此没有必要再嫁?海伯是认为女子嫁人就是为了依附,为了有碗饭吃?那不瞒海伯你说,我不是这么想的。我和欧阳性格相投,因为有彼此在身边,才觉得生活乐趣无穷。

  我们是想要一辈子在一起生活,相互扶持,这和生存,家财、子嗣,或者任何东西,都没有半点关系。儿子和欧阳,我一个都不能少。”

  海伯明显被水幽寒大胆的言论给镇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水幽寒也没想到,自己被海伯一气,连在欧阳再前都没说过的话,竟一股脑的都说了出来。

  “好!说的好!”门外有人鼓掌。

  第一百四十二章 商议

  

  随着话音,欧阳从门外走了进来。水幽寒没想到自己这一番言辞,竟被欧阳听去了,一时有些羞窘。

  海伯这时也回过神来,看着欧阳和水幽寒两人眼中只有彼此,他叹了口气。

  “哎,奶奶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我回作坊去了。”

  “小红,你送送海伯。”欧阳对小红吩咐道。小红答应了一声,送海伯出去。屋中只剩下水幽寒和欧阳两人。

  按照习俗,男女订婚后就要回避。不过欧阳和水幽寒没管这些。

  不说别的,两人有共同的生意,总是要碰头商议、决定事情。欧阳每天到水幽寒这边院子来,已经成了习惯。水幽寒自然也没有那个回避的意识。所以婚期决定以后,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反而更多了。毕竟水幽寒以后要搬到欧阳那边去住,很多事情都要商量。院子里的人也乖觉,每次欧阳来,大家都自觉地不来打扰。就是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都是奶娘出面来找水幽寒。总之就是有欧阳在时,没有水幽寒召唤,谁都不会进来打扰。水幽寒知道这是奶娘背地里关照过的缘故,她也就默许了。

  水幽寒因为自己的话被欧阳听到了,有些窘,便低了头。她等了半天,没听到欧阳说话,抬眼一看,欧阳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大哥,你怎么听起墙角来了?”水幽寒嗔怪道。

  “我可不是故意的。我一过来,就听说海伯来找你。我想这也没什么可避忌的,就想进来看看。没想到我一走到门口,就听见海伯要你为麒儿考虑,不要嫁给我。我正奇怪他怎么会这么想,你就开始说话。你的话,我越听越哎听,怕走进来打断了,再此等你说完我才进来。”

  “这么说来,你倒占理了?”

  “不敢,不敢,小寒,我错了,你就原谅我吧。”欧阳作势要作揖给水幽寒道歉。水幽寒被他逗笑了。

  “小寒,你方才说的太好了。我果真没有看错你。”欧阳注视水幽寒,眼神幽深。

  “大哥,我说的那些话,有没有吓到你?你不会说我不知羞吧。”

  “那些话我很喜欢听。小寒,能娶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能遇到你,也是我最大的幸运。水幽寒心里想。两人一时都痴痴地望着对方。

  “小寒,海伯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我绝不会有丝毫亏待麒儿。我府里的人,小寒你也都知道,他们没人敢对麒儿不好。若真有不长眼的敢欺负、慢待麒儿,我第一个容不得他。是我府里的,就赶出去。若是外面的人,我也绝不会善罢甘休。等你过了门,你若同意,便把麒儿写到宗谱上去,做为我的长子。以后欧阳的家业有他的一份。

  若你有别的想法,不想让他改姓,也由得你。”

  “嗯,这个我要想想。”说起来,水幽寒没想过嫁给欧阳后,还要麒儿改姓的事。随母姓有什么不好?若麒儿长大平平凡凡,水幽寒也有一份富足的家业给他。若是他有天份,而且有那份心力,那么就自己开宗立派。到那时候,姓什么、父母是谁,又有谁会深究?言论,总是掌握在当权者手里,到时候还不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大哥,我让你打听的事可打听到了。”

  “嗯,我来就是和要你说这事。我派人去了老宅那边,让他们在镇上还有王家村打听。王家年初确实派了个新管事过来。

  先是掌管了铺子,后来庄子上的事也都归他管了。大家都说,这个新来的管事很贪权。前阵子王家的祖宅修葺,海伯就到村里借住。

  后来海伯和那新管事吵了一架,具体情况没人清****后没几天,海伯就扛了行李走了,也没跟人说去了哪里。依据日子算,就是来了你这里。”

  “这么说,海伯说的都是真的了。”

  “小寒,你不让海伯在这宅子里做事,反让他去了作坊里,可是对他有什么怀疑?”

  “海伯是好人,以前对我们也不错,我还真不忍心去怀疑他。不过,大哥,你觉得海伯会不会知道了麒儿的身世?”

  “应该不会。当时事情做的机密,他只当麒儿是我拣来的。你那时的情况,海伯认为你是觉得以后没有机会有子嗣,因此把他当亲生儿子来养,以便将来有个依靠。况且,若换做任何其他一个女人,在你那种境地下有了儿子,还不得马上通知侯府。母凭子贵,马上就能翻盘,以后母子俩享受荣华富贵。没有人会像你那样,反把事情瞒得风雨不透,更是打算自己抚养孩子长大。”

  “嗯,那大哥,那家……那个人小时候,海伯在他跟前伺候过。

  大哥,海伯会不会对麒儿的长相起疑?”

  “那人我没见过,不好说。不过依我看,麒儿长的像你。他的额头,鼻子、还有嘴巴,和你的一模一样。还有,你们两个笑起来最像。”

  水幽寒又担心道:“那海伯会不会看出麒儿是我生的,进而怀疑麒儿的身世?”

  “只是怀疑罢了,他又不能确定。况且,民间的说法,小孩子是谁养大的像谁,麒儿像你也说的过去。还有,麒儿还这么小,得长期和你们在一起,还要用心观察才能弄出你们相像。”

  “大哥,我知道,你瞧的最用心。”水幽寒横了欧阳一眼。欧阳只是笑,并不答话。

  “我不忍心去怀疑海伯。一个孤单的老人,喜欢孩子也是人之常情。海伯也喜欢小婉和二妮儿,不过我觉得他对麒儿不太一样。重男轻女?是不是老人都这样?总之,我觉得不太舒服。因此才让他去了作坊。大哥,你觉得我是不是太多心?”

  “做母亲的,涉及到孩子的事,总是会加倍谨慎,你这样做我能理解。况且海伯虽没留在宅子里,你也给了他安身立命的地方。

  我去作坊看过,门房好几个人,也不用他做多少事的。他应该是感激你的。”

  “嗯,大哥,其实我对海伯心情还挺复杂的。那时候我们主仆和阶下囚没什么两样,大哥也知道,雪中送炭的少,落井下石的小人历来是不缺的。海伯那时候对我们看的紧,可还是很有人情味,也给了我们不少的关照。若是换另外一个人,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形。这一点,我一直记在心里。可他总归是那家的人,处处都对那家忠心。大哥,我有时候小心眼起来,觉得他是牢狱的看守,心里怪不舒服的。”

  “你啊,既然不舒服你还照应他?小寒,你一直说我心善,其实你才是心地最好的人。肯记得别人的好,也肯原谅别人的不好。”

  “咱们这是互相吹捧吗?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海伯若是肯留在这,我就留他在这养老。小婉和二妮儿都和他亲近。我还想着,以后让他们认个干亲,两个孩子多个人照顾,海伯也能有些寄托。”

  “都听你的。若是需要我做什么,就告诉我。”

  “恩。 ”水幽寒点点头。

  “哦,我刚才进来时碰见小刀,他好像不太高兴见到我。”

  “哦?”水幽寒一惊。

  第一百四十三章 小刀的醋意

  

  “哦,小刀怎么了,他和大哥说什么了没有?”水幽寒问。

  “今天倒没说什么,可前两天他拉住我,要和我比试。”

  “啊?”水幽寒一惊,“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大哥你当时怎么不和我说。他,没伤到你吧?”水幽寒又把欧阳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生怕他哪里受了伤。

  “小刀并没有伤我。”

  “大哥,小刀他年纪小,做事有些孩子气。而且他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没人会和他讲理,有事情都要靠武力解决。他的行事难免有些像江湖人,大哥,你有机会多开导他,别和他较真好不好?”

  “这话你早就嘱咐过我了,我没有忘。他是你的弟弟,我还能和他计较?只是,你做姐姐的出嫁,他高兴还来不及,怎地那样不高兴。”

  奚刀的事情,水幽寒都和欧阳说过,不过将奚刀打算娶她的事略了过去。奚刀对于她的感情,水幽寒一直认为并不是纯粹的男女之情。应该是一个少年,在冷酷、血腥的环境中对于温暖的渴求。第一次见到一个亲切、美好的女性,就起了爱慕之心。再加上他的百岁爷爷对他的影响,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要水幽寒做他的女人。

  “他跟我回来,测有个像样的家,我就要出嫁。有些担心和失落很正常啊。我已经让大家注意,这段时间不要因为备办嫁妆的事,冷落了他。没想到,他还是会不高兴。嘿嘿,大哥,我弟弟对你不满意哦。你可要加倍努力表现啦。还有啊,我弟弟可是武功高强,以后你若是欺负我,可有得你受的。”

  “小寒,你在转移话题。你是不是有此事情忘了和我说啊。”欧阳手指轻轻敲着桌子,笑着看水幽寒。

  “哈?怎么会?”水幽寒装傻,心里想,这些日子欧阳好像越来越狡猾。

  “你不想知道他要拉我比试时,和我说了什么?”

  “小刀他说了什么?”

  “他说谁赢,谁就娶你。”

  “不会吧?”水幽寒这么说,还真有点心虚。 她是和小刀把事情说清楚了,可那个孩子似乎没死心。

  “那大哥,你没和他比试吧。小刀的功夫很历害的。”

  “是啊,你和我说过的。我虽然也和武师学过些拳脚,不过是强身健体,比起真正的练家子,那是差的远了。而且,都是一家人,我怎么会和他动手那。”

  “那,你们没动手,这就太好了。”水幽寒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又奇怪欧阳是怎么说服小刀不和他动武的。

  欧阳似乎猜到了水幽寒的想法,又说道:“小刀这样说,我就问他想比试什么?他说当然是比武功了。我就告诉他,我是不会武功的。

  一个武功高强的人,和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比试功夫,当然是赢定了,不过那是胜之不武,不公平的比试,结果是算不得数的。”

  “那小刀怎么说?”

  “小刀说我若是手无缚鸡之力,是不能保护你和麒儿的。我便对他说,有时候保护不仅是用武力。武力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还有保护是多方面的,比如说我会医术.可以保你和麒儿健康,这就是武力所做不到的。况且,娶媳妇不是比试赢了就成,决定权还是在那个女子的手里。”

  “我说了这话,小刀他,有些恼怒。呵呵,我就和他说,如果他真的要比试,那么就他学会医术和我比试医术,我学武功,然后和他比试武艺。”

  “这两件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会的。”

  “没错。我这样说有两个原因。你对小刀如何,我都看在眼里。

  我总不能告诉他,你不喜欢他,让他死了心。小寒,我知道你自己不会伤害他,也不希望别人伤害他。所以我就借此机会,提出让他学些医术。我看小刀聪慧的很,如今跟着金先生念书,长进很快,艺不压身,多学些东西,总没有坏处。二来吗,小刀的心意我明白,他是担心我保护不了你。为此,我也愿意跟他再多学些功夫,让他知道虽然不是完人,但是为了你,我肯努力。”

  水幽寒听的心花怒放。“还得多谢大哥帮我请了好先生来。”金先生是济水城一个很有德行的老儒,家里也有些资产,不需坐馆。还是欧阳连请了几次,却不过人情,才来教小刀。“可惜麒儿小了些,不然也一起学学该多好。”

  “小寒你太心急了些。麒儿太小了。等过两年,必定找个比金先生还好的给他启蒙。”

  “大哥,那小刀就同意了你的比试之法?”

  “我说的有道理,他当然肯听。我想他知道我一定赢不了他,也不是真的要比试。姐姐要出嫁了,他怕以后不再受关注,耍耍小脾气也平常。”

  “就是,就是。”水幽寒点头。

  “只是,对姐夫不满意的小舅子多了,要跟姐夫抢着娶姐姐的小舅子可没有。”

  “你这是打趣我?”水幽寒做恼怒状。

  “不敢,不敢。只是觉得小刀这孩子对你的喜欢不一般。”

  水幽寒叹了口气,说道:“大哥,小刀幼年就失去双亲,对母亲的印象更是没有。陪着他的就是一个百岁爷爷。这百岁爷爷和他说,以后碰到疼她的女子就娶来做媳妇,两人好好过日子。他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周围人都是凶神恶煞的,哪里见识过普通人家的女子。正巧我又给他治伤,对他好,他便想起百岁爷爷璐话,认定我便是那个女子。”

  “他年纪小,成长的环境也不健康,对于感情的事还认不清。我觉得他对我的感情,更趋向于渴望温暖,渴望有一个家。我也只把他当弟弟看,愿意给他一个家。那些嫁娶的话,我并未当真,所以没有和你说。他年纪虽小,可也有男人的自尊。这事我也不应该乱说。等他长大一些,见识的多了,自然会碰到心仪的女子。到时候他就会明白,我们还是做姐弟比较合适。”

  “我理解。小寒,我也没有兄弟,你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以后咱们给他挑个温柔贤惠的女孩做娘子。”

  两人正说的绸缪,忽然听到院子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欧阳站起身向外走去,水幽寒也跟着出了屋子。

  “出了什么事?”

  “沈九爷和宣公子,就在咱们大门外,和人打起来了。看门的忠伯让我赶紧来回姑娘。”小红有些气喘吁吁地说。

  欧阳和水幽寒都不由地吃了一惊。)

  第一百四十四章 寻亲

  

  水幽寒听小红说王宣和沈九在门外和人打起来了,她的第一个念头是不相信。这在济水城,谁有这么大胆子敢和这两个人打起来。可是小红也不会撒谎,水幽寒想不出是怎么回事。正琢磨着,欧阳已经大步向门外走去,水幽寒好奇也跟在后面。

  大门外,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人,状若死尸。王宣、沈九并两三个亲随正剑拔弩张与人对峙。欧阳走上前去,问道:“阿宣,子舟,这是怎么回事?”

  “误会,这是误会。”还没等王宣和沈九答话,与他们对峙的中年汉子先抱拳说道。

  “误会?你们一出手就杀了我们这么多人,这也叫误会?你们是哪里的匪寇,竟然敢到济水来撒野?”沈九怒道。

  “小兄弟你可不要睁眼说瞎话,怎么叫一出手就杀了许多人?是你手下人没规矩,我不过给了他们一点小小的教训罢了。”那中年汉子身边的女子冷冷地开口说道。

  欧阳走到趴伏在地的那些家丁跟前,蹲下身子去一一查看。半晌后他站起来说道:“这些人并没有死,只是中了毒,昏过去了。”

  王宣和沈九听了欧阳的话,面上颜色都好了许多。

  “既然这位兄台说是误会,那就请先解了我这些手下的毒如何?”王宣说道。

  那男子示意女子解毒,女的有些不情愿,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爹娘,这点小事,让女儿来就好了。”

  这次说话的却是一个小姑娘,看样子也就十二三岁的年纪。一张苹果脸,白里透红。头上用红绸扎了两个抓髻,绸带末端还坠着铃铛。

  小姑娘一走动,那铃铛就叮叮当当地响,更衬托的女孩活泼可人。就见她蹦蹦跳跳地从那女子身后出来,走到那些躺着的家丁跟前,挨个踢了一脚。水幽寒腹诽,这哪里是解毒,分明是踢人解气。可说来神奇,那些家丁挨了这一脚,唉呦的叫了两声,竟都醒了,晃晃悠悠能站起来了。

  欧阳又给这几个家丁把了脉,便说毒已经解了。王宣见此情景,脸上也露出惊讶的神情。欧阳不免就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刚从瓜州回来,听说欧阳兄和大姐定了亲,就赶着来贺喜。

  走到门前,看见这三个人在大姐院子四周和门口张望。我见他们的打扮,还有行事,分明是江湖人物来踩盘子。我便派手下过去询问,结果他们就一个个给撂倒了。”王宣先说道。

  “我奉少爷的令,去问这几个人鬼鬼祟祟地做什么,结果没说上两句话,那女人向我一招手,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一个家丁向王宣禀告,其他几个也都跟着点头。这几个刚刚从地上爬起来,对发生了什么事情还都是一头雾水,但是明显对那一家三口都生出惧意。

  “询问?笑话,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卫三娘去哪里,用的着你们询问?你们这几个,对着我女儿嬉皮笑脸。依我的脾气,可不是让你们在地上躺这么会就算了,应该……”那女子还要放狠话,被男子劝住。

  “所以说这是个误会。在下上官英,我们一家三口是来这里寻亲的。请问,这院子里可住着一位水奶奶?”

  寻亲?水幽寒一愣,第一个想法是事情要不妙。这几个人难道是水幽寒的亲戚?她可早就不是那个水幽寒了,根本不认得这些人。不过,她就站在这,上官英只和欧阳说话,看来也是不认得她的。

  “原来是上官兄,请问你认得那位水奶奶吗?找她又有什么事?”

  欧阳显然是留了个心眼。

  “哦,事情是这样。我们是从雁山来的。我们要找的其实也不是水奶奶,而是一个叫奚刀的少年。听说他是和水奶奶一起到济水城来了。我们先打听到了水奶奶的作坊,然后才知道水奶奶是住在这。

  我们在这门口张望也并没有歹意。

  只是怕找错了地方。”

  找奚刀?水幽寒又警觉起来。看这对夫妻的打扮,又有刚才的事情,难道是江湖人?找奚刀做什么,会不会是寻仇?

  上官英说到这里,便打住了,眼睛盯着水幽寒身后。水幽寒回头一看,原来是奚刀站在她身后,看他把两把刀都背在身上,应该是听到外面的动静,怕有什么事,所以出来帮忙。听上官英说要找他,他也盯住了上官英细看。

  “你,你就是小刀?我是你上官叔叔啊,这是你婶婶,还有这个,是你凤儿妹妹。你记不记得,你六岁生日时我们一起去看过你,你还认得我们吗?”

  奚刀脸上表情有些迷茫,似乎在回想往事。“上官叔叔?”

  “对,就是我。你是不是还记得我们?三娘,快把孩子那金锁拿出来。”上官英一脸的激动,卫三娘也扫去了方才的一脸冰霜,伸出手去从女儿脖子上摘下一挂金锁,递到奚刀手上。

  “小刀,你还记得这金锁不?这还是我们去看你,奚大哥送了这金锁给凤儿。奚大哥说这金锁你平时也常把玩,这上面还刻着奚字,是你学会了写奚字,大哥拓下来让金匠刻上去的。你看看,记起来了吗?”上官英和卫三娘都满怀期望地看着奚刀。

  小刀将金锁接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

  “你们是肥羊叔、鹰婶,还有,小母鸡妹妹。”

  上官英和卫三娘脸上表情可谓千变万化,最终是亲人相认的喜悦、激动压下了别的情绪。

  “你这笨鹅,说谁是小母鸡。”

  凤儿小姑娘显然没有她爹娘的觉悟,就要跳过来动手。好在卫三娘手疾眼快将她圈在怀里,这才免去了一场全武行。

  水幽寒一瞧,还真是奚刀的故旧找上门来,这么在门口说话也不像样。就将众人都让到屋里。

  沈王两家那几个家丁解了毒后,不一会就活蹦乱跳地,看来并没留下什么后遗症。王宣和沈九看水幽寒这边还有家事,两人便只喝了一杯茶,留下些瓜州带来的土产,就先告辞走了,说是稍后再来庆贺。

  水幽寒看了看座上的依然激动不已的上官夫妇,心中有很多疑问,却一时不知从何问起。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夺亲

  

  奚刀还有亲人在世这是件好事,可是奚刀对水幽寒说过小时候的事情,从没提到过上官一家。他自幼丧母,父亲也在一次出门后再没回来,家里的人纷纷散去,是百岁爷爷带他离开家到北方安身。小刀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水幽寒一直认为他们家应该是江湖中人,他的父亲应该是遭遇了不测,百岁爷爷怕他留在家里会受牵连,因此才带他远远地离开了。

  刚才听上官英的话,应该是跟奚刀的父亲交情莫逆,那么在奚刀家出事的时候他怎么没出现。奚刀在外生活也有好几年了,这段时间上官英又在哪里,怎么没来寻找小刀。现在他又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水幽寒心里这么思量,不免细细打量起上官英夫妇。两人都是三十多岁,上官英是中等身材,貌不出众,然而隐隐透出稳健豁达之气。

  卫三娘身材高挑,几乎与上官英一样高,相貌也极出挑,身上有股子英气。两人的女儿上官凤的外貌与卫三娘有八九分相似,身量还未长成。如今她正一边听大家说话,一边眼睛咕噜噜四下打量,还不住地拿桌上的点心吃,一派娇憨之气。

  等听着上官夫妇和小刀说起旧事,水幽寒才了解的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上官英与奚刀的父亲奚雷是远房的表兄弟。上官英很小的时候,双亲就都去世了,被奚雷的父亲接到家中和奚雷一起教养。上官英和奚雷兄弟感情非同一般。

  两人长大后,奚雷学的是奚家祖传的刀法,上官英则另有奇遇,也学成了一身好功夫。两人经常一有机会便互相比试、印证武功。

  后来两人分别成亲,奚雷娶的是普通女子,上官英却娶了一位江湖女子,就是卫三娘。自从娶妻后,上官英便多陪妻子四处寻找药材。

  两兄弟相处的时间少了,但是并不影响两人的感情。后来,也就是小刀六岁时,上官英的女儿凤儿也四岁了。上官夫妇带着女儿来给小刀过生日,那是奚雷第一次见到凤儿这个侄女,就送了那块金锁给她。

  之后,上官英就陪着卫三娘带着女儿去了南疆,一去就是四五年。等两人再次回到中原兴冲冲地来到奚家,却只见到断壁残垣,奚家的人都不知去向。两人四处打听,才知道奚雷受一个朋友相邀去助拳,结果遇到山崩,械斗的双方无一人幸免。这消息及其隐蔽,当初大家都以为是遭遇了不测。奚家的家仆也不知情,怕人寻仇,都跑光了。奚家小少爷也不知去向。

  上官夫妇不死心,继续寻找查问,才有人告诉他们,说是看到奚刀跟着家里一个做饭的厨子走了。

  “说到厨子,我当时就想,一定是百岁无疑。百岁他原名叫完颜洪,是个女真人。大哥一次去北方的时候救了他,他就跟着大哥回家做了厨子。因为死里逃生,又不想暴露了女真人的是身份,因此改名叫百岁。他感激我大哥的救命之恩,又对大哥的为人和武功十分敬佩,对大哥最是忠心。必是他听说大哥出了事,怕有人上门报复,因此带着小刀逃走了。他是女真人,又想着要逃的远远的,我猜他大概是向北走了,就带着她们娘两个也一路找了下去。”

  上官夫妇这一找,就找了两年。可惜毫无音讯,正当两人就要绝望的时候,无意间在黑山脚下一处山坡上,发现一个坟墓。那墓碑上刻着的是奚百岁之墓,立墓之人奚刀。

  两人这一下喜出望外。奚百岁和奚刀,天下不会有那么凑巧的事,会有第二个百岁和奚刀。那个立碑的人应该就是他们千辛万苦寻找的故人之子。两人带着女儿便在那墓碑前拜祭,正好碰到龙家寨派来修缮坟墓的人。那是水幽寒在离开雁山前,找了龙家寨的龙九宵,出钱让他帮着找人时时照料百岁爷爷的墓。

  上官夫妇就跟着那人到了龙家寨.和龙九宵一攀谈,上官英说了他跟奚刀的渊源,龙九宵就告诉他奚刀已经跟着水幽寒去了济水城。

  上官夫妇就是追着这条线索到了济水城,先找到手工皂作坊,然后才找到了水幽寒这里。

  “水奶奶这院门开在小巷里,我们还怕找错了,就想在外面找人问问。没想到遇到那两位公子,三娘她脾气急了些,出手就药倒了几个人。刚才听着,那两位都是水奶奶作坊的合伙人,好在欧租大夫和水奶奶出来的及时,没有真伤了和气。”上官英笑着说。

  “大兄弟,你是郎中?医术不错吗,竟然能诊出那几人是中毒昏倒的?”卫三娘对欧阳说。

  欧阳一笑,“惭愧。我自幼便学医,可也只能看出他们是中了毒。

  至于中的是什么毒,又该怎么*******住了我。夫人的制毒、用毒和解毒的手法都高妙*****欧阳佩服之至。”

  “好多自诩医术高明的,可是连看都看不出来,你不必妄自菲薄。”卫三娘将手一挥,那架势就像和后生小辈说话一样。

  上官夫妇既然是来找奚刀,想来双方也有些话要私下里聊聊。水幽寒便要让出厅堂,让他们说话。

  “水奶奶不用和我们客套。小刀住哪,我们到他那去说说话就好。”卫三娘道。

  水幽寒见卫三娘这么说,也觉得无妨,便让他们去了。

  水幽寒这边就安排人准备饭菜,能饭菜准备停当,派人去请他们来吃饭”只有小刀过来吃饭,说是上官一家看时辰不早,已经回客栈了。

  “小刀,你从来没和我提过他们。他们说的可都是真的?你还记得他们吗?”

  等只有水幽寒和奚刀两人的时候,水幽寒向他问到。

  “水,自打六岁那年,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们一家,没想到他们会找来,因此就没提起。上官叔叔说的应该是真的,我对他们还有印象的。上官叔叔和婶婶对我很好,上官叔叔还指点过我武艺。那金锁别人也做不了假,而且还有我小时候对他们的称呼,别人都不知道的。”

  “那就好。”听奚刀这样说,水幽寒总算放下心。

  “小刀,那个肥羊叔叔,鹰婶婶,小母鸡妹妹是怎么回事啊?”

  “哦,那个,那个是我小时候乱叫的。”

  水幽寒当然不会接受这样敷衍的答案。小刀无奈,方才说道:“是小时候,我爹说上官叔叔自打娶了婶婶,就被婶婶吃的死死的,连陪兄弟的时间都没有了。爹开玩笑说,上官叔叔以前是只老鹰,成亲后,就成了小羊羔,上官婶婶才是老鹰。至于小母鸡妹妹,那是上官小妹名字是个凤字,她和我说凤是最漂亮最威风的鸟,飞的也最高,我就说她根本不像凤凰,更飞不起来,像我家里的小母鸡。因为这她还哭了,一定要我承认是大笨鹅才行。”

  少年应该是忆起童年的往事,脸上都是向往。水幽寒有些心酸,也有些欣喜,小刀他,还是有过一段快乐的童年的。

  接下来几天,上官夫妇都是一早就上门来,和水幽寒略作寒暄,便都去了奚刀的小院,然后便留一天,在水幽寒家吃过晚饭,就又回到客栈去,并不留宿。

  水幽寒默默地看着奚刀的小院,上官夫妇的意图已经很明显,那么奚刀会做出怎样的选择那?她又该怎么办?让小刀跟着上官夫妇走吗?还是要让小刀留下来?

  上官英和卫三娘找到水幽寒,开口就说:“水奶奶,我们有事要和你商量。”

  “两位请坐,不知要和我商量什么事?”

  “是这样。这两天我们夫妻也看到了,水奶奶你对小刀是好的没话说,亲姐弟也不过如此。不过,说起来,我们夫妻才是小刀正经的亲人。以前我们没有机会照顾他,如今总算找到了他,以后小刀也该由我们照顾才是。小刀在这里已经打搅了这么些天.明天,我们就带他走,因此来和水奶奶说一声。”

  该来的终究会来。水幽寒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卫姐姐的话,恕我不能赞同。既然知道我们情同姐弟,还说什么打搅不打搅的话。小刀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你们这些正经的亲人并不在他身边。不过事出有因,我想小刀不会怪你们,我也只有疼惜他的遭遇,并不会把错推到你们身上。小刀现在已经不是几岁的孩子了,不是你们说要带走就能带走的。说到照顾,我想在我这里他能得到更好的照顾。”

  “水奶奶这是不同意我们带小刀走?”卫三娘的话音中隐隐透出威胁。

  “要不要走,最后还要看小刀自己的决定。你们,或者是我,都不能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他身上。”水幽寒平静地说道。

  “水奶奶可是觉得我们夫妻是江湖人,没有什么钱财,怕小刀跟着我们受苦?那么请水奶奶放心,我们虽然不敢说比水奶奶富有,可是也有些薄产。我就一个女儿,小刀了我们,我一定把他当儿子看待,什么都不少不了他的。”上官英说道。

  “不仅仅是财产的事。两位是江湖人,我对江湖人并无偏见,但是我绝不愿意小刀去做江湖人。”

  第一百四十六章 长辈

  

  水幽寒对着上官夫妻说道:“我不希望小刀成为江湖人,不希望他去过那些刀头舔血的日子。两位也许要说,你们不会让他有危险。然而也有那么一句话叫做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想小刀的父亲,也不是自己喜欢与人打斗,可最后还不是因为这个而……,哎,自那之后,小刀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想来两位也应该知道了。我想小刀留在我这,过普通人的日子,才是他最好的选择。”

  “说到亲戚关系,两位既然是江湖人,更应该明白义字当先。

  没有血缘的兄弟,只要性情相投,感情比血脉相连的兄弟一点也不差。

  上官大侠和奚家只是远亲。可奚家接了上官大侠去养育,上官大侠和奚刀的父亲还不是比亲兄弟还亲?就是兄弟不在了,上官大侠也能带着妻女风餐露宿,花费几年的时间来寻找小刀。如此情意,和小刀的亲叔叔婶婶又有什么区别?推己由人,我虽与小刀并非血亲,但我对小刀的情意并不比亲姐姐差。”

  水幽寒说了这一番话,见上官夫妇若有所思,便又放缓声音,继续说道“刚才说的这些道理,只是我想留下小刀的一部分原因。留下小刀,我也有自己的私心。”

  卫三娘挑了挑眉,上官英注视水幽寒,等着她说出下文。

  “两位都是豁达之人,我就开诚布公。我的身世,可以说是个孤女。上无父母可以依靠,身边也没有兄弟姐妹可以相互扶持。可是我喜欢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地在一起。在黑山客栈结识了小刀,是他救了我,我才能安然无恙。我听了他的身世,和我一样,都是孤苦之人。从那时候起,我就当他是我的亲弟弟。因此才带他回来。小刀现在已经是我的家人,你们想要和他亲近我并不反对,可我无论如何都舍不得让你们带走他。请两位想想,若是你们的兄弟跟着别人走了,你们会舍得吗?”

  “我知道,两位担心我会亏待小刀。这些天,两位应该都看到了。

  也许我做的不够好,但是一个姐姐能为弟弟想到的办到的,我都努力在做。两位既然是小刀的亲人,以后大家常来常往,我也会将你们当亲人看待。”

  “可是要是小刀想跟我们走,你也不放人吗?”上官英问道。

  “我刚才就说过,这件事最后还是要小刀自己拿主意。我虽然舍不得他,可他若是想走,我也只会好言相劝,不会强迫他留下。”

  “那就好说了,是小刀自己的意思,要和我们一起走。他怕你伤心”因此让我们来和你说。你既然同意了,那我们就收拾收拾上路了。”卫三娘说着就要站起身。

  “三娘可真会断章取义,我什么时候司意了?同意了什么?小刀要是想走,他自然会自己来和我说,不会让两位代劳。说什么怕我伤心,就不来和我说。小刀可不是那么没担当的。”

  上官英夫妇听水幽寒这么说,不仅没有恼怒,反而放声大笑。

  “好样的,有胆量,会说话。还是个性情中人,很对我的脾气。

  你这样很好,不像那些闺秀们假惺惺地,很有点我们江湖女子的英气。

  好!”卫三娘赞道。

  水幽寒看着两人,“两位的意思是?”

  “刚才我和我当家的那些话都是唬你的。我们是想带小刀和我们一起走,这都劝了他好几天了,他一直都不答应。

  说是要留在这里,照顾你还有麒儿。我有些气不过,因此拿话来唬唬你。你若是松口同意小刀跟我们走,我们也和他有话说。没想到,你就是不肯说同意二字。你若只说那番道理,还真说不动我们。可你说有私心.舍不得小刀走,就说的我心软了。这若是我们硬带了他走,拆散了你们一家人,这可是大罪过了。”卫三娘说道。

  “我们两人还要谢过水奶奶。小刀和我们说过了,在黑山客栈,是水奶奶救了他,才没让那些贼人对他下毒手。水奶奶对此一句不提,只说小刀对你有思。这两天我们细心查看,水奶奶这院子里上上下下对待小刀,都当少爷般尊敬。尤其是水奶奶和奶娘两人,更是把他当小孩子疼。我们夫妻有些私心,才说出方才的话,想要带走小刀。现在看来,还是听小刀自己的意思,让他留在水奶奶这里更好,我们也能放心。”

  水幽寒听两人这样说,喜出望外,顿时先前对他们的那点戒备和不满都忘的干干净净。

  “水奶奶也别把我们当作那些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江湖人。我们夫妻已经多年没有参与江湖事务了。我师门研究药草,我当家的这些年陪着我到处走,也是寻找奇异药材,炼制毒…,哦,炼制丹药。”

  比起他们是做什么的,水幽寒更关心小刀。

  “对于小刀在我这里的消息,还希望两位能够保密,免得奚家的仇家上门来寻仇。我希望小刀能平平安安地过普通人的日子。”

  “这个你放心,奚家并没有什么仇家。就是奚大哥那次助拳,是实在却不过朋友情面。后来双方人马都在山崩中失踪,那些过节大家都相约不再提起。因为并没有见到他们的尸首,更是连牌位都没立。

  只当他们碰到奇遇,去什么地方

  是那些家属给自己的一点安慰吧,只要一天没有见到尸体,便可以认为亲人还活在这个世上。

  “水家妹子,我们是小刀的叔叔婶婶,你是他姐姐。那咱们之间的辈份,可要分辨分辨。”卫三娘快人快语。
水幽寒有些囧,她在辈份问题上有些小心眼。这古代是没有计划生育,有的时候婆婆和儿媳妇可以脚前脚后生产。两个一样大的孩子,一个就得叫另一个叔叔。水幽寒看上官夫妇,应该还不到四十岁,平白就比她大了一辈。可若她争得和两人同辈,那凤儿也有十二岁了,就比她矮了一辈,而且还有小刀,这怎么算?看着小刀期待的眼神,水幽寒挣扎了一下,还是屈服了。

  “叫我们二叔、二婶就行。”卫三娘笑。

  “二叔,二婶。”水幽寒很郑重其事地向两人拜了拜。卫三娘笑的开心,又叫过上官凤来,让她给水幽寒见礼,叫水幽寒姐姐。水幽寒心里才略平衡些。之后,水幽寒也让奶娘和麒儿出来和上官一家见面。

  上官夫妇称奶娘为姐,麒儿则一下子多了叔公、叔婆还有个小姨。

  在水幽寒的教导下,麒儿奶声奶气,吐字不清地叫了声叔公、叔婆,喜得上官夫妇合不拢嘴。卫三娘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水“我们身无长物,这是给小寒和麒儿的见面礼。”

  水幽寒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两粒棕黑色的药丸。

  “你可不要小瞧了这两粒药丸。这可是婶婶我的宝贝。这小小的一粒药丸,是用了上百种珍稀药材炼制出来璐。不是我家的人,就是拿出万金来,我也不会给他这药丸。这丸子叫做避毒丹,小刀和凤儿小时候都吃过的。你和麒儿一人一粒吃下去,不敢说百毒不侵,可寻常的迷药毒药,都奈何不了你们。而且,这药还有强身健体的功效,对你们有百利而无一害。”

  水幽寒见卫三娘说的郑重,赶紧道谢,把药丸珍而重之地收了起来。

  水幽寒本来要上官一家从客栈中搬过来.在她这多住些天。可上官夫妇已经和人约好了,要去拜访一个朋友,了结一桩事情。水幽寒再三相留,这一家三口还是第二天就离开了。

  “不用这么舍不得。这几天,我们三口人的胃口都被你家的饭食养刁了。等我们办完了事情,一有时间,你这里我是要常来住的,到时候你可不要厌烦我。”卫三娘笑养对水幽寒说道。

  “二婶什么时候愿意来就什么时候来,喜欢住多久就住多久。我高兴还来不及。”

  上官英又嘱咐了小刀一番,说是让他好好练习父亲留下的刀谱。

  这几天,上官英一直在指点小刀的武艺。奚家的刀法小刀幼年时只跟父亲学过一点,以后都是看着刀谱自己练习,自然差了不少火候。上官英对奚家的刀法非常熟悉,稍加指点,便能说到点子上,小刀的功夫进步飞快。

  “家传的功夫,不能撂下。而且身上有功夫,遇到事情也能自保。不让他去做武林人就是。”上官英还怕水幽寒不愿意让小刀练武,做了这样的保证。

  上官英沉稳大度、卫三娘心直口快,凤儿天真烂漫。几天相处下来,大家都有些舍不得他们走,一直送出好远才转回家中。

  送走上官一家,小刀找了个机会和嘱咐水幽寒道:“二婶是制毒和解毒的行家。那两粒避毒丹是宝贝,记得和麒儿一人吃一粒。”

  水幽寒记得前世看武侠小说上有毒手药王,苗疆蛊王之类的,心里不禁好奇,难道卫三娘便是这样的人物?这天晚饭后,水幽寒就拿出药丸给欧阳看。

  欧阳拿起一颗药丸闻了闻,又从药丸上弄了一点拿在手中捻开查看,半晌发出一声赞叹。

  “小寒,这真是宝物。我只粗略一看,里面珍稀药材不下百种,确实有避毒、解毒的功能。当初卫三娘在门口对于那几个家丁的那一手,就不同反响。这粒药丸,只怕是凝结了几代制药人的心血。对你和麒儿很有好处。”

  “我们就在家里,又不是血雨腥风的江湖,哪会有那么多危险。

  吃不吃的也无所谓。这样吧,大哥,我留一粒给麒儿,这一粒你拿去。

  正好研究研究,里面都有些什么药材,或许大哥也能做出来。”

  欧阳笑,“小寒,你倒大方。不过你把制药想的太简单了。就算知道里面都有哪些药材,也没用。这每种药配伍的份量,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况且,这里面还有些药材,就是我也没见过,叫不出名来。小寒,你还是留着自己吃了吧。你生麒儿之前,身体受损。后来虽然调养的好,可身体里还有隐患。你现在不觉得,只怕年老后就显现出来了。吃了这个,可根除你身体里的弱症。”

  听欧阳这样说,水幽寒便将药丸收起。她心中已经打定了一个主意,只是暂时不想对欧阳说出来。

  第一百四十七章 初夏

  

  转眼就过了端午,夏天来了,人们都换上夏衫。水幽寒和奶娘坐在凉爽的大竹床上一边绣嫁妆,一边低声聊家常,还不时腾出手来给旁边熟睡的麒儿打扇。虽然天气热了,可也不敢让麒儿太贪凉。因此特意在竹床上垫了层羊毛毡子,上面还罩了绸布。麒儿身上穿着棉绸衣卦,因为担心他肚子着凉,还在麒儿肚子上盖了张薄薄的小毯子。看麒儿睡的肚皮一起一伏,白嫩嫩的脸颊睡的红扑扑地,水幽寒忍不住俯下身在麒儿脸蛋上亲了一口。麒儿睡梦中似有所觉,一只小手伸出来,抓挠了两下,翻个身又睡了。

  “姑娘,你轻些,别闹醒了麒儿。他今天和豹子玩了一个上午,可是累坏了。让他多睡一会。”奶娘说道。

  水幽寒笑毒应了。

  奶娘又说:“姑娘啊,你这针线上还要多用些心才是。你瞧瞧,人家郑氏每天还要去作坊,可人家还是早早就把你那几条裙子都绣好了。冬儿那些幔帐绣的也不错,就是小红绣工稍差些,可也比你强。

  就那么几条帕子、枕套,你看看你才绣了多少。也就是欧阳大夫人好,不和你计较这些。还亏得他家里也没有老人,这若换了另一家,就凭你这针线,不知要吃婆婆、小姑多少排揎。”

  “奶娘,我知道了,你都跟我说了多少遍了。我以后好好学还不成?奶娘,我怎么觉得我这还没过门,你就已经事事向着欧阳说话了。”难道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我哪有?还不是为了你好,姑娘你可得知道惜福,以后好好待人家欧阳大夫。针线刺绣都要学,男人出门穿着自家娘子做的衣服、鞋子,才是有面子。我现在还能帮你,以后我老了,你自己又不会,欧阳大夫会被人笑的。”

  “哎呀,奶娘,那可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放心吧,我会好好学的。”

  冬儿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姑娘,王姑娘来了。”

  “哦,你先过去伺候,我随后就到。”水幽寒吩咐冬儿,又让奶娘也别总忙着做活,要多歇歇眼睛,大不了再找绣娘帮忙就是了。然后才理了理衣裙.到东屋来见王嫣然。

  不过是刚到夏天,王嫣然似乎就开始苦夏了,下巴有些尖尖地。

  水幽寒让人先送上来冰镇的酸梅汤,又让人端了两碗果粒酸奶来,陪着王嫣然吃了。水幽寒有些奇怪,她本来以为王嫣然午后来找她,必定是有什么事情要和她说,可不知为什么王嫣然迟迟都不开口。王嫣然这次来,话很少,动不动就走神,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小桃和小莲两个丫头跟着冬儿到外间屋去喝茶吃果子,屋里只有水幽寒和王嫣然两个人。这个屋子专是夏天起居用的,开了北窗,不时有微风从窗外吹进来,很是凉爽。

  “水姐姐,你喜欢振衣哥吗?”王嫣然忽然开口问道。

  “哈?”水幽寒一惊,她原本以为这个年代受三从四德教育的女孩子,是不会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看来事实并非如此,这个话题不适合大庭广众地谈论,但起码闺中姐妹们之间谈话,是不怎么避讳的。

  水幽寒吃了颗樱桃,答道:“当然喜欢了,不然我为什么要嫁给他。”

  “水姐姐,你知道吗,我真的很羡慕你。”

  水幽寒又是一惊,不会吧。王嫣然羡慕她?一个弃妇,不,应该是个寡妇,这是她和欧阳对外为自己塑造的形象。又没有亲族依傍,还带着个孩子,可以说是孤儿寡母,而且还需要自己打拼,养活一大家子人。可王嫣然那,王家的嫡小姐,有父母、父族、母族两大家族依靠,还有个有点妹控的哥哥保驾护航。从小养尊处优、锦衣玉食,连后半生都有人为她计划的好好的,根本就没有事情需要操心。王嫣然羡慕她?怎么看怎么应该是反过来才对。

  “我羡慕水姐姐你自由自在,凡事都能自己做主。而且,水姐姐,你和振衣哥的婚事,是你选中了振衣哥,你和振衣哥先商量好了,振衣哥才让媒人上门的。是不是这样?”

  王嫣然两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水幽寒,分明在说,我都知道了,你别想瞒我。

  水幽寒拿起颗樱桃。她觉得两个人谈恋爱,进而决定婚嫁,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可这个年代,男婚女嫁都是父母之母,媒妁之言。年轻男女私下定情,会被人耻笑,说是私相授受。她和欧阳的婚事,外面看来是遵从了这个时代的风俗的,可周围亲近的人,只怕没有不知道她和欧阳事先就有了情的。可是,欧阳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他还不*******求亲,得了她的首肯才找的媒人吗?可见,凡事*****欧阳这样的,也应该不在少数才是。

  王嫣然似乎是从水幽寒的表情中得到了让她满意的答案。

  “我就知道。水姐姐,我真的很佩服你。水姐姐,我这样说,你可别生气。若是换做另一个人在水姐姐这样的位置,只怕这辈子就守着麒儿过日子了。就是想嫁人,也是不敢嫁的。就算没有家族拦阻,也怕别人说她不安分。我娘有个远房的表姐,也是和水姐姐一样,年纪轻轻,刚成亲不到半年,夫君就没了。我那位表姨连个孩子都没有。她也有想过再嫁,因为和我娘自小相好,还找我娘商量。我娘就和她说,她若是再嫁,又做不了正室,而且她婆家和娘家的脸面都不好看。后来我娘帮着她从本家过继了个孩子,如今那孩子都比我二哥年纪还大,年初也成了亲。前些天我那表姨来见我娘,说是明年就能抱上孙子了。还多亏我娘当初的劝阻和帮忙,她才有如今的好日子。”

  水幽寒嘴里含着一颗樱桃,就跟堵在了嗓子眼一样。沈夫人和王嫣然不会无缘无故地聊起这个话题。是因为她要嫁欧阳,才有感而发吧。前些日子,她去找王嫣然,也见了沈夫人。那时候沈夫人身边还有一个老年妇人。沈夫人并未给她介绍,她还以为是沈夫人的长辈。

  今天听王嫣然一说,难道那人就是她口中的表姨。那么那妇人应该和沈夫人差不多年纪,可看上去,足足比沈夫人老了十多岁。

  自打水幽寒和欧阳定亲,沈夫人的态度就不冷不热地。水幽寒明白,沈夫人不赞成她再嫁,觉得她配不上欧阳。那么沈夫人赞成的是那位表姨那样的女子了?可那个表姨自己生活的幸福吗?水幽寒心里腹诽。就算古今风俗差异多么巨大,女人的生理结构应该没啥变化吧。

  那样的日子,只能叫生存,根本就算不上生活。这又让她想起前世某个年轻女子,嫁了个功成名就的高龄老者,可谓享尽了风光。可一个彪悍的女子,对此撇了撇嘴,说了句彪悍的话。表面风光,关起门来,谁难受谁知道。

  水幽寒想到这,不由得嘴角上翘。

  “水姐姐,我娘可不是不赞成你嫁振衣哥。”王嫣然看水幽寒笑的奇怪,觉察自己说走了嘴,赶紧补救。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用解释的。”水幽寒毫不在意地笑笑。

  她当然知道沈夫人对她的一些行事是不满的,不过完全不能影响她的心情或者决定。她现在已经不是初来济水的那个水幽寒了。就是沈夫人有不满,不是也不敢正面表露出来了吗?

  “水姐姐,我是支持你的。我二哥也是。”

  “谢谢你,嫣然。”

  “能和自己中意的人喜一起,不去管别人怎么想,怎么说,那该有多好。水姐姐,你说要是我……”

  王嫣然话还没说完,冬儿就从外面急匆匆地走进来。

  “奶奶,不好了。”

  “什么事这么慌里慌张地?”

  “奶奶,华个姜家老娘,不知怎么跑到咱们家门口,正在那大哭大闹,说是要见少爷。”

  “哪个姜家老娘?”水幽寒有不好的预感,追问道。

  “还能有谁,就是姜莺儿和姜燕儿的老娘。”

  “哈?”预感成真,水幽寒忙站起来。

  王嫣然皱了皱眉,“她怎么跑出来了?外婆家不是把她留在寿园,派人伺候着,要给她养老。她怎么又跑到这来闹事?真是让人厌烦。”

  “嫣然,大哥早上出去了,现在恐怕还没回来。这人在门口哭闹,让人看见影响不好,我得去看看。”

  “水姐姐我跟你一起去。这样的人,她就是看振衣哥心肠软,才欺到门上。不管她说什么,水姐姐都不要理她。我带的几个小厮在门外,一会就让他们送那女人回寿园。”

  那就太好了。水幽寒这么想着,也就不拦王嫣然,两人向门外走去。刚出院门,迎面碰到春儿来这边送东西。春儿听说水幽寒要去打发姜老娘,便说:“奶奶,王姑娘,你们不用到门外去了。刚才少爷从外面回来,见姜老娘闹的不像样,已经让她进来,如今正在那边偏厅说话。”

  第一百四十八章 求救

  

  水幽寒和王嫣然带着人往偏厅走,还来进偏厅,就听见里面传出嚎哭之声。

  “你不能看着我们娘俩受罪不管啊。燕儿被押进大牢之前,和我说了,如果沈家对我不好,让我来找你。你答应她要照顾我们娘俩的。你不知道,沈家那些人都不是东西。这些日子,我们娘俩过的根本不是人过的日子啊。我们吃的连个丫头都不如,处处要看人脸色,那看管我们的老婆子还总指使我们干这干那……呜呜呜……”

  水幽寒走进偏厅,就见欧阳正陪着姜老娘坐着。姜老娘穿着一身粗布衣衫,浑身上下也无装饰,正拿袖子抹眼泪。姜老娘下首的座位上还坐着一个少年,正往嘴里大把大把的寨点心。水幽寒和王嫣然带着人进了屋,那少年见来了人,似乎怕人和他抢点心,竟将盘子的点心一股脑都塞到嘴里,连嚼都不嚼,就往肚子里吞,顿时噎的面红耳赤。

  委老娘见他这样,就停了哭嚎,一边骂着一边狠命拍打那少年的后背,让他把点心吐出来。

  “你这短命鬼,老娘为你操碎了心。养儿防老,养儿防老,一点都不中用,白养了你啊。”

  那少年噎的说不出话,还是舍不得把嘴里的点心吐出来,只使劲往下吞。

  欧阳见水幽寒来了,后面还跟着王嫣然,忙迎过来。

  “小寒,嫣然,你们怎么来了?这里……你们还是回房去吧。”欧阳转头瞧瞧姜老娘母子,似乎不希望水幽寒和王嫣然缘下。

  “振衣哥,一定是外婆家的下人疏忽,让她们跑出来,给振衣哥添了麻烦。振衣哥,我让人这就把她们带回去。”

  那边的少年被姜老娘大力拍打后背,一张嘴,将点心吐了一半,另一半都吞进肚子里.还在不断的咳嗽,就又拿手去拣吐出来的点心要往嘴里送。姜老娘啪地打开他的手,拿了茶碗塞到他手里,让他喝茶压一压,就忙着对欧阳又哭起来。

  “振衣,好孩子!我求求你,别让我们再回到沈家去。那样的日子我们可过不了了。我一个女儿让她们害的丢了性命,另一个女儿也让她们害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他们说是要养着我们娘俩,那是说给外人听的,怕我们出去坏了他家的名声。他们哪里是养着我们,分明当我们是犯人一样啊。一天有了上顿没下顿。我这些年攒的那些衣服、首饰、银子也都被他们搜罗光了。振衣,你说话有份量,你别让他们带我和松儿回去。我们就在你这里吧,就像以前那样,咱们娘几个一起过日子,这该多好啊。”

  欧阳看了看姜老娘,没有说话。姜老娘又把那个喝水的少年扯过来,推到欧阳面前。

  “振衣,你看看松儿。小时候多机灵的孩子,我实指望他给姜家延续香火,给我养老送终。可你看,他现在被沈家害成什么样子。除了吃就知道睡,别的啥都不懂。十几岁的人了,都该娶媳妇了,可他还在尿床。”

  “怪不得进来时闻到一股怪味道。”王嫣然在水幽寒耳边小声抱怨,拿手帕捂住了鼻子。

  水幽寒看那叫松儿的少年,身量上看来有十几岁。可脸似乎一点都没长开,完全没有姜燕儿和姜莺儿的好相貌。而且这少年双目无神,举止完全不像正常人,竟是个痴呆儿。这少年也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好几处都破了,也没有补。再看那衣服,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却明显有好些污迹。

  水幽寒看看姜老娘,同样的粗布衣裳,她的可就干净整洁多了。作为母亲,水幽寒心下腹诽。

  “振衣,你可是答应燕儿要照顾我们。还有你死去的姜叔叔,你看在他的份上,你也不能不管我们啊。我们在沈家的日子过不下去了,你救救你松儿弟弟吧。松儿,这是你振衣哥哥。你还记得你振衣哥哥不,小时候他多疼你啊。快叫振衣哥哥,让振衣哥哥救你。”

  “嘿嘿,嘿嘿。”松儿嘿嘿傻笑了两声。

  “还不赶紧叫振衣哥哥,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可被你给拖累死了,,

  “振……衣,哥哥,点心,我……我,要点心。

  呵呵呵,松儿完全不为姜老娘的哭骂所动。他看看欧阳,又看看被他糟蹋了一半的点心,像几岁的孩童那样,磕磕绊绊地开口要点心。

  欧阳脸色很复杂,从另一张桌子上端了点心递给松儿。

  “好松儿,这是点心,慢慢吃。”

  松儿欢快地叫了一声,接了点心。似乎怕人跟他抢,又把点心都塞到怀里,然后蹲到墙角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振衣,燕儿对不起你。可她已经遭了报应了。当年她看上沈二******,我就说沈二面相就是刻薄寡情的,还是跟着你

  拦不住她。燕儿她这个结果是活该,可她害苦了我们一家,先是松儿跟着遭了殃,不知被沈家哪个缺德的下药给害成这样。后来,燕儿那个狠心的,跟我这个做娘的都不说实话。她妹妹那个样子,她也不帮忙。振衣,你没娶她,是你的福气啊。

  你好人有好报,振衣,你看在你姜家叔叔的面子上,可不能不管我们啊。”姜老娘想来是认为欧阳记恨着姜燕儿,因此先把姜燕儿骂了一通,又看欧阳对松儿露出怜惜的表情,更是觉得欧阳必能留下她们。

  水幽寒本来看着姜老娘带着个傻儿子,心里有些怜悯。可听她骂姜燕儿,又把她自己摘的干干净净,更加不耻她的为人。以为大家看不出来,她为了能跟着享受荣华富贵,哪里会拦着女儿攀高枝,做帮凶还差不多。

  这时小莲从外面走了进来,对王嫣然说道:“姑娘,我已经打发人去通知寿园那边的管事。咱们的家丁就在门外。”

  王嫣然对小莲点点头,又对欧阳说道:“振衣哥,姜家都是些什么人,振衣哥也清楚。他们一脉相承,是半点真情都没有,惯会说谎污蔑旁人的。振衣哥别一时心软,又被她们糊弄了。我这就让家丁送她们回寿园吧。”说着对小莲使了个颜色,小莲便出去叫了王家的家丁进来,拉起姜老娘和松儿就往外走。

  姜老娘当然不肯走,又不敢和王嫣然争瓣。只有对欧阳大哭道:“欧阳振衣,你就这么看着我们孤儿寡母被沈家欺负吗?你那些好心肠去了哪里?燕儿说,你答应她要照顾我们的。你不能不守信用。”

  欧阳伸手拦住王家的家丁,王嫣然变了脸色,“振衣哥,你? ”

  “大哥,我知道你见不得人受苦。可这是沈家的家事,咱们要是强行插手,于理不合,不仅会伤了沈家的脸面,连王家也跟着没意思。

  大哥,你要帮忙,我不拦你,可你要思虑周详些。”水幽寒悄悄拉了拉欧阳的衣袖,低声劝说道。

  “放心吧,我有分寸的。”欧阳低声安慰水幽寒。

  “嫣然,她们一个老,一个小,而且心智不全。你让人轻着些,别伤了她们。”

  王嫣然见欧阳并不是拦着她带人走,就笑着应了。

  “嫣然,我和你一起送她们回去吧。子舟可在寿园?我要找他说话。”

  “九哥上午和我哥在一起,现在就不知道去哪了。”王嫣然迟疑着答道。

  “恩,那我就先去寿园等他。”

  委老娘见欧阳要去找沈九,便说:“振衣,你先留下我们,再找沈家人算账。你现在都和王郡守平起平坐了,还怕沈家做什么?你说的话,他们不敢不听。你先留下我们,我不想去寿园受苦。”

  水幽寒走到王嫣然身边,笑道:“这还没怎么样那,就已接开始挑拨离间了。亏大哥还好心,要帮他们。真气死人了。嫣然,你一会和子舟说,大哥心软,惯吃姜家这一套的,让他千万别由着大哥来。”水幽寒剜了欧阳一眼,假做和王嫣然说悄悄话,故意让欧阳和屋里的人都听见。

  王嫣然也笑了,“就是。这起子小人,惯会调唆。当着咱们的面就这样说话,背地里还不知能说出什么来。只是任她怎么说,有谁会相信?咱们才不会上了她的当。”说着嫌弃地扫了姜老娘母子一眼,马上就转开头,吩咐人把姜老娘和松儿往外拖。生怕多看了她们,会弄脏了她的眼睛。

  欧阳对着水幽寒苦笑了一下,还是要去寿园找沈九。水幽寒心想,姜家还有一个小儿子,她只听欧阳提起往事的时候说过。姜家姐妹可从来没提起过这个弟弟。据欧阳的叙述,松儿小时候并不是个痴呆儿。那么就是在沈家发生了什么事,他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欧阳是个念旧的人,对这个松儿应该是很怜惜吧,因此想要帮他。不过欧阳不是愣头青,其中牵涉沈家的面子,沈家的隐私,他应该会妥善处理的。

  而且退一步说,没有姜燕儿,姜家母子就是被拔了毒牙的蛇。不论欧阳如何处理,她都有办法转圜。

  “大哥,那你早去早回。晚上等你回来吃饭。”水幽寒对欧阳低声嘱咐。

  欧阳偷偷握了握水幽寒的手,便带着黄芪,和王嫣然一起走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荣华背后

  

  晚饭时分,欧阳果然按时回来,还带了个客人,沈九。大家一起坐下吃饭,水幽寒见欧阳和沈九都不提姜老娘的事,她也不好当面提,就打算吃完饭和欧阳单独谈。

  沈九看着一桌子的饭菜,叫随从搬进两坛酒来。

  “好饭菜,怎么能没有好酒。这两坛是我从南方寻来的绍兴陈酿。欧阳,小刀,今天咱们三个一定要痛饮三百杯,喝他个不醉不归。”

  那两个酒坛,并不是普通的小酒坛,每个都像小缸似的,足有一二十斤。水幽寒心想,就是这三华人如何能喝,一顿也喝不了这么多呀。

  饭桌上,沈九不住地称赞菜好吃。其实他并未吃多少,反而是一杯接一杯地喝个不停。后来还嫌酒杯太小,喝着不痛快,说还是在龙家寨那样喝酒痛快,硬是拿了碗来,要一碗一碗地喝。

  到后来,他也不要人陪他喝,自顾自地喝起来没完。沈九虽然笑的开朗,可水幽寒看他这喝酒的架势,明明是借酒浇愁。待要劝阻,欧阳对她微微摇了摇头。

  像沈九这么喝,当然醉的快,一坛酒只喝了半坛,他已经有些醉眼朦胧,可还是一个劲地要继续喝。欧阳无奈,亲手给他倒了一碗酒。

  沈九一口喝下,不一会工夫就支撑不住,趴在桌上打起鼾来。

  “他这么喝没个头,我在酒里加了些安神的药末,如此睡一觉就好了。”欧阳低声向水幽寒解释,然后就叫了沈九贴身的随从,把沈九抬到车上,让随从送沈九回寿园,好生歇息。

  这边饭桌撤下,摆上茶水、鲜果,水幽寒才有机会和欧阳单独说话。

  “大哥,子舟这是怎么了?”

  “心里不舒服吧。我问他,他又不说。我猜是好几件事赶在一起,他有些想不开。不过依他的性子,时间久了,总会想开的。”

  水幽寒哦了一声,看欧阳不想就这个话题深谈,就问起她更为关心的话题。

  “大哥,你和沈九是怎么说的,那姜家老娘,她们?”欧阳并没有带姜老娘回来。

  “我去寿园看了看,也和沈九谈了。让他多叮嘱那些下人,对姜家母子优厚此。沈九答应了。沈家的本意倒不是要留下她们母子折磨,只是不想带回蓬莱碍眼,就留在这里,不过是多养两个人。虽然不会像过去那样要什么有什么,也不至于在饭食方面克扣。是那些下人都是势利眼,见她们以前风光,如今落魄了,就私下里克扣怠慢她们。”

  是啊,对于沈家那些下人来说,姜老娘是和她们身份差不多的人,只怕还有人认为姜老娘的身份不如她们。可就是这样的人,就因为一个女儿,一家子都被沈家供养起来。以姜老娘的为人,自然不会是个待下和善的。如今她从高处摔下来,等着落井下石的人自然不会少。

  “哦,大哥,当时看你很同情那个松儿,我还以为你会把他们接来家里养着。”

  “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既不合情也不合理。从亲戚远近来说,姜老娘两个女儿都嫁到沈家,她如今一个孤老,还有个儿子,也是不能自己养活自己的,自然是要留在沈家。我接他们出来,算是怎么回事?别说我不会这样提,就是这样提了,沈家也断然不会同意的。

  小寒,这个道理你比我还清楚,你这样说,是不是故意抠我?”

  水幽寒笑而不语。

  “你以为我又会犯傻对不对?”

  水幽寒岔开话头,问道:“大哥,那个松儿是怎么回事?我知道你会去找沈九说情,多半是因为松儿的缘故。”

  说到松儿欧阳的情绪明显低落。

  “松儿他,哎,自打她们一家不告而别,我就再没机会看见他。

  我一直以为姜燕儿受宠,姜老娘和姜莺儿的日子过的那样风光,松儿是她家唯一的男孩子,自然待遇不会差。我真没想到,松儿会变成这个样子。”

  “大哥,松儿是不是,是不是这里?”水幽寒不好把痴呆说出口,就拿手指指了指脑袋。

  “是的,松儿现在是个痴呆儿,从心智上来说只有六岁。”

  “他原来不是这样的对不对?”水幽寒问。松儿跟着母亲、姐姐在欧阳家住了几年,如果那时候就是痴呆,欧阳应该能看出来才是。

  “松儿原本是个很聪明可爱的孩子,是到了沈家之后才变成这个样子的。我问了沈九,这是沈二内院的事,他也不是很清楚。只听说是燕姨娘刚进沈家不久,她带去的弟弟就病了。然后病好后,就没了机灵劲。刚开始还*****样,过了几年,才发觉完全变成了痴呆。”

  水幽寒心想,难道是发烧烧坏了脑子。

  “松儿并不是生病,我给他把了脉,应该是中毒所致。”欧阳继续说道。

  “啊?是中毒,那是不是还能治好?”水幽寒吃了一惊。

  欧阳摇摇头,“太晚了。如果是中毒后立即治疗,应该有八九分的希望能治好,可是现在已经过去这么些年,再吃多少药都不会有效果,这孩子一辈子都只有这样了。最多,也只能是治好他失禁的毛病。”

  “大哥,松儿他怎么会中毒?”这个问题,水幽寒其实也不是问欧阳,因为很明显,松儿中毒是到沈家以后的事,欧阳又怎么会知道那。

  欧阳苦笑,“大家族内宅人多心杂,沈二又是个风流的性子。不过沈家的家规是没有嫡子前,不可纳妾。即便有了嫡子,这妾也不能随便纳,妾的家世背景都是有讲究的。

  沈二是内定沈家下一任当家,这方面要求就更严格一些。燕姨娘,是他有了两个嫡子之后,第一个正经抬进门的姨娘。”

  “燕姨娘的身份背景,还带着老娘和弟弟妹妹,自然有很多人看着不服。沈二虽然没有正经的姨娘,可通房丫头们可不少。具体情况是怎样,我无从知晓。不外乎有人醋海翻波,结果是松儿,这个最小最无辜的孩子,受了连累。”

  “大哥你刚才说如果治疗及时,松儿不会落到今天这样。那我就不懂了,既然燕姨娘那么受宠,怎么会当时没找好的大夫给她弟弟治疗?”

  欧阳沉默半晌才说道:“这个,我也猜不出,只有当事人才知道是啊,当事人啊。水幽寒心中一动,燕姨娘在沈家的荣宠,沈家金山银山地养着姜老娘和姜莺儿,姜莺儿在上元夜灯会上恃宠而骄、放肆的态度。难道其中还有松儿的缘故?

  打住,打住,水幽寒觉得背后汗毛有站起来的趋势,赶紧命令自己打住,不要再往深里想,荣华背后阴影,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大哥,姜老娘口口声声说你答应了燕姨娘,要照顾他们。我怎么不知道,你又是什么时候给了燕姨娘这个承诺。难道是后来燕姨娘在大牢里,你又去看了她?”

  “你想到哪去了,她被押去牢里,王郡守下了死命令,不准任何人去探监。据我所知,她在那里的几天,连只苍蝇都没飞进去。”

  那就是姜老娘又旧话重提?果然是母女,都一样的无耻。就好像两人谈恋爱,然后一个甩了另一个去攀了高枝。她都成了别人的女人,还拿被她甩了的傻子以前的誓言来要求他做这做那。

  “是我在审案的时候答应她的。”

  水幽寒不解。

  “小寒你还记得燕姨娘对住持大师说了一番话,大师出去后就圆寂了,不过留了话要郡守大人公平审理案件。燕姨娘当时就发了疯,胡乱说话,是我喝止了她。我就是在那个时候答应她的。”

  “你们说什么,我都记着的,你哪里有答应她什么?”水幽寒心想,她又不是穿越了,欧阳和燕姨娘的一举一动她可是一点都没错过。

  “燕姨娘是个聪明的女人。她手里有住持大师的把柄,可住持大师已经死了,不再受她的要挟。这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就这样没了。难免失去理智,就要攀咬出住持大师来。我当时喝止她,是让她清醒些,这样做损人不利己。救不了她,还会让她的家人跟着遭殃。她马上就明白了,没有继续攀咬主持大师。后来她向沈二要求,也只是求他待她女儿好些,并未提及母亲和弟弟。这并不是她不管她们了,而是她手里没有筹码,要求多了,反而让沈二反感。我喝止她,她猜出我也知道了住持大师的秘密,因此算是卖我个人情。最后她被押走,回头不断看我和姜老娘,这个意思就相当明显了。”

  “她是算准了大哥你为人厚道,才会这样吧。换另外一个人,又没有亲口承诺,谁会放在心上。”水幽寒这么说着,又想到她心中一直存疑的一件事,就又问道:“大哥,住持大师怎么会有把柄在她手上,大哥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住持大师他,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第一百五十章 两心知

  

  提到主持大师,欧阳似乎心情更加沉重。

  “小寒,我知道你对住持大师凑巧在那时候圆寂,心中存有疑惑。

  我们就要成亲,任何事我都不愿对你有所隐瞒。这件事,说来话长。

  我以前也并不知情,还是那天在府衙,因为燕姨娘,沈家、还有住持大师的异常举动,才推测出来的。”

  欧阳接过水幽寒手中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慢慢将心中所想一一说了出来。

  九年前,欧阳的父亲途径清河镇的罗家村,救了一个孕妇。那孕妇原来是新寡,丈夫去世后才发觉有了身孕。可郎中来诊脉,诊出她那孩子竟是她在丈夫死后才怀上的。这孕妇的夫家人便说她不守妇道,要用族规处死她。欧阳的父亲救下那孕妇,重新诊了脉,诊出来的受孕日期比原来郎中所说提前了半个月,是在孕妇的丈夫生前时怀上的。

  欧阳的父亲还说,是孕妇体弱,丈夫去世受了刺激,致使月事不调,经脉混乱,才会有误诊。而且诊脉也只能诊出大致的受孕日期,因此就判定这孕妇不贞太过武断。他的医术有口皆碑,这样一来既救下了孕妇的性命,也没有砸了先前那郎中的饭碗。

  那孕妇身体虚弱,夫家又没人待见她,娘家也没有依靠。欧阳的父亲就托了清河镇上的好友姜郎中就近照看。后来欧阳的父母估计那女子要生产了,就前去看望。才知道那女子因难产而死,那婴儿生下来也是死婴,已经被姜郎中给埋了。

  “这些都是我从爹娘的谈话中了解到的。当时我偷听爹娘说话,爹曾经谈到冤孽,还说事情都是经姜叔叔之手,应该没有后患。娘还说,不管事情前因后果如何,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总没有错。好歹是条性命,能保下也是做了一件好事。

  其中的内情就当不知道好了。”

  欧阳见水幽寒听的一头雾水,接着说道:“我父亲说,医者固然要诚实,可如果能够救人性命,善意的谎言比良药更加有效。住持大师九年前曾在清河镇周围村庄讲经说法,逗留了很长一段时间。那女子丈夫过世,还是住持大师娶主持了法事,在女子家住了半月有余。还有一点,只有住持亲近的弟子,还有我和父亲知道。住持大师他生有异象,两脚的食指和中指相连,状若鸭蹼。朴慈八岁,住持大师说是在后山拣到的,朴慈和住持大师一样,两脚的食指和中指相连若鸭蹊。”

  伴y染色体遗传?水幽寒前世也学过一些生理学知识。伴y染色体遗传病,病种很少,但都是显性遗传,父传子。

  “这种异象非常少见。住持大师又对此事保密,只有亲自服侍的弟子知道,还有我曾随父亲为他治病,凑巧发现了。我家世代行医,藏书中有不少古时候留下来的绝版书籍,我在一本书里曾看过,这种现象,一般是家族遗传,父传子,子传孙。”

  “沈家老太太是何等精明的人物,燕姨娘雇岳敏演戏,做的再逼真,也只能让她半信半疑。只有住持大师这样的有道高僧的话,才会让她信服。我那天跟郡守大人说了谎,住持他并非因病而死。我出门去看住持大师,曾和智明和尚擦肩而过,他让我帮忙遮掩。住持大师的样子,是吞金而死的。我把事情前后联系起来,也就猜了个大概。”

  “住持大师纵然有错,可他明知审问燕姨娘还来听审,最后又留话让公平断案,按律惩治凶手。说来也是个正直的人。他这样死了,为的是保存西山寺的声誉,也是为了保护朴慈小和尚。西山寺百年清名,不是因为他一人得来的,还有朴慈,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

  我因此才在王郡守面前说住持大师早有宿疾,是突然病死的。还在燕姨娘要咬出住持的时候,出言喝止。”

  怪不得,燕姨娘会在堂上说出那样奇怪的话来,谁没犯过错,谁没有妻儿。那是对着住持说的,是以往事为要挟,要住持为她辩护。岳敏曾说过,姜郎中对待燕姨娘这个女儿非司一般,当她是个大人似地,有话都会同她讲。那么当年那个孕妇产子,是姜郎中在旁照看,自然有可能留下那个婴儿,送回给住持大师,对外则说那婴儿已死。

  有这样的护身符,怪不得燕姨娘会有恃无恐。只是这次她错看了形势,不知道下令审案的那午人是什么背景,还以为沈家可以一手遮天。她有所谓的贵命,只要住持不反水,再为她说话,她最起码可以保住性命。

  解救沈家的紫薇星之厄,真是可笑,应该是造成沈家的紫薇星之厄吧。沈老太太后来还去看住持大师,是要确认他是不是真的死了?

  沈老太太回去后一病不起,应该是从沈夫人那里知道了下令查案的人是谁吧。因为她的决定,造成如今的局面,又悔又愧,才放开了手里的权力吧。也亏的她有个好女儿,又嫁了个好人家,不然这次沈家必然栽个大跟头,从此一蹶不振也有可能。

  怪不得沈家会那么宝贝女孩子了。他们虽然是蓬莱的世家大族,但是子孙还是经商的多,并不能真正入了那些正经仕宦大族的眼。沈家的男人娶的也多是同样经商为主的大族的女儿。像沈家这样的人家,只有女孩子,才有机会嫁入真正的高门,从而拉拔整个沈家。巧姐儿的得宠,由老太太亲自抚养,应该也有这个原因在内吧。只是,如今对外声称燕姨娘是疯子。那么巧姐儿以后嫁人的行情”也就水落船低,老太太已经把她交给沈二奶奶养育了。

  “这些只是猜测,不过我后来去寺里拜祭住持,明智和尚和我说了一些话.我就知道这猜测即便不是全部实情,也差不多了。住持大师应该是早有准备,先和明智说了实话。明智跟我说,他现在暂代住持之职,他的爱好是下棋。朴慈的心性才最适合做下代住持,他要悉心教导扑慈,等朴慈等接任,他就又能安心研究棋道了。哎,明智本来也是个孤儿,是住持大师救了他,带他到寺里,他才有今天。明智,是个知恩目报的人。”

  欧阳再次开口,水幽寒叹口气把思绪拉回来。又忽然想到欧阳就和燕姨娘没有说话,就达成了协议,心里有点泛酸,面上就显了出来。

  “小寒,我如今会想帮助姜家母子,并不是对燕姨娘旧情难忘,也不是要做烂好人。我只是……”

  “我现在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们一家人的情景。那时我才十三岁,父亲接到姜叔叔去世*******带着我去奔丧。等我们到了姜家,正看到她们母

  债主欺负。姜家欠了债,却没钱还,那些债主就上门来抢东西,东西不够,就要抢人。我一眼见到的,是个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娃娃,手里拉着一个娃娃,哭成一片,只有一个十岁出头女孩儿,一滴眼泪都没有,却像个大人一样,护在母亲和弟弟妹妹身前。”

  当时的姜燕儿是个光辉的存在。

  “我爹刚去世,你们就来闹,你们还有没有人性,不知道死者为大吗?你们都把我家的东西放下,别拿你们的赃手碰我娘和我弟弟妹妹。

  你们不就是要钱吗.我跟你们走,你们卖了我.足够还我家的债,但是你们不能欺负我娘,还有我弟弟妹妹。”

  “当时的姜燕儿令我眼前一亮,小小年纪,自身难保,还要拼命护住亡父的尊严”保住母亲和弟弟妹妹。我当时就想,这是一个多好的女孩,我以后要疼惜她。后来她如何欺骗我,我一想起初次见面的情景,便会对她心软,自己说服自己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母亲和弟弟妹妹。”

  “姜家母女那样对我,我是凡人,我也会伤心,也有怨恨。我一直隐忍,是因为我最清楚她们的荣华富贵,根本没有可靠的基础,是建立在谎言和欺骗上的。

  如果我一追究,她们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那时委燕儿已经跟了沈二,我只需说出她与我先有婚约,以沈家讲究规矩,爱面子的传统,最有可能的是她们被赶出沈家。姜燕儿姐妹不会再有机会嫁给好人家,她们一家人都不事生产,饿死街头也不是没有可能。就算沈家留下她们,那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她们只有被人踩在脚下,永世都翻不了身。小寒,我容忍她们,不是因为旧情难忘,而是因为不忍心看她们落到可悲的下场。”

  “所以大哥你宁愿自己受委屈,也不拆穿她们。可惜大哥的一片好心,反被她们认为软弱可欺。大哥,我认为你这样做是做错了。”

  “是啊,谁能想到她们会那样得寸进尺,而且还能干出杀人灭口的勾当。若是早知道,我一开始就不会那样姑息她们。”

  “大哥,我指的不是这个。大哥,你容忍她们,是因为你认为自己足够强大,而她们非常弱小。你一个指头,就能让她们从天上落到地下。因此,你任由她们伤害你,你觉得自己可以承受这种伤害。大哥,你待别人好,待自己却这样差,你可对得起生你养你爱护你如珠宝的父母,可对得起为你操心为你流泪的那些忠心的下人,可对得起那些心疼你的人?大哥,你以后若是再这么行事,那咱们的婚礼还是取消吧。与其以后你为别人伤害了自己,我跟着伤心流泪,不如现在一刀两断。”

  水幽寒说着,转身背对着欧阳。欧阳一下子慌了,赶忙走过来,抓住水幽寒的手,急切地说道:“小寒,你别恼。我,我知道错了。

  我以后再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不会让你伤心。你别……,我,我发誓,我发誓好不好。”

  水幽寒偷眼见欧阳急得脸都红了,她本就是吓吓欧阳,不过是要他以后行事多考虑他自己,多考虑一下她的心情,现在见欧阳认真,她也就转悲为喜。

  “大哥,我不用你发誓。你只要记得咱们今天说的话,以后莫要让我伤心就好。”

  欧阳点头,“小寒,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也只有你能够理解我。过去的事情,我早都已经不放在心上了。我现在对她们一家的心情,就是对待曾经熟识的故人,交情不怎么好,或许还伤害过我,但是时过境迁,我希望她们能平平安安地活着。不是为了她们,而是为了我自己,为了过去那段时光不要被沾染太多的血腥和污迹。我这样说,不知道小寒你能不能明白。”

  水幽寒沉吟,“大哥,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比如麒儿现在把玩的一把小木剑,割伤了他的手,他把木剑扔到一边,从此就不再玩了。

  可长大后,他再看到这把木剑,会收藏起来,因为那也是一段儿时的记忆。”

  “不完全正确,可也差不多是那个意思吧。木剑不是故意要伤害麒儿,可她们确实故意要伤害我。但是结果是我恢复的很好,而且因祸得福。我要珍藏起来的是那段岁月,那段岁月中,还有更加美好的人和事物。她们,只不过是沾了光。小寒,不管怎样,我都不希望你因此对我有误会,或者不开心。对于姜家母子的事情,你说怎么办,我都听你的。”

  “大哥,你这样说,是不是吃定了我不会阻止你去做好事啊?”

  欧阳伸出手来,刮了刮水幽寒的鼻子。

  “小寒,你和麒儿对我来说才是最珍贵,最值得珍惜的。你信任我,我必然不会辜负你。”

  “娘亲。”

  听见麒儿的叫声,水幽寒和欧阳赶紧松开紧握的手。水幽寒这才发现,两人已经紧挨着坐到了一起。

  “娘亲。”麒儿被奶娘抱着进了屋,水幽寒这才发现已经到了掌灯时分,她和欧阳聊天,竟忘了点灯。看奶娘的神色,只怕是怕她和欧阳在成亲前做出什么事来吧,才会进来提醒,进屋前,又让麒儿先给他们示警。老人家的心思啊,既担心两人感情不好,又担心两人太好了忘形。

  水幽寒和奶娘忙着点燃烛火,欧阳抱了麒儿逗弄。

  “阿爹。”麒儿这次叫的比较大声,奶娘装没听见,水幽寒忍不住给了欧阳一个大白眼。欧阳傻笑起来。麒儿则似乎受到鼓舞,挥舞小手,“娘亲,阿爹。”

  水幽寒无奈,从欧阳怀里抱过麒儿来。

  “娘亲,亲亲。”麒儿到了水幽寒怀里,一吕小手还拉着欧阳的衣襟。

  水幽寒看着麒儿红扑扑的小脸蛋,似乎又圆了些,禁不住就亲了过去,正巧欧阳也一口亲在麒儿的另一边脸上。两人视线相接,只隔着麒儿的小鼻子,不觉都红了脸。欧阳说了声天晚了,他该回去了,也不等奶娘拿灯笼给他,就慌忙出了门。水幽寒见欧阳这样,反而不羞了,只捂着嘴偷笑。

  第一百五十一章 婚礼

  

  六月初八,欧阳府和水幽寒院里都张灯结彩,贺客盈门。水幽寒打扮整齐穿上奶娘做的嫁衣,只等欧阳来迎亲。说起来,两世为人,这做新嫁娘可还是第一次,水幽寒也不免有些紧张。比她更紧张的是奶娘,一会给水幽寒抿抿头发,一会又给她抻抻衣袖,生怕哪里不妥贴。水幽寒明白奶娘的心情,就故意找话题和奶娘聊天。

  “奶娘,小婉和二妮儿她们那?刚才还在这屋里转悠,怎么这么一会就不见了。”

  “姑娘,她们已经先到那边府里去了。

  是我让郑氏带她们过去的。你也知道郑氏的身份,这个场合她是不便露面的,孩子们还小,桐婶早就给她们单独准备了房间,麒儿也跟过去了,郑氏、冬儿,还有那边的春儿,她们几个专门照看孩子。”

  “恩,那奶娘你一会也早点过来。”

  “知道了,我一会就过去,再帮你收拾收拾喜房。姑娘,这里风俗和京城里不大一样,你一会一切都要听喜娘的话,莫要错了礼数,让人笑话。”奶娘最后还不忘低声嘱咐水幽寒。

  那喜娘早从小红手里拿了大锭的银子,嘴就像抹了蜜一样,不住口地夸新娘子是下凡的仙女,夸嫁衣漂亮,嫁妆体面。更是满口应承,会好好照顾新娘子。

  外面迎亲的唢呐声响起,是欧阳的迎亲队伍到了。奶娘忙从旁边桌上拿了大红的盖头给水幽寒蒙上。济水城的风俗是新娘子要娘家兄弟背上喜轿。小刀也早被众人打扮的满身光鲜,等在门口,见小红扶着水幽寒出来,就蹲下身把水幽寒背在背上,出了院门,喜轿已经等在那里,水幽寒上了轿,喜娘喊了声起轿,轿夫便抬了轿子。

  轿子绕着十里街转了一圈,在一片鞭炮声中抬进欧阳府大院。一条红绸带.欧阳在前,水幽寒在后。水幽寒因为蒙着盖头,看不清路,就由着小红扶着,慢慢和欧阳一起走到喜堂。

  出嫁前夜,一来是她自己有些兴奋,二来还有奶娘拉着她嘱咐这个嘱咐那个的,水幽寒并没有睡好。而且她并不习惯做轿子,在十里街转了一圈,人都有些晕晕的。水幽寒心想好在先和欧阳说好了,将婚礼简化。等一会她就可以先回洞房好好歇歇。进入喜堂,水幽寒听得耳边贺客的说笑声,王宣和沈九早都已经到了。

  小红扶着水幽寒站到欧阳的对面,盖头是上好的红绸制的,水幽寒此时看不到欧阳的样子,不过彼此相距不过两三步,水幽寒甚至可以在众多声响中听到欧阳的呼吸。婚礼的排场,到场的贺客,不过是婚礼的点缀。重要的是眼前的这个人,水幽寒庆幸自己可以遇到他,庆幸遇到他的时候他还未婚娶,而她也还能够选择,庆幸两人有机会相处相知。就像那天她对欧阳说的那样,每个人都有一颗心,人这一辈子最重要的事,就是为自己的这颗心找一个可以存放之地。只要这颗心找到了乐土,人才可以会不孤单,才会快乐。而她和欧阳,就是彼此那颗心的乐土。

  喜娘喊了一声吉时到,水幽寒精神一振,只要拜了堂,她和欧阳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以后就可以相扶相携,白头到老。一拜天地,二拜高堂,欧阳家并无父母在堂,也没有近支的长辈,因此只在喜堂上虚设了两个座位,摆放的是欧阳父母的牌位。水幽寒从未见过这两位老人家,可是从欧阳还有欧阳府里的佣人那里,水幽寒可以想见这两位一定是既慈祥又豁达洒脱的老人。水幽寒很虔诚地随着欧阳下拜,感谢他们生养教育出欧阳这样的好儿子。

  拜过天地,又拜过高堂,然后就是夫妻对拜。

  水幽寒被小红扶着转过身,与欧阳面对面。也不知是谁促狭,竟在欧阳后面推了一把,欧阳没防备向前跌了两步,正和水幽寒碰了个脸对脸。四下响起一阵哄笑,其中以王宣和沈九的笑声最响。今天来贺喜的客h,大都是欧阳的同辈,年纪都不大,因此这还没到入洞房,就已经开始有人恶作剧了。

  “夫妻对拜!”司仪一声高喊。水幽寒应声就要拜下去,突然听见喜堂外一阵大乱,“不好了,不好了。”一个人跌跌撞撞地闯进喜堂。

  “不好了,麒,麒儿,麒儿被偷走了。”郑氏闯进喜堂,说了这么一句话,就无力地瘫倒在地上。

  “你说什么,麒儿,麒儿他怎么了?是谁偷走了麒儿?”水幽寒一听是麒儿出事,立时什么都顾不得了,一把扯下头上的盖头扔在地上,奔过去一把扯住郑氏,急切地问道。

  “奶奶,奶奶,我对不起你啊,我没脸见你了。”郑氏哭倒在地.这让水幽寒更加着急。

  “郑氏,你先别哭,你快说麒儿怎么了?”欧阳在水幽寒身边问道。

  “奶奶,我和冬儿,还有春儿并几个婆子,带着几个孩子在书房后面的偏厦里。海伯他也来贺喜,带了些吃的玩的送给小婉和二妮。

  我,我去更衣,回去就看见,小婉、二妮,还有那几个冬儿她们都睡在地上,可是麒儿却不见了,海伯也没了影。是我傻,还屋前屋后地找海伯和麒儿,找了一圈没找到,我才知道事情不妙,跑来通知奶奶。”

  “姑娘,姑娘,麒儿,麒儿怎么了,为什么有人跟我说麒儿丢了。

  郑氏,不是让你和冬儿好生看着他的吗?这是怎么回事啊。”奶娘不知从哪得了消息,失魂落魄的跑进喜堂来。

  水幽寒身子晃了晃,她觉得自己似乎是溺在深水中,脑袋沉重,无法呼吸,胸口那里像被谁剜了一刀,一颗心七零八碎。水幽寒真觉得这像一场梦,怎么会这样,她不愿意相信,可疼痛是如此的真切,让人无法逃避。

  水幽寒感觉她的后背贴上一个温暖厚实的胸膛,“小寒,别怕,你还弄我。我一定帮你找到麒儿。”

  第一百五十二章 煎心

  

  水幽寒靠在欧阳胸前,她知道这不是软弱的时候。根据郑氏的描述,麒儿被偷走,海伯最为可疑。水幽寒已经没空去想海伯为什么会这么做,当务之急就是要尽快找回麒儿。时间就是一切,多耽误一刻,麒儿就会被带的更远,离安全更远,离危险更近。

  “大哥,我们必须立刻召集人手去找麒儿。”

  “这个自然,我这就把府里能用上的人手都召集起来。”欧阳说着,就吩咐黄民和桐叔将府里青壮人口都叫来,“不管他们在干什么,都停下来。再去准备好马匹,我们立刻出发。”

  “子舟,阿宣,麒儿丢了,我需要你们帮忙。”水幽寒对拥到身边的王宣和沈九说道。

  “大姐(小寒),这还用说吗。我们怎么会袖手旁观?需要我们做什么,你尽管吩咐。”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阿宣,请你马上通知各个城门,吩咐守城的官兵关闭城门,拦下所有带小孩要出城的人。重点查找一个瘦高的老者,和一岁左右的男童。还要马上贴出告示,来不及贴告示就给我喊,凡是提供线索的人都有重赏,如果谁能够找到麒儿,赏银伍俏两。另外,阿宣,还要请你派出人手,封锁城外所有的路口,也是照上办理。”

  “好,我这就去办。”

  “子舟,你们家在城外码头上有人。请你马上派人去通知他们,把所有的渡口给我封住,不要放走任何一个可疑的人。”

  “大姐,我马上就去。”

  “小刀,你去把豹子带来。

  桐叔,你带人跟着小刀,再把府里丹个院子都翻一翻,看看是不是能找到海伯和麒儿。如果没有,那就一定要找到他们是从哪里出的府。”

  小刀早在一边按耐不住,听了水幽寒的吩咐,答应一声就奔了出去。桐叔也跟着应了一声“是,奶奶。”,就带着几个家人跟着小刀去了。

  今天因为贺客太多,璐子性子不比一般的犬类,既怕它吓到人,更怕它伤了人。因此把豹子锁在那边的小院子里。水幽寒现在为了这个决定后悔不已,如果有妁子在麒儿身边,任他是谁,也不可能不声不响就能带走麒儿。只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分派完了人手,水幽寒扶起犹自抹眼泪的郑氏,说道:“秀娥姐,你先起来,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咱们动作快点,就能找回麒儿。

  你带我们到麒儿刚才的房间去看看。大哥,你跟我一起去。””

  郑氏听说只要快点就能找回麒儿,自然是在前面飞快地走。水幽寒和欧阳带着人跟在后面,一阵风似地就到了书房后面璐厢房。

  一进厢房,水幽寒就见冬儿、春儿、小婉和二妮都趴在地上,像是睡熟了似地。欧阳抢上前几步,先抓起小婉的手腕摸了摸脉搏。郑氏也扑到二妮身边将二妮儿抱了起来。

  “是中了某种迷药,昏睡过去了,没有性命之忧。”欧阳这么说着,就叫人取了凉水.喷在几个人的脸上。

  看着几个人都相继转醒,欧阳对最先醒过来的冬儿说麒儿不见了,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少爷,是海伯。一定是他带走了麒儿少爷。”冬儿听说麒儿不见了,立刻哭了起来。

  “冬儿,你先别哭,快把事情经过跟我们说一说。”

  “是,少爷。前面鞭炮响,我怕吓着麒儿少爷,就带着麒儿少爷和二妮儿在屋里玩、小婉年纪大些,就一个人在屋子外面踢毽子。然后海伯就来了,他说来吃喜酒,顺便带些新鲜玩意给孩子们玩。这些日子他经常带玩的东西来看几个孩子。因为他手巧,会做很多好玩的东西,三个孩子愿意和他亲近。秀娥姐姐和他还是熟人,看他孤身一人,年纪大了,又这样喜欢孩子,对他也没什么戒心,就让他进来。他这次带了草编的蚂柞和竹编的笼子,三个孩子都喜欢的不得了。海伯很会逗小孩,平时话不多,人却勤快能干,我和春儿也觉得他是个好人,没有歹心的。海伯又拿出些野果子,让我们尝尝鲜。秀娥姐有事出去”没吃野果,我们看那果子新鲜,就都吃了几个。然后,我觉得脑袋昏昏的,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水幽寒仔细一看,屋里桌上果然散落着一些野果,很像桑葚的样子,只是颜色是艳红色,不像一般桑葚那样是紫红色。欧阳拣了一枚果子,放在手中碾碎。

  “看来并不是药物,而是这个果子的缘故。这种果子叫醉果,吃了会令人昏睡,难为海伯从哪里找了这个来。……这里还有*******欧阳突然发现桌子上还放着一个信封,马上拿起*****眼,就递给水幽寒,“小寒,你快看看。”

  水幽寒从欧阳手里接了信,信封上写着水奶奶亲启几个大字,笔画粗细不一,显见并不是经常写字的人写的。竟然还有留书,水幽寒这样想着立刻撕开信封,拿出里面的信来看。

  奶奶:

  麒儿是楚家的骨肉,不能做别人家的子孙。我带他去认祖归宗。

  楚家不会错待长孙,请奶奶放心。奶奶是好人,以后必然多子多福。

  海伯敬上。

  水幽寒飞快地看完信,递给欧阳。欧阳看了一眼,皱了皱眉,说道:“看来是海伯带走麒儿无疑了。”

  “是啊,大哥看这字迹,是已经干透了的。这书信必然不是刚才写的,想来是早预备好了的。我竟没看出来,海伯竟然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这时桐叔气喘嘘嘘地跑进来:“少爷,少奶奶,我们发现有人在后面院墙上搭了梯子。豹子在那叫个不停,小刀少爷说人是从那走的。

  现在他已经骑了马,带着豹子追下去了,让我赶紧回来叫人。”

  “桐叔准备马,咱们这就去追小刀。小寒,你情绪不稳,还是留在家里等我的消息,我一定带麒儿回来见你。”

  水幽寒哪里肯答应,“大哥,我等不了。我和你们一起去,我也可以骑马。”

  水幽寒态度坚决,欧阳也拦不住。众人来到府门外,正碰上王宣和侍剑领了一队的捕快过来。

  “小寒,我己经按你的吩咐都安排下去了。这一队捕快,都是好手,最擅长追踪。有他们帮忙,更能快点找到麒儿。”

  欧阳过去拍了拍王宣的肩膀,感激的话无需说出口,关键时候最能体现朋友之间的交情。捕快们都骑着快马,欧阳和王宣也各自上马,带着几个亲随,水幽寒乘坐马车,一路沿着奚刀留下的记号追了下去。

  这队车马在城中街道上飞奔,行人都纷纷让出路来。人多力量大,这一会工夫城门戒严,城里人大多已经得了消息,济生堂和手工皂作坊的老板丢了儿子,若是有人找到会有重赏。五百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有的人家一辈子都不见得有机会见到这么大一笔银子。水幽寒相信,若是海伯带了麒儿躲在城中,一定藏不住。

  众人追到济水城西城门,守城的士兵果然封锁了城门在对行人挨个盘查。士兵见到王宣,忙过来禀告说并未找到海伯和麒儿,还说刚才有一人带着一条獒犬从城门这闯了出去,奔西边去了。水幽寒知道这说的正是奚刀。王宣便让守城士兵继续盘查,这一队人马沿着士兵所指的路径追了下去。

  水幽寒坐在马车上,让车夫不用顾忌道路是否颠簸,尽管加快速度,不能被马队落下。小红陪着水幽寒在马车上,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可还是强忍着。因为水幽寒告诉她不能哭,如果哭,兆头不好。

  本来奶娘也要跟着一起来,被水幽寒拦住了。奶娘年纪毕竟有些大了,光这番颠簸就怕她受不了。

  水幽寒为了看路方便早就扯掉了车帘,眼看从大路,又拐上小路,前面就是一片密林,隐隐有土丘夹杂期间,水幽寒的心一沉,那分明是一片坟地。海伯留信说要带孩子去认祖归宗,那他一定就是奔京城去了。可是不管走水路也好,走陆路也好,似乎都不应该经过这块地方。

  进入树林,马车难以前进,水幽寒就下了马车,让小红和车夫自己寻找道路向前走。她则上了欧阳的马。好在她在去雁山的时候,路上学会了骑马。如今和欧阳同乘一骑,也不为难。走到树林中间,领在队伍前面的一个捕快头目抬手让大家暂停。

  欧阳趁机催马走到前面。那捕快头目下了马,蹲下身去查看,水幽寒看的清楚,地下是一滩黑色液体。

  “是人血,还有些热呼气。看来是有人受伤了,我们循着血迹追。”

  看到血迹,欧阳伸出手,想捂住水幽寒的眼睛,被水幽寒狠狠地拍开。她讨厌,甚至害怕血腥,但是她必须睁大眼睛,不能放过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有经验老到的捕快,还有欧阳和王宣这些人在,应该不会有什么遗漏,可是做为一个母亲,她依然不能放心,她必须用自己的眼睛证实一切。

  第一百五十三章 舍身相救

  

  越往前走,树林和灌木越加茂密,最后已经不能骑马经过,大家纷纷舍弃了马匹,徒步沿着血迹向前追赶。水幽寒机械地迈动双腿,紧追着最前面那个捕快头目的脚步,不让自己被甩下哪怕一步。对那捕快怪异的眼神更是视而不见。她今天做新娘子,破天荒地化了淡妆。因为出来的急,只卸下了头上的珠冠,身上还是一身新娘的喜服。想来此刻,她的模样一定是怪异的令人侧目了,不过她一点都无法在意。

  因为她的心还在滚油里煎熬着。那些血迹不管是谁的(她回避了麒儿的可能),都说明麒儿有危险。麒儿那么小,在这样的险境中毫无反抗能力,而她这个做母亲的却不能陪在他身边。她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要麒儿安全。只要麒儿能够安全,她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交换。

  血迹越来越多,打斗挣扎的痕迹也越来越明显。眼看林子到了尽头,还没见到人影,前方隐隐传来野兽的咆哮。

  “是豹子,豹子就在前面。”

  水幽寒加快跑出了树林,远远就见河边草地上四个人影在纠缠。

  小刀正和一个男子打在一起,刀剑往来,寒光闪闪。一个男子在踉踉跄跄地躲闪,豹子正将另一个人扑倒在地上。与小刀打斗的男子见水幽寒一群人赶了过来,边和小刀对打边向河边退去,那里有两匹马,看来这男子是想要逃走。

  捕快们自动分成两队,一队去助小刀,另一队则奔向两人一狗纠缠的战团。水幽寒凭着本能也向豹子所在的地方奔去。

  等水幽寒到了近前.战斗已经结束。一个身穿绸缎长袍富商打扮的男子躺在地上,已经没了呼吸。豹子一身金黄的皮毛,好多地方被血迹浸湿打着绺,如今正两只前爪刨地,对着另一个人狂吠,似乎是有所顾忌,也似乎正在寻找袭击的角度。那个人浑身是血,背对着水幽寒,弓着背,似乎怀里护着什么宝贝。这个人听见水幽寒的声音,转过头来,竟然正是海伯。

  不断有人来拦水幽寒,都被她毫不客气的推开。她向前急跑了几步,伸手去抓海伯。海伯转过身来,水幽寒就看见麒儿正趴在海伯怀里,瞪着大眼睛,一声不吭,额头上是一抹刺目的红。水幽寒不知道是自己还是谁做了什么,下一刻,麒儿就已经回到了她的怀里,海伯缓缓地倒在了地上。

  “麒儿,麒儿,娘亲来救你了。你快叫声娘,麒儿你快叫啊。大哥,你快看看,麒儿,麒儿他。”

  将麒儿小小的身子紧紧抱在怀里,感受他软软的,暖暖的体温,水幽寒觉得她终于不再是具僵尸,她终于可以再次开始呼吸,胸口依然在痛,但是已经不再那么空洞。可是麒儿为什么不说话.他额头上那个又是什么?水幽寒伸手去想擦去那刺痛她眼睛的异物,可又怕伸出手去之后,噩梦会变成事实。

  有人从身后抱住她,连同麒儿一起揽到怀里,然后一只厚实的手掌,抹去了麒儿脸上那抹刺目的红。一个声音在她耳边说道:“小寒,你醒醒,这血不是麒儿的。麒儿应该没有受伤,你把麒儿给我,我再仔细看看好不好。”

  “娘……亲。”麒儿犹犹豫豫,小猫似地叫声,终于让水幽寒恢复了神志。她伸出手将麒儿浑身上下摸了个遍,苍天有眼,麒儿是全活儿的口不过,当然要欧阳给看看才能放心。可她又无论如何舍不得撒手,欧阳懂得她的心思,便让她抱着麒儿,给麒儿仔细检查了一遍。

  “麒儿,不要怕,娘在这里。没人再能伤害你。告诉娘。有没有哪里疼。”

  “娘亲。”麒儿摇了摇头,伸出两只小胳膊拖住水幽寒的脖毛“小寒,麒儿没有受伤。”

  水幽寒含泪点点头。这揪了半天的心终于可以放下。痛、悔、恨、再加上如今失而复得的喜悦,让她再也忍不住,靠在欧阳怀里,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打湿了衣襟,打湿了麒儿的脸蛋。

  “娘亲,不……哭。”麒儿见水幽寒流泪,伸手小手来擦水幽寒的眼睛口水幽寒想起树林里淋洒了一路的血迹,草地上血腥地杀戮,刚才麒儿在海伯怀里睁的大大的眼睛。麒儿这双清澈透明眼睛到底看到了多少?水幽寒不敢想像,只有心不住地抽痛。

  “小寒,我看了麒儿的脉象,他也是吃了那野果。恩,按照药性,他这一路都应该是睡着的。刚才,应该是被豹子的声音吵醒的吧。

  他,一定并没有看到,或听到什么****欧阳看到了水幽寒眼睛里的痛惜,出声安慰。

  “姑娘,姑娘,麒儿,麒儿。”声音由远及近,是奶娘和小红乘了马车绕路赶了过来。

  到了近前,奶娘几乎是从车上滚了下来,好在有小红和桐叔在一边扶着”才不至于摔到地上。

  “姑娘,姑娘,麒儿找到了!麒儿,麒儿他还好吧。”

  欧阳将水幽寒扶到马车旁边,妁子也跟过来,卧在水幽寒脚边。

  奶娘伸出手,她要确认麒儿是真的回来了。

  “奶娘,麒儿还好,也没受伤。”

  奶娘把麒儿揉进怀里,一阵心肝肉地叫。小红也在旁边摸麒儿的小手小脚,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证实麒儿确定又回到了她们身边。

  “奶娘,不是让你在家里等,怎么还是出来了?”水幽寒看着奶娘纷乱的发髻,心疼道。

  “姑娘,我哪坐的住。要找麒儿,我不能出别的力,最起码还能帮着喊几嗓子。见了偷麒儿的贼人,我也能和他拼命。”

  “奶娘这是着急,奶奶也是心疼奶娘。奶奶,您不知道,奶娘在家里等不及,说是双脚走路也要找回麒儿少爷。少爷把我留在家里,我知道我老了,可我也绝不会拖后腿。我和我婆娘也都担心,我就把家里的事交给我婆娘,赶了车送奶娘过来了。”桐叔在旁边接话道。

  “桐叔辛苦你了。”欧阳和水幽寒带了人这样出来,府里可还扔着不少的贺客,不知桐婶一个人能不能照应的过来。

  “小寒,海伯有话要跟你说。”欧阳走到水幽寒身边说道。

  水幽寒这才有心思关注周围发生的事。刚才欧阳把水幽寒送到马车边,让小刀护卫着,他则和王宣一起去处理后面的事。水幽寒想起来,捕快们赶到后,小刀就从战团中撤出,到她身边保护她和麒儿。

  现在的的情况是一个贼人骑马跑了,捕快们正在追赶。另一个贼人已经死了,还有一个海伯,看来是还活着。

  “小寒,海伯受了很重的伤,我查看了他的伤,他被刺中了要害。

  我看他是强撑着一口气。

  捕快们问他什么他都不肯说。他说,他只和你说。”水幽寒和欧阳交换了一个眼神,她听出了欧阳话里的意思,海伯就要死了,死前有话要和她说。

  “姐,我和豹子是在这边草地上追到他们的。当时我看见,海伯在前面逃,那两人在后面追。海伯还刺伤了一个贼人。姐,虽然我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可我看的清楚,那两个人招招都是杀手,都是冲着麒儿去的,是海伯他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麒儿。”

  水幽寒想起海伯几乎被砍烂了的后背,还有见到她时脸上欣喜还有歉疚的表情,就让奶娘和小红带着麒儿上车去等,留下小刀和豹子守卫,她就跟着欧阳来到海伯跟前。

  海伯已经被人搬到一处草坡上,看来伤口也已经处理过。海伯脸色苍白,应该是流血过多所致。欧阳刚才说海伯被刺中了要害,命不久矣。水幽寒心情复杂地看着海伯,不明白这个老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海伯背靠着一个草堆,见水幽寒过来,努力要坐直了些,却是明显的力不从心。

  “奶奶,对不起,麒儿,他,没事吧?”

  “麒儿有没有事,海伯不是最清楚?”道歉,道歉就能解决问题吗?水幽寒看着海伯明显讨好的表情,压抑住心中的怒火,却还是忍不住在话里透露出恼怒。

  海伯苦笑,“奶奶,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不过,你看我也遭了报应了。奶奶你就别怨恨我一个老头子了。”

  “海伯,我自认待你不薄。在王家村你对我们主仆的照顾,后来我被王东诬陷进了大牢,也是你帮忙四处打点,还肯出来为我作证。我念着你的好,你来投奔我,我虽然心里有些疑惑,可还是收留了你。

  海璐”你不是是非不分的人,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不知道,我本来都为你打算好了,要让你认下郑氏的一个孩子做孙女,留你在我家养老的。你,你实在太伤我的心。麒儿是我的心头肉,你,你这是在挖我的心啊。”

  海伯笑的惨然。“奶奶,是我对不起你。我也有我的打算,可是,奶奶你要相信我,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小少爷。”

  第一百五十四章 隐情

  

  水幽寒见海伯说话之间,虽然极力掩盖痛楚,但是每一次张口,唇角都有血泡益处。水幽寒想起刚才欧阳和小刀的话,麒儿能够毫发无伤,是多亏了海伯。从一路追过来看到的迹象推测,海伯以一对

  二,想来是相当的惨烈。而现在,海伯他……哎,水幽寒的心不由

  完全软下来。

  “海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两个人,他们是谁?他们,是不是要害麒儿?”

  “奶奶,我就是要和你说这些。不过,我也只说给奶奶听。”海伯看了一眼环立在周围的王宣和众捕快。

  水幽寒看了欧阳一眼,她知道海伯必是有内情不愿意让牛人知道,而其中必然涉及到麒儿的身世,她也绝不愿意让人知晓。欧阳也是知情人,当然明白水幽寒的意思,便站起身走到王宣身边,低声说了什么,王宣点点头,就带着捕快们走开了。

  海伯见人都走了,叹了口气,才缓缓对水幽寒说道:“奶奶,你知道,大少爷小时候我在他身边伺候了几年。我那天在药铺看见麒儿小少爷,和大少爷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后来知道麒儿便是奶奶在王家村时拣到的孩子,我心里就犯了嘀咕。回去后,我心里始终放不下。我想,奶奶的心肠软,念旧,如果知道我无处可去,必然会收留我。我和新来的管事不和,就故意和他吵了一架,然后背着行李来找奶奶了。”

  原来海伯来投奔她,竟然是有预谋的,水幽寒心里感觉十分复杂。

  “奶奶果然好心收留我。我在宅子里,想办法接触小少爷,仔细看奶奶和麒儿小少爷相处,哪里只像养母,明明是母子天性。我又想起那年奶奶有段时间都是躲在宅子里,我有半年多的没见到您。后来您还请了欧阳大夫,然后欧阳大夫就拣了初生的婴孩回来,欧阳大夫拣到婴孩的前一晚,我又凑巧睡的那么沉,奶奶那时正好养着奶羊。

  这些,我当时只当是巧合,可现在想来,应该都是奶奶事先的安排。

  这麒儿小少爷应该是奶奶亲生,是大少爷的骨肉。我知道了这个,对小少爷就更亲近了些,想来奶奶是起了疑心还是怎么着,就让我去了作坊。”

  是起了疑心吧,是因为海伯看麒儿的目光,除了喜爱,好似还透过麒儿在看另一个人。也是因为心虚,怕被海伯瞧出破绽,她才把海伯派到作坊。她当时想的是,没有什么真凭实据,海伯最多只是怀疑麒儿的身世。而且她认定海伯正直的本性,是不会伤害一个孩子的。还有的,当然就是对一个孤寡老人的不忍心,她想要考察一段时间,等这个老人的心完全向着她和麒儿,或者他不再怀疑麒儿的出生时,再接他回来,让他在自己的宅子里安心养老。

  “以前在王家村时,奶奶的难处都和我说过。我就想着,这样也好。奶奶带着小少爷这安过日子,我也帮不上大忙,就在一边静静地守着,看着小少爷长大。只是,我没想到,奶奶您要再嫁。”

  原来海伯是这个打算,是她的再嫁,才让海伯有了今天的举动?

  “我老头子死脑筋,奶奶您带着麒儿过,麒儿跟您的姓,掩人耳目,这都没什么。可若是您嫁进欧阳家,麒儿跟了欧阳的姓,承接他姓的香火,那怎么能成。我知道我的身份,这事没我说话的份,可我还是厚着脸皮去和奶奶说。奶奶并不听我的劝,我就想着,麒儿不能落入外姓人家,奶奶成亲后,还会有儿女。我就……哎”

  “我在老侯爷和大少爷身边都伺候过,他们都是铁铮铮的汉子,极好的人。大丈夫难免妻不贤、子不肖。大户人家后院里有些龌龊也难免,男人们在外面做大事,有些小事管不周全,也是常事。但是子嗣可是大事。我知道楚家现在还没有孙子。他们若是知道有了麒儿小少爷,一定会好好的待他。我虽然老了,也会跟着麒儿,拼了这把老骨头,也会护的他周全。从奶奶那回到作坊后,我就给大少爷写了信。我告诉大少爷奶奶是好人,以前的事一定是有误会,是被人陷害的。如今奶奶生下嫡子,请大少爷来接了小少爷回去。”

  水幽寒急道:“你,你信里告诉他我在济水了?”

  “咳咳咳,我老头子还没糊涂,我没说奶奶在哪里。奶奶现在,已经不适合再回去了,奶奶自己也不愿意回去不是吗?我只是打算让小少爷认祖归宗,并没有要迫奶奶回去的意思。”

  水幽寒皱眉,这海伯是****,要活生生拆散她们母子,而且似乎还理直气壮。****回楚家,放她自由,似乎还是为她考虑,难道就不想想母子分离是多么残忍的事情吗?哦,对了,在海伯看来,她以后会和欧阳有很多孩子,这点痛苦不算什么,或者是可以忍受的。

  “我信里只说奶奶给大少爷生了儿子,然后因为害怕阿东迫害,就逃走了,留下了孩子。我并不想让大少爷知道奶奶如今的所在,因此在信里约好,让来人到福来客栈,和客栈老板说找海伯。客栈老板和我相识,这样只要大少爷的人一来,就能和我联系上。信送出去一个月后,奶奶马上就要成亲,终于有了消息。来的是两个男子,说是侯爷的部下。他们说侯爷有军务在身,是偷着来的,因此不便进城,让我把孩子带到城外,我信了他们。平时奶奶的院子看守森严,没法带走小少爷。我就等到奶奶成亲这天,果然找了机会带出了麒儿小少爷。小少爷吃了朱果睡的很熟,我就把他抱在胸前出了城。来到这约定的地方,结果……”

  “结果没见到大少爷,那两个男子见我抱了孩子来,就让我把孩子交给他们。我觉察不对劲,自然不肯,一定要见侯爷。他们就露出真面目,拔出刀剑。我护着麒儿逃跑边和他们打斗,边跑到这草地上。到最后,我实在支持不住了,只能用身体护着小少爷。我想我的血快流光了,再也护不住小少爷了。”

  当时的情景……,水幽寒咬紧了下唇。

  海伯语气一变,“是奶奶好人多福,麒儿小少爷命大。我就快支持不住时,小刀少爷带着豹子赶到了。然后,奶奶也带人来了。小少爷平安,我总算没有铸成大错。”

  这些话,海伯说的断断续续,不时要停下来大口喘气。

  “海伯,你,你别着急说话。我叫欧阳给你治伤。等你养好了伤,好帮我照看麒儿。”

  “奶奶,我是上过战场的人,我知道我这伤,就是神仙来了也没辙。欧阳大夫他刚才已经给我上了药,不要让他再白费力气了。我强撑着这口气,就是要把事情说清,让奶奶以后有个防备。我不相信大少爷会做这样的事,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水幽寒垂下眼帘。

  “奶奶,老头子毒对不起你。刚才看到奶奶,我才明白我做错了。我原想着奶奶和欧阳大夫成亲.以后孩子要多少没有,会渐渐忘了麒儿的。是我想错了。我孤老头子一个,小时候是孤儿,也没有娶妻生子。我忘了,不管有几个孩子.每个都是当娘的心头肉。奶奶,您不要记恨我这个孤老头子好不好?”

  海伯的脸上是强挤出来的讨好的笑,应该是在极力忍受身上的痛楚,因此那笑容也是扭曲的。一双眼睛,却是晶亮晶亮,望着水幽寒,期盼她的谅解。

  海伯并非罪无可恕,而且不管他做了什么,他用他的血肉之躯,用他的性命,护住了麒儿。

  “海伯,多谢你保护麒儿。我和麒儿,不会忘记您的恩情。您,永远是我们母子的恩人。”

  “奶奶要保重。”这是海伯对水幽寒说的最后一句话。水幽寒的话,似乎让他终于得到了解脱,他最后将脸转向西南方向,似乎在看什么人。“怎么会,我不相信。”喃喃地说了这么一句话,老人就颓然地顺着草垛倒了下去。只有一双眼睛,虽然失去了光泽,却还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水幽寒握住海伯的手,大声哭了起来。欧阳听到动静,跑了过来,弯下腰,探了探海伯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脉搏,摇头道:“人已经去了。”

  王宣和几个捕快也闻声赶了过来,远处传来纷乱的马蹄声,是去追赶另一个贼人的捕快们回来了。水幽寒听得那些人向王宣回报,说是让那个贼人跑了。

  “那贼人工夫了得,又熟悉地形,想来是早看好了退路。我们兄弟紧追不舍,可还是让他给跑了。”一个捕快头目禀报说。

  “一个跑了,一个死了,那可从这个老头嘴里掏出些什么?”一个捕快问道。

  欧阳将水幽寒扶起来,水幽寒将左手缩回衣袖,紧紧握住,另一只手抓住欧阳的衣襟,叫了声大哥,便倒在欧阳怀里。

  第一百五十五章 母亲

  

  “阿宣,小寒晕过去了。我要先带她回家,这里就都交给你了。”

  “小寒她要不要紧?你们先回去,让她好好休息,这里就交给我吧。”

  欧阳和王宣说完话,便抱起水幽寒向马车走去。水幽寒窝在欧阳怀里,耳朵捕捉到那群捕快们或远或近的窃窃私语。

  “能挺到现在就不错了。追了这么长一段路,咱们大老爷们是习惯了,难为她一个女子也跟下来了。”

  “可不是,她一直紧跟着咱们头后边,一步都没落下。体力差的兄弟都不如她。而且胆子够大的,就这场面,我想起我第一次跟着头到了凶案现场,看到一地的血肉,我当时差点没晕过去。这位奶奶坚持到现在,可真够镇定的。”

  “小四,你跟这位奶奶比可是给自己脸上抹金。那时候我也在,你可不是差点没晕过去,你跑到外面吐了半天。接下来几天,不敢一个人睡,那么大小伙子,晚上非要跟人挤一个被窝,哈哈!”

  “你们年纪小,不懂这些。这做了娘的女人和小姑娘不一样。上次那个案子,母女两个碰到歹徒,那个母亲还不是瘦瘦小小的,据说平时连只鸡都杀不了,可是硬是把那人高马大的歹徒而弄死了。所以说啊,可别小看女人,尤其是有孩子的女人。”

  “这位奶奶就是手工皂作坊的东家,唉呦,今天还是成亲的日子那。啧啧啧”要说欧阳大夫,要身家有身家,要人才有人才,可是结了门好亲。可惜出了这事,这贼人的路数看上去可不一般。”

  “是内鬼,他们家的老仆人把孩子给偷出来的。是为财,还是……”

  “这可不好说。这个案子透着妻怪。这老仆人可是破案的关键,可惜什么都不肯跟咱们说。如今又死了,就是不知道他和欧阳大奶奶说了啥?头,咱得问问这位大奶奶。”

  “现在怎么问,你个愣头青,还有没有点同情心?”

  欧阳把水幽寒抱上马车,小红和奶娘看水幽寒被欧阳抱回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都紧张地拥过来。马车启动,水幽寒方睁开眼睛,对着奶娘和小红眨了眨眼,示意她们不要声张。

  不错,刚才水幽寒是装作晕倒的。因为若她不如此做,难免就要回答捕快们的问话。可是两个贼人一个死,一个跑掉了,海伯也死.

  了。她需要时间考虑清楚,要不要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如今马车里都是自己人,她也不再假装,便从奶娘怀里抱过麒儿。

  马车越过一块水洼,颠簸了一下,不知怎么一直不作声的麒儿忽然哇地哭了起来。任是怎么哄,都哄不停。到了家门前,欧阳扶水幽寒下车,早有一群下人在门口翘首等待,见水幽寒抱着麒儿回来,都拥上前来。

  “老天保佑,都平安回来就好。”桐婶一连声地念阿弥陀佛。

  郑氏也哭了,“小少爷回来,我的罪过总算小了些。不然,我是再没脸见奶奶了。”

  众人簇拥着水幽寒和麒儿进了内院,桐婶在前面弓路,一行人都进了喜房。好多人围上来问长问短。麒儿将头扎进水幽寒怀里,还是哭个不停,把水幽寒的心哭的揪成了一团乱麻。水幽寒知道人的恐惧感有时候会延迟发作,看麒儿这个样子,应该就是这么回事。水幽寒把麒儿抱紧了些,不住地拍哄。麒儿还是哭,小身子不住发抖。

  欧阳带去的家人也跟着回来了,麒儿都经历了什么,大家都能猜出一二。

  “这可怎么好,小少爷这是吓养了。”奶娘在一边手忙脚乱,不知该做什么才好,桐婶也在地上转磨磨,急得一脸的汗水。

  “大哥,能不能针炎,或是给麒儿吃些安神的药汤?”水幽寒问欧阳。

  “针灸只怕不管用,安神的药汤,好吧,我这就叫人去熬。”

  “唉呦,针炎和药汤哪里管用。我看是被这满屋子红彤彤的给吓到了。”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

  “说的是,说的是,”奶娘连声赞同,水幽寒想想也有道理。奶娘便带人在屋内收拾。欧阳也立刻传令下去,将所有院子里所有红色的东西,灯笼,喜字等等都换下。一时间屋内外又是一阵忙乱。

  奶娘又从箱子里拿出一件水幽寒家常穿的鹅黄色衣衫,帮水幽寒换下了喜服。欧阳也依样换了衣服。只是麒儿还是止不住啼哭。

  人们七嘴八舌地出主意。

  “小少爷这是不习惯这屋子吧。这小孩子不禁吓,一吓魂就丢了。还是回原来的屋子才能找回来。”

  水幽寒抬头一看,说这话的是个中年婆子。看模样有些眼熟,不过好像并不是欧阳家的下人。

  “姑娘,麒儿的魂不认识这里,咱们带麒儿回原来的屋子吧。等麒儿好了,咱们再……”

  在熟悉的环境才会有安全感,水幽寒点点头。

  “小寒,为了麒儿,你就先回原来的屋子住两天。麒儿好了再搬过来吧。”欧阳发了话,众人便七嘴八舌,七手八脚拥着水幽寒回到原来的院落。

  也许是回到熟悉的环境,也许是周围的人都散去了,也许是麒儿终于哭累了,总算停了下来。可精神还是恹恹的,*****那样灵动活泼。水幽寒想到刚见麒儿时,麒儿******抹红。她已经反复和欧阳确认过,麒儿并没有受伤。那抹血迹,是海伯的。只是找到麒儿时,他是醒着的,也不知道是醒过来多久了。被海伯抱在怀里,看到了多少。即使没有看到,他也能听到。即使还不懂事,可小孩子的本能直觉都是非常准确的,是不是,他感觉到生命的威胁,而且那个抱着他的人的生命随着血液慢慢流失。

  屋内燃起蜡烛,别的人都被打发走了,屋内只留下奶娘和小红。

  水幽寒好不容易哄着麒儿吃了几勺蛋羹。麒儿不肯喝药,却渐渐好起来。只是不断地喊娘亲,若水幽寒应的慢了一点,他就会躁动不安。

  夜幕降临,豹子就卧在窗下,一双铜铃大的眼睛在黑夜里发着绿光,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莫响。听在水幽寒耳朵里让她感觉心安。

  她知道欧阳加派了巡夜的人手,王宣也派了捕快在宅子周围巡视,小刀和欧阳都在旁边的厢房里守夜。

  奶娘曾提出要找人做法,给麒儿把魂给喊回来。水幽寒拒绝了。

  这些说法就是她那个年代也听说过的,她是不信的。像跳大神儿似地,只会让小孩子更加害怕。麒儿现在最需要的是安全感。

  水幽寒脱了外衣只着内衫,有给麒儿换上轻软的睡衣裤,然后就仰躺在床上.让麒儿趴在她的肚子上。她不停地和麒儿说话,拍哄麒儿。人类害怕的时候会蜷缩起身体,因为他们曾那样在母亲的子宫里住过十个月,对他们来说那里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母亲的声音,母亲的气息,这才是让小孩子回魂的良药。

  哄了半天,麒儿终于趴在水幽寒的肚子上睡着了,只是两只小手还抓着水幽寒的衣襟不放。水幽寒松了一口气,一只手扶着麒儿,让他不至于滑下去,另一只手从外衫的袖袋中取出一方白色的绢帕,打开来仔细查看。

  白天的时候,之所以装晕倒,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个,海伯临死依然紧紧抓在手里的东西。海伯的矛盾她看在眼里,一方面想把这东西给她,又犹豫着不想给。最后海伯也没主动拿出来,也没对这东西做出解释,就那样去了。这东西被海伯攥的紧紧的,她当时往外拿的时候还颇费了些力气。拿到手后,因为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怕被捕快们看到,当即就包进手帕握在手里。

  借着床头暗淡的烛光,水幽寒看清那是一块镀金的青铜质的牌子,铜牌上面占满了血迹,一面刻着毒文和一只长者翅膀的猛虎,另一面刻着一个令字。能够让海伯致死都不肯撒手的东西,应该是十分重要的。

  水幽寒想了想,。

  麒儿似乎是梦到了什么,在水幽寒身上不安地扭动。水幽寒赶紧将绢帕和铜牌分开藏好,又用双手环抱住麒儿,轻声安抚。麒儿才又安静了下来。

  水幽寒的泪打湿了枕巾,她在打算生下这个孩子的时候曾经发誓要好好照顾他,不让人伤害他,可是如今,麒儿还是受到了伤害,这让她不能不痛,不能不恨。

  生下麒儿,水幽寒有着自私的打算。

  初来异地,虽然有奶娘和小红,可是那种孤单的感觉是摆脱不了的。一个孩子,她的血中血,肉中肉。有了她,就是有了最深的牵绊。她在这个世界上不再是一个人,即使有一天她不存在了,还有一个小小的人,留着她的血,带着她的印记,做为她生命的延续,在这个世界上继续活下去。

  而且她那个时候的情况,前途渺茫。孤身一人没有家族依靠的弃妇,再嫁的可能性很小。她考虑以后不会再有男人的可能性,她想到她可能没有机会生孩子。为此她生下了麒儿。不能说没有养儿防老的打算。

  她对这个小人儿的需要,绝不比一个胚胎对于生命的渴望少。

  她给了麒儿生命,除此之外,又给了他什么?先是隐瞒他的出生,对外说是拣到的弃儿。然后为了不被人怀疑,不能母乳喂养,只能给麒儿找羊奶妈牛奶妈。再然后就是分离和惊吓,最后发展到现在,麒儿的生命都受到了威胁。

  她有努力养家,有努力要给麒儿一个良好的环境,甚至在选择欧阳的时候,也有考虑到麒儿的因素。可她能算的上是个称职的母亲吗?不,她不是,她亏欠麒儿的太多太多。

  “但愿妈妈在有生之年,能够补偿你,我的宝贝。”

  第一百五十六章 传唤

  

  睡了一晚,麒儿就恢复的差不多了。水幽寒心里侥幸地想,麟儿当时应该是没有看到什么的。依海伯的性情和对麒儿的看重,一定会尽量避免让麒儿看到那些残酷的景象。不过小孩子的直觉非常历害,麒儿应该是本能地感觉到危险。

  可是他并没有当场哭闹,后来麒儿开始哭,也是离开了现场之后。就像那些捕快们说的,这小家伙不一般,胆子大,长大后必然是个英雄人物。

  水幽寒知道,麒儿这个年纪,记忆力还不完善。长大后,如果没人提起,他根本就不会记得这个时候发生的事。可是水幽寒担心,麒儿潜意识里留下这件事的印象,会因此对性格造成影响。她所能做的就是给予麒儿更多的关爱,完全消除这件事的影响。

  喂麒儿吃完早饭,欧阳就来找水幽寒说话。两人到了书房”欧阳开口道:“小寒,今天一早阿宣和子舟就来过了。我看你太累了,就没让人叫醒你。阿赏已经把麒儿被绑架的事和王郡守说了。如今海伯和一个贼人已死,还有一个在逃。城里有捕快负责搜捕,另外还知会了城外的军营,在各个路口和码头上布置了人手盘查。小刀说,那人被他砍了一刀,还被豹子咬了一口。相信那个人逃不出济水地界。咱们宅子周围也派了官兵巡察。小寒,在没找到那个贼人之前,你和麒儿就待在院子里,哪里都不要去。”

  “恩,好的。”水幽寒点头答应了,又将昨天海伯对她说的话,都一一转述给欧阳听。

  “大哥,你看这事该怎么办?要不要和阿宣还有捕快们实话实说?可若是说了实话,麒儿的身世只怕再也瞒不住了。”

  只要有一丝可能,水幽寒就不想让人知道麒儿的身世。奚阳对此当然是明白的。

  “我一会去衙门,话我会斟酌着说。”

  “大哥要去衙门?正好,我有一个想法,还要大哥帮忙。”

  “小寒,我们已经是夫妻,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帮忙二字以后不要再提。”

  “哦,我记下了,以后不会了。”水幽寒从善如流。

  “是什么事要我去办?”

  水幽寒确认屋内外都没有旁人,便和欧阳耳语了一番。

  “大哥,那家人势力大,不是我们硬碰硬就能对付的了的。而且王家也是官场中人,我不希望把他们也卷进来。这件事至关重要,只有我们两人知道,大哥莫要让阿宣知道了跟养为难。”

  欧阳看了看水幽寒,“小寒你放心,我明白事情的轻重。”

  两人又计议了一番,欧阳就出府去了。

  午饭过后,欧阳还未回来。水幽寒抱着麒儿到廊下逗鹦鹉。这只红领绿鹦鹉是前些日子沈九送的,不仅毛色艳丽,而且非常聪明。沈九送了来时,这鹦鹉还是雏鸟,不会说话。经过这些日子的调教,已经会说些简单的话了。比如说,它跟着水幽寒学会了叫麒宝宝,还跟着麒儿学会了叫娘亲,阿爹,更是把麒儿奶声奶气的声调模仿的惟妙惟肖。这只在麒儿眼中的地位,仅次于豹子。

  麒儿喜欢给小鹦鹉亲自喂食。水幽寒只好握着麒儿的小手,一起准备好食水,放到小鹦鹉面前。

  “馒头,吃饭了。”麒儿叫小鹦鹉。

  说起这个名字,令水幽寒忍俊不禁。小鹦鹉刚来时并没有名字,水幽寒看小鹦鹉毛色艳丽,姿态优雅,本来还准备了几个风雅的名字给它。只可惜,那几天水幽寒新琢磨出一种点心,就是拿牛奶、筛的细细的精面粉、糖和鸡蛋加入酒酿和面,做成实心或者加了少许馅料的馒头。这样做出的馒头色泽洁白,又萱萱软软,吃到嘴里更是香甜可口。为了吸弓麒儿,水幽寒在馒头造型上也下了工夫,就像她前世吃过的旺仔小馒头。麒儿非常喜欢这种馒头,见了这鹦鹉,就要拿馒头喂它,还一边馒头馒头地喊。结果水幽寒那边名字还没确定,小鹦鹉就已经对馒头二字产生了反应。水幽寒一想,既然已经有了一只“包子”,小鹦鹉的叫馒头也顺理成章,因此小鹦鹉的名字就这样定了下来。

  这边水幽寒教麒儿说话,麒儿就转过去教馒头,娘两个正说的高兴,小红从外面走了进来。

  “姑娘,沈夫人派了个媳妇过来,说是有急事要找您。”

  水幽寒咦了一声,急事?这个时候沈夫人找她会是什么样的急事?

  “你先让她到偏厅里等着,我把麒儿送回屋,然后就去见她。”

  小红应声退下,水幽寒看麒儿也有些困倦,就抱着他回了房间,交给奶娘哄着他睡下。然后才才换了衣服到偏厅。

  来人水幽寒是认得的,是沈夫人身边的一个很有脸面的管事媳妇。

  这媳妇生的颇为齐整、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沈夫人与各府的夫人们交往,都是这媳妇跟着伺候。***请安。”

  那媳妇老远望见水幽寒来,忙赶过来给水幽寒行礼。水幽寒点了点头,在座位上坐下,叫小红上茶给这媳妇吃,然后才笑着问道:“邢嫂子怎么有空到我这来,可是夫人找我有事?”

  “奶奶,这还真是有急事。是我家姑娘得了急病,这都有好几天水米不沾了。急得我家老爷和夫人跟什么似地。”

  “嫣然病了?可找大夫瞧过了?邢嫂子这是来找欧阳吗?”水幽寒想起婚礼之前,还有婚礼当天确实没见到王嫣然。依照王嫣然爱热闹的性子,那天她无论如何是该到场的。水幽寒本来奇怪,想找机会问问王宣,结果后来出了事,也就忘了。

  “不是找欧阳大夫,是找您。姑娘的病,已经找了几个大夫瞧了,都说并不是病。奶奶您不是外人,我就实话和您说。姑娘她只怕是心病,夫人问她是怎么回事,她都不肯说。逼得急了,就不吃不喝。

  今天终于开口说,要奶奶您过去,她才肯吃东西。夫人知道平时奶奶和我们姑娘最要好,请奶奶您马上过去,救我们姑娘一命。

  水幽寒心中惊疑不定,她是觉察王嫣然有心事,可没想到会闹到这个程度。

  “夫人也知道奶奶家刚出了事,这是实在没办法。还请奶奶走一趟,把小少爷带上也行。我们姑娘除了念叨奶奶,还念叨小少爷那。

  奶奶知道我们姑娘平时疼爱小少爷的,知道他出了事,也急得不得了。

  奶奶把小少爷带过去给我们姑娘瞧瞧,再劝解劝解,我们姑娘看在小少爷的面子上,说不定这病就好了。”

  “这样啊!”水幽寒沉吟了一下,着急道:“既然是这样,无论如何我也要去看她。那嫂子先坐坐.我去换了衣服就来。”

  “奶奶何必费那个事,奶奶这身衣服就极好,况且和夫人、姑娘都不是外人,不用如此麻烦。”

  “不怕邢嫂子笑我。我刚才给鸟喂食,那鸟调皮,扇了一翅膀水在我衣服上。因为怕夫人有急事,没来得及换衣服我就来了。如今觉得怪不舒服的,还是换一身的好,请邢嫂子稍等。”

  那媳妇见水幽寒这么说,也不好再阻拦。水幽寒转身出了偏厅回了正房。

  麒儿被奶娘哄着睡着了,豹子趴在麒儿床头的地板上张着大嘴打哈欠,见水幽寒进来,呜呜了两声。

  “姑娘,沈夫人派人来什么事?”奶娘压低声音问道。

  “说是嫣然病了,让我过去看看。”

  “唉呦,这么说是病的严重了?说起来,昨天王家只宣公子来贺喜,沈夫人和嫣然姑娘都没来。不过听桐婶说沈夫人派了两个婆子来。后来出了事,那两个婆子还留下来,昨天帮着忙里忙外的就有她们两个。,

  水幽寒想起昨天喜房里,确实有好几个不太熟的媳妇婆子,想来是和欧阳交好的人家留下女眷打听消息的。

  “姑娘,你可是现在就过去?”

  “是要过去一趟,不过我心里不安,看来真是被昨天的事吓怕了。小红,冬儿你们过来。”水幽寒叫过小红和冬儿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通,然后才让奶娘从衣箱中另取了一套衣服,又重新梳了发髻,收拾停当,这才带着小红出来,那媳妇已经等的有些燥了,见水幽寒出来,马上堆了一脸的笑。

  “奶奶,咱们这就走,怎么没见小少爷。”

  “麒儿睡下了。嫂子也知道他受了惊,哄他睡觉实在不容易,哪敢把他弄醒。嫣然要看麒儿,我明天一早再带他过去。”

  那媳妇脸色变了变,最终还是笑道:“奶奶说的是,姑娘虽然想念小少爷,可也不能因此就扰了小少爷。明天也行,也行。”

  出了的大门,王家的马车正等在外面,那媳妇请水幽寒上车。水幽寒摇头拒绝,说还是习惯坐自己的马车,如此两人分乘两辆马车,一会工夫就到了王郡守家。

  那媳妇在前面屁颠屁颠地引路。

  “去嫣然的院子,好像不是走这条路吧。”

  “忘了告诉奶奶,姑娘病了后,为了养病方便,搬到这边的院子来了。”

  “哦  ”

  又转过一道回廊,那媳妇弓着水幽寒进了一所小院落。几个丫鬟婆子正在台阶上等候,见水幽寒来了,其中一个走下台阶,迎了过来。

  小红惊叫了一声,抓紧水幽寒的手臂。水幽寒唇边漾起一丝冷笑。

  无论怎样隐忍,怎样千方百计的掩饰躲藏,最终还是躲不过去。

  第一百五十七章 母凭子贵

  

  眼见那人越走越近,小红紧张地靠近水幽寒身边。

  “姑娘,那个是月娘?!她,她怎么来了?!”

  是啊,月娘怎么来了那?

  水幽寒一搬来济水,欧阳就通过王宣给她上了户籍。因此如今官府的户籍上,水幽寒是欧阳的远房表妹,与楚家没有任何关系。水幽寒也曾经想过如果有一天再次遇见楚家的人会怎么样。假装不认识是最简单的方法。可是,如果楚家要追究,这个法子却行不通。若是只有她一个,她可以解释说人有相似,她只是与楚家那个曾经的大少奶奶水幽寒长的相似,她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这话本来也不算谎言。可是她怎么解释奶娘和小红这两个人?有谁会相信有这样的巧合?甩掉奶娘和小红?这个选项从未在水幽寒脑海里出现过。做为她初来异世就陪在她身边的人,做为在水幽寒最困苦的时候仍然对她忠心耿耿的两个人,她已经把她们看做是她的亲人。她选择了亲情,司时就无法回避原来水幽寒的身份带来的种种隐患和麻烦。

  还有麒儿,既然她选择生下这个孩子,因此而来的种种磨难,她也不会逃避。如果要留这三个人在她的身边,一定要面对种种挑战和磨难,她甘之如饴。

  “大少奶奶一向可好?”

  月娘走到水幽寒身前,微微屈膝行礼。水幽寒侧身让过,淡淡地说道:“原来是月娘。这声大少奶奶可不敢当。月娘这是路过济水?

  怎么不早知会我一声,让我能稍尽地主之谊。”

  月娘略有些惊讶地打量水幽寒,笑道:“大少奶奶可是太客气了,我虽然随在夫人身边,承蒙府里上上下下对我另眼相看,可依然只是个下人。大少奶奶可是正经的主子,我这一次来济水,也是为了大少奶奶。夫人很想念大少奶奶,让我接大少奶奶回去。”

  “月娘似乎忘记了一些事。”水幽寒意有所指,拿眼去找邢嫂子,却见邢嫂子早就不见了踪影,应该是刚进院子,便偷偷地溜了。

  “大少奶奶,这里说话不便,还请大少奶奶进屋,我们再详谈。”月娘侧身让水幽寒进屋,水幽寒心想既然来了,当然要谈一谈,就跟着进了屋。

  这个院子,应该是王家单独拨出来给月娘的。水幽寒看屋里忙进忙出的丫鬟婆子,与王家下人的穿着打扮并不相同,想来都是月娘带来的人。水幽寒观察的仔细,发现不只这些下人,就是月娘身上也有疲惫之态,水幽寒判定她们应该是今天刚刚到的济水。否则,应该一早就骗她过来了。

  月娘吩咐人摆上茶点,请水幽寒喝茶。水幽寒端起茶杯,心想她是暂时装拙蒙蔽对方,还是先发制人。最后想想,她没能提前知道月娘来济水,又不能确定月娘的真正来意,已经失了先机。还是先装弱势,多套套月娘的话是正理。

  月娘先是打发了伺候的人出去,又用眼瞄小红,意思是要她也出去。小红挺挺胸脯,没动地方。水幽寒则好像没看到月娘的眼神,也不开口,只端着茶杯出神,一副没有眼色,呆呆笨笨的样子。

  屋里静寂了片刻,月娘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又转成开心的语调说道:“这里没有外人,我先恭喜大少奶奶了。”

  水幽寒做出被毕了一跳的样子,“我,我有什么好恭喜的?”

  月娘继续说道:“恭喜大少奶奶为楚家添了金孙!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夫人知道了,高兴的一晚上没睡着觉。立刻就打发我带着人来接大少奶奶回去。”

  水幽寒的手开始发抖,连茶杯都拿不住了。只好颤颤巍巍地把茶杯放回桌上,茶水洒了一桌子。

  “什么金孙,你这是听谁造谣?我,我都躲到这来了,你们,你们还不放过我,一定非得要了我的命吗?人心,人心怎么这么坏啊。

  水幽寒开始抽泣,接过小红递过的帕子捂住半张脸。

  “大少奶奶不要怕。夫人知道您受了天大的委屈,如今您为楚家立了大功,以后夫人会慢慢的补偿大少奶奶,您的好日子多着那。大少奶奶也是,怎么生了小少爷不通知夫人,还多亏了郡守夫人捎信给夫人,才知道如今奶奶带着小少爷在济水。”

  沈夫人!果然是她,就是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知道了这个秘密,又是如何知道的。这先放在一边。

  “知道我受了天大的委屈,就这一句话就打发了我?那你说说,我都受了什么委屈?”水幽寒执拗地说道。

  月娘似乎噎了一下,“过去的事还提它做什么?大少奶奶应该知道,夫人心里可是*****个媳妇。当时是为情势所迫,不得已才委屈奶奶****壤的地方来。奶奶也争气,一举得男,夫人脸上也有光,更有理由请奶奶回去了。自打奶奶离开京城,夫人无时无刻不牵挂。我这次来,夫人等不及奶奶回去”就捎了好些东西给奶奶。来人,把东西拿上来。

  月娘一声吩咐,几个丫鬟婆子鱼贯而入,一会工夫绫罗绸缎、金玉、首饰、人参鹿茸等珍贵药材就摆了一堆。

  “这些都是夫人让我艄给奶奶的。奶奶也该知道,在夫人眼里,奶奶就和亲闺女差不多。奶奶如今有了嫡子,又有夫人给您撑腰,可算是苦尽甘来了。也是夫人的苦心没有白费。”

  水幽寒心里冷笑,一边说她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边又说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就拿这些东西来收买她,实在可笑。她的意思如果水幽寒是个贤惠的妻子,孝顺的媳妇,如今不仅要不计前嫌,反而要感恩戴德。

  月娘这个人不简单,她如此模样,依然谨慎守礼,说话滴水不漏。

  “月娘,当初我为什么被送到乡下来,月娘应该还记得。”水幽寒注视月娘,她一定要个说法。

  “那件事,夫人本来是不信的。奶奶想想,若夫人相信了,奶奶哪还有命在。让奶奶来乡下,也是为奶奶着想,为了让奶奶能够平安生下孩子,免得被有心人给害了。如今那件事已经查清楚了,是青姨娘故意陷害奶奶。夫人已经把她看管起来了,就等着奶奶回去看怎么处置她。”

  哈,还真是说谎连眼都不眨。这么一说,夫人不仅没有错,反而跟诸葛亮似地未卜先知,是大大的智慧,大大的慈悲。而水幽寒完全是被她自己的陪嫁丫头陷害,只能怪她自己识人不清,不能御下,没人家楚家半点错误。

  不过真当她是傻子吗?知道她怀孕,还会让她千里奔波?还会让人像看守犯人一样地圈禁着她?还会每月只给那么几个钱,而且还要从下人们手里讨食?如果不是她强烈的求生欲望,随遇而安的性格,还有不断的努力,在侯爷夫人这样的关照下,她只怕早就化成了灰。

  那件栽赃通奸的案子,就推出来一个青儿就完了?难道都忘了,当初信誓旦旦作证的还有她楚府的一位少奶奶和一位嫡亲的姑娘。青儿一个陪嫁丫头,陷害她的主子能得到什么好处,说她背后没人指使,谁会相信?

  “夫人,夫人她早知道我怀了孕,让我来这,是为了保护我?”水幽寒眼泪汪汪地望着月娘,眼神中满是敬慕期待。

  月娘笑毒点点头:“可不是,海伯就是夫人派去照顾你的。”

  还真是顺杆爬的快。

  “那么说,海伯里应外合,绑架了我的儿子,要置他于死地,也是夫人安排的了?夫人果然想的周到,怕他做的不干净,还从京城专门派了两个杀手来,真是算无遗策。”水幽寒脸色阴沉下来,冷声问道。

  “大少奶奶你说什么,小少爷他,他不是好好的吗?什么有人要杀小少爷,怎么郡守夫人没和我说起?小少爷他,他现在怎么样?你没带他来,可是真的出了什么事?”

  月娘惊愕地站起来,连连发问。水幽寒看她的样子不像作假,看来沈夫人还没来得及,或者是不想和她说这件事。

  水幽寒心想,如果月娘刚才说的不假,那么沈夫人和海伯应该是脚前脚后给楚家送的信。以沈夫人的能量,她的信应该比海伯的信到的早。但是月娘的脚程是绝比不上两个杀手的。昨天杀手到了,今天月娘就来了。月娘应该比杀手先出发口月娘和杀手应该不会一个人派出来的。应该不是吧。水幽寒暗自皱眉,楚家内部不是一条心,应该是早就暗潮涌动了。

  “是夫人派月娘来的,那么侯爷、大少爷、新少奶奶他们可知情?”

  “这,夫人说这件事先保密,到时候要给大家一个惊喜。”

  水幽寒冷哼了一声,疾声厉色问道:“月娘何必惺惺作态?就在昨日,海伯勾结楚家两个贼人,先将我儿子偷出府去,就在城外荒林,要杀害我儿子的性命。这件事已经闹的满城皆知。月娘故意说不知道,难道月娘不是因为那贼人没有得手,才出面要将我儿子连我一起拐走,然后要了我们的性命吗?”

  第一百五十八章 谈判破裂

  

  “绝无此事,虎毒不食子,夫人盼着大少奶奶和小少爷回家,怎么会派人杀害自家的骨肉。这其中一定有些误会,请大少奶奶务必相信我。”月娘慌忙辩解。

  “难道是我平白诬陷你们?月娘若是不相信我,可以去问沈夫人,或者随便在街上找个人问问,就知道真假。如今这个案子轰动全城,衙门已经立案,正要找知情人调查。月娘来的巧,你既然在侯府身份不同一般、想必捕快们有好多事情要请教月娘。”

  月娘经历了最初的惊诧、恐惧、慌乱,很快镇定下来。

  “大少奶奶这样说,小少爷看来是没事了。大少奶奶受了惊吓,胡乱怀疑人也是难免。不过大少奶奶也该知道,夫人只有两个儿子,至今却一个孙儿都没有。小少爷可是侯府嫡孙,夫人是他嫡亲的奶奶,怎么会害他。大少奶奶你就放宽心,王郡守和夫人可是本家。我既然受夫人之托,来接奶奶,必然能保得奶奶和小少爷平安。大少奶奶与其在这里担惊受怕,不如和我一起回府,在夫人和大少爷身边,小、少爷才能平安。”

  水幽寒看月娘这么快就做出如此反应,暗自赞叹不愧是侯府里夫人身边的常青树,果然老到。

  月娘见水幽寒没有说话,又继续说道:“大少爷看到小少爷,还不知会如何欢喜,更加会感激奶奶。以后大少爷和奶奶夫妻和睦,谁都拆不散,也羡慕不来。大少奶奶你说是不是?”

  “看来月娘来这里,大少爷是真的不知道了。月娘还记得吗,当初我出府的时候,夫人说好等事情风声过了会给我休书。夫人也许事情忙忘记了,可大少爷还记得。如今我手里有他亲笔写的休书。我再不是你们楚家的什么大少奶奶,我的儿子更不会和你们家有什么关系。”

  “休书,你说大少爷给了你休书?这怎么可能,他可从未和夫人提起过。”

  “是因为觉得没有必要提吧。因为夫人早已经默认我下堂了不是吗?那他何苦再提起我的名字,让夫人心里不痛快。”

  月娘叹了口气,“大少奶奶,你这两年受了苦,有些怨气,和我撒撒无妨。可夫人待大少奶奶如何,大少奶奶应诿还记得。当初大少奶奶在家里受气,是夫人不嫌弃你没有嫁妆,坚持要娶了你进门。后来在府中,夫人对大少奶奶也是照顾颇多。然后发生了那件事,也是夫人保住了你的命。大少奶奶刚进门时对着夫人痛哭流涕,发誓会把夫人当亲娘一般孝敬。当时我就在旁边,大少奶奶怎么出来两年就都忘了。”

  当初的水幽寒和王夫人之间还有这么一段插曲?不过也不难理解,那个时候的水幽寒能够嫁入侯府,是怀着感恩的心吧。而且她最感激的应该是王夫人,很可能真的把王夫人当亲娘看了,以为以后有王夫人照应,会有好日子过。可惜,结局不像她想的那么美好。

  “月娘,我已经不是楚家的大少奶奶。你不要再这么称呼我。”

  “大少奶奶是三媒六证进门的,大少爷哪能不通过侯爷和夫人就休妻。只怕是一时被人蒙蔽,才会做出这样的事。这件事情不急,回去让夫人慢慢调查。就是有休书又怎样,大少奶奶有小少爷傍身,又有夫人支持,这楚府大少奶奶的位置是坐的牢牢的。以后这世袭的爵位,也是小少爷的。我听郡守夫人讲,大少奶奶在这里受亲戚照顾,日子颇过得。不过大少奶奶可是从尚书府和侯府里出来的,怎么会过得惯这些小门小户的日子。说句托大的话,便是这渤海郡首屈一指的王家,也比不过咱们侯府的一根小指头。”

  “大少奶奶不为自己,难道不为小少爷想想。留在这里,孩子以后能有什么出路?寒窗苦读,最后也不过做个芝麻大的小官就到头了。

  或者也做个小小的郎中,或者是做个小商人,要不然做个小地主,在有权有势的人眼里,都是小小的蝼蚁。哪比得上世袭的侯爵。大少奶奶,小少爷什么都不需要做,生为大少爷的骨肉,又托生在大少奶奶的肚子里,就是他最大的造化。大少奶奶难道要因为一己之私,就剥夺了小少爷这份天大的富贵?让一个本来能过人上人的日子的孩子,去过贱民的生活?”

  好一招威逼加利诱。好一副一手遮天的口气。想要休她就安个罪名休了她,现在又用得到她了,就把休书当成一张废纸。是不是欧阳和她的事,月娘也从沈夫人处知道了不然怎么说出小郎中那句来。月娘*****透出的威胁,王家都禁不住侯府的一个小指头,*****个小小的郎中,又岂能和他们抗衡。

  先用势力压人,然后又把侯府的富贵,世袭的爵位拿出来利诱。

  月娘这是代表侯府的王夫人在说话。只是夫人就那么喜欢她这个儿媳妇,什么都不计较一定要她回去?水幽寒冷笑,如果是那样,又怎么会有之前那些事情。

  “月娘,为什么你那么肯定我儿子就一定是楚家的骨肉?”

  “我知道大少奶奶为了保小少爷平安,做了些布置蒙骗别人。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安排的再周密也有蛛丝马迹留下来,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孩子。小少爷是大少奶奶亲生的,大少奶奶不能否认吧。那小少爷的生辰也不是什么秘密.这么一算这孩子还能是谁的?大少奶奶的人品,夫人是最放心的。这孩子是大少爷的骨肉无疑。大少奶奶难道要和我说,小少爷不是你亲生的,或者说他的亲生父亲另有其人?”

  还要否认吗?否认麒儿是她生的?不,她不忍心。而且否认有用吗,明眼人谁看不出来她和麒儿是亲母子。那说麒儿不是楚熙的孩子,他的父亲是别人?那这个男人是谁?如果能早些跟欧阳认识,她不介意,甚至会非常乐意地说麒儿是欧阳的。可麒儿的生辰,根本就不可能是欧阳的孩子。

  说麒儿不是楚熙的骨肉,就等于承认麒儿是……那两个字光是想想她就不能忍受,她绝不会让麒儿承担这种耻辱。

  “麒儿是我亲生的。”话一出口,心口那一根时隐时现的刺终于消失了。

  “这不就是了,呵呵呵。”月娘笑起来,“大少奶奶也是,怎么没把小少爷一起带来,我可早盼着要见小少爷。不过不用急,我已经派人去接小少爷了。这会工夫也该回来了。等小少爷来了,咱们再好好商量如何?”

  水幽寒注视着月娘,果然是这样,先是派了个媳妇去把她骗来,如果能连麒儿一起骗来最好。如果麒儿没来,她们也安排了后手。关于麒儿毕竟都是听说的,月娘这是急着要验明正身吧。

  王夫人是要她们母子回去做棋子吗?想的美。如果是以前璐水幽寒也许迫于压力,或者还对楚熙有情,也许就跟着回去了。然而现在的水幽寒可不是当初那个任她们揉搓的水幽寒。要她去做棋子,把儿子放在风口浪尖上,想都不要想。

  虽然已经做了安排,水幽寒还是担心麒儿那边。而且如今已经知道了月娘的来意,她也想快些回去找欧阳商量对策。

  “月娘,你还是只些回去,告诉夫人,不要白费心机。我们母子是不会回到侯府去的。也请夫人高抬贵手,不要对我们太“关心”,我们就感激不尽了。”水幽寒说着站起身,领着小红就朝外走。刚出门口,就被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拦住了。

  “月娘这是什么意思,当我是犯人?强要留我在这里?”水幽寒回头笑问。

  “月娘怎么敢对大少奶奶不敬,这都是夫人的吩咐。大少奶奶就别再别扭了,一会小少爷来了,咱们欢欢喜喜回京城去,大少爷和小少爷也能早日父子相聚。”

  这是对她的一切话都置若罔闻啊,当然不是月娘得了失忆症,而是她仗着侯府的势力,根本没拿水幽寒当回事。

  “月娘就这么自信,能一手遮天,留得住我?”

  似乎是回答水幽寒的这句话,她话音刚落,那几个拦在身前的婆子扑通扑通倒了一片,惨叫连连。月娘惊诧,水幽寒惊喜。

  “三娘,你怎么来了?”

  “我来的还算及时吧。你这丫头,怎么还三娘三娘的叫,难道我不够资格做你长辈吗?”

  水幽寒笑,“二婶,你来的太是时候了。二叔和凤儿那?”

  “都在家那。我们到的时候,正赶上有几只苍蝇在你那院子里嗡嗡,已经被我们拍趴下了。你放心,我侄孙睡的正香,根本就没吵醒他。”

  这时院外传来纷杂的脚步声,一转眼便有一群人冲了进来。当先的正是欧阳、小刀和王宣。

  “姐,她们有没有欺负你?”

  “小寒,你没事吧?”

  第一百五十九章 对策(一)

  

  欧阳和小刀都是一脸的焦急,水幽寒赶紧笑着迎上去,安抚道:“我没有事。”

  月娘站在台阶上,看着脚底下倒卧的几个婆子,又看着水幽寒和她身边那些人,满脸的惊疑不定,不敢置信。

  水幽寒走回头冲月娘一笑,“月娘远道而来,车马劳顿,一定非常累了。我今天就不多打搅,等月娘好好歇歇,过两天再来详谈。”

  月娘苍白了脸色,点点头道:“这样也好,也好。奶奶,您看这几个人。”月娘指着在地上呻吟不止的几个婆子。

  “这几位是宿疾发作了?”水幽寒明知故问。

  “不是,这是从府里挑的最健壮的仆妇,并没有什么宿疾。”

  “那就难了,我又不是郎中,月娘可是问错了人。不过初到异地,有些水土不服也是常事。月娘不用大惊小怪,过几天应该就没事了。或者月娘不放心,就找郎中给她们看看吧。”

  水幽寒看那几个婆子的模样,明白是卫三娘动的手脚。正好,算是给月娘一个下马威。装拙、讲理都不能让月娘有所触动,那么就让她认清事实,不要以为在这里能够为所欲为,也不要以为她是过去那个软弱的水幽寒。只有这样,月娘才会认真考虑她说出来的话的份量。

  趁毒月娘蹲下身去查看几个婆子,水幽寒悄悄对卫三娘道:“二婶,除了这个月娘,我看她带来的其他人,都有些水土不服。什么四肢酸软,头昏眼花什么的,总之就是不能上蹿下跳地惹人讨厌。”

  卫三娘笑笑:“都包在二婶身上。”

  水幽寒一行人出了王府,王宣直送到门外。

  “小寒,对不起,这件事情,我事先并不知道。”王宣走上前来,语气中带着内疚。

  水幽寒看着王宣的表情,选择相信他。“我相信你,阿宣。”

  看看四下没有外人,水幽寒又道:“阿宣,我有些事一直都不想说出来,不是不信任朋友,而是不想让朋友为难,平添烦恼。不过看来是不说不行了。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你今天有时间到我家来,我和欧阳有事找你商量。”

  “好,我这边处理好了,就过去。”

  “阿宣,住在你府里这些人,和昨天绑架麒儿的人来自司一个地方,京城楚侯爷府。”

  听到楚侯爷府四个字,王宣似乎有些震动。

  “她们要对我们母子不利。有几件事,还要阿宣你帮忙。”

  “小寒你说。”

  “这些人既然来了,这么赶走也不行。她们仗着侯府的势力,把整个渤海郡都没放在眼里。只是,这毕竟不是他们的地盘。阿宣,你要把她们待为上宾,我不阻拦。我只要你帮我看着她们。若是她们和外界有什么联络,务必先让我知道。还有就是,那个月娘如果想了解麒儿的绑架案子,就让她了解。不过阿宣你要记得,她很可能会借机湮灭证据。另外还有一件事……”

  水幽寒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说道:“月娘刚才说是夫人给她通风报信,也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阿宣请你帮我打听清楚,报信给她们的人都和她们说了什么,我们好准备怎么应对。”

  王宣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

  “阿宣,这件事关系我们母子的性命,弄得不好,还会连累大哥。

  我知道侯府不是咱们能得罪的起的,我也并不是要你和她们撕破脸。

  只是,阿宣的心可要向着我们。”

  “阿宣.一切都拜托你了。”欧阳也说。

  “欧阳,小寒,你们放心吧。这件事是*****起的,我不会袖手旁观。这些事,我都能办到。

  我先回去安排,稍后去你们那里。”

  几个人说定,水幽寒、欧阳等人就上了马车,一路回到家里。

  上官英守在门口,屋里麒儿还在睡,凤儿正在床头给他打扇。奶娘见水幽寒回来,忙迎出来。

  “姑娘,你可回来了。刚才的事,真的好吓人。”

  “奶娘别急,慢慢说。”

  原来水幽寒走后,大门外就有人求见。奶娘因为事先有水幽寒的嘱咐,一律不见。结果那些人中有王家的家丁,骗开了巡逻的兵丁捕快,就要闯了进来。没进内院,就被早有准备的小刀和欧阳府的一群家丁还有几个小刀请来的捕快给拦住了。一方要进内宅带走麒儿,另一方自然寸步不让,眼看就要打起来。结果上官夫妻和女儿赶到,一见这阵势二话不说一把药粉下去,那些人纷纷倒地不起。这时,得了通知的欧阳也赶了回来,还带来了王宣。

  那些来抢孩子的人中有一半都是王家的人,领路的更是郡守夫人身边的管事婆子。王宣当时就火了,问起来才知道,是沈夫人吩咐他们带着京城的贵客来的。

  欧阳是知道内情的,一看就明白出了什么事。听说水幽寒一个人去了王家,怕水幽寒出事,就留下上官父女留守,他们几个直奔王家来救水幽寒。卫三娘是女子,在王府内宅没什么顾忌,又是性子急,脚程也快,所以第一个赶到,正看见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拦着水幽寒,卫三娘就出手弄倒了那些人。

  “姑娘,这是怎么回事。我听刚才他们说话,那领头的是当初一路送咱们来渤海郡的李管事。”

  “不仅是他,月娘也来了。”

  “啊?这两个可都是侯爷夫人身边最得力的人。他们来,是要抢麒儿的吧。他们也知道了麒儿的身世?姑娘,咱们怎么办,咱们带着麒儿跑吧。”

  “奶娘,别怕,还没到那华份儿上。”

  水幽寒先安抚了奶娘,又和上官英夫妇重新见了礼。

  “一家人,不用讲究这些虚礼。刚才我听小刀说了,有人绑了麒儿。可恨我们路上耽搁,晚来了一天。若我们在,绝不会让麒儿涉险。小寒,你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这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说出来,二叔二婶帮你们拿主意。”

  事到如今,换个身份好好过活的美梦已经被砸碎,再没必要藏着掖着。

  “二叔、二婶,小刀,这件事说来话长,你们听我从头说起。”

  水幽寒便将她原来的身份,如何从楚家出来,又到王家村,然后到济水城,最后是麒儿的绑架还有今天月娘的打算,事无巨细都说了一遍。

  “我拿了侯府的休书,而且已经和大哥成亲。我想侯府也未必一定要我回去,不过他们不会放过麒儿。侯府是个吃人的地方,我绝不能让麒儿去那里受罪。”

  卫三娘早已经听得义愤填膺。

  “小寒,这件事交给我。我最恨那些假惺惺,满嘴仁义道德,背后杀人不见血的所谓高门大户。我这就动身,一把药粉,灭了他们楚府满门,看谁还能来呱噪你们。”

  第一百六十章 对策(二)

  

  卫三娘一开口就不改江湖本色,干脆直接、快意恩仇。水幽寒心想。如果事情能这样简单的解决就好了。

  “要保住麒儿,少不得要二叔二婶出力。二婶这个法子倒是痛快,我何尝不想他们就这么消失。可我不到万不得已,我不希望二婶,或者我身边的任何一个人手上沾血。而且楚家两父子都是朝廷重臣,如果这样就死了,朝野必然震动。二婶固然能够做的不留痕迹,可不论是江湖上还是庙堂上,都人才济济,难免会有人怀疑到咱们身上。

  到时候咱们有理反而变没理,弄不好,还被套个乱臣贼子,以武犯禁的大帽子。”

  水幽寒只是个普通的女子,对于害她的人,她不是不恨的。可是说到取人性命,她最多就是私下诅咒,解解气,比如说老天啊,打个雷劈死那些渣渣吧。水幽寒能够猜测到,卫三娘和上官英的本事,绝不止他们现在显露的这些。要楚家人的性命,对于他们来说也许是易如反掌的。这样当时是痛快了,可后遗症却无法预料。当然水幽寒对于要手染鲜血、害人性命存在本能的抗拒。

  “小寒说的也有道理,三娘你这暴躁的脾气也该改改了,别动不动就说要灭人满门,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江湖女魔头那。”上官英说道。

  “是非不分才是魔头,二婶这是嫉恶如仇。如果天下都是二婶这样的人,也就没那么多不公的事,早就天下太平了。不过这件事,咱们还要从长计议。”

  “小寒,你有什么计划?”

  “我想,如果他们肯讲理,那么能通过协商解决是最好的。不过还是要预防她们会像今天这样仗势欺人,动起武来。二叔、二婶,不知道你们这段时间有没有别的事。如果没有其它要紧的事,我想请您二位就住在我家,帮我保护麒儿。”

  “这还用说吗。什么事也没有你们这件事重要。

  保护麒儿的事就交给我们,我和你二叔就留在这,有事情你尽管吩咐。就像今天这样让几个凶婆子水土不服这种事,是你二婶最拿手的。你二叔武功也不弱。有我们在,就是什么将军派了兵马过来,也动不了你们母子。”

  “姐姐,还有我。 我可是我爹娘的徒弟,保护麒儿这事不能少了我。”凤儿在一边插嘴。

  “好,就这么说定了,如果是武斗,就我们一家人,还有小刀上。

  要是论文的,你们二叔还能帮着出点主意,我只怕帮不上忙,那就只有小寒”欧阳你们自己上了。”

  有卫三娘和上官英,保护麒儿这件事可以说是万无一失。有的时候武力是很有效的手段,即使不真正动刀动枪,有这样的实力摆在那,绝对是对对手的一种威慑,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上官一家人要留下,水幽寒就把东厢收拾了几间出来,给他们一家人住。傍晚,她又亲自下厨整治了一大桌的酒菜给他们接风。

  掌灯时分,王宣匆匆而至。

  “我那边已经安排好了,这次楚家主要派了一男一女两个管事。

  男的姓李,因为今天带人强闯民宅,意图绑架,被捕快们抓了个正着,如今正关在牢里。女的就是月娘,她带来的那些丫头婆子,今天也不知怎么的,都得了急病。请郎中来看过了,倒没什么大事,不过要服药修养个十天半个月的。这就只剩下月娘一个人呢,她有什么事,必得用我家的人。我已经安排好了,但凡她有所动作,我会先通知你们。”

  水幽寒暗笑,李管事进了大牢,可以说是意外收获。月娘这边,就是她刻意为之,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砍掉她的爪牙,她就必然用王家的人。而只要她用王家的人,就是没有王宣的帮助,要掌握她的动向,也不是不可能。月娘仗着侯府的势力,以为可以将水幽寒控制在手里,结果却自食其果,水幽寒非常满意。

  “阿宣,多谢你。”欧阳向王宣道谢。

  “别臊我了。这件事,说起来我也脱不了干系。我也大略知道些,这件事会给你们带来什么样的麻烦。我只希望我能多做些事,亡羊补牢,希望还不算晚。小寒,你真的曾经是楚府的大少奶奶?麒儿他……”

  欧阳和水幽寒对视一眼,水幽寒点点头,欧阳就将水幽寒的身份、经历,简要地和王宣说了一遍。

  “阿宣,小寒这些经历在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就和我说过了。不管小寒过去是谁,她现在是我的娘子。麒儿叫我一声阿爹,就是我的孩子。我不会让小寒回到楚府,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们母子被人分开。阿宣,你知道,我生性比较淡薄,可这件事,我很坚持,就是倾家荡产,甚至赔上性命,*****。”

  “好样的,这才是有担当的男子汉,二婶支持你。”卫三娘拍了拍欧阳的肩膀。

  王宣看了看屋里的众人,叹了口气,说道:“欧阳,你和小寒的心思我明白了。不过,做为朋友,你们别怪我泼冷水。你们是成了亲,可是户籍上和你成亲的是你的表妹水幽寒。这是其一,其二就是麒儿,他是楚家的嫡孙,只要楚家要求,就是打官司打到御前,这个孩子还是要归楚家。还有一件更可怕的事,就是那份和离书。”

  “你说是小寒给楚熙写信,要求和离,楚熙回信给了个准字,并有签章。你们认为大丈夫一诺干金,他堂堂一个将军,又那样对待过小寒.应该是不会反悔。可是如果他反悔,那一个准字根本就不能当作和离书。而小寒又和你三媒六证地成了亲,虽然拜堂时出了点事,可在户籍上你们俩已经是夫妻。一旦楚家追究起来,小寒你一女二嫁,这个罪名不小。”

  “实在是欺人太甚!这楚家人是怎么想的?当初那样污蔑小寒,把她扔到乡下来,也说好了会休了她,就是让她自生自灭了。这都两年多时间,他们不是不闻不问吗?怎么现在就巴巴追上门来,一口咬定孩子是他们家的,还要小寒和孩子回去?”卫三娘快言快语地道。

  “这就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典型的政客作风,在他们眼里,没有正义公理,更不会把诚信守诺放在心上,那只是他们要求别人的标准.在他们眼里有的只是赤裸裸的利益。

  水幽寒见王宣听了卫三娘的话,表情有些尴尬,就忙岔开话题问道:“阿宣,我请你帮忙打探的事情可有消息了?”

  “我已经打听清楚了。小寒,你当初来济水,欧阳对外说你是他表妹。其实我知道欧阳并没有表妹,只当你是欧阳好心收留的落难女子。后来我见你为人行事都落落大方,没有坏心,也就不想深究。想来家母也是对你起了疑心,不知怎地就查到了王家村。又多方打听,把很多事情联系起来,便猜出你和楚家有关系。家母因想着那楚侯爷的夫人本来与我家同宗,就写信告诉她你的事,还,还写上了麒儿的生辰。”

  “结果楚家就派人来了,说你是她家的大少奶奶,麒儿是她家嫡孙。家母也没有想到是这个后果,很是后悔。可人已经来了,只好让你和她们当面说清楚。”

  水幽寒低下头,她拖家带口,王家村又是在渤海郡内,有心人要查探,必然能发现其中的秘密。毕竟涉及到亲生母亲,王宣的话避重就轻,未必是全部实情。

  “听月娘和我娘说话,她们不仅是要麒儿,还要小寒你一起回去。”

  “她们应该知道我和欧阳已经成亲,她们,她们……”就这么迫切需要她这一颗棋子吗?

  “也不知是谁多嘴,说你们拜堂少了一拜,后来也没……咳咳,住在一起。又说了户籍的事。结果那个月娘就说,小寒为了保护楚家嫡子情有可原。私下里讲,小寒没有与别的男子有染,官面上说,和欧阳拜堂的也不是水尚书的女儿楚府的大少奶奶。

  只要小寒愿意带着孩子跟她回府,可以既往不咎。”

  屋里一阵沉默。

  水幽寒自言自语,“这个楚家一面对和离之事避而不谈,纠缠不休,允诺富贵爵位,要我和麒儿回去。一面还抛出一女二嫁这个问题来做要挟。如果那个楚熙舍了脸面不要,不仅是我,就是欧阳也会被冠上强娶人妇的罪名。另一方面那意图杀害麒儿的凶手,是因为海伯给楚熙的一封信引来的,自然也是楚家的人。”这都是什么事啊。

  “还是我那个主意好。”卫三娘说道,好在她终究顾忌王宣在场,没寿直说是哪个主意。

  “我不会回楚家,麒儿也不会。这个我已经和月娘说清楚了。不过楚家不会就此罢休就是了。我想知道,大家都怎么想?”

  “无论什么时候,我都站在你和麒儿这一边。”

  “姐,我支持你。”

  “我们一家也支持你,小寒。”

  “欧阳,小寒,你们要知道,这条路可不容易走。”

  不容易走,也要走下去,欧阳和水幽寒握住对方的手。

  “哎,侯府的势力不是我们能比的,侯爷夫人又是我的本家。”

  王宣一脸为难。

  第一百六十一章 葬礼

  

  王宣说完这句,扫视屋内众人,突地灿然一笑,“不过楚家这件事做的不地道。况且我又认得他们是谁,你们两个可是我的朋友。

  我王宣不会因为权势就背弃朋友,我也站在你们这边。”

  王宣说话大喘气,水幽寒对于他的表态没有太吃惊。如果王宣真的选择站在楚家那一边,就不会说开头的哗句话了。 欧阳则对王宣更有信心。

  “好兄弟,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做。”

  上官英微笑,卫三娘翻了翻白眼。小刀脸上看不出有啥表情,只一直在旁边擦拭他那两把刀。还有凤儿,则是睁大了眼睛看王宣变脸,似乎觉得很好玩。

  “阿宣,月娘对麒儿的绑架案有什么表示?”

  她很关心,和家母提出来想详细了解那个案子。”

  “那好,就让她好好了解一下,然后看她是什么态度。”月娘现在的身份相当于侯府王夫人派出的使者,让她了解也就是让王夫人知道。

  “好,除此之外,小寒你还有什么打算?”

  “掌握住月娘在济水的一举一动,尤其是和外界,最主要是侯府的联系。我们要让她传递回侯府的信息,都对我们有利。她带来的那些人不是关的关,病的病吗?听说她原来也是渤海郡的人那,那就让她在这多留些天吧,也好好领略下家乡的风光,而我们也能多些时间做准备。”

  众人商议已定,各自回去安歇。

  麒儿的绑架案,那另一个凶手竟然一直没有抓到。捕快中也有人猜测说那人受的伤不轻,又不敢出现在人群聚集之地,很有可能已经死在某个山旮旯里。衙门里也不能只跟这一个案子,因此抓捕松了下来。不过经过小刀还有当时几个捕快的回忆,衙门里找画师画了那贼人的头像,四处张贴,悬赏捉拿。这一天欧阳从外面回来,交给水幽寒一叠东西。

  “全都弄来了吗?有没有泄露了消息?”水幽寒一边惊喜地问,一边翻动手里的纸张。

  “全部都在这了。

  放心吧,经手的人我曾对他有恩,这次也花了大价钱。他是聪明人,知道事情如果泄露出去,他首先难辞其咎,绝不会说出去的。”

  水幽寒翻到一张纸,仔细看下去,不由心情沉重下来。欧阳看水幽寒表情异样,走过来看了看她手里那件东西。

  “小寒,你是不是事先想到了这个可能,才叫我这么做的。”

  “是啊,我真希望不是这样。”水幽寒说完,看欧阳正瞧着她,忽然察觉自己话中有歧义”赶忙又解释道:“大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对那个人根本没……”

  “小寒,不用解释,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怕我们的阻力更大。”

  “是的。”如果真如证据中所显现的那样,那么水幽寒预先想好的一条路,也是解决问题的一条捷径,就被堵死了。

  “小寒,你也不要想太多。二叔二婶不是说他们知道一处山谷,称得上是世外桃源,是个隐居的好地方。大不了咱们一家人都搬到那去生活好了。”

  “大哥,故土难离,你家世世代代在济水城居住,你的宅子、田地、铺子、朋友都在济水。如果有那么一天,这些东西就要全部丢下,大哥你真的舍得吗?”

  “要说一点都不心疼那是假话,不过比起你和麒儿的平安,这些就算不上什么了。而且只要咱们一家人能够在一起,走到哪里,哪里就是故土。”

  水幽寒知道欧阳并不会哄人,他既然这样说,那就是他的真话。看来他是连最糟糕的情况都想到了。

  “小寒,这个案子就算告一段落。那个,海伯的尸身,衙门里说可以领出来了。”

  当初海伯和一个贼人的尸首,因为衙门要验看,所以都运到了衙门里。这几天应该是已经检查完了。衙门的惯例,如果没有人给收尸,衙门里的人一般最多就是给一领席子,再雇个人随意埋到城外的乱葬岗。

  “海伯他,没有亲人。他毕竟还是保护了麒儿。我想,……”

  “大哥可是想为海伯操办丧事?”

  “我想问问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和大哥一样。麒儿平安回来,这些天我一想到海伯,想到的只有当初在王家村他对我们主仆的照料,还有王东诬陷我入狱,也是海伯多方打点,后来又肯为我作证。我来了济水,海伯还怕我们生活的不如意,想要接我们回去,当作亲戚帮忙供养。麒儿这件事,他做的令我伤心。可他用自己的性命护住了麒儿。我当初留他在这里,也是存了替他养老送终的心思。如今,哎,大哥,还是咱们给他操办这丧事吧。”

  海伯的丧事办的并不隆重,但是从寿衣、棺木到墓地都没有怠慢。

  因为天气*****,尸身不宜久放,所以在接回海伯尸身的第二天,*****外墓地安葬。水幽寒一家人都去送葬。

  海伯的墓地选在济水城外三十里的一处山坡,那里是附近几个村落共用的坟地。将海伯安葬完毕,水幽寒在坟前点燃香火,暗暗祝祷,如果海伯在天有灵,请他护佑麒儿。

  祝祷完毕,正要离开,就见两辆马车由远及近到了跟前,月娘和李管事从车上下来。

  “见过奶奶,听说今天海伯下葬,我们也来烧柱香。”两人纷纷给水幽寒行礼。

  水幽寒看月娘一脸疲色,李管事也是大病未愈的样子,就点了点头。

  月娘和李管事赶祭完毕,走过来说话。

  “奶奶,多谢您安葬海伯。他是侯爷和夫人身边的老人,本来安排在老家就是让他安享晚年,没想到出了这么变故。奶奶大慈大悲,不计前嫌,月娘代海伯谢过。就是侯爷和夫人知道,也会感念奶奶。”

  水幽寒感觉到了月娘态度的变化,不是第一次在郡守府那样表面上的尊重。不知是因为哀痛,还是因为三娘的下马威,月娘有些精神不济。

  “给奶奶请安,有件事要和奶奶解释。那天属下奉命去求见奶娘和小少爷,没想到奶奶门上的人误会了。因为小少爷刚被绑架过,就误会我们也要对小少爷不利。属下也是奉命行事,从来不敢对奶奶不敬,更不敢有半点伤害小少爷的心。”李管事也走上前来见礼。

  李管事态度诚挚,水幽寒不置可否。

  “奶奶,那边的可是小少爷?”月娘从一下车,眼睛就始终围着麒儿转。

  没错,今天给海伯送葬水幽寒一家人都出来了,也带了麒儿。

  麒儿可威风了,完全是国家元首的待遇。奶娘和水幽寒换着抱他,还有豹子和麒儿寸步不离,然后就是上官英夫妇,小刀和凤儿这几个人,总有两个会跟在麒儿左右。

  “那是我儿子。”

  “能不能让我好好看看小少爷?”

  水幽寒招了招手,让奶娘带着麒儿往这边走了几步。月娘似乎觉得不够近,下意识地向麒儿那边迈了两步。结果豹子首先不干了,前爪挠地,冲着月娘露出白牙,吼了起来。月娘吓的连退了好几步才稳住。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月娘,多亏你没有靠的太近,不然麒儿那只獒犬发起火来,没人能拦住它。绑架海伯的一个贼人,就是它咬死的。捕快们说那人还是个练家子,也经不住獒犬几瓜子。”

  “奶奶家这獒犬还真凶猛。”月娘语音发颤,犹有余悸。

  “不凶哪能挡得住豺狼。而且它虽凶,可最是明白善恶,又忠心耿耿。很多人都不及它。月娘,绑架麒儿的另一个歹徒,至今还抓到,而那幕后主使之人,更是逍遥法外。麒儿时刻都有危险,实在让我们寝食难安。不知月娘有什么线索,能否帮我们找到那背后指使之人?”

  月娘的脸色变了变,陪笑道:“我哪会有什么线索。为了小少爷的安全”奶奶应该尽快和我一起返回侯府。在那里,有侯爷、夫人,还有大少爷保护,谁都不能伤害小少爷。”

  “月娘这样说,是真心为我的儿子着想了?为什么我觉得,如果按照月娘说的做,我的儿子会更加危险?”

  “奶奶千万不要这样说,小少爷和大少爷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地。奶奶你相信我,只要回到侯府,小少爷就是侯府的宝贝,没人敢动他一指头。”月娘一脸的热切。

  水幽寒不为所动。“侯府会不会保护我儿子我不知道,可是那两个杀手是从侯府来的,我可是知道的。”

  “就是有宵小不利小少爷,或是有人听信了谗言,让小少爷受了委屈。那是侯爷和夫人不知道,现在侯爷和夫人知道了,这天下再没有谁能动的了小少爷。”

  月娘说的斩钉截铁,不过她听了水幽寒的话最初的震动,并没有逃过不水幽寒的眼睛。月娘是应该知道更多的内幕的。

  月娘拜祭了海伯,看到了麒儿,又劝了水幽寒,也算有所收获,便告辞回去了。水幽寒安葬了海伯,让月娘看到了麒儿,从月娘的反应进一步确认了她的判断,也是收获不小。

  众人坐车回城,眼看离城还有约十里地,正好有个茶摊。欧阳便命人停下马车,大家歇歇再走。茶摊生意兴隆,其中有一胖一瘦两个客人最为扎眼。

  第一百六十二章 路闻

  

  这个茶摊摊选的地势非常好,有大树遮荫,又正当风,很*****。欧阳给了茶摊主人一些银钱,让他只送烧好的水上来就可。水幽寒自家带了茶叶和点心,小红和冬儿两个一个沏茶,一个把带来的食盒打开,拿出点心摆在桌上给众人吃。麒儿最有趣,跟个小猪似地睡了一路,闻到点心香味马上就醒了,吃的比谁都开心。

  那一胖一瘦两个人,与水幽寒她们隔了两张桌子坐。瘦的那个穿着官服,胖的那个做师爷打扮。两人独占了一桌,旁边一桌上还有两个随从,似乎也是和他们一起的。这两个人一直自顾自地大声谈笑,很有些睥睨众人的架势。水幽寒虽然对这两人在公共场合如此张扬不以为然,但还是被他们所说的话题吸引住了。

  “当今真是宽仁广德的仁厚之君,事事为百姓着想。自登基一来,除了在登基之初采选过一次宫女之外,便只有今年这次了。我等有幸生在如此圣明君主的治下,郡守大人又是如此清正廉明,勤政爱民,凡事自当尽力,报答当今的知遇之恩。”

  “老爷说的是,不是我自家夸老爷,谁能比得上您勤恳公务。这各府各县分派了宫女的名额,老爷不仅亲自挑选,如今还不顾长途劳乏,亲自送到郡里来。郡守大人当着那么多位大人的面对您赞不绝口。大人今年的考评指定是优等,说不得郡守大人一个折子送上去,老爷便可高升了。”

  “哎,这些事都是本官的本份,本官只求做个好官,造福一方百姓,升官不升官并不看重。”

  “是,是,是,郡守大人就是知道老爷的高风亮节,才如此看重这两个人一个腆着脸拍马屁,一个明明被拍的舒服,还装出一份不在意的样子。更加自以为身份贵重,知道很多平民百姓不知道的内幕消息,话语中透出炫耀之意,却不知道别人听的几乎酸倒了牙。

  水幽寒隔着欧阳向那桌望了一眼,正瞧见那个瘦子手捋着山羊胡笑的得意,那个胖子坐在那里,只比桌子高不了多少,他不顾自家一脸的油汗,正手拿折扇给那瘦子扇风。

  水幽寒心中一动,觉得这两个人似曾相识。

  那两个人又说笑了一会,也许是觉得歇够了,就离开了。那矮胖子往外走时路过水幽寒这桌,两只眼睛就往水幽寒身上瞄,被欧阳侧身挡住,又见桌上几人面色不善,桌旁边一条狮子似地獒犬张着大嘴对着他,才赶紧溜了。

  “大哥,那两个人咱们是不是认识?”水幽寒低声问欧阳。

  “就是那时候的县官和师爷。”欧阳低声回答。

  经欧阳这么一说,水幽寒恍然大悟,怪不得会觉得这两人面熟,原来也算得上是故人哈。

  这两人一走,茶摊上有一桌子人也笑谈起来。

  “啧啧,这两个土包子,不知在哪个旮旯做个芝麻大点的小官,就显摆成这样。就他的官位,还当今当今说的那么近乎。采选宫女的事谁不知道,就他们知道的那些,还当新鲜事说出来,咱们济水城的平头百姓都比他们消息灵通。”

  “可不是,就我所知,两年前听说就该选妃了。可不巧当时一个正得宠的贵妃丧了,当今圣上因为伤心,便停了当年的选妃。这都两年了,现在后宫空虚,后位空悬,太后和百官都催当今,因此才有了这个恩旨。

  今年除了采选宫女外,五品以上官员家的适龄女子都可以进京参选妃子。这旨意早就下来了,让各个地方将参选女子的生辰八字和画像送上去,听说这是第一关。合格的,都登记造册,由宫里派人到各处接进京去候选。听说这马上就要来人,连同这些参选的官家女儿,还有那些宫女,一起带进京城去。”

  “你这消息也落后了不是,我本家的一个堂兄今天当值守城门。

  我刚才出城时碰到他,他和我说那京城派来的钦差,今个儿早上就进了城了。”

  “唉呦,来的够早的啊。”

  “能不早吗,这可是个油水丰厚的差事。咱们渤海郡又是富庶之地,那些宫女不算,这些五品以上官员家有女儿登上了册子的,还不知道要怎样巴结来的钦差那。谁不希望真家女儿飞上枝头,毕竟那可是棵梧桐树啊。”

  这么热闹的事情,她怎么竟然不知道消息,水幽寒纳闷。不过仔细回想一下,也就释然,欧阳和她家又没有要做宫女或是要选妃的,而且那个时候她们一心忙着置办嫁妆,忽略了也不奇怪。

  活生生的选秀啊,水幽寒乍舌,多少穿越女期待的盛事,可惜她已经是有娃的女人了,只怕连旁观的机会都没有。哈,看着那么多还没长开或者刚刚长开的小包子们被送进宫里,是多么激动人心啊。咳咳,好吧,说实话,那是*****是别人家的娃,要是自家的,就该多么伤心了,***自己了。水幽寒看看身边啃桂花糕啃的一脸渣子的麒儿,又看看另一边慢慢喝茶的欧阳,这才是真实的生活啊,让选秀见鬼去吧。(当然,如果像超女那样有实况转播看就好了,毕竟是件非常热闹的事对不正想的天马行空,有个念头在水幽寒脑中一闪。她一下子想到了沈夫人是如何知道她的身世的了。就是那个县官!她曾在大堂上承认了她侯爷府少奶奶的身份。本来水幽寒一直怀疑是王嫣然不小心泄露了,可现在想想就是王嫣然不说,王宣这个妹控,对于妹妹的行踪可以说是掌握的清清楚楚。他自家也承认水幽寒跟欧阳到济水,他一开始就怀疑的。以王宣的为人,不可能只在心里怀疑而没有行动,那么只要去王家村和镇上查查,就会查到县衙。这个县官可以听王嫣然的话在上报的案卷上做手脚,对上王宣,更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王宣其实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不是吗?所以一开始对她十分疏离,后来相处的久了,见她没有异动才慢慢的接纳了她。而王夫人也是可以循着这各线查到她的身份,在加上女人的直觉,她和麒儿是亲生母子,麒儿的生辰,她还送过礼物,自然也就知道了麒儿的生辰,这么一推算,就知道麒儿是楚家的嫡孙。

  沈夫人是什么时候开始调查她的身世的?在知道她的身世与写信给楚家之间,必然不会有太大的时间间隔。那就是沈家一系列事情之中或之后了。沈夫人她,果然还是心存芥蒂的。水幽寒感觉很无力,她已经尽力躲避,可还是被动旁观了沈家的一些隐私,这可是多亏了燕姨娘不屈不挠地要攀扯、压榨欧阳。沈夫人是想找到她的隐私以作平衡?然后发现她的真实身份,以为挖掘到了金矿?那时候沈夫人应该正因为娘家的事连累了丈夫儿子,所以就抓住这个机会,想和京城的侯府,从未来往过的本家侯爷夫人搭上线。

  出卖她们母子,换得京城一个强援,在沈夫人眼里是多么合算的一件事。况且沈夫人一直就对水幽寒看不上眼。水幽寒带着娃嫁给欧阳,更是触动了沈夫人妹子贞洁卫道士的那根神经。

  沈夫人是怎么想的那?她知道了水幽寒和麒儿的身份,也应该从王家村事件中猜出水幽寒在侯府的地位尴尬,水幽寒母子躲避楚家,楚家有人要对她们不利。可她还是通知了侯府,是想投机吗?水幽寒母子如果回侯府得势,她可以以恩人自居。如果其中有什么猫腻,她就是把水幽寒母子卖给了侯府,拉近与侯府的关系。她并没有出面阻止水幽寒嫁给欧阳,可后来喜房里也是她的人,趁乱几句话让水幽寒搬回了原来的院子。沈夫人应该对水幽寒回侯府做少奶奶一事并不热衷,对她嫁欧阳也很反感。

  沈夫人要的只是通过一个消息,攀上侯府,至于水幽寒母子的死活她是不在意的,她应该很高兴能够踩上水幽寒几脚,甚至愿意踩着水幽寒母子的尸体向上爬。后来出了麒儿被绑架一事。还没理出头绪,侯府的人就到了。沈夫人索性便助纣为虐,想把她和麒儿都骗去侯府。

  沈夫人本人没有露面,可这件事中处处都有她的影子。

  想明白这些,水幽寒不禁打了个冷颤,有些人心胸狭窄,心狠手辣,是无论如何都是养不熟的。王宣也是了解到沈夫人的用意,才会那么歉疚,如此肯下工夫帮助她和欧阳吧。

  “小寒,你想什备想这么入神,时候不早,咱们该回城了。”欧阳的话把水幽寒从思考中拉回现实。

  “没什么,想以前的事。都吃好了吧,那咱们回去吧。”水幽寒掏出帕子给麒儿擦干净嘴巴,抱起麒儿上了马车。

  这些天王宣几乎每天都来欧阳家,跟他们说说月娘等人的动向。今天王宣没有出现,而是派了侍剑来。水幽寒便对侍剑说,王家村那件毒杀案,也许应该让月娘好好了解一下。

  “欧阳少爷,水奶奶,我家少爷今天实在抽不开身,才让我来。

  水奶奶说的事,小的回去跟少爷回明。小的出来时,少爷吩咐小的,说如果欧阳少爷和水奶奶看见九公子,还请好好劝劝他。”

  “可是出了什么事?”欧阳问。

  侍剑小脸皱成一团,“是出了点事,不过小的知道的也不清楚。”

  欧阳明白侍剑必是知道出了什么事,但不好说出来,也就没再多问,只说会留心沈九璐事,打发了侍剑回去。

  第一百六十三章 筹划

  

  那晚沈九果然喝的醉醺醺的过来。他一边抱着个酒坛要***酒,一边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说什么想不到她的心这样大,又说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带她去雁山,最后又说什么画像的事。沈九醉成这个样子,话都渐渐说不清楚,哪还听得进别人的劝说。欧阳一面派人分别去王家和寿园报信,又见沈九的样子不成体统,忙把他到书房,免得扰了水幽寒和麒儿休息。

  那晚后来发生了什么水幽寒不知道,不过第二天早饭,欧阳顶了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水幽寒就知道沈九必然是闹腾了。水幽寒就问欧阳沈九是什么时候走的,欧阳就说是过了三更天后,实在闹腾的没力气了,才肯跟着家人回了寿园。两人说到沈九明为什么事情这么伤心,欧阳皱了皱眉,见屋内只有他和水幽寒,也不隐瞒。

  “无外乎少年心事。小寒,想必你也看出来了,子舟对嫣然的心思。他们两个青梅竹马,脾气爱好也都相近。两家长辈只怕也有这个心思,子舟就更认了真。前一阵子,子舟情绪就很不好,应该和嫣然有关。后来不知怎地又好了。昨个我把子舟拉走后,他说的不甚清楚,好像是彻底死了心。说是嫣然要进宫伺候皇上,宫里派人公布的册子里,就有嫣然的名字。”

  “哈?”水幽寒一惊。

  “子舟对嫣然的心思,也曾和我说过。那次去雁山,还是他暗中帮忙,嫣然才能去的。我猜测是子舟想借那次机会.两人好好发展感情。嫣然竟然上了选妃的册子?她的口风可真紧,在我这也是一点风声都没透露,而且这事阿宣也没说过啊。”

  “或许是阿宣也并不知道。子舟说的稀里糊涂的,那意思好像是嫣然是瞒着家里,偷偷把名字添在上报的册子上报了上去的。如今郡守府里乱成一团,不止要招待钦差,还要处理嫣然这件事情。也怪不得阿宣抽不开身。”

  “嫣然自己私自报名?”水幽寒又是一惊。不过想想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从王嫣然能瞒着父母和哥哥偷跟在他们身后去雁山,等到王宣不能再把她赶回来后才露面,造成既成事实。瞒着家里私自报名参加选妃,确实是她能做出来的事。这样一想,那段时间王嫣然的魂不守舍,欲言又止就有了答案。而且还有一次王嫣然来找她,似乎是想和她说此什么,后来被一件事情打断,然后王嫣然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进宫这件事是福是祸,各人看法不同。况且这只是通过了初选,若是王家打定主意不让王嫣然进宫,办法还是很多的。当下她还真没什么心思多想这件事。

  “大哥,信我已经写好了。你帮我看看写的成不成?”水幽寒把写好的信拿出来交给欧阳。

  欧阳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点点头。

  “好,我看这样就可以。言语朴实,可却情真意切,很符合你的身份和境况.我想应该能够打动圣平长公主。”

  “恩,我的本意也只是把所有的事实讲给她听。以一个普通母亲的身份,希望她看在遭遇相似的份上,能够同情我。其实说起来,我和她的境遇没法比。首先身份差距在这摆着,她有最强的娘家撑腰,没人敢动她和她的儿子,我却没有任何依靠,儿子的性命也受到威胁。”

  水幽寒叹了口气,又问欧阳道:“大哥,咱们派谁去送信。”

  “我想过了,只有史管事最合适。斩管事上次来时,多是他陪着,因此两人厩混的很熟。雁山那趟,他也去了,因此和呼延敏之也是认识的。而且他本是桐叔桐婶的远亲,自幼父母双亡才到我家来。这些年忠心本份,而且也非常能干。我思前想后,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恩,我也同意。那就派他去吧。”

  欧阳叫进史管事来,和他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

  “这次事关重大,不比平日的差事。我这已经备下了一份厚礼,你去选两个家丁,和你一起办这趟差事。”

  “蒙少爷和奶奶信任,把差事交给我,我一定尽心尽力,就是拼了命也会把信送到。”

  水幽寒将信函封好,外面又加了防水的封皮包了,另外又拿出一个荷包,从里面掏出一枚印章。

  “史管事,你到了京城就去找靳管事,请他弓见他家主人,就是呼延统领。等见了呼延敏之,你就把这封信和印章交给他。请他看在相识一场的情份上,把信转给圣平长公主,也就是他的母亲。若是他问起是什么事,你便把有人刺杀麒儿的事情告诉他。”

  水幽寒说完,便把印章放到荷包里一起交给史管事。

  “这印章来历非同一般,连同那封信一起,记得贴身藏好。除了呼延敏之,路上千万不要让人看到了,切忌走漏风声。”

  “奶奶的话,小的都记下了。请奶奶放心,小的别的本领没有,唯一的长处就是做事谨慎。这次*****少爷和奶奶所托。”

  水幽寒点头,让史管事下去准备吃了饭马上就走,史管事领命下去。水幽寒回到正房,小红正拿着账本在算帐。

  “奶奶,史管事这就要走吗?”小红见水幽寒进来,赶忙站起来。

  “恩,这事不能耽误,我让他吃过饭马上就走。”水幽寒答道。

  派史管事送信的事,奶娘.小红、小刀还有上官夫妻都是知道的。

  “小红,你先别看这帐了,替我去送送史管事。”

  “有什么好送的,我这帐还没理好那。”

  水幽寒伸手拿过账本。

  “这一趟路途遥远,不仅辛苦,还要担着风险。之所以派他去,是因为想来想去.只有他一个人能办得下来,也能让我和欧阳放心。你去替我嘱咐他几句,让他注意安全。”

  “奶奶嘱咐他就好了,我又去做什么?”

  水幽寒看小红口是心非,别扭起来,笑道:“快去吧,傻丫头。

  你再磨蹭一会,人就该走了。你以为我没看见,你那几双鞋还要揣到什么时候。这一路上可正用的着那。”

  水幽寒又推了小红一把,小红才红着脸跑出去了。

  “奶奶,这素不相识,人家那个地位,能帮咱们吗?”

  “好歹是条出路,不试试怎么就知道她不肯帮。况且,也没全都指望着她一个人。但是有这么一个人能够同情咱们的遭遇,不管大小都是个助力。万一她肯出力帮咱们,那事情可就好办多了。”

  “这是不是叫病急乱投医?”凤儿从里间屋探出头来。

  水幽寒点了点小丫头的额头,“怎么读书的,乱用成语。病急乱投医,那是指遇到事情昏头昏脑.胡乱找人帮忙。这个人可是咱们精心选出来的。”

  “姐,你何必低声下气去求人。我爹我娘就能帮你把事情摆平。”

  “傻丫头,咱们的势力和楚府比起来,那是天差地别,而且咱们还拖家带口的,硬碰硬是下策。现在咱们得用上一切能帮忙的力量,借力,借力懂不懂?小丫头,平时就知道贪玩,不爱读书是不是?明天就跟你小刀哥一起念书去。”

  “哎呀,我头疼,我最讨厌念书了。”凤儿笑着跑开了。

  吃过晚饭,王宣来了。水幽寒赶紧让人奉上茶果。

  “月娘他们最近有所行动。”王宣开口。

  “阿宣,你辛苦了。先喝杯茶歇歇再慢慢说。”水幽寒看王宣一脸的疲态,知道他事忙,特意吩咐送上来桂圆八宝茶。

  王宣依言喝了茶。

  “月娘和李管事问起麒儿的绑架案子,还有王家村王东陷害小寒的毒杀案。我安排人带着他们好好查了卷宗,又叫相关的人来询问了。小寒在渤海郡的这些遭遇,他们现在都知道了。我想,他们应该已经看出来自己的行动受到了控制。这两天家母也没有心思管他们的事,他们就找到了我。一是要李管事回京城送信,二就是还想找小寒谈一谈。无外乎还是让你们母子和她们一起回去。”

  “这么说来,该了解的他们也都了解的差不多了。我看,他们要送信也好,这个可以先答应。

  不过李管事不是也有些水土不服,到时候他能不能送信还要另说,也许就换了别人送信也未可知。信中的内容,想来我们也是有办法知道的。”水幽寒看看王宣。

  王宣点点头,“这个我可以安排。”

  “至于要找我谈谈,这更好说了。我也正想跟他们好好谈一谈,叫她选日子好了。”

  “那好。小寒,我也正想请你去我家里走一趟。”

  “哦? ”

  “想来这城里已经传开了.你们也该知道了吧。当今圣上选妃,五品以上官员家的未嫁女儿都可报名。通过初选,就会随同今次采选的宫女一起进京候选。嫣然她,也在名册上。我也不瞒你们,这件事是嫣然自作主张,偷偷将名字和画像报上去的。我就这一个妹妹,只想她能无忧无虑地过一辈子,从未想过让她去那样的地方。现在木已成舟,只能去参选,否则就是抗旨。家父为此勃然大怒,说如此他会被人冠上以女媚上的名声。家母更是愁的不行,普通家里几个妻妾还不太平,何况是三千佳丽的后宫。嫣然她这两天闹起了脾气,不吃不喝的。小寒,你若能去和她说说话也好。”

  水幽寒垂下眼帘,当初沈夫人派人娶她过府,就是以王嫣然病重为借口。也不知是沈夫人的授意,还是那个媳妇自行发挥,不过一语成谶,王嫣然看来是真的病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恋爱中的女人

  

  水幽寒注视着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瘦小男子有条不紊地取下封蜡,又拿药水一点点融开信封的封口,从中取出信,躬身递过来。

  王宣看出水幽寒的惊讶,笑道:“韩六最擅长这个,一会信原样放回去,可以做的不留丝毫痕迹。”

  水幽寒也笑笑,她惊叹的不仅是韩六的技艺,更是王宣手下竟然还有这方面的人才。

  “小寒,你还是快点看看信的内容,如果有什么不妥,那咱们也能让这封信送不出去。”

  水幽寒点头,打开信仔细看了起来。这是月娘写给侯府王夫人的信,信中汇报了在济水城的事情进展。月娘提到水幽寒在济水城办了手工皂作坊,麒儿与侯府大少爷小时候长的一模一样。又详细说了麒儿被绑架,还有水幽寒被王东夫妻陷害的事。月娘在末尾还说正在劝说水幽寒带着孩子回府。

  水幽寒看完信,觉得内容基本属实,就又将信交给王宣。

  “信的内容没什么不妥,这些事也该让她们知道知道。”既然侯府内部不平静,那就再往里扔几枚石子,让它更热闹些。

  王宣见水幽寒这样说,就把信交给韩六,韩六将信按照原样放入信封,又把信封按原来的样子封口,上封蜡。

  “既然这样,那我这就派人去送信了。本来那李管事要亲自送信回去,可惜这两天又起不了床,只好让我的手下去了。呵呵。”王宣笑。

  “小寒,这件事拖着也不是办法,你到底打算如何?”王宣又问。

  水幽寒看了看欧阳,这件事王宣迟早会知道,现在告诉他也无妨。

  “王夫人要我和麒儿回府,府里又先后有人要我们的性命。我猜测王夫人并不知情,起码想要我们性命的不是她,否则她也无需费这番力气派人带我们回去。我现在要做的,就是让王夫人知道这些事,不管她是真心疼爱孙儿也好,还是觉得我们有利用价值,她都会尽力去查找害我们的凶手。如此,她们先争斗起来,便没那么多精力来对付我。而且这样.麒儿也有足够的理由不用回到府里去。”

  从水幽寒一开始被诬陷一事,就可以看出王夫人对整个侯府的控制出现了漏洞。诬陷一事她应该事先不知情,否则也不会让她嫡亲的未出阁的女儿也做了证人。后来,镖局送信到侯府,从小厮的话中更能证实,楚熙的那位新夫人的手伸的有多远。一山不容二虎,水幽寒要做的就是让她们斗的更凶,从而寻找机会,最终让侯府放弃麒儿的抚养权。

  王宣带韩六离开,临走还请水幽寒尽快过府。

  “月娘说她们出来的时日不短了,怕家中夫人惦记,请小寒尽快过府商议何时回京城。”王宣说完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还有嫣然那里,小寒,你们两个交好,你又是从侯府里出来的,一入侯门深似海,何况后宫。如果可以,请你帮我劝劝她,尽早打消了进宫的念头。”

  “不是已经过了初选,若是不去,不是会当抗旨论处吗?你是打算让嫣然落选?”

  “只要她那里说通了,如今钦差就在我家,通融一下,说她重病不能参选,也就了结了,无需进京参选。”

  “郡守大人和夫人也是这个意思?”

  “是的。”

  “好吧,我这两天就去。只能说尽力,结果如何,我却不能保

  证。”

  王宣见水幽寒答应下来,便告辞离去。

  “小寒,你去王府,我陪你过去吧,免得再生枝节。”

  “放心吧,现在她们都不会把我怎样的。沈夫人知道侯府要对我既往不咎,接我和麒儿一起回去。她当然不敢再得罪我。至于月娘,没有王家的帮助,她在济水更是掀不起什么风浪。我这次去,还要说服她帮我那。”

  “侯府要你回去,只怕也不完全是好意。”

  “这华我当然清楚。不过起码表面上侯爷夫人和月娘她们,不还是站在我和麒儿这边吗,那就不妨好好利用一下。”

  水幽寒和欧阳商议了半天,最后决定欧阳带人送水幽寒去王府,然后等在门外,由卫三娘陪同水幽寒进府。有卫三娘在水幽寒身边,水幽寒绝对吃不了亏。家里这边也不能松懈,以防万一有人趁机打麒儿的主意。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一定要尽快扭转这个局面。水幽寒打定主意,第二天便和卫三娘一起去了王府。

  水幽寒一进府,便有小莲带着两个小丫头接住。

  “奶奶可来了,先请奶奶去看看我家姑娘可好。”小莲屈膝向水幽寒行礼。

  水幽寒点点头,小莲带人在前面弓路,卫三娘做仆妇装扮陪在水幽寒身边向里走。

  “怎么不见小桃?”水幽寒问,平时来一般都是小桃来接的。

  判、桃她,有些不好,不能出来伺候。奶奶,小心脚下,这边新铺了青石,有些滑。”

  水幽寒看小莲一听提到小桃,脸色一僵,*****恢复常态,后来又很快岔开话题,便知道其中必些****王嫣然私自报名选妃,她一个人是做不来的,这跟在旁边帮忙的自然少不得小桃。看来是又挨罚了,看小莲的样子,罚的应该还不清。这么想着,水幽寒不禁对小莲这个丫头另眼相看起来,司是王嫣然身边的贴身丫头,王嫣然每次做事总是小桃顶缸,每次好像都没小莲什么事,可她还是王嫣然亲信的丫头。这就不单单是运气好的原因了。只凭刚才那样瞬间就能掩饰心情,机灵地岔开话题,这份城府和急智都不简单。

  少顷,到了王嫣然的小院,里里外外增加了不少伺候的丫头婆子,不过一个个都屏声敛气。王嫣然的卧房内外更是鸦雀无声。

  小莲在前面打起帘子请水幽寒进屋,就见王嫣然背对着门口躺在床上。听见动静,王嫣然也不回身,只说道:“我什么都不想吃,你们也别来烦我。”

  “姑娘,是水奶奶来看您了。”

  王嫣然听说是水幽寒来了,才缓缓从床上坐起来,“是水姐姐来了,快请进来。”

  水幽寒几步走到王嫣然床前,见王嫣然只穿了白绸裤褂,头发也没梳,脸上更是脂粉皆无,一双眼睛,又红又肿,显见是没少哭。一张瓜子脸几乎从西瓜子变成了葵花子。

  “嫣然,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王嫣然扑倒在水幽寒身上就开始哭。小莲倒了杯茶放在床旁边的桌案上,就退了下去。水幽寒示意卫三娘也先出去,卫三娘扫了一眼屋内,没见有什么不妥,就对屋外指了指,意思是她就在屋外等,方才转身出去了。

  “嫣然,听说你要进宫参选妃子,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王嫣然停住了哭声,“水姐姐,你知道吗,咱们去雁山认识的那位柴老爷,他不是一般人,他是当今圣上。”

  “啊?你说的是真的?”水幽寒早有此猜测,不过还是表现的非常惊讶。

  “当然是真的。当时他是微服出巡,只和我哥表明了身份,不让我哥说出去。在雁山时我只觉得他气度不凡,是我见过的最神气的男人,并不知道他是皇帝。后来回了济水,才知道的。水姐姐,我喜欢他,在还不知道他是皇帝之前就喜欢他了。本来以为他走了,再没机会见面,可巧他要选妃,可我爹娘并不打算让我去。我就偷偷把名字加在我爹上报的册子上,又把画像也偷偷塞了进去。这次宫里派了公公来,说渤海郡上报的人选都是皇上亲自选的。他果然还记得我,才选了我。”

  除了你,他还选了别的人。而且太监的话也不见得是真的,也许是说来哄大家高兴的。水幽寒心里这样想,当然她不会说出来。

  “女孩子不是总归要嫁人的吗,我又没有婚约,进宫有什么不好,有皇上这样的亲戚还能辱没了谁。可我爹说我这样,他会被人说送女媚上,我娘说我这样在后宫很快就会没命,我哥哥也不肯帮我。水姐姐,他们一直宠我,我要什么就给什么。我不过是喜欢上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又偏巧是皇帝,怎么他们就不依着我了,还发那样大的脾气。”

  “你就为了这个不吃不喝啊?嫣然,你父母和哥哥是为你好。嫣然你想没想过”只要不进宫,你出嫁必定是正室,而且按照你爹娘和哥哥的安排,你未来的夫君很有可能只会有你一个。可是后宫不一样,皇帝以前有很多女人,这次也不会只选你一个,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女人。

  还有,嫣然,你喜欢他,那么他喜欢你吗?就算他喜欢你,他也不会只有你一个女人。”

  王嫣然无意识地撕扯着手帕,脸上带着梦幻的神色,“水姐姐,我觉得他也是喜欢我的。在黑山客栈时,你被小刀救走了,是皇上他把我护在身后。他对我很和蔼,愿意听我说话。外婆家的事,也是我哭求,他才肯答应法外容情。后来他要走了,还跟我说,真的不想走。

  我知道,他是舍不得我,如果不是国事要紧,他还会多留几天,也许,也许我们就可以彼此表白心迹。他这次忽然选妃,说不定,说不定,就是为了我。”

  水幽寒张了张嘴,啥也说不出来。

  王嫣然咬了咬嘴唇,眉尖轻蹙,“至于其他的女人,哪个男人没有。就是我爹,在我娘之前也有别人的,现在也有通房。我娘说,她们不过是个玩意儿,摆在那让我爹有面子的。她们的一切都掌握在我娘手里,是我娘的奴才。

  我相信,有了我,皇上就不会再喜欢别的女人。其他的女人都是摆设,他的心里只会有我。而且,后宫现在没有皇后,就和平常人家没有正妻,那些通房妾室都不算数的。我只要做了皇后,就是他唯一的妻子。”王嫣然两眼闪亮。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不可能的任务

  

  水幽寒看着沉浸在梦境中的王嫣然,真的有些无语。她知道和陷入爱河中的女人讲道理是自找苦吃。所谓忠言逆耳,一不小心还会得罪人。不过想想当初王嫣然的帮助,还有后来两人相处的时光,王宣的嘱托,她还是要勉力一试。

  “嫣然,你这些想法倒是没什么不好。不过,你有没有想过,皇帝的后宫不司于平常人家的后院,那些个佳丽背后可都是有家族支持的。皇家无私事,后宫中的事也牵涉到朝堂。皇帝虽然是天下之主,可在男女情爱方面,只怕还没有普通百姓自在。他所宠爱的女人,未必就是他喜欢的女人。而也许由于种种原因,她未必能宠爱他喜欢的女人,更不用说给这个女人皇后的位子。”

  “嫣然,你年纪还小,又喜欢热闹,爱玩爱笑。皇宫是天下规矩最多的地方,你受的了那样拘束的生活吗?皇帝一人身系天下事,他又能抽出多少时间来陪在你身边?你真的愿意小小年纪就陷在深宫,忍受心爱的人不在身边,却必须要和各怀心机的其他女人一起消磨时光?”

  “皇帝是天下的主人,他说毒样就怎样,谁还能管的了他。事在人为,我觉得他很喜欢我这个性子,他不会让我受委屈的。”

  就这么相信爱情的力量可以改变一切?

  “就算皇帝真心喜欢你,愿意为你做种种的改变,你能独宠后宫,可是这样一来,他就会受到天下诟病,被史官抹黑,嫣然,这难道是你想要的结果?”

  王嫣然迟疑了片刻,“水姐姐你说的也有道理。我,我真的喜欢他,为了他,我愿意受些委屈。”

  水幽寒头上挂下黑线,王嫣然她竟然是大叔控。那个托名做柴老爷的皇帝,应该有四十多岁了,他的儿女只怕都比王嫣然的年纪还大。

  王嫣然放着那么多花样年华的单身英俊男子不要.偏偏看上这么个女人孩子一大堆的大叔。成熟男人的魅力就这么大?

  “嫣然,你年纪还小,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对皇帝的感情,恩,根本算不上喜欢。他是皇帝,整个天下都是他的,所以他这周身的气度是无人能及的。你从来没有见过这一类型的男子,一时迷惑也是有的。也许你对他只是敬仰。嫣然,其实子舟一直对你很好。你们年纪也相当,又有共同的爱好。”

  “水姐姐,你不要说了。我不是小孩子了,喜欢不喜欢我分的清楚的。九哥,我一直把他当哥哥对待,就像对我二哥一样。

  他是不是去你那里抱怨了。不就是画像的事要他帮忙,又没告诉他是做什么用的吗?这小气鬼,是他自己想歪了.还要怪谁?”

  “子舟并没有向我抱怨什么,我也不是为他说话。嫣然,我一直把你当自己的妹妹。我比你年纪大,经历的多,我希望你能快快乐乐地生活,不要沾染烦恼。我知道你对后宫的富贵荣华是不稀罕的。你喜欢皇帝,其他的女子难道就不喜欢,那个皇后的位置,更不知有多少人盯着。嫣然,你要想清楚,你做出这样的选择,今后要面对的是什么?然后再确定,你是不是能承担这些后果。”

  “水姐姐,你别把我当做有野心的女孩。其实,我只想陪在那个人身边就足够了。难道就因为他是皇帝,我就不能喜欢他了吗?水姐姐,如果振衣哥不是郎中,你就不喜欢了他了吗?”

  这怎么能够比较,水幽寒叹了口气,知道劝不了王嫣然,就问道:“小桃那,怎么一直没见她?”

  王嫣然皱了皱眉,“就是因为这件事,小桃被我娘打了板子,关起来了。那些婆子真可恨,这次是真的下了狠手。好在都是皮外伤,我已经安排人给她治伤,每天饭菜也都挑好的给她送去。过两天等我爹娘回心转意就好了。小桃这次又为我受了委屈,等她放出来,我一定好好犒劳她。以后去了宫里,还要她和我作伴那。”

  “哦,是这样。嫣然,你瘦了好些,听她们说你两天什么都不肯吃?”

  王嫣然望了望门口,见没人守着,才低声对水幽寒说:“真不吃不喝,还不饿死了。我每天都偷偷吃些点心的。我就是要吓唬她们,等她们看我瘦了,心疼了,自然就肯让我进京。”

  “女孩子这么瘦可不好看,不管去不去选妃,你还是好好的吃饭吧。你这样,别说你爹娘和你哥哥,就是我也心疼。你真忍心让大家为你担心?你要怎样,都该好好和家里人商量,不该这样任性。听姐姐的话,别把自己身体不当回事。”

  “恩,好吧,水姐姐,其实这两天白水、糕点我也真的吃腻了。 ”

  “那就好,你好好吃点东西。我还有别的事,有时间再来看你。”水幽寒站起身。

  “恩,水姐姐,那个,我就不送你了。你出去时,就和下人说……”王嫣然转着眼珠,琢磨该如何措辞。

  水幽寒忍不住笑了,“我知道了,我叫*****饭菜给你吃。”

  王嫣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点点头。

  水幽寒走出王嫣然的卧房,小莲赶忙迎过来,水幽寒便说了让她送饭菜进去,小莲高兴地应了。

  “还是奶奶有办法,能说的动姑娘。”

  水幽寒苦笑,哪里是她说动了王嫣然,而是王嫣然所谓的不吃不喝坚持不下去了,等的就是她这个台阶。她今天一番苦口婆心,婉转劝告,王嫣然只怕根本没听进去。不过王嫣然真的是被宠坏了,做事太任性,只要郡守、沈夫人和王宣把持得住,不让她去进京候选,她也没有办法。

  水幽寒往外走,正在奇怪卫三娘去了哪里,就见卫三娘从拐角处出来迎上了水幽寒。四下都是仆妇,两人也不好说什么。出了王嫣然的小院,就有两个丫头过来,说是少爷吩咐,让她们过来领水幽寒去见京城来的贵客。水幽寒知道这是王宣安排好了要她去见月娘,便让两个丫头领路。

  一路走去,水幽寒见卫三娘似乎有话要和她说,就故意放慢脚步与领路的丫头拉开些距离。

  “二婶,你刚才去了哪里?”

  “我刚才在屋外守着,后来见有人来了,我就躲了起来。我听那些仆人称那妇人叫夫人.是不是就是王家小姑娘的娘,那个沈夫人?”

  “应该就是她。哎?她既然来了,怎么没进屋?”

  “她是没进屋,在屋外偷听你们说话来着。听到那小姑娘要做皇后,她就转导走了。”

  “哦.出来时,那院子里少了好些人,是怎么回事?”

  “我听那些丫鬟说,是什么老太太从蓬莱来了,好些人都跟着沈夫人过去伺候了。”

  沈家老太太也来了?不是说她一直卧病在床吗,这难道是听了外孙女要进宫,这一下子病就好了,还大老远不顾车马劳顿地奔过来。沈家老太太这打的是什么主意?

  水幽寒这么想着已经到了月娘所住的小院,月娘早得了消息,正等在门口,见水幽寒到了,紧走几步给水幽寒见礼,迎了水幽寒进屋。

  “奶奶这两天可好,小少爷可好?”月娘笑吟吟地问候,亲自捧上茶来。

  “多谢月娘记挂着,暂时还好。”

  “奶奶想好了没有,我们出来的日子也不短了,夫人不知该怎样惦记,奶奶和小少爷还是早点随我回侯府才是正理。”

  “月娘这些天想来并没有闲着,那么我们母子所遭受的事情,月娘应该是查清楚了。月娘应该比我还清楚,这害我们母子的黑手,就在京城里,而且就在侯府内。夫人这么急着让我们回去,不知有什么打算?”

  月娘有些尴尬,“奶奶和小少爷受的委屈,我都写信给夫人禀报了。以夫人对奶奶和小少爷的看重,肯定会调查个水落石出。况且,如今奶奶和小少爷的安全最重要,只有回到侯府,有夫人庇护,才能保得小少爷的平安。”

  “如果夫人真的能保护我们,那又怎么会有我被陷害,不得不离开侯府的事情发生?”

  “今时不同往日,为了小少爷着想,奶奶也当把过去的事情放下。

  夫人过去本想放权给奶奶,所以很多事情都不过问,才会让人钻了空子。可是现在有了小少爷,夫人是小少爷嫡亲的奶奶,为了孙儿,夫人自然会竭尽全力。奶奶也想着一家人共享天伦之乐不是。”

  “月娘,你如此确信我儿子就是楚家的孩子?”

  “当……当然。奶奶这话是怎么说的,别人风言风语,奶奶您自己不应该最清楚吗?况且小少爷和大少爷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任谁都不会认错。”

  “月娘,今时不同往日,过去夫人没有护住我,现在更未必能护住我儿子。还有月娘说的风言风语,则更是可怕。我为什么从府里出来,府里上上下下只怕都是清楚的。现在我若带个孩子回去,还被认做嫡孙。不仅我的孩子要面对闲言碎语,更可能性命不保。”

  “就算夫人不在乎我们母子的安危,也应该在乎大少爷的脸面,整个侯府的脸面。况且,我手里还有你们大少爷亲笔写的休书,这么把我们接回去,相当于侯府自打嘴巴,把自家送给整个京城做笑柄。

  月娘,夫人这么打算很不妥当。”

  第一百六十六章 约定

  

  听了水幽寒的话,月娘耷拉下嘴角,“奶奶您多虑了,一切都有夫人兜着。过去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况且我见奶奶出来这两年也与以前大有不同,定然能够护得住小少爷。”

  水幽寒瞟了月娘一眼,这真是油盐不进,站着说话不腰疼。

  “月娘,这事关系到我们母子的性命,我绝不会跟着你回去送死。

  你趁早收拾行李,回去和夫人说,就当没有我们母子这两个人。以大少爷的人才,若要再娶,京城闺秀只怕都趋之若鹜。夫人想抱孙子,难道还怕没有吗?”

  “夫人是真心惦记奶奶和小少爷,派我来也是因为信任我会照顾好奶奶和小少爷。夫人交代我一定要奶奶和小少爷回去。夫人的意思是,如果奶奶执意不肯回去,那就把小少爷交给我带回去。那是侯府的骨肉,岂能落入外人之手?”

  “奶奶您舍不得小少爷,怕他受苦。奶奶在济水城的所作所为,沈夫人已经写信详细告知了夫人。您若与侯府争小少爷,是争不过的。而对小少爷本身没有任何好处,还会连累了一直照顾奶奶的那个人。奶奶想想,若是侯府追究起来,最后小少爷还是归侯府,不过因为您这个母亲,他的名声也不会好听。而到时候奶奶没了儿子,又不能回侯府,在济水也无法立足,真是两手空空,这是何苦?奶奶是聪明人,还请奶奶三思。”

  月娘板着脸向背书一样说了一番话出来,水幽寒脸上做出又是害怕又是生气的模样,一只手早已在袖内握成了拳头。欺人太甚,不仅根本没把她们母子的安危放在心上,更加目空一切地威胁她。看来当初的下马威还是太轻了。

  “不,我不能让我儿子自己回侯府?”

  月娘叹了口气,“夫人也不想拆散奶奶和小少爷。所以,奶奶您还是早点和我回去吧。”

  “要我们回去也行,可你们必须答应我几个条件?”水幽寒做出努力挣扎的样子。

  “奶奶请说,要什么条件?”

  “现在侯府情况不明,种种迹象表明要杀害我们母子的真凶就在侯府,而且还握有相当的权力。这种情况下,让我们母子回去,无并于羊入虎口。夫人既然如此重视我们母子,必定不愿意将我们母子至于险地,让人架在火上烤。月娘你说是不是?”

  水幽寒看了月娘一眼,也不等她开口做答,就继续说了下去。

  “要我回侯府,必须请夫人查明当初陷害我的真凶,在王家村意图毒杀我的真凶,还有这次绑架麒儿的幕后黑手。只有把这些恶人揪出来,我和麒儿才有安全保障。如果这些人逍遥法外,我们母子在哪都安全不了。”

  水幽寒说到这,深吸了几口气,攒足了勇气,才又说道:“若是夫人不答应这些各件,硬要我们回府。那无异于要我们母子的性命,那我,我也只好和你们拼了。你们想想,派人来害了我这么多次,这在衙门里都留了案底的。我拼了性命去告御状,我也不告别的,就告你们杀害亲生骨肉,让当今圣上来判断判断。”

  “你?”月娘身躯微震,看着水幽寒。

  “月娘,我是个弱女子,但是我也是个母亲,为了我的儿子,我肯豁出这条命去告状,不知道侯府能豁出多少人的命?”

  月娘一副惊疑不定地模样上下打量水幽寒。水幽寒心中冷笑,月娘应该也看过了麒儿绑架案子的卷宗,那里面有些东西,月娘应该知道有多要命。当然,月娘不知道更要命的东西还不在那里。

  水幽寒自然不会现在告诉她。光是卷宗里的东西,就足够让侯府不敢忽视她告御状的威胁。

  水幽寒看月娘的脸色.知道火候到了,便又低声下气央求道:“月娘,我知道你也是奉命行事。不过你是夫人身边的心腹,能给夫人当一半的家。我刚才提出的就是回侯府的条件,我,我是不会改的。不过,我也不能让你交不了差。我,我愿意带着麒儿回去。”

  “奶奶这是答应和我一起回去了?”月娘惊喜道。

  “回府我可不敢,我是说回京城。我会带着麒儿去京城,我们母子会另外找地方居住。等夫人达成了那些各件,再商量回府的事””

  “不过,可要事先说好。我这样做,实在是感念夫人对我们的牵挂,可也请夫人为我们想想,不要在条件没有完成之前来找我们母子。

  而且还请夫人能想法子保我们母子的平安,——如果她有这个能力的话。”水幽寒有些怯生生地望着月娘。

  月娘低头思考良久,方答道:“好,我便自作主张暂时替夫人拿了主意。奶奶您打算何时动身?”

  水幽寒松了口气,“我得回去和奶娘她们商量,不过不用担心,她们会听我的,然后还要做些准备。到时候我会通知月娘的。”

  “那太好了,到时候大家一起启程。

  *****候的人少,我带的人多,都是府里忠心耿耿的*****奶差使。”

  “如此多谢月娘了。”

  水幽寒告辞出来,月娘躬身相送。

  果然,和月娘是谈不出什么结果的,要谈还是要找正主谈。水幽寒本也没打算会从月娘这里得到些什么,她早已经计划好了要去京城,现在不过是要月娘相信,这个决定是因为侯府,是因为月娘的逼迫,而不得已做出来的。

  说要回侯府的话自然是假的,可那些各件却是真的。当然更重要的就是告御状的威胁,她要的就是月娘将这个威胁转告侯府,让他们不至于轻举妄动。

  座虚实实,让对方摸不清她的深浅。这就是水幽寒的目的。

  回到家中,奶娘先忍不住问道:“姑娘,咱们真的要回京城去?在这里离她们远,还不得安宁,这一回去,岂不是更加不安全了。”

  “以前是她们不知道我们在这里,所以才能安全。现在人家都知道了,躲到哪里也安全不了。去京城,有几个理由。一是她们的官位,在渤海郡,在别的地方人们都惹不起,要巴结她们。可是京城不同,那里是权力中心,最不缺的就是有权有势的人,在那里她们的一举一动反而要束手束脚,不敢像在外面这样撒野。二是我们不能总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她们自家过清闲日子,跑到咱们的地盘上给咱们添堵。现在咱们要把火烧到她们自己个家里。三就是,这件事要彻底解决,就必须去京城。在这等着她们上门,那是什么都解决不了的。”

  水幽寒安抚奶娘:“奶娘,放心吧。到了京城,我们小心些,只会比这里更安全。济水城里,沈夫人先搭上了侯府,谁知道还有没有别人要攀侯府这棵大树,等着把我们当人情送那?京城里派别林立,彼此相互盯着,反而没人敢对咱们下手。况且只有那里才有足够对抗侯府的大树让咱们乘凉是不是?”

  “说到这个郡守府,小寒,你刚才和王姑娘说话,我只听见你如何苦口婆心劝她,她对你的事可是一点都没过问。你和侯府的事不是很可能是从她嘴里泄露出去的吗?而且侯府来人的时候,她可还没病那,就一点都不知道?现在你不记恨她娘,反而真心去劝她,她竟然对你的事漠不关心!小寒,听二婶的话,这个朋友不值得交。你以后小心些。”

  王嫣然,似乎,确实,比较以自我为中心。

  “二婶的话我记下了。”

  要去京城,需要准备的事情非常多。家里,田庄,葡萄园、鹌鹑场,作坊、铺子都需要好好做一番安排。欧阳这几天早出晚归,忙的不可开交。

  “大哥,你坐近些,我看你这纽襟都快掉下来了,我给你缝上吧。”水幽寒对坐在旁边喝茶的欧阳说道。

  欧阳作势要把外衫脱下来,被水幽寒拦住。

  “这个简单,不用脱下来,就这么缝就行。”

  欧阳果然听话地坐到水幽寒身边,水幽寒从炕上的筐箩中取出针,穿上线,凑到欧阳胸前缝纽褴。

  “大哥,咱们也不那么急着走。你也多休息,看你这两天忙的,人都瘦了。”

  水幽寒低头一边缝,一边埋怨道。

  髅怕你着急,而且我多做些,也免得你操心。”

  缝完纽襟,水幽寒找不到剪子剪线头,便学着奶娘的样子拿牙将线头咬断。这样脸便贴在了欧阳的胸膛上。闻着檀香混合淡淡的草药香气,感觉欧阳胸脯剧烈的起伏,水幽寒轻声抱怨道:“大哥,你从那天就从我这院子搬了回去,后来,你也不说让我搬过去住。大哥,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傻丫头,说什么那,我怎么会嫌弃你。”欧阳张开双臂将水幽寒紧紧搂在怀里。

  水幽寒也不挣脱,静静地趴在欧阳胸前,听他的心跳声。

  “那个,我们不是夫妻了吗,难道,难道还要我主动去找你?”水幽寒说着已经羞不可抑,忙把脸往欧阳怀里又埋了埋。

  “小寒,我是为了长远打算。当初为了隐藏麒儿的身份,只拿了楚熙的一个准字。现在侯府反悔。我知道你不会回去,我愿意等,等你以真正水幽寒的身份,堂堂正正做我的新娘。”

  “大哥,我会的。”

  水幽寒眨眨眼,忍住要夺眶而出的泪水。欧阳只说出了一部分原因,他是不想给人以口食,让人诟病她。这是一个男人能够给予女人的最大尊重,得夫如此夫复何求。前路坎坷,不过水幽寒相信,无论遇到什么事情,这个男人都不会背弃她,而她也绝不会放开这个男人的手。

  第一百六十七章 进京

  

  水幽寒一家忙着收拾行装,街头巷尾已经传开了郡守家的姑娘要进京选妃口水幽寒暗自叹息,看来王嫣然终于成功了。这消息不早不晚偏在沈老夫人来了之后传出来,也不知沈老夫人是否在其中起了什么关键作用口这位老夫人就因为子虚乌有的紫薇星之说,就能容下燕姨娘那样的人,现在外孙女要进宫,而且还瞄准了皇后的宝座,也怪不得她会打了鸡血一样,从病床上下来就直奔了闺女家。

  王宣再次来,便不再提不希望妹妹选妃的事,而是和欧阳商量起两家一起进京的事。王宣的意思,虽然是钦差负责接引,他还是打算亲自送王嫣然进京,顺便参加今秋的会试。这和欧阳的想法不谋而合。

  两人相约一起温书,准备今秋来个进士及第。水幽寒也是这时才知道,原来王宣也是举人,他和欧阳一样,中举后就没再参加会试。王宣原来对仕途并不热衷,可现在情况不同了。

  “我就这一个妹妹,她执意如此。如今外婆和家母也赞同,父亲虽然并不赞成,但对于作弊欺君也相当反感。如今只有顺着她的意思进京候选。后宫嫔妃的地位虽说要根据皇上的荣宠而定,可娘家的势力影响也举足轻重。家父虽然是一方高官,可与京城距离千里之遥。若我这个做哥哥的能留在京中有一番做为,也能照顾嫣然。”王宣对欧阳和水幽寒说出了他的打算。

  水幽寒赞叹,王宣确实是个好哥哥,王嫣然是个有福气的。

  最近大街小巷议论的都是选妃的事,渤海郡有十来位官员家的小姐都进了名册,如今就等日子到了,随同接引的钦差进京候选。普通百姓平日没什么消遣,这就成了热门话题。甚至有好事之徒设了赌局,赌谁谁家的姑娘能被选中。更有人传说,王郡守家的姑娘出生之日,王府有彩凤现身,鸣叫了几声,方振翅飞走。谈论的人说的绘声绘影,如亲眼所见。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甚至外郡外县都有耳闻。

  水幽寒坐在床上收拾衣服,听小红和奶娘说起这些传闻,不由心里发笑。

  说完选妃的事,小红又神秘兮兮地对水幽寒说道:“姑娘,您猜我今天在街上遇见了谁?”

  水幽寒一点都不配合,漫不经心答道:“猜不出。”

  小红的热情一点都不减,估计您也猜不出来,是张三。您不是让我从作坊回来的时候,绕道去买五香驴肉吗?我就是在驴肉铺子外面,见到的张三。姑娘,您更猜不出来他和谁在一起?”

  水幽寒稍微起了点好奇心,问道:“和谁在一起?”

  “姑娘,您知道张三娶了那个仙儿,可您一定不知道他后来又纳了一房妾,这个人还是咱们都认识的。 ”

  “别卖关子了,快说吧。”水幽寒还真想不出她认识的什么人会给张三做妾。

  “是孙月娇,姑娘您还记得她吗?就是彭秀才后来娶进门的娘子。”

  “哈?”这可真出乎水幽寒的意料之外。

  “姑娘,那孙月娇曾经多么泼辣,我昨天见她对仙儿服侍的可殷勤了。那个仙儿对张三也百依百顺。姑娘,您说这是不是叫一物降一物。”

  “孙氏不是还有个小女儿,也不知怎样了?”

  “也带到张三家了。”

  张三竟然纳了孙月娇为妾,还收养了彭秀才的女儿。造化之神奇,总能另我等凡夫俗子惊叹。当初彭秀才在菜市口被斩首,孙月娇不知躲到哪去了,他爹娘那时早就从估衣巷逃走,不知所踪,因此没人收敛尸骨。最后不知是哪个好心人舍了几钱银子,找人用一领破席卷了葬在城外的乱葬岗。

  张三这么做,还真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是百无禁忌还是别有心思?水幽寒甩甩头,她自己的事还忙不过来,还是别浪费精神想这些了。

  济水城南码头上停泊这几只硕大的官船,今天是钦差带着宫女和候选官家女子进京的日子。王郡守亲自带了全城的官员前来送行。

  距离这些官船不远,还停泊着一艘大船,欧阳正看着人把一只只箱笼往船上送。

  那边送行的官员离开,这边所有的箱笼也都搬上了船。船只缓缓启动,水幽寒抱着麒儿与欧阳并肩而立,向岸上的桐叔桐婶一行人挥手作别。

  桐婶自打知道欧阳要随水幽寒一起进京,这眼神就一直很幽怨。水幽寒明白桐婶的复杂心思,也不好说什么。

  “桐婶,您放心。我保证,大哥他一定会平安回来。

  这是水幽寒的保证,也是她唯一能说出来安慰桐婶的离开济水,奔向京城。水幽寒知道事情绝不是一时三刻就能解决的,所以这次可能会在京城逗留一段时间。

  史管事做为先锋应该已经安排好了一些事情,这次进京的人有水幽寒、麒儿、奶娘、小红、小刀,上官一家、冬儿,欧阳只带了黄葳一个随身服侍的,另外还从府里选了几个忠心能干的家丁和粗使婆子。

  豹子自然也要跟着,包子也不能丢下。大大小小的箱子和坛坛罐罐更是堆满了舱底,一副要去京城过日子的模样。

  为了路上方便,水幽寒这艘船也挂上了官船的标识,附在那几只装载宫女的大船后面前行。沈夫人和王宣亲自送王嫣然进京,也单独备了艘船。王嫣然因此并没和其他候选的女子挤一条船。

  两只船船头挨着船尾,王宣和欧阳总是在一起温书,两船人也常有往来。沈夫人给王嫣然找了老师教她宫廷礼仪,当然沈夫人也免不了言传身教教导王嫣然一些其它事体,因此母女两人都十分忙碌。尽管如此,水幽寒还是和沈夫人碰了几次面。一开始沈夫人有些讪讪的,和水幽寒倾诉了一大堆她的难处,却对她引侯府到济水的事只字不提。后来更是一心扑在培养女儿身上,很少从船舱中出来。水幽寒乐得不去应酬。

  王嫣然学习的辛苦,忙里偷闲过来找水幽寒聊天。水幽寒见她身边除了小莲,还多了一个中年妇人伺候,唯独不见小桃。王嫣然对那妇人非常尊重,称其为范嬷嬷。几次下来,水幽寒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嫣然,怎么小桃没和你一起来?”

  话问出口,水幽寒便有些后悔,因为她发现王嫣然和小莲的表情都有些怪并。

  “小桃,小桃她……”王嫣然眼圈红了,语音哽咽。

  “是伤还没好?”

  “小桃被打了板子,本来没事,不知怎么突然发起热来。姑娘请了好些个大夫,可惜都没能救下她的命。”一边小莲替王嫣然答道。

  水幽寒一愣,上次去王家她问起小桃,王嫣然明明说是皮外伤,请了医生医治,很快就好。当时王嫣然还说要带小桃一起进宫给她做伴。这才几天工夫,小桃才十几岁,正是花骨朵一样的年龄,人又那样憨直活泼,怎么就这样没了。

  “姑娘,您也别伤心了,是小桃她没福气。姑娘您再为她哭伤了身子,小桃的罪过可就更大了。小桃的命是您救的,能在您身边服侍这么多年,您待她又那么好。她就是死也值得了。”小莲劝慰王嫣然。

  “是啊,小桃泉下有知,也是希望你灯好的,不希望你伤心。”

  水幽寒也跟着劝道。

  王嫣然点点头,拿手帕拭了泪。“我知道,可一想起她,想起以前大家在一起玩耍,我好想小桃。水姐娥  小桃离开了我,水姐姐以后在京城常住,可要记得常来看我,不要不理我。”

  “那是自然的,我怎么会不理你。”水幽寒笑着连声应了,心里却想,她并没有在京城定居的打算,而且王嫣然进宫,以后尊卑明显,皇宫岂是人人都能进的,就是她想去看王嫣然,只怕也不可能。而且普通女孩做了人家媳妇还不得自在,何况是做皇家的媳妇。这么想着,便生出些伤别之感。世事无常,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时刻善待身边的人才不会留有遗憾。因此水幽寒难免对王嫣然更加疼宠起来,王嫣然自然感觉到了,更愿意到她这里。

  水幽寒这艘船是沈九帮着搜罗来的,船上甚是宽敞,设置的也颇为舒适。卫三娘备有药丸,大家也没有晕船之苦。只有豹子在陆地上跑惯了,刚上船时有些不适应,两天后也就好了。馒头倒是没有啥反应,反而胃口大开,顿顿蛋黄炒小米吃下来,又有水果加餐,身体正向球形发展,不愧其馒头之名。水幽寒就夸麒儿这名字起的好,很有先见之明。麒儿第一次坐船,见到什么都好奇,都要问。从早上一睁眼就要去甲板上,一路学了不少东西,连带馒头的词汇量也迅猛增长。

  水幽寒这一家在船上的日子,和在济水城也没什么差别,结果被王宣笑说,“你们明明像出来踏青玩耍的,哪里有点苦大仇深的样子。”

  如此一路无话,船行数日,京城已然在望。

  第一百六十八章 安居

  

  船还未到京城,水幽寒一行人便在之前的一个小渡口下了船,乘上了早已等候的马车连夜经陆路进京。这是早就计划好的,因为如果跟着采选宫女的官船一起到京城,势必会引来众人瞩目,若被有心人发现,不知会带来什么变数。

  坐在马车内,欧阳笑吟吟地瞧瞧还在睡的麒儿,轻声笑道:“麒儿睡的可真香,这样都没吵醒他。”

  “这些天都是这样。船一直走,每天两岸景色都不同。 麒儿新奇的要命,早上一睁开眼就开始满船的跑,不到又困又累实在睁不开眼,他是不肯睡的。这样当然睡的特别沉。

  现在他还不知咱们已经下了船,明天早上醒了,看他会是什么表情。”水幽寒的眼睛黏在自家宝贝身上,她拿这个精力充沛的小家伙没撤。这些天若不是有这些人和她轮班照料这孩子,她早就累倒了。

  “大哥,璐们京城后是不是要先住客栈?”

  “咱们这一大家子人住客栈不方便,我已经买下一所宅子,咱们直接住进去就行。”

  水幽寒又惊又喜。原来前几天欧阳便带着黄芪先下了船,骑快马到了京城与史管事见了面。史管事禀告说不仅见到了呼延敏之,将水幽寒的信交给了圣平长公主。长公主看了信后,更是叫了他去问话,史管事按照水幽寒的吩咐并没有隐瞒,长公主对于水幽寒母子的遭遇很是司情,又有呼延敏之在一边说好话,长公主答应会尽力帮助水幽寒。

  史管事这个差使完成的顺利,接下来就是寻找合适的住所,以备水幽寒来京时居住。他把这个想法也和呼延敏之、长公主说了,又私下找了靳管事帮忙。结果事有凑巧,公主府旁边有所宅子,是一位翰林学士的住所。那位学士是江南人士,现在告老还乡,不打算再回京城,就有将宅子出手的意图。要买下这个宅子需要大笔银钱,史管事不能做主。正巧欧阳怕史管事安排的不周到,水幽寒到的时候受委屈,提前到了京城。欧阳去那宅子看了看,当即拍板把房子买了下来。那家人看长公主和呼延敏之的面子,要的价格很是公道。就这样,欧阳顺顺当当在京城置办了房产。

  “本来说好是租住,我却做主买了下来。小寒,你不会怪我吧?

  不过那宅子实在好,你看了也一定喜欢。这位大学士颇为风雅,宅子是仿江南园林建的。他们是南方人怕冷,还挖了地龙,比咱们济水城那宅子挖的还好。这样冬天的时候,你和麒儿也能过的舒服些。而且那宅子位置好,旁边就是公主府,敏之兄的大内禁军兵营也在附近,正合咱们的要求。”

  “我相信大哥的眼光,买的好。凭大哥说的这些,这所宅子,以后即使咱们不住了,也可以租赁出去。况且比起租的房子,还是自家的房子住的舒服。”

  水幽寒在打发史管事来京城时候,只说租所合适的房子。她是考虑到不会在京城定居,而且听说京城房价贵的缘故。现在既然欧阳已经买下来了,而且按欧阳说的,这房子本身还有所处的位置都极为合宜,可以说是可遇不可求。即使自家以后离开京城,这房子当作投资,收取租金或者转卖,都不会亏本。欧阳在买田置地和做生意方面眼光历来不错,舍得花钱,很有魄力。

  马车走了一夜,第二天上午终于来到了京城。汴京城四周设有围墙,城门高大巍峨,护城河如玉带般环绕着城墙。护城河两岸更是遍植杨柳,绿荫垂地。城门往来行人车马不断,一派繁华的景象,济水城与之一比,就是不可同日而语了。水幽寒心想,她从山旮旯的小村子,再到省会城市济水,现在又来到了一国首都,真是开眼界了。她当然没有忘记,当初就是从京城去的渤海郡,不过当时一心逃离这个是非之地,根本没心情观赏四周景物。这次回来虽说注定会有诸多麻烦,可是她也已经不是那个时候面对迫害毫无反抗能力的弱女子,心境开阔,自然就有了观景的心情。

  欧阳买的宅子在内城,坐落在宣德门外的承恩坊,与公主府相隔不过百米,都在同一各街上。街上都是青石路面,街口还有禁军把守。

  因为有呼延敏之开出的路弓,水幽寒一行人一路畅通无阻。进了宅门,水幽寒一路看过去。整个宅子并不算大,第一进是门房、大厨房,仆人住的矮厦。第二进是正厅和客房,第三进和第四进则是内院和花园。宅子果真是仿照江南园林格局,布局精巧,两面是抄手游廊,院内假山叠嶂,湖水泛波,翠竹森森,花木葱郁,令人赏心悦目。

  到了屋内,水幽寒发现家具都是半旧的,便知必是原来的主人留下来的。这些家具虽旧,但极少磨损,而且都古拙大气,显见以前的主人品位不俗。欧阳解释说,这些大家具都是原来的主人置办的,因为比较重,不便搬走,索性也算在房价内,一起卖给了欧阳。那主人也是妙人,看欧阳气质温润,既懂医术,又是举人,进京来更要参加会试,便料定欧阳不是个轻狂的。价格要的不高,但是嘱咐欧阳一定要爱惜这些家什。

  “我还添置了一些,时间紧,没买太多。小寒,你看缺什么,列个单子出来我再去买。”

  水幽寒看屋内所需之物都是齐全的,欧阳这几天往返奔波,不仅毫无怨言,还事事为她着想,心里更加甜丝丝地,便觉得这些家具摆设都可爱了几分。

  麒儿在进城时就醒了,见不在船上,不免别扭了一会。不过等见到满眼的新鲜景物,立刻就喜笑颜开了。

  这边房屋欧阳已经安排人打扫过了,水幽寒便带着人开始分派房屋,安置箱笼,又将家务重新做了安排,一番忙碌总算安置下来。

  第二天吃过早饭,水幽寒梳洗完毕,就备了四色礼物,和欧阳一起到公主府拜访。

  第一百六十九章 朴素的公主

  

  水幽寒和欧阳来到公主府,递上名帖,有人进去回报。****来一个管事模样的人,领着两人进了府。那管事客气地将水幽寒和欧阳领到书房,就有丫环送上茶果。管事请两人稍等,说是少爷一会就出来相见。

  那管事说完就退了出去,房里只留下两个丫环,也是屏声敛气侍立在一角,毫无一丝存在感。水幽寒心中感叹,这才是真正的贵族人家,细微之处方见真章。

  不管是看门的门子,还是那领路的管事,行事都是礼数周全、不卑不亢。这屋里伺候的丫环,你不需要她时,便会完全忽略掉她的存在。可若是主人有什么吩咐,这些丫环便会很及时的现身。水幽寒想想以前接触到的豪贵人家的豪奴美婢,那番挤眉弄眼的卖弄,高下再看书房内的摆设,没有珠光宝气,俱都是半新不旧的家什。八宝阁上摆放着些古董珍玩,四壁则挂着些字画,一看便是有了些年头的。

  水幽寒是不懂这些的,不过看欧阳的眼神,便知道这些东西必定都不是凡品。

  等了约有一刻钟工夫,就听外面脚步声响,有人说道:“客人请进来了吗?”

  “已经请进来了,正在书房等着少爷。”

  水幽寒和欧阳闻声都站起身来,就见门帘挑起,走进来一位英挺的青年,正是呼延敏之。双方见礼,相互寒暄着坐下,欧阳便与呼延敏之攀谈起来,水幽寒则在一边偷空打量呼延敏之。

  数月不见,呼延敏之外表并没有什么变化。不过以前因为随皇帝微服在外,他一直都是武士装扮,给人的感觉是凛冽不可接近。现在回到京城,又是在他家里,呼延敏之身上没有带兵器,只穿着一袭紫色的袍子,腰间扎着玉带,感觉不像从前那样冷厉,而是多了几分暖意,更加显得贵气十足。

  又坐了一会,就有丫环进来禀报,说是长公主召见水幽寒。

  “水奶奶尽管去,我正好和欧阳兄好好谈谈。”呼延敏之开口道。

  水幽寒和欧阳交换了一下眼神,互相示意让对方安心。水幽寒向呼延敏之福了一福,便跟着那小丫头出书房,向后院行去。

  一路穿廊过院,最后穿过花园到了一座小院子。水幽寒一看,这竟是个菜园子,种着各色瓜果蔬菜。菜园子内并只有一个存放农具的矮厦,还有一个歇息的凉亭,并无其它房舍。园中一个中年妇人,穿着家常的布衣,正蹲在菜畦里拔草,周围几个丫环却都干看着。水幽寒看到妇人正在劳作的那畦菜地,翠绿的枝蔓上结了好多红色的果实,不禁心中一喜。自打来这个世界,她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西红柿。

  领路的丫环带着水幽寒走到菜畦边上,那妇人这时也拔完了杂草,旁边有侍女送上清水,伺候那妇人洗了手。那妇人一转头看到水幽寒站在那里,就从菜地中走了出来。

  “民女水幽寒拜见公主。”水幽寒听一个丫环向那妇人禀报,就知道这个打扮朴素的妇人正是圣平长公主,忙屈膝行礼。

  “起来吧,我这没那么多规矩,你不用拘束。”圣平长公主说着,就向凉亭走去,水幽寒自然在后面跟着。进了凉亭,圣平长公主让水幽寒坐下说话。

  “你看我这片菜地种的如何?”圣平长公主问道。

  耳才跟在圣平长公主身后,水幽寒瞥见这位长公主的手掌上竟有薄茧,她是干过活的,自然知道那是如何生成的。看来这位公主种菜不只是做做样子,是真的亲自劳作。

  “公主这菜地显见是精心打理,依民女的浅见,就是好的庄稼把式见了都要赞叹。民女在乡下也曾开了一个菜园,当时民女和奶娘还有一个婢女三个人,菜地还没有公主这块地大,就把我们三个忙的什么似地。不怕公主笑话,民女一开始挥锄头、拔草,这双手可遭了殃,不过一天工夫磨出好多水泡。还是奶娘帮我用针挑了,最后做活做习惯了,结了茧子才好了。不过做活虽然辛苦,那块菜地的菜可真够我们主仆三人吃的。这一片地都是公主一人在打理吗?那可太辛苦了些。”

  “你也种过菜?对了,你信中提到过的。听你这么一说,确实是吃过苦的。”长公主打量着水幽寒,又说道:“我可没那么大本事一个人打理这整块地,这块地是我和敏儿一起种的。别看我在这的时间多,可还是敏儿出力多。我不过浇浇水,拔拔草什么的。”

  “公主金枝玉叶,还自己操劳,我吃的那点苦相比就不算什么了。”水幽寒笑着说,心里想的却相反。

  *****没钱买菜吃,怕挨饿,当然和长公主是没法比。

  “民女那一小块菜地,菜种都是村里邻居们送的,少说也种了有十几样,可算的上是很全的了。难为公主您也能种这么多种。这些白菜、油菜、红薯、茄子我都见过,请问公主,那绿绿的叶子,红红的果子,是什么菜蔬?怎么我好像从来都没见过?看样子很像柿子,可又没长在树上,不知能不能吃?”水幽寒指着那两畦西红柿好奇地问道。

  长公主笑了,“你可问着了。这个物件别说你从没见过,我也是今年才寻了种子种上的。这是番国的特产,说是叫什么桃麦桃。我看着哪里有桃子的样,果真和衬上结的柿子有七八分相似。送敏儿种子的人说过,这个果子可以当水果生吃,也可以炒菜吃。我看着这样子应该是熟了,想摘下来尝尝,敏儿不让。非说要给御医验过才能决定能不能吃。”

  “呼延统领是关心公主,顾虑的极是周到。不过民女瞧着这东西一定是好吃的,可惜我那院子小些,不能种菜,不然一定厚颜求公主赏些种子,我也学着种些。”

  “你那宅子是没地方种菜。那位老翰林,哪哪都好,唯有一件,认为摆弄花草是件雅事,独独看不得我种菜。这个东西,恩,就叫它番柿子吧,你若喜欢,等敏儿问过太医,就送你些。说起来,去年偏得了你那些西域甜瓜,还没谢过你。那甜瓜也是你自己种的?”

  “民女可没那个本事,民女有座葡萄园。那葡萄园的管事本有胡人的血统,又从胡人那里得了瓜种,就在葡萄园里种了些,侥幸有些收成。今年的瓜也要熟了,公主若是不嫌弃,我让人多送些过来。这瓜极好,放在地窖里好好保存,过年吃都可以。若是公主也想自家种些,我给公主备好瓜种。只是那瓜挑地,要沙地才能长的好。”

  圣平长公主听得笑眯眯地,“沙地,那个容易。我让敏之把旁边那块地的土换过,就可以种了。让你这么一说,我巴不得快些种点西域甜瓜。”

  “这个却急不得,要等明年了。不知道公主有这个爱好,本该早送来的。是我给误了,就罚我今年多送些瓜孝敬公主。”

  “你这丫头真会说话。我不白拿你东西,这个番柿子我种了这么些,也管够你吃的。来年你有地方种了,种子也分你些。”

  “那多谢公主了,只是不知道来年我和我的孩子,还有没有命享这份口福。”水幽寒说着,面上尽是哀伤。

  圣平长公主叹了口气,挥手让周围的小丫头退下,只留了一个贴身的大丫鬟伺候。

  “你的信我都看过了。我很少出门,耳目闭塞,这京城里的事情多是我不知道的。你原来是水尚书的长女,怎么出了这些事,你不去找你爹爹?水尚书也是当朝一品,这也关系到他的声誉,怎么都不会不管。况且你一个女子,离开了楚家,总也要有个家庭依傍。”

  水幽寒垂下眼帘,心里飞快地思索。看长公主这个样子,似乎真不像经常和外面来往的,不清楚水家的情况也情有可原。只是既然接到了她的信,难道就不去调查调查。即使她不去,呼延敏之也不可能只接受她一面之词。只要略一打听,水家长女出嫁的情形可不是秘密。

  那么既然知道水家的情况,长公主这么说话,是为了推脱还是有别的想法?

  “公主,民女的母亲早逝,父亲为我操碎了心。后来继母进门,接连生下弟弟妹妹。弟妹们年纪都还小,父亲和继母更加操劳。父亲和继母的养育之恩民女还没报答,怎忍心再拿这些事情让他们烦恼。

  父亲为官清正,并无多少家私。为了让弟弟妹妹们少吃些苦,我亲娘留给我的嫁妆,在我出门时也留给弟弟妹妹们。现在我怎能回去再给他们增加负担。民女即便离开楚府,可对水家来说,也是嫁了人的女儿。俗语说,嫁出门的女,泼出盆的水。民女一定要争口气,自己养活自己,绝不拖累家人。”

  “是个有志气的好孩子。接到你的信,敏儿也说你是极有爽利有决断的。

  你我司为女子,我自然知道你的不易。你要自己养育孩子,这只怕就更加艰难。我虽是公主”可也未必如你想的那样。你的事……

  哎。你说说你的打算,也许我可以帮忙一二。”

  第一百七十章 李记烧鹅

  

  水幽寒听得长公主一番话,显见是呼延敏之为她说了好话,因此长公主才决定帮忙一二,自然是喜出望外。

  “民女的处境在给公主的信中已经说了。如今我并没有什么奢求,我只想我们母子两人能够安宁度日。楚熙本已准了我的和离之请,大丈夫一言出口,驷马难追。如今我进京来一是想和他确定此事。再有就是请公主怜惜,帮我保住麒儿。”

  “你的心情我很了解,然而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这孩子如果楚家要,就没有跟着你的道理。我刚才提到水尚书也是这个意思。事在人为,法理之外还有人情。如果你娘家的人肯出面,你留下孩子也就不是没有可能。没有你娘家人出面,就是我为你出头,也是名不正,言不顺。这后一件事情,十分之难办。”

  “公主,并不是我任性一定要孩子留在我身边,而是如果孩子回到楚家,先不说他日子会不会好过,这性命保不保得住都难说。民女会自己想办法让楚家打消要回麒儿的心思。我要求公主的是,我们一个弱女子一个幼童,无权无势。民女自忖占着一个理字,不怕人来和我讲理。民女怕的是有人仗势欺人。请公主务必想法子,我怕楚家会强抢我的孩子。更可怕的是,派人到济水城绑架意图杀害麒儿的凶手,会再出手来害我们母子。民女干里迢迢来京城,就是为了在天子脚下,希望那些贼人能有所顾忌,不敢做杀人害命的勾当。可是民女怕那贼人胆大妄为,明枪暗箭,我们母子实在躲不过。民女请求公主庇护我们母子,实在不行,便是舍了我的命,请公主保我儿子一命。”

  水幽寒说着就要拜倒在地,长公主忙让一边的丫环将水幽寒扶起来。

  “哎呦呦,别说的这样可怜,让我跟着心里也怪难受的。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现在住的宅子,就在我府的旁边。两边街口都有禁军守卫,那些人都是敏儿的部下。你以为一般人有钱就能买得到这宅子吗?”

  “公主的恩德民女知道的。”

  “你住在这,就尽管放心。管他是如何胆大妄为,如果不是存了造反的心思,就没人敢到这里撒野。你是个不贪心的好孩子,有气量,很对我的脾气。说不得我也要活动活动我这老胳膊老腿,帮你走动走动。清官难断家务事,我并不方便介入别人的家事。可是我想这京城里的人家,怎么着还会给我几分薄面。你们千里迢迢地投奔了我来,自然不会让你们母子出事。”

  水幽寒连忙道谢。她知道,这应该就是她能从这位长公主处获得的最大的支持了。她当然也幻想过长公主像卫三娘那样任侠仗义,一听到她的遭遇,立马大包大揽,三板斧解决全部问题。可现实中长公主明显不是那样的人,不过能够让长公主承诺保她们母子平安,也算是达成目标了。只要长公主有这个态度,在感情上倾向于她们母子,她就有了平安的保障,有了周旋的余地。

  “下次记得把孩子带来给我看看。我听陛下和敏儿都说过,你那儿子极聪慧,抓周上几乎把所有好东西都揣怀里了。我还和敏儿说,等有了孙儿,定也要做个那样的兜兜。”

  水幽寒陪笑,“陛下和呼延统领缪赞。我那孩子如今淘气的很,公主若不嫌闹,我下次带他来给您请安。说到抓周,是民女取巧,也就是想讨个好兆头。其实,这做长辈的最希望的莫过于儿孙的平安。”

  “极是,极是。”长公主点头称道,忽然又忽然想起来什么似地对水幽寒说道:“你以前住在京城,可想必也没什么机会出外游玩。

  这次既然来了,也该各处逛逛。”

  “民女极爱热闹的。请公主介绍几处好地方,民女改日必定去逛逛。”

  “你们刚来,车马都有吗?”

  “从济水城带的有,只是车夫也不认识路。”

  “这也难怪。这样吧,我难得出门。今天就把我的马车借你用一天,你可以四处逛逛。”

  “那就多谢公主。 ”

  “你这孩子,我和你母亲以前也见过面,是个极雅致的人。你也算是晚辈,就别自称了。”

  水幽寒又谢了一次,看长公主似乎有些倦意,就站起身告辞。长公主并未多留,只说道:“咱们住的近,你有空多过来陪我说说话。

  对了,说道京城的美食。狮子桥旁的李记烧鹅是首屈一指。就是御膳房做的也没他家的好吃。这个时辰去,应该还能买的到。”

  辞别长公主,水幽寒由小丫头领着到了前院,来到书房。原来这会工夫欧阳和呼延敏之两人就下上了棋。欧阳见水幽寒来了,便放下手中的棋,两人一同和呼延敏之告辞。呼延敏之与欧阳约定有时间再一起下棋,送两人出了院子,方才回去了。

  两人随管事出了公主府,果然见一辆马车等在那里。管事叫过马夫来与水幽寒见礼。

  “公主吩咐,这马车今天就借给水奶奶。这是车夫老马,水奶奶去哪里尽管吩咐他。”

  水幽寒点头谢过。欧阳见水幽寒有公主的马车,自然安全无虞。

  宅子里有些事要他料理,水幽寒就带上小红、凤儿坐到车里,黄芪在马车沿上跟随打杂,直奔狮子桥头的李记烧鹅店。

  一路上,小红和凤儿两个一人占了一扇车窗往外看,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车到了狮子桥,果然是个繁华的所在。水幽寒正准备下车,就听见一阵马蹄声由远至近而来。小红睁大眼睛,拉了拉水幽寒的衣角。

  “姑娘,那,那是姑……不,是楚家大少爷。”

  水幽寒顺着小红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一人带着仆从,正骑马缓辔而来。那人长的极俊,看着面熟。

  “小红,你认准了,那人真是楚熙?”水幽寒小声问道。

  小红有些讶异,“姑娘,您……,我认准了,是楚大少爷。”

  水幽寒也不下车了,吩咐车夫:“老马,把车横到道中间去。”

  第一百七十一章 和离书

  

  马车忽然横在路中间,倒也不至于就完全堵寨了交通,行人还是可以从两边绕着走,然而骑马经过就有些困难了。大多数人一时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有眼尖的人认出这是圣平长公主的马车,就有好事的人或远或近地做观望状。

  众人眼中看到的就是,京城有名的侯府长子楚大将军骑在马上,突然被一辆马车挡住了去路。然后就从车上下来一个穿鹅黄衫子的妙龄女子。那女子走到楚将军跟前,微微福了一福,说道:“我家主人有要事,请楚将军过府叙话。”

  楚熙弁着面前的女子,皱了皱眉,在记忆中搜寻了半天,不确定地问道:“你是小红?你家主人是谁?找我有什么事?”

  “多谢楚将军还记得婢子。我家主人是谁,找您有什么事,楚将军心中不是最清楚吗?如果楚将军您不愿意跟我们回府去谈,我家主人也不介意当街和您说道说道的。”

  水幽寒坐在车里,透过车帘的缝隙向外张望,将楚熙和小红的互动都收在眼底。她对于看到的情景比较满意。满大街不说百分之百,起码有百分之九十九的目光都集中在楚熙和小红身上。楚熙自然是人中龙凤,如今的小红也不再是原来那个土里土气的粗使丫头。这两年,自打搬到济水城,小红就不再做粗活了。说起来她过的日子,是一般有钱人家的姑娘都比不上的。她跟着水幽寒用丝瓜水护肤,皮肤养的又细又白。水幽寒又极讲究膳食养生,小红吃的和水幽寒几乎一样,这两年身材发育的极好,可以说是玲珑有致。另外.她一直跟着水幽寒历练,大大小小的场面见的多了,比起那些深闺女子更多了几分自信,几分洒脱。大街上被小红吸引住目光的人并不比楚熙的粉丝少。

  看到小红,楚熙应该会猜到车中坐的人是水幽寒。而这马车又是圣平长公主的,好奇之心使然,楚熙也会答应跟她们回去谈话。就算楚熙完全没有好奇心,水幽寒与楚府的事情,楚熙自然不会让她当街说出来。如此,楚熙上钩是理所当然的事。

  不过,水幽寒看看身边的凤儿。小姑娘人美,也爱打扮。水幽寒很喜欢她的性格,而且她是爱做大姐头的人,自然不惜花钱给凤儿打扮。今天小红和凤儿跟着她出来,换的新衣裙都是最好的料子最时新的款主  小红的穿着偏稳重些,小姑娘却是一身淡粉色衣裙,再加上头上簪的绒球,绢花,手腕上叮叮当当的铃铛镯子,绝对可以迷.死.

  那些萝莉控。

  凤儿对水幽寒和楚熙之间的事也是知道的,在她眼里,楚熙就是她娘最为鄙视璐薄情男。而且是她水姐姐不想再要了的,毫无利用回收价值的薄情男。她早就盼着能收拾楚熙一顿。可现在见到了楚熙,水幽寒却只让小红下车找楚熙说话,小姑娘觉得没有用武之地,比较郁闷。

  水幽寒看出凤儿的想法,就对她耳语了一番,最后说道:“你只需要高高兴兴去和他说这几句话,就能整到他了。你那些药先留着,还不到用的时候。”

  凤儿答应一声喜滋滋地跳下马车。一路蹦蹦跳跳地走到楚熙身边。

  在众人眼中,看到的是个豆蔻年华的漂亮女孩,眉开眼笑,状甚亲密地跑到楚熙身边,说出话来,稚气未脱。“楚熙哥哥,我姐姐请你,你可不能不去。就要吃午饭了,楚熙哥哥你快点。记得跟在我们的马车后边,别走丢了呀。”

  楚熙已经决定要跟着小红去看个究竟,现在又跑出来一个小女孩这样和他说话。虽然觉得有些怪异,可是面对天真可爱的女孩,他也不好说什么。

  “好吧。”楚熙只有点头答应。毕竟这样在街上停留的时间越久,会引得更多的引论。

  小红和凤儿完成了任务,也上了马车。水幽寒一声吩咐,打道回府。看着马车后跟着的楚熙,水幽寒得意地笑。没错,她是故意地。

  这样张扬方式她本身并不喜欢,可是为了侯府里对她们母子处处“关照”的人们,她只好勉为其难。

  想要我们母子的命,那么你们自己就别指望再有好日子过。水幽寒相信不出一天,楚大将军在街上被两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拦住,然后跟着神秘的的车子走了的消息就会传遍京城,当然也会传到侯府。

  小红和凤儿的惊艳亮相,公主的马车,马车里未露面的神秘人,嘿嘿,这消息不知会被人传成什么模样。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个赵欣雅,在水幽寒被完全打****,还要带着楚熙故意在她面前秀恩爱,指使下人***见心胸之窄。楚大将军后院就等着醋海翻波吧。

  很快回到府中,水幽寒安排小红和凤儿去做准备,她自己前面带路,领着楚熙来到前院正厅。

  “原来真的是你。看来你过的不错。”楚熙若有所思,上下打量水幽寒,最后说道。

  “托楚将军的福,勉强过得去。楚将军看来还是一如既往的一帆风顺。”

  “你何时回了京城?怎么住在这里?你如此故弄玄虚请我来,是什么意思?”

  水幽寒看楚熙话中隐隐有警惕之意,心想确实是故弄玄虚,不过并不是要勾引你就是了。

  “我是刚到的京城,借住在这里。刚才也不是什么故弄玄虚,是我有事要和楚将军谈,又怕我自己出面,你不肯来,只好让丫头们去请你。楚将军大人有大量,想来不会为难两个丫头。”

  “你找我有什么事?”

  “楚将军还记得我曾请人给你送信,自请下堂。将军当时给了我一个准字,我认为是准了我的下堂之请,一直当作和离书对待。我想请问将军,我理解的是否不错?”

  “不错,准字便是准你下堂之请。”

  “楚将军事务繁杂,不愿意在这方面多费笔墨,我能理解。然而我拿着这个准字,想办个户籍都办不下来。衙门里的人都说,就这一个字谁知道是准你做什么,不能当作休书也不能当作和离书。有人就和我说,也许将军给了个准字,就是有回旋的余地,只是我愚钝,没看出来。如今我请将军过来,就是问问将军是否有收回这个准字的心意。”

  水幽寒低头做害羞状,心中暗道,这个楚熙见了她的反应,说明他还不知道麒儿的存在,也不知道侯爷夫人的一系列举动。

  月娘和史管事一行人和水幽寒是同一天从济水出发的。他们乘坐的是沈九专门给安排的“快”船。想来现在月娘这些人一定晕船晕的历害,不知在什么小沟渠内打转。

  当初在济水城的安排,给侯府的信是王家的人送的。那人得了王宣的命令,一路缓行,信要送到,但是越晚越好。看来至今侯府还没收到信,或者是收到信,但是楚熙还不知道。

  无论如何,这种状况对水幽寒有利。这样,她准备在拿和离书时用的筹码就可以不用,而是等到适当的时机,换取更大的利益。至于如此忽悠楚熙,水幽寒完全没有愧疚感。

  “事到如今,你怎么还有如此想法。难道你忘了你以前都做过什么事?我不再追究,并不是说我就能原谅你。念在你一个弱女子要生存也不容易,你如果有难处让我帮忙,我或许可以帮你。但是,要你再回我家,这却绝无可能。”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既然这样,我也不强求。我要的不过是活下去,就请将军写下正式的和离书给我。”

  “好吧,我回去写了休书给你。”

  “不敢麻烦将军回去写。我早想到将军只怕不会改变主意,又怕将军嫌麻烦,我这已经备下了和离书,请将军签字画押就可。”

  水幽寒说着对小红使了个眼色,小红忙从怀中拿出一封和离书递给楚熙。这是刚才她按照水幽寒的吩咐去找欧阳要来的,和离书是欧阳和水幽寒两个人核计着写的。

  楚熙展开和离书,一看墨迹,知道是早写下的。和离书的大致内容就是女方有恶疾、无子。男方仁义,不忍休妻。但女方也有自知之明,不愿意尸位素餐,大粗话就是不愿意占着茅坑不拉屎,执意下堂。男方无奈,不忍休妻,双方协议和离。一封和离书将脸上贴金、粉饰太平诠释的淋漓尽致。休书末尾的日期是两年前水幽寒离开楚府的日子。

  楚熙不是傻子,从街上的偶遇,水幽寒请他过府的方式,又到这份早就准备好的和离书,他不能不起疑。可是仔细看这封和离书,却没有任何不利于他之处。

  水幽寒看出楚熙的迟疑,忙说道:“请将军谅解,之所以是和离书而不是休书,我有此自己的私心。虽然都是弃妇,可是有封和离书而不是休书,我以后的路能走的稍微容易些。而且这和离书的内容,就是拿出去,于侯府的脸面也大大有益。希望将军能够成全。”

  第一百七十二章 双刃剑

  

  楚曦知道水幽寒说的话有道理,只是他潜意识觉得事情不会如此简单。

  这个两年多没见面的女子,似乎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如果不是有那个丫头小红先找上他,他见了这个女子,绝不敢相信这就是他当初被迫娶进门的那个怯生生的女子。楚熙的心中生起警觉,他怀疑这个女子有所图谋。

  然而她又能从他这里图谋走什么那?回到他身边?他身边的位置早已经承诺给了另一个女子,而这封和离书更是堵死了她继续做楚家大少奶奶的路。金钱?看她的样子应该并不缺金钱。

  可是这个女子是什么时候攀上了长公主?为什么从未听呼延敏之说起过?她回到京城难道就是为了这封和离书,会不会有别的阴谋?

  楚熙脑中闪过各种猜测,终究还是自信的想法占了上风。无论如何,他有能力不会让她的任何图谋得逞,而据他所知,这个女子也没有玩弄阴谋的资本。

  不过,这个女子毕竟是正经娶进门的。如今父亲巡视边塞,母亲却在家,还是和母亲打个招呼比较好。

  上次接到这个女子的信,信中的内容,绵里藏针。那些个指控,他并不相信,但却感到非常的不舒服。当然,让他不舒服的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从镖局送信的镖师口中得知,这信是一个男子托镖局送的。他虽然对她的一切并不关心,然而也知道她在渤海郡应该并没有什么亲眷。难道是凭着她仅有的那点姿色,这么快就又找了个男人吗?

  他心里不舒服,然而他不是个小气的人。他知道这个女子的处境,离开了侯府,根本就无处可去。他之所以同意让母亲送她去渤海郡,也是存了份给她一个存身之地的心思。他对她没有感情,对她的某些行为更是又气又恨。可是他自认还有些心胸,不是非要置她于死地。这个女子就如同寄生的无骨藤蔓一样,不攀附大树就无法存活。当初对他那样,说是爱慕,其实主要还是为了生存吧。如今托人送的这封信绵里藏针,不是那个女子的作风,应该是那个男人的指点吧。

  正是由于想放水幽寒一条生路的想法,又有心里的那点不舒服作怪。当时楚熙并没有写正式文书给水幽寒,而是大笔一挥给了个准字。其中种种情绪,就是楚熙自己也难分说的明白。

  “好吧,我的印信没带在身边。等我回去盖了印信再给你。”

  水幽寒心想,等你回去,被王夫人知道那可就没这么好办了。

  “那大可不必。请将军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按个手印就好。不瞒将军,济水城那样的地方,比起印信,衙门里的人更认手印。”

  水幽寒这么说,一边小红已经送上来笔墨,凤儿更是把准备好的印泥递了过来。

  水幽寒看出楚熙还有疑惑,楚熙并不好骗,而她对和离书的迫切心思只怕也瞒不了人。

  “有一件事我忘了和将军说。其实我一到京城,就去找过你。当时听说楚将军在城外兵营,我就带了人过去。到了营门口,有兵丁拦住我。我对兵营的规矩是一点都不懂,一着急就把将军给的那个准字拿了出来。那兵丁见了您亲笔所书的准字,还有印章,就如司见了军令,很客气地问我要做什么。我倒吓了一跳,原来这个准字可以当将令。将军身份不凡,一字干金。一个准字,这要被有心的人拿去,做出什么不法的事情来,那可如何得了?”水幽寒一副闲聊的语气,暗中打量楚熙的脸色。

  楚熙果然沉了脸。

  “我大营里还有这样糊涂的士兵? 怎么会随便把张纸当作将令?你是哪天去的,告诉我,我回去查出是谁当值,定不轻饶!”

  楚熙的话底气似乎很足,可是他眼中那抹一闪而逝的惊讶还是没有逃过水幽寒的眼。这个准字如果水幽寒不能当休书使用,对他楚熙说不定危害更大。她只是这样点出来,让楚熙有所忌惮,并不会就这么抓住不放。

  “哪天我却不记得了。这个准字,将军还是收回去,免得引起麻烦。楚将军,你我和离是两厢情愿,何必还要拖着不给我个正式的文书。

  您那个准字已经给了承诺,大丈夫一言出口,驷马难追。这封文书,是你早欠了我的。”

  水幽寒说着亲自拿起笔递给楚熙。

  楚熙接过笔,“你这文书上的日期,是什么意思。”

  “那是我离府的日期。我想自那日起,我在楚将军眼里不就已经成了路人了吗?”

  “我可以签字画押。你得了这个文书,那个准字就不需要了,拿来还我吧。”

  “那是***。”水幽寒痛快地答应了。看着楚熙提笔在文书末尾***又按了手印。水幽寒心花怒放,恨不得亲自给他打扇都是情愿的。

  把楚熙签字画押的和离书拿在手里,水幽寒都有些不敢相信会如此顺利。这京城和离的规矩欧阳已经打听清楚了,她如今要做的就是得到独立的户籍。

  欧阳已经在门外等了一会。

  “为免夜长梦多,我这就去衙门给你办户籍。”欧阳从水幽寒手中接过文书,也十分高兴。

  “长公主的马车还在外面,说好借我用一天的。大哥就坐那马车去,事情办的更快。”

  欧阳笑笑,快步出门去了。

  楚熙看水幽寒拿了和离书,就忙着排人去衙门办手续,并不提归还书信的事。他有些不满,但并不着急,他相信一个小小的女子不敢赖帐。况且,那封书信并不能翻起多大的风浪,他拿回书信不过是本着谨慎的原则。

  “楚将军请吃些茶点,小红快去把楚将军那封信拿来。”

  小红应声退下。屋里只留凤儿伺候。

  水幽寒觉得这么干坐着也不是回事,便笑着挑起话头。

  “楚将军这是刚从城外大营回来?”

  “嗯。”

  “楚将军也爱吃李记烧鹅吗?”

  楚熙看了看水幽寒,“不,那是欣雅爱吃的。”

  “哦,原来是这样。楚将军被我请过来,是不是烧鹅都没来得及买?回去只怕少奶奶要不开心了。我那小厮机灵,买了两只。

  楚将军若不嫌弃,就带一只回家。”

  楚熙拒绝,“不必了。”

  水幽寒笑笑,也没再让。不要正好,我这边也不是真心要给。

  半晌,小红空着手回来:“姑娘,您是不是记错了放信的地方。我去您说的地方找了,没找到。”

  “这两天归置东西,忙忙乱乱的,放到别地方也有可能。还是我自己去找吧。”

  水幽寒说着站起来,又对楚熙道:“将军放心,那书信我留着也没用,一定找来给你。”

  留下凤儿在门口名为伺候,实为监视楚熙,水幽寒和小红回到后院。那封一个字的书信就在水幽寒袖子里放着,小红就是把箱笼都翻个遍也找不到。主仆俩早有默契,小红也不过是做做样子。

  “姑娘,您什么时候去的兵营,怎么我不知道?这封信真的那么好用,那咱就不还了,抓在手里也是个把柄。以后他们来要麒儿少爷,就用这个让他们死心。”

  “我那些话不过是说出来骗骗楚熙,他也未必相信。但是这个准字的隐患确实有,他知道轻重,拿这封信换他早就该给我的和离书,还是他赚了。这封信,我说了还,当然要还。咱们不能言而无信。而且,拿来做把柄,这封信份量不够。”

  接近晌午,欧阳兴冲冲地回来了。

  “已经在衙门留了底,这是经过衙门盖章的和离书,还有你的户籍。”

  水幽寒接过来一看,还多了一份房契,写的是她的名字。

  “大哥,你怎么把这宅子过到我名下了。”

  “本来这宅子就是给你买的。如今你要独立出来,总要有个产业,正好把房契过户一起办好了。”欧阳说的很理所当然。

  “而且房契写谁的名字又有什么关系,你总不会因此就赶了我出去吧。”

  水幽寒做守财奴状把房契搂在怀里,“那可说不定。如今这房子是我的了,你们可都要仔细了,以后凡事都得听我的。不然惹了我不高兴,都赶你们去大街上淋露水。”

  “姑娘,前院还晾着一个那。”小红好心提醒。

  水幽寒这才想起来,楚熙已经等了好半天了。正要把那封书信交给小红让她送过去,转念一想,还是她自己送去比较妥当。

  等水幽寒回到前院正厅,楚熙果然有些坐不住,见水幽寒进来,问道:“找了这么久,可是找到了。”

  水幽寒听出他话中怒气,也不在意,笑吟吟地把那书信连同信封一起递给楚熙。

  “劳将军久等了,将军守信诺,我也不是言而无信的人。这封信物归原主。”

  楚熙接了信,看了看,收在怀里。

  “如此,我就告辞了。”

  “那我也不多留将军了。”

  水幽寒送楚熙到阶下,正打算转身回内院,不料一只皮球咕噜噜滚到楚熙脚下,接着一个圆滚滚的小身子从花丛后跑出来。

  “娘亲,踢球。”

  第一百七十三章 孩儿面

  

  麟儿穿着一身崭新的缎子裤褂,从花丛后追着球跑出来了,一见水幽寒,便先把球忘在脑后,一边奶声奶气地喊娘亲,一边迈动肥肥短短的小腿,张着小手奔着水幽寒摇摇晃晃地跑过来。

  水幽寒赶紧上前几步把麒儿接在怀里。麒儿本就白里透红、粉嫩嫩的小脸,因为跑动,冒出一层细汗,更加显得红润可口。

  麒儿的衣衫都是奶娘亲手缝制的,用的自然是最好的料子,做工精细更不用说。单就上面的刺绣,奶娘也花了极大的心思。这件褂子的前襟绣的是刘海戏金蝉,麒儿跑动之间带动褂子摆动,更显得活灵活现。因为天气热的缘故,麒儿的头发被奶娘扎了起来。小孩子不能梳发髻,只在头上用红绸子扎了两个襄襄。项下是明晃晃的金项圈,下面挂着长命锁。人靠衣装,麒儿本就长的讨喜,一番打扮下来更显得粉雕玉琢,亚赛金童。

  “娘亲,抱抱。”麒儿自打吃过早饭,就不见了娘亲,现在见了,自然更加亲热。

  水幽寒从怀里拿出帕子,给麒儿擦拭脸上的汗。

  “外面这么热,怎么不和姥姥在屋里玩?”

  麒儿也不回答,咯咯笑了一阵,伸出嫩兼似地两只小胳膊搂住水幽寒的脖子,撒娇道:“娘亲,抱麒儿。”

  水幽寒刚才担心麒儿是一个人跑到前院来,又怕他贪玩着了暑气,语气中不免就带出点情绪。麒儿机灵,一点都不害怕,自然而然地使出撒娇这招杀手锏。每每让水幽寒一点脾气都没有。水幽寒刚才扫了院子一眼,看见麒儿刚才现身的地方一棵大树后,露出一片衣角。心里就明白是卫三娘带了麒儿过来的。

  麒儿被水幽寒抱起来,指着楚熙……手里抱的球。

  这球是欧阳到了京城后给麒儿买的。京城流行蹴鞠,这所谓鞠就是球,由十二片香皮,熟硝黄革,实料轻裁,密砌缝成,不露线角。

  这球不轻不重,是京城最有名的作坊制作的,价格不菲。欧阳在外置办家什的时候偶然碰到,就买了来给麒儿。麒儿得了这个便宝贝的很,每天都要玩上半晌。水幽寒觉得小孩子多活动活动对身体有好处,也不干涉,只嘱咐人在旁边小心照看,别让麒儿摔了,又和奶娘商量着在麒儿的衣肘,膝盖和鞋子上加了软牛皮。

  顺着麒儿的手指,水幽寒这才注意到楚熙并没有离开,如今正抱着麒儿的球站在那里,将她们母子的互动都瞧在眼里,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惊疑和迷惑。

  “楚将军请慢走,小红,替我送楚将军出去吧。”水幽寒抱着麒儿对楚熙客气地说道。

  楚熙恍若未闻,反而拿着球走近水幽寒,似乎被无形的力量所牵引。

  “他叫你娘亲?这是你儿子?他父亲是谁?他……他多大了。”

  楚熙走到水幽寒和麒儿跟前,上上下下打量麒儿,最后盯住麒儿的脸不放。他一连串问出一串问题,丝毫没觉察到有何不妥。

  麒儿以为楚熙拣了球来还给他,觉得这个陌生的大人不错,笑眯眯伸出手去接。哪只楚熙只盯着他看,却不把球给他。小家伙伸出两只手想把球抢过来,奈何人小力微,球还在楚熙手里。

  麒儿有些不乐意了,撅起小嘴,瞪大眼睛看着楚熙。

  “球,阿爹买的。”这个球是我阿爹买给我的,你还给我。

  “你怎么拿着宝宝的球不还?”凤儿从一边过来,夺下楚熙手里的球。“看什么看,没见过宝宝啊?”

  楚熙失神之下,被凤儿从手里拿走了球才回过神来。他把目光从麒儿脸上挪开,向水幽寒问道:“这孩子真的是你生的?他今年多大了?”

  麒儿看着凤儿从陌生人手里拿回了他的宝贝,也就不着急了。殊放在凤儿那里他很放心,毕竟他现在要接着娘亲的脖子,不太方便再抱着那个大个的球。不过小家伙对楚熙可没什么好感,也不再去看他。

  “娘亲,麒儿饿了,要吃饭饭。”麒儿窝在水幽寒怀里说道。

  “麒儿乖,咱们马上回去吃饭。”水幽寒一边安抚麒儿,一边对楚熙说道:“楚将军,这是我的儿子。他还这么小,心思简单,不知道人间险恶,根本没有能力保护自己。

  他这么个小小的人,却跟着我受了很多的罪。楚将军,他没得罪过谁,也不会挡着谁的路。他只是我的儿子,安安稳稳做个平民百姓就足够了。”

  水幽寒说到这停顿了一下,让楚熙有时间可以记住、消化她话中的意思。

  “楚将军,你看看他的眼睛。稚子何辜,随便一个人伸出一根手指都可以伤害他。你刚才和我说,如果我有什么难处,你或许可以帮忙。做为一个母亲我别无所求。我相信楚将军不是冷血的人,如果你见到有人要伤害一个陌生的小孩,一定不会袖手旁观。那么我请求将军,如果知道有人要对这个孩子不利,楚将军力所能及之处,请伸出手,挡一挡那些明枪暗箭。”

  也许是一时无法消化他所看到的、听到的,楚熙半天没发出声音,一双眼睛停驻在麒儿身上,既迷惑,又有些不可置信。

  “时候不早,楚将军也该早点回去,免得家里惦记。”

  该说的都说了,水幽寒客气了一句,便抱着麒儿自顾回了内宅。

  完全不理会身后有人一步三回头,如做梦一般被“送”出宅院。

  水幽寒抱着麒儿回到内宅,交给奶娘让她帮麒儿洗一洗换身衣服。

  卫三娘从前院开始就一直跟在水幽寒身后,看奶娘抱走麒儿,方说道:“小寒,你看到刚才那臭男人的脸色了没有?真是解气。他们家的老仆人不都说宝宝和他长的像,他想必也看出来了。现在心里不定怎么犯嘀咕那。哈,我猜他回去之后,一定吃不香睡不安,非得琢磨这个事不可。”

  水幽寒心里想,楚熙应该不用琢磨太久。算算日子,那封迟到的书信也该到了,月娘和李管事那艘“快”船也不能总抛锚。她要做好准备,以静制动,静待各色人物登场了。

  “二婶,以后前院来客人时,切不可再这样带麒儿过去。”

  “放心吧”我知道轻重的。今天我是知道你拿了和毒书才带宝宝过去的。楚家这个小子看来只是有点傻,这心还没坏透。况且,我就在旁边看着,谁也别想动咱们宝贝一指头。而且,我这也是想帮你出口气,让他看看宝宝,从今天开始就心里不自在。”

  “二婶,咱们不能意气用事。他现在还不知道麒儿的身世,没理由伤害他。如果他知道后,会是个什么心思,咱们也不能妄加猜测。

  总之,小心驶得万年船。麒儿是我的命根子,这一切的安排都是为了他。二婶江湖上的事看的多了,也不能小瞧这权贵人家的内宅,那里的水一点都不比江湖浅,暗地里害人的法子更是防不胜防。今后咱们这的访客少不了,更要着急麒儿。”

  “嗯,二婶记下了。”

  “从明天开始,咱们家只怕要不得清净了。到时候麒儿的安全都托付给二婶了。

  麒儿不是谁想见就能见得到的。二婶,在我眼里,有的人的眼神都带着刺,粘着毒。麒儿被她们看上一眼,我就跟掉块肉一样心疼。”

  微心吧,二婶知道轻重的。都按你的安排,我贴身保护麒儿,凤儿就跟在你身边。”

  圣平长公主的马车虽然说了可以借给她一天,水幽寒也不能真就霸占一整天。由史管事陪着,留那车夫老马吃了顿丰盛的饭菜。然后又封了厚厚的红包给车夫打发了他回去,水幽寒也亲自过府道谢。

  这次长公主并未见水幽寒,只派了身边的大丫头出来招呼。水幽寒对此早有准备,闲聊了几句,又说了一番感激的话就回来了。

  今天事情进行的如此顺利,长公主功不可没。先是把马车借给她,又不经意地点出李记烧鹅,水幽寒因此才能偶遇楚熙。后来水幽寒状若没话找话地和楚熙闲聊,知道楚熙是从城外兵营回府,那李记烧鹅又是赵欣雅爱吃的。水幽寒不禁想,这些巧合是不是老天有眼,冥冥中有天意在助她?又或者是太多的巧合就绝不会是巧合,而是圣平长公主故意给她机会,在没有侯府众人干扰的情况下,先见楚熙一面?不管是怎样,水幽寒觉得她总算没有措施这样的良机,事情进展的比预想中的好。当然,接下来的,只怕就没这么轻松了。

  正如水幽寒所料,第二天一大早,她这小小的宅邸便迎来了第一批客人。

  清晨,水幽寒刚撂下碗筷,饭桌还没撤下去,大门那边就传了话过来,安国侯夫人携众女眷到访。

  水幽寒心道来的好快,一边吩咐人请来客少待,一边穿戴一新,在凤儿、小红、冬儿几人簇拥下到正厅见客。

  第一百七十四章 “喜”相逢

  

  水幽寒走入正厅,就见王夫人端端正正坐在主位上,有一个盛装女子在一边领着七八个丫鬟仆妇在旁边侍立。见水幽寒进来,王夫人微微眯了眯眼睛,就有丫头抱着垫子铺在王夫人身前,那意思是要水幽寒跪下行大礼。

  水幽寒对此只做未见,大大方方走到王夫人面前福了一福。

  “多年未见,夫人一切安好。侄女给夫人请安了。”说罢并不等王夫人让她起来,就从容地站直身子,到王夫人下手的椅子上坐了。

  小红和冬儿两个不用吩咐,就上前为王夫人换上新鲜茶果。

  王夫人似乎被水幽寒的举动给气到了,在座上咳嗽了两声。那一边伺候的盛装女子忙上前殷勤伺候,口称母亲。水幽寒打量那个女子一眼,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

  水幽寒计划要来京城,就已经想到她本非原来的水幽寒。很多原来的水幽寒认识的人,经历过的事,她是无从知晓的。因而她留了心眼儿,从奶娘和小红那套了很多话,对可能会碰到的重要人物都有了大体的了解。这个女子应该是侯府的二少奶奶,是水幽寒穿越来此地,见到的第一批人物之一。当时的情景水幽寒至今仍历历在目,因为一伙人合起来欺负一个弱者的场景,尤其她还就是那个弱者本人,实在让人想忘都忘不掉。

  除了二少奶奶,月娘竟也在王夫人身边伺候。

  她脸色发黄,两腮凹陷,眼下挂着明显的眼袋,比起与水幽寒在济水第一次见面,更加的风尘仆仆,显然是快船坐的颇为销魂。水幽寒又在王夫人身边伺候的丫环仆妇堆里扫了一眼,另有一个熟悉的人影吸引了她的视线。赫然正是王东的女儿王兰儿。一年多光景,王兰儿比起在王家村时,倒出落的越发清秀水灵。看来王东携女儿进京,这王兰儿是跟在王夫人身边伺候,不知王东在侯府做什么差使。

  水幽寒这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王夫人的随从,王夫人也正死死盯住水幽寒,似乎要从她脸上看出花来。

  “好孩子,你可算平安回来了。看到你一切安好,我总算放了心。”王夫人对水幽寒注目半晌,水幽寒只从容笑对,既不着慌.也不说话。王夫人一手拿帕子拭泪,另一只手从桌上伸过来握住水幽寒的一只手,显得又是亲近又是激动。

  水幽寒装作为王夫人递瓜果,抽出被她握着的手,心里暗笑。这王夫人必是准备了一出久别重逢,婆媳情深,痛哭相见的戏码。因为水幽寒一弄始的不配合,这戏不好唱下去,可王夫人还是要唱。

  “多谢夫人记挂着我。”

  “你们这些小孩子,哪里懂得我们做长辈的苦心。自打送你出府去养身子,我这心就一直没放下。每日都要念叨上几次,怕你在那里吃不好,住不惯。怕因为我年纪大了,事情想的不周全,让你受苦,愧对你母亲。又怕你不明白我的苦心,辜负了我对你的期望。如今总算云开雾散,你怎么又发起小孩子脾气,竟甩了我派去接你的人,让人为你担心。这且不说,你既然已经回来了,怎么不回侯府?只是你一回来就该回侯府才是正理。罢了,罢了,看到你平安,我还有什么可计较的。都是儿女债,寒儿,如今母亲来亲自接你回去了!”

  王夫人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如果不是亲眼见过王夫人的冷淡、薄情,水幽寒几乎都要相信王夫人真是位慈爱的婆婆,和水幽寒情若母女了。

  看着王夫人殷切的眼神,水幽寒回以淡淡的微笑。月娘既然回来了,王夫人对她和麒儿的遭遇自然也清楚了,她提出来的条件月娘也会转达给她。楚熙昨天给了她正式的和离文书,回去也一定和她说了。

  她这样故意装糊涂,大打亲情牌,难道就能改变事实?

  “夫人,楚将军昨天回家……”

  还没等水幽寒说完,王夫人打断她的话,急切地问道:“我的麒儿在哪?寒儿,我来了这半天,怎么不把我乖孙抱出来给我看看?你知道我就盼着这一天,难道还要吊吊我这把老骨头的胃口?”

  水幽寒抿嘴笑了,“夫人的话,让人听着难懂。夫人,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月娘难道什么都没跟您说?还有楚将军,昨天回家也什么都没和您提吗?”

  王夫人热情出演得到如此冷淡的回复,更被水幽寒的一番话硬生生扯回到现实中,知道这刚才使出的以前对付水幽寒无往不利的招数不再生效,也就收起了脸上又悲又喜的表情。

  “你真的是水氏?”王夫人冷声问道。

  ***是,夫人会不会相信?”水幽寒反问道。

  王夫人叹了口气,“寒儿,你们母子在渤海郡的遭遇,我都听月娘说了。你受了委屈,我不会不管。但是你也不该如此任性。熙儿并不知道麒儿,因此才给了你和离文书。如今他知道了,已经后悔。熙儿哪点配不上你,楚家大少奶奶的身份哪里就辱没了你?寒儿,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你不顾念与熙儿的夫妻之情,你难道忘了你我亲如母女。寒儿,你一直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当初是我从你那个家中救了你出来。

  你曾发誓说这辈子都会敬爱我如生母。如今母亲来请你回去,你当真就不答应吗?”

  水幽寒低头做沉思状。

  “你放心,只要你同意和麒儿一起回府。我就能让熙儿收回和离书,你还是我楚家的大少奶奶,熙儿是侯府的嫡长孙。”

  水幽寒不理会王夫人看她的眼神,反用眼在楚家二少奶奶和一众丫环仆妇身上打了个转。

  “夫人一心为我好,我心领了。奈何我福薄,消受不起楚将军身边的那个位置。我已经心灰意冷,那和离书已经在衙门入了档,我与楚将军注定已经是路人,必定要辜负夫人一番美意了。况且,楚将军身边现在有赵家妹妹,身份人品都和将军匹配,实在是别人家求都求不来的好媳妇。不知有多少人正羡慕夫人有福气那。”

  王夫人看了水幽寒半晌,叹了口气,“我一心为了你好,你既然执意不肯,我再坚持就是为难你了。你要自由,我可以给你。不过麒儿是我楚家的骨肉,你必须交给楚家。你放心,麒儿会由我亲自抚养,他会是熙儿公认的嫡长子。”

  水幽寒觉得好笑,真当她那么好蒙,她已经得到了想要的自由,还用王夫人再给她。

  “我现在才听明白,原来夫人一直在说我儿子。只是,我的儿子为什么要交给夫人抚养?夫人为何一口咬定他就是楚家的骨肉?”

  “你这个孩子,怎么如此不知道轻重。这孩子父亲的事可不是能开玩笑的。那孩子的模样,月娘亲自验看过了。孩子的生辰就是最好的明证。你是在我娘家祖宅生下的这个孩子,那之前的日子,你在侯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最是贞洁贤良的好女子,麒儿自然是熙儿的儿子。”

  “哦,我明白了,你不过是还记恨着那件事。我也没忘,早就要惩治那贱人了。淑贤,你派两个人,把青儿那个贱丫头带上来。”王夫人对二少奶奶吩咐道。

  二少奶奶听了这个吩咐,如接圣旨,全身都活泛起来,点了两个婆子出去.一会工夫就拖进来一个女子。那女子抬起头来,水幽寒一瞧,正是青儿。如今的青儿梳着妇人的发髻,比起当初的少女风韵,更多的是少妇的风情。

  丢卒保车这戏码,真是老套。

  青儿也瞧见了水幽寒,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马上连滚带爬地过来,叫着:“姑娘救命。”一边要抱水幽寒的大腿。凤儿就在水幽寒身边,她听水幽寒的吩咐不能乱说话,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气,见了青儿气更不打一处来,飞起一脚,就把青儿踢得一溜翻滚,连水幽寒的衣襟都没碰着。

  侯府的人都早吃定水幽寒是个软糯的性子,凤儿又只是个小丫头打扮,哪里料到会有这么狠辣利落的一脚,顿时都愣在那里。青儿被踢的翻滚出去,撞到一边的八仙桌腿,弹开去,又滴溜溜滚了好远才停下来。众人一看,青儿头发也散了,额角和鼻子都撞破了,流了一脸的血。兴许是头晕,半天没爬起来。

  王夫人黑了脸,二少奶奶惊讶地张大了嘴,却还是掩饰不住嘴角一丝笑意,月娘老神在在,侯府其他的人都忍不住再次偷偷打量水幽寒和凤儿,目光中第一次有了惧怕。

  “打的好,寒儿,若你以前有三分这样的火性,也不至于让这恶奴欺负了去。如今我把她绑了来,全凭你怎么处置她。”

  “处置吗,倒不着急。不过有些话,我是真的要问问。”水幽寒看着被两个婆子推搡着跪到她面前的青儿。

  “青儿,夫人的话你听见了吧?你的命在我手里,我问你的话,你要老实回答,也许我还能饶了你这条命。你好好告诉我,当初是谁指使你诬陷我的,那人给了你什么好处?”

  第一百七十五章 杀/得/死

  

  青儿听了水幽寒的问话,并没有直接回答。就见她眼珠子咕噜噜转了转,似乎是下意识地瞧了瞧王夫人。

  “你奶奶问你话,你可仔细回答。若是敢有半句谎言,我就先不放过你。”王夫人阴森森地说道。

  青儿喉头滚动,咽了咽唾沫。

  “姑娘,都是婢子的错。婢子当初似乎看到姑娘房中陌生人影,一时着慌就叫出了声。后来大家都进来了,婢子被吓昏了,大家就真的以为是有人进了姑娘的房间。后来姑娘出了府,夫人又找婢子询问。婢子仔细回想起来,那时候婢子每天忙着刺绣,累坏了眼睛,看东西总模模糊糊的。那日其实并不曾真的在姑娘房中看到人,是婢子眼花了。”

  “姑娘受的委屈都是婢子粗心所致,婢子罪该万死。姑娘,婢子从小就在您身边伺候,您待婢子的好,婢子都记得的。婢子本打算一辈子伺候您,报答您,可却让姑娘因为婢子受了委屈。姑娘,您怎么罚婢子,婢子都毫无怨言。”

  这番话,是把人当三岁的小孩子吗?难道过去的水幽寒就是这样任由她们蒙骗的?

  水幽寒不理会青儿,转头对着王夫人问道:“夫人早就绑了青儿,自然是先问过口供了。不知青儿是否也是这般对夫人说的?夫人您可相信了?”

  “哦,”王夫人稍做沉吟,厉声向青儿喝道:“你这贱婢,瞧着你们家姑娘好性,就这样花言巧语起来!你这番话能骗的了谁,你是怎么向我招认的,难不成你现在还想抵赖?当我侯府的家法只是摆设吗?”

  青儿看了看王夫人,忙改口道:“婢子不敢。婢子这就实话实说。当初的事,是婢子一时鬼迷心窍,见姑娘房内外都没人,就故意那样说。没想到没吓醒姑娘,倒把巡夜的人给招来了。婢子怕受责罚,只好坚持说看到了人。不过姑娘,婢子没想到事情会闹的那样严重。

  婢子只是,只是因为和姑娘闹了点小别扭,婢子只想吓唬吓唬姑娘。

  婢子现在悔的肠子都青了。婢子之所以没和姑娘一起出府,也是为了给姑娘伸冤。正好夫人来问我,我就把实话说了。如今姑娘毫发无伤,婢子总算没有酿成大错。”青儿说着,还挤出几滴眼泪。

  “夫人觉得她这话可信吗?”

  “寒儿,依我看,这贱婢这次倒没撒谎。这事说起来真是个大乌龙,这贱婢不该起坏心要吓你,结果招来巡夜的人,她就该把事情说清楚。都是这贱婢误事。寒儿,我一直相信你是个好孩子,生生被这个贱婢那点自私的心思给害了。如今总算真相大白,咱们一家上上下下都知道你是个好的,麒儿跟我回府那是名正言顺。”

  “夫人刚才说,将青儿交由我处置,不知这话可算数?”

  “当然算数。她本就是你陪嫁来的,你要怎么处置她都行。”

  “夫人最清楚国法家规,请问夫人,像青儿这样忘恩负义,诬陷主人,害得主人几乎惨死的奴才,若依国法送官,会有何刑罚?若是按照侯府的家规,又该如何处置?”

  “这样的事,毕竟不足为外人道。送官就不必了。至于家法,这各家都有不同。寒儿要怎么处置她,自己拿主意就是。”

  “我就是要听夫人说说,依国法和侯府家规该如何处置,再做主张。”

  “若依国法,背主恶奴,视情节轻重,一是处死,二是刺配。

  若依侯府的家法,就当杖毙。”楚家二少奶奶替王夫人回答了这个问题。

  “倒也合理。这样吧,正好长公主因我刚到京城,怕我遇事不方便,送了我张帖子。小红,你让人拿了帖子,把她送到衙门去。就说是诬陷主人的恶奴,要从严惩处。”

  “寒儿,这事不便张扬,还是私下处置比较妥当。”王夫人赶忙出声拦阻。

  “既然夫人这么说,那就依夫人吧。这样的恶奴总不该就如此纵容,免得以后有人有样学样,不成个体统。咱们就学侯府的规矩,拉下去杖毙吧。”

  水幽寒吩咐一声,外面果然走近来两个粗使婆子。青儿看水幽寒要动真格的,着急起来,向水幽寒跪爬了几步。因见凤儿瞪着她,不敢太往前,离了水幽寒三四步远,磕了个响头。

  “姑娘,姑娘您饶命啊。婢子知道错了,求姑娘看在过去的情份上,饶了婢子一命。婢子愿意做牛做马服侍姑娘。姑娘您最是个心软慈善的人,从不记仇的。婢子好歹伺候了姑娘那么多年,姑娘您当真忍心要婢子死吗?姑娘您不能这么狠心啊!”

  水幽寒怒极而笑,“听听这恶奴一张巧嘴,多能颠倒是非,**做出背主、诬陷这样大逆不道,黑心的事,只要**腆我就该饶了她。不饶她就不慈善了,就狠心了。这是哪家的道理?若是容这样无耻的人嚣张,天下可没了“理”这个字。青儿,就凭你这番诛心之言,便是死上百次也不冤枉。你们两个,快把她拖下去给我狠狠的打。”

  那两个仆妇依言便抓了青儿往外扯。

  “姑娘,姑娘,饶命啊,婢子还有话说,婢子还有话说。夫人,夫人,求您救命啊。”青儿拼命挣扎。

  王夫人干咳了一声,“寒儿,你这新居不宜见血。况且这贱婢虽然可恨,毕竟跟了你那么些年。

  寒儿你自来是个宽厚的孩子,便留她一条命吧。随便把她卖了,既惩治了她,也免得脏了你的手。”

  “夫人这话我不认同。这个丫头因为一点小事就陷害待她宽厚的主子,还有什么事她不能做。如今侯府不留她,我也不留她,把她卖给谁,那就是害了谁。我们怎能如此行事?这丫头,今天非死不可,不然我气愤难消,顺便也为大家除了这个祸害。”

  水幽寒一番话说完,又问王夫人:“夫人,您看是不是这个理?”

  “夫人,您救命啊。婢子可都是……”

  王夫人见水幽寒态度坚决,给旁边伺候的婆子使了个眼色。那婆子行动敏捷,青儿话只说了一半,便被她用巾帕堵住了嘴。

  “寒儿见识的对,这样的人咱们不能留,也不能让她去祸害别人。

  就依寒儿,拖出去杖毙,大家落得干净。”

  青儿被堵着嘴,鸣呜叫着被两个仆妇往外拖。离着老远,水幽寒都能看到青儿两眼冒火,一脸的不甘心,额上青筋直跳。反观屋内,楚家二少奶奶正抿嘴得意地笑,王夫人也似乎松了一口气。

  眼见青儿被拖到阶下,扔在青石地面上,掌刑的仆妇拿了板子就要开打。就听有人喊了声:“慢着。”那仆役果真听话地停了手。

  水幽寒看着屋内几人有的惊讶,有的迷惑,有的人不满,觉得很有趣。没错,让人停手的人正是她,这个刚才一口安定要青儿死的人。

  “先别打,把她给我带进来。”

  青儿回到屋内,仿若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早已出了一身的冷汗。

  “寒儿,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样的恶奴你还要留着她不成,你若不想动手,我这身边带着人,普你动手就是。”

  青儿嘴被堵着,说不出话,只一味给水幽寒磕头如捣蒜。水幽寒命人将青儿口中的帕子取掉。

  青儿继续磕头,“多谢姑娘,多谢姑娘,青儿给您磕头,给您磕头。”

  水幽寒轻笑,“你先别急着磕头啊,我还没说要饶你性命那。”

  侯府的仆妇想要上前将青儿的嘴再堵住,奈何水幽寒的两个仆妇都是膀大腰圆的,又有凤儿在一边,她们难以靠近青儿。

  “寒儿,你这是要干什么?”

  “夫人稍安勿躁,我总觉得刚才青儿没说实话,如今再问问她。”

  “你这孩子,怎么如此糊涂。这样的贱人,说话颠三倒四,还有什么好问。青儿,你别以为你们姑娘饶了你,你就张狂起来。不过我这关,你想活命也难。”

  青儿抬起头,眼睛在水幽寒,王夫人和二少奶奶之间转来转去,不知在盘算什么小算盘。

  “青儿,我刚才忘了问你。你本是我的丫头,现在却做妇人打扮,这是怎么回事?”

  侯府众人没想到水幽寒这时问起这事,都有些不明所以。有的不免心里暗暗嘀咕,这位原来的大少奶奶做事还是这样没有成算。

  “回姑娘的话。婢子,婢子如今已经做了二少爷的房里人,蒙二少爷和二少奶奶抬举,现在大家都称呼婢子做青姨娘。”

  水幽寒惊喜道:“竟然有这么回事,那可要恭喜你了。”

  水幽寒说完这句恭喜,似乎觉得口渴,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自言自语道:“怎么是这样,青儿不是该跟大少爷吗?”

  水幽寒这话说的声音不高,也不低,足够让屋内侯府众人都听到的,难免有那么几个人,脸上表情精彩起来。

  第一百七十六章 救得活

  

  侯府众人脸色各异,很好地娱乐了水幽寒。

  “你这丫头,怎么嫁人了这么大的事都不和我说?还跪着干什么,伤了身体以后不好生养那还了得。快起来,小红,去帮青儿擦擦脸。”

  小红闻言,虽然不情愿,还是听话地过去拉起青儿,然后从怀里掏出块灰灰黄黄的帕子给青儿擦脸。说是擦脸,其实小红的动作跟擦地板差不多。青儿被她擦的一张脸又花了几分。

  “不敢劳小红姐姐,我自己擦,自己擦。”青儿被擦的不舒服,忙推辞。

  小红哼了一声,“姑娘让我给你擦,我就得给你擦。你躲什么,还怕姑娘害你不成?”青儿刚刚死里逃生,哪敢违背水幽寒的命令。

  小红的手劲可是从前干粗活时练出来的,青儿被她擦的东倒西歪,脸都肿起来了,却只得生生承受着。

  “青儿,你不要紧张。你我主仆情份,我刚才不过是吓吓你,怎么会要你的性命?”

  “姑娘,婢子拜谢姑娘。姑娘的这份大恩大德,婢子,婢子以后,就是死也要报答姑娘。”

  像以前那样再咬我一口吗,水幽寒心中冷哼,不过脸上却笑的越加温和。

  “你如今已经是侯爷府的人,是二少爷和二少奶奶的人,再不是我的丫头了。我以后见你,也要称你一声青姨娘。这都是你的福气,你可要惜福,以后好好伺候你二少爷和二少奶奶。”

  侯府众人都愣了,这还是刚才义愤填膺要杖毙青儿的那个水幽寒吗?怎么这么一会工夫,就从寒风刺骨变成春风拂面了。不仅饶了青儿的性命,不再追问当初被陷害的事,反而对青儿如此亲切,恭喜她做了姨娘。

  “夫人,刚才我不知道青儿已经是二少爷的屋里人,差点越矩。

  如今青儿身份不同,以后有二少奶奶管教她,也要请夫人多教导她。”

  水幽寒转向王夫人,郑重地说道。

  王夫人深深地看了水幽寒一眼,“你这孩子,果真大度。我便知道,你是个念旧情的,必定不会真的要如何青儿。”

  “青儿,还不过来谢过你家姑娘。”王夫人对青儿吩咐道。

  “婢子谢过姑娘不杀之恩。”青儿闻声走到水幽寒跟前.跪下又磕了三个头。

  “快起来吧,别谢我,你更要记住夫人和二少奶奶待你的好。以后,你可要好自为之啊。”

  水幽寒站起身,亲自扶起青儿,拍了拍青儿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

  青儿看了一眼水幽寒,又马上垂下头。

  “婢子记住了,多谢姑娘。”

  水幽寒满意地回到座位上坐了。

  青儿可以说是毫发无损,王夫人看水幽寒的目光多了几分赞赏,几分忌惮,还有几分探询。可另外有一个人却不答应了。

  “这不行,我不答应。”二少奶奶走前几步说道,“母亲,这青儿背主犯上.这样的人怎么能留在我们二爷身边。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又黑起心来,媳妇我怎样都没关系,可若是害了二爷,那可怎么得了。

  母亲,刚才您和水……都说的清楚,这青儿就是个祸害,就凭她所做的事,陷害主子,蒙蔽您老人家,直接打死她都是便宜了她。这位水……奶奶不是很明白吗,怎么还把这样的人往咱们府里塞?母亲,您可要……”

  “住口,这里哪轮得到你说话。你刚才说的那是什么话,寒儿看在这丫头跟了征儿的份上,大度饶了她。是给我们侯府面子,给你们爷面子。你是征儿的媳妇,不知道感激不说,反而胡言乱语。

  这丫头是寒儿塞给你们的吗?难道不是你们巴巴地要到屋里去的?

  今天是你求着我,我才带你出来。若你总这样不争气,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的好。”

  二少奶奶被王夫人一番话,堵的满脸通红,可她又不甘心这刚扔出门的狐狸精,眼中钉、肉中刺,就这样全须全尾地又要缸到她和二“母亲教训的是,是媳妇一时口快说错了话。不过,媳妇还是觉得,这丫头咱们留不得。不然就依母亲原来的意思,把她卖了吧。”

  “求二奶奶开恩,念在婢子也伺候了二爷这些日子的份上,不要卖了婢子。以前的事,婢子已经知错,以后绝不敢再犯。求二奶奶放过婢子。”青儿见刚把命拣回来,接下去却是被卖掉的命运,忙又跪下来央求二少奶奶。

  二少奶奶可不吃她这一套,“你这无耻的小人的伎俩,少在我面前卖弄。你原来的主子心肠软,吃了你这一套,被你卖了还念着你的好。

  你这些把戏可糊弄不了我。我是不打算做那菩萨的,你只烧香拜佛,祷告能卖去个好点的地方吧。”二少奶奶这么说着,就要叫人抓了青儿。

  青儿哪里肯乖乖就范,几个翻滚就到了王夫人脚下。她抱住王夫人***着王夫人求告道:“夫人,夫人您是最慈善的。****的人都肯放过婢子了,夫人您看在婢子对夫人还有些功劳,就做主饶了婢子吧。如今我家姑娘还在这里,夫人,夫人您就算看在她的面子上也该饶了婢子啊。”

  “你这撒泼打滚的成何体统,还不快起来。你听哪个说要卖了你的?你以后好生在府里伺候,别再生坏心,我保你衣食无忧。”王夫人不耐烦地说道。

  青儿听了王夫人的话,转悲为喜,二少奶奶可差点气炸了肚子。

  好在她素日摄于王夫人的威严,不敢如何发作,只是要让她这样就放过青儿,她是绝咽不下这口气的。

  “母亲要不卖这婢子,我也能忍。只是她犯的不是小错,母亲忘了,就是因为她,大嫂才会被赶到乡下,母亲至今还没见到亲孙。况且,母亲若就这样饶了她,咱们这侯府的规矩还要不要?这些下人要是都学起她的样来,欺主犯上,那这个侯府可要成什么样子?母亲治家有方”应当明白其中的历害。”

  “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王夫人见二少奶奶心胸太小,又没有眼色,非要一时三刻就在这里处置青儿,憋闷之余,想想青儿确实可恨,也便顺水推舟问道。

  “那个,死罪……哦,可免,但是活罪不能免。母亲,这奴才只有狠狠的打,以后才不敢生出别的心思。我看,就先打她五十板子,让她长长记性。”

  “夫人饶命,二少奶奶饶命啊。”青儿一听说五十板子,就是一个壮汉也未必受的了,如果打在她身上,也就是等于要她的命。

  “五十太多,先打二十吧。其余那些先记下来,以后她若有不好,再打不迟。”王夫人白了二少奶奶一眼,又对青儿说道:“你乖乖去领了板子吧。饶你性命,留你在侯府,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你莫要贪心不足,那样只会害了你自己的性命。”

  “青儿谢过夫人。”青儿知道她今天这一顿打是无论如何躲不过去,虽然有心要找水幽寒求情,然而有夫人在场又不敢。

  二奶奶听王夫人这样吩咐下来,忙不迭就叫人拖青儿下去,生怕迟了一刻,青儿就逃脱了。王夫人一则是要教训青儿,二是给二少奶奶几分面子,以后好辖制青儿。三也是为了讨好水幽寒。她以己度人.认定这水幽寒心里必然是恨着青儿的。

  水幽寒这时当然不会出面拦着,她该做的都做了。现在是侯府处置内部的一个姨娘,她说话就不合适了。至于侯府借她的地方打人,她也忍了。毕竟,她身边的凤儿和小红都恨极了青儿,奶娘若知道青儿有了报应也会高兴。而她,放过青儿可不是真的要饶了她,有人替她出手教训青儿,她高兴还来不及那,只要别真的打死就行。

  今天王夫人绑了青儿来,青儿坦白的那番话,破绽百出。王夫人难道会听不出来吗,可她还还帮着遮掩。原因一目了然,青儿是王夫人推出来顶缸的。无非是让她一人担下所有过失,然后求水幽寒。以她们对过去水幽寒性格的了解,水幽寒未必就会对青儿下毒手,所谓把青儿交给水幽寒处置,不过是欺她心软。

  水幽寒当然不能让她们得逞,所以她并没有在青儿的口供上纠缠,一定让她供出背后主使。王夫人摆明了态度要护短,供出来又如何。

  所以,青儿认下了全部的错,水幽寒顺水推舟,要严惩青儿。

  王夫人先是让水幽寒放青儿一条生路,看水幽寒态度坚决,便动了借水幽寒的手,灭青儿的口的心思。

  或许王夫人绑青儿来,也早就存了这个心思。水幽寒要的就是她如此表态,然后拖青儿出去,让她在生死间走个来回,对水幽寒生出惧,对王夫人和侯府生出怨,然后再对水幽寒生出感恩的心思。起码别人以为她会对水幽寒感恩。水幽寒这一杀一放,为的是立威、示恩、离间。

  一个地位卑微,又卖主求荣的人,她的结局在这个世道已经是注定的了。水幽寒不动她,是因为不想做别人杀人的刀。放她回侯府,让她们恶人与恶人磨。

  “寒儿,你看这贱婢如今已经处置了。你的气也该消了吧,咱们再谈谈麒儿的事如何?”

  第一百七十七章 推心置腹

  

  王夫人又一次提起麒儿,水幽寒心想这应该是她来这里的重点。

  在楚熙已经给了正式的和离书的情况下,再要水幽寒回府,明显操作难度极大。王夫人之所以一开始坚持要她回府,应该是在打亲情牌。表明她重视这个儿媳妇,对这个儿媳妇有感情。比一开口就是要孙子,不要媳妇,显得更有人情味,也更能打动水幽寒。当然了,如果水幽寒能够答应回府,估计王夫人也是喜闻乐见的。

  “关于麒儿,夫人有什么打算?”

  王夫人见水幽寒这话十分上道,以为要回麒儿有望,不觉面露喜色。

  “麒儿是熙儿的长子,自然是侯府的嫡长孙。寒儿你如今不想回府,我也不勉强你。但是麒儿还是要回侯府抚养才是正理。侯府有好些年没有小孩子了,侯爷也盼孙儿盼的紧。你不要担心他会受委屈,麒儿我会亲自抚养,以后侯爷的爵位也是要传给他的。”王夫人自顾自说的热切。

  二少奶奶刚才罚了青儿,脸上有些喜色。听了王夫人的话,脸却又沉下来。

  “夫人的好意弄只能心领,却不能接受。夫人,我们母子只希望能够做普通百姓,安安稳稳地过活,希望夫人能够成全。”

  “这是什么话,难道麒儿回侯府就不能安稳了吗?我侯府的骨肉,怎能和平民百姓为伍?寒儿,我这样和你商量,是看在你过世的母亲的情份上,看在你为侯府诞下嫡长孙的功劳上。你以为侯府要麒儿,非要你的同意不可吗?”

  “夫人这是要仗势欺人了?”水幽寒挑挑眉,“那好,我倒要看看夫人怎么从我手里抢走我的儿子。夫人以为我千里迢迢上京城来是为了什么?是为了离侯府近一些,离害我们母子的凶手近一些?不是,我是为了告御状。如果夫人非要从我这里抢走麒儿,那么我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侯府的后嗣这样的大事,想来也够份量让当今圣上来裁夺了。”

  “寒儿,你可是去乡野地方久了.便忘了祖宗理法?哪家的儿孙,不是父族抚养,岂有跟着下堂妇的道理。便是你有天大的靠山,你这状告到哪里,都告不赢。麒儿最后还是要回到侯府来。”

  “赢不赢,不去告怎么能知道。不过有些事,却是不用告,大家都知道结果的。我因为什么原因去的渤海郡?为什么要隐姓埋名生下儿子?是谁要毒杀我?又是谁派人杀害麒儿?在判定孩子归谁之前,想必当今圣上也会很有兴趣知道这些。”

  “夫人不是派月娘去过济水了吗,难道月娘回来什么都没跟您说?

  不说别的,单就麒儿被绑架一事,夫人您认为侯府真的有资格和我争麒儿吗?”

  “你,你,你……”王夫人脸色顿变,连说了三个你,却是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夫人,如果有人能悬崖勒马,不再伤害我们母子。只要我们母子能够平安,那么过去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只当没发生过。而且我还要提醒你们,雁过留影。百密还有一疏,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件都有好大的破绽留下来.要想抹平,那是不可能。如果我们母子,或者我这宅子里的任何一个人出了什么差错,我保证,我的状纸当天就会放到皇帝的面前。”

  水幽寒眼光扫过侯府众人,一个丫环婆子都不放过,一字一句,正色说道。她这话与其说是对着王夫人,不如说是对着今天在场的所有侯府的人说的。她相信,这些话会传到应该好好听听这些话的人的耳朵里,很快。

  “所以,夫人,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您要回麒儿。而是,您,侯爷,侯府的所有人,都该好好想想,怎么才能让我们母子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王夫人又咳嗽起来,月娘和王兰儿都拥上前去伺候,二少奶奶也凑到进前,一连声的劝慰。不过她脸上幸灾乐祸的神情,却怎么都掩饰不了。

  王夫人终于停下了咳嗽。

  王夫人伸手推开二少奶奶,“你们都别围在这里,人多,我喘不过气来。”

  一干仆妇自动退了出去,二少奶奶站着没动,王夫人瞪了她一眼,她才不情不愿地出去了。水幽寒看了看王夫人身后的月娘和王兰儿,若有所思。

  王夫人见水幽寒如此,便对月娘和王兰儿说道:“你们两个也出去吧。”

  月娘和王兰儿也都退了出去。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或者,当初便是我看走了眼。”王夫人先没头没脑地说了这句,才长叹一声,对水幽寒说道:“寒儿,你何必说的如此决绝。我也是做过母亲的人,怎会不知道孩子对于母亲的重要。我答应你,在麒儿的事****用强。这事咱们慢慢商量着来。”

  王夫人语气和缓,继续劝水幽寒道:“我也是为了麒儿好。侯府诺大的家业,世袭的爵位。这是多少人做梦都想得到的东西,对于麒儿是唾手可得。寒儿,哪个母亲不是千方百计为儿子图谋前程,你忍了这分离之苦,便是成全了麒儿啊。”

  只是分离之苦,不是生离死别?“夫人是真心为麒儿好?”

  “当然,你难道还怀疑我会对麒儿不利?”

  “夫人说同为母亲,懂得我的心情。那么海伯一封信进了侯府,侯府还未承认麒儿是楚家骨肉,就已经有杀人找上门来。夫人您认为,您的侯府是块安乐地,您把麒儿捧上高位,便没人会伤害他了吗?”

  “只怕不是如此吧。您知道侯府的家业,侯爷的爵位,有人梦寐以求。甚至不惜杀人害命也要拿到手。您不先去处理这些人,暗中保

  护麒儿,待一切安定后再接麒儿,反而在这个时候,如此大张旗鼓地要认回麒儿,夫人,您到底是什么打算。难道你要让麒儿成为众矢之的,拿他做饵,候着人对他出手,再人赃俱获,一举数得?难道这就是您所谓的真心为麒儿好。”

  “或许,您需要的不是亲孙,而只是一颗棋子,一个诱饵。具需要达到您的目的,这棋子也就不重要了。棋子的安危,棋子的幸福,您是根本不需要考虑的。”

  水幽寒目光灼灼盯着王夫人。

  王夫人一张老脸通红,似乎感觉高尚的感情被侮辱了,又或者只是被说中心事恼羞成怒。

  “你这是在和长辈说话的态度?你,你竟然不知好歹,如此恶意猜测,你……”

  “夫人请息怒。那些并不是我的猜测,是有人给我讲了个故事,我才有感而发。我相信夫人是一片慈爱之心。只是事情涉及到麒儿,我关心则乱。夫人也是做母亲的,应当了解,请夫人您别往心里去。”

  水幽寒站起身来,郑重其事地给王夫人行了一礼赔罪。

  看水幽寒态度诚恳,王夫人慢慢平息了怒气。

  “是什么样的故事,是谁讲给你听的?”

  “不过是个故事罢了,夫人没有那样的打算,我对夫人也没有那样的疑心。夫人何必在意?不过这个故事对夫人也是个提醒。夫人您真心对麒儿好,就不该在这伞时候把他摆到那样的位置上去。”

  “寒儿,你是不相信我能护的了麒儿?”

  “夫人,有我这个前车之鉴,在麒儿的事情上还需谨慎不是吗?”

  王夫人沉默下来。水幽寒却不想再为她接台阶。

  “侯府的荣华富贵,还有爵位,我们母子没有奢望。如果夫人执意要麒儿认祖归宗,那么就要先达成我提出的三个条件。月娘应该已经跟您禀报过了吧。一是我在侯府被诬陷的真凶。青儿只是我的陪嫁丫头,诬陷我,对于她自己毫无好处,除非有人允诺了她好处。夫人应该很清楚是不是?二是想借王东夫妻在王家村毒杀我的凶手。我见王东的女儿在夫人身边伺候,想来夫人已经查到了真相了吧?三,也是最重要的,就是意图杀害麒儿的凶手。

  这个凶手一天不除,麒儿就永远与侯府无缘,因为侯府每个人都有嫌疑。”

  “寒儿,说到麒儿被绑架的事,我可以保证,绝不是熙儿做的。

  他是我的儿子,他的脾气我是了解的,无论如何绝不会对自己的孩子下手。”

  王夫人先前对水幽寒告御状威胁的忌惮,还有现在做出这样的保

  证,更让水幽寒确定她对凶手身份的猜测。

  “寒儿,我怎么会放任那些害你们母子的凶手?你说的这几件事,我已经查到了头绪。只是我年纪大了,精力不济,身边也没个得力的人。你也看到了,老二媳妇那个样子”哪里是个能托付大事的。

  我让你回府,就是想让你有机会为自己报仇,司时也帮我把侯府里的害群之马揪出来。”

  王夫人说到这,再次看了看水幽寒身后的小红和凤儿。她刚才遣走了身边所有伺候的人,也暗示水幽寒让这两人出去,水幽寒没有理会。但是她接下去的话,却实在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因此再次示意水幽寒。

  “夫人有什么话尽管说,我这里不比侯府。我这人口简单,家里就我一个主子,这两个人对我绝无二心。”

  第一百七十七章 协议

  

  王夫人见水幽寒不肯遣走身边的人,虽然不满,可原本打算说的话,若不说出来不仅心里憋闷,也不符她来这里的目的。

  而且仔细想想,水幽寒的身份和立场,她接下来要说的话,是绝无可能传到那人耳朵里去的。

  “寒儿,我已经查到几次下手害你的人,不是别人,就是赵欣雅。”

  “夫人确定?”水幽寒故作吃惊地问道。

  “傻孩子,除了她,还有谁和你有这么大的仇恨,先害你,再害麒儿。她是嫉恨你占了熙儿正妻的位置,又先她有子。你以为她一个相府的小姐,真的就肯做熙儿的平妻?说什么是对熙儿一往情深,才肯屈就。那不过是骗熙儿的鬼话。她盯上熙儿,为的就是现在将军夫人,以后侯爷夫人的尊贵身份。你和麒儿挡了她的路,所以她才要除掉你们。”

  “原来如此,那么请夫人严惩赵欣雅,为我们母子主持公道。”

  王夫人滞了一滞,方又叹息着说道:“寒儿,不是我不想惩治那贱人。她为人心狠手辣,悍妒成性,又胆大妄为。为了一己之私,根本一点都不顾忌熙儿和侯府的声誉,还有熙儿的前程。可是熙儿已经被她迷惑,看不清她的真面目。寒儿,我这口生劳心劳力是为了什么,无非是为了侯府,为了熙儿。可是她,她却是个祸根,会带累熙儿,带累我们侯府全家。我为了这个,都坐下了病根。要惩治她,必须要有确实的证据。可她做事奸猾,惯会借刀杀人,最能拿捏别人的痛处,让人明知她不对头,却又动不得她。哎。”

  “夫人,您明知她是个祸害,怎么就这么任由她闹腾?”

  “寒儿,事情没那么简单。她的家世在那摆着,赵丞相权倾朝野,而且还有太后撑腰,我这个做婆婆的都要让她三分。况且这毕竟是咱们侯府的家务事,很多事情不足为外人道。寒儿,我看的出,你这两年已经大有长进,你又是明媒正娶先进门的。你跟我回去,我们婆媳联手,定能制住那贱人。你是侯府大少奶奶,将军夫人,麒儿是尊贵的侯府嫡长孙。你,你不是很喜欢熙儿吗?只要除掉赵家那贱人,熙儿身边便只有你了。”

  水幽寒心中好笑,这位王夫人怎么还异想天开地想劝她回去,而且这话说着说着,可不是漏了馅,要她回去,说什么婆媳情深,不过是要她去和赵欣雅斗,然后渔翁得利。

  “夫人,您这样的话还是不要再提起。我刚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和侯府已经没有任何关系。关于麒儿,在夫人没先惩治凶手,侯府足够安全之前,也莫要再提认回麒儿的话。夫人应当明白,您越表现出重视麒儿,麒儿的处境就越危险。如果夫人一意孤行,那么我只好旧话重提,说不得只有大家一起到御前去辩个清楚了。”水幽寒正色道。

  “使不得,使不得!好吧,就先依你。侯府可以暂且不认回麒儿,可是寒儿你也要答应我,这些事.咱们侯府内部怎样处理都好,决不可闹到外面去。别说是去御前告状,便是对平时来往的人,寒儿也休要提起。这京城中,官场上风云诡异,寒儿你不小心便会陷进去,害了自己,也害了麒儿。”

  水幽寒心中暗笑,王夫人是怕她把事情说出去,被侯府的政敌利用,来攻击侯府,却说是怕伤害她和麒儿,真真好笑。

  “好,我听夫人的。不过夫人也要说话算数。”

  “那是自然。”

  两人相视一笑,算是达成了暂时的和平共处协议。

  “寒儿此次进京,怎地没回家,反找到了长公主门下?寒儿什么时候和长公主有了这般交情,怎么过去从未听寒儿说起过?”

  “我哪里敢和长公主攀交情。不过是因为过去的一些缘故,和长公主相识。长公主怜惜我目前孤苦无依,帮我找个栖身之地,免得被些无赖欺负上门罢了。”

  “寒儿可是和渤海郡王郡守家一起来的?说起来,都不是外人,王家是我本家,这次多亏了郡守夫人,我才知道你们母子的近况。”

  “是啊,王家送女进京候选,我是借了她家的船来京的。说起来,最近京城可真热闹。当今圣上选妃,各地名媛淑女汇集京城。我听说,这此女孩也不会都选进宫中。皇上是存了为朝廷中的青年才俊

  牵红线的意思。这些女孩的家世、相貌、人品都是百里挑一的,能挑一两个做媳妇,可是美事。我听长公主的意思,也要在这些女孩中,选一个出来做儿媳妇那。这可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是能得到皇上的赐婚旨意,那可是光耀****事。”

  王夫人听的眼睛一亮。

  “寒儿,我还是属意你做我的儿媳。”

  “夫人说笑了,楚将军人中龙凤,如果要娶妻,必定不少名门淑女趋之若鹜。我们母子,想要的只是平静地过日子罢了。夫人如此顾念我,我感激夫人的恩德,唯有祝愿夫人能寻得一个好儿媳,侯府子嗣繁盛。”

  王夫人明显是心中有了别的打算,不过还是问道:“寒儿,能不能让我看看麒儿?”

  “小红,你去叫奶娘把麒儿抱过来。”水幽寒点头答应,对小红吩咐了一声,小红出门往后院去了。

  王夫人等了半晌,小红一个人回来了,身后并无奶娘和麒儿。

  “姑娘,刚才奶娘抱小少爷往这边来,结果还没出内宅门,便有侯府的几个婆子凶神恶煞地,要抢小少爷。小少爷吓哭了,已经被奶娘抱回去了。”

  水幽寒急忙站起身,王夫人先是失望,现在也装出又惊又怒的样子,对外面伺候的月娘吩咐道:“是谁这么不动规矩,冲撞了小少爷,快带我去看看。”

  众人来到内院外,就见几个婆子缩在一个角落里,抖成一团。豹子在门口耀武扬威地来回走动,不时发出一两声吼叫。冬儿站在门口,一脸怒气看着那几个婆子。

  “哎呀,狮子?”王夫人身边一个年纪稍小的丫头,见了豹子,吓的浑身发抖,惊叫出声。

  王夫人见了豹子,也被唬了一跳,脸上故作镇定,却不敢再往前迈步。

  “奶奶,奶娘刚才抱小少爷出来,这几个婆子没安好心,就要来抢。多亏豹子跑出来,才把她们吓住了。如今小少爷还在哭闹,奶奶看该如何处置?”

  王夫人身边人咋着胆子过妻扶起那几个婆子,查看一番,并未真的受伤。

  那几个婆子见王夫人来了,胆子都大起来,一连声的叫冤枉。

  “夫人,奴才们冤枉啊。那丫头胡说,奴才们只是在这院门外,根本没见到小少爷。这丫头就唤了这大狗来,要咬奴才们。奴才们是冤枉的啊!”

  “你们冤枉才有鬼?好好的在别人家做客,你们鬼鬼祟祟地偷溜到后边来做什么?不是没安好心还能是什么?难道你们侯府的规矩,就是做客要偷摸到人家内宅?”

  “胡说什么,侯府治家有方,怎么会有这样的规矩?必是你看差了,还不退下去。”水幽寒先喝止住冬儿,又对王夫人道:“夫人,麒儿在济水被绑架,受了很大的惊吓,经不得半点风吹草动。看来,今天是不能带他出来见夫人了。请希望夫人谅解,这几个人,我这里不便留,请夫人带回去吧。”

  王夫人脸色发青,却是自家理亏,发作不得。

  月娘在一边道:“夫人今天出来的久了,也该回去了。”

  “正是,寒儿,我先回去了。这几个婆子,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

  水幽寒跟在王夫人身后,只把这一行人送到府门外。二少奶奶正等在马车边,原来刚才打青姨娘的板子,这二少奶奶要亲自看着,然后便没有再进二门。如今见王夫人出来,二少奶奶特意看了后面没有小、孩子跟着,水幽寒也是一副送客的模样。

  月娘和王兰儿扶着王夫人上了车,二少奶奶却没急着走,反走到水幽寒身边,满面带笑说道:“大嫂,唉呦,瞧我这张嘴,以后可不能叫大嫂了。难得我们妯娌一场,姐姐一走几年,妹妹想念的紧。姐姐以后是常住京城了吗?那我们姐妹之间可要常来常往,不要生分了。”

  水幽寒面带微笑,并不答言。

  二少奶奶又自顾自说道:“对了,青儿那贱婢,也就是姐姐你大度,放她一条生路。如今她只挨了几板子,还得让她来跟姐姐谢恩。”

  说着就一招手,就有两个健妇架着青儿走过来。青儿头发散乱,嘴唇发白,脑袋耷拉着,半幅衣衫已经被血染红,看上去只剩半条命。

  这位二少奶奶看来是为自己出了气,二十板子打的货真价实,或者更贴切说是物超所值。

  看着王夫人的马车启动,水幽寒说了声慢走,不送,便转身回府,将二少奶奶几个扔在当地。水幽寒知道,她们还会再来,为她们自己。

  第一百七十八章 探访

  

  夏末秋初,天气却并不见凉爽,正是秋老虎肆虐的时节,水幽寒端了盏冰镇的梅子汤和一盘鲜果,穿过几道回廊,去慰问头悬梁、锥刺股,紧张备考的某学子。

  说起来,水幽寒觉得欧阳今年参加会试,时机并不是很好。本来准备时间就不充足,还有这样那样杂七杂八的事情要处理。可会试就设在秋末,欧阳这样去考,无论如何都是仓促了些。

  欧阳本平日里主要的兴趣还是在行医和研究医术上,这就占去了他多半的时间。再且他还要料理家业,比起那些专门读书,十年磨一剑

  的正牌书生,欧阳这个考生明显是不占什么优势的。

  欧阳如此认真,一定要考,不是他官迷,而是他希望有个官身,能更好地保护水幽寒和麒儿。

  他这个心思水幽寒怎么会不知道,因此对于他的做法并不阻挡。

  只是每天都准备下补充体力和脑力的膳食,给欧阳食用。另外就是让黄芪看着欧阳,不让他熬夜,而且要注意劳逸结合。有时候如果欧阳在厢房坐久了,水幽寒就会带了麒儿过去,硬把欧阳从书桌前拉起来,让他陪麒儿踢球。

  在水幽寒的心里,欧阳考中考不中的都无所谓。考中了,那就光耀欧阳家门庭,她与有荣焉。如果考不中,也没什么。欧阳已经有了举人的功名在身上,虽没做官,但也是进入了士的范畴,况且还有郎中的技艺在身,走到哪都是受人尊重,生活中也有很多便利。进士及第,对于大多数书虫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而欧阳属于技术型人才,没这个文凭也无所谓。

  不错,水幽寒眼中,这个年代秀才、举人和进士,可以与她后世的大本,硕士和博士等号。如果能进入斡林院那就相当于后世的博士后、院士。欧阳怎么着都有个小硕学位傍身,想做官,活动活动,弄个外任轻而易举。当然如果想留在京城做官,硕士学位就差了些,除非有很硬的后台,否则进士是最低的门槛。

  这么天马行空地想着,不觉已经走到欧阳读书的厢房窗下。这厢房建在荫凉僻静处,周围几棵大树,本来有知了的,为了安静,已经拿网子黏走了。厢房窗户大开,透过纱窗,可以看到欧阳正坐在书桌前,捧书苦读。水幽寒抿嘴一笑,轻轻推开半掩的门走了进去。

  欧阳看书看的入神.并未发觉有人进来。水幽寒先将梅子汤和水果盘轻轻放在一边几案上,一边蹑手蹑脚走到欧阳身后。看着欧阳这一副读书入迷的书呆样,水幽寒忍俊不禁,便从旁边拿起蒲扇,轻轻替欧阳打扇。

  许是觉察到有凉风,欧阳终于从书本中醒过神来,发现水幽寒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正为他打扇。欧阳先是一喜,然后看看几案上摆放的汤果,又看看外面的日光,心疼道:“怎么这么大日头就出来了?这些东西,让黄芪他们送过来就是了,你何必自己跑一趟。还不坐下歇歇,我不热的,不用打扇。”

  “大哥是不愿意见我?那可不成,咱们家现在除了麒儿.就属大哥最金贵。我们就盼着大哥金榜题名,也好跟着沾光。”水幽寒戏虐道。

  “你又来取笑我了。我说不过你,你快坐下吧。”欧阳说着从水幽寒手里拿过蒲扇,反要给水幽寒打扇。

  水幽寒一笑,走过去把梅子汤和果盘都端过来,看着欧阳喝了梅子汤,水幽寒便挑了个桃子,细细地剥了皮,递给欧阳。

  欧阳吃了个桃子,接过水幽寒递过的手帕擦擦手和嘴,问道:“侯府这两天没再来人找麻烦了吧?”

  “估计短时间内,不会再有人来找麻烦。我的立场已经说的很明白,她们不敢轻举妄动的。况且她们自家还有好多事情,王夫人只怕正四处寻找她意中的儿媳妇那,她们自顾不暇。就是要对付我,也要先把内部的事情处理完后,才有那个精力。现在把我扯进去,她们谁都没好处。”

  “那就好,那天我恍惚听得有人说麒儿受惊,是怎么回事?”

  水幽寒笑。

  “不过是吓唬王夫人罢了。她提出要见麒儿,可我不想让她见。

  大哥,你没和王夫人碰过面,她口口声声要麒儿回府。可言谈之间,并没有一点对麒儿的关爱之情。这样的人,我怎么会让她见麒儿?不过是不好直接拒绝,让小红走个过场罢了。正好她带来的几个婆子不安份,在内院门口探头探脑的,小红和冬儿就借题发挥。一来让她们知道咱们防的严,让她们死了暗处下手的心。二来,也堵住王夫人的嘴。”

  “如此,倒是能暂时过几天平静日子。可是以后……”欧阳握着手中的书卷,皱起眉头。

  “以后要如何,那就看事情如何发展了。也许她们自家掐的太凶,这辈子都分不出精力来对付咱们那?那我们可就省心了。”

  “还是不能大意。小寒,你说我以后进刑部做官好不好?”

  “大哥,你不要太勉强。”

  欧阳笑笑,又想起一件事,“嗯,对了,阿宣他们已经进了城。”

  “哦?他们住在哪?”

  “郡守一个本家,在京城户部做官,家里有处园子,他们如今就住在那里。小寒,等下午天气凉爽些,我们过去看看吧。”

  王家暂住的园子位于内城边上,水幽寒和欧阳坐马车,足走了有两刻钟工夫才到。两人下了马车,通报姓名,不一会王宣亲自出来迎接。

  “水姐姐,水姐姐,你可来了。”进了二门,王嫣然闻讯从屋里跑出来。

  “姑娘,请注意仪态。”范嬷嬷在一边冷声道。

  王嫣然闻言,竟真的放下提着的裙子,从快步跑转为小步走。数日未见,王嫣然已经恢复了一些婴儿肥,而且明显心情很愉快。难得的是她竟然如此听话.真的保持着仪态走到水幽寒跟前。水幽寒是知道王嫣然的脾气的,她能这么听话,看来这位范嬷嬷对王嫣然的影响力还真不小。

  王嫣然和水幽寒手拉着手进了屋,王夫人也在座,大家相互见礼,然后坐下寒暄。王夫人一面吩咐人上好茶好果,一面殷殷地问水幽寒,在京城可还习惯.麒儿是否还好等****王家有几个本家都在京城做官,如果水幽寒有什么****忙,尽管和她说。水幽寒一边客气地应着,一边想,自从与王夫人相识,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周到热情。

  谈了一会话,王夫人便从座位上站起,去后面歇息,让王宣兄妹可以自在与欧阳和水幽寒说话。

  大家自然乐得如此安排。 一边王宣就拉了欧阳去书房,两人商量该如何准备会试。水幽寒则跟着王嫣然到内室聊天。

  王嫣然把伺候的人都打发出去,只剩她和水幽寒相对坐着。

  “水姐姐,你吃这荔枝.是今天一位本家叔叔送来的,很新鲜。”

  王嫣然指着水果盘让水幽寒吃。

  水幽寒看这盘中荔枝,竟是她十分爱吃的糯米兹,为了保鲜和吃起来更加冰爽,荔枝盘中还放着冰块。

  “还是大家族好,你们到了这,吃的住的,都有这么多本家帮衬。”

  王嫣然得意地笑笑,“虽是本家,因为住的远,不过年节上有些往来。这次进京,我爹提前捎了信过来,想着让他们照拂一二,倒真没想到这几位本家如此热情。”

  “水姐姐,你和振衣哥怎么提前下了船,都不和我说一声。”王嫣然语气中有些埋怨。

  “提前下船是临时决定,当时是晚上,我想你学规矩那么辛苦,就没吵醒你。阿宣是知道的。”

  王嫣然哦了一声,雪白的荔枝肉捏在手上,却不往嘴里送,半天,才对水幽寒说道:“水姐姐,是我对不起你。”

  “你和麒儿的事,我都听我哥说了。如果没有我娘送信给侯府,你和振衣哥一定还好好地在济水,夫唱妇随。也不用担心会母子分离。

  水姐姐,这事都怪我。是我在我娘跟前说走了嘴,提到王家村的事。

  没想到我娘就找了那县官来查,因此知道水姐姐的身份。”

  “水姐姐,我娘她,她并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麒儿被绑架,她就知道事情不对,就后悔了。但是信已经送出,她也没办法,只好招待侯府的来人。后来的事,也是全凭哥哥做主,就是希望能够补救。

  水姐姐,你要生气,就气我吧。我娘她,她也很不容易。”王嫣然泫然欲泣。

  水幽寒叹了口气,王嫣然终于主动提起这个话题了。

  “嫣然,你能这样向我坦白,总算我没有看错你。这件事,我若不生气那是假的。侯府的人,打破了我本来宁静的生活,更要把麒儿从我身边抢走。不过,生气有什么用,解决问题才是重要的。况且,我从未怀疑过你会故意泄露我的身世。你和阿宣,是我和欧阳的朋友,我很珍惜和你们的感情。阿宣也真是在尽力补救。你知道我对自己人历来心软,你还让我生你的气?!”

  “水姐姐,你从没质问我,对我还是像以前那样好,我心里更加内疚。不过,水姐姐,你以后不用怕侯府,我会帮你。我进宫后,就把你的事情和皇上说。让皇上把麒儿判给你,你想和振衣哥成亲,我就让皇上给你们赐婚,看谁敢说三道四。你想报仇,我就替你收拾侯府那些害你的人。”

  “别,嫣然,你先别想那么远。我自己的事,自己能解决。你想帮我,这份心意我记下了。如果确实需要你帮忙,我不会和你客气。

  皇宫内不比别的地方,你一心要去,我也拦不住你。只是,你自己要处处小心,先保住你自己最要紧。”

  “嗯,我知道了水姐姐,你不用为我担心。”王嫣然凑到水幽寒耳边,压低声音说道:“那个范嬷嬷,不是普通人。是她欠了姥姥人情,姥姥求她,又花重金才肯来帮我的。以后进宫,我会带着她和小莲,有她们两个帮我,我会没事的。”

  “你有准备,那就好。”

  “水姐姐,这次候选的人真多。而且,说来有趣,那几个特别出挑,能和我比肩的,竟都是水姐姐认识的人。”

  “啊?我认识的?都有谁?”水幽寒惊讶道。

  “首先就是京城三大美女。赵丞相家的小女儿,赵欣榕。她是赵欣雅的亲妹妹。还有一个,是你原来的小姑,忠义侯府的千金,楚婉君。第三个,是礼部尚书水家的女儿,水清玲,水姐姐你同父异母的妹妹。”

  “她们是京城三大美女?这次都要进宫?”

  “是啊。这里面楚婉君是将门出身,说最擅骑射。水清玲,则以艳若桃李着称。可最历害的是赵欣接。水姐姐,她们一家已经出了两个皇后。其中一个便是现在的太后。”王嫣然无意识地撕扯着手帕。

  “就这几个,她们也未必都会进宫吧?不是还是适龄的皇子吗?或许还有朝廷上哪个年轻的臣子?不是说皇上打算给一披年轻的臣子赐婚吗?”

  “适龄的皇子?好像没有娶妻的只有一个。这几个应该都是打算进宫的。那个赵欣接,更是瞄准了皇后的位置。另外还有几个州府大员的女儿,也很出挑,自然是想进宫封妃的。”

  水幽寒听着王嫣然对于参选佳丽如数家珍,心想这王家果然是花费了心思的,把参选的人调查的如此仔细,可以说是将兵法中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活学活用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天色渐晚。水幽寒正想要不要起身告辞,小莲便挑帘进来禀报说,沈夫人接受邀请出去赴宴了,晚饭已经准备好,请欧阳和水幽寒留下来用饭。

  “水姐姐,留下来一起吃吧。今天有大闸蟹,是水姐姐爱吃的。”

  盛情难却,水幽寒和欧阳留下来吃了晚饭。饭后,又吃了一会茶,两人才告辞出来。王宣又装了一篓大闸蟹让他们带回去。

  “这都用冰镇着,晚上放在冰窖里,明天吃,还是一样新鲜。”

  一路回府,虽然天色已晚,但是路上行人车马不断,听上去夹杂许多外地口音。进京赶考的学子,还有进京候选的佳丽,京城人口猛增,处处都是一副繁荣景象。这个京城,眼看就要热闹起来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献计

  

  这日吃过早饭,水幽寒和欧阳便在一起商量。如今这个时节,他们在济水城的产业,比如葡萄园正是收获的季节。

  计算着日子,过不了几天,家里送葡萄、哈密瓜等土产的船就要到京城了。押船的是欧阳铺子里一个管事,顺便还会多带些西瓜霜过来。

  水幽寒和欧阳商量,他们在京城花费颇大,虽然有济水城那边多处收益,就算他们再奢靡些也够用的。但是还是想法子在京城这边再添些进项,才是正理。西瓜霜片剂和霜剂在济水城供不应求,其中有很多是外地人慕名来采购。如果能够在京城开了药铺,或是建一个西瓜霜作坊那就方便多了。

  这次随船而来的还有沈九。手工皂作坊的几位股东都在京城,估计有一段时间不会回济水。沈九来一是要汇报账目,二也是存了要在京城拓展手工皂销路的意思。不仅如此,如今柴老爷的身份已经不再是秘密,如果能够让手工皂,还有西瓜霜成为贡品,那不仅是几家人脸面有光,同时也会带来更多的财源。

  “大哥,你和阿宣都要参加会试,这些事情到时候就让我和子舟“嗯,我和阿宣谈了谈。此次会试的考官已经定下来了,我们多搜集些考官做过是安章做参考,弄清了考官的喜好,也好有的放矢。”

  水幽寒偷笑,这应试技巧,临阵磨枪看来是自古就有了。王宣和欧阳都不是死脑筋的人,况且两人阅历丰富,比起只是浸淫在诗书中的考生,更有一番见地。

  两人正商量等土产送到了,要如何分配,冬儿进来禀告。

  “少爷,奶奶,门上传话过来,说是楚侯爷府的二少奶奶来拜访奶奶。问奶奶是见,还是不见?”

  欧阳皱眉道:“上次侯爷夫人来,她不是跟过来了吗?这才几天,怎么又来了?小寒,陷害你的事,她也掺了一脚,她找你不会什么好事,况且她在侯府也做不了主.你不用去见她。”

  “大哥说的有道理。她是不会有好事找我,但是过来必定有事要和我说。她是什么打算,我大致能猜的出来。如今咱们在侯府内并没有人通消息,这个人或许可以利用。”

  “虽然是如此说,可是小寒,你待人向来心软,我怕你吃亏。”

  水幽寒笑,“大哥,这话该是我对你说才是。”

  欧阳也笑,“我知道了,我会注意就是了。不过,我还是担心你。”

  水幽寒心想,欧阳这份担心就多余了。她确实心软,但是要看对方是谁。这位侯府的二少奶奶,娘家姓韩,闺名淑贤,家里世代书香,到了韩淑贤父亲这辈,却越来越愚,仕途不顺,研究学问也没有什么建树。水幽寒没有这个身体以前的记忆,不过想也知道,必然和韩淑贤没什么交情。而对于水幽寒,韩淑贤更是害过她,她对韩淑贤哪里会有好感,也就谈不上心软。

  “大哥,我会小心的。你放心,她欺负不了我的。”

  “冬儿,你传我的话,请这位二少奶奶到偏厅稍坐,我马上过去。”

  冬儿答应了一声退下。

  欧阳又嘱咐了水幽寒两句,就去读书。

  水幽寒换了衣衫,到前面水幽寒走到偏厅外,便见有几个丫环仆妇正在那探头探脑。冬儿跟过来伺候茶水,对水幽寒低声说道:“奶奶,今天来的这位可真上不得台面。跟她来的这几个,一进咱们家大门就贼眉鼠眼地四处张望,一看就没打什么好主意。”

  水幽寒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韩淑贤一见水幽寒,忙站起来,殷勤地过来见礼。

  好姐姐,这才几天没见,让妹妹怪想的。妹妹今天自己上门来,姐姐莫要责怪。”

  水幽寒屈膝还了一礼,忍着厌恶说道:“二奶奶不要如此客气。

  我在京城本就不认识几个人,有二奶奶肯降尊行贵来寻我说话,我高兴还来不及。”

  寒暄一番,两人分宾主落座。韩淑贤对身边伺候的人吩咐道:“我和水奶奶说些体己话,你们不用在这伺候,出去散散吧。”那几个丫环仆妇果然听话地要往外走。

  “二奶奶知道我刚搬进来不久,这些天正雇人在整修。为了怕那些粗人不懂规矩,闯进内宅,特意把我家那只獒犬豹子放出来溜达。就是那天侯爷夫人身边一个丫头误认为是狮子的。他野性难驯,有时候我们都约束不住。请二奶奶叮嘱随从小心些,莫要被那些粗人冲撞了。”水幽寒闲闲地说道。

  二奶奶脸上变色,那些急急往外走的丫鬟仆妇也***,其中有亲眼见过豹子的,更加惧怕。冬儿和****在一边忍笑。

  “夫人身体可好,侯爷可曾从边疆回来了?”水幽寒客气地询问。

  “夫人还是那样,姐姐上次也见了,这一年添了不只一桩毛病。

  吃了不少药,都不见好。

  侯爷什么时候回来,哪是我这个儿媳妇能知道的。”

  “这么说来,那边府里的事务繁多,二奶奶这样能干的人可要受“也就是姐姐瞧得起我,我不过是人家眼睛里的庸才,管着些费力不讨好的差使。姐姐还不知道,夫人和我那位大嫂的脾气,那顶用的事务,哪会让我沾手。姐姐好命,如今是从那里脱出身来,自立门户,还有长公主护着,享这样的福气。姐姐和长公主住的这样近,平时定是常来常往的吧?”

  “长公主身份尊贵,承她念着往日的缘故,肯照看我。却不敢常去打扰。”

  “姐姐过谦了,妹妹曾在宴会上见过长公主两次,说过几句话,姐姐不妨在长公主面前提提,长公主应该还记得我。什么时候姐姐去公主府,我也正好跟着去见识见识。”

  水幽寒笑而不语。

  “姐姐,你可真是心宽。你知道当初害的你出府的人是谁?”韩淑贤话题转的也快。

  “不是青姨娘吗?”

  “姐姐不会以为只是青姨娘害你吧,那事自然和她脱不了干系,可还有一个幕后主使。青姨娘那边,妹妹已经为姐姐出了气,以后也不会给她好日子过。可那幕后主使,妹妹可就无能为力了。”

  说到这,二奶奶停住,等水幽寒问那背后主使人是谁。水幽寒却似乎并不上心,只拿把小剪刀修建指甲。

  二奶奶沉不住气,只得自己说下去。

  “那幕后主使就是赵欣雅。”

  水幽寒抬起头,“你是说赵欣雅指使青儿陷害我的?”

  “可不就是她。”

  “这可奇怪了。青儿在我身边伺候,并没有机会出府。那时候赵欣雅还未进府,她们两个是怎么到一处的?赵欣雅能给青儿什么好处,叫她害我?”

  二少奶奶眨眨眼,脸色由白转红。

  “姐姐想的太简单了。青儿虽然不能出府,可那赵欣雅和大哥早就有情,已经私定终身,只碍着姐姐,才不能早娶进门。这两人在府内私会,有什么奇怪。说到好处,赵欣雅自然是许了那贱婢好处的,只是最后却还是我家爷来顶缸。”二奶奶说的咬牙切齿。

  水幽寒恰到好处地哦了一声。

  “姐姐,你身边的丫头是什么心思,你竟然一点都不知道?那贱婢早就看上了大哥,赵欣雅给她的好处就是让她做大哥的姨娘。”

  水幽寒惊讶地看着二奶奶,既然是许了青儿做楚熙的姨娘,怎么最后却成了楚征的姨娘。

  “姐姐可是不相信?照理说你是大哥正妻,青儿是你陪嫁,这理所当然以后就做了屋里人。可不是妹妹揭你的短处,大哥本就不待见你,怎么会纳你身边的人进屋。那赵欣雅就不同,她是大哥心尖上的人,她答应会分宠给那贱婢,那贱婢就听她的话去害姐姐。那件事从头到尾都是赵欣雅一人设计,青姨娘就是帮凶。”

  “原来是这样。不知二奶奶又是怎样了解的如此清楚?”

  二奶奶见水幽寒并未生气,反而问她这个问题,又是生气又是难堪。

  “这,这个,是我身边一个丫头偷听到的。”她怕水幽寒继续追问下去,“姐姐你怎么问这些没要紧的。女人的名声可是最要紧的,赵欣雅害的你坏了名声,又差点没命,最后还被赶出府去做了下堂妇,姐姐难道就不想报仇?”

  “她一个相府干金,楚熙又那样宠爱她,二奶奶说,我要怎样才能报的了仇?”

  “姐姐,你儿子我那小侄儿,注定是做不成侯府嫡长孙了。不过他好歹也是大哥的骨肉。姐姐你就抱着孩子去和大哥告状,一次不成就两次,两次不成就三次,我不信大哥就不对赵欣雅起疑。姐姐加上小侄子,你们两人的份量就算比不上她,也要让她头疼。”

  韩淑贤说着,又凑近水幽寒,“况且,姐姐还可以请长公主出面,到时候我再帮姐姐一把,咱们里应外合,就治赵欣雅一个妒悍的罪名,不把她赶出府,也要把她从平妻的位置上拉下来,最多让她做个妾,看她还怎么张狂!”

  第一百八十章 算计

  

  韩贤淑一席话说完,眼睛里几乎冒出小火花来,看着水幽寒期待她的回答。水幽寒心想,原来这位二奶奶的如意算盘是这么打的。

  看来不是个完全没脑的女人,虽然手段未免太直白了些,可说的话还是很有煽动性地。

  “二奶奶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那我就不明白了。刚才二奶奶说青儿陷害我,是因为赵欣雅允诺了她做楚熙的房里人。怎么现在青儿却成了二爷的姨娘?这要按照二奶奶所说,岂不是有人允诺青儿做二爷的姨娘,让青儿来害我的。能做这种允诺的人,怎么想都不应该是赵欣雅啊?”水幽寒瞥着韩淑贤问道。

  韩淑贤脸一红,再次咬牙切齿。

  “姐姐,这就是的设计啊,为的就是让别人这样想,怀疑我才是害姐姐的幕后主使,撇清她自己的嫌疑。赵欣雅诡计多端,我们都被她给蒙骗了。她哪里是肯分宠给旁人的,青儿帮了她,过后不过是被灭口的下场。青儿之所以能活下来,就是因为赵欣雅害还安排了这个后招。”

  “姐姐,你如今问起,我也顾不得什么家丑不家丑,干脆和姐姐分说分说。这事,最憋屈的人是妹妹我。

  青儿那贱婢,是赵欣雅设计塞到二爷屋里的。”

  “有这样的事?”水幽寒做惊讶状。

  “姐姐你听我慢慢说。姐姐出府之后,夫人安排青儿去洗衣服,还吩咐人好生看着她,就是腻歪了这奴才,只等腾出手来就要处置她。

  这贱婢也乖觉,表面上老老实实做活,其实暗地里不知耍了多少花招。”

  “那天我们二爷从外面回来,多喝了点酒。我就吩咐人做醒酒汤给二爷,赵欣雅偏这个时候派人找我,说有要事和我商量。我当她是好人,毫无防备,急忙撂下二爷去她那里。结果等我再回到自己的院子,丫环仆妇都躲的远远的。我进屋一看,青儿那贱婢,竟然光着身子,和二爷、睡、在一起。”

  说到这里,韩淑贤似乎又回想起当时的场面,气的眼睛都红了。

  “这是怎么发生的?青儿不是去洗衣房了,怎么会进了二奶奶的院子?二奶奶院子里的人就没拦着她?二爷既然醉了,身边就没有别的伺候的人了?怎么会容她靠近?”水幽寒装作很司情地看着韩淑贤。

  “这都是赵欣雅一手安排的。她把我从院子里叫走,又和帐房的人打好了招呼,说那天提前发月钱。我那院子里的人就都急急忙忙去领月钱。我离开的时候,二爷,二爷他已经在床上睡下了。我怕那几个伺候的人粗手粗脚地打扰了二爷,就安排她们出去了。那青儿从洗衣房溜出来,借着给二爷送醒酒汤,就勾引了二爷睡做了一堆。我好恨,没想到赵欣雅这样算计我,还有那几个贱婢,平日跟牛皮糖似地跟在二爷身边,打都打不走,偏那天那么听话。”

  “即便如此,如果二奶奶不愿意,那青儿也做不上青姨娘吧。”

  “姐姐不知道我的苦衷。我恨那贱婢勾引二爷,就要揪住她打。

  那贱婢开口就说是二爷用强,还说我要杀人灭口。一下子闹起来了,不知怎地夫人就知道了。那段时间,正有人举荐我们二爷去户部当差。这府里刚出了姐姐那桩事,如果再有丫头寻死,不小心传了出去,对侯府声誉不好,二爷的差使只怕也要没了。因此我只能忍了下来,还要安抚青儿那贱婢,竟让她做了姨娘。”

  “原来是这样。”水幽寒做恍然大悟状。

  “青儿这下贱丫头,姐姐对她那样好,信任她,她出卖姐姐时眼都不眨一下。这样的人进了我的院子,还和赵欣雅的帮助脱不了关系。我每天都吃不香,睡不安,生怕她使坏害人。我们二爷又是个不辨好歹的,只看青儿有几分姿色,竟宠她上了天,开始辖制起我来了。

  她又投靠了大房,我们二房的事情,更是丝毫都瞒不过赵欣雅了。”

  韩淑贤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水幽寒却对她司情不起来。韩淑贤所说,把她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完全忘了她也是同谋之一。赵欣雅更绝,在利用了韩淑贤和青儿之后,又设计了她们一道。让青儿做楚征的屋里人,方便监视二房的一举一动。又让韩淑贤和青儿争斗,方便控制二房。韩淑贤和青儿两个为了利益,心甘情愿被赵欣雅利用来害一个无辜的人,那么她们反过来被设计,又有什么好抱怨的。

  “说起来,还忘了恭喜二奶奶。 听说有人联名保举二爷,二爷如今在户部已经官居四品了,真是可喜可贺。”

  韩淑贤讪讪地道:“这都是侯府的荫蔽。”

  只怕没那么简单。水幽寒一直很下功夫打探侯府的消息。楚家二少爷楚征,和楚熙完全

  ****文不成武不就,十足的纨绔子弟。

  说也奇怪,王夫人对大儿子十分严格,让他从小习文练武,没有一丝懈怠。可到了二少爷这,王夫人就成了慈母,不忍让楚征吃一点苦,受一点累。结果这楚征到了成年,毫无建树不说,还养成了诸多恶习,花钱散漫,眠花宿柳。还没成亲就三个四个的通房丫头摆在房里。

  后来楚熙的婚事一拖再拖,王夹人怕小儿子也跟着耽搁了,就做主让楚征先娶了亲。听人说侯爷本来中意一个手下武将的女儿,但是王夫人觉得武将家的女人性子太烈,怕小儿子吃亏。最后楚征就娶了韩淑贤,一个世代书香人家的女儿。人们都说,这小儿子是王夫人的心尖子。

  “姐姐,你看我怎么说起自己的事来了。我这次来,可是为了帮姐姐。”

  “二奶奶若真心抱打不平,想帮我,其实不用这么麻烦。二奶奶只需找个合适的场合,将刚才那番话,当着侯爷、夫人、大少爷和二少爷的面讲出来。不仅能为二奶奶自己出口怨气,也是替我伸冤了。”

  水幽寒不咸不淡地说。

  韩淑贤的喉咙似乎被什么堵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我,我也有难处。

  我做弟妹的,怎好当面去说大嫂的坏话。青姨娘一个已经让妹妹焦头烂额了。说起来也怪,姐姐这样的人,怎么调教出的丫头,竟是那样的。姐姐做慈善人,饶了她,倒叫妹妹为难。”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那丫头以前跟着我时还好,后来到了侯府,不知怎么就变了样。如今跟在二奶奶身边,变成什么样,那我就无从得知了。况且,她早就不是我的人,哪轮到我饶不饶她。”

  水幽寒说罢,假装咳嗽了一声,小红从外面走进来。

  “姑娘,王姑娘过来看您,已经等了好一会了。”

  “知道了,你去跟王姑娘说,我这有客人,让她再稍等一会。”

  韩淑贤自然明白这就是要送客了,也不好厚着脸皮再留下来。

  “我出来的时候也不短了,我们姐妹之间没那么多讲究,姐姐别怠慢了客人。我先告辞,姐姐好生想想我的话,人争一口气,姐姐可不能就那样白白被欺负了,妹妹看着都……”

  “二奶奶这份心意,我领情了。改日再向二奶奶请教。”

  “那好,姐姐要报仇,有什么事要帮忙,尽管和我说……”

  水幽寒站起身,弗淑贤哦不好再往下说,不过还不忘打听:“王姑娘是谁,是姐姐的好友?可是夫人本家那位王姑娘?她进京候选是不是,咱们府三姑娘也要进宫那,唉呦,这可热闹了。”

  水幽寒也不答言,含笑将韩淑贤送到厅外,嘱咐冬儿送她们一行人出去,便回了内宅。

  王嫣然自然并没有来,那不过是水幽寒和小红商量好的说辞,就是怕韩淑贤说起来没完没了,找个托词脱身。

  王夫人要她们母子回去做棋子,还肯画了个将军夫人和侯府嫡长孙的大饼给水幽寒。楚熙和赵欣雅没有出现,这表示的信息更明显。楚熙是不打算认麒儿的,这倒让水幽寒放了心。侯爷塞外巡察未归,回来后,是不是能知道她们母子的事,如果知道会有什么反应,那还是个未知数。而这位二奶奶,什么力气都不出,就打算把水幽寒推到风口浪尖,和赵欣雅斗,她好坐收渔翁之利。真真是异想天开。也怨不得她会被赵欣雅算计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水幽寒想游离在外,不过那些人的小算盘里,只怕早都计划着要把她做为棋子。不过,谁是棋子,谁是下棋的人,只有最后才能见分晓。

  因为秋燥,水幽寒这几天安排的饭菜都比较清淡。这天晚饭,大家围坐一桌,桌上几道菜色香味俱全。嫩绿的炝炒丝瓜、红艳艳的糖拌西红柿片,翠绿爽口的酸甜黄瓜条,雪白的白斩鸡块,紫色炸茄盒,深绿色肉末炒酸豆角,再有一盆奶白的鲫鱼豆腐汤。主食是白米饭,还有蟹黄包。

  吃罢晚饭,大家都坐到廊下乘凉,取出在井水里浸了一下午的花皮西瓜,切开了大家吃。麒儿也要吃,水幽寒怕西瓜凉,麒儿会吃坏肚子,便挖了些西瓜孤,和温热的酸奶拌在一起,用琉璃碗盛了喂给麒儿吃。

  麒儿已经学会了用勺子,就不肯让水幽寒喂他。水幽寒捧着碗,麒儿坐在欧阳怀里,拿着小银勺,吃的有模有样。这小家伙有一点好处,就是不肯吃独食。

  “娘亲一口,麒儿一口。阿爹一口,麒儿一口。”

  天伦之乐,此时此景。

  第一百八十一章 秋

  

  沈九比预期的时间早几天就到了京城,原来是他还装了一船的海鲜过来,虽然都用冰块镇着,可还是怕时间久了海鲜会变质。因而每艘船上都是两班水手,日夜不停地行船,为了就是赶时间。

  水幽寒这段时间也没闲着,当初雁山一行遇到的柴老爷一行,如今身份都已经清楚。柴老爷是当今皇上,呼延敏之是柴老爷的亲外甥,也是禁军统领,负责皇宫的安全保卫,莱管家是内宫的总管太监,人称莱总管,还有那位周师爷,周泽,是当今吏部尚书的儿子,现在斡林院的翰林。

  王宣和欧阳的备考资料,有很多正是周泽帮着找来的。皇上自然不是说见就能见的,不过莱总管却是可以见得到的。

  这天,水幽寒和欧阳在家里接待了一位贵客。

  “民女给莱总管请安。”

  “学生欧阳振衣给莱总管请安。”

  水幽寒和欧阳迎到门外给来人见礼。

  “都起来吧,咱家是刚从长公主府出来,听说你们搬到这来了,顺便过来看看。”

  水幽寒和欧阳请莱总管到正厅坐下,莱总管四下打量一番,点点头。

  “这宅子不错,以前老翰林住在这的时候,咱家也来过。你们运气不错,搬来的正是时候。”

  “多亏长公主和呼延统领帮忙,不然我们哪买得到这个宅子。”

  “长公主可没少夸赞你啊,水奶奶。嗯,就是皇上,有时候还念叨,水奶奶厨艺不凡。”

  “不敢当,以前不知道皇上的身份,有很多逾越之处,还望莱总管帮着多多美言。”

  莱总管摆摆手,“皇上微服出巡,你们不知者不罪,皇上哪里会计较。”

  又寒暄了一阵,水幽寒便道:“莱总管,我们老家人送了些济水的特产过来。除了那个西域甜瓜,也没什么稀罕物。正打算要送一些给您,请您不要嫌弃。”

  莱总管笑眯了眼,“好,那个甜瓜皇上是极爱吃的。如今西域那边的进贡还没到,皇上已经念叨了几次了。你倒先送来了,很好。说起来,咱家还没谢过水奶奶送的那几床羊毛毡,果真是好东西,冬暖夏凉,软硬适中。当时看着不知道有这些好处,还是周翰林精怪,跟着水奶奶买了此,回来可是炫耀了很久。”

  说着话,欧阳递了张单子给莱总管,上面写着西域甜瓜若干,葡萄若干、葡萄酒若干,鹌鹑、鹌鹑蛋若干,还有手工皂、西瓜舟若干。

  莱总管看毕满意地点点头。

  “听说你此次进京要和王公子一起参加会试?嗯,年少有为,好好努力,以后为皇上效劳。对了,你医术不错,如果有意到太医院,咱家也能说的上话。”

  “多谢莱总管,学生还是准备先参加会试,再做其他打算。”

  “嗯,这样也好。”

  水幽寒知道莱总管出来的时间有限制,不能耽误时间,便又问道:“莱总管,可还记得沈子舟?就是在雁山,保护我和王姑娘的那个年轻人。”

  “是王宣的表弟?”

  “正是他,他如今也到了京城,正在我家里,想拜见莱总管。”

  莱总管想了想,“沈家的人……好吧,既然水奶奶说了,咱家就见上一见吧。

  少顷沈九进来,与莱总管见礼,一番恭维话说下来,莱总管只淡淡点头,并不如何招揽。

  “好了,这该见的都见了,咱家也该回去了。”

  水幽寒赶忙给沈九使眼色。沈九忙上前道:“莱总管,子舟一路日夜兼程过来,带了此海鲜,都用冰镇着,很是新鲜,请莱总管笑纳。”

  莱总管笑笑,起身告辞。水幽寒这边就打发史管事把东西用车装了,跟在莱总管身后,送进宫里。沈九也带着一车海鲜跟了去,自然少不得四处打点。

  宫里这份礼算是送出去了。周泽那份由欧阳带着黄芪去送,长公主这边便由水幽寒带着麒儿亲自送去。长公主的那份与宫其的差不多,只是数量要少。长公主亲自看了,很是高兴。水幽寒还送了几只小鹌鹑,写了个单子说明该如何养。长公主更是早就准备了鸡笼,就把鹌鹑养在菜园子里了。

  水幽寒陪着长公主坐在菜地旁的凉亭里,一边吃瓜,一边说话。

  麒儿来了几次,对这里很熟悉了,吃了一小块瓜,便从水幽寒怀里溜下地,扶着亭子的栏杆看着菜地,大眼睛忽闪忽闪地蹙摸。

  旁边的大丫鬟素月见了,笑道:“公主,小公子又惦记您的番柿长公主笑,“随便去摘吧。”

  说着让人取了小篮子来给麒儿,麒儿欢快地接在手里,拉着水幽寒,熟门熟路地就奔了菜地。这菜园子

  ****菜,水幽寒都教他认识过了。水幽寒还手把手地****儿,要摘什么样的黄瓜、茄子、豆角、番柿子,什么样的太嫩不能吃,什么样的太老不好吃。麒儿学的很快,水幽寒可以骄傲地说,她家儿子起码不会指着一大片麦子惊呼好大一片韭菜。

  小孩子学会了东西,难免要显摆。上次长公主也跟着一起摘菜,麒儿一副老行家的样子指点长公主,什么样的没长熟不能摘,什么样的不好吃,不要摘。把长公主稀罕的不得了。

  长公主的宅子大,菜地面积也不小,再加上土地肥沃,菜种精良,精耕细作,这菜地出产甚丰。长公主和呼延敏之自然是吃不完的,公主府也不会吝惜几个买菜的钱。水幽寒也就很安心地和麒儿享受采摘的乐趣。看着麒儿认真挑选的小模样,水幽寒已经打算,一定要在京郊买块地。等明年她就带着麒儿一起品位一下稼穑的艰辛与收获的喜悦。

  水幽寒这边亲子采摘活动其乐融融,亭子里气氛却有些压抑。奶娘一边诉说,一边忍不住掉眼泪,长公主听得唏嘘不已,旁边几个丫头望着菜地里水幽寒,目光中也露出同情。

  “没想到,小寒这孩子在家里受了这么多的苦。她跟我从未提起过,还一直为水尚书掩饰。若不是今天你和我说,我还蒙在鼓里。也怪不得小寒要舍近求远,不去找尚书府反而来找我帮忙了。”

  “长公主您明鉴。我们姑娘说子不言父过,老爷在朝里做官,名声要紧。嘱咐我们不要和人提起。可是老奴,老奴忍不住。姑娘是老奴从小带大的,老奴心疼我们姑娘。公主为人公正,由待我们姑娘极好。今天公主问起,老奴就实话实说了。我们姑娘的命太苦了,公主您一定要帮帮我们姑娘。”

  “小、寒这孩子,还真是多灾多难。好在还有你们这此忠心的人跟在她身边。放心吧,我心里都有数了。

  虽然我这个公主不管事,可也不会看着小寒被人白白欺负。”

  “老奴替我们家姑娘谢过长公主。”奶娘扑通跪下行大礼,长公主赶紧让人把奶娘搀扶起来,扶到一边凳子上坐了。

  等水幽寒带着麒儿拎着满满一篮子鲜菜回到亭子,就见长公主对奶娘十分亲切,主仆俩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谢公主……嗯,千岁,哦,商的菜。”麒儿有模有样地给长公主行礼,奶声奶气地复述水幽寒教他的话。

  长公主又被逗的笑了一阵子,直夸麒儿聪明。让水幽寒要常带他过来玩。

  “我这里人口少,敏之每天差使多,也没时间陪我。你们住的近,有事没事,记得常来逛逛。”

  水幽寒笑着应了,带着麒儿、奶娘和凤儿告辞出来。

  出了内宅,正碰到呼延敏之,水幽寒福了一福,就要避让。呼延敏之却打发了送水幽寒出来的丫头先回去,他陪着水幽寒往外走。

  “为什么我和你提起水益和楚熙,你要装作不认识他们。”拉开与从人的距离,呼延敏之突然问道。

  水幽寒觉得他话里有问罪的意思,便小心地答道:“那个时候,我想,如果有可能,他们都是希望不认识我的。而我,也想完全抛开过去,过新的生活。因此你提起的时候,我没有理会。谁又能想到,我会再回到这里那。”

  “楚熙他,并不是个不负责任的人。”呼延敏之沉默半晌,又道。

  “人都是有很多个侧面的。不过,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并不在意。只要他不要来打扰我们”并且能约束住家人不要再来扰乱我的生活,他在我心里,就是个负责人的人。”

  “其实,我小时候见过你。”

  “哈?”水幽寒诧异地看着呼延敏之。

  “那时候你估计只有五六岁吧,瘦瘦小小,哭哭啼啼的。你应该是不记得了。”

  水幽寒心想好在不是青梅竹马的玩伴,否则她可要露馅。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却听大门外传来豹子的吼叫。

  水幽寒心马上揪起来,眼看就到府门,麒儿急着回家,奶娘和凤儿先抱了他出去。豹子这样的叫声,一定是遇到了敌人。

  竟然有人敢在公主府门前行凶!水幽寒也顾不得再和呼延敏之说话,提了裙子飞跑出去。

  第一百八十二章 何处不相逢

  

  水幽寒疾步出了公主府,大门外,停着一辆华美的马车。一个盛装丽人小鸟依人状地靠在楚熙身边,两人身后簇拥着一群丫环仆妇,还有两个随从副将手里牵着马站在旁边,都是刀剑在身。

  奶娘抱着麒儿,被凤儿和小红护在中间,豹子守在麒儿身前,喉咙里发出警告的低吼。小刀站在最前面,手扶着背上的双刀冷冷地看着对面的这一男一女。电光火石之间,水幽寒已经对上了那丽人的视线,那笑容温柔婉转,却能让水幽寒无比胆战心惊的,不是赵欣雅又是哪个。

  水幽寒平复了一下因疾走而急促的呼吸,走到奶娘身边,抚着麒儿的头轻声安慰。麒儿见娘亲来了,便撅起小嘴,指着楚熙和赵欣雅两人,声音清晰地向水幽寒告状:“坏人,杀气。”

  水幽寒心疼地把麒儿抱在怀里。呼延敏之和水幽寒前后脚赶出来,见了这番景象,皱起双异,站到水幽寒身边。

  “凤儿,这是怎么回事?”水幽寒先开口问道。

  “姐,我们一出来就遇到他们,横冲直撞的,不是我们躲的快,非被那马车撞飞了不可。姐,他们不怀好意,那个女人,她见了咱们宝宝,恶狠狠地,像恨不得吃了宝宝似地。好在小刀哥和豹子来接我们,不然,谁知道她们会不会当街行凶。”凤儿怒视楚熙一伙,手放在随身的药囊内,打算随时动手。

  楚熙与呼延敏之寒暄,“敏之兄,我娘子想来拜见长公主殿下。

  我知道敏之兄今日休沐,便一起前来拜会。不想在敏之兄门口遇到这几位,一时相互避让不及。我们没有恶意,敏之兄这几位客人反应未免过激了些。”

  “见过呼延大哥。熙哥和我根本就不认识这些人,咱们的马车从来走的都是这样快,何时慢下来过。这京城可不是谁都能待的了的地方,只怕这些人来自乡野,没见过什么世面也情有可原。这畜生凶悍,那个小孩子只怕也被养的野了些,呵呵,都不稀奇,我们不计较就是了。”赵欣雅对呼延敏之盈盈下拜,娇笑着说道。

  “这位是水奶奶和小公子,是家母的贵客。”呼延敏之向楚熙二人还礼,面无表情地说道。

  赵欣雅见呼延敏之如此,脸上笑容便有些发僵。

  水幽寒听得赵欣雅的话夹枪带棒.侮辱麒儿。她本不想正面冲突,但关系到麒儿,她是决计忍不下的。

  水幽寒将麒儿交给奶娘抱着,转过身对着楚熙和赵欣雅笑道:“请问这位奶奶,京城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可还是大周的疆域?我等身份微寒,可也都是大周的子民。在奶奶眼里,这京城我们大周子民待不得,那什么人待得?”

  “你……”赵欣雅没想到水幽寒直接对她发难,说出这样义正严词的话来,让她张口结舌。

  “三国时期,曹操军纪严明,严令将士不得扰民,曹操以身作则,割发代首传为美谈。当今圣德贤明,爱民如子.朗朗乾坤,天子脚下,便容得身居高位者纵马街头,不管百姓死活了?”

  赵欣雅气得脸色发白,楚熙和呼延敏之都面色一凛,望向水幽寒的眼神多了几分敬意。

  “这位奶奶貌若仙子,却开口畜生,闭口野人,对素不相识的人也要咬上几口,毫不吝惜言辞羞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莫非是想让大家知道这位奶奶自己只是金玉其外?见微知着,连个无辜的孩子都不肯放过,可见这位奶奶真不是我等凡人可以比肩的。”

  赵欣雅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却又不想在楚熙面前失了风度。旁边一个粉红衫子的丫环是个知心的,抢上一步对水幽寒叱道:“你这蠢妇是什么身份,敢和我们大奶奶这样说话。”

  凤儿哪容的人这样对水幽寒,跨前一步就要动武,却被水幽寒拦住。

  “姐,你拦我做什么?这些人要害宝宝,又侮辱宝宝,现在还让个丫头出来侮辱你。姐,你别拦着我,让我教训教训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

  水幽寒一笑,“凤儿,何必动气。这样的奴才不值得咱们教训。”

  “是啊,凤儿,咱们被狗咬了,总不能咬回去。”小红在旁边搭腔道。

  水幽寒面向楚熙,“楚将军府的规矩我们领教了,果真是大家风范,让人难忘的很。”

  楚熙脸色很不好看,那丫头还要再说,被楚熙一个冷冷的眼神扫过去,话都噎在了嗓子眼。

  “欣雅,你先去见公主殿下。”

  “熙哥,咱们一起进去吧。”

  “欣雅,听话,你先进去,我和敏之有话说,稍后就来。

  ***音沉下来,赵欣雅低了低头、掩去脸上的不甘和***抬起头来,又是一张春风明媚的笑脸。

  “熙哥,那我先进去了。你和呼延大哥也别在这久站,免得沾染了……”却是故意话只说半截,便带着人进了公主府。

  水幽寒刚要抱起麒儿回家,楚熙却对她开口道:“那个,方才真的是误会,我没有……,我不会……”

  水幽寒放缓了语气,“楚将军说是误会,我又怎敢有别的说法。只是大人会撒谎,会戴上面具,可小孩子不会。我儿子刚才指着你们说杀气,坏人。他这个年纪,还学不会说谎。他自出生以来,跟着我这个没本事的娘过的颠沛流离,数次面对生死。楚将军上过战场,应该知道直觉一说。小孩子璐直觉是最准的,谁对他好,谁对他有恶意,是瞒不过他的。

  “还有我这只獒犬最通人性,人可以控制自己的表情,可以甜言蜜语,但是掩盖不了敌意和杀气。豹子不会说话,他只有在面对敌人的时候才会这么叫。”水幽寒蹲下身,摸摸豹子毛茸茸的脑袋。

  楚熙迟疑了一下,“是这样,那么想来是我这把宝剑缘故。这把剑是我在战场用的,难免染上血腥。因此,让……”楚熙说着看了麒儿一眼,麒儿本来好奇地盯着他的宝剑看,见他望过来,新仇日恨,小家伙很不客气地给了楚熙两个大大的白眼,扭过头去。本来是无比愤慨的模样,不过被他做出来,让人觉得说不出的可爱。

  楚熙不觉神色更加温和下来:“让豹子误会了。请水奶奶放心,我辈武人,以保家卫国为本份。天子脚下,更是百姓安泰,水奶奶和……麒……小公子都安全的很。”

  “阿爹”,麒儿欢快地叫了一声。水幽寒转过头,才发现欧阳正奔这边来了,手里还拿着个足有麒儿那么高的兔子玩偶。后面黄芪也匆匆赶到,怀里抱着大大小小的玩具,想来是欧阳拜访周泽回来,路上特意买的。

  “阿爹,”麒儿见欧阳走到近前,便从奶娘怀里探出身子。欧阳忙将麒儿接在怀里,麒儿心满意足地抱着兔子玩偶,似乎这么一会就把刚才的事情忘的干干净净了。

  “小寒,你们没事吧。”欧阳狐疑、戒备地扫了一眼楚熙,有意无意地站到两人中间,转过身询问水幽寒。

  水幽寒笑,“没什么事,正要回家那。”

  “娘亲,阿爹,回家。”麒儿见黄芪怀里还抱着好些玩具,心急回家去玩。

  “好,咱们这就回家。”

  两人又和呼延敏之别过,转身的一瞬间,水幽寒看到公主府门里有一袭杏黄色的衣角闪过。

  接下来的日子,欧阳专心读书。水幽寒在家里谋划,沈九四处打点。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西瓜霜和手工皂不久将会成为贡品。这消息来源确实,所缺的也就是一道圣旨了。经过筛选,铺面和作坊也可以初步确定下来。这天水幽寒便带着凤儿和小红去选好的几个铺面查看。回来的途中,忽然天色转阴,眼看一场暴雨将至。水幽寒挑起车帘,见路旁正是京城老字号的一家首饰楼,便教车夫在附近避雨,她带着小红和凤儿进了首饰楼。

  等水幽寒和小红主仆对答间提到长公主,又说了两个长公主身边负责与首饰楼来往的大丫鬟的名字,便被掌柜当作贵客,亲自接到楼上的雅间。

  京城里最近正流行花冠,最常见的是做成牡丹、芙蓉等大朵花的花冠。水幽寒则更喜欢小碎花缠枝的花冠。这样的花冠需要做工更加精良,也更雅致。掌柜就叫了后院的老首饰匠人过来,水幽寒和那匠人说了创意,又拿笔大致画了个图样。那匠人连连称赞,拿了草图去画样子。

  等候期间,掌柜的命人送上来差点,水幽寒又按照首饰楼里的花样,订做了一只凤钗,然后又选了一大一小两块玉石,打算给欧阳和麒儿镶在帽子上,又让凤儿和小红去选了些戒指、镯子、耳坠等物,留着自家人戴和打赏。

  半晌工夫,老匠人送了图样过来,水幽寒看了,又修改了两处方才满意。掌柜问了过水幽寒的住处,更加恭敬,说好几日后将成品送去。

  水幽寒见外面雨已经停了好一会,也就站起身,掌柜跟在后面直送到楼下。迎面一团火红的人影,带着几个花枝招展的丫头,和水幽寒擦肩而过。水幽寒闻到刺鼻的香气,不觉微微皱了皱眉。

  “大憨,水大憨!?”

  第一百八十三章 教训

  

  水幽寒听到这话脚步略滞了一滞,便继续往外走。但仅这一滞,那红衣美人已经确认了她没认错人。水幽寒只觉得眼前红影一闪,那美人已经拦住了她的去路。

  “大小姐,真的是水大憨哎。您瞧,旁边这个可不就是小红那丫头。啧,倒是长的体面了些。”

  跟着红衣女子的一个绿衫丫环,指着小红,语气酸酸地说道。

  “果真是你,前两天听人说你回来了,我还不相信。既然回来了,怎么不去给我爹娘请安?”那红衣女子抬起下巴,对着水幽寒颐指气使地说道。

  水幽寒仔细打量眼前这个红衣女子,就见这个女子身材不高,胸脯高耸,体态微丰,相貌更是明艳照人。唯有一张嘴略大了些,两片厚厚的嘴唇,虽然与这个朝代的审美有些出入,不过那肉欲的诱惑气息却是千古不变的,正是男人眼中引人犯罪的尤物。

  这个女子的样貌、装扮、对她说话的口气,正是奶娘和小红嘴里水幽寒那位同父异母的妹妹,水清玲。也就是水尚书的继室周氏所生的第一个女儿。周氏本打算让水清玲代替水幽寒嫁入侯府,可惜水清玲年龄太小,侯府也不同意,才没有成功。这两年时间,水清玲已经成年,马上就要进宫参选,而且还是王嫣然提到的京城三大美人之一,以美艳着称。

  “水大憨,姑娘我和你说话那.你怎么不回答?几年没见,你不仅呆.还变成哑巴了?”水清玲斜睨水幽寒,她身边的两个丫鬟自然要捧场,咯咯笑着嘲弄水幽寒。

  水幽寒心里也在笑,不过是冷笑。水大憨,就是水清玲对水幽寒的称呼。水幽寒没出嫁前,在水家的地位比个稍有体面的丫头都不如。

  水清玲姐弟更不会把她当长姐看待,不仅如此,她们还经常欺凌水幽寒,其中以水清玲为最。这个侮辱性的绰号只是冰山一角,那时候水幽寒每天都要去水清玲院里做粗活,顺便让水清玲当出气筒、小丑取乐。

  “是不是因为被休了,就变傻子了吧。没那个福气做将军夫人,就是勉强嫁过因还是落不到好下场。看看你现在,还不是让人赶出来了。”

  “这位姑娘,你确定你没认错人?”水幽寒冷冷地问道。

  水清玲一愣,但是马上回过神来:“你敢装不认识我?”

  “你是谁,我又是谁,我为什么一定要认识你?”

  “果真是傻了,那就让我告诉你。我们姑娘是礼部尚书水家的大小姐,你就是嫁到将军府,又被休了的水幽寒。”先前说话的丫环,这时便抢先说了话。

  “这么说,我是你姐姐,你是我妹妹。”

  “少套近乎,你是谁姐姐,你给我做使唤丫头都不配。”

  水清玲话音刚落,就听啪啪两声,脸上已经挨了凤儿两巴掌。

  凤儿动作太快,那绿衫丫环没反应过来,还兀自说着:“可不是,我们姑娘是我们太太嫡亲的女儿,是要进宫做贵人的。你又是哪个生的,怎么配做我们姑娘的……”

  “这么说,不管你承认不承认,我都是你的长姐。礼部尚书,本该最终伦理纲常,怎么会教出你这样不敬尊长,不识礼仪的女儿,这两巴掌便是我这个长姐代老爷和太太教训你的。”

  “你,你敢让人打我!?”水清玲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有些不敢置信。那两个丫头也都惊在当地。

  “你这样,想来是你身边的人带坏了你。罢了,少不得我这当姐姐的做回恶人,再替你教训教训你身边的奴才。凤儿,小红,过去给我掌那个丫头的嘴。”

  两人早巴不得这一声,凤儿一闪身,便按住那个多嘴的绿衫丫环,小红挥起手臂左右开弓,几巴掌下去打的那丫头连连告饶。水清玲和另一个丫环本来要拦阻,可被凤儿的衣柚扫过,两人便都迈不动步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绿衫丫头被打。

  “水,水大憨,你,你好大的胆子。

  你等着,我不会放过你。”

  水幽寒弹弹衣袖,对旁边几个好奇观望的人笑着说道:“弟弟妹妹们不肖,爹娘又不在身边,身为长姐自然不能不管,让各位见笑了。”

  又转身对水清玲说道:“今天本该重重打你,可我心软,要给你留几分脸面。你这丫头不敬主子,调唆咱们姐妹的关系,自然不能轻饶。你的份,也让这丫头替了吧。你给我记着,以后再敢对我不敬,那落到你身上的可就不只是这两巴掌了。”

  教训了水清玲,水幽寒一行心情愉快地出了首饰楼。

  回到家中,大家说起今天的事。小红兴奋的脸蛋通红,直道痛快:“姑娘,以前她们难样欺负咱们,今天咱们总算出了口恶气。”

  “姐,你可别认水清玲,我才不要那样的人做姐妹。”

  奶娘

  “姑娘,二姑娘是老爷和周氏的眼珠子。您教训了她,老爷和周氏绝不会和咱们干休的。周氏那样的人,一定会打上门来的。”

  “来就来呗,谁还怕她不成。”凤儿毫不在意。

  “奶娘说的有道理,我也没想到这么早就遇到水家的人。可既然遇到了,便躲不过去。就是我不去招惹她们,她们未必就肯放过我。

  如果咱们不名一文,落魄了还好说,她们怕和咱们扯上关系。可以咱们如今的身家,她们迟早会知道些。以那位周氏的性子,可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如今,知道她很快要来,咱们也能做些准备。”

  水幽寒这么说着,便对小红嘱咐了几句,小红应了一声,下去安排。

  果不其然,晚饭时分,水家便派了人来,说是水尚书和太太吩咐,让水幽寒回去请安受罚。门上的人早得了吩咐,只推说水幽寒去别家做客了,连门都没让来人进,便打发了他回去。

  欧阳早就从奶娘口里了解了水幽寒在水家的遭遇,知悉此事,生怕水幽寒烦恼。

  “小寒,你不用怕,你再不是无依无靠,任他们欺凌的孤女。我不会让他们再欺负你,哪怕他们是你父母弟妹。你不耐烦应付她们,就交给我吧,我来给你想法子。”

  “大哥,这件事还是我自己出面解决的好。你不用为我担心,我早想好了对策的。你只管安心读书,我有你做靠山,什么都不怕的。”

  水家的事情,水幽寒并不想把欧阳扯进去。水幽寒对水家的所作所为很不耻,如果依了她的本意,对待这些人拿大棒子轰走就是。可是这个年代极重孝道,就是父母虐待儿女,只会被人背地里说道说道。可若是儿女惹怒了父母,那就会背上忤逆的罪名。这是非常严重的,水幽寒自己可以不在乎,但是她不能不考虑这会对欧阳和麒儿造成的影响。所以对于水家,她只能沉下心来周旋,慢慢解决。

  第二天一早,周氏便带着水清玲领着一群人杀到水幽寒府门口。

  不过水幽寒这里大门紧闭,看门的人又聋又哑,油盐不进,纠缠了许久,看门人才说出水幽寒去了公主府。周氏看了看不远处公主府高大的门墙,不敢贸然前去,只好撂下几句狠话打道回府。

  第三天一早,上述情景重演,这次守门的是个浑身散发生人勿进气息的少年,还有一只狮子样的獒犬。周氏不敢纠缠,咬了咬牙,带着女儿奔了公主府,结果却被告知,公主有恙,不方便见外客。周氏母女又一次铩羽而归。

  这些自然都传到水幽寒耳朵里。

  “姑娘,多让她跑几次,杀杀她的威风。”小红解气地说道。

  “嗯,说的很对。兵书上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估计这两天她们这一鼓作气早就衰竭了。以后她们再来,便报给我知道吧,至于见或者不见,看情况决定。”

  隔了一天,水家人卷土重来。

  “姑娘,刚才门上人来传话。

  说这次水夫人杀气腾腾的,比前几次更加可怕。后面还跟了好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都拿了藤条的,看来要在咱们这开杀戒那。也就是看着这街口有卫兵,离公主府又近,那天又被小刀少爷和豹子吓到了,才没敢直接打进来。”小红向水幽寒禀报。

  水幽寒扑哧一声笑出来,“唉呦,这到让我想起王家村的棒槌三人组了。果真这天下的悍妇,都会这一招,虽然武器不一样。”

  “那姑娘,咱们还是关了门不见好了。”

  水幽寒刚要点头,忽然心中一动,便道:“今天她们来的正是时候,让她们进来吧。难得水清玲不在家做功课,等着参选,非要一次次上我这里来。”

  “那些人都让进来?”

  “又说糊涂话。咱们这是什么地方,什么人都让进?周氏和水清玲,两人可以放进来,她们身边还可以留两个丫环。至于那些拿着凶器的,请二婶出去吓唬吓唬,如果还不肯乖乖地留在外面,那么就让街口的守卫过来。就说这些人要硬闯民宅,交给他们法办。对了,小红,你提醒着我些,下次见了呼延敏之,可要和他说说,这拿着刀剑的男子要防,像今天这样的女人也不能随便放进来。”

  放心让小红出去安排,水幽寒从容地换了一身衣服,整了整妆,便带着凤儿和冬儿去见周氏和水清玲。

  第一百八十四章 前倨后恭

  

  周氏和水清玲沉着脸等在偏厅中,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水幽寒本想给周氏福上一福,可见水清玲也大马金刀地坐在那,便息了这个念头。

  “给太太请安。”

  水幽寒一边说,一边作势屈身行礼,膝盖微屈,便唉呦一声叫疼。

  冬儿和凤儿自然过来扶住,就这么直接扶到了椅子上坐下。

  周氏正端着架子等水幽寒给她跪下,她好拿出日日对付水幽寒派头,给她女儿出气。可水幽寒竟是连一般的见礼都免了,就大模大样坐到了她对面。她自然气不打一处来,啪的一声把茶杯重重地摔到桌上。

  “水幽寒,你好大的胆子,怎么见了母亲还不过来见礼?”水清玲喝问道。

  水幽寒似乎完全无视这母女的不友好态度,微微一笑,不疾不缓地说道:“听说太太来了,我出来的急了些,不小心跌了一下,因此不能全礼。太太通情达理的人,想来不会怪罪我。倒是清玲你,怎么不来和姐姐行礼,反而这样对姐姐说话?你是太太教养长大的,你这样行事,可要让别人笑话太太不知礼数了。”

  “你,你强词夺理。娘,您看到了,她根本没把您放在眼里。”

  周氏脸如黑锅底,水幽寒一眼望去,便对所谓的晚娘脸有了清晰深刻地了解。

  “我先不跟你说见了我行不行礼的事。我来问你,你是不是打了清玲?你别想着抵赖,清玲的两个丫头都是证人。你乖乖地承认了,给清玲赔礼道歉,让清玲打回来。否则,说不得就要请老爷出来,用家法来教训你。”

  “没错,我是打了清玲。不过,太太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打她?”

  “你反了你,管你为什么,清玲打得你,你却打不的清玲。怎么,你这是翅膀硬了.恨我过去对你不好,要拿我女儿出气?你长本事了,你今天不给我个满意的交代,别怪我心狠,去告你个忤逆,看你什么下场!”

  “太太怎么这么想,老爷太太对我好,清玲又是我妹妹,我们之间有什么仇恨可言,非要拿清玲出气?我打她,是不得已,是为了她好,也是为了老爷和太太好。”

  “几年没见,你这张嘴到是历害了。只是你胡言乱语,可骗不了我。”

  “太太请耐心听我说。当时在首饰楼里,我和清玲见面说话,有不少官宦人家的家眷在场,最重要的是那刘御史的妻女也在场。刘御史的名声太太应该知道,他最喜欢挑刺,哪个大人家里妻妾争风被他知道了,他都能以立身不正、治家无方为罪名奏报到皇上那里。清玲口出恶言辱骂我,那刘御史的妻女是听的清清楚楚。如果传到刘御史耳朵里那会有什么后果?如果刘御史一本奏上去.礼部尚书的小女儿当面侮辱长姐,只怕对老爷的仕途是大大不妙。而且清玲也正要进宫选妃”这么个不敬不肖的名声传扬出去,就不是选不选的上.而是直接被取消了候选资格的问题。那样,丢的可就不只是面子了。”

  “你看清楚了,刘御史家的人真的在场?”周氏皱眉道“当然看清楚了。”

  “回禀太太,婢子并没瞧见刘御史家人。”昨天那个绿衫丫环插言道。水幽寒瞟了她一眼,看来这丫头并没记住昨天的教训。

  “娘,我也没瞧见,您别听她吓唬您。”

  “清玲只注意和我说话了,没看到有情可原。不过这个丫头不可能没看到,不过是因她闯了祸怕太太责罚她,所以故意隐瞒罢了。还要报太太知道,我和清玲见面,本来相谈甚欢,是这个丫头在旁边调唆的,清玲才失口说错了话。这丫头出口不逊,引来众人围观,否则我又何必要打了清玲,做样子给人看。”

  水幽寒这些话半真半假。那位刘御史朝野闻名,刚直不阿,好管闲事。别的官员对他很头疼,但是皇上却很赏识他,没人动的了他。

  所以今天水幽寒借了他的名头出来。至于那个多嘴的丫头,水幽寒心中毫无歉意。小红和她说过,那丫头叫鹦哥,最是势利霸道的。以前没少狗仗人势欺负水幽寒。

  “这算你说的有礼。那么后来老爷派人来叫你,我和清玲也来了两次,你竟然都不闻不问,你这是忘了老爷和我的养育之恩了,你说你这是不是忤逆不孝?”

  “太太言重了。我刚搬来这里,人手不足,门上用的还是原来老翰林的人。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他又聋又哑,根本做不了事。我已经打发了他。而且这些天我确实都不在家里。公主身体不适,叫***说话了。我不知道太太来,若是知道了,少不得***那边,都要回来听太太教训的。”

  水幽寒一席话,便把周氏给她安的罪名都推脱的干干净净。周氏自然不肯罢休,便要拿出长辈的款儿来,整治水幽寒。水幽寒早就知道,周氏不会这样善罢甘休。便笑着说道:“我这两天正要去拜见老爷和太太。因而特意打了只凤钗想送给太太。”说着便吩咐冬儿把凤钗呈上来。

  冬儿捧过一个木盒,打开盒盖,便见光华耀眼,正是水幽寒那日在首饰楼定做的凤钗。

  “太太看着可还喜欢?”

  “是送给我的?”周氏仔细地取出凤钗,脸上冰霜溶解。水清玲也探过头来看那只凤钗。

  “就是专门为太太定制的。”

  “嗯,你还算有些孝心。”周氏拿着凤钗爱不释手,水清玲也有些艳羡。

  水幽寒正偷偷打量这母女二人,小红从外面匆匆走进来。

  “回禀姑娘,莱总管到了,请您过去说话那。”

  “哦?他来的到早。可是我正陪太太说话,你让莱总管稍等等吧。”

  小红急得直跺脚,“唉呦姑娘,那可是大内总管,谁敢让他等啊。

  您如果莱总管知道了,只怕还以为是太太拦着您,不让您见他老人家。

  这他要事嫉恨上了太太,只怕对老爷和太太都不好啊。”

  水幽寒还是犹豫,周氏已经急切地问道:“莱总管?是宫里跟在皇上身边的那位莱总管。”

  “就是那位莱总管。”

  周氏放下凤钗,狐疑地问水幽寒,“莱总管到你这来做什么?”

  转而又说,“你快去见莱总管,我在这等等无妨。”

  “那我就失陪了。”

  水幽寒站起身,辞别周氏到了正厅,见欧阳正陪着莱总管喝茶。

  水幽寒忙过去见礼。双方寒暄一阵,原来是柴皇帝他老人家收了水幽寒的礼,龙颜大悦,赏赐了些东西下来。本来派个小太监给送来就成了,莱总管念着大家有旧,这些日子双方来来往往,委情又厚了几分,就揽下这个差使亲自送了过来。

  闲话一会,莱总管便要回宫。欧阳和水幽寒亲自将莱总管送出府门。然后欧阳回去继续读书,水幽寒则又来见周氏。

  “奶奶,刚才您送莱总管出来,那两个人就躲在那门旁边看着。”冬儿指着偏厅那边,向水幽寒汇报。

  水幽寒暗笑,这是她故意让周氏母女看到的。否则在她的宅子里,岂有让外人乱走的道理。

  再次见到水幽寒,周氏和水清玲的态度都发生了三百六十度大转变。

  “姐姐,咱们姐妹多年没见,妹妹可想你了。姐姐你快坐下来说话,别累着了。”先是水清玲迎上来陪笑。

  “小寒啊,你回来了。莱总管走了?快和娘说说,你怎么和莱总管攀上了交情,皇上都赏了你什么东西?”周氏的脸更是笑成了一朵菊花。

  水幽寒真的想问一句,前倨后恭为哪般阿?

  “不过是偶然相识,多蒙莱总管照顾罢了。”水幽寒含糊其辞,任周氏和水清玲如何套话,她只不肯说出什么有价值的消息出来。

  “小寒,你妹妹马上就要进宫选妃了。你这做姐姐的可不能什么都不管。那位莱总管是皇帝最信任的人,在内宫权力大着那,你妹妹要是有他照顾老爷和我可就能放心了。小寒,你可要想办法让莱总管多关照你妹妹。这以后你妹妹做了贵妃,你也有好处不是。”

  水幽寒不理这个话茬,反说自己打了水清玲,要赔罪,要让水尚书和周氏罚她。周氏哪里会再计较这个,只说水幽寒做的对,还顺着水幽寒的话头,把罪责都推到鹦哥身上,恨恨地说回去要打死鹦哥。只吓得鹦哥浑身发抖,却不敢分辨。

  周氏和水清玲又提出让水幽寒帮忙,水幽寒微安点头,却不把话说死,最后便说累了,腿疼。

  周氏和水清玲以为得了她的应承。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她们先得了凤钗,又正有事让水幽寒帮忙,便也显出通情达理的一面来,很及时地告辞。在水幽寒一边站起来说要送她们,又抱怨腿疼的时候,还很贴心地不让她送。水幽寒十分感激,令人准备了一大车的东西,让人给水府送去,说是孝敬给水尚书和周氏的。周氏满载而归,得意非常。

  第一百三十五章 节妇

  

  ******是仲秋时分,会试的考期到了。这天水幽寒一大早******来,亲自下厨熬了状元及第粥,蒸了发糕,并做了几道小菜。欧阳洗漱完毕,水幽寒已经为他摆好了早餐。水幽寒生怕欧阳因为心慌考试早上吃不饱,便也坐下来陪着吃了几口。饭后,水幽寒又把欧阳考试要带的东西仔细清点了一遍,发现没有漏下什么才放了心。然后又把黄芪叫过来嘱咐了一番。虽然欧阳不能带书童伴当进考场,但是黄芪还是要在考场外伺候着,以防有事,好传递消息。

  欧阳看着水幽寒认真忙碌的样子,笑道:“要去考试的是我,你叫我不要紧张,怎么你比我还紧张。”

  水幽寒也笑了,“考试的当然不能紧张,所以我就替大哥多紧张些,不过要受累的还是大哥自己。”

  看着时辰差不多了,欧阳问水幽寒:“小寒可还有什么事要嘱咐我?”

  会试整整要考三天,这三天考生们都要留在考场里,吃喝拉撒只在一个小格子间。水幽寒担心的事情很多,怕欧阳吃不惯那里的饭,睡不惯那里的床,这三天体力消耗太大怕欧阳受不了……,甚至怕考场工程不过关,刮风下雨的欧阳在里面会受罪。如果真要嘱咐起来,只怕欧阳就不用去考试了。干言万语,水幽寒最后说出来的却只有两句。

  “大哥,你不要有什么负担,只管放松心情去考。记得要注意身体,考完了按时回家。”

  欧阳深深地看了看水幽寒,点头道:“我会的。”

  砍阳出门前,奶娘抱了麒儿来给欧阳送行。麒儿知道今天欧阳要去做很重要的事,虽然比平时起的早了些,但还是很精神。小家伙扑到欧阳怀里,按着昨天晚上他娘亲教的样子,颇有劲头地挥了挥小拳头,“阿爹,要加油。”

  一片哄笑声中,欧阳亲了亲麒儿的小脸蛋,将他递的水幽寒怀里。

  “大哥,我送你去考场。”水幽寒说着便要把麒儿交给奶娘抱着。

  欧阳摇摇头,“小寒,我不用你送。如果可以,我更愿意考试行束你来接我。”

  水幽寒想想,已经明白欧阳的意思,便不再坚持。

  送走了欧阳,水幽寒召集大家商议事情。

  “奶娘,我今天要去水家一趟,你在家好好照看麒儿。”

  奶娘担心道:“姑娘,您一定要去吗?老爷和太太要您回去,我怎么想着都不是什么好事。

  “我也不愿意去,但是他们请了几次,不去拜见一下,面上说不过去。奶娘不用担心我吃亏,我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姐,你还说没吃亏,是没少吃亏才对。水夫人这几天都来了多少趟了,每次都是空着手来,大包小包地回。这么让她搜刮下去,宝宝可要喝西北风了。”凤儿翻白眼道。

  “财去人安乐。姑娘,周氏贪财,咱们就拿东西买个平安也好。

  只是,虽然这话不该我说,可我真不愿意姑娘和他们来往。”奶娘道。

  “哼,我看着悬。这么喂下去,她胃口只会越来越大。”凤儿不赞成奶娘的财去人安乐一说。

  “咱们回了京城,这些事就避免不了。我心里有数的。”

  水幽寒不顾众人不满,又准备了一车的礼物,便带着卫三娘、凤儿和小红去了水府。

  水尚书府也在内城.和水幽寒现在居住的地方,中间隔着皇宫,要走多半个内城才能到。

  周氏再三向水幽寒转告,说水尚书要见她,让她有空去水府。水幽寒一拖再拖,就是知道水府宴无好宴,怕发生什么事,会影响到欧阳,耽误他参加会试。上次周氏又提起让她回府,水幽寒便和她定了今天这个日子。欧阳进了考场,她才能放心来水府。

  到了水尚书家,周氏身边的袁嬷嬷亲自出来将水幽寒迎了进去。

  这个袁嬷嬷是周氏身边的老人,跟着去了水幽寒那里几次,每次都能捞到些油水,因此对水幽寒表面上很是恭敬。

  这些天下来,周氏和水清玲身边伺候的人,对水幽寒的态度都很热烈。不过不是对自家姑奶奶的亲热,而是对眼中一块肥肉的亲热。水幽寒哪里看不出来这里面的差别,只装做不知道罢了。

  袁嬷嬷领着水幽寒进了内堂,有人奉上茶来。袁嬷嬷便说去报告老爷和太太退了下去。水幽寒打量门里门外,进进出出的这些丫环仆妇,凤儿凑到水幽寒耳边低声说:“姐,你看她们这里的人怎么都长这样阿口这,也太磕碜了吧。”

  “小点声,别让人听见了。”水幽寒白了凤儿一眼,不过她自己也忍不住翘起了嘴角。周氏和水清玲去了她那里几次,除了水清玲身边两个贴******还算差强人意,周氏身边一水的中年婆子,那长*****较抱歉。今天见了水尚书家里的这些,水幽寒才发现,原来周氏身边的那几个,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很有姿色了。水幽寒暗自揣摩周氏和水尚书面对这些人的心理活动,顿觉非常喜感。

  坐了半天冷板凳,水尚书和周氏终于姗姗而来。

  水幽寒是第一次见水尚书,不觉多打量了几眼。水尚书看着有四十几岁,保养良好,一副白面书生的模样。客观评价,长的还真是十分体面,想来年轻时也是翩翩美少年吧。

  “给老爷、太太请安。”水幽寒起身,给两人见礼。

  水尚书和周氏走到主位上坐下,并没叫起。水幽寒示意小红奉上礼单。

  “小寒准备了些薄礼,请老爷和太太笑纳。”

  水尚书接过礼单,看了看,脸色微霁,周氏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模样。

  “快起来吧,又让你破费了。”周氏笑着说道。

  水幽寒起身,水尚书和周氏都不让坐,水幽寒想了想,便垂手站在一旁。

  婆子们流水似地端上来茶果,水尚书夫妇慢慢地喝着茶,将水幽寒晾在那里。半晌,水尚书撂下茶碗,沉下脸对水幽寒喝问道:“你为何来京这么久都不上门拜见?你可还记得为父,你是不是要做不孝女?

  水幽寒心里暗骂,你女儿在家时你苛待她,嫁人你又克扣嫁妆,她被人送到穷乡僻壤,也不见你过问一下。被夫家休了,你也当没事人一样。现在明明是看着能在她身上炸出些油水来,才肯让她上门。否则,如果是落魄无依的水幽寒,上门来依靠你生活,你会认她才怪。

  这样的人也好意思说别人不孝,感情这个礼部尚书讲究的伦理礼仪,都是对别人的要求,他自己就可以凌驾于标准之上了。

  不过这些话却不能说出来,水幽寒也不为她自己辩解,只求助地望着周氏:拿了那么多好处,也该是她出点力的时候了。

  周氏本打算不理,可毕竟水幽寒孝敬了那么多东西给她,而且她女儿要进宫,还要水幽寒的人脉帮忙,这个时候好歹要给水幽寒点儿甜头。

  “好了老爷,我不是和你说了,小寒早就要来,只是身子不便,才给耽搁了下来。现在既然来了,以舁的事就莫要再提了。”

  水尚书冷哼了一声。

  “也就是你母亲肯为你求情,这次就先饶过你。还不过来谢过你母亲。”

  水幽寒低眉顺眼又给周氏行了一礼。

  “多谢太太。”

  见水幽寒如此温顺,水尚书似乎十分满意。他又喝了口茶,才问道:“你母亲说,你家里还住着个男子,他是什么人?”

  “我依附表叔表婶生活。那个男子是表叔表婶的外甥,他进京赶考,所以便在家里诿下了。”

  “你说的可是实话?你和那男人真的没什么首尾。”水尚书威严地问道。

  水幽寒偷偷瞟了一眼周氏,周氏装没看见,扭过头去。

  “每然是实话。”

  “那样最好。如今你是弃妇之身,最易招惹是非,你要知道自己检点。不要做出什么事来,辱没了我水家的门风。”

  水幽寒忍着气,低头默不作声。水尚书一番教训下来,似乎气平了一些,稍微缓和了口吻又问道:“你母亲吩咐你,要你为清玲打点,你可都办好了?”

  “这些天一直在办,莱总管也不是说见就能见的,还要准备大把的银钱”不是一时就能办成的。”说到这,水幽寒偷眼瞄见水尚书和周氏脸色又难看下来,便接着说道:“不过意思已经转达到了,就等着听回信了。”

  水尚书和周氏脸色稍有缓和。

  “宣德门外那栋宅子如今在你的名下?”

  “只是向长公主暂借的。”

  “听说你在济水置办了些产业,什么手工皂作坊,葡萄园,还出产西域香瓜,是不是真的?”

  “不知老爷从哪里听说的,只怕是以讹传讹吧。”

  “放肆?还敢对为父撒谎。为父早就派人查过,那宅子在衙门里登记的是你的名字。你济水城的那些事也早传的沸沸扬扬。前些天你不还送了东西进宫吗?今上还赏赐了你不少东西,你还要蒙骗为父?

  哼,你一个妇道人家,弄这些产业做什么,难道还想坐地招夫?”

  第一百八十六章 转机

  

  水幽寒心中盘算,这夫妻俩是查过她的底细了。房契的事在衙门有备案,她们去衙门查了,就瞒不住。可是济水城的财产,她是一直保密的。手工皂等等事情,在外面也都是托着沈王两家还有欧阳的名义在办,真正知道内情的人并不多。难道有人故意在水尚书面前散播她置办产业的事?

  “小寒还年轻,就是想再嫁,也不奇怪。”周氏在一边很通情达理地说道。

  这句话仿若火上浇油,水尚书狠狠地拍了下桌子,冲着水幽寒劈头盖脸地骂道:“你这不孝不贞的逆女,若真有这样的心思,为父断容不得你。我水氏礼仪传家,从无二嫁之女。你既不安分,为父便替你安排。城外大悲庵,你或是削发出家,或是带发修行去。至于你那些个产业,自有为父代你掌管。”

  水尚书一副一锤定音的笃定。周氏在旁边笑得两眼都眯成了一条缝。

  “老爷可知道我还有个儿子,老爷安排我去尼姑庵,那我儿子怎么办?”水幽寒木木呆呆地问道。

  “你还有儿子?”水尚书疑惑地看了看周氏。

  再氏咳嗽了一声,低声在水尚书耳边说了什么。

  “孩子是楚家的,就送回楚家去。”

  “只怕楚家不肯认那。”周氏又在一旁插言道,语气中满是幸灾乐祸。

  “不肯认?难道让水家白白替他养孩子?他堂堂侯府竟做出这种罔顾人伦之事,我岂能容他。由不得他不认,只要把孩子直接扔过去,看他们能如何!”

  水幽寒低头深呼吸,同时给卫三娘和凤儿使眼色,让她们千万先忍着些。来时的路上,水幽寒已经先给两人打过预防针了,让她们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要忍耐。

  “小寒那,其实你不用担心孩子。我早就为你打算好了,你办好了清玲的事,便把那些产业给你父亲照看。你一个弱女子,何必去操心那些个事,少不得还是我和你父亲为你多尽些力,也免得那些产业让别人谋夺了去。你进了庵堂,这一应开销都有母亲为你出,你清清静静地过完下半辈子多好。那日子一般人羡慕都羡慕不来,不要学母亲我,一辈子劳心劳力的,到晚年只怕要落一身的病。”

  “如果楚家不要孩子,就让母亲替你照看着。你放心,母亲不会让你吃亏。你性子软,楚家才这样欺负你。有母亲在,管保让他楚家拿出一半家产来,孩子这辈子吃穿都够了。”

  水幽寒抬起头,“老爷太太,你们,你们这是要抢我的产业,连我的孩子都不放过。产业是我自己置办下的,孩子也是我的,凭什么要我交出来?”

  “反了,反了,我白养了你这么些年,你这个忤逆不孝的丫头!”水尚书指着水幽寒怒道。

  “老爷,老爷,快消消气。小寒那,你看你把你父亲气的,真的有了什么好歹,你怎么担当的起。还不快给你父亲道歉,你先答应了你父亲,有母亲在,不会让你吃亏的。”周氏一边给水尚书顺气,一面柔声劝解水幽寒。

  水幽寒站着不说话,但明显没有应承下来的打算。

  “你,大逆不道,大逆不道阿,来人,给我用家法。今天不教训教训这个逆女,她便忘了自己姓什么,忘了孝道。我也没法子在同僚中做人了。”水尚书一声吩咐,内堂外面涌进来一群婆子,各个手里都拿着藤茶、竹板。

  水幽寒一看这个阵势,水尚书这是早有准备啊。

  周氏打量水幽寒的脸色,又对水尚书道:“老爷,小寒不懂事。

  等我慢慢开导她,别打坏了她。小寒,你就应承了吧,老爷的脾气你可是领教过的。”

  水幽寒捂住脸大哭,往外就走。那些婆子过来拦阻,早被卫三娘和凤儿两个放倒在地。这还是水幽寒示意两人手下留情,否则这两人一怒之下,这些人只怕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

  水幽寒带着人闯了出去,把水尚书气的坐在椅子上喘气。周氏本来打着如意算盘,没想到就这样闹僵了。这么好的一举霸占水幽寒财产的机会,她舍不得放过,可又怕这样闹僵,以后没得便宜可占,又怕水幽寒就此不再管她女儿的事,便有些后悔不该如此心急,追着水幽寒喊:“小寒,咱们一家人,你不愿意,我帮你慢慢劝着老爷,咱们有话好商量啊,你别走。”

  水幽寒哪里会听她的,哭着跑出水府,连马车都忘了坐。就这么哭着跑出去好远,才被卫三娘、凤儿和小红扶住,上了马车。

  “公主,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们根本不是要我守节,不准我再嫁。他们这是要谋夺我的家产,还要拿我儿子去楚家讹诈。他们,他们怎么,怎么一点都不顾我和麒儿的死活。公主,您说,我该怎么办啊!”

  长公主府,水幽寒眼睛肿的跟桃子似的,把今天去水尚***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公主,我家小寒挖心挖肺地待他们,好东西一车车的送。竟然没感动他们半分,反过来恩将仇报。可怜了小寒待他们的一片真心。”卫三娘在旁说道。

  水幽寒拭了拭泪,不让卫三娘再说下去。

  “公主,在您跟前我不想说谎。我对待他们说不上挖心掏肺,我孝敬他们,其实,是希望他们能对我好一点。我不敢指望他们待我像待其他的弟妹那样,只要他们肯稍微顾惜我一点,我就心满意足了。我真想不到,我这一番心思,换来的是这样的结果。”

  长公主叹气。

  “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水益身为礼部尚书,当为天下楷模。

  我见他平日一副端肃的模样,谁成想竟是装出来的。看来皇上也该了解一下他这些朝廷重臣的私德了。”

  又安慰水幽寒道:“你不要哭了。以前我还想着你能和水家修好,以后的日子也好过些。现在看来是不行了。你放心,他们动不了你。初嫁从父,再嫁由己,你还真得再嫁,找个人依靠,我也索性给你做了主吧。”

  水幽寒心里一块大石终于落下,赶忙拜谢,又说了一回话,方告辞回府。

  回到家里,水幽寒先没见奶娘和麒儿。不为别的,她怕她的样子吓到两人。

  “二婶,你帮我想个法子,让眼睛能快点消肿。”

  卫三娘摊摊手,摇头道:“哪有什么法子,只能等它自己慢慢消肿。州才可是你让我别手下留情,越逼真越好。”

  水幽寒叹了口气,她知道,以卫三娘和凤儿的脾气,跟着她在水尚书府娶了那样的气,后来对付那些丫头婆子又不能尽兴,两人心里还窝着火。

  水幽寒只好耐心解释道:“二婶、凤儿,我知道你们不理解我为什么对水家如此忍让,今天还巴巴地送上那么多礼物去找气受。”

  “二婶想想,咱们在京城还要住上好长一段时间。欧阳参加完会试,要在京城官场周旋。麒儿正一天天长大,也不能只圈在家里。为了他们,我一定要有个好名声,一个无懈可击的好名声。”

  “在济水,我和欧阳成亲用的是假身份。如今回到京城,我便不得不是水家的女儿。要和欧阳名正言顺的成亲,势必要过他们那一关。

  虽然初嫁从父,再嫁由己。可若水家出来捣乱,我们的名声便好听不了。”

  “对水家我本是做了两手打算,一是投其所好。他们贪财,我就索性破上些财,只要他们拿了钱肯办事。可是却让凤儿给说着了,他们贪得无厌,拿了好处不出力不说,还打算把我整个吞下。还没过去河.便要拆我这座桥。

  把我当成泥捏纸糊的了。最让人不耻的是,他们还打起了麒儿的主意。”

  “这条路走不通,那就只好走第二条。我每次送他们东西,都是派了咱们家的车送过去,一路上尽量招摇,说是我孝敬给水尚书的。

  如今大家都知道,水家的长女不遗余力孝敬水家二老。可水家对他们这个长女又如何那?以前的事先不提,我今天一车的东西送过去,却哭着被打了出来。坊间会如何议论咱们还不知道,但是公主的态度二婶和凤儿都看到了吧。”

  “公主早就表态,涉及到家事她不便插手。可是今天,她说了她会为我做主。咱们有了这样的舆论氛围,以后做事就不用再束手束脚了。”

  水幽寒说完,卫三娘从药囊中拿出包药粉,让水幽寒闭上眼,亲自帮她敷上。

  “半盏茶时间,准保消肿。我就知道你不会任她们拿捏。”卫三娘笑道。

  凤儿噘嘴,“绕了这么大个圈子,姐,我佩服你,真能忍。我可几乎被气死了。”

  水幽寒睁不开眼,承诺道:“凤儿,我知道你心里憋着气。现在还不是时候,等时候到了,姐一定让你出气。”

  水家敢把主意打到麒儿身上,水幽寒原本那点息事宁人的念头是完全没了。她们从她这拿走的,她会让她们加倍还回来。她要让她们悔不当初。

  第一百八十七章 难为情

  

  三天会试考完,欧阳和王宣一边说笑,一边随着考生人流出了考场。

  “少爷,少爷,您可出来了!”等在考场外的黄芪远远地看见欧阳,忙跑了过来,伸手接过欧阳手中的提盒。

  欧阳不由自主地朝黄芪奔过来的方向张望。黄芪自小跟在他身边,对他的心思最是清楚。

  “少爷,奶奶的车就在拐角处。没散场的时候就来了,已经等了一阵子。”

  欧阳听了便朝拐角望去,果然见自家马车等在那里。车帘子晃动,似乎有人正在向外张望。离的虽然远,可不知怎地,欧阳就是能看到那一双星光闪烁的眸子,正是水幽寒。

  王赏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笑着对欧阳道:“我有本家在聚仙楼摆了桌酒席,本来要邀你同去,看来要等以后了。”

  “阿宣既然有邀约,就快些去吧。如此我们就先别过了。”欧阳向王宣抱一抱拳,夹步向马车走去。留下王宣在那里轻声叹息。今时不同往日,以欧阳的脾气,就算不和他一起去吃酒,也会和他多客套几句的。不过谁又能怪欧阳那,换做王宣他自己,如果有知心美人在旁等候,说不定还亲自下厨准备了丰富的酒菜,他只怕比欧阳走的还急。这么想着,他这些日子太忙,已经很久没去欧阳和水幽寒家吃过饭了。想起水幽寒的厨艺,王宣打定主意,忙完了这阵,一定要去他们家多吃几顿。

  这时欧阳已经上了回家的马车。水幽寒笑着将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番”见是全须全尾,才放了心。不过还是颇为心疼地说道:“大哥,可是考场准备的饭菜不和口味?我瞧着大哥脸都瘦了。”

  欧阳自己摸了把脸,他还真没觉得自己变瘦了。不过得水幽寒亲自接他回家,又对他如此关切,心里只觉得比喝了蜜水还甜。

  “那里的饭菜自然不能同小寒做的比,就是瘦了些也很平常。”

  “家里已经准备了饭菜,就等大哥回去吃了。可算考完了,大哥可以好好休息些日子。我做好吃的给大哥补补。”

  “那自然是好。”欧阳也不推辞。

  水幽寒又问欧阳考的如何,欧阳答说还好,水幽寒便不再细问。

  “刚才好像看见阿宣和大哥一起出来?”

  “哦,阿宣有朋友约了一起吃饭,忙着走了。”

  “哦。”

  回到家中,大家相互见面自是一番喜气洋洋。水幽寒带着人忙里忙外,一会工夫便摆上一桌酒席。众人团团围坐,开怀畅饮,直热闹到掌灯时分,才各自散了。

  第二天中午,水幽寒小睡了一会便起来了。她也不招呼人伺候.自己旨水洗了脸,又重新挽了个简单的发髻。闲坐无事,便出得屋来。

  水幽寒先到了麒儿的房间,见麒儿正摊手摊脚睡的正香,奶娘则坐在一边缝制小衣。她不想吵醒麒儿,便没进屋,而是朝外面走去。

  路过上官夫妇的小院,老远便听见女孩子叽叽喳喳的说话声,说一阵笑一阵,间或有男声回应那么一两句。不用看,水幽寒就知道一定是凤儿和小刀两个。这两人也不知是怎地,一凑到一起便要呛声,可凤儿还是愿意接近小刀,小刀对凤儿也不是真的厌恶。水幽寒几乎可以想像此刻,凤儿一定是手舞足蹈。年轻人,就是有活力啊,水幽寒心里感叹。

  沿着回廊信步走去,不知不觉便到了欧阳的房前。欧阳考完了会试,本该好好歇着,可水幽寒总觉得他似乎在暗地里筹哉什么似的。

  欧阳并没有午睡的习惯,水幽寒看欧阳房间窗户关着,房门却只是虚掩,便起了促狭的心思,要看看欧阳在做什么。

  轻轻推开房门,水幽寒立时怔在那里。

  屋内牡丹绣屏旁边,正是一副活色生香的美男出浴图。欧阳应该是刚从浴桶中出来,正光着脚站在地毯上,背对门口,擦拭光裸的身体。一头乌黑的长发,湿漉漉地拨在身后,完美的倒三角形脊背骨肉匀停,窄腰下浑圆挺翘的两瓣,修长有力的大腿,一身蜜色的肌肤仿若上好的蜜色绸缎,让人忍不住想把手放上去轻轻抚摸。水珠从未干的头发上流下来,顺着光滑的背肌滑落。

  水幽寒的眼神也顺着水珠往下滑……她忽然觉得嗓子有点发干,看来季节也会出现错乱,这哪里是秋天,明明是暑热未退,否则她怎么会有种要中暑的感觉。

  欧阳也不知是听到了动静还是怎么地,忽然就转过身来。四目相对,时间在这一刻似乎静止。水幽寒知道她应该马上离开,可是不知道*****眼睛完全不受大脑控制,径自往下看去。宽厚****膛,平坦的腹部,一二三四五六,水幽寒快速数着,六块腹肌,下面是……

  电光火石之间,水幽寒已经把该开的不该看的都看在了眼里。

  欧阳也似乎惊呆在那,一手拿着毛巾,竟不知道遮挡他自己的身体。水幽寒张了张嘴,发出些完全没有意义的单音节。

  欧阳似乎比水幽寒先反应过来,抬了抬手,就要说话。而水幽寒也终于恢复了行动能力,然后她……就这么很没种,很没品地跑了。

  花园中,水幽寒坐在一丛大丽花旁边,脑海中闪现的还是刚才看到的美景。自打和欧阳相识以来,两人关系亲密,但从未突破男女大防。水幽寒以她细心的观察和前世练就的透视能力,大体估量着欧阳的身材是属于很有料的那种。欧阳方才二十出头,不宅不懒,平日饮食有度,又勤于参加身体锻炼,有副好身材不足为奇。不过水幽寒还是为她刚才看到的美景惊艳了,吼吼吼,捡到宝啊。

  看光了欧阳,水幽寒有占了便宜的感觉。不过,她这样,不会被认为是偷窥狂了吧?不过又能怪得了谁那?不小心把人家给看光了,应该趁人家没发现,赶紧偷偷走开才对吧。就算不能这样,也诿在人家发现她的时候,立刻满脸羞红尖叫着逃开啊。起码那样才比较符合淑女的身份。有谁会像她那样,站在那里看的目不转睛,看完了背面,还要看人家前面。被人家发现了,不仅和人家对视了半天,还,还当着人家的面那样瞄人家。

  水幽寒捂脸,无言见人了。

  不对,不对。这不是她的错。这不早不晚的,天气又不热,欧阳为什么要冲凉。你冲凉也好,为什么不把房门锁上。还有,还有,那个,发现被偷看,不应该赶紧遮挡自己吗?为什么,欧阳完全没有遮挡的意思。反而,反而,有意无意地调整角度,让她能全方位地看的更清楚。还有,最后看着她落荒而逃,欧阳脸上那是什么表情,他,他为什么要笑,为什么要笑成那个样子?

  “姑娘,您在这啊,可让我好找。”小红从园夕走进来。

  “姑娘,您揪这些花干什么啊?”小红惊叫。

  “姑娘,您是在笑吗,您笑的好……好古怪啊。”小红惊疑地看着水幽寒。

  小红的说话声,终于把水幽寒从神游中唤醒。她这才注意到,一丛大丽花已经被她摧残的不成样子。满地都是被撕落的花瓣,而她的手中,还捏着一朵,手指正不听大脑使唤,自行一片片地撕扯着花瓣。

  “好好的花,姑娘您平时还告诉我们不能乱摘。您怎么自己糟蹋起来了。”小红心疼地说道。

  水幽寒想找个借口解释,却发现找不到什么好的借口。她只好为自己做心理建设,她是老大她怕谁,她不需要为她的行动解释。她可以要求别人爱护花草树木,但是她自己可以不遵守找个要求。

  “小红你找我有什么事?”

  “姑娘,是奶娘有事找您,让您马上回去。”

  “哦,好。”水幽寒从石凳上站起来,抖落衣襟上的花瓣,吩咐小红把满地花瓣打扫干净,便向后院行去。

  屋内,奶娘正和欧阳说话、

  水幽寒瞬间有种感觉,被无良女同学非礼了的男司学,如今找到女同学家里,向她家长告状了。

  “麒儿该醒了,我过去看看。”奶娘站起身,向外走,走过水幽寒身边时,还鼓励地对水幽寒点了点头,方笑眯眯地出去,还把门给带上了。

  水幽寒走到刚才奶娘的位置坐下,思量着该如何开口。是直接向欧阳道歉,还是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她还没想好,却发现已经被人抱住。原来是欧阳趁她走神的时候,已经坐到她身边,将她搂在了怀里。

  好吧,她把欧阳看光光了,让欧阳抱抱也很应该。水幽寒乖乖任欧阳抱着,脑子里却囧囧有神开始上演小剧场。欧阳又爱又恨地对她说:“你看了我的身子,毁了我的清白。你要为我负责,我要你娶我。”

  幻想中一颗巨大的冷汗从水幽寒额头滴落,她把古时候闺中女子的台词安到欧阳身上了。

  欧阳语气中难掩笑意,“小寒,咱们来谈谈成亲的事情吧。”

  第一百八十八章 甜如蜜

  

  欧阳的话正说到水幽寒心坎上。她本能觉得不应该表现太兴高采烈,可是故作矜持也没意思,便很乖顺地应了声“哦。”

  欧阳似乎对此十分满意,继续说道:“会试完了,我觉得考的还可以。以我的本事高中榜首是无望,不过中游应该不是大问题,接下来就是等着补官。当然,也有可能会名落孙山,那样我就还是举人身份。小寒,你嫌我不嫌。”

  水幽寒坚定地摇头。

  “小寒,如今你也拿到了正式的和离书,还和侯府达成协议,不论以后如何,咱们都可以过上一段安稳的日子。那次济水城的婚礼,只进行了一半。我虽然早拿你当作我的妻子,可我心里,还是想给你一个完美的婚礼。我们,在京城再成一次亲好不好?”

  “好。”

  一回生二回熟,两人三言两语便把事情敲定下来。

  室内凉风习习,欧阳轻轻在水幽寒耳边问道:“小寒,对你刚才看到的还满意吗?”

  水幽寒没想到欧阳会在这个时候,以这样暧昧的姿势,提起这个话题。便是水幽寒有两世的心理年龄积累,此时也忍不住觉得两颊发烫。

  她索性耍赖把头埋在欧阳胸前。心想,欧阳你要是个绅士,就不要再继续这个话题。不就是被她看光了吗?这样当面问,让一个淑女情何以堪啊。

  欧阳却并不放过水幽寒,“小寒,你现在害羞已经晚了。”欧阳语气戏虐,一边伸手抚弄水幽寒的头发,那手势仿佛是在安抚猫味。

  水幽寒心想,她现在是不是被调戏了。

  “还行。”水幽寒闷闷地说。

  欧阳胸腔颤动,想是憋笑憋的很辛苦。

  “真的只是还行吗?你当时的表情,明明是很满意的。”

  哈.果然真人不露相,欧阳,枉我以为你很老实。原来你在被人看光的情况下,还能如此镇定地观察人家的表情。

  “嗯,我很满意。”水幽寒索性抬起头,大胆地回应道。

  四目相对,欧阳情不自禁地低下头,火热双唇先是印在水幽寒额头上。水幽寒不由闭上了眼睛,接着便觉得两片温热柔软不斯印在她的眼睛、鼻子、脸颊,连耳朵都不放过,最后落在她的双唇上。

  半晌只听欧阳满意地叹了口气,水幽寒慢慢睁开眼睛,似乎刚从迷梦中醒来。

  “欧阳,是你教麒儿喊你阿爹的,对不对?”水幽寒柔声诱供。

  “哦,是,是的。你早知道的不是吗?”

  “那你今天是不是故意洗完澡不穿衣服要让我看到?”水幽寒继续诱供。

  “啊?怎么会?我哪里知道你那个时候会去?”

  水幽寒立起眼,强词夺理道:“你还不承认?你说,你洗澡为什么不关好门,被别人看去了怎么办?”

  欧阳被水幽寒娇声训斥,不怒反喜。她能听得出,水幽寒话语中,分明是赤裸裸的占有欲。

  “好吧,好吧,都是我的错。不该被你看光。你知道,我平时身边只有黄芪伺候,丫头们是不准进我的屋的。能随便在我那里出入的,也只有你罢了。你放心,我以后一定注意,除了你,决不让人看。”

  欧阳如此善解人意,回答的很是上道,水幽寒心里一甜,伸出手指在欧阳的下巴上蹭了蹭,她很喜欢刚露头的胡茬的那种触感。“胡子是刚刮的吧?”

  “是的,我知道你不喜欢留胡须的。”

  水幽寒心想,她确实不喜男人留长胡须,不过她应该从来没有说出来过,难得欧阳竟然意会了。

  回想刚才的销魂滋味,水幽寒张开嘴,在欧阳下巴上轻轻咬了一口。

  窗外花叶飘飞,窗内两人连体婴似地黏在一起,喁喁私语。水幽寒将水尚书家的事和欧阳细细述说了一遍。

  “公主答应给我做主,就算水尚书如何不愿意,他也不能不给公主面子。”

  “小寒,我会去水家求亲,我会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同意你嫁给我。”

  “大哥,那两人贪鄙的很。你若是去了,不知要被他们如何盘剥?”水幽寒不同意。

  “放心交给我吧。我早已经想好了法子,十成的把握可以成功。”

  水幽寒好奇道,“大哥打算用什么法子,和我说说成不成?”

  “这事不好说给你听。自打听奶娘说起你家过去的事,我便留了心。机缘巧合,前些天这个解决的法子自己跑到了我手上。我看在他毕竟是你父亲的份上,本想不用的。如今他这样,对你没有半点父女之情,我也就不用顾忌。

  你只管在家里等着好消息就是了。”

  欧阳不愿细说,水幽寒便猜里面有些什么是她不便知道的。她也就不再问,欧阳为人稳重,历来言出必行,他即说有十成把握,那便完全可以放心。

  “大哥你早有法子,怎么不和我说?枉我白白花费了那么些个银钱,还跑去他们跟前受气。为了让公主信服,我还用了苦肉计。”

  “我也正要说你,这么大的事,要去水家,怎么不先和我商量。

  就是你一定要去,也要等我考完了陪你一起去。你明知道他们不会善待你,还自己跑去。刚才听你说的,他们分明是要将你软禁住。如果还安排了什么龌龊的勾当,那更不得了。如果你出了事,可让我怎么办。”

  水幽寒辩解道,“我也是怕影响你考试。大哥,我有防备的,有二婶和凤儿护着我,我不会让自己受伤的。”

  “是考试重要还是你重要?凡事就怕万一,小寒,以后我不准你再如此涉险。”欧阳搬过水幽寒的脸,正色说道。

  “哦,我记得了,以后不会了。”

  “娘亲,娘亲。”院子里传来麒儿的叫声。水幽寒和欧阳这才注意到,天色已近傍晚,这应该是奶娘带着麒儿来叫他们吃饭了。

  “咱们去吃饭吧。”欧阳说。

  “好啊。”水幽寒答。

  眼看奶娘和麒儿就要进屋来了,欧阳还和水幽寒紧紧贴着。

  “小寒,奶娘来了,你能不能放开我?”欧阳看了看水幽寒,示意他自己身体某处。

  “啊?哦!”水幽寒赶忙缩回手,呐呐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我不介意。”欧阳憋笑道。

  水幽寒内心呼天抢地,她只是觉得欧阳身体很好摸,忘了放手而已,她真的,真的不是色女啊?众:没人相信的。)

  第一百八十九章 滚/床

  

  九月初六,宜出行、宜架屋,宜婚嫁。正是百无禁忌,大吉大利的日子。水幽寒端坐在一人高的大梳妆镜前,任公主府的梳妆嬷嬷为她打扮。

  圣平长公主坐在一边笑呵呵地瞧着,不时品评两句。周氏在下手陪坐,水清玲站在周氏身后。母女俩都使出浑身解数,想趁着这个几乎和长公主攀上交情。

  水幽寒心中一片艳阳天,自动忽略了这两个人的存在。这是她来这个世界的第二次婚礼。两次婚礼前后相隔不过数月,而且嫁的还是司一个男人。可也算的上是奇事一桩了。

  欧阳去尚书府提亲,同行的还有两位大媒,当今的吏部尚书周凤来和御史大夫刘鉴。这两位是应公主所请,同时也有几分翰林大学士周泽,也就是周凤来的儿子的情面在里头。

  水尚书很痛快地答应了婚事,双方当即便过了礼,择定了今日成亲。圣平长公主又以喜欢水幽寒为由,提前一天把水幽寒接到公主府,让她从公主府出嫁。

  欧阳去提亲,水幽寒还提着心。她几乎不敢相信,事情会如此顺利。水益和周氏并没有狮子大开口的要聘礼,只是简简单单地过了礼,这婚事就成了。当然他们也并没有为水幽寒准备什么嫁妆就是了。

  水幽寒心知,便是瞧着长公主和那两位大人的面子,水家也不可能这样轻易放过到嘴的肥肉。水幽寒便猜是欧阳所说的那个法子奏了效,可惜欧阳一直不肯跟她详细说明。

  从欧阳那里套不出话来,水幽寒就把主意打到黄芪身上。黄芪是欧阳的亲随,那天去提亲他也跟着去的。黄芪从小跟着欧阳,欧阳对他很是信任,一般的事都不会瞒着他。所以那天从尚书府回来,水幽寒便打发了冬儿叫了黄芪来。水幽寒问提亲的经过,黄芪便细细地禀报。

  那天周尚书、刘御史和欧阳,还有王宣做陪同,一起到了水尚书家。两位大人和水尚书夫妇说明了来意。水尚书夫妇先是吃惊,然后那水尚书便摆起了架子,说什么水家没有二嫁之女,又说欧阳身份低微,两家门不当户不对。周刘两位大人再三劝说,水尚书便说看在公主和两位大人的面子上,事情可以商量。话里话外透露出的意思.便是要聘礼,还要水幽寒自己置办的产业。

  这个时候欧阳便站起来,递了个盒子给水尚书。

  “这盒子里有五万两银票,是在下变卖家产所得,便权做聘金。请大人亲自过目,再做决定。”

  水益接过盒子打开,只看了一眼,便变了颜色,马上把盒子合上上。周氏伸手要看那盒子,水益不仅不给,反把盒子合起来。然后就转了话风。

  “婚事好商量。这份聘礼水某收下了。只是时间仓促,要为小女准备嫁妆,这婚期还是稍后再定。”

  欧阳自然不会中他这个缓兵之计,当即说道:“大人既然允婚,这嫁妆可缓缓办理。婚期吉日不可错过。如果大人是对聘金不满,不如让夫人看看,商量个具体数目出来,在下好去筹措。”

  水益干笑了两声,“那到不必,如此就应你所请吧。”

  不顾周氏在旁边如何打手势、使眼色,水益就这么允了婚事。周刘两位大人趁热打铁,定了婚期。

  黄芪讲的绘声绘色,说到欧阳如何献上礼盒,水益如何允婚,很有几分得色。

  水幽寒之前已经和欧阳讲过,不可接受水家的敲诈。而且五万两不是小数目,欧阳要动用这样大一比钱,她不可能毫无所觉。而且水尚书的反应也很奇怪。水幽寒便问黄芪,那盒子里的究竟是什么?

  黄芪有些为难,说他家少爷不让他说。被追问的紧了,黄芪终于吐口说,那盒子里是书信和几张账单。又说,得这些东西,是沈九帮了很大的忙。

  水幽寒听了这些,心中已经有了定论,便不再追问,重重打赏了黄芪让他退下了。

  说到沈九,水幽寒免不了叹息一声。

  自打王嫣然选秀大局已定,沈九便似一夜之间长大了,说话行事脱去了少年的青涩浮躁,变得更加成熟稳重。但是另一方面,一向洁身自爱的他,却开始了猎色之旅。一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潇洒姿态。这次来京,沈九身边带了几个如花似玉的美人还不够,据说还经常出入京城有名的勾栏院。

  这个时代的法律很有趣,娼妓是合法的营生,但是有规定为官者不可嫖妓。不过上有政策,下就有对策。很多官员顶风犯案。

  这种事,大家都是心照不宣,只要不被抓住,怎样都行。如果被抓住了,又有御史一本奏上去,那便是吃不了兜着走。

  想通这些关节,那盒子里的账单和书信是什么就不难猜到了。怪不****见了会立刻允婚,也怪不得他不肯让周氏看到那***。而欧阳不对她明说,因为水益毕竟是她名义上的父亲。这种事情是不好在做女儿的面前提起。欧阳是怕她觉得尴尬吧。

  欧阳为她想的这样周到,她是感激的。不过,如此小心翼翼瞒着她,就没有必要了。水幽寒已经打算好,以后要和欧阳好好沟通一下,她的神经没有那么脆弱,他们夫妻之间是可以无话不谈的。

  水幽寒从镜子里瞟了一眼周氏。周氏今年也有四十岁了吧,以前已经生了一女两子。就是水清玲,今年十五岁了,两个儿子分别十二岁和十岁。水幽寒这次回京城后,方才听说,周氏在她嫁入侯府后又生了一个儿子,如今不过才三岁。

  外人眼中水益和周氏两人自是恩爱的。不过聪明人从水家那些丫环仆妇的长相上,不难推断出些端倪。只有暗地里议论这周氏手段历害。

  只是这样严防死守,终究防不了男人一颗寻欢的心。水幽寒脑海中浮现出水尚书那一张端肃的面容,夸夸其谈的姿态,俨然道德标兵。

  如此伪君子和真小人的周氏还真是绝配。

  “吉时到了,请新娘上轿。”喜娘一声吆喝,将水幽寒从思绪中惊醒。圣平长公主亲自过来为水幽寒披上盖头,水幽寒由凤儿和小红搀扶着出了门。

  上轿、下轿、拜天地。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送入洞房。”

  水幽寒蒙着盖头,被人簇拥着进了喜房。一进房门,便被一个肉滚滚的小身子扑住了。

  “娘亲,是你吗?”麒儿抱着水幽寒的大腿,好奇地向上看,顺着盖头的健隙正瞧见水幽寒的一张笑脸。

  “麒宝宝,当然是娘亲了。”水幽寒弯下腰抱起麒儿。

  喜房内都是自己人,水幽寒也就不那么讲究了,连盖头都暂时掀起来了。水幽寒是百无禁忌,卫三娘是江湖习气,不拘小节,唯一有立场说话的奶娘,则是性格绵软,又被水幽寒和麒儿两个一大一小一撒娇,她就更没了脾气,只好纵容。

  娘亲,好美。”麒儿大眼睛叽里咕噜地在水幽寒身上转了转,伸手摸摸水幽寒的脸,流着口水道。

  麒儿的话引得哄堂大笑,说他小小年纪竟然知道分辩美丑了,长大了必然了不得。水幽寒被儿子奉承觉得很是受用。宫里的嬷嬷今天给水幽寒画了宫内最流行,外面争相效仿的梅花妆,水幽寒自我感觉非常良好。

  “宝宝,你想不想要小弟弟小妹妹陪你一起玩。”卫三娘哄着麒儿说话。

  “想要。”

  “那就到床上滚几圈,保准明年你娘就给你生个胖弟弟出来陪你。”

  “真的灭?”

  “当然是真的,叔婆啥时候骗过你。”

  “那好,我要两个。”

  众人忍俊不禁。奶娘和卫三娘更是乐的合不拢局。水幽寒心里暗道,宝贝,你当是母鸡生蛋啊,一次生两个,难度很大的知道不。

  卫三娘将麒儿抱过去,使个巧劲扔到喜床上。这是一张大罗汉床,床上铺着厚厚的龙凤呈样喜被喜褥,上面还洒了些生花生、大红枣、栗子等物。麒儿到了床上,果真听话地打起了滚,从一头到另一头,再返回来,玩的兴起,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卫三娘在旁边念道:

  童子滚滚床,喜庆传八方。

  求得贵子来,俊男贤德郎。

  孝敬父母先,光宗耀祖强。

  新郎等不及,新娘口含糖。

  春宵值千金,日后好梦长。

  这个滚床的主意是卫三娘提出来的。因为有上一次的前车之鉴,婚礼之前,水幽寒对于麒儿的安全问题很是焦虑。恨不得要抱着麒儿上轿拜堂才好。卫三娘便再三承诺,麒儿的安全全包在她身上。

  她保证片刻不离地照看麒儿。

  卫三娘还跟水幽寒说,她和上官英行走江湖,到过一地。那里的风俗便是在成亲的时候,让亲眷家的男童到喜床上滚上一滚,保证新婚夫妻早生贵子,多子多福。水幽寒和欧阳成亲,现成的麒儿在这,也不用去别处找男童了。这样水幽寒一进喜房,就能看到麒儿。水幽寒自然司意。

  水幽寒坐在喜床上,等麒儿滚到身边,便就势将他抱进怀里,又从旁边的喜钱盒子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装了银锞子的荷包,塞到麒儿手里。麒儿是得了荷包,笑得眉眼弯弯。

  “新郎官来了!”

  第一百九十章 结发

  

  听得有人喊新郎官来了,卫三娘赶忙把麒儿从水幽寒怀里抱走,奶娘随即将盖头蒙在水幽寒头上。房门打开,欧阳迈步进来,手里还提着个食盒。

  “新郎官可真心疼新娘子,还端了酒菜过来。”有人笑道。

  水幽寒在盖头地下翘起嘴角,心里甜丝丝之余,却又抱怨,欧阳带了酒菜来给她,怎么不知道避着人,被这些人瞧见了,少不得要打趣。

  果真大家围着欧阳笑闹起来,欧阳好脾气地团团作揖,总算让众人心满意足地离去。麒儿似乎不想走,被奶娘一句:“宝宝要乖啊,你留在这,来年就没有小弟弟陪你一起玩了。”才肯乖乖地被抱了出去。

  屋内只剩欧阳和水幽寒,顿时安静下来。水幽寒几乎可以听见蜡烛芯噼啪噼啪燃烧的声音。

  欧阳从床榻旁的几案上拿起称杆,轻轻将水幽寒的盖头揭开。烛光映照下,端的是美人如玉。水幽寒本就美貌,今天又精心打扮了,更显得粉面桃腮,眉若远山,眼若流波。把欧阳看得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站在那里发呆。

  水幽寒忍住笑,横了欧阳一眼,轻声道:“傻样。”

  佳人水色双唇一开一合,宜喜宜嗔,吐出这样的两个字出来,欧阳更加呆了,半晌才呐呐地说道:“小寒,你今天真美。”

  许是被今天的气氛所影响,水幽寒难得地害羞起来,又不由得有些得意。水幽寒拉着欧阳衣袖,两人坐在一起,四目流转,情意绵绵。

  欧阳贪看水幽寒,水幽寒又何尝不是把眼睛黏在欧阳身上。欧阳相貌算不得十分英俊,但是双目有神,鼻梁高挺,一身学识和阅历造就儒雅敦厚的气质,正是水幽寒最心爱的一款男人。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欧阳在水幽寒眼里,真是无处不顺眼。

  “咕噜噜”有人的肚子在此时煞风景地叫起来,水幽寒捂住脸。

  “小寒,饿坏了吧,我带了些饭菜给你,都是你爱吃的。”欧阳语气中带着笑意。

  欧阳拉着水幽寒走到桌子旁边坐下,打开带来的食盒,将饭菜一一摆在桌上。出嫁的规矩,新娘子从早上梳妆开始,便不应该再进食。水幽寒虽然没有完全照本宣科,不过也就是偷偷吃两块点心垫垫。如今见了这色香味俱全的饭菜,还真有些饥肠辘辘。

  “大哥,咱们一起吃吧。你在外面应酬喝酒,只怕也没吃饱。”

  “多亏阿宣和沈九替我挡酒,我没喝多少。”欧阳这么说着,便帮水幽寒布菜,笑吟吟地看着水幽寒一口口吃下去。见水幽寒吃的差不多了,欧阳又斟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水幽寒。

  “小寒,这是我们的交杯酒。”

  水幽寒自是明白这酒的意思,当下便依着欧阳,两人各饮了一杯。这酒醉香扑鼻,酒劲似乎也不小,不是寻常的家酿。欧阳喝了还不觉怎样,水幽寒却已经是脸颊飞霞。

  窗外夜幕低垂,窗内红烛摇曳。

  “小寒.我们早点安歇吧。”欧阳低声在水幽寒耳边呢喃着说道。

  水幽寒点了点头,下一刻便发现整个人已经被欧阳抱起,来到了大床上。

  水幽寒躺在欧阳怀中,感觉到欧阳滚烫的双手、炙热的目光,不觉低低呻吟了一声,垂下眼睫,任欧阳的热吻如雨点般落下。牙齿被撬开,一条散发着浓浓酒香的舌头伸了进来,水幽寒不觉伸出舌尖去吸允,两人唇舌纠缠,抵死缠绵。

  罗带轻分,衣衫半解。

  水幽寒觉得欧阳两臂力气大的惊人,似乎要把她嵌到他身体里,下意识里轻轻叫了声“大哥!”

  欧阳闻声停下动作,“小寒,叫我夫君。”

  “夫君。”水幽寒叹息着叫了一声。

  “小寒,我这一生绝不负你。”

  水幽寒嗯了一声,伸出舌头在欧阳的喉头舔了舔,然后轻轻一口咬下。这下子像是打开了某道闸门,水幽寒感觉自己仿若是飘荡在激流上的小舟,挣扎着要从水里浮起,可又渴望在波涛中沉溺。

  月亮从房檐下露出半张脸,洒下几缕清辉向室内窥探。红罗纱帐掩盖了一床春色,只听得满室呻吟和喘息之声,足叫人脸红心跳。月亮害羞地躲到云朵背后,只有几颗小星星还无辜地眨着眼睛。

  不知何时喘息声慢慢停息,床上的一对人却不肯安静,只听得喁喁细语夹杂着轻笑声,然后又是缠绵湿糯的亲吻声,更激烈的肉体交缠撞击声,听得室内两盏儿臂粗的红烛都羞的弯了腰,恨不得化作一滩水才罢。

  春宵苦短,水幽寒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

  依旧闭着双眼,水幽寒下意识地扭了扭有些酸软的腰肢,才发觉她竟是在欧阳臂弯里睡了一夜,而且两人显然都未着寸缕。

  水幽寒睁开眼,正对上欧阳一双含笑的眼眸。

  “小寒,你真好。”

  回想昨夜一晌贪欢,水幽寒不免娇嗔地瞪了欧阳一眼。

  天色不早,水幽寒便想起身,头刚刚离枕,就发现两人的一缕头发缠绕在一起。水幽寒伸手便要解开,却一下子停住了。原来两人的头发并不是不小心缠到了一起,而是被人细心地编成发辫扎在一起。能做这种事的只有一人。水幽寒望着欧阳。

  “小寒,结发成同心,白首不相离。

  水幽寒顿觉心中酸酸软软,眼眶发热。这个时代有夫妻结发的风俗,不过那都只在原配夫妻之间。她虽然心中所系只有欧阳一人,但是她现在的这副身躯,却是和另一个人成过亲,还生了孩子的。所以奶娘在婚礼安排上有意无意地避开了这一环。而这发辫必是欧阳在她睡熟后,偷着用两人的头发编的,鉴于这个时代的习俗,这份深情怎能不让人感动。

  交丝结龙凤,镂彩结云霞,一寸同心缕,百年长命花。

  水幽寒不忍解开两人的发辫,便从筐箩里拿出剪刀,将两人头发结成的发辫剪下来,用红绸系了,收藏到木匣内。

  你心即我心。白首之盟,永不相负。

  第一百九十一章 红豆饭和谢媒宴

  

  等欧阳和水幽寒正式起床,已经过了早饭的时间。水幽寒暗自庆幸,好在没有公婆要伺候,也没有妯娌小姑住在一起,否则就凭她今天的表现,不知要被人怎么笑话。

  奶娘一早就在厢房门口,看着他们房里的动静。见两人起来了,就忙带人送了水过来给两人梳洗,然后安排摆放早饭,伺候两人坐下用餐。水幽寒冲奶娘使了个眼色,奶娘便又从食盒中另取了一只碗。水幽寒接过,放在欧阳面前。欧阳一看,并不是普通的米饭,而是一碗红豆饭。

  “这是奶娘专门为咱们的新姑爷做的,快些吃吧。”水幽寒促狭地冲欧阳眨眨眼,欧阳脸色一红,又觉得好笑,也不说话,端起红豆饭吃了起来。

  原来昨夜两人洞房花烛,欧阳一开始动作稍嫌笨拙,过后又拥着水幽寒碎碎念,唯恐动作粗鲁弄伤了她,又恐工夫不佳为佳人所弃。

  水幽寒询问之下,欧阳也就坦承,他其实一直是只童子鸡的事实。

  水幽寒知道欧阳一直洁身自好,府里的丫环都清清白白。两人在昨夜之前,也从来没有越雷池半步,仅有的那一两次稍微亲近些,水幽寒有些怀疑欧阳在某方面是一张白纸,不过她也不敢太肯定。欧阳这个年纪在这个年代早已成人,在外面应酬,逢场作戏也好,生理需要也好,便是有些经历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现在欧阳这样说,便坐实了水幽寒的猜测。

  如此水幽寒一边暗暗欢喜,一边心里对欧阳更加怜惜,便打趣说欧阳一定要吃红豆饭来补一补,象征处男生涯结束。红豆饭营养丰富,水幽寒早就叮嘱奶娘要准备给欧阳吃。不过她没有把这话告诉欧阳,现在欧阳眼中,便好似她早就断定他是童男一样。

  奶娘在旁边看着姑娘和姑爷眉来眼去,抹抹眼角,心里甚是欣慰,总算盼到了这一天。之后主仆两人说起私房话,奶娘得知欧阳一直守身如玉,更是觉得她家姑娘占了大便宜。难免时时唠叨,将沈九的例子拿出来和欧阳做对比。两个都是情场失意过的人,可是对感情的态度却大相径庭。沈九的玩世不恭更衬托出欧阳的难能可贵。奶娘叮嘱水幽寒要知道惜福,以后行事,更是偏向了欧阳那边,让水幽寒时常吃点小醋。

  这个时节,可以说是京城最好的时节,秋高气爽,天气不冷也不热。新婚三日,水幽寒和欧阳两人把所有繁杂的事情都暂时抛在脑后,除了了腻在一起外,也常常一大家子人坐在廊下乘凉。

  微风吹过,廊下的风铃叮叮咚咚发出悦耳的鸣唱。上官英和小刀两个在院中你来我往印证刀法,奶娘带着小红和冬儿两个已经开始缝制冬衣,卫三娘也在旁边拿着块帕子向奶娘讨教刺绣的活计。最开心的是麒儿,正追着豹子的尾巴跑来跑去,凤儿则跟在麒儿身后,一边咋咋呼呼地为麒儿助威,一边护着麒儿免得麒儿摔倒。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玩的是开心了,可怜了如同狮王一般豹子,一边小步跑,一边还要回头看小主人是不是跟上来了,那眼神又是无奈又是宠溺。身材臃肿的馒头在鸟架子上吃力地跳来跳去,关注麒儿那边的追逐游戏,还很会看时机地喊追上了,追上了。

  水幽寒和欧阳相对而坐,正在下围棋。水幽寒于棋艺一道很生疏,下的也并不专心(反正她可以无限制悔棋)。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山水之间。她此刻的心也不在棋上,而是在下棋的人身上,在这院中人的身上,宁静并快乐着。此情此景,让她心中只剩一个愿望:“惟愿岁月静好”。

  新婚三日过后,便是谢媒宴。水幽寒和欧阳能够顺利完婚,长公主、还有周尚书和刘御史两位大人功不可没。况且更有一件重要事情也要在这日,正要他们来做个见证,因此这日水幽寒一早就起床忙了开来。

  今天要来的这几位客人中,长公主自幼生长宫中,天下最富贵的地方,天下哪还有她没吃过的稀罕物。周、刘两位大人则是世代簪缨,山珍海味也早就是吃腻了的。水幽寒自忖便是请了京城最有名的厨师来,做出的饭菜也不能另这几位惊艳。可是对这几位的感激之情,却是无论如何都要表达的。所以这谢媒宴,参鲍翅肚等都未预备,除了几道精美的小菜,烤鸭才是谢媒宴的主菜。

  来京城的路上,路过运河某处一个叫白河县的地方。那***一种浑身雪白的鸭子,叫做白河蒲鸭。这种鸭子****毛洁白无暇,体躯长而宽.头部甚大,额鹛高耸,眼大而明亮,呈深灰蓝色,嘴壳短而宽厚,呈橙黄色,无黑色斑点,胸部丰满突起,腹部深广下垂但不擦地,腿粗而短,趾璞亦呈桔黄色。水幽寒尝了当地人做的熏鸭,确实肉质细腻,腥味很淡。

  水幽寒灵机一动,想起前世吃过的有名的北京烤鸭。便在当地买了些种鸭带在船上。在京城安顿下来后,从粗使婆子里挑了个做事细心的,按照填鸭法来喂养这些小鸭子。所谓填鸭法和南北朝时即有记载的养鸭“填嗉”法大同小异,所以水幽寒也不怕有人生疑。

  这个法子,果然填养时间短,育肥快,养成的鸭子肉质肥瘦分明,皮下脂肪厚,鲜嫩适度,不腥不酸。等鸭子长成,水幽寒就请了工匠制了烤炉,然后按照她记忆中北京烤鸭的做法,开始试做。

  宰杀、开水烫去毛爪,然后从翅膀下开小口取出内脏,又用竹管向内吹气使皮肉分离,晾坯,然后是入炉烤制等等。一只只鸭子试下来,不断的品尝、改进,慢慢调整掌握火候。这个过程中府里上上下下的人烤鸭可是没少吃。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后烤出来的鸭子,总算达到水幽寒满意的程度了。水幽寒不敢说她家烤出来的鸭子能跟前世全聚德的烤鸭相比,但也绝对是这个时代能吃到的最香的烤鸭。

  水幽寒这边都准备停当了,客人们也陆续到了。长公主住的近,所以她和呼延敏之来的最早。水幽寒抱着穿戴一新的麒儿出来,陪着长公主说话,稍后,周尚书和刘御史结伴而来,一起来的还有周泽,水幽寒和欧阳带着麒儿过去给周刘两位见礼。

  众人在正厅坐定,互相寒暄了一阵。水幽寒和欧阳对视一眼,觉得是时机正好。欧阳便站起身来,冲着来客团团作了一揖。

  “欧阳能与拙荆喜结良缘,多亏长公主、周尚书、刘御史两位大人,还有周兄和呼延兄两位的帮助。欧阳在此谢过了。今天请各位过府,略备薄酒,表表我们夫妻的心意。还有一事,欧阳在京没有亲族,今天要将拙桂和爱子写入家谱,为示郑重,正好请各位做个见证。”

  这绊事是欧阳和水幽寒这两天商议决定的。

  说起来,水幽寒最初的想法,是打算让麒儿一直跟她姓水,并没有让麒儿跟欧阳姓的打算。她前世那个年代,这种做法虽然还不普遍,却也并不稀奇。英雄不问出处,只要小孩子自己有出息,跟父姓或跟母姓都无关紧要。可是在这个时代过了几年,又经历了种种事情,水幽寒发觉她的这个想法天真了。

  如果侯府坚持麒儿是他家的骨肉,要抢走麒儿,那么让麒儿入欧阳的家谱也许不能起决定性作用,但是好歹能抵当一阵。而且在这个社会条件下,麒儿需要一个明确的父亲,这是无需置疑的,不是楚熙就是欧阳,水幽寒当然毫不犹豫地选择欧阳,这个和她相知相爱的男人,也会是和她一起养育麒儿的男人。

  当然,在麒儿入了欧阳家谱后,因为水幽寒和欧阳成亲的日子,还有麒儿的生辰有出入,而欧阳一直待麒儿若己出。致使以后有些不明真相的人,看过家谱后,竟猜疑欧阳是麒儿生父,而水幽寒并非麒儿生母。这样的乌龙事件是后话,暂且不提。

  欧阳说完,又和水幽寒一起冲几人拜了拜。长公主看向水幽寒,眼中含笑。刘御史若有所思,周尚书则是嘴角含笑,没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妥,水幽寒大是安心。

  这边便有人安排了香案,捧上来欧阳家家谱,还有笔墨。欧阳带着水幽寒和麒儿先是祭拜了欧阳家先祖,然后欧阳执笔,在他的名字旁边正妻的位置上写下了水幽寒的名字。然后便要在两人名字下,添上长子欧阳天麒,就听得外面一阵纷乱。

  黄芪踉踉跄跄地从外面跑进来。

  “少爷,少奶奶,不好了!外面来了一队人马,正朝这杀过来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意外的客人

  

  听黄芪说有人马杀进来了,座上的众人脸色各异。水幽寒心中极是惊讶。按理说如今他们在长公主的庇护之下,呼延敏之又掌握着皇城中的禁军,还会有什么人这么没眼色,或者说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带人“杀”过来。不过,水幽寒想到另一种可能,不觉心一沉。不是她杞人忧天,所谓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他们虽然安分守己,但若是有人借刀杀人,暗地里诬告陷害什么的,也是防不胜防的事。

  上官英夫妇、小刀和凤儿都站起来,全身戒备,看着水幽寒,只等她吩咐。水幽寒看看在座的众人,脸上虽然有惊讶之色,却并不惊慌。水幽寒也定下心来,她的一家人都在这里,还有这些个贵客,不管来人是谁都没什么可怕。有人要“杀”进来,便由着他,看他进来后,怎么收场。

  “黄芪,你莫怕。你仔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少奶奶,那些人没有请束,还都穿着铠甲,手里拿着兵器。看门的不让他们进来,怕冲撞了贵客。他们就硬闯了进来,杀气腾腾的,好不怕人。”

  “我出去看看。”呼延敏之从座上站起来舟外走去。

  还没等他走出厅去,就听外面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一小队兵丁簇拥着两人已经到了阶下。当先一位老将,身着软甲,肋下佩剑,两鬓染霜。旁边一个年轻些的,则是一身素罗袍子,一老一少,相貌十分酷似。后面那一队亲兵也是各个杀气腾腾、甲胄鲜明。

  “原来是楚侯爷从边塞回来了。”周尚书捻髯笑道。

  水幽寒认得那当先的年轻人正是楚熙,听了周尚书如此说,那老者必定是楚侯爷无疑了。楚侯爷楚远山,受封安国侯,是世袭罔替的爵位,在大周国的新贵中首屈一指,是实打实在战场上用命换回来的富贵。只是,这父子两人在这个时候以这种姿态出现,对水幽寒来说,绝不是个好兆头。不过来者是客,不论对方如何,水幽寒都不想让人在礼数上挑出不是来。欧阳和水幽寒交换了个眼神,便放下笔一起上前迎接。

  楚侯爷目光如电,将厅内众人扫视一遍,最后有意无意地停在麒儿的身上。麒儿被奶娘抱在怀里,此刻正站在长公主身后,瞪大眼睛好奇地向外张望。

  “微臣见过公主千岁。”楚侯爷见了厅内情形,解下宝剑交给身后的亲卫,对迎出来的呼延敏之、欧阳和水幽寒三人点了点头,先走到公主跟前下拜。

  “楚侯爷免礼。”公主伸出手去虚扶了扶。楚侯爷这才起身,又和周尚书、刘御史相互见了礼。然后又和呼延敏之、周泽相互见过。

  楚熙自然也跟在一边和众人见了礼。

  “楚侯爷这是刚从边塞回来?怎么如此急匆匆到这来,可是有什么事?”长公主开口问道。

  “微臣是有事来找老友李斡林,没想到门口的人竟不认识微臣。微臣鲁莽,不知出了什么事,因此急着赶进来。如有冒犯,还望公主和两位大人见谅。”楚侯爷说着话,眼睛却一直盯在麒儿身上。

  水幽寒暗自腹诽不已。这位楚侯爷说的明显是托词。据她所知,楚侯爷虽然和这宅子的原主人李翰林同殿为臣,但说到交情,最多只是泛泛。而且即便是他刚回到京城,不知道李斡林已经搬走了,楚熙可就在他身边,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这宅子已经易主。

  水幽寒的大门外,停着有公主的车驾,也有周刘两位大人的马车,水幽寒不相信他们父子认不出来。明知如此还不等人通报就闯进来,也就不能怪水幽寒要怀疑他们是特意来搞破坏的。

  就这么见不得她好好过日子,或是见不得麒儿入欧阳家家谱?她不是早就表明了立场,楚熙虽然没有明说,可他的态度也很明确了。难道是父子之间出现分歧?这也难说,毕竟楚侯爷才是一家之长。

  不知这楚侯爷倒地打的是什么主意,看这样子,难道是要当面挑明麒儿的身世,然后带走麒儿?

  “那是麒儿吧,抱过来给我看看。”楚侯爷向水幽寒发了话。

  厅上的气氛顿时有些微妙。水幽寒心里不悦,刚才还说不知道这宅子易主,现在连人家新主人的孩子叫什么名字都知道了。那说话的口气,仿佛麒儿是他家孩子似地那么理所应当。

  水幽寒知道,她不能任由楚侯爷按照自己的意思行事。无论如何,有些话是不便当众说出来的。

  “侯爷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李翰林搬****了封信在这里,托付我们夫妻交给侯爷。如今侯爷***来,可省了我们夫妻再跑一遭。不如就请侯爷到偏厅坐坐如何?”水幽寒笑着说道。她自动忽略掉楚侯爷关于麒儿话,再没弄清楚侯爷的打算之前,她才不会让这楚侯爷接近她的麒儿。

  楚侯爷稍做沉吟,点头应道:“如此甚好。”

  水幽寒和欧阳向长公主告罪。长公主道:“你们去吧,我正要和周刘两位大人说说话。”

  如此水幽寒便让卫三娘和上官英帮忙在这里招待客人,她和欧阳陪司楚家父子到偏厅说话。四人分宾主落座,水幽寒本想让楚家父子先开口。可惜楚熙坐在那里神色不明,楚侯爷则是不住打量她和欧阳,也是不开口。

  “今天是拙荆和爱子入族谱的日子,侯爷和将军能够前来,如果只是路过,欧阳有幸能以粗茶淡饭招待,如果也能帮着做华见证,那我们夫妻更是感激不尽。如果有其它的打算,还是趁早打消念头,恕我们不能从命。”欧阳先开了口。

  楚侯爷一双厉眼停在欧阳身上,欧阳毫不畏惧,直视楚侯爷。半晌,楚侯爷眼神缓和。

  “麒儿的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楚侯爷缓缓说道,看了看在场的几人。楚熙低下了头。

  “过去种种,小寒你受了委屈。你和熙儿好聚好散,如今你又遇良人,可喜可贺。麒儿是熙儿的骨肉无疑,还是交给我带回去养。

  你们放心,他的饮食起居我会专门派人照顾,绝不会让他受半点委屈。小寒你所受的委屈,还有生养麒儿的功劳,我楚家自有补偿。”

  水幽寒瞟了眼楚熙,楚熙避开了她的视线。水幽寒心中有些恼怒,这楚家是怎么回事,一个人一个心思。如今这楚侯爷一来,连楚熙也跟着改变主意了?

  “侯爷,那么麒儿是以什么身份跟侯爷回去?”水幽寒压住火气,平静地问道。

  “他是熙儿的儿子,自然是养在熙儿妻室的名下。不过,我会亲自照看他。你该相信,有我照看,没人会问他的生母是谁,也没人敢打他的主意。”

  水幽寒心中一阵翻腾,楚侯爷话里的意思,是要亲自抚养麒儿,但是麒儿要挂在赵欣雅名下。楚熙竟然同意了,那么赵欣雅那?他们这是什么打算。而县那句没人会问麒儿的生母是谁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打算让麒儿以楚熙在外面的私生子名义进驻侯府?是啊”这有什么不可能那?这样不就很好地避免了要如何为水幽寒洗脱罪名的事了吗?

  而且麒儿也不再是名正言顺的嫡子。

  水幽寒定了定神,低声向小红吩咐了几句,又向欧阳说道:“大哥,我有几句话,要单独和侯爷谈谈。请大哥陪楚将军到正厅稍候。”

  “小寒,还是我在这陪楚侯爷聊聊。”欧阳不放心单独留下水幽寒。

  “不过是两句话的事,用不了多久。况且那边厅上都是贵客,不能怠慢了。大哥不用担心我,楚侯爷行事光明磊落,便是我不小心冒犯了,也必不会和我一般见识的。”

  水幽寒给了欧阳使了个眼色,让他尽管放心。今天满堂贵客,楚家再怎样也不会动粗。而且有些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她一个人处理才是最好的方式,她不想让欧阳被牵连进来。

  欧阳看水幽寒样子笃定,只好按照水幽寒说的办。楚熙在楚侯爷的示意下也站起来,跟着欧阳出去了。少顷,小红捧着个盒子进来,交给水幽寒。水幽寒将盒子放在桌上,让楚侯爷能看到盒子是锁着的。

  然后才拿出随身携带的钥匙放在盒子上。

  “侯爷,您应该还记得您有位旧部,海伯吧?”

  “阿海?当然记得。”楚侯爷见水幽寒提起海伯,先是一愣,然后想到某事,心情也沉重下来。

  “我这里有件东西,是海伯在临终前交给我,请我转交给侯爷。

  海伯嘱咐我,这个东西至关重要,不能让其他人看到,只能交给侯爷一人。我谨遵海伯的嘱托,这个东西我一直锁在盒子里,钥匙也只有我一人有。如今交给侯爷,总算不负海伯所托。”

  水幽寒说着把盒子递给了楚侯爷。楚侯爷接过盒子,先是不解,等拿钥匙打开盒子取出里面的东西仔细看后,脸色顿时大变。

  第一百九十三章 惊喜

  

  楚侯爷将盒子重新合上,收入怀中。

  “你看过这里面的东西了?”

  “是海伯的遗物,说明是给侯爷的,我怎么会看。况且我所心系的不过是我一家子老小的安危,对于其它杂务历来没有兴趣。只是海伯托付的郑重,才暂时收藏罢了。”

  “海伯只交给你这个?他可有什么话留下来?”

  “侯爷只怕不知道当时的情形。海伯为护着麒儿,以一敌二,我们赶到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只来得及给了我这个东西,托我交给侯爷,就去世了。并没有说什么话,只是临终闭不上眼睛,一直望着京城的方向,想来是思念侯爷吧。”

  楚侯爷沉默半晌。

  “阿海……,在战场上死人堆里挣出命来,没想到最后却……,哎。是你安葬了阿海,我知道了。多谢你,阿海是难得的忠心的人。”

  楚侯爷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麒儿我看着很好。你找的这个人家,虽然人物普通了些,看上去心眼不错,是能靠得住的。这样,很好。”楚侯爷一连说了几个好字。

  虽然楚侯爷说的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是其中的意思却非常明

  了。水幽寒心想,姜还是老的辣。这位侯爷不愧是军功起家的,才有这份果断。

  “侯爷眼光自是不差的。我家夫君正要将麒儿写入家谱,长公主和周刘两位大人来给做个见证。相请不如偶遇,既然侯爷来了,不如也来一起见证一下?”

  “也好。”

  楚侯爷站起身,水幽寒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总觉得楚侯爷的腰背有一瞬间有些佝偻,不过很快就挺直起来。

  再次回到正厅,欧阳迎了过来,两人的手偷偷握在一处,水幽寒给了欧阳一个让他安心的眼神。

  “今天来的巧了,正赶上欧阳贤侄添新人上族谱。不知欧阳贤侄介不介意老夫旁观?”

  “有楚侯爷和楚将军见证,欧阳求之不得。两位快请坐。”欧阳面露喜色。

  楚熙却有些焦急地望着楚侯爷,似乎有话要说,却被楚侯爷一个严厉的眼神止住。欧阳重新回到桌案旁,在家谱上写下长子欧阳天麒的名字。少不得众人又传看了一遍,有赞欧阳字写的好的,有说原来欧阳家几代单传,这一代要多多努力。别人不过略看一看,等传到楚侯爷处,他倒很不客气地看了个仔细。

  欧阳和水幽寒忙着照顾客人,麒儿被长公主抱在怀里了,正奶声奶气地和长公主聊天。他毕竟还小,说不了多少连贯的句子,只听得他馒头、包子翻来覆去地说,其中夹杂着一些让人听不懂的字眼。长公主是熟人,知道这馒头是只鹦鹉,包子是只獒犬。麒儿是在讲那两只的趣事给她听。两人你有来言,我有去语,聊的很是开心。水幽寒都不禁佩服长公主还有这个本事,不用奶娘在旁边翻诊,她都能听懂麒儿的话,不过麒儿在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子中也确实是比较聪慧,说话比较清楚的孩子了。周刘两位在一旁也跟着凑趣,夸奖麒儿聪慧。

  “欧阳贤侄,麒儿真是讨喜,甚合老夫眼缘。不知能不能让老夫抱一抱?”楚侯爷问道。

  欧阳和水幽寒对视一眼,这个要求倒是不便拒绝。而且楚家父子就这么看着麒儿写入欧阳家谱,也是一件好事。水幽寒冲卫三娘点点头。卫三娘便从公主怀里接过麒儿,抱到楚侯爷面前。楚侯爷伸出手来把麒儿抱在膝上。

  “麒儿是吧?好名字”嗯,长的真结实,很好,很好。”楚侯爷抱着麒儿上下打量,语气有些激动。楚熙就坐在他父亲身边,也转过身子对着麒儿看。

  麒儿从来是不认生的,今天来了这么多客人,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都对他很好。他又好奇又兴奋,如今被个陌生人抱在怀里,他知道是经过娘亲允许的,而且这个人好像很喜欢他,他也就乖乖坐着,任这个人打量。他第一次见人穿一块块的亮闪闪金属制成的衣服(他还不知道那是软甲),忍不住伸出小手去摸了摸。

  “这是软甲,等你长大了,爷爷教你工夫,也送一套这样的盔甲给你好不好?”水幽寒听的头上挂下黑线来。怪不得楚侯爷要那么亲切地称欧阳为贤侄了,原来是为后面自称为麒儿的爷爷打的草稿。

  眼瞅着楚侯爷抱着麒儿不撒手,长公主等人不是低头喝茶,就是相互聊天,都只当没看到。水幽寒低声咳嗽了一声。欧阳起身说饭菜准备好了,请大家入席。水幽寒就过去要抱回麒儿。

  “我们父子还有其它的事,就不留下来打扰了。”楚侯爷站起身,把麒儿交回到水幽寒手中,又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来。

  “今天来的很是失礼,老夫身上没带别的东西,这个就权当作是见面礼吧。””

  水幽寒一看,楚侯爷拿出的竟是一把小匕首。不用去看匕首如何,只看那精制的鲨鱼皮鞘,还有匕首把上镶嵌的龙眼大的珠子和宝石,就**非凡品,定然价值不菲。楚侯爷虽然没有明说,

  明摆着是送给麒儿的。

  麒儿趴在水幽寒怀里,看着漂亮的匕首,眼睛发亮。他对这个爷爷的印象真是非常好。不过他还记得娘亲说不能随便拿别人给的东西,便看了眼他娘亲,又把伸出去一半的小手缩回来,还顺势摆了摆。

  “不,不能收。”麒儿很懂得看水幽寒的眼色。

  “侯爷今天能来,就是给了我们夫妻最大的人情,这份礼太贵重了,还请收回。”欧阳在一边说道。

  欧阳和水幽寒两人都坚决不肯收礼,楚侯爷无奈,只得将匕首收回,又与长公主和等人别过,带着楚熙离开了。

  楚家安子一走,这边就安排摆饭。分了两席,外面一桌是欧阳、上官英和小刀,陪着周刘两位大人,周泽还有呼延敏之。里面又设一桌,是水幽寒、卫三娘和凤儿陪着长公主。

  今天的主菜便是烤鸭,每人面前都放着酱碟、切成段的小葱、黄瓜各、还有薄的几乎透明的荷叶饼。片好的烤鸭端上来,片片有皮带肉,薄而不碎。水幽寒又洗了一次手,问过公主是否吃葱蒜后,便亲自拿面饼,抹了面酱,又夹了两片鸭肉和葱丝、黄瓜条卷好了,递给长公主品尝。

  “公主请尝尝我家做的烤鸭,可还能入口?”

  这烤鸭水幽寒试验了那么就,可以说是颜色鲜艳,味道香美,油多不腻。长公主吃了赞不绝口,水幽寒便又介绍了其它几神吃法,比如说可以直接将烤鸭皮沾了白糖来吃,还比如说甜面酱里可一加蒜泥,比较去油腻,也可以不加,毕竟那是重口味的东西,很多人有忌讳。

  今天她们吃的甜面酱里就是没加蒜泥的。

  水幽寒一边伺候这长公主用饭,一边从鸭子的伺养到烤制简略地说了说。

  “难为你肯下工夫,单就这烤鸭,便把宫里的御厨给比下去了。”长公主赞了一番,倒也并不如何惊讶,毕竟在宫里很多食材都是专门用好料喂养出来的。

  最后还有一道鸭汤爆的白菜栗子。虽然都是普通的材料,但是用的是烤鸭架子,文火慢熬出来的,味道自是不必说,更可解秋燥,还能养胃润肤。

  水幽寒这一桌吃的还算斯文,一只烤鸭只吃了多一半,外面那一桌的三只烤鸭,可是吃的干干净净。几坛子酒也喝下去,周尚书更是透露出,他对欧阳家的饭菜,早就闻名。不用说,自然是他那个爱吃辣的儿子和他说的。

  欧阳家里宾主尽欢,其乐融融,京城鼓楼胡同的安国侯府气氛可就不那么和谐了。

  楚侯爷一进府门,便阴沉着脸,带着楚熙径直去了练功房,吩咐下去不准任何人去打扰。半晌,楚熙先从书房出来,身上带伤,看来是爷俩较量武功儿子败了。稍候侯府一家人齐聚内堂,楚侯爷看着一边坐着的王夫人,还有下面低眉顺眼的儿子和媳妇们。

  “此次回京,我听说有豪族仗势欺人,草菅人命。我不常在家中,对你们都疏于管教了。我把话说在前头,若是我楚家的人敢胡作非为,不管是哪个,都不再是我楚家的人。”说到这,楚侯爷话音一顿,扫了在场的众人一眼。他这一眼,含着杀气,便是王夫人也不由得低下头去。

  “征儿,你不要低着头,不要以为你做的事我不知道,又仗着你娘疼你,我奈何不得你。若你再犯错,我便不认你这个儿子。”

  “父亲,儿子冤枉啊。如果您说儿子不长进,儿子没话说。可说到仗势欺人,草菅人命,儿子哪有那个胆子。”在下面一直低着头的楚征报屈道。

  “是啊,侯爷,征儿自打去了户部,做事很是勤勉。他已经改好了。”王夫人在一边帮腔道。

  “有或没有,你们只记得我今天说的话就是了。”

  楚侯爷冷哼了一声。一喜子的人都悄无声息,没人敢接话。

  半晌,楚侯爷放缓了语气又说道:“今天路过李翰林的宅子,进去看了看,原来换了户姓欧阳的人家。我们父子去的巧,正赶上人家儿子入族谱,便在旁边观了礼才回来。”

  “我年纪大了,也想早点过上含饴弄孙的日子。你们兄弟很让我失望。夫人,你不是相看了好几个进京的秀女吗?如果有合适的,就赶快定下来,趁着我在京城,也好去金殿上求道旨意,等熙儿把媳妇娶进门,我也能放心再去边关镇守。”

  楚侯爷话音一落,就听叮当一声,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他也不去看,甩手便走了。王夫人也一脸惊喜地跟了出去。只留下楚熙、楚征两对夫妻,或悲或喜,或怨或怒。

  第一百九十四章 暗流汹涌

  

  “熙哥,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去接那……那孩子回来吗?怎么,怎么,刚才父亲说要请旨给你娶妻?你要娶妻,那我怎么办?熙哥,你难道忘了答应过我的话?我,我为你受的委屈难道还不够吗?”

  侯府海棠院内正房,赵欣雅拉住楚熙,梨花带雨地发问。屋内伺候的丫环婆子早在两人面色阴沉地进了房间后,就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你以为我愿意吗?这都是父亲的决定。”

  “是不是水氏那贱人说了我什么?父亲就相信了?她都说了些什么?熙哥,你不会相信她的是不是?”

  楚熙有些厌倦地把手臂从赵欣雅怀里扯出来。这个动作,扯动背部,刚才的伤处隐隐作痛。这是方才和老侯爷“印证武功”时被父亲伤的。其实楚熙心里明白,所谓印证武功,不过是侯爷想动手教训他,却又要给他这个将军在众人面前留面子的一个幌子。

  楚熙知道,即便是在盛怒之下,父亲也不会真的伤了他。况且这些皮外伤对他这样从小习武的人来说,根本就是家常便饭。他更痛的是心。本来就自欺欺人的遮掩,在父亲的诘问下,根本没有招架之力。他一直不想面对的那个可怕的猜测,如今成了现实。这终于打破了他一直以来通过自我麻痹、自我催眠而营造的保护膜。如今面对这样的局面,最痛苦的人莫过于他。可是,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要责问他,仿佛他才是罪魁祸首。

  “她什么都没说,一句也没有提过过去的事。对于你,更是只字未提。就像上次我和你说的,她只想要带着孩子平安度日。现在你也该相信她说的是真的,她已经再嫁,孩子也入了别人家的族谱。还是父亲和我在旁见证的。你该放心了。你只当从来没她这个人就是了。”

  “可是,父亲不是要抱回那孩子吗?怎么没抱回来,反而要你娶妻?还是那个女人说了什么是不是?熙哥你别瞒我,你说过你只要我一个的,怎么父亲说要你娶妻,你不反驳?”

  “你让我怎么反驳?欣雅.你一直在问别人,你为什么不问冉自己,都做了什么?”

  “我,我哪里有做过什么?”

  楚熙拂袖而去,赵欣雅气的脸色发白,一挥手将桌子上的花瓶并茶壶茶碗都扫在地下。

  赵欣雅十分愤怒,这是楚熙第一次和她发这样大的脾气.以前都是她发脾气,楚熙退让的。楚熙似乎对她越来越没耐心了,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那?

  是了,就是从那个女人来到京城后。楚熙说好了那天从城外回来,会给她买她最爱吃的烧鹅。

  可是那天她左等右等,最后等回来楚熙,却说去晚了,没买到烧鹅。看着楚熙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她知道一定是有事情发生。她很聪明地没有直接问楚熙,她娘跟她说过,男人想告诉你的事情会直接告诉你,他不想告诉你的事情,你怎么问,得到的最多是谎言。

  所以她没有直接问楚熙,而是从楚熙身边的随从下手。这才知道楚熙在李记前面被狐狸精勾走了。她当时气的不行,派出人手打探,结果只知道那马车是长公主的,楚熙跟着马车去了宣德门前大街公主府旁边的宅子。那原是李翰林的宅子,最近卖给了一户姓欧阳的人家。至于在那宅子里发生了什么事,则是怎么也打听不出来。

  她正着急,结果晚上楚熙就主动和她提了这件事。她才知道是姓水的女人和那个孩子回来了。楚熙告诉她,已经给了那女人和离书。

  还说在那宅子看到那女人身边带着个孩子,那孩子在踢球,还说球是他爹爹买给他的。

  最后楚熙和她信誓旦旦地说,他的心里只有她一个,他只承认她生的孩子。

  她听明白了,这是楚熙告诉她不会承认姓水璐女人生的孩子,而那女人和孩子也绝不会回到这个府里来碍她的眼。她当然高兴,只要那之后,他们之间似乎总有些不对劲。

  还有王夫人,说是不管事,却把府里的大权抓的牢牢的。她当然不满意,这侯府的女主人是她。结果两人几个回合下来,这老女人明显不是对手。就打起了别的主意。正好就有不知哪来的所谓本家巴结上来,透露了姓水的女人和那孩子的消息。这老女人更是要把那母子接回来,要压她一头,在明知道那女人不会回来后,又想把那个孩子接来,站住嫡子的位置。

  她知道王夫人并非对水幽寒母子有什么感情,只是看她不顺眼,要拿捏她。还有二房的韩淑贤,也三番五次地跑到水幽寒那献殷勤。为的不过也是要给她添堵。这两个人的所作所为自然有人报告给她,她一点都不担心。凭她们,根本斗不过她,就当看小丑表演解闷好了。

  至于姓水的那个女人,一进京就找了座大靠山,让她不能毫无顾忌地下手。后来派了些人去附近打探,甚至想混进那府里去,可恨竟然一点可趁之机都没有。那女人防备的那么严密,家里下人都是从渤海郡带来的,就是府里正经的客人,都接近不了那宅子的内院。后来,她回家跟她娘讨主意,她娘竟警告她不要再去打那母子的主意。她问她娘为什么,她娘只说是圣平长公主放出话来了。她***下来。

  没想到王夫人在水幽寒那里没讨到好处,一回来竟忙着四处去相看人家进京候选的秀女,还打算请旨赐婚。她一开始倒是着急了一会子,不过想想就释然了。王夫人能去哪里请旨,那后宫的太后可是她嫡亲的姑姑,还会真的指个女人来坐在她的头上。

  可如今老侯爷发了话那就不同了,老侯爷在战场上有救驾之功,可以在朝会的时候直接请旨赐婚,而皇帝也不需要去问太后的意思,当场就可以颁旨。可恨楚熙几次要将她扶正,都被王夫人以平妻无子不可扶正为由给拦下来了。而她的肚子也不争气,两年了,竟然一次都没怀上。

  老侯爷回来后,必定是王夫人搬弄的是非。他知道有了孙子当即表示要接回来。他们也怕水幽寒那时的名声有碍,便说好不说明孩子的母亲是谁.只当是楚熙在外面的情债,接回来养在她的名下。她心里并不愿意,但是也没法子,比起再娶个女人进门,这不过是一个没有母族依靠,要在她手里讨生活,没有嫡子名义的孩童,还不是任她揉搓,而且她还能因此得个贤名,在侯爷和楚熙那里都讨好。

  可是,她都已经做了这么大的让步,这父子两个,一个安国侯,一个大将军.竟然连个孩子都没要回来,还在那看着入了别人的家谱。

  现在,老侯爷公开发话要给楚熙另娶正妻了,而楚熙竟然一句话都没反驳,她怎么能够不气,不慌。

  赵欣雅在屋里砸了一通,屋外伺候的丫头都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这些都是从赵家陪嫁过来的,自然知晓赵欣雅的脾气。人前是春风拂面,人后则喜怒无常。她们想走的远点,避开这个风头,可是又没那个胆。当然更没人想这个时候进去劝说,当现成的出气筒。

  “外面的人那,都死了吗,还不都给我进来?”赵欣雅砸了一通,气稍微平了些,脑子开始转动。

  几个丫头站着没动,一身杏黄和一身柳绿的两个大丫头互相看了一眼,只好带头走进屋去。

  “把这些东西都收拾干净了,悄悄的扔到外面,别让人看见了。”赵欣雅指着一地的碎片。几个丫头赶忙蹲下身收拾。

  “碧柳,我这屋里原来有什么你最清楚,你带人把我的箱子打开,挑相似的,按原样摆起来。”

  那穿绿衫的大丫头答应了一声,带了两个小丫头出去。地上的碎片一会就收拾干净了,那杏黄衣衫的大丫头就要带人去扔,却被赵欣雅叫住。

  “琥珀你留下。”

  等屋内只有赵欣雅和琥珀两人后,赵欣雅问道:“那件事情,你办的可干净?”

  “回奶奶,因奶奶不想让老爷和夫人知道,婢子便找了婢子的哥哥,私下办的。奶奶知道婢子哥哥的本事,他亲手办的事情,从没出过差错。婢子保证一点痕迹也没留下来。”

  “嗯,那就好。不是我不信你们,实在是最近事情一件接一件,让人头疼。侯爷的话你也听到了吧,你家姑爷要娶正室了,还要皇上赐婚那。你马上给我备车,我要进宫去找太后姑妈。”

  “奶奶,这两天宫里正选秀女,四小姐也在里面,太后她老人家只怕忙不过来,您这个时候去……”

  “四小姐,你叫的亲热,什么时候她的事比我的事还重要了?”

  “奶奶您息怒。婢子也是为了您。奶奶您心里清楚,老爷和夫人最疼的自然是您。四小姐的事,也不是她自己的事。最后得力的是老爷和夫人。奶奶您忘了夫人跟您说过,那个地方不自在,夫人舍不得您去,四小姐才有了这个机会。

  夫人不是说,那地方,且让别人去争,争得了富贵,姑娘您跟着享福。争不来,就让她自己去受那个罪,您还是享福。”

  “那该怎么办,说不定哪天就有赐婚的旨意下来了。都怪那姓水的贱人,老老实实把孩子交回来,我哪用的着这么烦心。儿子,儿子,我要是有个儿子,如今早就扶正了。对,就是儿子,现在也不晚。”赵欣雅急得在地上来回乱走,最后停住,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兴奋地对琥珀吩咐道:“快去备马车,我要马上回家一趟。”

  安国侯府芙蓉院。

  楚征一进屋便歪在贵妃榻上,韩淑贤跟进来,把屋里的丫头都打发出去。

  “二爷,今天老爷子怎么冲您发起火来了?”

  “老爷子要教训人,可又要给大哥留面子,又不能直接骂你们做儿媳妇的,还不就拣我这个软柿子捏。是认准我皮厚,拿我做法。”

  楚征漫不经心地说道。

  “二爷,你可别不当皿事。老爷子话里有话,那个逐出侯府,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还能怎样,咱们又没做过什么,有什么可怕的?”

  “二爷你不想想,大房两个都是人精,惯会做嫁祸于人的勾当。

  我担心,这背后说不定有什么事咱们不知道,那姓赵的贱人又要让咱们顶缸。”

  “住口,那是大哥大嫂,你还是不是书香门第的小姐,还懂不懂的尊重长辈。以后莫让我听见你背后对大哥大嫂不敬,不然,我就先撵了你出门。”楚征一下子变了脸,厉声呵斥。

  韩淑贤被楚征呵斥***眼睛里含了泪水。

  “二爷,我,我还不是为了二爷你吗?”

  “你还是别打你那小算盘了。老爷子想要含饴弄孙,不如你我加把劲,生个一儿半女出来,还实惠些。”楚征前一刻还正言厉色,下一刻就不正经起来。韩淑贤是见惯他这样的,也生不起这个气。

  “这个事,可大可小,我得找夫人说道说道去。”

  “趁早别去,刚才娘跟了老爷子出去,现在正说话那。你去做什么?”

  “要说话,有这会子工夫也说完了,这事不能耽搁,我这就去。”说着便出了门。

  楚征在榻上哼了一声,转而又喜上眉梢,叫进一个小丫鬟来如此如此吩咐一番。那丫头出去了,少顷便带了个妖妖娆娆的女子进来。楚征扔了块银子给那小丫头,那小丫头就从屋中退出来,关上了屋门,只是还关不住屋内轻佻的调笑。

  “爷,怎么又想起娇杏来了?爷昨个夜里才叫了青儿姐姐伺候,难道是青儿姐姐伺候的不尽兴,爷才叫了奴家来填补填补?”

  “别提她,提起来爷到现在还恶心着。昨晚叫了她来伺候,做张做致的不让点灯,结果爷上手一摸,觉得不对劲。点灯一看,那贱人从后背到大腿,坑坑洼洼,没块好皮。竟然还瞒着爷,要哄爷跟她个丑八怪上床。气的爷给了她一脚,让她滚了。”

  “唉呦,爷说的可是真的?爷过击可常说,最爱青儿姐姐那双长腿,说是最销魂,奴家几个都比不上。”

  “销魂,吓的人掉魂才是真的?娇杏宝贝,快过来,你才是爷的心肝。青儿那丑鬼给你提鞋都不配。快过来,伺候的爷高兴了,明天就抬了你做姨娘。”

  “爷又哄奴家了……”

  一会工夫,屋内传出阵阵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屋外伺候的几个丫头都吃吃笑着,自动走远了些,唯有一人低着头一动不动,正握紧了一双拳头,咬牙切齿,不停诅咒。

  侯府书房。

  楚远山躺在书房屏风后的榻上沉思,慢慢倦意袭来,他闭上眼睛。突然一缕淡淡的香气扑面而来,楚远山没有睁开眼睛,任由一双手掌抚上他的额头,轻轻地按摩。

  “你辛苦了,这些日子,家里多亏了你。”

  “那是妾身的本份,要说辛苦,这府里最辛苦的还是侯爷。”

  “哎。”楚远山轻轻叹了口气,反手握住那双细腻的手腕,“多亏有你在我身边,能陪着我说说心里的话。只是,委屈了你了。”

  “有侯爷这句话,妾身这辈子就值了。”

  鹤嘴炉内吐出袅袅轻烟,笼罩住两个相依的人影。

  同一时刻皇宫储绣阁内。

  王嫣然坐在桌前,凝神听着外面莺声燕语。她进宫已经有三天了,先是经过宫里的嬷嬷验身,合格的都安排到这储绣阁学规矩。秀女们之间也熟悉起来。

  赵欣榕,容貌秀丽,举止娴雅,待人接物落落大方。楚婉君则是跟着父兄学了些骑射的本事,比其他女子多了分霸气。可是要说到美貌,还是水清玲第一,虽然嘴唇厚了些,行事也很张扬,看着就让人讨厌。王嫣然知道,有这种想法的不只她一个人。范嬷嬷说,有的女人会被几乎所有女人讨厌,但是对男人却有致命的吸引力,说的应该就是水清玲了。

  王嫣然心里掠过水幽寒的身影。水清玲是水姐姐的妹妹,虽然不司母,可细看有很多相似之处,皮肤,身材都是极好的。不过说起做人,可就不及水姐姐来万分之一了。

  “外面乱哄哄的在做什么?”王嫣然问从外面进来的小莲。

  “回姑娘,是秀女们在串门子。”

  “哦?”

  “西郡太守家的贾姑娘,说是明天就要正选了,到时候姐妹们都有了去处,就不能在一起了。姐妹们这两日在一起有了感情,趁着还在一处,今晚上要一起聚一聚。”

  “别人都怎么说?”

  “没谁说不好。赵丞相府的赵欣榕姑娘、安国侯府的楚婉君姑娘,礼部尚书府的水清玲姑娘、都答应了,如今正在吏部侍郎府的钱容容那,马上就到姑娘这来了。”

  “看来还真热闹啊,小莲,你说我要不要去?”

  “姑娘不是有了主意了吗,还用问我?”

  “娘让我凡事多听你的教导。”

  “既然姑娘这样说,我便考校考校姑娘,这宴会该不该去?”

  “这哪里有得选,我不去只怕不行。那几位都去了,必然不会落下我,而且我也想去看看有什么好戏。有你在身边,我也没什么好怕的不是吗?”

  “我自然会全力协助姑娘。”

  宣德门外大街,欧阳府,水幽寒正翻看府里这一个月的帐目,冬儿一脸喜气地跑进来。

  “奶奶,奶奶,大喜了,大喜了。”

  水幽寒放下账本,笑道:“什么事大喜了?”

  冬儿喘了口气,“回奶奶,外面来报喜的,说是少爷考中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喜讯

  

  欧阳会试取中了第五十六名,成为贡士,同时也取得了殿试的资格。水幽寒忙着接待了报喜的人,开发了赏钱。然后吩咐下去准备宴席一家人要好好庆祝庆祝。因为按照惯例,会试合格的,只要参加殿试,就没有落榜一说,只是名次问题罢了。等欧阳从外面回来,王宣也跟着一起来了。王宣也被取中,名次更加靠前是第十名。

  “殿试是皇上亲自主持,一贯只出一个题目,考的是策论,比起会试倒是容易多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欧阳和王宣也不敢懈怠。殿试是在半旬之后举行,再人便约在一起研习,王宣更是趁着这机会常常来这边府里,恨不得一日三餐都在这蹭饭。

  宫里的选秀也落下了帷幕,水幽寒经常出入长公主府,比别人更早就得了消息。共有十名秀女选入宫中,其中赵欣接、楚婉君、王嫣然等五人还未承恩,便得了美人的封号,如今都住在宫内长春苑内。皇上和太后还为几个出色的秀女和朝中的青年臣子赐了婚。长公主这些天进宫的次数明显增多,为的就是给呼延敏之挑个合意的媳妇。在这件事上,长公主的热情和呼延敏之的兴趣缺缺形成鲜明的对比。

  水清玲落选了。

  “正选之前那天晚上,这些秀女聚会,听说她们抚琴、唱歌、跳舞,玩的好不开心。结果回去后,第二天早上起来,水清玲就出了一身的疥子,连那张脸都毁了。当时就惊动了管事的嬷嬷,叫了太医来。太医也没见过这种病症,说怕会过人。管事的嬷嬷不敢隐瞒,就报上去了,太后知道了,当即就下旨把人给送出宫去了。就是和她同住的两个秀女也受了牵连,一起给送出宫了。”

  “姑娘.素心就是这么和我说的。”小红向水幽寒回禀道。

  知道水清玲落选,水幽寒就让小红向长公主身边的丫头打听,结果知道水清玲根本没和皇上见面,便这么被送出宫来了。意料之外,可也在情理之中。水清玲的家世不俗,相貌又太招人,自然被众秀女视作头号敌人。而她被周氏溺爱着长大,为人行事一贯张扬,没受过半点委屈,又和周氏学的有些爱长小便宜,就算是能入了皇帝的眼,在宫内也会举步维艰。

  后宫空虚,后座虚悬,这一批才貌、家世出色的女孩子们进了宫,不知又会是怎样的一场厮杀。水幽寒望着夜空一弯冷月,不禁有些替王嫣然担心。不过又想到王嫣然身边那个范嬷嬷,虽然只见过几次面,说过的话也是一只手就数的过来,水幽寒直觉这个人深不可测。

  水幽寒跟欧阳说了她的担心,也说了对范瑭嬉的感觉。

  “小寒,你这份担心可有些多余了。沈王两家在渤海郡树大根深,范嬷嬷必是他们不知从哪请来的高人,负责在宫里保护嫣然的。

  皇宫是什么地方大家都清楚,就算嫣然认为只要有皇上的宠爱就万事无忧,可郡守夫人和沈老夫人是不会那么想的。她们必然是做足了准备,才让嫣然进宫的。还有阿宣,你以为他为什么这么紧张,非要做今科的状元那?”

  “为什么?”

  “自然是为了嫣然。这后宫女人的荣宠,和娘家的势力是分不开的。嫣然如果不进宫,那么她现在的家世背景足可以保证她这一世无忧。可她选择进了宫,这王家和沈家的背景就弱了些,而且还是远在渤海郡,京城里几个本家也都官爵不显。阿宣想在今科夺魁,就是想在朝廷上立足,为嫣然在宫里的地位增加筹码。”

  水幽寒哦了一声,欧阳不愧是土生土长的男人,这些东西看的相当透彻啊。不过她又想到另一件事。

  “可是我听说,这些秀女进宫,只能带一个贴身丫头伺候,可没说能带嬷嬷。那范嬷嬷不是不能和嫣然一起进宫了?”

  “这倒是。不过,他们应该早做了布置吧。不能明面上带进去,暗地里塞进个把人还是不成问题的。好了,小寒,你别坐在那望月亮了。天凉了,快上床来,为夫已经为你暖好了被窝。”

  水幽寒把望向窗外的目光收回来,就见欧阳侧身躺在床上,一床薄被只盖到腰际,睡衣松松垮垮地系着,露出一片蜜色胸膛。水幽寒咽咽口水,故意慢吞吞地走过去。

  “也是,事事难料,我在这里担心也是白费力气。嫣然天性聪慧,还有雁山一行的因缘在那,或许真能心想事成也说不定。”水幽寒知道不能用她来自前世的眼光看待这个问题。她是绝不会认同和一群女人分享司一个男人,可这个时代的女孩,如果男人地***是做妾也会被认为是荣耀。更何况进宫做了皇帝的女人,那更是光耀门楣的事情。

  欧阳看着水幽寒明明眼睛黏在他胸前,可偏要走三步退两步地磨蹭,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娘子,你这样磨磨蹭蹭,为夫可不等你了。明天麒儿再提起两个弟弟的事情,为夫便说是他娘亲不想给他生。到时候麒儿闹你,娘子你可别向为夫求救。”

  “哎呀,好了,好了,别急,宝贝,我这就来了。”水幽寒收起漫不经心的态度,吹熄蜡烛,做色狼状扑到床上。一片旖旎春光皆被锦张遮盖,夫妻二人的造人运动进行的如火如荼。

  这天上午,欧阳和王宣在书斋读书,水幽寒正在廊下陪麒儿踢球,冬儿进来禀告,说是水清玲又来了。水幽寒皱了皱眉。

  水幽寒和欧阳成亲后,水幽寒便立意要与水家保持距离。水家派人来让她们三日回门,水尚书不是最讲究礼仪规矩吗,水幽寒就以再嫁没有这个规矩婉拒了。后来周氏不断上门,水幽寒能躲则躲,实在躲不过就见一见。而周氏找水幽寒也不外乎是为财为利。

  “姑娘,你如今可是发达了,可不能不拉拔拉拔娘家人。”周氏对再婚后的水幽寒,态度有了极大的转变。

  水幽寒虽说是再嫁,可能请的动两位朝廷重臣给说媒,又在长公主家发嫁,这是何等的体面,京城中也是少有的。还有成亲那日,皇上还派莱总管送来了贺礼,虽然并不张扬,但是水尚书和周氏也都看在眼里了。周氏不免拐弯抹角地打听,试探,想知道水幽寒是什么时候得了皇帝的青眼,水幽寒自然不会和她说。周氏便又猜疑欧阳有什么隐秘身份。水幽寒统统一笑置之,更让周氏摸不着头脑。

  周氏打探不到消息,就打起了别的算盘,话里话外让水幽寒帮着填补家计,说什么水尚书俸禄有限,水清玲选秀花销巨大,三个弟弟也要用钱等等。还连着几次带了几个孩子上门来,水幽寒也都给了见面礼。只是周氏人心不足,让水幽寒不胜其烦。

  “太太有些健忘。我嫁了两次,第一次侯府的聘礼自然不薄,就是这次,夫君变卖了产业凑了五万两银子给老爷和太太。便是平日吃的是银子,一时半会也吃不完吧。况且,别家嫁女还要费嫁妆,老爷太太这两次可都是只进不出。第一次给了几个空箱子,让我在侯府和京城中都露了脸,这次更是连个箱子也省了,太太怎么不好好想想。 ”

  周氏讪笑,“我们是打算给姑娘办嫁妆,可姑爷着急迎娶,我们来不及给姑娘置办。”

  “有什么来不及的,夫君不是让老爷和太太可以慢慢置办吗,什么时候置办妥了就什么时候送过来,夫君不会嫌晚。我记得我娘可有不少陪嫁,都是打算留给我做嫁妆的,太太不妨把我娘的陪嫁先送过来,别的再慢慢置办也好。”

  周氏变脸,“什么陪嫁?我可没见过。就是姑爷这次给的五万两,我也一文钱都没摸到。”

  “太太竟说没见过,那太太如今手上带着的这翡翠镯子是谁的?”

  水幽寒指着周氏手腕上一只碧绿清透的镯子问道。

  这还是奶娘提醒水幽寒。水幽寒母亲的陪嫁,都是有标记的,奶娘都认得。周氏和水清玲来了几次,她们身上好些个首饰,都是水幽寒的母亲留下的。

  周氏把镯子往上撸了撸,强辩道:“这是我娘家陪嫁来的。”

  水幽寒冷笑,“不知太太什么时候改姓水了。太太还是把嫁妆准备好了再来吧,不然您这三番两次的,让姑爷看着不像,外人瞧了也跟着齿冷。”

  如此周氏果然就不再登门。水幽寒心中暗笑,她如今风风光光地嫁了,面子工夫也早都做的十足。外面明里暗里都在议论水尚书不慈,周氏刻薄,侵占了先房的嫁妆。

  这种情况,就是水幽寒不再搭理水家人,也没人能挑她的礼。

  如今水清玲出了这档子事,水幽寒知道她恐怕又不得清净了。

  事实也果真如此。原来水清玲因为出瘴子被送出宫,没能入选。

  出宫后过了三天,竟然不药而愈,谁也解释不清是怎么回事。水清玲不死心,便缠上了水幽寒。

  第一百九十六章 赏花会

  

  水清零落选,而且容貌也并没有损毁,在水幽寒看来绝对是水清玲和水家的福气。然而她们很显然并不这么想。先是水清玲和周氏上门来,要水幽寒给想办法,安排水清玲和皇上见上一面。用周氏的话来说,就是我们家清玲长的倾国倾城,是个男人见了就要动心。皇帝后宫里那些女人根本没法和清玲比,只要让皇帝看清玲一眼,这皇后的位置暂时不说,最起码贵妃的位子那是十拿九稳。

  这让水幽寒对周氏的认识又深了一层。这个女人果真彪悍,两天前还因为水幽寒提出嫁妆的事情来不敢登门。

  如今有求于水幽寒,她又上门来,竟然毫无愧色。水幽寒心想,也难怪,周氏如果不是如此彪悍,换另外一个人也不能顶着侯府的压力,硬扣着原来哪个水幽寒不让出嫁,而且还能一点不心虚地提出让侯府等她两年,等她亲生女儿长大了好顶替水幽寒这门亲事。这哪里是这个封建时代的三从四德的女子,这分明是蔑视礼教,蔑视舆论的一棵奇葩,水幽寒做为穿越人士就自叹弗如。

  对于周氏和水清玲的这个要求,水幽寒毫不客气的拒绝了。

  “皇帝是什么人想见就能见的吗?太太有这个打算,何不自己安排?太太可是说安排不了,那太太想想,太太是命妇,老爷是当朝一品官,你们都安排不了,我一个平头百姓能做什么?”

  皇帝确实派莱总管来送了两次赏赐,水幽寒却不会真当她自己在皇帝眼中有多大份量。况且,就算是皇帝对她有几分情面,可好钢要用在刃上,这份人脉是不能轻易动用的。

  几次下来,水家似乎也是想通了,不再打进宫的主意。不过还没等水幽寒松口气,她就安现,这水清玲又另外打起了主意,水清玲看上了呼延敏之。

  长公主立意趁这次选秀的机会,给呼延敏之挑了媳妇,这在京城中并不是新闻。之所以皇帝还没指婚到呼延敏之头上,实在是长公主有些挑花了眼,还没挑到合意的,否则自然是紧着呼延敏之的。现如今皇上后宫中人选定了,两位成年皇子正妃偏妃也都迎进了门,放眼望去,京城中戴钻的王老五们,就属呼延敏之最闪亮。年纪轻轻已经是皇城禁军统领,又是皇上的亲外甥,还是呼延家爵位的正宗继承人,虽然一张脸少有表情,但不妨碍人家是个英俊少年。这些条仵加起来足以使呼延敏之成为京城中有未婚适龄女儿的父母眼中最好的金龟婿人选。

  水清玲和周氏在水幽寒出嫁那天,在长公主府曾经见过呼延敏之一面。不过两人当时一个要做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一个要做皇帝的丈母娘,便没把他放在眼里。可是现在进宫成为泡影,呼延敏之就成了最好的选择,尤其是那次在水幽寒家中看见呼延敏之后,这母女俩的目光就锁定在呼延敏之身上了。

  长公主对水尚书,周氏母女都没好感,想要接近呼延敏之,还是要经过水幽寒。

  所以,这水清玲也不管水幽寒脸色如何,几乎天天到水幽寒家报到,找机会接近呼延敏之。如果不是水幽寒全家上下并没好脸色给她,估计就要住在水幽寒家守株待兔了。

  “姐姐,我今天做了新式的点心要送给长公主尝尝,姐姐陪我一起去吧。”

  “姐姐,你看我今天这件石榴裙好看吗?怎么今天呼延统领没来找姐夫下棋?”

  如此这般那般,水清玲面对水幽寒时嘴巴像抹了蜜,无非是想借她做跳板,接近长公主和呼延敏之。水幽寒心中腹诽不已,现在要用到她了就称她为姐姐,不再叫她水大憨了。还有,别以为她不知道周氏母女怎么背后称呼欧阳,她们瞧不上欧阳的出身,背地里叫欧阳是乡下土财主,这才多会工夫就姐夫姐夫叫得这么亲热了。

  水幽寒忍了又忍,才没有让人用笤帚把水清玲赶出去。只是吩咐了门上的人,用闭门羹招待这位二小姐。不过水幽寒毕竟要过日子,不能每天都装作不在家,实在避不开也只好接待接待,说几句话就打发她走。至于她的内院,一般都在打扫,不方便招待人。麒儿自然是睡着了,也不便见人。欧阳更是有正经事,要忙着读书,一律不见客。

  今天水清玲又来了,水幽寒叹气。

  “冬儿,你吩咐门上,就说长公主和呼延统领去相国寺进香,我也陪着一起去了。”冬儿答应一声出去了。

  奶娘在一边也跟着叹了口气。

  “姑娘,这也不是个事。我听小红说,周氏和二小姐不只在您这下工夫,最近凡是长公主出席的场合,她们必定也会去的。二小姐还常打着您的旗号。长公主身边的素琴说,长公主面上都露出不耐烦了,她们还一个劲的巴结。”

  ***无可奈何,遇到这么彪悍地人,不把脸面当回事,***头疼。

  “长公主那边我已经表过态了,长公主能看得出她们是什么人,必定不会怀疑我有要撮合这事的意思。不过,这件事对咱们也不是没半点好处,呼延敏之和周泽最近都很少来蹭饭了。”水幽寒苦中作乐地说。

  周泽自从吃了一次烤鸭,便惦记上了。仗着给欧阳和王宣找过备考资料的事,便常和呼延敏之一起来蹭饭。借口也是花样百出,给欧阳辅导功课,又找了什么资料来,去长公主家路过来拜访,找欧阳下棋等。呼延敏之也乐得跟他一起来。那天两人在水幽寒家吃过饭,正和欧阳在廊下喝茶。水清玲来了,水幽寒一下没看住,就让她跑到待客的院子里。水清玲还装作没料到这边有客人的样子,撒娇撒痴地挤开欧阳,就要和呼延敏之亲切对话。

  欧阳当时非常的尴尬,水幽寒闻讯赶过去,心里也非常生气。水清玲一个未嫁的女孩子,在她家里做出这样的事,她也跟着脸上无光。好在周泽是狡猾的,呼延敏之是面瘫的,两人都装聋作哑,起身告辞走了。那之后水清玲便常来守在水幽寒家,期待下一次“偶遇”。

  呼延敏之察觉有异,便来的少的。周泽虽然知道水清玲的目的是呼延敏之,但是呼延敏之明显对水清玲不感冒,周泽掂量了一下他自己的份量,觉得如果水清玲拿不下呼延敏之,那很可能下一个目标会是他,所以也来的少了。

  蹭饭的人少了两个,却挡不住王宣。王宣是不担心的,他的父亲只是郡守,他如今虽然考过了会试,但是殿试上能否金榜题名还不能确定。在水家母女看来,他只比土财主的欧阳好上一点,是乡下小官的儿子,还不能让水家做为目标。不过水幽寒还是加派人手看着,不让水清玲乱走动。

  正想着,冬儿进来回话。

  “奶奶,水二小姐听说长公主和呼延统领妻了相国寺,就急忙坐车走了。

  看马车去的方向,估计是去相国寺了。”

  “不这么说,还真赶不走她。前几次说我不在家,她还不是硬要进门来。说是一家人,不用过份拘礼。”水幽寒松了口气。

  水幽寒认为,以水家的家世,还有水清玲的容貌,如果适当放低标准,在京城里是能挑到好夫婿的。周氏是继室,娘家也不是名门望族,很多高门大户都不会将她放在眼里,因此也瞧不上水清玲的出身。

  而且周氏是如何对待水幽寒的,现在已经是众所周知,又加上她平时待人接物的风评本就不佳,那些有条件挑剔的人家自然不愿意要这样的亲家母。不过门第低一些的人家,还是有很多愿意攀附水家这门亲。这之中也不乏有出息的青年子弟,挑个好的出来,也是良配。只是水尚书,还有周氏母女那几双眼,都是目无下尘,惯往高处望的。

  快到晌午,水幽寒拿了只刚出炉的烤鸭给长公主送过去。长公主笑着让人接了,便说起下午工部陶尚书夫人要办了赏菊会,请长公主参加。长公主想要水幽寒一起去逛逛,顺便也多结识一些人。欧阳会试榜上有名,再参加殿试也就是个名次靠先或靠后的问题,必定会被取中的。水幽寒曾透露过希望欧阳留在京城做官,长公主自然是知道的,带她参加宴会也是在提携她。

  “今天很多女孩子会去,小寒你也帮我掌掌眼。”

  水幽寒这才知道赏菊会还是相亲会,长公主心中有了几个儿媳妇人选,都会在这次宴会上出现,长公主要带她去,也是让她帮着相看相看。水幽寒有些默然,这个时代的婚姻讲究父母之命和媒妁之言,男女双方的意见反而不重要。婆婆选儿媳妇,是这个时代的常情。这也有一定道理,后院中还真就是婆婆和儿媳妇相处时间较多,婆媳和睦,这家里就少很多是非。其实古往今来这个道理都没变,就是她原来那个时代,还真就有女孩子对男孩子感觉平平,但是就因为觉得婆婆好相处,就嫁过去了,结果人家日子过的还真是顺风顺水。

  “还是要呼延统领自己相得中才好吧?”水幽寒还是忍不住说。

  “当然要敏之满意。不过男人心粗,往往只看外表。我得替他先筛选筛选。等咱们瞧着合适了,再让敏之从里面选。”

  水幽寒觉得长公主说的也有道理,便答应下来。

  第一百九十七章 金凤钗

  

  陶尚书是京城中有名的风雅爱菊之人,追溯族谱,他还是陶渊明的第十二代孙,因此这爱好就越发张扬了,家中几代人经营起一大片菊园,每到九月便要举行几次赏菊大会,遍邀友人参加。菊花依色将分为的黄17品、白15品与杂色4品,园中都有种植,今年更新添了墨菊、绿菊等,更是万金不换的珍品。

  水幽寒跟在长公主身侧,陶夫人亲自在前面领着参观菊园,什么英雄气概、凌波仙子、银针、紫矛、金绣球、鸳鸯菊、高山流水、独寻秋色、金狮曼舞、白玉针、墨荷、紫如意、玉翎管、紫燕、金丝垂钓、秋红日月、锦绣鸳鸯、粉牡丹,樊夫人一一介绍过来,如数家珍,长公主少不得品评两句,倒让水幽寒跟着长了不少见识。

  少一时来到园中央的花厅,就有各个品级的贵妇人携女过来拜见。

  水幽寒看着陶夫人和长公主的脸色,心里明白,这些有的是安排好的,有的则是自作主张来巴结的。

  长公主身份尊贵,再加上并不常在外露面,这过来拜见的人就更多。长公主一律笑脸相待,不过有的三言两语就打发了,有的就拉着多说几句,还有些更是介绍给水幽寒认识。这来拜见的人态度也都甚是谦恭,其中以户部张侍郎的夫人最为热情,站在长公主跟前就不走,还一面拉着自家女儿夸耀。

  水幽寒暗地里觉得好笑,这张夫人刚才一眼看到她在长公主身边很是亲密,眼中有寒光闪过。直到第二眼瞧见她的妇人发式,那道寒光才转为笑意。

  水幽寒和长公主相处的久了,知道长公主虽然在笑,其实已经厌烦这张夫人母女了,显然是没看上这张家的女儿,只可惜这张夫人还兀自巴结。水幽寒抬眼四下看去,正瞧见周氏和水清玲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走过来,目标明显是长公主这里。果然,这母女两人不会错过这个和长公主拉近关系的机会。

  “见过公主殿下。”

  “给公主殿下请安。”

  周氏和水清玲过来给长公主见礼,周氏似乎是不经意地把张夫人挤到了一边。

  “是周夫人和清玲啊,快过来些。周夫人好福气,生了这么漂亮的女儿,到把这满园的花都比下去了。”

  长公主还是第一次对周氏和水清玲如此热情,两人受了鼓舞,更是齐齐上前,把张夫人母女给挤到了后面。那张家的女孩子长相确实比较一般,张夫人跟长公主行了一礼,带着女儿悻悻地退了下去。水幽寒从长公主身边出来给周氏见了礼,水清玲便依在水幽寒身边,借着水幽寒跟长公主搭讪。

  不一会客人到齐,陶夫人命人摆上酒菜.又有歌妓到席前歌舞助兴。席间那张夫人又领着女儿过来给长公主敬酒,又夸耀她家女儿秀外慧中,不像别家的是绣花枕头。似乎故意要和张夫人打对台,周氏也带着水清玲过来敬酒。

  “公主千岁,我这大女儿久居乡下,对京城风物都不熟悉。我这二女儿,自幼就知书达理,博古通今,不如让她陪长公主说话解闷。”

  “我年纪大了,爱个清净,小寒陪着我就好。”长公主淡淡地说。

  这时有丫环上又端上一道菜来,走到周氏身边,不知怎地,就拌了一跤,把些汤菜洒了些在周氏头发上。那丫头急忙跪下请罪,陶夫人听见动静也赶过来。水幽寒以为依周氏的性子必要发作,没想到周氏还能顾全着场面,并没有发火,只说要去整妆。

  “小寒,你来帮母亲理妆,让你妹妹陪长公主坐一会。”周氏一边说一边对水幽寒使眼色。水幽寒这才明白,周氏要以此为借口,为水清玲制造机会,因此才能忍下这口气。水幽寒看了一眼长公主,见长公主微微点头,便柔顺地答应了,又和长公主告罪,才陪着周氏到旁边房内。水清玲自然是趁此机会坐到了水幽寒刚才的位置上。凤儿和冬儿陪在水幽寒身边,见了这情景,都暗自撇嘴,不过碍着场合不好说什么。

  周氏被两个贴身丫头扶着坐在梳妆镜前,早有陶家的丫头端了水来。周氏的丫头便将周氏的头饰一一取下。

  “哎呀,这凤钗都弄脏了,也不知这陶家是怎么调教丫头的,那般笨手笨脚。”周氏埋怨道。

  周氏今天带着一只凤钗,水幽寒瞧着正是她送的那只,看来周氏也知道那是值钱的东西,很是珍惜。

  一个丫头拿手帕沾水给周氏擦拭头发,另一个就拿凤钗到一边擦拭。周氏的发髻也就乱了乱做一团,那两个丫头又不会梳。周氏不管这屋里屋外来来往往的丫环仆妇,又是一顿呵斥,两个丫头都吓得不敢抬头。周氏无法,便问水幽寒。

  “太太知道我一向手笨,梳不来这样的发髻。我这两个丫头,也是从乡下带来的,太太这么漂亮的发髻,她们还是头一次见,也是梳不来。”水幽寒站在一边,并不上前。

  周氏气闷。

  “夫人这个发式,奴婢会梳,不如让奴婢给夫人梳吧。”旁边一个丫环上前说道。

  周氏自然应允,那丫头果然梳的顺手,周氏大喜。旁边几个丫头也都乖觉,抢着在一边帮忙。水幽寒便带着凤儿和冬儿又退后了一些,周氏还怕她回到席上去,碍了水清玲的事,暗地里吩咐了身边的丫头看着水幽寒。水幽寒明白周氏的小算盘,也懒得瞧她,只带着凤儿和冬儿在窗边看外面的花花草草。周氏磨磨蹭蹭地总算收拾好了。众人回了席上,却见水清玲并未在长公主席上,而是坐在原来的席上,水幽寒心里笑,长公主岂是会让人随便摆布的人。

  酒席继续,水幽寒在长公主身边坐定,长公主便偷偷问她对方才几位姑娘的看法。水幽寒并不认为她能左右长公主的想法,不过也不能一问三不知,便斟酌着说了几句。她们这边窃窃私语,周氏那边席上人们也没闲着。

  “周夫人,您这只凤钗可真是漂亮,不知是在哪里打制的?”有人讨好地向周氏问道。

  周氏有些得意地正要开口,***人抢先说道:“齐夫人是刚回到京城不知道,这***可戴了好几次了,说是尚书大人给打的,可是花了不少银子,是不是周姐姐?”

  “正是那。”周氏笑应道。

  水幽寒抬眼看过去,周氏头上的凤钗在灯光中熠熠生辉,水幽寒心中一动,便向长公主告罪,说要去更衣。长公主笑着点头,水幽寒带着凤儿和冬儿离席,奔后面去了。这后面是一道屏风,再往后走便是更衣之所。水幽寒看着左近无人,就停下脚步,躲在屏风后面,观望花厅中的动静。凤儿和冬儿不明所以,也跟着停下。

  花厅上谈话还在继续。

  “怪不得,瞧这凤凰刻的活灵活现的,这上面的宝石也不是凡品,尚书大人对姐姐真是用心。”

  “周夫人这只金凤可把我们的都比下去了,我瞧着竟比内造的都不差。”

  众人的眼睛都聚焦在周氏的头上,周氏沾沾自喜。

  “哎呀,莫不是我看花眼了吧,怎么周夫人这金凤竟是九翅的。”说这话的正是张夫人。

  “怎么会,明明只有八翅。”周氏不满道。

  “周夫人太谦逊了,那明明就是九翅金凤,不信拿下来给大家瞧瞧。周夫人心思倒巧,这金凤其它七翅倒还平平,那最顶上却是两翅有些重合,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翅,仔细看.却是两翅,这加起来.可不就是九翅。”张夫人从席上站起来,走到周氏身边指着那金凤道。

  不知是哪个好事的竟把一盏灯笼挑到周氏旁边,这下周氏头上那只金凤更是明晃晃地现在众人眼里。凤儿从小练暗器练就一双厉眼,比水幽寒瞧得更清楚,对着水幽寒点了点头。

  这个时代,政治可算开明,避讳的东西并不多。民间也可用凤钗,但不可用龙纹。但是只有皇家,贵妃以上才能戴九翅金凤。周氏有诰命在身,但她的品级也不能用九翅金凤,这宴席上唯一有这个资格的只有长公主一人。

  宴席上先是一片寂静,很多人都装作对周氏僭越一事视而不见,但是也有人不肯就此放过周氏。

  “周姐姐是太心急了些,若是清玲侄女前些日子选进宫里,保不齐现在就是个贵妃,这贵妃的母亲用九翅金凤,也能说的过去,只是可惜了,呵呵呵。”

  周氏面红耳赤,当众摘下金凤来细看,果真是有两股金翅并在一起,但仔细看却能看出是两股。

  “这不是我的那只凤钗,是有人陷害我。刚才我去梳妆,一定是这里的丫头给调换过了。”

  周氏这样说,陶夫人不依了。

  “周夫人这是什么话,你自是带你自己的人去梳妆,这凤钗如此贵重,自有你的人不错手地拿着。况且这九翅金凤连我都没有,我府里哪来的凤钗给你调换。周夫人,我这地方狭小,请不起你这样的大神,请周夫人移驾别处吧。”

  陶夫人下了逐客令,周围更是很多人帮腔,说是周氏不厚道,自家僭越,被发现了还要攀污主人家。

  周氏急了,陶尚书和水尚书同是官居一品,陶夫人不是她能随便得罪的。

  “不是陶夫人的人,那,那,刚才理妆时,还有……对了,还有水幽寒在。对了,就是她,我这金凤就是她送的,没错,必是她对我怀恨,因此暗地里害我。”

  周氏说着眼睛在花厅内四下寻找,可惜并没有找到水幽寒。

  凤儿见周氏污蔑水幽寒,就要出去辨理,被水幽寒拉住,让她不要出声。

  果然周氏话音才幕,嘲笑的人更多。

  “周夫人可真是有趣,方才还说这凤钗是水尚书送的,这会出了事,便赖到先房留下的女儿身上了。啧啧啧,先前听着人说周夫人待那女孩如何如何,我还不信,如今却是不能不信了。”

  又有人提起周氏曾三番两次拦阻水幽寒和侯府的亲事,意图让亲生女儿顶替。结果侯府不答应,周氏无法,才在水幽寒都成了十七岁的老姑娘时才肯发嫁。自然就有人记起来水幽寒那几箱轻飘飘的嫁妆。

  “水尚书的原配陈夫人嫁到水家时,那可是正经的十里红妆啊。

  陈家也是名门,到了陈夫人这代就只有一个女儿,那是全部家当都陪嫁了过来。这陈夫人到水家才几年工夫,就没了。那些个嫁妆就算平时花用了些,剩下的就算没有十万也有八万。就这样生生让这后来的继室给吞了。可怜陈夫人那女儿,到了婆家一开嫁妆箱子,好多都是空的,就有那么几件平常穿的旧衣裳。可怜陈夫人娘家早没了人,这大姑娘跟个孤女似的,真是可怜。”

  “可不是,我听说就是因为嫁妆的缘故,侯府上下都瞧水家这大姑娘不上,最后还是和离了事。这不,这水家大姑娘前些日子又嫁了,咱们周夫人硬要人家变卖家产给了五万两银子,这次可是一个子的嫁妆都没给,连空箱子都省下了。”

  “这事我清楚,我一个姨表妹就住在水尚书家那条街上。这周氏隔三差五地去女婿家里,哪次都是一车车东西往家里搬。听说啊,还把那大姑娘赚到家里,打算绑了去做姑子,好占了人家的家财那。好在那姑娘拼着命跑出来了,哭的眼睛都肿成桃子了。可怜见儿的,这好不容易嫁个人家,可什么样的人家搁得住他们这样盘剥呦。”

  一时间席上议论纷纷,早把周氏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扒了个底掉。

  周氏便是脸皮再厚,也留不下去,甩下两句狠话,带着水清玲灰溜溜地走了。凤儿和冬儿在屏风后则暗自叫好。

  水幽寒躲在屏风后琢磨了一下,就叫冬儿去和长公主告罪,说她身体不适,要早些回家去了。长公主心里明镜似地,知道水幽寒必是知道了花厅中的变故,不便出现,就叫了身边的素心,领着水幽寒从侧门离开。

  第一百九十八章 宴(一)

  

  从陶尚书家的赏菊会上回来,凤儿就迫不及待、叽叽喳喳地将周氏的事讲给奶娘和卫三娘等人听,大家都拍手称快,说这是恶有恶报。

  “她戴的明明是姐姐送她的凤钗,偏说是她家尚书送的,结果遭报应了吧。定制那钗的时候我和小红姐都在旁边,明明是八翅的。可她重新梳了个头,再戴出来的就是九翅的。被人指出来,还要诬赖姐姐,最后让人从宴席上轰走了,真真解气。”凤儿笑。

  卫三娘眯着眼,问水幽寒其中有什么奥妙,水幽寒笑笑。

  “凤儿的眼睛最厉,她看到的自然没错。”

  这件事水幽寒并不打算细说。臣属穿戴上僭越是件非同小可的事,往轻里说是逾制,往重里说就是有不臣之心。昨天赏花会上,有和周氏抢着嫁女的张侍郎夫人,也少不了水尚书的政敌,或是觊觎水尚书位置的人,这些人自然不会浪费这个扳倒水尚书的好机会。

  对于水家,水幽寒感觉比较矛盾。她对这家人没有感情,对她们的所做所为更是非常鄙视。水家势力越大,就会越加肆无忌障地压榨她。可是两家人在别人看来却又是姻亲,水家荣,水幽寒和欧阳不会跟着荣,但是水家损,却难保不会牵连到她们。

  因此水幽寒才会对水尚书和周氏一再容忍。不过这段日子以来,水尚书和周氏是如何戴水幽寒的京城中人都看得明明白白了,水幽寒和水家不是一路的态度也相当鲜明。这个时候,有些丰就不用顾忌了。周氏心急攀附,更加得罪了早就看她不顺眼的人。有人要出手教训周氏,水幽寒不能说她不知情,也不能说她没参与进去,但是她也并没有表现的过于积极。她的做为可以用顺水推舟这四个字概括。

  “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以后不可私下议论。至于我赠过周氏凤钗的事,就更不要提起。”

  水幽寒向几个人说了这件事的历害,嘱咐她们不要再议论这件事。

  这几个人都是明白道理的,自然都点头应下。

  今秋九月,京城进入一片粉红色热潮。媒人们的脸都笑成菊花样,赚的腰包鼓鼓。长公主也终于定了最终几个人选,只等呼延敏之从中挑选。

  “还有一阵子好热闹的。这殿试后,又会出现一批青年才俊,榜下择婿,那更热闹,你就等着看吧。”长公主眼看要娶儿媳妇,心情颇佳。

  呼延敏之要定亲,周泽那边听说也定下了某家的姑娘,不日就要下定。这两位是京城的头牌人物,不过风头却还比不过另外一位。根据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个规则,那位当之无愧是最热门话题人物。

  那人就是楚熙。王夫人自打得了侯爷的话,便大张旗鼓地四下相看姑娘,然而却至今都没有定下来。这倒不是王夫人眼光太高,而是没有肯答应亲事的人家。被王夫人看中的姑娘,不是马上和别人定了亲,就是以配不上侯府门第为由婉拒,有两个进京选秀未成的,还以家中有事为由急匆匆地出了京城,亲事自然搁浅。

  京城中是没有秘密可言的,不多久就传出是赵丞相夫人在外面放了话,还提到太后如何如何。

  “这胆子小的人家,听说楚将军还有个宰相家的嫡女做平妻,他们自己还要在赵丞相手下听令,哪个敢应承这婚事。当然也有胆子大的,可前头刚说好了,还没正式下定,必定有其他人家来求娶,保山又硬,条件又好,软硬兼施,这姑娘就定给了别人家。可怜楚将军这样的品貌身份,竟然连个正经的妻子都娶不上。”有人私下议论。

  赵丞相家的震慑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赵欣雅这段时间也没闲着.而是四处和楚熙秀恩爱。这当然也吓退了一大批闺秀。宠妾尚能灭妻,更别说这还是个家世显赫的平妻。好好的女孩,谁也不愿意嫁过去做个摆设不是。

  当然也有那愿意的,但是这样的不是家世不般配,就是女孩子本身入不了王夫人的眼。只能看着人家一桩桩亲事定下来,她这边却是找不到中意的儿媳妇。

  这天傍晚,长公主派人将水幽寒叫到公主府里,水幽寒还以为又是给呼延敏之相亲,让她去做陪客,没想到长公主吩咐了另外一件事。

  “我今天进宫见到了陛下,陛下说明天有时间,要去你家看看。”

  水幽寒一听,这可是接驾,这么大的事情,皇家的规矩又多,她可什么都不懂。水幽寒把这份担心和长公主一说。长公主笑着让她放心。

  “不用紧张。陛下只是随便过来看寿,不会大排銮驾,一切从简。你只管把烤鸭准备好,其它的我来安排。”

  水幽寒这才安心,原来是来蹭饭的。就又问长公主启宗皇帝大约什么时候会到。长公主犹豫了一下,“说是下了早朝后,估计会是午饭时。可皇帝事多,具体时辰也说不准。”

  这是忙里偷闲往外跑,因此说不准时辰。没办法,谁让人家是皇帝那,肯来吃顿饭都是给你面子了。水幽寒就掰着手指头算时辰,打算按照时辰多烤几只,怎么着都要让皇帝陛下吃上刚出炉的烤鸭。长公主听着水幽寒的打算,点头称好。水幽寒回家自去准备不提。

  第二天,下午时分,一乘描龙绣凤的黄底金漆大轿姗姗来迟。启宗皇帝并没有仪仗,只带了呼延敏之等一队侍卫,还有就是莱总管等几个贴身的太监。轿子抬进正院停下。长公主带着水幽寒、欧阳等人下拜恭迎,莱总管叫了声起。水幽寒抬起头来,一个头戴金冠,身穿龙袍的高大身影已经从轿子里走出来,正是那位柴老爷,也就是当今的启宗皇帝

  这位皇帝容貌与雁山之行相比丝毫没变,只是黄袍在身,更添了几分睥睨天下的气概。启宗皇帝微笑着走过来,水幽寒才看见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娇俏的女子。那女子粉面桃腮,乌黑的头上上戴着顶光芒耀眼的珠冠,一身剪裁得体的水红色宫装,将身材衬托的凹凸有致。这女子跟在启宗皇帝身后,袅袅行来,风姿绰约,正是多日不见的王嫣然。

  第一百九十九章 宴 (二)
水幽寒没想到王嫣然竟然和启宗皇帝一起来了,看长公主的样子,似乎事先也并不知情。等王嫣然和长公主见礼毕,水幽寒和欧阳又赶紧给王嫣然见礼,口称“见过婕妤娘娘。”

  王嫣然进宫最初位份是美人,后来得到宠幸,便直接封了正三品的婕妤,赐住在春华宫内。楚婉君和王嫣然一样封了婕妤,赐住在月华宫内。赵欣榕则是封了修容,是正二品,位于九嫔第五位,在新进宫的秀女中位份最高。另还有几个相貌出众的宫女得了宠幸,封了才人,宝林、御女。有一位据说是品貌出众,极擅歌舞的,格外加恩封了美人。

  想想王嫣然的母亲,丈夫是郡守,熬到人到中年好不容易才得了诰命,不过也是五品。寒窗苦读的举子,即便中了进士,也有许多要从六品或七品官做起,当然有的还不一定能够得官。可是进了宫的女子一旦获得皇帝的宠幸,不仅自己能平步青云,连带这家族都会跟着发迹。

  像王嫣然这样的官家小姐,除非是嫁入皇家,否则也不知多少年才会熬到二品外命妇。那宫女出身的而得恩宠的,更可以说是一步登天。这么想想,也怪不得女孩子们削尖了脑袋要往皇宫里钻。男人讲究富贵险中求,而这个年代男人三妻四妾是常态,相对的女人们也早就习惯了争宠和内斗。那么进宫无疑就是在更高级的场所进行宅斗,虽然风险更大,但是如果成功,收获也相应的更加巨大。

  “这座宅子不错,你们运气够好才能买到手里。”启宗皇帝一面向里走,一面环顾四周。

  “托万岁爷的鸿福,多谢长公主千岁的帮衬。”启宗皇帝大笑,长公主微笑。

  众人来到正厅坐下,启宗皇帝吩咐莱总管捧上几个礼盒,说是给水幽寒和欧阳的赏赐,两人忙谢恩收下。随后王嫣然叫身边的宫女也捧了几个礼盒上来。

  “振衣哥,水姐姐,你们成亲,我在宫里不能出来,没能来贺喜。

  这份礼物权当我补上的贺礼,请振衣哥和水姐姐不要推辞。”

  捧礼盒的宫女中有小莲,而范嬷嬷则一直陪侍在王嫣然身侧。范嬷嬷的服饰装扮,应该是个有品级管事嬷嬷。看着这两个人都在王嫣然身边,水幽寒替王嫣然感到心安。

  听王嫣然的称呼,水幽寒和欧阳连称不敢。现在他们君臣有别,请王嫣然不要在这么称呼。王嫣然有些黯然,启宗皇帝笑道,“这不比在外面,你们交情好,便照旧时称呼也妥当。”听他这么说,水幽寒和欧阳又拜谢了一次。

  “水姐姐,我很是想你。可惜我位份低,不能召人入宫相见,水姐姐也不能随意进宫,只能趁今天这个空来看看水姐姐。”王嫣然说着就有些泫然欲泣。

  “刚才说要来时不是还高高兴兴的吗?怎么见了面反倒哭起来。

  快别哭花了脸,这是宫里的规矩。也罢,你母亲不是还在京城吗,改天你请她进宫见你就是。”启宗皇帝柔声劝慰。

  王嫣然破涕为笑,“万岁爷有这个心,臣妾就领情了。臣妾如今也不再是小女孩,万岁爷别因为我坏了规矩。我今天能来看看水姐姐的心满意足,我娘那里,就请水姐姐代我问候吧。”

  “难为你这样懂事。”启宗皇帝望着王嫣然,目光中满是宠溺。

  “怎么没见麒儿那小家伙。”启宗皇帝四下寻找,没看到麒儿。

  水幽寒心下暗笑,这位皇帝只在做为柴老爷微服巡视的时候见过麒儿一面,难为他日理万机竟还记得麒儿。估计是第一次被人揪了胡须,所以才记得如何真切。水幽寒赶忙吩咐奶娘抱了麒儿来。

  麒儿昨天也学了该如何给皇帝行礼,又有水幽寒在旁边指引,行起礼来有模有样,还奶声奶气地道:“拜见……陛下,万……岁,娘……娘,千岁。”

  启宗皇帝将麒儿抱在怀里,又是一番仔细打量,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水幽寒就站在跟前,恍惚听着他还说了一句很有乃祖之风。不过语音甚轻,近乎自言自语,水幽寒也只当自己听错了。麒儿昨天得了嘱咐,也因为长大了些,懂事了,所以,虽然还是对启宗皇帝的胡子表露出很大兴趣,总算控制住自家两只小手,没有去抓。启宗皇帝看着麒儿一双黑亮亮大眼睛在他胡子上扫来扫去,想起旧事,忍俊不禁,轻轻拍了拍麒儿的小屁股,又叫随从另外拿了份赏赐单独给麒儿。

  水幽寒趁便让奶娘抱了麒儿下去,已是上了两遍茶果。水幽寒知道启宗皇帝出来一次不能久留,便安排摆饭。王嫣然笑道:“可是很久没吃到水姐姐家的饭菜,水姐姐有什么好吃的,可不要藏私。”

  今天摆的是烤鸭宴,刚出炉的烤鸭由小刀拿出来当场片好、每片虽然薄,却都是连皮带肉,酱碟、小黄瓜,荷叶饼,另外还有酱爆鸭肝,滑溜鸭舌,糟鸭掌,鸭血粉丝,鸭汤偎栗子菜心,其它还准备了两三个清爽的小菜。主食是碧梗米,点心是一屉水晶虾饺和一屉糯米烧卖,都做的极为精致。

  长公主陪启宗皇帝和王嫣然用饭,水幽寒和欧阳在旁边侍立。启宗皇帝让他们一起坐下,两人才偏着身子坐下相陪。

  “这烤鸭周老尚书和小周都说好,就是皇姐也赞不绝口。吃起来果然是香而不腻。听说这鸭子不是本地所产,是你们路上带过来的,自己用了特别的法子喂养出来的?”吃罢饭,启宗皇帝心情甚好地询问。

  “进京的路上,路过白河县,吃了当地的熏鸭,觉得肉质鲜美,又想起书上记载的南北朝时的食嗦法,才起了这个念头。”

  “这事我知道。当时水姐姐买了一笼的小鸦仔放在船舱里,那时我还笑说水姐姐最会过日子了。不管要去哪里,恨不得把家里能用的东西都带上才好。”王嫣然在一边打趣道。启宗皇帝似乎想起雁山之行,水幽寒所带的大包小包,也是嘴角含笑。

  “你和嫣然的哥哥一起参加了会试,可取中了?以后有何打算?”

  启宗皇帝问欧阳。

  还未等欧阳说话,王嫣然抢先笑道:“陛下,振衣哥家世代行医,是济水城有名的神医,比太医院那些大夫丝毫不差。

  不如陛下开恩,让振衣哥进太***御医可好?”

  “哦?既然嫣然这么说.那么欧阳你……”

  “启禀万岁,婕妤娘娘厚爱,本不该辞。只是学生医书本是家传,在济水尚可,却难登大雅之堂,怎敢与太医院众位神医比肩。学生这次进京参加会试,旧事想在其它方面有所建树,还请陛下和婕妤娘娘成全。”欧阳站起身行礼辞道。

  启宗皇帝本以为欧阳会欣然应允,可欧阳虽言辞婉转,但是拒绝的意思很明显,顿时沉吟不语。

  长公主在一边笑道:“陛下,太医院人才济济,哪里就缺这么一个两个人。倒是如今朝廷事多,正是这些年轻人大展拳脚的时候。他即有此志向,倒不如给他机会看看以后会如何。况且,他所擅长之医书,本就不便去太医院的。”

  长公主历来对于涉及朝政上的事很少发表意见,如今这样明确表态,很少见。启宗皇帝见此,便也笑了。

  “如此,到要看看你殿试的表现了。”

  “学生自当努力,不让陛下失望。”欧阳答道。

  水幽寒在王嫣然下手,起身笑吟吟地将一碗酸奶亲手递给王嫣然。

  “婕妤娘娘在宫里自然什么都有,民妇亲手了这个,以前婕妤娘娘很爱吃这个,不知现在还喜不喜欢?”

  王嫣然笑着接过。莱总管请启宗皇帝去更衣,王嫣然也起身,水幽寒看向长公主,长公主示意她自便,水幽寒便亲自带着王嫣然到后面净面。

  王嫣然让身边伺候的人全都退下,只留水幽寒一个人。

  “水姐姐,刚才在人前不好说.我真是想死你们了。”王嫣然抓着水幽寒的手说道。

  水幽寒看着眼前已经从小姑娘转为贵妇人的王嫣然,眉心还有少女的羞涩,可眼角眉梢多了几分少妇的风情。水幽寒心里叹了口气,面上笑容不变,轻轻拍了拍王嫣然的手道:“我还没恭喜你,都是婕妤娘娘了.怎么还一副小孩子样。在宫中一切可好?虽然那是富贵已极的地方,我和欧阳一直牵挂你。”

  “多谢姐姐记挂着我。水姐姐,我方才可是做错了事?”

  “此话怎讲?”

  “刚才我推荐振衣哥到太医院。我还从未向陛下要求过什么,这是第一次,我想陛下一定会答应。可振衣哥竟然推辞了。这是为什么?振衣哥一直喜欢行医,太医院有很多绝版医书,又有全国最好的大夫,振衣哥去那里,以后必然能有所成就。水姐姐,可是你不愿振衣哥去太医院吗?”

  这个话题,莱总管提过一次,但是水幽寒说明欧阳参加会试,并没有进太医院的打算,莱总管就没再提起过。

  “嫣然,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欧阳他并没有想过要进太医院,否则,他也不会吃那么多苦头读书。”

  “其实太医院的太医做的好了,官衔也不低的。水姐姐,我说过要帮你,振衣哥进太医院,一开始就会有官衔的,不会和别人一样。”

  “嫣然,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吗。你想帮我,我很感激。但是你在宫里,不同于别处。你自己要处处小心,不要想着我们的事。我所求不多,不过是大家平平安安。目前为止,我们还能应付得过来。”

  王嫣然低下头,“水姐姐,我,我在宫里过的并不好。我当初以为皇上他只会爱我一个人,可是事情不是这样。他第一个宠幸的不是我,如今最高位份的也不是我,而赵欣榕却封了修容,就是楚婉君也比我受宠。还有那么多宫女,每个都挖空了心思要接近皇上,皇上他,他也不嫌那些人出身微贱,一连宠幸了好几个宫女。我一个人在春华宫,我,我心里很害怕。水姐姐,你要帮我。我一直把振衣哥当亲哥哥,让振衣哥到太医院,有他在附近,我也能心安,也不会让人那么轻易地害死了我。”王嫣然说着便落了泪。

  水幽寒又在心里长叹一声。

  “嫣然,你以前想的太简单,可现在却想的太复杂了。你的家世比起赵欣榕和楚婉君都要稍差一些,可一进宫就和她们一样封了美人,说明陛下对你是不同的。现在赵欣格之所以位份比你高,那是她父亲本来地位就高,还有太后的情面在。我看陛下对你很好,你身边还有范嬷嬷和小莲。让欧阳进宫做太医,这其实不仅帮不了你,反而会害了你。”

  “怎么会?”

  “如果欧阳去做了太医,大家谁不知道是你举荐的?再查一查,自然知道咱们两家交情非浅。嫣然你聪明伶俐,欧阳做事却有些迂,很容易让人利用。”

  “水姐姐……”

  “嫣然你别急,听我说。欧阳心地善良,他因此会结交到不少真心的朋友,却也会因为善良让小人钻了空子。那些人在你那里找不到破绽,便会去算计欧阳,进而牵扯你。欧阳去了太医院必会牵连你。

  牵连了你,也会牵连到阿宣,牵连到你们全家。我想欧阳他之所以拒绝,也是想到了这一点。”

  王嫣然沉默无语。

  水幽寒叹道:“如果早做打算就好了,不暴露咱们两家的关系,让欧阳去太医院,也许还能帮上你些也未可知。”

  “水姐姐,还有一件事,我,我……”

  水幽寒心下又是一叹,“嫣然,你有什么话都尽管说。”

  “水姐姐,是关于手工皂的事。”

  “哦?手工皂有什么事。”

  王嫣然咬了咬下唇,“水姐姐,是这样。

  昨天太后设宴招待新进宫的嫔妃,皇上也去了。酒宴上太后让大家表演拿手的才艺。楚婉君舞剑,赵欣榕画菊花,孙美人献曲,冯美人赋诗。轮到我,水姐姐也知道,我才艺只是平平,又被她们抢了先,本来还有些厨艺能拿的出手,可那孙美人事先说了这菊花宴讲究风雅,不能涉及烟火。我实在无法,就说……”

  王嫣然看了看水幽寒,又低下头去,“我说济水城的手工皂方子就是我琢磨出来的。”

  第二百章 宴(三)

  

  水幽寒听了王嫣然的话失声叫道:“天啊,嫣然,你这么做,可是欺君之罪!”水幽寒受了惊吓,说话声音不由自主地抬高。等话一出口,才醒悟这话被人听去可会坏事,下意识掩住嘴巴向外张望。好在小莲和范嬷嬷两人领着几个伺候的宫女都离的远远的,应该并没听到她说话。

  王嫣然比她还要紧张,“水姐姐,你小点声,被人听见了,我可惨了。”

  水幽寒有些六神无主,“这可是天大的事,嫣然,你……这可怎么办才好。”

  “求水姐姐救救我,我说这话时陛下和太后都在场,还有那么多嫔妃也都听见了,实在是无法收回。”王嫣然这是真着急了。

  “嫣然,你还不知道,来京城后,长公主对我们一家照顾有加。我又考虑到手工皂要成为贡品,以后长长久久地做下去,也得在朝廷中有强大的靠山才成。因此我把我的股份分了一些给长公主,这手工皂的来龙去脉自然也和她说清楚了。”

  “水姐姐,你怎地把股份白白给了人?我早说过,有我在宫里,水姐姐的事何苦去求别人?”

  水幽寒见王嫣然紧张的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心中一叹,上前扶王嫣然在旁边的榻上坐下。

  “嫣然,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当时我被诬陷成为阶下因,是欧阳找了你来。

  你坐在大堂上,穿的是男装,不过因为模样太出挑,我还是一眼认出你是个女孩子。你三言两语就说到症结,逼着那个昏官秉公断了案子,我才能脱却牢狱之灾。之后我去济水,咱们经常在一处。那时候小桃也在,日子过的真是无忧无虑。”

  王嫣然的手几不可见地抖了一下。

  水幽寒继续说道:“如今你进了宫,又得了圣宠,一举一动都有好些人盯着,行事当处处小心才是。我和欧阳都是位微言轻,虽然为你悬着心,可是想帮你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怎么还能让你为我们的事……”

  王嫣然眼圈有些发红,“水姐姐,你对我的好,我会记得。那些人都针对我,要让我丢丑,我不想让她们得逞,一着急,就那样说了。那些人都精明的很,不会就这样了事,可长公主又知道了实情,她们若知道了一定会想法子拆穿我,那我,我可怎么见人?”

  “不如我找长公主商量商量,看她能不能帮你?”

  王嫣然摇头,“不,水姐姐不要和长公主提起这件事。我们另外想法子,水姐姐,你帮我想个法子吧!”王嫣然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着水幽寒。

  水幽寒沉吟了一下,“如果事情真的那么言重,嫣然,为今之计,我建议你还是先和皇上说清楚。如果能够取得他的谅解,那么别人再如何,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这样能行吗?”

  “我看陛下现在很疼爱你啊,这件事你和他越早说清楚越好。你不过是小孩子的心思,在家宴上随口说出来的,又没牵扯到实际的东亚,只要和陛下说明白了,他应该不会怪你。”至于要怎样有技巧地说,水幽寒并不打算提什么建议。况且就算是启宗皇帝因此怪罪王嫣然,那也总比以后有人拿这个做文章,说王嫣然欺君要好。

  “嗯,我试试。水姐姐,如果这两天有人找你问话,还请水姐姐为我遮掩遮掩。好让我有时间能和陛下说明。”

  水幽寒一笑,“那方子可是咱们的机密,欧阳好不容易配置出来的,以后咱们几家都要靠它赚钱。管他是谁来问,我只不说,帮你拖延时间就是,你放心吧。”

  王嫣然叫了小莲进来伺候她补了妆,便回到正厅。少顷,启宗皇帝更衣完毕也回来了,便带着王嫣然起驾回宫。水幽寒又偷空让人将准备好的食盒交给一个叫小扣子的小太监,这小太监是莱总管的徒弟。

  “莱总管伺候皇上,一直没得空。这里装了只烤鸭,你带回去让他尝尝。”

  小扣子接过食盒,入手沉甸甸地,便知这是连他的份都有,赶忙道谢。之后水幽寒又送了长公主回去,这才消停下来。众人拿出今天启宗皇帝和王嫣然赏赐的东西来看,启宗皇帝送的是一套金玉摆件,还有一套汝窑茶具和一罐龙井茶。王嫣然送的是几匹贡缎和两套首饰。东西都是贡品或内造之物,精美自不必说。启宗皇帝另外送麒儿的则是套小弓箭,水幽寒看着这套弓箭不似玩具,倒像真家伙,不过更为小巧精致就是了。上官英是懂行的,对这弓箭赞不绝口****金什么木的造的,极为难得。水幽寒听不懂,*****是好东西。

  东西都登记入册放到库房里,水幽寒和欧阳回到卧房,便急着换上家常衣服。启宗皇帝来了半天,她就立了半天的规矩。虽然皇帝亲口说让大家随意,但是又能随意到哪里去,不过是不用动不动就下跪罢了。

  水幽寒伸了个懒腰,好在皇帝不会常来,否则她可受不了。欧阳也换了衣服,见水幽寒这样,便让她躺倒贵妃榻上,要帮她按摩一下,水幽寒自然乐得遵从。

  以前水幽寒知道欧阳擅长针灸,自然对人体穴位十分了解。成亲后,水幽寒才发现欧阳另外一个好处,原来他还会推拿按摩。欧阳一双大手,力道又用的恰到好处,真是难得的享受。水幽寒内心里已经打算要淘弄些橄榄油来,让欧阳替她定期按摩保养。她是何其幸运,能捡到欧阳这块无价宝。水幽寒像偷吃了肥母鸡的小狐狸一样,忍不住翘起嘴角,闭上眼睛,享受欧阳的马杀鸡。

  “你平时最喜欢自在,今天这样拘束,必然是累坏了。”欧阳一边帮水幽寒按背,一边轻声说道。

  水幽寒嗯了一声,想想日间发生的事,顿时心头飘起一朵小黑*。

  “今天嫣然举荐你去太医院的事,大哥你怎么想?”

  “我进京是参加会试,怎么会去太医院。”

  “那太医院的医书,还有和老太医学习的机会,大哥你就从来没动过心?”

  “以前是有想过,但是现在,我是个有家的男人,自然是咱们的家更重要。”

  欧阳家世代行医,欧阳也曾经苦研医书,能够进太医院单从学医方面来说,确实是难得的好机会。而欧阳之所以拒绝这个机会,不是因为他想要避开麻烦,而是因为他要在殿试上金榜题名,从而更有能力保护他的家人。这就是所谓的傻人有傻福,或者说是天佑善者。

  水幽寒扭过又看看欧阳,心里琢磨她那些黑暗的猜测还要不要说出来。最后决定,当然要说。这个人是她最亲近的人,她在他面前不需要伪装,她的想法该让他知道,同时,也能让他以后警醒些。

  “大哥,这件事你拒绝的很好。嫣然明知道大哥下力气参加会试,必是不想去太医院,还这样直接向皇帝请旨,根本就是不考虑我们的立场。当时如果不是长公主帮着转圈,启宗皇帝一定会认为咱们是不知好歹。”

  说到这水幽寒坐起来,面对欧阳。

  “大哥,我越想越不对劲。秀女进宫只准带一个贴身侍女,可大哥今天也看到了,那么个范嬷嬷就在嫣然身边,而且看上去还是个有品级的嬷嬷,这必定是沈王两家暗地里安排的。她们对嫣然进宫一事那么重视,又有这样的能力,那么布置在宫里的指定不会只有范嬷嬷这一枚棋子。大哥,我有个很不好的猜想。”

  “你是怎么想的,说来听听。”

  “大哥平日下棋,当然知道明棋和暗棋一说。王嫣然这么安排大哥去太医院,大哥如果去了就成了一枚明棋。现在中宫空虚,这新进宫的秀女各个都家世不俗,难免要有一番明争暗斗。大哥在太医院,一定会被人认为是王婕妤的人。嫣然那些对手的注意力就会集中在大哥身上,她们的算计也会用到大哥身上。这样一来,可就方便了暗棋的行事。弈棋之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明棋用来牵制对手,必要的时候,这明棋是第一个会被牺牲掉的。”

  水幽寒抓住欧阳的手,“大哥,我越想越是心惊。”

  欧阳皱起眉头,水幽寒又道:“希望是我想太多了……”

  欧阳反手握住水幽寒的手,“这事我今天当面拒绝了,估计以后她也不会再提起这件事。

  我们小心些吧。”

  水幽寒点头,又把后来王嫣然私下和她说的话跟欧阳学说了一遍。

  两人相对叹息,“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心人易变。”水幽寒想起看过的一首词。虽然那是写恋人的,不过也真应了她此时对王嫣然的观感。

  “人生若只如初见啊。”欧阳重复了一遍,显然也是感触颇深。

  半晌,欧阳诧异地问道:“小寒,这词是你写的?”

  第二百零一章 宴(四)

  

  水幽寒忙忙摆手。这首词是清朝纳兰性德写的《木兰花 拟古决绝词》的前半部分。这个时代的人自然是没听过的,如果硬要说是她自己写的,也没人能出来批驳。不过就她那点水平,就算欧阳情人眼里出西施,也不可能相信她能写的出来吧。

  “是我在一本书里看到的,我没记全,就记住这上半部分了。好像是个不怎么出名的人写的。”水幽寒心里向纳兰性德道歉。好在欧阳并没有追问下去。两人依偎在一起,难免又唏嘘了一番,又谈到正事。

  “要给长公主一成股份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已经说妥了,这两天就把文书签了。”水幽寒答道。

  手工皂要成为贡品,在京城这再办个作坊,销售到全国,甚至是外邦,光凭沈王两家的势力就有些不足。水幽寒来京城,也早就打算好再吸收股东。纵观现在朝廷的局势,长公主是皇帝的姐姐,呼延敏之是禁军统领。这母子两个一贯低调,远离是非,最为清贵。为长远打算,他们的势力也许不是最大的,但却是最为稳定的。

  与长公主和呼延敏之接触多了,水幽寒更加认定这位长公主胸中有丘壑,对大大小小的事情洞若观火。而且这母子两人都不是唯利是图的,只看呼延敏之肯那样归还欧阳的玉佩,就知道是他是正直的人。

  所以说,不管是势力还是为人,长公主这一支都是合作伙伴的最佳人选。

  重重宫墙内。

  小莲拿着个花样从屋内走出来,吩咐守在门边的两个宫女。

  “婕妤娘娘让你们去一趟内库,找赵公公领瓶玫瑰露来。”两个宫女闻言答应一声退下。

  院内还有些做杂事的宫女和太监,不过都离的远远的。小莲就在门口的绣墩上坐下,装作描花样,其实心思并不在手里的活上。这宫里人头杂,婕妤娘娘要和范嬷嬷说些私房话,她得了吩咐在这里望风,不能让任何人靠近。

  屋内,王嫣然正压低了声音和范嬷嬷说话。

  “……就是这样,好不容易央告着才有机会出去一次,结果一件事都没办成。”

  “娘娘这么说,那位欧阳奶奶倒是不简单。”

  范嬷嬷也同样压低了声音道,“娘娘和陛下早就私下提过欧阳的事,陛下也答应了。今天当面那么一说,陛下直接下旨。娘娘料着依欧阳的性子必然会答应,可他拒绝的那么干脆,也不怕得罪了陛下。

  而且不理事的长公主还出面替他说话,这件事情是不成了,咱们以后在宫里可少了个力助。”

  “是啊,所以我才和水姐姐那样说。我想,以我对她们的了解,应该会觉得没帮到我,心中不忍。那手工皂的事,不过是个名,她应该会答应。结果她一下子想到这是欺君,倒让我没了主张。”

  “这是以子之矛击子之盾,娘娘说怕人害娘娘,她便说欧阳如果进了太医院,不仅不能帮娘娘,反倒会连累娘娘。手工皂一事,更是说出长公主已经知道内情,可真是滴水不漏。”

  “那现在咱们该怎么办?如果真有人拿我说的话做文章,栽给我一个欺君之罪,那可不得了。”

  “那就按那位欧阳奶奶说的,先和陛下承认了这件事。娘娘正得恩宠,年纪又小,一时着急为了面子好看,就说了那样的话,并没想过真要占那方子的便宅  如今知道错了,立即认错。如果气氛好,陛下不仅不会怪罪您,反而会认为您稚拙可爱。以后就是有人要拿那晚说的话做文章,有陛下在那挡着,那人也讨不了好处去。这倒是个好法子。”

  “嗯,只是要快些。虽然水姐姐答应我,会帮我遮掩。可这事若在我向皇帝澄清之前,就传到长公主那里,可就不妙。嬷嬷也看到了,陛下对长公主这个姐姐的话可是相当看重的。千万不能让长公主心里厌恶了我。”

  “这位欧阳奶奶竟然舍得把股份让出一份来给长公主?那可不是小数目,当初进京路上,老奴见她对娘娘那样好,还以为她是打定主意,以后要靠娘娘这棵大树。现在看来她倒不是这样打算的。”

  王嫣然眼望窗外,“水姐姐待对她好的人历来大方。”

  范嬷嬷沉思半晌,“娘娘,这位欧阳奶奶进京时间不长,却能让历来不管事的长公主为她出头,便是莱总管这些人也打点的妥帖周到。

  而且依老奴看来,就是陛下也对她很有好感。老奴看她行事,圆融大度,却暗藏锋芒,这个人只可为友,不可为敌。娘娘说她们夫妇都是知恩图报的,娘娘曾帮过她们

  ****人还是很有利用价值的。”

  王嫣然叹了口气,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嬷嬷,以后,我们还是不……嗯,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再打她们的主意的好。”

  “娘娘可是有些心软?娘娘可别忘了,进宫前夫人的话,这宫墙内的女人,心软是最要不得的大忌。”

  王嫣然点头,“娘的话我都记得。我让嬷嬷打听的事可有眉目了?”

  “老奴都打听清楚了。那赵修容并非赵丞相正室所出,不过是养在正室名下的。赵丞相四个女儿一个儿子,太后定下的家规,赵家的女孩不管是嫡出还是庶出,都要好好教养,平时都是同样的待遇。所以她虽然是妾室生的,所受的教育却是一等一的。赵家几个女孩,她是最小的,也是是太后最中意的。

  这次送进宫来,日标必然是皇后的宝座。而这赵修容也确实有过人之处,娘娘只看她待人接物,真真让人如沐春风。只有世家千金的尊贵,而没有高不可攀的架子。”

  王嫣然冷笑,“越是这样才越加可怕。在储秀宫时她人缘就最好,连那个水清玲都和她亲近。只是,这水清玲那一身痊子是怎么来的,只怕这位赵修容是最清楚不过的。”

  “水清玲容貌美艳,父亲是礼部尚书,如果进宫,陛下就是以均衡势力来考虑,也势必最宠爱她。赵家应该算到了这一点,不过真正下手的人并不是她。”

  “是啊,那么多人抢着给她当剑用。她倒慈悲,听说水清玲回家三天,就好了,容貌完好无损。”

  “娘娘,那不是慈悲,是手段。娘娘想,若水清玲真就此毁容,那水尚书可会善罢甘休。到时候闹起来,谁知道会出什么事。如今她虽没选入宫,可以她的容貌,再找佳婿不是难事,也就没有必要一定闹起来了。”

  “这么说赵家的姑娘,是这位四姑娘最历害了?我还以为是嫁到楚家那个赵欣雅最历害那。”

  范嬷嬷不屑地咧嘴一笑,“赵欣雅手段毒辣,那是顶尖的,可惜却落了下乘。”

  “哦?”

  “娘娘只看她如今的境地就明白了。先是给正妻安上不贞的帽子,还把楚家的儿媳妇和女儿都拉下水。这确实让正妻再也无法安身,也让楚家即使明知正妻是冤枉的,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这是霸道惯了,不把人放在眼里。这样送了顶莫须有的绿帽子给男人,又让婆婆更恨她。”

  “后来知道正妻有子,就派出杀手去。结果人没害成,反招了人家进京来。如果换了个有城府的,或是一口咬定那孩子来历不正,或是大方点主动提出接那孩子来。有偷刊青那顶帽子在那摆着,这孩子进了府,也是无论如何都威胁不到她的子嗣的地位。好好养上一两年,再悄没声地害了,谁又能怪她。”

  “可她一派出杀手去,就让楚家人确信那孩子是楚熙的骨肉无疑。侯爷夫人要接了正妻母子回来压她一头,侯爷和楚将军明面上不认孩子,可实际上心里却是为了保护那孩子。赵欣雅失去了楚家所有人的心。现在侯爷发话要为楚熙娶妻,她只能靠着娘家和太后暗地里压制,以后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若是她和赵欣榕易地而处,咱们反而轻松了。”

  “嗯,那楚婉君如何?”

  “楚婉君进宫前就有了意中人。”

  “哦?”王嫣然眼中一亮,“是谁? 既然心里有人,怎么还来选秀?”

  “因为她的意中人是二皇子。两年前曾经有议亲的打算,后来因为宫里的齐贵妃病逝,皇上悲痛欲绝,虽不算国丧,但这二皇子的亲事也就暂时放在一边。今年选秀,楚婉君便是想指给二皇子。可不知怎么回事,陛下给二皇子指了一个正妃一个侧妃,却把楚婉君留在了宫中。”

  “那她不是应该很不开心吗?可是我看她争宠争的比谁都凶。”

  “一个前程未定的皇子,和一个正当壮年的皇帝,稍微比一比就知道哪个好土  不过,老奴打探到,昨天二皇子进宫,碰见了楚婉君,两人可是说了好一阵子的话那。我看,这也可以好好利用利用。”

  范嬷嬷从王嫣然屋内退出来,让小莲进去伺候。

  “盼了这么久,这一天终于要到了吗?!”到了无人之处,范嬷嬷望着远房一处高挑的飞檐喃喃自语。

  第二百零二章 礼下于人

  

  秋末冬初,喜事连连。

  先是有圣旨,手工皂和西瓜霜都正式列为贡品,这两项每年从接内务府的订单便有十几万两银子的收入。当然这品牌效应带来的间接收益就更不可计数。

  两座作坊也建好了,为了方便,都建在外城的十里坊,由济水城老作坊分派过来的管事负责管理。

  然后便是呼延敏之的婚事。长公主早就急等着要抱孙子,可前几年呼延敏之总是以各种借口推脱,不肯娶亲。今年呼延敏之总算点头司意娶亲,长公主几番筛选,便在前些日子订下了兵部齐侍郎家的女儿齐芳珠。那齐家也是世家大族,又把女儿看得眼珠子似地,嫁妆早就备办的妥妥当当的。齐家对这个婚事喜出望外,又体谅长公主盼孙心切,两下一拍即合,就把婚期定在了这个十月。

  水幽寒自然是送了厚礼过去,那天去吃喜酒,还持别应长公主的邀请,去闹了洞房。原来水幽寒成亲时有麒儿滚床,长公主便觉得即新奇又喜庆。今天儿子成亲,也该让小宝宝来给添了好兆头。麒儿穿了一身大红麒麟暗纹的小袍子,被水幽寒抱到新人的喜床上打了几个滚,弓得屋内众人笑声一片。新郎这边管事嬷嬷新娘子那边的来送嫁的嫂子都抢着把荷包往麒儿怀里寨,小家伙毫不费力,又有几个小金锞子入账。

  因为长公主相看儿媳妇,总爱带着水幽寒在身边的缘故,水幽寒和齐毒珠早就相识了。齐芳珠身材高挑,身材微丰,相貌周正,性子则是热情爽朗。两家定亲后,齐芳珠还拜访过水幽寒,为的是打听长公主的喜好。水幽寒觉得齐芳珠生长在高门大户,一面对于后院的弯弯绕很是通透,一面又不失爽朗善良的心性,很是难得,齐芳珠对水幽寒的个性也很欣赏,两人相处下来,就成了好友。水幽寒也因此了解到齐芳珠早就暗恋呼延敏之。而就水幽寒的观察,呼延敏之对齐芳珠虽说不上爱,但是也有好感。可以预见,这两人必是先结婚后恋爱的一个典型。

  当然最大的喜事还是水幽寒自己家的。欧阳参加了殿试,殿试共取三榜,一榜只取三人,分别是状元、榜眼、探花。二榜无固定数,都赐进士出身。三榜也无固定数,赐同进士出身。王宣殿试独占鳌头,高居榜首,被皇帝钦点为今科的状元郎。欧阳则取在二榜第二十三名,赐进士出身。参加了琼林宴后,便被安排到大理寺,官拜大理寺丞,为正五品官。

  大周朝不设刑部,大理寺就相当于刑部的存在。据水幽寒了解得知,大理寺就相当于是她前世的最高法院,而欧阳这个五品寺丞.不是法官,而是高级秘书,或者说是高级文员。主要负责案头工作,就是审核各地报上来的卷宗,然后整理归档。五品官,在京城是小官,不过不管怎么说,欧阳这也是迈入国家公务员的行列了。每个月有固定的工资和福利,水幽寒算了算,按照京城的物价,欧阳这份工资,一家人也可过得了。

  对于这个大理寺任职,水幽寒比欧阳还要期待。原因无他,而是这大理寺中有两位传奇人物,或者确切地说,是两位更加传奇的人物的后代。大理寺正卿,姓包名潜,为前朝号称包青天的清官包拯的后人。大理寺还有一位总提刑官,姓宋名演,则是前朝着有《洗冤录》的宋慈的后人。

  这两个人,一个负责审案,一个负责刑勘,素有刚正不阿,不畏权贵的名声,都是当今响当当的人物。也正是有了这两个人,让大理寺成为朝廷上一处独特的所在。这也是水幽寒和欧阳选择大理寺的原因。

  在某些事情没有确定之前,他们认为留在京城比任何地方都安全,所以欧阳要留京任职。水幽寒认为欧阳为人太过厚道,远离政治才是上策,因此这个游离于各权力集团之外,又有皇帝支持的大理寺,就是最好的选择。当然,能得到这个官职,水幽寒也没少费心思。

  欧阳做为五品官,只需参加每月初一和十五两次大朝会,平时只需要去大理寺“上班”即可。这天水幽寒一早送了欧阳出门,便和奶娘、卫三娘等人坐在一起闲话家常。

  “奶奶,周氏夫人和水二小姐来了。”冬儿进来禀告。

  水幽寒抬起头,“她们怎么又来了?”

  自打那次陶尚书家的赏花会后,周氏在京城官家女眷群里越发吃不开,很多宴席不再邀请她们母女,水清玲的婚***下来。周氏因为凤钗的事还找上门来大闹了一次。

  呼延敏之定亲、成亲,她们也明白之前攀附的心思都成了泡影。

  更糟糕的是,琼林宴上,水尚书因举止失宜惹得龙颜不悦,第二天便有旨意下来,免了他礼部尚书的官职,调他到工部任侍郎,同时罚奉一年以作惩戒。

  据水幽寒得来的消息,启宗皇帝早就接到好几封折子,弹劾水尚书,其中就包括虐待前妻之女,还有周氏打扮僭越的事。启宗皇帝念在水尚书是饱学之士,这祖宗的礼法没人比他更能说的头头是道,为官虽无建树可也没有大错,因此对这些弹劾的折子一直留中不毒,只是将水尚书叫到上书房训诫了两次。

  长公主私下里和水幽寒说,启宗皇帝之所以后来发作水尚书,便是因为周氏找水幽寒大闹,被人知道禀告了启宗皇帝。启宗皇帝认为这是水尚书不知悔改,治家无方,不再适合做礼部尚书。不过圣旨中并没说水尚书被弹劾的内容,也算给他留了脸面。

  如此水尚书从朝廷一品大员降为三品,从享清福的礼部调任到事情繁杂的工部。他一个只会引经据典、侃侃而谈礼教道德的书生,哪里会做工部那些杂事。而没了一年的俸禄,也让周氏非常心疼。夫妻俩,一个官场,一个交际圈,都是处处碰壁,总算没精力来找水幽寒的麻烦了。

  “奶奶,今天周氏来,是带了礼物来的。”冬儿又说道。

  水幽寒惊讶地咦了一声。卫三娘作势看外面的太阳,说要看看是不是从西边升起来的,逗得大家直笑。

  这周氏的性情水幽寒如何能不晓得,那是个只进不出的主,最是贪财。且不说别的,单就那金凤钗的事来说。她收下凤钗后,莱总管便来了。她看到莱总管和水幽寒有交情,便让水幽寒帮着水清玲走走莱总管的门路。这是求到水幽寒头上了,还是这么一件办成了,她女儿一步登天的大事。若是明白事理的,那凤钗哪还能留下,还要另外送份大礼才成。她也不想想,她过去待水幽寒是什么样子,人家凭什么要为她出力。可她还是拿走了凤钗,之后还不断压榨水幽寒。水幽寒有时候真替水尚书庆幸,礼部清贵,如果他在掌管财权的户部,或者人事的吏部做尚书,以周氏舌地皮的功力,他家金银早就堆成了山,他也早就进了大牢,最大的罪名毫无疑问就是贪墨。

  这样的周氏竟然会拿了礼物来,水幽寒怎么能不惊讶。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周氏所求那必是天大的事。

  “奶奶,您是见还是不见?”

  水幽寒想了想,便决定,见。

  “请她们去偏厅稍坐,我这就来。”

  冬儿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水幽寒把她的打算说了出来,“……这可是个好机会,咱们要见机行事。”

  卫三娘连连称善,忙去换了衣服和水幽寒到前面来见客。

  周氏见水幽寒进来,露出满脸的笑。

  “这是锦绣庄进的最好的杭绸,我挑了几匹颜色好的,你和姑爷留着正好可以做两套冬衣。还有这个,是八宝斋上好的点心,是给我那小外孙的,呵呵。”还未等水幽寒开口,周氏已经吩咐人将带来的礼盒都打开送到水幽寒面前。

  水幽寒扫了一眼,布料和点心都不错,这在周氏可算是下了血本。

  “那就多谢太太了。”水幽寒也不客气,让小红将礼盒都收下,便将卫三娘介绍给周氏:“这位是夫君的婶婶,太太见过的。”

  水幽寒郑重其事的介绍,卫三娘与周氏辈份相同,周氏只好起身和卫三娘相互见礼,水清玲虽不情愿,也还是过来向卫三娘行了礼。

  然后,水幽寒让卫三娘在上座,与周氏相对而坐,她只在下首座位上相陪。

  周氏没料到水幽寒请出位夫家的长辈来,她不好直接说明来意,一面说东道西地寒暄着,一面不断示意要和水幽寒单独说话。水幽寒只做不懂,卫三娘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她们不急,周氏是心里有事的,又有水清玲在旁边无声地催促,遂开口道:“我来这有个喜讯要告诉小寒。清玲的亲事定下来了,对方就是楚侯府的大公子,楚熙楚将军。”

  第二百零三章 将计就计(一)

  

  水幽寒听周氏说水清玲和楚熙定了亲,心道,果然,别人不敢嫁给楚熙,可是她们母女却是够胆的。水幽寒拿眼去看水清玲,水清玲脸色红艳艳地,是压抑不住地喜悦。水幽寒心中疑惑,但还是笑着给周氏和水清玲道喜。

  “小寒那,这里面还有点事,要你帮忙才行。”周氏道。

  水幽寒和卫三娘交换了个眼神,卫三娘接口道:“亲家太太说来听听,是要小寒帮什么忙?”

  周氏本是打算私下和水幽寒商量,但是卫三娘显然不给她这个机会。她一想,她要说的事,对水幽寒的婆家也绝无害处,也许和这欧阳的婶娘谈,比和水幽寒谈,还更加容易。

  “是这样。麒儿是楚家的骨肉,如今还要亲家费银米养他,也不是长久之计。侯爷夫人和我商量着,清玲嫁到楚家,自然是要把孩子接过去,养在清玲的名下。亲家你看,这麒儿占着姑爷长子的位子,又不是姑爷的亲生的,亲家心里也不舒服是不是?”

  “你这狠心的婆娘,竟敢把主意打到我乖侄孙的身上。我不教训你,你当我们家的人都是泥捏的不成?”卫三娘听了周氏的话,火气上来,也顾不得水幽寒的嘱咐,站起身来,一手揪着周氏的衣领子把她从座位上拎起来,另一只手握起拳头就打了下去。

  这下出乎周氏的预料,登时大呼小叫起来。水清玲和水家带来的几个丫头眼看着周氏要挨拳脚.也都抢过来。凤儿也跟着过来的,哪会让这些人靠近,一会工夫就撂倒了一片,趴在地上哭爹喊娘地。

  水幽寒看着火候差不多,就忙赶到卫三娘跟前,做小媳妇状地劝解。

  “二婶息怒。请二婶看在侄媳的面子上,暂且饶了太太吧。”

  “看你的面子?你哪来的面子。也就是我那欧阳侄子为人老实,换了别人,你一文嫁妆没有,谁肯花五万两银子娶你进门,还容得你娘家人三不五时地来搜刮。”

  “二婶,我知道是我娘家不好,求二婶看在我平时任劳任怨的份上,先放了太太.咱们好好说话。”水幽寒低声下气道。

  “哼,看你平时还算恭谨,就给你几分颜面。这些人你自己打发。我话说在头里,没有嫁妆送上门,这什么亲家,以后莫到我家门上来。”

  卫三娘一松手将周氏扔在地下,转身扬长而去。水幽寒和水清玲等人忙扶周氏起来。周氏被卫三娘揪着脖领子,脸早憋的通红,身上有挨了些拳脚,半天才恢复过来。

  “这是哪里来的破落户,我可是有诰命的,她敢打我,我这就让人把她抓起来。你,你还是不是这家主母,她又不是你正经婆婆,你就看着她如此待我。”周氏一边喘气,一边狠狠地指着水幽寒骂道。

  水幽寒见她这副模样,心中说不出的厌烦,也不再献殷勤,闲闲地回道:“太太这是在怪我?太太怎么不想想是谁让我在夫家这么没脸的。老爷太太收了五万两银子才应承的婚事,一文钱的嫁妆也没出,说不好听的,我是人家花了五万两银子买来的,哪里摆得出主母的架子?太太心倒宽,来这里摆亲家太太的谱,可知道我多难做?太太要告,尽管去告。我也不怕告诉太太说,宫里那么照顾我家,其实是这位婶娘和宫里有交情。等太太告到衙门去,说说婶娘为什么要打太太。太太还嫌自己不够露脸,尽管去就是了。”

  “你,你……”周氏气的说不出话来。

  水幽寒又道:“老爷太太白得五万银子,可是要我做活还的。就不留太太了,请太太慢走。

  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水幽寒说着也转身要走,水清玲急忙过来拉住。

  “姐姐,姐姐先别走,事情还没说成那。”又一边使眼色给周氏,“娘,我在一边看的清楚,不关姐姐的事,是那个婆子太凶悍。

  娘,咱们的事,还得好好跟姐姐说。”

  周氏想到来意,只好压下火气,又摆出一张笑脸。

  “小寒,这事本来就是要找你商量,关她们欧阳家什么事。你看你在这家的境况,麒儿留在这也得看人白眼,不如让你妹妹带到楚家去享福。”

  “太太说,清玲和楚熙已经定了亲,这是真的吗,怎么我没听说。 ”

  “当然是真的。”

  水幽寒一笑。楚熙的婚事现在是京城的头号话题,如果真的定亲,没道理她不知道。如果楚家想要麒儿,楚侯爷和楚熙绝不会不先和她商量,就这么做。

  “那么我问太太,是清玲打算成亲后接麒儿去楚家,还是楚家要我答应把麒儿给他们,才肯娶清玲?”

  这话说到了关键***眼道:“自然是清玲念着和你的姐妹点情,要接***这可是好事……”

  水幽寒站起身,“我不多留太太了,太太请回吧。”

  “好吧,好吧,是侯爷夫人说,如果清玲能带麒儿回楚家,这门亲事就能定下来。”

  果然,这是要用麒儿去换水清玲的好姻缘,周氏才会带着礼物上门。

  “太太这话却说晚了,麒儿已经上了欧阳家族谱,是欧阳家的子孙,了。太太说的这件事,就是我,也做不了主。”

  “他们愿意白养别人的……  ”周氏话说了半截,想起刚才的教训,看看还在水幽寒身边的凤儿,下面的话就没敢说出来。

  “姐姐,那要怎么办才好。”关系到切身利益,水清玲急道。

  “方才二婶的话,你们也该听到了,要怎么做,还要来问我吗?”

  周氏母女沉默。

  “我看这事是办不成的,太太请回。我还要回去做活。”

  “娘,”水清玲走到周氏身边低声央告,“娘,这可是关系我一辈子的大事。爹爹从一品到三品,京城里人家都不愿意和咱们来往了。

  爹爹在以后还工部日子不好过,以后还不知会怎样。这门亲事如果不成,以后女儿再难嫁到更好的人家。娘,不过是些钱财,哪比得上女儿的前程。况且,侯府家底丰厚,绝不会让娘吃亏。女儿做了将军夫人,以后还会做侯爷夫人,到那时候……”

  “你别说了。”周氏被水清玲说动了心,对水幽寒道:“是不是我送了你的嫁妆来,她们就同意我们带走麒儿。”

  “太太这是在求我?”

  周氏不语,水清玲急忙应道:“姐姐,求你帮帮忙。”

  “既然这样,我就豁出去受些排揎,去和二婶商量商量,事情成与不成,可不敢说。”

  “请姐姐快些去,我和娘在这里等。”

  “这事还真耽误不得。这门亲事不知多少人惦记着,咱们如果迟了,可不知会被谁抢去。”水幽寒这么说着,就从偏厅出来,回了内院。

  “她们敢把主意打到麒儿身上,这次定要让她们狠狠地破财。”

  水幽寒将和周氏母女的对话讲给卫三娘、奶娘等人听。

  “正该如此。这个周氏也太不要脸,刚才你不拦着我,我非把她揍成烂桃。”卫三娘道。

  “她好歹还有诰命在身的,太过了,总是不好。这会工夫,我也饿了,咱们先吃些点心再过去。”

  水幽寒这边慢慢地喝茶吃点心,周氏和水清玲在偏厅可是急得不行。正如水幽寒所说,楚熙再怎样,都是很多人眼里的良配。如果不能把事情早早办妥,这半路被别人抢走,才窝心。周氏等了半天不见水幽寒回来,觉得口干舌燥,就端起桌上的茶碗,喝了一口,那茶却早就凉了。桌上倒也有两盘点心,不过都是干巴巴地,看着就不能入口的样子。周氏气上加气,水清玲在一边劝解。

  “娘,咱们有事求她,先忍一忍。先前的事,只怕她就是因为银钱的事,不肯帮忙,才害得女儿如此。这次,咱们先忍忍,等事情过了,娘再发落她。就是那些银钱,等把孩子赚到手里,娘再想法子要回来就是。爹是三品,那欧阳只是五品。他们又是晚辈,到时候有我和侯府帮忙,您想怎么整治她们都行。”

  周氏想想,女儿说的话有道理,也就转怒为喜。娘俩个正低声商量,就见水幽寒陪着卫三娘回来了。周氏和水清玲都赶紧换上笑脸。

  水幽寒一进门就冲她们点点头,示意那件事有门。

  “亲家,当初定亲时,我们答应了给小寒备办嫁妆。如今嫁妆都准备好了,马上就能送来。亲家你看,麒儿这件事……”

  “有了嫁妆,一切好商量。”卫三娘应的干脆。

  “那就好,那就好。”

  周氏笑,“亲家,我们送了嫁妆来,麒儿就让我们领走?”

  “没见到嫁妆,一切免谈。这可是你们上赶着送嫁妆,可不是我们要的。亲家太太若不信我,就莫要送嫁妆来。”

  周氏还想确认,卫三娘已经现出不耐之色。水幽寒忙给周氏使眼色,“二婶说的话历来算数,太太多疑惹恼了她,反而不美。”

  “那我这就回去准备嫁妆,明天就送过来。”周氏高兴道。

  “慢着。亲家太太要给置办嫁妆,我有话要说在头里,小寒亲娘留下的那些陪嫁,必要送过来,否则,一切免谈。”

  第二百零四章 将计就计(二)

  

  周氏听卫三娘说到水幽寒生母留下的嫁妆,先是一愣,然后讪讪道:“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陪嫁有些什么我怎么会知道。况且就是有些陪嫁,这些年,也早都花用了。”

  “小寒亲娘只有小寒这一个女儿,她的嫁妆除了小寒,还有谁有资格花用?这事你怎么也推脱不了,就是花用了也得给我吐出来。你说不记得了,我们这可有记得的。请奶娘过来,她是小寒亲娘的陪房,她不仅认得那些嫁妆,就是嫁妆单子她手里也有一份。”

  少顷,奶娘被请了过来,从袖中掏出张单子递给周氏。周氏接在手里,一页页看去,脸色由由红转白又转红。

  “这个,还有这个,是我们家本来就有的,怎么也成了她的嫁妆了?”周氏指着单子上几处,怒问道。

  “太太不是不记得了吗?怎么还说出这样的话来?”卫三娘反问道。

  凤儿嗤的一声笑出来,对着水幽寒和卫三娘眨眨眼睛。水幽寒暗自撇了撇嘴。

  水幽寒打算在京城附近置产,前些天便到城外四处走了走,看有没有合适的田产可以买进。奶娘也跟着一起去了,结果水幽寒看中一处田庄。这田庄依山傍水,田是上好的水田,还有果园和池塘,庄子格局也颇有格调。水幽寒向做向导的牙人询问,那牙人答曰是水尚书家的产业,并无转卖的打算。水幽寒有些扫兴,奶娘就告诉她说,这处田产地水幽寒的生母”陈氏夫人的陪嫁田。

  回到家中,奶娘又取了陈氏夫人的嫁妆单子来给水幽寒。原来陈氏夫人生前对水尚书极为信任依赖,所有陪嫁财产都交给水尚书处理。

  陈氏夫人过世,周氏进门后,又把陈氏夫人所有首饰都收了去,说是水幽寒还小,要替她保存。这当然是刘备借荆州,有去无还了。好在奶娘还留了个心眼,好说歹说留下一个旧的梳妆匣。而在这梳妆匣底的夹层,就有一份抄录的嫁妆单子。奶娘在水幽寒嫁到楚家前,向水尚书哭求无果,知道以她们主仆之力是讨不回这些嫁妆的,也就没再提起那份嫁妆单子。

  现在她们境遇不同了,水幽寒又看上了本来就是属于她的产业,奶娘觉得拿回嫁妆又有了希望。

  “姑娘,这些都应该是你和麒儿的。不能白白便宜了那些狼心狗肺的人。现在姑爷在大理寺,姑娘和姑爷商量商量,想个法子把这些东西都要回来。”奶娘对水幽寒道。

  水幽寒瞧了这单子,也有些乍舌。没想到这身体的生母嫁妆如此丰厚,房产,地产、首饰、摆件、家具一应俱全,草草算下来最少值二十几万。财帛动人心,水尚书和周氏做事未免太绝。人家母亲留下这么些个东西,她们就算要贪墨,好歹也拿出点来遮遮这世人的眼。竟真的一文不出,实在是太欺负人了。她要替死后就被背叛的陈氏,还有一直被苛待的原来的水幽寒讨回这个公道。

  不过要从这样的两个人手里抠出这么大笔的财产,绝不是件容易事。如果直接去要,周氏是不要脸面的。所以智取才是上策,水幽寒需要一个契机。而今天,周氏母女亲自将这个契机送上门来了。

  奶娘递给周氏的这份单子也不是原来那份。知道周氏会推搪,水幽寒让人调查了水家的产业,故意又添了几项在这单子上。她就是要周氏挖心挖肝地疼。

  周氏拿出帕子擦拭额头冒出的汗,“我现在又想起来了,又想起来的。这几项确实不是……”

  水幽寒可没心情听周氏辩解,遂咳嗽了一声。卫三娘收到信号.

  不耐烦地对周氏摆摆手,“亲家太太,这可不是菜市场,我没工夫在这跟你讨价还价。说要送嫁妆的是你,并不是我逼你的。你不愿意送,也由的你。你要送,就把这些东西都原原本本地送来。我还先提醒亲家太太,从市井到内宫,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我都见识过。你若耍什么小把戏,到时候可别怪我不给你面子。”

  “是啊,太太,我这二婶精细的很。太太可别为了银钱,耽误清玲的大好姻缘。”水幽寒也笑着说道。

  周氏还要说什么,卫三娘早已经站起身来说了送客。周氏和水清玲匆匆离去。

  下晌,欧阳从衙门回来,和水幽寒夫妻两人坐下来闲谈。水幽寒就将周氏来访的事和欧阳说了。

  “小寒,你不觉得奇怪吗?楚家怎么会拿麒儿做交换条件?楚侯爷不像是出尔反尔的人。”

  “管他那,先从周氏手里把嫁妆夺回来是正经。她们想要麒儿,尽管去做梦好了。”

  水幽寒自然也觉得其中有蹊跷,不过那就不是需要她来操心的事了。

  “夫人,您真要和水家结亲?”侯府静心斋内,月娘端了碗燕窝粥递给王夫人。

  王夫人冷哼一声,“周氏三番两次拦住我,要将她女儿说给熙儿,说什么要续上这门亲家。”

  “所以夫人就顺水推舟,让她们把小少爷带回来,就和她们结亲?”

  王夫人喝了口燕窝粥,笑道:“我是这么说的,不过,你觉得凭她们,就能从那女人手里把孩子要回来?”

  “夫人是小少爷嫡亲的奶奶,尚且不能,周氏是继母,和水氏更没什么亲情,怎么可能要的来。”

  “就是这话。况且侯爷也发了话,不准去打扰水氏母子。只是这周氏实在可恶。当初迎娶水,她可没少刁难我。如今又这么巴结上来,可不是送给咱们调理她。咱们事多,没时间和她理论,让她去水氏那碰碰钉子也好。”

  “哦,我就说夫人不会看上她家。”

  “那是自然。水益从一品尚书降为三品侍郎,已经失了圣心。周氏贪鄙,又得罪了长公主。几个儿子都年幼,水清玲也不成气候。

  他们家这是要没落了,谁昏了头去和她家镂亲!”

  “我还以为夫人心急大少爷的婚事,没法子只好选她们家了。”

  王夫人用力将碗撂在桌上,“还不是那贱人在背后搞鬼。我如今也想好了,为什么非要和女方家里商量。就看蒋家这门亲事能不能成.

  如果不成,我就挑个门当户对的,直接让侯爷去请旨,凭她是谁也不能作怪!”

  “夫人此计甚妙。”

  第二百零五章 传奇人物

  

  这天水幽寒府上从一早就热闹起来,一车车一担担的嫁妆流水似的送了过来。是周氏和水清玲亲自送来的,更难得的是水益竟然也跟着一起来了。水幽寒看着人将箱笼摆在院子里,又一个个箱子打开,对照单子清点数目。卫三娘更是领了从古月斋请来的两个行家,对那些古董字画金银器皿仔细验看。

  “几位都是行家,可要验看仔细了。我们家少奶奶生母的这些陪嫁可都该是货真价实的,莫要让人以次充好蒙骗过去。”卫三娘大声道。她这话是对着几位验货的行家说的,更是说给水家夫妇听的。

  水益板着脸,站在院子当中。周氏脸色虽然不佳,不过却没有心虚的表示。而这边的验看结果,也并没有发现数量短缺或赝品。看来周氏真是怕耽误了水清玲的婚事,因此没做手脚。

  “小寒,这些可都是金贵东西。我们平时舍不得摆出来,也舍不得用,一直都是收在库房里的。小寒,你这府里都是乡下人,毛手毛脚,不知道珍惜物件,若是碰坏了一件两件那可不是好开交的。小寒,你还是把东西都放在箱子里,不要拿出来。那箱子也要放在干爽的地方,莫要让水湿了虫蛀了……”

  周氏在水幽寒耳边喋喋不休。她的意思水幽寒也听明白了,就是让水幽寒把这些东西好好存起来,不要使用。水幽寒心想,周氏哪来的这样好心。再看周氏瞧着那些的东西的目光,有些心疼,却也不是特别不舍。看样子周氏是当把这些东西寄放在她这里,过一段时间就要拿回去一样。水幽寒觉得好笑,到现在了,周氏还是看不清状况。

  不过如果周氏不是这样想,也不会这么痛快就把东西都交出来。

  “这些是房契和地契,这些铺子和田地都是老爷派人在经管着。

  那些人都是水家的老人了,都是极精细懂事又可靠的。小寒你就好好收着这些,记得按时发工钱给他们,其它的事都不用操心费事。”周氏又体贴地说道。

  还真把她这当暂时寄存处了。水幽寒嘴上应着,心里早就打定主意,对于这些产业上的管事、仆役,要进行一次大清理。她倒是想省事,不过就怕那些人不肯省事。

  周氏算盘打的响,想要赚了孩子,敲定了楚家的婚事,再回过手来把这些都拿回去。只是,想的太过美好了。

  不知她哪里来的自信能拿回这些东西。难道这些日子,周氏竟还以为她是原来那个任人拿捏的水幽寒。或许是因为她对周氏的态度太温和了,几乎从未正面和周氏对上过,这就让周氏生出错觉,认为她懦弱可欺。那可真是太喜感了。

  看着东西清点的差不多,水清玲在一边甜甜地开口道:“姐姐,怎么不把麒儿抱出来,爹和娘还从未见过他们这个小外孙那。”

  “今天不巧,麒儿一早就被长公主接去了。我这就派人去接他回来。”接的回来才怪。

  “你不会想要反悔,收了嫁妆,不交出孩子吧。老爷可就在这,我们今天就要带麒儿走。”周氏警惕道。

  “麒儿生下来就体弱,她一天的吃穿用娈,可要十几两银子。清玲要成亲,也不是这一天两天的事。太太现在接了麒儿回家,可要供麒儿的衣食。太太何必如此着急那。”水幽寒忽悠道。

  周氏听到每天十几两银子,眼角抽搐,听完水幽寒的话,眼珠转了转。

  “你说的也有道理,就成亲的时候直接接到楚家也好。不过,你说这事要欧阳家的人做主,我们今天过来,就要和他们立下字据……”

  果然,周氏不是好打发的,还想到了立字据这一招。只是,你有张良计,我也有过墙梯。

  “太太莫着急,一会夫君就从衙门回来了。”

  水幽寒话音刚落,便有人传话说欧阳回来了。水幽寒抬头向院门望去,就见欧阳陪着两个人从外迈步走进院里。当先一中年人身材高大,蟒袍玉带,一张黑漆漆的国字脸,不芶言笑,双目炯炯有神,似乎能看透人心。旁边一人年纪稍大,矮矮胖胖,一身青色常服,却是不笑也带着三分喜气。

  水益本来有些不耐,可一见来人就变了脸色。

  “原来水大人也在这里。”那矮胖老人先是看到一院子的箱笼,又看见水益,笑着开口道。

  “下官水益,见过包大人。”水益已经走上前几步,先向黑脸人下拜。然后又向肥胖老者下拜,“见过宋大人。”

  几人相互见礼寒暄闭,欧阳在旁边解释道:“今天是水大人将拙荆母亲的嫁妆送了过来。水大人言而有信,当日答应稍候送上嫁妆,如今果真都送了来。”

  包潜哦了一声,看向水益。水益怎好说出这嫁妆是要换孩子的,只得硬着头皮答了声是。

  宋演看了,****:“都听闻当年陈氏夫人出嫁十分分光,十里红妆,**假。呵呵呵。”

  宋演一笑,欧阳也笑起来,水益赔笑,只不过他这笑的是苦是甜,也就只有他自家知道。

  女眷不便见外客,可如今碰上了,再躲开去就不礼貌,因此,水幽寒、周氏等人也都上前来,欧阳一一介绍了,水幽寒给包、宋两位见礼,歉意道:“这院子杂乱,让两位大人见笑了。”

  今天这个局面,自然不是碰巧那样简单。话说对于女眷不能轻易见外人,水幽寒虽然不以为然,也得入境随俗。不过在她听说了包、宋两人的家世和生平后,就下定决心,一定要见见这两个人。今天就是欧阳特意请了他们两位来,也是要让水家宋嫁妆这件事没有反悔的余地。

  欧阳进了大理寺,他是个踏实肯干的性子,做事认真,人又随和。平时衙门里有人有个头疼脑热的,欧阳或施针,或开药方,都能药到病除。一段时间下来,欧阳在大理寺的风评极佳。宋演是总提刑官,负责验尸,本身也懂有些医术,自然就注意到了欧阳,两人结成了忘年之交。包潜和宋私交甚好,因此也都有了往来。当然,这也是欧阳积极结交的结果。除了对这两人敬仰之外,还有水幽寒在他进大理寺之初,就下达了相关任务的缘故。

  包潜铁面无私,最不讲情面,朝廷上的官员没有不怕他三分的。但是在民间,他却是和他的先祖包拯一样,有着青天的美誉。宋演则是另一个传奇,经他手侦破的疑难案件,数不胜数。不仅水幽寒,就是上官英夫妇等人也早都想见见这两人。

  欧阳请包潜和宋演到正厅喝茶,还请水益作陪。水益本来和包潜品级一样,比宋演还要高一些,如今他受了皇上申斥,降了品级,正不自在,平素又和这两人并无交情,便借口嫁妆已送,他工部还有事情,告辞离去。周氏和水清玲,却不走,她们要水幽寒给她们一个说法。

  水幽寒一面让人将箱笼都送到库房,一面安排人准备酒菜,偏把周氏母女晾在一边。

  “亲家太太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们现在带走孩子,还要用银米养他。亲家太太还是早些去为女儿准备嫁妆才是。你们前脚成亲,后脚便让楚家来接孩子,这才是正理,小寒也是为你们着想。”周氏对卫三娘本就有些惧怕,而卫三娘这两天表现的十分爱财,周氏以己度人,觉得卫三娘、欧阳这些人应该是很愿意抛开麒儿这个负担的。况且,今天这个状况,水益走了,她们也无计可施。

  “亲家太太也别心疼,这本就不是你的东西。亲家老爷那里不是还有我们给的五万两银子,现在可真是该拿出来用的时候了。”卫三娘唯恐天下不乱,对往外走的周氏提醒道。

  打发了水家的人,水幽寒亲自到厨房,看着人将一道道菜端到正厅。

  “包大人真是名不虚传,我见的人也不少,可这么黑的,还是第一次见。”卫三娘说道。

  “可不是。”水幽寒深表赞同。如果不是包潜正宗的国字脸,还有一头黑色直发,她真的会怀疑其实他是移民到大周朝的非洲人。

  “长的是够吓人的。”凤儿也在一边道,小红、冬儿纷纷附合。

  “可惜,刚才只看了几眼。”卫三娘道。包、宋两位在江湖人中,也享有盛名。

  “是啊,爹爹和小刀哥就可以和他们一起吃饭。”凤儿噘嘴。

  “姑娘,我们也进去伺候吧,顺便多看几眼。”小红和冬儿央求道。

  “你们不说他长的吓人吗,怎么还想去看。”水幽寒问。

  “那可是大各鼎鼎的包青天啊,我从小就老听人说他家的事了。

  好不容易见到真人,可是要多瞧几眼。”小红道。

  水幽寒笑,“去吧,只是别忘了规矩,也别死盯着人看。”

  “我也要去,姐,我去换套丫环的衣服。”

  水幽寒无奈,揉揉眉心,“随你,记得别露陷。”

  凤儿答应一声,蹦蹦跳跳地追着小红和冬儿去了。

  水幽寒看着若有所思的卫三娘,“二婶,你不会也要……”

  “嗯,干脆,我也换套衣服虚  小寒,你要不要一起去。”

  水幽寒囧,“二婶,你自己去吧,我还是不要了。”刚才还和包大人说话了,这会就算换了衣服进去,也会被认出来吧。

  看着卫三娘一阵风似地走了,水幽寒叹了口气,其实她也很想扮成丫环再去见识一下,可实在怕被认出来,让欧阳丢脸。

  做了人家妻子,果真是要放弃某些自由地,水幽寒有些矫情地想到。

  第二百零六章 失踪 (一)

  

  天气阴沉沉地,落叶被风卷起,在地上打着旋。入夜时分便开始淅沥沥地下起雨来,而且越下越大,渐渐地夹杂了雪花。水幽寒早早地在屋内拢起了火盆,红色的火苗,映着室内藕荷色的幔帐,显得暖意融融。

  大床上摆着一溜十几个神态各异的泥人。有骑在牛背上吹着横笛的牧童,有只穿肚兜,趴在地上露出光PP的胖娃娃,也有背着鱼篓的老翁,纺线的老妇,甚至樵夫、货郎,也有几个一组的,却是戏文的经典场景或是历史人物。这泥人来自无锡,是进贡到宫中的贡品,比街上能买到的更精致了几分,端是捏的惟妙惟肖。

  麒儿坐在水幽寒怀里,看着水幽寒将这些泥人,一个个摆开来。

  水幽寒便拿着泥人教麒儿数数,还有简单的加法减法。欧阳坐在榻前,手捧着书卷,不过看的并不专心,时不时被母子两个笑声吸引过去。

  还会在麒儿犯难的时候,给点提示。

  数数游戏玩厌了,麒儿张着小胖手叫欧阳:“阿爹,阿爹,一起玩。”

  欧阳也就放下书卷,从床榻旁的架子上取了个盒子,坐到床头来。

  水幽寒将泥人收起来,放到一边。麒儿早爬到欧阳身边,从盒子里掏出几个布偶,自己先套在手上一个,又把另外两个分给欧阳和水幽寒。

  三个人把手凑在一起,欧阳扮演大灰狼,麒儿就演小肥羊,水幽寒演猎人。大灰狼要吃小肥羊,小肥羊机灵地逃跑,最后猎人出现,救了小绵羊,制服了大灰狼。这么傻乎乎的剧情,三个人玩的津津有味。麒儿做了小肥羊,又要演大灰狼,却偏不肯被猎人抓,不合格猎人水幽寒只好作弊,让大灰狼吃掉了小肥羊,三个人笑闹成一团。

  又玩了会,眼看麒儿打了个小哈气,水幽寒便让奶娘抱了麒儿去睡。麒儿虽然有些困倦,可却不肯去睡,还要玩。水幽寒只好哄劝道:“乖麒儿,阿爹好辛苦,明天要早起去衙门,赚钱给咱们买米买肉。咱们明天再玩,让阿爹早点睡下好不好?”

  麒儿听了,想了想,十分通情淑里地点点头,又缠着欧阳在他脸蛋上亲了亲,才肯和奶娘回房去睡。水幽寒也跟过去,检查了麒儿睡房的窗子是否关严、火盆的火是不是够旺,又和奶娘一起给麒儿脱了衣服,塞到烘的暖暖的被窝里,看着奶娘哄麒儿睡下了,方转回自己屋中。

  欧阳已经收拾好了床铺,两人吹熄了蜡烛上床就寝。听着冷雨敲窗,水幽寒心想,这只怕是今年最后一场雨了。被窝里很暖,可水幽寒还不满足,在被窝里蠕动两下,拱到欧阳怀里,团起手脚,享受欧阳这个大暖炉。欧阳无声地笑了笑,张开手臂,将水幽寒搂紧了些。

  “你和麒儿真是越来越像了。”欧阳在水幽寒耳边轻笑道。

  水幽寒哼了一声,不理欧阳的调笑,一会便进入梦乡。欧阳听着水幽寒均匀的鼻息,也渐渐入睡。

  半夜,水幽寒忽然惊醒,发现欧阳不在床上,正在纳闷,就见外间屋有烛光,还有两人在轻声说话。听着话音,是欧阳和黄芪两个。水幽寒围着被子坐起来,心想,难道是大理寺有急事找欧阳。

  “……少爷,就是这么回事。门上的早得了奶奶的吩咐,凡是她们来,都不要搭理。可人就在门口闹着不肯走,已经把旁边公主府的人都给惊动了。看门的老王就找我商量,我出去一看,一群丫环婆子小厮,都打着火把,周氏跟疯了似地,说什么要奶奶给偿命,又说什么夜不归宿,五万两银子什么的。我看着应该是出了大事,就想着还是来回爷一声。”

  “偿命?”

  “是啊,说的怪吓人的,爷看该怎么办?”

  “这大半夜的,别闹的四邻不安,你去让她们进来吧,我换了衣服就过来。”

  黄芪答应一声,水幽寒听得外面屋门响,应该是黄芪出去了。

  欧阳穿好了衣服,正要往非走,就见水幽寒也穿戴整齐从卧房中出来了。

  “还是把你吵醒了!”欧阳心疼道。

  水幽寒摇摇头,“大哥,是出了什么事,谁在门外闹?”

  “是周氏,估计是水侍郎的旧账被翻出来了,来找我晦气的。”

  “是他自己做的事,和咱们有什么关系。不过,不会这么简单吧,还说了偿命,难道是出了人命?”

  “你都听到了?别担心,如果真出了人命,自然要惊动府衙。我估计她是虚张声势,吓唬人的。”

  水幽寒点点头,这是周氏的作风。水幽寒倒是没什么好担心地,只是恼火。外面的雨还在下,这么冷的夜晚,被这么不相干的人从暖被窝里给闹起来,谁的心情都不会好。

  “小寒,你回去睡吧,我出去打发她。”

  “反正都起来了,我也去看看。周氏胡搅蛮缠,大哥和她应对,平白掉了身价。还是我对付她比较方便。”

  周氏正在偏厅内,像热锅上的蚂蚁般走来走去,看见欧阳和水幽寒进来,便扑过来。

  “你们这两个黑了心的,骗我说五万两银子,哪来的五万两银子。

  是你那老不修的结交了相好才是真的。还和人写什么情诗,真是恶心死老娘了。你们陪给我五万两银子,把那些嫁妆也都给我还来,不然,我绝不放过你们。”

  周氏衣裙半湿,脸上脂粉被雨水冲刷成红一块、黑一块地,头发也乱糟糟地。水幽寒怎么看也看不出周氏有什么诰命夫人的气派,活脱脱是一个街头的泼妇。看来周氏是发现了水益私下的勾当,来找人出气。水幽寒很生气,周氏自己的老公搞不定,就跑到她这来发疯,真是莫名其妙。

  “太太大半夜的把一条街的人都吵醒,就是为了这么件事。太太难道忘了礼法,老爷的事,岂是我们能插言的。太太没别的事,还是赶紧回去吧,免得一会天亮了,被人看见太太这个样子,这半辈子的脸可都丢尽了。”如果还有脸可丢的话。水幽寒心里有气,话自然就没平时来的那么温和。

  周氏身边一个婆子看来是个知事的,一边把周氏扶到椅子上坐下,又对水幽寒说道:“太太这是急糊涂了,大姑娘、大姑爷别放在心上。”

  听着这个婆子叙述,水幽寒才慢慢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那天水家送了嫁妆来,周氏临走,被卫三娘提醒,水益那里还有五万两银子。周氏早就在打这些银子的主意,只是水益在这件事上一反常态,不再对她言听计从,反而含糊其辞,将那装钱的匣子藏的密不透风。周氏回到家里,便以损失了大笔银钱,又要给水清玲办嫁妆为由,要水益把那五万两拿出来。

  水益自然是不肯。周氏这些年,把水益的底摸的门清,最终还是将匣子找出来。结果打开匣子一看,当场气了个倒仰。里面根本不是银票,而是几张喝花酒的账单,还有几张花笺。周氏也颇识得几个字,一眼看出是水益的笔记,内容则是和一个叫雨荷的青楼女子的应答情诗。

  周氏哪里容的下这个,当时就醋意大发,揪住水益就是一番好闹。期间还动了手,将水益的脸都抓破了。

  水益降职,其中就有周氏穿戴僭越惹的祸。水益对周氏已经心生不满,只是这些年在周氏积威之下,一时没有发作。水益本就最重颜面,如今周氏抓破他的脸,让他颜面尽失。他没有在沉默中灭亡,而是在沉默中暴发了,重振夫纲,捶打了周氏,然后拿了银两出门,到现在还没回家。

  周氏就猜水益必定是去喝花酒找相灯了,就带了人手,带着棍棒藤条,奔了京城最热闹的教坊区。

  一路打听想找那个雨荷。这教坊区各教坊虽然是竞争关系,但也盘根错节。周氏这架势一看就是来找碴的,便没人肯告诉她。周氏带着人一家家找过去,一无所获,还被人嘲笑,珠了一身的冷雨。

  “因此就来闹我们解气了?”水幽寒冷声问道。

  “不找你们找谁,你们把送来的嫁妆都还回来,还有那五万两银子。若不是你们拿着老爷的把柄,老爷怎么会同意这门婚事。如今你们成亲了,这五万两银子必是要补上,还有那些嫁妆”也统统给我交出来。”

  水幽寒真懒得搭理周氏,她这是情场失意,要在钱财上找补,不过找错了对方。

  “水大人收了五万两聘礼,答应了婚事,有周尚书和刘御史在场可以作证。小寒的那些嫁妆,本就是她母亲留给她的,和太太你没有任何关系,就是水大人也没权利侵占。况且那天水大人可是挡着包大人和宋大人的面,说是给小寒送的嫁妆。太太心里不痛快,便去衙门告我们一状好了。我和小寒,敬你们是长辈,才三番五次的退让。太太莫要把我们的好心,当作是好欺负。”

  欧阳在旁边发话。

  周氏无话可说,放声大哭,“老爷有了野女人,我儿子还小,你们就欺负我一个女人,啊……我的清玲  ……”

  水幽寒和欧阳对视一眼,又是鄙视,又是哭笑不得。还是那个婆子明白些,“太太,别哭了。老爷不会出事,姑娘可就……”

  周氏这才擦了擦眼睛,犹豫了一下,才说道:“这事先放在一边,你们,你们,去把清玲给我找回来。”

  第二百零七章 失踪(二)

  

  “找清玲?她不在家吗?她怎么了?”水幽寒听周氏说要找水清玲,十分不解。

  “清玲去城外吉祥寺进香,现在还没回来。”

  周氏用手帕擦脸。

  水幽寒感觉有什么事似乎不太对劲,又问道:“她是什么时候去进香的,身边带的些什么人?”

  “二姑娘是过了午时去的吉祥寺,带了两个贴身丫头,两个婆子,还有车夫和打杂的小厮。”周氏身边那个说话最多的婆子答道。

  水幽寒发现是哪里不对劲了。

  “这么说她是去进香一直没回来,可你们竟然不闻不问,还去寻老爷寻了半夜,现在闹到我家来,也是计较银钱,现在才说起这件事!”

  这个水清玲难道也不是周氏亲生的,如果是亲生的,周氏做为一个母亲,不是该最先关注女儿的安慰,然后才是别的事情吗。

  “那个吉祥寺太太和二姑娘是常去的,便是回来晚些也无妨。因此太太才先去寻老爷。可姑娘现在还没回来,太太担心,又有些精神不济,就请大姑娘和大姑爷去帮忙找找。”那婆子又道。

  “是啊,你们也是清玲的姐姐、姐夫,如今老爷找不到,我一个妇道人家,你们快些去寻清玲回来,我在这等你们。”周氏摆起了长辈的款儿。

  水幽寒和欧阳对视一眼,两人皆是觉得周氏的态度非常奇怪。一个未出阁的亲生女儿夜不归宿,这可是天大的事。可水幽寒实在感觉不到周氏如何担心。况且去找人,水家有那么多仆从,为什么非要他们去。

  “太太,清玲这可是大事。一个女孩,半夜未归,若是遇到歹人可怎么好。太太当立即报官才是。”

  周氏急忙阻拦,“不,这是家事,清玲是女孩子,还是自家人去的好,不要去找衙门的人。”

  “水姑娘半夜未归,可曾派人给家里捎信了没?”

  “就是没有派人回来才让人担心。”周氏皱了皱眉答道。

  “这几天城西有些不太平静,府衙那边处理了几起劫案,也报到了大理寺。吉祥寺在城北,不过为了水姑娘的安全考虑,太太还是去报官来的妥当。”

  周氏一听劫案,顿时有些慌了。

  “你说的是真的,城西离着城北也不远,真的有贼人?天啊,这可怎么好。不,不会的……”

  “太太别慌。姑娘和姑爷在一起,姑爷可是打过仗的,身边还有兵丁,什么贼人能近姑娘的身。”周氏身边另一个胖胖的婆子谄媚地低声安慰周氏。这婆子语声虽低,还是被水幽寒听了八九分去。

  水幽寒正要出言试探,就见卫三娘从外面走进来,水幽寒赶紧站起来迎过去。

  “二婶也被吵醒了?”

  “我们本来就睡的警醒,这么大动静,我还以为有贼人进了府。

  你二叔和小刀、凤儿都起来了,在各处照看着,我过来看看是什么事。”

  水幽寒听得卫三娘这样说,心中一暖,转头一眼看到那个胖胖的婆子,顿时有了主意。水幽寒拉着卫三娘耳语了一阵,卫三娘点点头。

  水幽寒和卫三娘转身到周氏辛边,水幽寒道:“太太的衣服都湿了,还是换件衣服,免得染了风寒。”

  卫三娘也热情地道:“亲家太太别见外,我那有几件好衣裳,就是不知道亲家太太穿着合适不合适。不如这位嬷嬷跟着一起去,挑件合适的给亲家太太。顺便也吃些热姜汤,换件干爽衣服。”

  周氏并她身边的人对卫三娘都有几分惧怕,听了卫三娘的话都没应声。卫三娘也不等她们答话,拉了那胖婆子一阵风似地走了。

  周氏呆了一会,就问欧阳城外到底如何不太平。

  “是有伙贼人,借着西门外林密山高,专门在人少处拦截孤身旅客。这些人身上都有工夫,又行踪不定,衙门的人拿他们无可奈何。

  如今已经联络了城外的飞虎营,要剿灭这伙贼人。今天飞虎营的楚将军,还有府衙的景大人,午时都到了大理寺,和包大人一起商量,如何抓获这伙贼人,到傍晚方散了。我也是因此才回来的晚了些,咱们家人从不去城西,我也就忘了提这件事。”欧阳这后面的话,却是对着水幽寒说的。

  “什么,你说什么?楚熙午时就进了城,一直在大理寺?”周氏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欧阳不明白为什么周氏如此激动,还是答道:“不错,正是这样。”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周氏两腿一软,跌坐回椅子上,手脚都抖了起来。那话多的婆子也唬的脸色发白,颤声道:“不会真的出了什么事吧。”

  “楚熙这杀千刀的,要是我女儿出了事,我绝不放过他。”周氏哭骂起来。

  这怎么又扯到楚熙身上了,水幽寒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卫三娘就在这个时候回转,冲水幽寒招招手。水幽寒看卫三娘脸色不善***氏,拉了欧阳一起,跟着卫三娘到旁边的厢房。

  “二婶,那婆子可说了实话?”

  “到了我手上,容不得她不说。这种人最好对付,威逼利诱四个字,对她最有效。

  我不过给了她一锭银子,又吓唬了吓唬。她就全都说了。”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卫三娘鼻子里哼出一声。

  “这件事你们不要管,趁早把他们打发走。周氏这是来设计你们。”卫三娘把从那胖婆子处得来的消息说给水幽寒和欧阳听。

  原来水家送了嫁妆来,周氏便认为水清玲和楚熙的婚事是板上钉钉了。周氏急着去侯府报信,结果却总见不到王夫人。周氏有些着急.

  水清玲自然更加着急。她心里对楚熙爱慕的很,又自诩美貌,虽然知道楚熙已经有赵欣雅,不过相信以她的容貌,楚熙若见了她,自然会被她迷倒。因此,就想着先见楚熙一面,让楚熙对她有情。这样她有楚熙的宠爱,又有正室的身份.以后就能压住赵欣雅。周氏也怕王夫人变卦,母女两人一商量,便打发人给楚熙送了一封信,约楚熙今天见面。

  那吉祥寺正在飞虎营和北门之间。选在那里,就是为了楚熙从兵营回来时,方便见面。

  “还有更可气的。你们可知道她们在信上怎么写的,”

  水幽寒和欧阳都摇头。

  “那封信,她们是以小寒的名义写的。”

  水幽寒吃了一惊。

  “她们假冒小寒,约了楚熙在吉祥寺见面,说要谈麒儿的事情。

  这就是信里的内容。水清玲一直没回来,周氏便认为她是和楚熙在一起,因此不仅不担心,反而得意,才先去找水益。可现在到了半夜,水清玲还是没回来,而且也没派人回来送个信。周氏有些害怕出了事,又怕楚熙吃了不认账。现在出城要府衙景大人或是大理寺包大人的手令,因此周氏才来找上你们。她这是怕丑事暴露,才来蒙你们.

  让你们替她出头。这件事,你们莫要管,就是水清玲出了什么事,那也是她们自找的。”卫三娘愤愤不平。

  “原来是这么回事,多亏二婶问明白了。”

  三人再次回到偏厅,周氏赶上前来。

  “小寒,你要救你妹妹。救你妹妹啊。”楚熙并没有去吉样寺,那么是什么事让水清玲彻夜未归?周氏并不傻,她是知道害怕的。

  “太太方才不是还很放心,怎么现在急成这样。太太不肯和我们说实话,我们就是想帮忙,也不知从何帮起?”水幽寒冷眼看周氏。

  那个胖婆子也已经回到了周氏身边,在卫三娘进屋的时候,就躲到了周氏身后。

  “别的先不管了,清玲在城外,我现在得去看看,千万不能出事啊。”

  “那恭送太太。”

  “这,这还要姑爷帮忙。姑爷你在大理寺做寺丞,你去帮母亲弄张手令来。”

  水幽寒黑线,她活了两世,还从来没见过周氏这么不要脸的。

  “太太让夫君用什么理由去要手令?”

  “随便编个由头就是了。”

  水幽寒真想大骂,不过还是忍耐道:“太太,我夫君一个小小的寺丞,不过五品官,包大人铁面无私,没有正经大事,想要手令那是做梦。太太让我夫君随便编个由头,是要害死我们吗?我不是太太亲生,太太不喜我,可也不至于如此恨我,想要我的命吧。”

  周氏摆手否认,水幽寒哪里耐烦,“太太,我夫君是心善的人,就是街坊谁家出了事都不会袖手旁观。只是太太做事太让人心寒,把我们当仇人看待。这件事,我奉劝太太还是亲自去,把事情说明白了,说不定能拿到出城的手令。我们就不跟着掺合了,免得碍了太太的事。”

  水幽寒让人送客。

  周氏这时已经没了主意,扒在门边不肯往外走,“那些个势力小人,老爷降了官,谁还肯搭理我们。我一个妇道人家,哪要的来手令啊……”

  “你们别心软,这样的人不值得可怜。你们心软帮了一次,她不会感恩,还要以为你们好欺负那。”卫三娘怕水幽寒和欧阳心软,开口提醒。卫三娘这话说的很大声,周氏也听在耳朵里,就是不知她是否会有那么一点羞愧。

  周氏带来的那些人也觉察到要出大事,在那个多嘴婆子的带领下,都跪下来央求。欧阳叹了口气,低声跟水幽寒商量,说要送周氏去衙门。

  “大哥把她们送到地方就要回来。至于她们怎么跟府衙的人讲,大哥别管。她好歹可是有诰命在身的,没她自己哭的那么可怜无助。”水幽寒知道欧阳的性子,便不拦他送人,只是和他先约法三章。欧阳点头,水幽寒又请了上官英陪欧阳一道去,才放心放了他们出门。

  第二百零八章 大闹侯府 (一)

  

  欧阳走后,水幽寒回到内室,除了奶娘陪着麒儿去睡,其他人都和水幽寒一起秉烛等待。欧阳这一去,便是个把时辰,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匆匆返回。

  雨已经停了,不过欧阳和上官英的衣服还是淋湿了。两人各自回房换衣服,水幽寒忙吩咐小红去厨房准备姜汤。等欧阳和上官英换了干爽衣服出来,每人都被逼着喝了一大碗姜汤。

  “水清玲回来了,不过事情有点出乎意料。今天是失朝会,我得早点去。具体情况一会让上官二叔和你们说吧。”欧阳喝完姜汤,对水幽寒说道。

  “也不急在这一会,还是先吃过早饭再去。”

  一家人都被吵起来,欧阳走后,谁都没心思再去睡,因此早就备下了早饭。一碗热腾腾的小米粥,新出炉的椒盐锅盔,煎的边上冒出油泡泡的鸡婆,还有一碟酱牛肉和一碟油炸花生米,便是欧阳的早饭。欧阳匆匆吃过,便带着黄芪等几个仆从上朝去了。

  这时天光放亮,虽然还不是平时早饭的时候,只是大家一夜辛苦,就提前开了饭。饭后,大家在堂屋坐下,听上官英讲述昨晚的事情。

  原来昨晚欧阳和上官英送周氏到了衙门,多亏欧阳在大理寺,与府衙有些来往,求了人帮忙,才找来了景大人。欧阳因得了水幽寒的嘱咐,知道周氏心术不正,便只让周氏去和景大人陈情。周氏素日威风,可出了大事,她到了外面却是没什么主意的,死活不让欧阳回来。

  姑爷长姑爷短地赖上了欧阳。周氏和景大人说话,因怕家丑外扬,不肯说实话,景大人就有些不悦。然而水益眠花宿柳彻夜不归,水清玲一个姑娘家在城外彻夜不归,这些话却是欧阳说不出口的。最后周氏又大哭起来,景大人无奈,看着一群妇孺也做不了什么大事,便真的给了一张手令。不过责任却着落在欧阳身上。为了不让这些人闹出乱子,欧阳便和上官英一起,同周氏一起出城。

  欧阳这一行人到了城门口.那城门就开了。原来是城外有人拿着手令进城来。为首的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一脸的络腮胡,身材魁梧,正是府衙的一名捕头叫做徐铁虎的。这徐铁虎身后跟着衙役,还有一辆马车。周氏带的人有眼尖的,认出那马车是水家的,那队人里,就有水家陪水清玲去吉祥寺的几个下人。

  “就这样,我们根本没有出城,也没用上那道手令,水清玲被人送回来了。”

  接下来,两帮人会齐。那徐铁虎看着欧阳这一群人,有的打着水家的灯笼,有的灯笼上写着欧阳。他是衙门的捕头,京城的人事都极熟的,就赶上前来给周氏见礼。说是奉了府衙景大人的指令,昨夜带着人在城外巡察,碰巧遇到有贼人要对水清玲不利,因此打跑了贼人,救下水清玲,正要给水家送去。周氏一听,便上了水清玲的马车,然后就带着水家的人回府。对欧阳和那个徐铁虎一句交代也没有。

  “看来,水清玲是遇到贵人了,没事就好。”水幽寒感慨。

  上官英沉思了一下,摇摇头,“这个不好说。这事有点奇怪。从头到尾,水家那姑娘一直坐在车子里,不仅不露面,连声音也没有。

  便是她不便和我们说话,可有她母亲在那,她好歹应该说上一声,或是下车来见礼。可最后还是周氏上了她的马车,两人就这么走了。还有那几个贴身伺候水姑娘的人,脸色都很不对头,似乎受了极大的惊吓。

  如果说是被贼人吓的还说的过去,可我分明觉得,那些人对徐铁虎等人也十分惧怕。”

  听止官英如此说,水幽寒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二叔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不对劲。我不在现场,别的不好说,可这时间上很不对头。水清玲约楚熙在楚熙从兵营回来时见,就算她久等楚熙不来,等到傍晚也该回城。这入夜不能随意出入城门的禁令她怎么会不知道。也就是说,她在傍晚前,就遇到了贼人。那徐铁虎救了她,手里又有进城的手令,为什么不在救了水清玲之后,即刻送水清玲进城那。”

  比起水幽寒,卫三娘担心的是别的事。

  “这么说,你们不是早该回来,怎么还耽搁了这半天工夫。”

  “周氏走了之后,我和欧阳心里都有疑惑,便留在那向徐铁虎询问细情。”

  “可问出来什么没有?”

  “这徐铁虎倒是健谈。说是在吉祥寺救下的水家姑娘,又追揖贼人,因此才等到这个时候才进城。不过凭我这个老江湖的眼光,他必是有什么事没说。而且,这个徐铁虎说话处处巴结欧阳,看那样子,很****交。”

  “这事真是蹊跷,莫不是有人要绕着弯地对付咱们?这些天,咱们可要小心些了,这件事情,也要多打探打探。”水幽寒沉思道。

  上官英和卫三娘点头。

  只是,谁也没想到,还没等他们出去打探消息,周氏便带着人又上门来了。

  “小寒,清玲吃了亏,你这做姐姐的如今出息了,可不能看着不管。”周氏开门见山道。

  周氏明显是刻意打扮过了,满头珠翠,遍身绫罗。脸上擦的厚厚的粉,还涂了胭脂。只是脂粉再厚,也遮掩不了她眼下的青黑,眼珠上血丝。

  “请太太先说是什么事?”

  “事到如今,你也不是外人,我就不瞒你了。昨天楚熙约清玲晌午在城外吉祥寺见面。清玲没等到他,反而遇上了贼人。那贼人就是冲着清玲去的,分明是楚熙派去,要坏了清玲。小寒,楚熙先是甩了你,又这样欺辱清玲。你们都是我的女儿,咱们不能跟他善罢甘休。”

  明明是水清玲约的楚熙,在周氏嘴里就成了楚熙约的水清玲了。

  “太太要我怎么做?”

  “你和我一道,咱们去楚家。他们过去那样欺负你,我早就想着要给你出气。就在今天,给你讨个公道,也给你妹妹出口气。楚熙若是不答应立刻迎娶清玲,咱们就跟拼命。”

  水幽寒略显犹豫。周氏不耐道:“你怎么就没点气性,也怪不得楚家那样欺你。”

  水幽寒受激不过,忽地站起来,咬牙道:“太太说的是,楚家实在欺人太甚。过去没人给我做主,我只好忍了。今天太太出面,我也要好好和他们算算帐。”

  周氏见水幽寒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十分满意,“就该这样,时候不早,咱们赶紧去。先收拾了王氏和赵家那贱人。”

  “太太,我有更好的主意。我今天本和长公主婆媳约好了,要去白马寺进香。不如太太先去楚家,只要抓着他们派人害清玲这一条,就能把他们整治的服服帖帖。我这边把长公主引去。到时候听到楚家内的动静,我们就有借口进去。咱们老帐新帐和他们一起算清楚。”

  “你真能请到长公主?这是咱们两家的事,让长公主知道妥当吗?”周氏一喜,却又有些担忧。

  水幽寒心想,周氏还不算傻的彻底。

  “我的事,这京城谁不知道,长公主更是知根知底的。太太只管去,趁着长公主没到之前,有些什么外人不方便的话,也能和楚家说清楚。今天我定然要请长公主帮我出这口气。想那楚家没东西补偿我.

  楚熙又对不起清玲,正好趁势让他们娶了清玲,拿出一半家产来给太太做聘礼。”

  “正是这个理。太好了。小寒,你真是懂事的孩子,母亲没白疼你。”周氏拍手叫好。

  水幽寒忍着恶寒,装作急不可耐道:“我就不陪太太了,我得赶紧换衣服,去长公主府。”

  “没错,小寒,你快些。我也不耽搁了,这就去楚家,先闹它个底朝天。”周氏喜得往外走,还不忘嘱咐水幽寒要快些带长公主过去。

  等周氏出了门,水幽寒坐回椅子上,慢腾腾吃起茶来。

  小红不解道:“姑娘,您真要趁这个机会去闹楚家?”

  卫三娘带着凤儿从外面进来,笑道,“还说你是个心软的厚道人,怎么终于想通了,这是要摆他们一道吧。”

  水幽寒捻了块桃酥放进嘴里,慢慢嚼了咽进肚里,才开口道:“就许她三番两次利用我,我顺水推舟,给她的火上加把柴,也不算什么。

  只要想想她三更半夜把人吵醒,又要银子又要嫁妆,最后还抓了欧阳做苦工使。使完了,一声都不吭甩手就走。这还不算,还要跟我这谎报军情,骗我和她一起去出丑。泥人也有三分土性,真当我是菩萨了。”欧阳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又一早去上朝,水幽寒哪能不心疼。

  “说的不错,就算你刚才什么都不说,她也必定要去侯府闹的。只不过,现在胆气更壮,闹的更大就是了。”

  水清玲以水幽寒的名义约了楚熙,结果楚熙没有赴约,水清玲却遇到贼人,这事由不得水幽寒不多想。周氏去侯府闹闹,也许就能闹个真相出来,最少也能多出些线索,让人能看的明白些。

  水幽寒和卫三娘说了她的考虑,“二婶,还得麻烦你,去楚府探探。”

  卫三娘一口应承,“你就是不说,我也想去看看热闹的。”

  第二百零九章 大闹侯府 (二)

  

  一夜冷雨过后,侯府内各个屋门上都换丫厚重挡风的门帘。王夫人端坐在大炕上,正在喝参茶。一个大丫头有些慌慌张张地从外面进来。

  “夫人,水侍郎家的周夫人又来了。”

  王夫人并不在意,“不是告诉门上的,不管她何时来,只说我不在就是了,怎么还巴巴来告诉我。”

  “夫人,今天不同,那周夫人带了一群的人。她不相信您不在家,正带着人和门外的人闹起来了。”

  王夫人皱眉,抬起头,“闹起来了?她这是真不要脸面了吗?让府外那些兵丁赶她走!”

  大丫头更是慌了,“回禀夫人,那些兵丁如今正和周夫人的人打做一团,引了好多人围观,所以才来回夫人。”

  王夫人眉头紧皱,“这可真是秀才遇到兵,她不要脸,咱们诺大一个侯府的脸可丢不起。月娘,你去,把人给我请到荣德堂,好生招待着,我一会就过去。”王夫人对炕前伺候的月娘吩咐了一声,月娘答应着和那大丫头一起退了出去。

  王夫人一边整装,一边暗骂周氏没眼色,太粗蛮。

  荣德堂在侯府前院,布置的富丽堂皇,是王夫人平时招待有身份的京城官员女眷的地方。那荣禧堂的匾额,还是御赐的,王夫人在这里招待周氏,便是认定周氏不敢在这里太过张狂。等王夫人带着一众丫环仆妇出了角门,赵欣雅和韩淑贤也早得了消息,装扮好了等在路上。

  “太太,我听说周氏无礼,硬闯进来。这等人,太太何必去见她,不如让媳妇出面打发了她就是。”

  赵欣雅屈膝行礼道。

  “太太,这周氏不知为什么这么蛮横,真真吓死人了。太太,您别怕,媳妇把院里的人都带来了保护太太。太太,要不要派人去将老爷和大哥请回来。”韩淑贤也是屈膝行礼,然后赶上前扶着王夫人的手臂道。

  王夫人对两个媳妇的话并不做答,只说,“既然都出来了,就一起去见见吧。”说着当先走去。赵欣雅和韩淑贤跟在后面。

  “大嫂,不知周氏这次是来做什么?听说她找咱们太太,要把女儿嫁给大哥,今天这个架势,可不是抓住了什么把柄,要来逼婚的?”韩淑贤装着一脸的关切低声对赵欣雅道。

  赵欣雅看了韩淑贤一眼,她哪里看不出韩淑贤的幸灾乐祸。赵欣雅从来没把帏淑贤放在眼里过,不过是个蠢人,有什么心思都被人看的清清楚楚,偏又自不量力,总要耍些小伎俩给人添堵。哪次结果不是自己吃亏。

  “弟妹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将军已经休了水家一个女儿,哪会再娶水家另一个女儿?这可是让人耻笑的事。弟妹可要慎言,坏了侯府的名声弟妹你可吃罪不起,小心又挨二弟的板子。”

  韩淑贤被赵欣雅的话说到痛处,又不甘心,“水家不行,还有别人家。以后新大嫂进门,咱们府里可热闹了。只不知这个大嫂会有多大年纪,唉呦,看我,又糊涂了,管她多大年纪,也是做大的。大少奶奶说是不是?”

  韩淑贤说完,得意地看赵欣雅。出乎意料,赵欣雅竟似乎没听到一般,即不生气,也不反驳,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韩淑贤面对赵欣雅,总是吃瘪,便以为这次是占了上风,有些洋洋得意起来。

  荣德堂内,周氏也正得意。没想到能如此顺利地进了侯府,看到那些突然出现的兵丁时,还以为今天的算盘要落空了,等她不甘心驱使随从硬闯,那些兵丁小厮竟都跟纸糊的人似地,碰碰就倒了。结果王夫人终于沉不住气,专门派人请她到了这里,又茶水瓜果点心地伺候着。

  看见王夫人带着两个媳妇走进来,很是隆重,周氏有些沾沾自喜,更加挺直了腰板。她今天一定要将这侯府的夫人、少奶奶们打压下去,为以后清玲进门掌权铺路。先把要求和王夫人讲了,逼她答应。

  如果王夫人肯答应,一切都好,如果不答应,一会水幽寒带着长公主来,更是要好好拿捏王夫人。为水幽寒出气,不过是激水幽寒出面,她今天来为的只是清玲。无论如何要马上让楚熙娶了清玲,耽搁下去.

  是要出大事的。

  “周夫人有礼了。门上人有些怠惰,我会狠狠责罚。他们怠慢了冉夫人,还请周夫人大人有大量,莫要责怪。”

  王夫人的品级比周氏高,理应周氏先见礼。不过周氏今天立意要给楚家的女眷下马威,便摆了架**夫人笑着和她招呼,她才勉强欠了欠身。

  王夫人似乎并不生气,宾主落座,王夫人先是客套了几句,周氏却不耐烦。

  “王夫人,我来是和你谈我女儿和楚将军的婚事。夫人的要求,我都办到了。今天咱们便换了庚帖,马上下定吧。”

  王夫人以前因为水幽寒的婚事,和这周氏也曾会过几次面,对于周氏的粗鄙彪悍是见识过的。

  “周夫人说笑了,我可不知什么时候答应过熙儿和令千金的婚事。”

  “你这是在消遣我?当初不是你说好的,能说动我大女儿归还你孙儿,你便做主让楚熙娶我二女儿?”

  “夫人是听差了吧,我不过是和你说说我两个儿子现在都膝下无子,感叹一番罢了。我哪来的孙儿,要你大女儿还?”

  周氏一听王夫人推的干净,过去的疑虑成了现实。王夫人根本就没打算要让楚熙娶水清玲,不过都是在敷衍她,让她出丑。可她为了这个,还将先房留下的大笔财产送给了水幽寒,那可是生生割了她的肉一般。还有她亲生女儿的遭遇,更让周氏心如刀绞。

  “原来你一直骗我。你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你不答应婚事,拿我当小孩子样耍着玩,最可恨,还使贱招害我的女儿。今天,你不给我个说法,老老实实让楚熙娶了我的女儿进门,我就和你拼了!”

  周氏这次是真的又急又痛,站起来,挥舞着带来的拐杖,就向王夫人冲了过去。

  周氏身边带的人,今天都得了吩咐,打的越狠,回去就有更多赏钱拿。刚才在侯府门口又很是威风了一番,现在主母一声号令,也都挥舞着棍棒、藤条,就往楚府这些人身上招呼了过去。

  王夫人想不到周氏竟然敢在荣德堂动武,心想真是低估了周氏的蛮横。不过也暗自奇怪,为了摆她一道的事情,怎么着都不至于有这么大的仇恨。赵欣雅是相府干金,历来一呼百应,从没受过一点的委屈。韩淑贤娘家虽然没落,可也是锦绣堆里长大的,更是没见过这个场面。一时都有些慌乱。

  要说楚家这边,也颇有几个健妇,人数也占了优势。可却不知怎地,动起手来,各个竟都使不出力气来。具氏这些人却是贯跟在周氏身后做打手的,心狠手黑,得理不饶人,打的顺手,顿时荣德堂内一片呼爹喊娘之声。

  周氏一马当先揪住了王夫人,劈头盖脸就打,边打边骂,什么黑心肝,老杂碎、竟敢派人暗算她女儿,她女儿若出事,就让楚家全家偿命。

  那边有几个水家的婆子也不知是得了谁的指使,两三个一伙将赵欣雅和韩淑贤围在当中,先是扯了头面,然后拳脚藤条齐上。也是一边打一边骂,和她们主母如出一辙。更多添了一条,这几个仆妇还将这两人身上值钱的东西撤下来,偷偷往自己怀里塞。

  月娘是仆妇打扮,她历来朴素,反而没有什么人揪住她不放。她是个有成算的,少一时就镇定下来。看周氏的情形,听周氏的话语,说什么害了她女儿,一开始月娘还疑心说的是水幽寒,转念一想,周氏不可能为水幽寒如此出头,那么说的就只有水清玲了。月娘想起这位水家姑娘最近三番两次出现在侯府附近,意图十分明显,不觉望向赵欣雅,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周夫人,周夫人,您先停手。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周夫人请和我们夫人明言,大家好好商量解决。这荣禧堂的牌匾可是御赐之物。周夫人在这里动手,殴打我们侯府夫人、奶奶们,这可是对皇上的大不敬。”

  月娘扑上去护住王夫人,一边开口解劝,少不得替王夫人挨了几下狠的。周氏也不是真要把王夫人打死,不过是先出口气,杀杀王夫人的威风。她的目的是让楚府娶水清玲,也就借着这个台阶停了手。

  几个健妇将王夫人,赵欣雅和韩淑贤扔在一堆。周氏恶狠狠拿拐杖指着这三人。

  “商量,好,那咱们就好好商量。我告诉你们,昨个楚熙约了我家清玲在城外见面……”

  “胡说,明明是你水家的人没羞没臊,私自递信来约的熙哥。”

  一人尖声反驳道。

  第二百一十章 大闹侯府(三)

  

  众人都转眼看那个说话的人。赵欣雅发觉说走了嘴,马上住口。

  她今天第一次受这样的屈辱,对方还是她们这些京城权贵一直不屑的周氏。周氏还说是楚熙主动约水清玲,她一时气急,出口反驳。那封信是落在她手里的,她做了手脚,这却是不好让人知道的。可她这一句话却是把她再也摘不干净了。

  “有这样的事,我并不知情。”王夫人为自己辩解道。

  周氏这边也有明白人,跟周氏耳语一阵,周氏便不理王夫人,只狠狠地盯着赵欣雅,若有所悟。

  “原来是你这个贱人!一定是你,嫉妒我家清玲,不想让楚熙再娶正室,因此拦下书信,派人去害我的女儿。”周氏也有些歇斯底里了。

  赵欣雅刚才后悔说走了嘴,不过一会工夫就释然了。便是她做了些事又怎样,便是被人知道了又怎样,她有当朝一品的父亲,和掌握后宫的太后做靠山。不过是处置一个送上门来的没有廉耻的女人。别说对方没有证据,就是有证据,她也没什么好怕的。这样一想,赵欣雅顿时镇定下来。

  “你刚才还说是熙哥约你家清玲,现在又承认有书信。你女儿不顾廉耻,私自传书给男人,明明知道熙哥不会理他,就假冒了别人的名。一个没出阁的姑娘,私下邀约男人,淫贱下流,就是出了什么事,都是自找的。你还有脸来侯府撒泼,混赖别人害你?……”

  “你住口,真是你这不要脸的贱人在作怪。我好好的一个女儿被你害的……你陪我的女儿。”周氏哪里还能听赵欣雅讲下去,也忘了拐杖,直接就扑到赵欣雅身上,两人撕打成一团。

  月娘趁着这会工夫将王夫人扶起来,和韩淑贤一起,战战兢兢地站到一边。这边赵欣雅也早就把平日端着的大家气派抛之脑后,和周氏两个一边撕打,一边开口互骂。一个胜在粗俗无忌,一个胜在肚里多了几滴墨水,一时间倒是棋逢对手,不分胜负。

  赵欣雅的贴身丫头自然不会眼看着,要上前助阵,却被周氏几个粗壮的婆子拦住,施展不得。

  “你们可是忘了我家大奶奶是谁,今天打了我们大奶奶,有相爷和太后做主,明天就要了你们一家的脑袋。”不知是哪个丫头出言威胁道。

  月娘站在王夫人身边,还疑惑屋里闹的这样,怎么外面的人不进来。原来荣德堂门窗早就关闭。她想派个人出去送信,却又被周氏带来的人看的紧。月娘游目四顾,突然在人群中发现一个人,似乎有些面熟,虽然一时想不起这人是谁,心里却隐隐觉得有此不妙。只盼着外面的人有机灵些的,发现不对,能去找回侯爷和两位少爷,解救眼前的危局。

  周氏和赵欣雅纠缠,两人早连最后一点脸皮都不顾了,越骂越难听。旁边的人都听的明白,水清玲冒水幽寒的名约会楚熙,赵欣雅则恨恨地说水清玲这么急着嫁人,便多送她几个老公。王夫人以手抚额,目光冰冷。韩淑贤也忘了刚才被打的羞辱,一边暗道赵欣雅手段果然毒辣,一边看赵欣雅和周氏撕扯,难免有些幸灾乐祸。

  屋里正打的热闹,忽然外面一阵大乱。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荣德堂的大门便被从外撞开,楚侯爷和楚熙带着数十亲兵校尉闯了进来。

  “都给我住手!”楚侯爷一声大喝,屋内众人都不禁打了个寒战,就连周氏和赵欣雅也停了手。

  楚侯爷看着一屋的狼狈样子,先走到王夫人跟前,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夫人见了丈夫和儿子,如同见了救星,挽了楚侯爷的手,“侯爷,您可回来了,”便就噎住了。

  周氏见楚家男人回来了,可是水幽寒和长公主还没到,她便有了些怯意。她来楚家大闹前,本来只是怀疑水清玲遇贼一事是偶然,不过是迁怒到楚家身上,就想趁此讹了楚家娶水清玲进门。不想这一闹腾,赵欣雅几乎等于承认了是她搞鬼,让人去害水清玲。周氏再怎样,有人害她亲生女儿,她是忍不下的,因此壮了壮胆,要向楚家讨回公道。

  “你们回来的好!楚侯爷,你可要为我们母女做主。你的夫人答应楚熙和我女儿的婚事在前,这姓赵的贱人派人暗算我女儿在后。你们休了这毒妇,风风光光地娶我女儿进门,咱们就是好亲家。不然,我就和我那可怜的女儿,吊死在你们家门口,看你们以后还怎么见人。”周氏不敢对楚侯爷耍横,便用了哀兵之计。

  楚侯爷一头雾水,看看王夫人,又看看赵欣雅,这两人披头散发,狼狈不堪,不忿中,又都有几分心虚。楚侯爷略作思索,向周氏抱拳。

  “周夫人,你闯进我府,大闹荣德堂,又打了我府女眷。按理,便该把你送到衙门法办。今天看在我与水兄同殿为臣,先不和你计较。

  这个事情,我自会查清。若是我家人不对,必定给你个交代。

  若是周夫人你无理取闹,那我自会找水兄讨一个公道。”

  周氏还要瓣解,楚侯爷挥挥手。

  “先请周夫人到耳房稍坐休息。容我府的女眷先看看伤,把这里收拾一下。稍候,再请周夫人过来说话。”楚侯爷又开口道。

  周氏不愿意就这样离开,楚侯爷怎会看不出来,又道:“周夫人还请自重身份,若是让我手下这些兵丁动手来请周夫人,周夫人面上可就不好看了。”

  看着手握刀剑杀气腾腾的军校,周氏也有些软了。就这样周氏等人便被押着去了一边的耳房。

  卫三娘说到这里,停下来喝茶润喉。水幽寒、奶娘、小红等人眼巴巴地看着她。

  “后来怎么样了,二婶你和凤儿是怎么逃出来的?”水幽寒开口问道。

  原来早上周氏从水幽寒这走后,水幽寒嘱咐了卫三娘去探查消息。

  卫三娘也有自己的打算,探听消息在她看来是小事,她要做的是让事情更热闹些。因此,便和凤儿两个便都换了衣装,匆匆来到侯府门前,正赶上周氏的人与侯府看门的兵丁争持不下。这两人便暗中动了些小手脚,让那些兵丁不敌周氏的人。

  然后王夫人为着侯府的脸面,请了周氏进府。卫三娘和凤儿也跟着混了进去。接下来两府女眷在荣德堂演全武行,其中也有卫三娘和凤儿的功劳。比如将荣德堂外伺候的人药倒,提醒人关好门窗,还有特意指点几个彪悍的婆子对付赵欣雅和韩淑贤,暗示这样不仅能讨好周氏,还可以趁此机会捞上一把。后来周氏专门对付赵欣雅,也是卫三娘给个婆子吹了风,那婆子又告诉了周氏。

  “周家的人以为我们是小寒你派去给她们帮手的,楚家的人以为我们是水家的。呵呵,今天可是看了场好戏,我算是开了眼。这些个太太奶奶平时眼睛长在天上,真动起手来,比街头卖猪肉的娘子还泼辣那。那楚家老头带人一回来,我和凤儿就趁乱出来了。”

  “唉呦,那接下来发生什么事咱们不就没法知道了?”小红惋惜道。

  “别急,我们没出楚府,不过是躲了起来。”卫三娘接着往下讲。

  楚侯爷让侯府众人在荣德堂等候,只和王夫人到后面说话。半晌,两人出来。楚侯爷就派人放了周氏。楚侯爷的态度很明确,和水家结亲是决不可能的。楚家不理论今天周氏大闹侯府的事,水家也不要再提水清玲的事。也不知楚侯爷派人是怎么和周氏说的,周氏狼狈地离开侯府。而楚家这边又开始上演另一场好戏。

  荣德堂内,王夫人向众人宣布:“我和侯爷看中了蒋家的姑娘,明天侯爷上朝时,便会向皇上求一道赐婚的旨意。”

  话音刚落,赵欣雅就昏倒了。王夫人只好放下话头,请来了太医。这太医给赵欣雅诊脉,然后便向王夫人道喜,说赵欣雅是喜脉,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不过,少奶奶脉象有些凶险,想是思虑太多,伤了心脉,又受了外伤,只怕有滑胎的危险。”

  楚熙忙请太医帮忙救治。这太医就开了药方,“少奶奶的身子需要好好将养,最主要是要心情舒畅,才能保得胎儿平安。”

  赵欣雅从昏迷中醒来,听身边丫环说她怀了孕,又哭又笑。然后便向楚侯爷和王夫人下跪,自请下堂。王夫人赶忙让人搀扶赵欣雅,赵欣雅只是不起来。

  “请父亲母亲看在儿子二十有余,还膝下荒凉,保下这个孩子。”楚熙也跪下请求。

  侯爷说了声让王夫人决断,便拂袖离去。王夫人叹了口气,让月娘扶起赵欣雅。

  “你这孩子,怎么说出下堂的话,可不是误会了侯爷和我的意思。

  让熙儿再娶,是为了侯府的子嗣。你如今怀有了身孕,自然不同。这再娶的事先放到一边。”

  赵欣雅这才站起身。

  王夫人又道:“欣雅,你身子不便,又要静养。从今个起,熙儿就从你那院子里搬出来,住到我院子旁边的翠竹园去。熙儿身边不能少了人伺候,我身边的大丫头兰儿给容貌性情样样都好。便给了熙儿做姨娘吧。”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两个姨娘

  

  王夫人说完,笑着看着楚熙和赵欣雅。

  楚熙转头看了一眼赵欣雅,赵欣雅也正在瞧他。他知道赵欣雅心里定然是不愿意的,然而这是王夫人妥协的条件,不容他不答应,因此楚熙并不出言拒绝。

  赵欣雅见楚熙不开口,心中暗恨王夫人的手段。虽然因为她怀孕不提再娶的事情,结果还没转过脸,就让楚熙从她的院里搬出去,还把身边的丫头安排给楚熙,直接做了姨娘。

  “太太这是心疼我,只是兰儿姑娘是太太身边得力的人。 给了我们,太太反而不便,那就是我们做儿子和媳妇的不孝了。熙哥要人伺候,媳妇早有打算,媳妇身边也有几个不错的,安排伺候熙哥就是。”赵欣雅微微屈膝,婉言谢绝。

  王夫人心里冷哼一声,却出言赞道,“不愧是相府出来的大家小姐,懂得规矩道理。不像那此小门小户小心眼子的,容不得人。你要安排人伺候熙儿,我不拦着你。只是兰儿实在难得,你们一个是我儿子,一个是我的儿媳妇,我有什么好物件,不给你们还给谁去。兰儿,你过来。”王夫人招手叫王兰儿,“去给你爷和奶奶磕个头,以后他们就是你的主子了,你可要尽心伺候。”

  王兰儿站在王夫人身后,听说要把她给楚熙做姨娘,早就喜红了一张俏脸。现在王夫人叫到她,虽然含羞,还是走到人前,向楚熙和赵欣雅盈盈下拜。

  楚熙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受了一礼,便被侯爷派人给叫走了。

  赵欣雅也只得受了王兰儿的一拜。王夫人看着王兰儿袅袅婷婷的样子,笑容慈祥,显然是十分满意。

  王兰儿拜完楚熙和赵欣雅,又来拜谢王夫人。王夫人叫人扶起她,亲切地嘱咐道:“兰儿你明天就跟着熙儿搬到翠竹园去。你是个仔细的孩子,有你伺候熙儿,我也能省些心。”

  王兰儿红着脸低声应了。王夫人正要吩咐让大家都散了,外面进来人禀报,说是亲家太太来了。王夫人瞄了赵欣雅一眼,见她面有喜色,不禁暗自思量,赵欣雅的母亲来的太巧了。

  无论心里如何想,都不妨碍王夫人摆出一张喜出望外的脸,说了声请。少顷,一个打扮华丽的贵妇人被人簇拥着进了荣德堂。王夫人离座相迎,两人一个称王姐姐,一个称吴姐姐.热情地寒暄了半晌,方分宾主落座。赵欣雅和韩淑贤也上前给这位丞相夫人见礼。

  吴夫人看见赵欣雅形容有些狼狈,心疼地叫了一声,就问是怎么回事。王夫人觉得周氏大闹侯府的事,实在不方便拿出来说,便不言语。

  赵欣雅也就不好说什么。吴夫人却不想就此罢休。

  “王姐姐,你这里可是堂堂的侯府,还有人敢到这来撒野?王姐姐和我说说,如果侯爷和王姐姐有什么顾忌,便交给我去办。咱们两家合在一处,这天下哪有人敢在咱们面前高声!”

  王夫人咳嗽两声,意味深长地扫了眼赵欣雅,又对吴夫人道:“吴姐姐言重了,不是什么大事.咱们不谈这个。吴姐姐来的巧,正有一件喜事要告诉吴姐姐。欣雅她有喜了。”

  吴夫人看王夫人眼神,猜疑是王夫人有关于赵欣雅的内情不便说,就不再追问。又听说赵欣雅有了身孕,吴夫人喜上眉梢,“唉呦,可是真的?这真是大喜事。我这女儿前些日子便说身体有些不适,我听着症状,就想着也许是有了身子。偏她不肯让人看,又不让我说,知道侯爷和姐姐盼着孙子,怕说出来又不准,让大家空欢喜一场。”

  “欣雅这孩子最会为人着想的。”王夫人安着附和。

  “是哪个太医来看的,身子有了多久了,可有哪里不舒服,要吃什么……”吴夫人一连串问话,掩饰不住的欢喜和关心。

  吴夫人淡淡陪笑,等吴夫人说完了,才道:“是我们府上常用的张太医来看的,说是欣雅身子虚弱,要静养。这样吧,吴姐姐你先陪欣雅回房,你们娘两个好好说说话。我这有南边刚送来的芋头,一会还请吴姐姐赏脸留下来,咱们姐两个好好喝上一杯。”

  这边姜夫人回到静心斋,吩咐人从柜子里拿出些尺头、头面来赏给兰儿,又对兰儿谆谆教导了半晌。

  那边吴夫人和赵欣雅回到赵欣雅的院子,娘两个关起门来,只留下几个心腹在外间伺候,便说起体己话来。赵欣雅便说了周氏大闹侯府,吴夫人听得又气又恨,忙查看赵欣雅的伤势。

  “我听人说侯府门前有人闹事,想着有兵丁把守,就没放在心上。

  没想到那破落户有这般手段,又如此毒辣。我的乖女儿,从小到大,就是老爷和我都没动过你一指头。娘一定会给你报仇。”

  “也只能指望爹和娘了。”

  赵欣雅附在吴夫人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遍,吴夫人脸色变了几变。

  “就是这样,侯***追究这件事了。若不是我早有安排,估计明天***室夫人的位置就定了人了。”

  “她们手里可有证据?”

  “应该没有,如果不是我气急了说走了嘴,她们还不知道是怎么“那就好。”吴夫人稍稍放了心,又责备道:“你这个孩子,气性未免太大了些。”

  赵欣雅不依道:“娘,这样的事您能忍的了吗?”

  “唉呦,娘又不是让你忍,只是……算了,做都做了,说不得还得娘帮你弄干净就是了。””嗯,娘您多费心,只是小心不要让爹知道了。”赵欣雅撒娇道。

  “这还用你说,当我是傻子不成。”吴夫人嗔道。

  “娘,太太说我怀孕,要静养,让熙哥从我这搬出去,还给熙哥塞了个姨娘过来。”赵欣雅便把吴夫人如何硬塞姨娘的事,又和吴夫人说了一遍。

  “那个王兰儿,她一来,我就瞧出她不是个安份的,和那个青儿是一路货色。以前太太可从来没有把身边丫头往儿子屋里塞过。而且太太身边那么多丫头,伺候的时间都比她长.可太太偏偏选了她这个后来的,还一下子就抬了姨娘。我看那贱人一脸的狐媚相,只怕早打着这个歪主意。可恨熙哥,竟然一声不吭。

  我说自己会安排人伺候熙哥,不要那个兰儿,太太还是硬把人塞过来。”赵欣雅恨恨地撕扯着床上的纱帐。

  “这个王氏真不是省事的。咱们是想你怀了孕,楚家看在子嗣上,自然不好再娶。没想到王氏做的这么绝,竟然让楚熙搬出去。这以后你们还怎各到得了一处?你说的兰儿.可是方才王氏身边那个穿淡粉色衣裙的丫头,尖下巴,细眉毛、大眼睛的?”

  “就是她,娘也瞧着她不好是不是?”

  “还真是个狐狸精。”

  “太太还让她也搬去熙哥的院子里,就近伺候熙哥。娘,我可怎么办,这还没等我有儿子,熙哥就要被那小贱人勾了去了。”

  “王氏拿规矩说事,这事拦不住。不过,男人都是贪新鲜的,“吴夫人说着,拿眼扫了一眼帘子外侍立的几个丫头,忽然眼睛一亮,“她能塞一个姨娘,你也可以塞一个。”

  “娘的意思是?”

  “从你身边挑个丫头,也送到翠竹园去,抬做姨娘。牵制那个丫头,还能做你的眼睛。”

  赵欣雅低头,“一个我已经受不了了,我恨不得撕了兰儿那丫头。我不想再给熙哥安排人,娘,您帮我想个主意,处置了兰儿那丫头就好。”

  “你还嫌事情不够多,现在动手,你的位置也坐不稳了。听娘的话,先让她们快活几天,等把事情都摆平了,你要怎样拿捏她们不行?”

  赵欣雅想想也有道理。吴夫人又道:“就选琥珀吧。”

  赵欣雅有些犹豫,“琥珀,琥珀只璐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这还能由得她。她是你的丫头,命都是你的,她还敢反了不成。我看你身边也只有她能比得过那今兰儿。你得想着如何把楚熙引到你这来。”

  赵欣雅点头,叫了琥珀进来吩咐。琥珀听了,愣愣地望着赵欣雅。

  赵欣雅不耐,“你以为我愿意,这也是不得已。你记得压住兰儿,让熙哥多来我这。若是做的好,我不会亏待你。”

  琥珀非通一声跪到地上,“奶奶,婢子福薄,伺候不了姑爷。奶奶还是让别人去吧。”

  赵欣雅瞬间变了脸色,“怎么?给你点好脸色,你就忘了自己的身份了?摆出这样一张脸来,难道熙哥辱没了你?”

  琥珀吓的脸都白了,“婢子不敢,婢子不是这个意思。婢子,婢子…”

  “好了,好了。”吴夫人亲手将琥珀从地上拉起来,从胳膊上捋下一只碧绿清透的翡翠镯子,套到琥珀的腕上,“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你家奶奶疼你,才想到你。你切不可忘了你奶奶的恩情。”

  琥珀这时什么也不敢说,只连连点头。吴夫人又拉着她密密地教导了一番。

  “就是这样,楚熙一天就得了两个貌美如花的新姨娘。一个是母亲给的,另一个是丈母娘给的。这两个姨娘,还都有些古怪。那个王兰儿人前害羞,背地里却偷笑,走路都是飘的。可是叫琥珀的那丫头.

  却是不好懂,似乎有什么心事,背了人哭的伤心极了。”

  前门拒狼,后门进虎。说的就是赵欣雅了。

  赵欣雅是否怀孕,水幽寒并不在意。不过,王兰儿竟然给楚熙做了姨娘。王兰儿,水幽寒默念这个名字,想起从前的某些场景……

  如果一定要把王兰儿和青儿两人中的一个放在身边,那么水幽寒是宁愿选择青儿。

  …

  第二百一十二章 庆生

  

  北风阵阵,京城内一片萧杀之气。

  街头巷尾,人们纷纷传说,水家成

  了今年京城最倒娶的人家,水益和周氏两夫妇则是年度最具话题性人物。

  那夭周氏大闹侯府后,被很多人看见。不过人们并不知道多少内情,毕竟侯府发生的事,对两家人来说,都是家丑。楚家给下人发了禁口令,周氏也不会让人说出去。

  原来周氏在楚府大闹的同时,大朝会上,皇帝处理了正事,就问众臣还有什么事上奏,那意思就是没什么事,他就宣布下班了。就有两名官员一前一后上书弹劾水益。说是水益身为朝廷命官,却行为不检,治家不严,深夜不知所踪,还纵容女眷出入教坊,实在有伤风化。

  要求严办水益,杀一儆百。水益辩解,说那两人说的都是子虚乌有的事。两名官员言之凿凿,水益引经据典也甚是雄辩。皇帝头痛,训斥了水益,让他上奏折自辩,又让人去查实,说如果真有此事绝不轻饶水益。

  水益回家,发生了什么拳夕一人都无从知晓。只是周氏从那天起就闭门不出,原来登门给水清玲说亲的媒婆也再不上门,水益则是频频外出,不知在忙些什么。

  “还有徐铁虎,连续几次去水家。不过,似乎并不受欢迎,几乎每次都吃了闭门羹。”

  周氏大闹侯府,最后结果是灰溜溜地打道回府。楚府虽然没有直接追究,但是谁都明白,水家是彻底得罪了楚家还有赵家。水益又屡次受弹劾,可以想见,不出意外,水益的仕途算是彻底断送了。而楚家,因为赵欣雅怀孕,不再提迎娶新的大少奶奶。可也正是因此,楚熙新纳了两个花样年华的美女为姨娘。水幽寒对卫三娘说了王东和王兰儿的事,卫三娘笑说,这是恶人自有恶人磨,不用外人动手,她们自家就从内部自己互相杀起来了。

  水幽寒又一次见识了赵欣雅的妒意,那是绝不给任何哪怕是潜在的对手一点活命的机会的,因此对水家和楚家内部的事情倒不上心,只担心赵欣雅私下采取什么行动对付她和欧阳这一家。

  水清玲遇贼这件事,虽然已经可以认定是赵欣雅背后搞鬼,但是徐铁虎救了水清玲,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安排?如果是故意安排又为的是什么?徐铁虎救人本身就有很多古怪的地方,欧阳也觉得徐铁虎的说辞漏洞太多,因此上官英去了城外吉祥寺打探,欧阳则在大理寺上下找人了解徐铁虎的特况。

  “徐铁虎家本是富户,只是他从小就爱舞枪弄棍,后来就进衙门做了捕快。他如今这个捕头,是从普通的捕快,一步步爬上来的。他在衙门里人缘很好,人都说他十分讲义气,头脑也活泛,办案子很有一手。对了,他是现在的景大人在外任上带过来的,来京城只有两年,却在京城内一定圈子里混的风生水起,很有些人脉。”欧阳告诉水幽寒他打听到的情况。

  “那他,或着是他家可有什么人与赵家、赵欣雅,或者楚熙这些人有什么牵连吗?”

  “这个倒没听说。他家里人口简单,父母兄弟都在老家,京城中只有他一个。三年前丧妻,至今未娶,如今家里有一儿一女,没有其他的亲眷在京城。”

  上官英去城外吉祥寺查问回来,也没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徐铁虎去城外巡察,是景大人当天临时决定的.为的是抓住城西那伙劫匪。城西荒凉,傍晚时分,徐铁虎就带了手下的衙役去吉祥寺打尖。

  然后徐铁虎到寺后小解,发现有人贼人贼脑,还以为是要抓的那伙贼人,结果却是一群无赖意图欺辱良家女子。徐铁虎因此带人救下水清玲。上官英也曾想办法要从跟着徐铁虎的那些衙役口中打听些情况,比如那些无赖是什么人,为什么这一众捕快竟连几个无赖都没抓住,徐铁虎是傍晚时分救下水清玲,为什么不当即就送回城等等。可惜那些衙役嘴巴都很紧,就像早就统一了口径似的。

  “徐铁虎身上疑点太多,小心驶得万年船,咱们以后要多加小心了。”

  不管外面风风雨雨,日子都是要照常过的。十一月初六,麒儿的生日。欧阳特意提前从大理寺回来,一家人围坐在大圆桌旁,为麒儿庆生。桌子中央是两个热气腾腾的火锅,一个是鲜鱼汤底,一个是鸡汤底,周围摆着洗切干净的各色菜蔬、鱼、肉等。另外还有若干冷盘热菜。麒儿小大人般地坐在欧阳和水幽寒之间的座椅上。这座椅是专为他定制的,椅面比成年人的要高,还有特***都拿细布和兽皮缠着,可以防止小孩子不小心从**来。

  这样的场合,就不再讲究食不言。大家一边吃吃喝喝,一边说笑。屋里烧了地龙,又有两个红泥小炉温着酒,暖意融融,仿佛阳春三月。水幽寒自己喝着温热的米酒,忙着给麒儿夹菜,看着麒儿小口小口地吃下去。眼瞧着麒儿不仅个子长了,连身子也更加壮实,水幽寒眼里几乎笑得长出花来。

  大家正吃的酣畅,外面来人禀报,说是宫里来人了。水幽寒心里纳闷,不知是什么事情。

  宫里的人怠慢不得,大家都放下碗筷,一起到前面正厅去见来人。

  来人大家都认识,是莱总管的徒弟,太监小扣子。

  “欧阳大人,欧阳夫人,昭仪娘娘跟陛下说起今天是令公子的生辰,陛下特赏赐了东西下来。昭仪娘娘还让咱家带话给两位,昭仪娘娘不能出宫,只能送东西过来,给小少爷添添喜气。”

  小扣子让人抬进来几个箱子,箱子打开,里面的东西琳琅满目,直晃人的眼睛,水幽寒不禁动容。

  “昭仪娘娘还让咱家捎话给欧阳夫人,她很想您,这月十五,昭仪娘娘可以在宫里召见家人。昭仪娘娘向陛下请了旨,到时候还请夫人去宫里聚一聚。”

  小扣子又寒暄了几句,便回宫去了。

  有人给送礼,是好事,可是这么厚重的礼物,还真是……

  水幽寒看着那些金灿灿的金元宝、样式精巧镶珠嵌玉的内造头面、穿金丝走银线的各色布头,还有金玉器皿等。刚才听了小扣子的话.

  水幽寒知道皇帝的赏赐只有两件,其它的都是王嫣然送的。果然是嫁了拥有天下的人,升了位份,又十分得宠,可以大把大把地从老公口袋里掏钱来花用。而水幽寒这个往日的闰中密友,也因此沾了光。

  晚上,水幽寒和欧阳洗漱完毕,坐在灯前说话。

  “大哥,咱们拿麒儿当宝,不过外人看来不过是个孩童的生辰,还不是整生辰。我总觉得今天嫣然这份贺礼太厚重了些。”

  欧阳点了点头,“确实是太招摇了些。我看了那些东西,件件价值不菲。嫣然毕竟年纪还小,最近得宠风头正盛,如此行事,难免招人诟病。我得找机会和阿宣说说,小寒,你进宫的时候,也劝劝嫣然。”

  水幽寒点点头,又问道:“大哥,嫣然她娘还留在京城没走?”

  “嗯,阿宣进了翰林院,他本家送了栋宅子给他。沈夫人因着要帮忙照料,又舍不得一月一次见女儿的机会,因此一直没走。”

  “她就一点都不担心济水家里?”

  这个时代女子以夫为天,像沈夫人这样将丈夫一人留在家里的很少。尤其是沈夫人历来重视把持家事,看来是出来的时候做好了安排了。

  “马上就是年底官员考核,有消息说,陛下正打算将王大人调到京城来做官。”

  水幽寒哦了一声,恍然大悟。是啊,如果王大人年底就能进京.沈夫人就没有必要再回济水。

  “那么不知陛下会给王大人什么官位?”给老丈人升官是肯定的,水幽寒心想。

  “要说具体是什么官位,小寒你想想,最近有什么位子空了出来,又有什么位子足够清贵,正适合王大人这样的饱学之士?”

  “难道是……,王大人会继任礼部尚书?”

  “这些都是传闻,小寒你莫要和人说起。咳咳。”欧阳故作神秘,还假咳了两声。

  水幽寒嗔了欧阳一眼,“大哥,你怎么比我消息还灵通起来。”

  “这怪得了谁,一入冬,你就喊冷,不爱出门,每天只在家里躲懒。叫我瞧瞧,你这里……这里,可是长了不少肉。”

  欧阳板着脸,亲手搜集证据,水幽寒深知自打入秋,她就以贴秋膘为名,好吃懒做,如今身上早偷着长出不少肥肉来,便瞪起眼来要打掉欧阳作乱的手。不想欧阳正摸在她腋下的痒痒肉上,水幽寒顿时手上就没了力气,忍不住咯咯笑起来,又不甘心受制,反身扑在欧阳身上,趁欧阳抱住她的时机,伸手反攻。

  两人笑闹成一团。

  卧房内一片旖旎风光,半晌两人喘息慢慢平息,某人如小孩子般撒娇道:“我长了肉又怎样,你不准嫌弃我。”另一人低笑两声,声音有些沙哑,“随便你长,我都喜欢的紧。”

  第二百一十三章 宫阙深深 (一)

  

  正月十五,水幽寒计算着时辰,细致地穿戴打扮了一番,带上礼物,便乘上马车,赶往皇宫。

  “我和爹娘到过不少地方,就是皇宫里面没进去过,这回可以好好见识见识了。”马车上,凤儿有些雀跃地说。

  “看把你这小丫头给高兴的。一会进了宫,可别忘了教给你的规矩。那可不是咱们自己家里,可要处处小心了。”水幽寒又帮凤儿整了整衣襟。

  “姑娘,也不知道您进宫能不能带两个丫环。如果只让带一个,姑娘就带凤儿去,我在外面等就成。”旁边小红说道。

  “小红姐姐,你真心疼我。”凤儿摇着小红的胳膊甜甜道。

  小红早习惯了凤儿如此,“我可不是心疼你。我以前在尚书府里,知道那些个贵人平日没事,最喜欢欺负人的。姑娘连个诰命都没有,进了宫去,如果有人欺负姑娘,我帮不上忙,凤儿你就不同,你身上有工夫,切莫让人欺负了姑娘。”

  凤儿神色郑重下来,“放心吧,小红姐姐,我一定好好护着大姐。

  宁愿我被人欺负,也不让人欺负了大姐。”

  看她们两个这样护着自己,水幽寒觉得心中一暖,转而笑道,“说的好像是要去龙潭虎穴似地。不过见王昭仪一面就回来,就算有人瞧我不顺眼”我今天可是奉旨进宫,若找我麻烦,那可是扫了皇帝和昭仪娘娘的的面子。”

  虽然是这样说,水幽寒也早就决定进宫要谨言慎行,尽量早归。

  三个人说说笑笑,车子终于在宫门外停下。水幽寒下了马车,今天是上官英亲自赶车。上宴英去和侍卫交涉,说是奉旨进宫觐见王昭仪的。

  看门的侍卫听上官英说完,扫了水幽寒几人一眼,便说,“这有位公公已经等了你们一会了。”这么说着,角门边果然闪出一个矮小的身影。

  “奴才小珠子,是昭仪娘娘宫里伺候的。昭仪娘娘知道欧阳奶奶第一次进宫,特意吩咐奴才等在这里,领了欧阳奶奶进去。”

  有小珠子出面,侍卫并未留难。水幽寒和凤儿、小红进了宫门。

  上官英却不能进来,水幽寒让小红塞了两块银子给小珠子,让他帮忙找个地方让上官英歇歇脚。别看小珠子年纪小,却很机灵,人面颇广,一会就安排了上官英到宫门旁边的小茶房去等候。

  进入皇宫,水幽寒虽然已经看惯了京城贵人宅邸的豪华,还是被这皇宫建筑的气派震了一下。

  小珠子袖子里揣着好大一块银子,见水幽寒待人又和气,对水幽寒更是恭敬,也少了一开始的拘谨。一路走过去,还不忘指点着路过的殿宇,向水幽寒介绍。

  “那正中的是万岁爷的养心殿,旁边那座是荣华宫……,在往后面那座最大的是慈宁宫,是太后老佛爷的住的地……在往东,那是月华宫,论宽敞可是这皇宫里数的上的……”

  王嫣然住的春华宫在皇宫偏西侧,水幽寒迈步进了宫门,就有人往里面回禀。小珠子领着水幽寒穿过一个大院落,又过了一个穿堂、,在回廊上被两个宫女迎住,然后又穿过一层院落才到了春华宫的正殿。

  水幽寒看这院里两侧还有厢房跨院,其中一个宫女指着东厢一处跨院说:“娘娘刚来的时候是住在那里的,如今搬到这正殿来,娘娘还说不如那边幽静那。”这宫女似乎知道水幽寒和王嫣然关系亲密,因而说话既有些讨好,又有些亲切。水幽寒笑着哦了一声。

  到了正殿门口,早有人一层层向里面禀报了,一个俏丽的宫女从屋里出来,下了台阶给水幽寒见礼,正是小莲。

  有宫女打起猩红的厚毡帘,水幽寒一进屋边是扑面的热气,夹杂着馨香。抬头望去,王嫣然正坐在大炕上,脚蹬在脚踏上,怀里抱着只雪白的波斯猫,有一下没一下的抚弄。

  “水姐姐怎么还没到?”王嫣然嘴里问着,却并不抬头。

  小莲轻声回道:“回禀娘娘,欧阳奶奶到了。”

  水幽寒进门,依着规矩要下拜行礼,

  王嫣然这才抬头,正瞅见水幽寒下拜,赶忙一连声的说免礼,又让小莲扶水幽寒起来。水幽寒坚持行礼,王嫣然放开波斯猫,跺跺脚,站起来,拉起水幽寒在炕上相对坐下。

  “水姐姐,怎么如此见外,非要和我见礼。这是我宫里,又没有外人在跟前,我们还是像从前那样说话才亲近。”

  水幽寒见王嫣然并非只是客套,便笑着坐下了。

  “宫里的规矩不是为你我两人定的,礼不可废。也不是我行了礼,咱们就疏远了。”

  “我知道***我惹麻烦,不过水姐姐放心吧,这屋里都是自己人。”

  屋里除了小莲外,还有四个宫女,年纪都不甚大的样子,不过都规规矩矩,看来调教的不错。水幽寒便明白这是王嫣然在宫里收服的自己人。只是不见沈夫人,也不见那位范嬷嬷。

  “怎么没见到夫人?”娘早上来过了。娘忙着收拾城里的房子,说了一会话就走了。

  水姐姐,你尝尝这荷花酥,是御膳房做的,荷花香露,混合着酥油做的,清甜不腻。水姐姐一定爱吃。”

  水幽寒看着点心盘中果然有荷花状的点心,一片片花瓣做的极为精致,就连花瓣上的纹路都能看到。

  “如此,我可就不客气了。“

  水幽寒拿起一块,咬了一口,果真有淡淡的荷花清甜在舌头上慢慢散开,“不愧是御朦房做出来的东西,家里怎么都做不了这样精致。”

  水幽寒放下荷花酥,让凤儿和小红把带来的两匣子礼物端上来。

  “嫣然,这是我和欧阳给你准备的些小东西。是在外面寻的,比不得宫里的好,给你留着赏人吧。”

  有宫女接过匣子,送到王嫣然跟前。王嫣然点头,匣子被打开。

  一个匣子里满满都是金银豆子,珍珠、和些宝石珠子。另一个匣子里却是压的实实的汗巾子、绫帕子,一眼就能看出质地绣工都是上等的。

  “水姐姐,你来看我,怎么送这样毒重的礼物给我?”

  “这些说贵重可比不得内造的东西,不过我和欧阳为了寻这些东西,着实费了些心力。知道你自己未必用的上,不过你在宫里日期还浅,只怕很多需要打点的地方,这些东西倒还是能拿的出手的。”

  “水姐姐,还是你为我想的周到。”王嫣然握住水幽寒的手。

  水幽寒一笑,“怎比的你大方?”

  “啊?”王嫣然一惊。

  水幽寒轻笑道:“说你大方,麒儿一个小生辰,你就送了那么些个东西。我知道你的皇帝陛下有钱,可也禁不起你这样大手大脚地花。你小心,若是陛下嫌你花的多了,心疼起钱来,以后不心疼你,到时候你让我还你银钱,我可是没有的。”

  王嫣然看水幽寒笑的促狭,不好意思地低头抿嘴笑。

  “嫣然,你现在正得宠,做事要谨慎些。像那样太厚重的礼,以后千万莫要在送,就是给你家里也是一样,免得落在他人眼里,会说你恃宠生娇。”

  “水姐姐……”

  水幽寒一边和王嫣然说话,一边打量,这屋子内摆设富丽堂皇,便是进门时门垫都是崭新的,王嫣然脸色红润,眉间满是喜气。水幽寒暗付王嫣然日子应该过的不错。

  王嫣然话很多,句句不离陛下。审美某天陛下带她一起游湖,遇雨,陛下解了外衫为她遮雨。某天陛下和她一起赏月,酒醉,说她是他遇到的最可爱的女人。某天她对某物多看了一眼,陛下晚上来便带了那物来赏给了她,不一而足。

  王嫣然脸上的笑,是由内而外的,她眼睛中闪着的小星星,名字叫快乐。

  王嫣然,是幸福的吧,起码此时此刻是幸福的。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价值观,有不同的选择,水幽寒觉得皇帝不是好配偶,但是就算嫁给普通男人,谁又能保证一辈子两心不变,一辈子幸福。你之蜜糖,我之砒霜。水幽寒觉得自己不应该以自己的标准,去衡量别人是否幸福。

  想到这,水幽寒释然。

  “启禀昭仪娘娘,赵才人和蔡宝林求见。”一个宫女进来回话。

  王嫣然收了脸上的笑容,吩咐道:“让她们进来吧。”

  那宫女应声转身出去。王嫣然向水幽寒解释道:“是我这春华宫里的两个宫人,如今都住在西厢的宫院里。按照规矩,每日早晚来给我请安。想必是知道姐姐来了,过来拜见的。这两人倒是极懂事的。”

  王嫣然露出意味不明一抹笑容。

  一会工夫,两个宫装美人从外面进来,先拜见王嫣然。王嫣然等她们拜完,才说免礼。

  “这位是我姐姐,你们也来见过。”

  赵才人和蔡宝林又来拜水幽寒。虽然王嫣然待这两人,犹如对待家中使唤的下人,但是这两人却是有封号的,虽然在宫里是最低等的,水幽寒还是不能受她们的礼。

  水幽寒站起来侧身让过,又给两人还了礼。

  王嫣然端坐在座位上,脸上笑容带了几分敷衍,吩咐给两人看座。

  第二百一十四章 宫阙深深 (二)

  

  ”真不愧是昭仪娘娘的姐姐,雍容华贵,这份天生的气度就不是常人能比的。不用人说,便知道是姐妹。”容长脸,眉眼生动,身材苗条的是赵才人。她一坐下,就打量了一番水幽寒,笑着说这番话。

  王嫣然先笑起来,“水姐姐,你瞧,连赵才人都这么说,看来咱们姐妹的缘分确实不浅。”

  水幽寒有些囧然,这位赵才人能及时赶过来拜见,难道消息会如此闭塞,不知道王嫣然并无亲生姐妹吗?

  赵才人说话爽利,又尽心巴结,一会就逗得王嫣然大笑起来。与之相比,蔡宝林就沉默很多,相貌也没有赵才人出众。唯有一样,蔡良人的皮肤细瓷一样白净,身材微丰,迈步转身间,腰臀线条别有一番风韵,颇能打动男人的心。水幽寒心想,启宗皇帝,果然……是个男人。

  “你们来的巧,我水姐姐带了些小玩意来,正说着要分给姐妹们那。”王嫣然说着,吩咐小莲取了东西来,给了赵才人和蔡宝林一人两备帕子,一串珠子。两人慌忙俯身给王嫣然和水幽寒道谢。赵才人拿着东西夸了一番,喜滋滋地收了。蔡宝林脸上略有羞色。

  两人又坐了一会,王嫣然吩咐人换热茶上来。赵才人和蔡宝林都忙站起来告辞,王嫣然也不留,就让她们去了。

  两人走后,王嫣然脸色又转成和水幽寒私下相处时的随意。

  “赵才人是蜀中人,家里做点小生意,也不过是糊口。蔡宝林却是扬州人,她父亲欠了赌债,卖了她进宫的。水姐姐也瞧见了,小家小户的,眼皮子浅的很,位份低,也没有宠,不是我接济她们,哪有这么体面。水姐姐下次来,见了她们,大可不必如此在意。”王嫣然这是让水幽寒不必对那两人过于礼待。水幽寒也不辩说,只笑着应下。

  “水姐姐是不是觉得这两个姿色平庸了些?”王嫣然并不等水幽寒回答,自行说了下去,“那姿色好的,在别的宫里那。”语气中似乎颇有些怨气。

  水幽寒开口告辞,却见毒嫣然站起来,招呼人进来给她换衣服。

  “水姐姐,你别急着走。等我换了衣服,咱们一起到慈宁宫去拜见太后娘娘。”

  还有这么一项安排?

  “这就不必了吧,我没有品级,贸然去拜见,不合规矩。”水幽寒婉拒。

  “水姐姐放心。请水姐姐进宫来,可是陛下格外的恩旨。前两天和太后娘娘说起过,太后娘娘就说,要见见水姐姐那。”

  “嫣然,”水幽寒看王嫣然换好了衣饰,身边人都退了出去,便小声说道,“太后娘娘的娘家可是姓赵?”

  “对,她便是当朝赵丞相的长姐。水姐姐,我知道你担心什么。

  不过,如今你和楚家完全撇清了关系,赵欣雅再嫉妒也嫉妒不到姐姐身上了。说起来,是她们对不起水姐姐你。水姐姐你莫怕,有我在,太后娘娘……还是很讲道理的。”

  这么说来,就是不管怎样都要去了。

  “宫里的规矩我不熟,嫣然你可要多提醒我。”

  “那是自然。”王嫣然喜道,“咱们快些去,过一会下朝了,陛下准会先去慈宁宫。”

  出门前,小莲端了一个盖碗进给王嫣然。王嫣然一连几口将盖碗内的东西喝下,又吃了一勺蜂蜜,这才和水幽寒一起往慈宁宫去。

  出了春华宫,路上偶遇宫人,都会俯首在道旁见礼。王嫣然也摆出昭仪娘娘架势,很有贵妇人的气派。水幽寒感叹王嫣然进宫前后的变化。那赵才人和蔡宝林的出身,过去王嫣然一定懒得应付,如今却能拉拢、辖制。王嫣然以前最不爱喝药,可是刚才,那一碗棕色的汤汁,一丝油星也无,还有淡淡的中药味,明明是药汁,可她却能眉头不皱一下吞下去。

  慈宁宫内正殿,一个雍容华贵的中年妇人坐在正中的大塌上,下手坐着三个女子正在陪笑说话。

  王嫣然先拜见那妇人,口称太后娘娘,又将水幽寒带过去见礼。

  “都免礼吧。这就是你常说的那位欢阳夫人?到了我这,不用拘束着,我看毒才高兴。”语音轻柔,绝不是老妇的声音。

  赵太后水幽寒是听说过的,据说已经年近花甲,可眼前这妇人,鬓发乌黑,肌肤紧致红润,皱纹都很少见,慈眉善目,看着最多才也就四十的年纪。

  起太后上上下下把水幽寒打量了一遍,“果然生的好模样,人都说这美女在民间,倒把我这些孩子们给比下去了。”

  座上的三个女人和周围的宫女也都打量水幽寒,不知是谁在此时冷哼了一声。

  “不敢当太后娘娘的夸奖。宫里都是天仙一样人物,哪是臣妾能比的。臣妾知道,这做长辈的,自家孩***只放在心里,当着人面,偏偏要夸奖别人家的孩子,***心疼自家孩子,也疼了别人家的孩子。太后心慈,一句话总算让臣妾不至于太自惭形秽。”

  赵太后笑,吩咐赐坐。

  王嫣然和水幽寒在一边坐下,水幽寒循着刚才那冷哼声偷眼望去,却是离太后最近的绣墩上,一位锦绣辉煌的美人,也在看水幽寒。那是楚婉君,水幽寒一眼便认出来了。楚婉君扫了水幽寒一眼,就马上转开眼睛,嘴角下撇,甚是不屑。

  令两个嫔妃年纪稍长,刚才王嫣然给两人见礼,两人位份都在楚婉君和王嫣然之上,一个是华妃,一个是谨妃。

  “长公主和陛下都提起过你,说你厨艺不错。”

  “承蒙长公主缪赞。”

  “我们王昭仪也是多才多艺,那火锅就是王昭仪家进献的,现在宫里用的香皂,也是王昭仪琢磨出来的,不知王昭仪还有多少好东西没拿出来?欧阳夫人和咱们昭仪是好友,想来都是跟着王昭仪学的.是不是,欧阳夫人?”华妃笑着问水幽寒。

  “华妃姐姐莫取消我,我笨的很。我这姐姐却是真的聪慧。”王嫣然替水幽寒答话。

  “长公主素来不爱出门,不知怎地和你这孩子这样投缘?”赵太后似乎并未听到华妃和王嫣然的对话,又问水幽寒。

  “陛下有次在我那吃饭,还夸欧阳夫人做的饭好吃。我听说欧阳夫人是和王昭仪一起进京的,那个时候,欧阳夫人应该还没到京城啊。”华妃娘娘紧跟着赵太后问道。

  水幽寒偷眼看王嫣然,王嫣然却低着头,并没有半点暗示。

  水幽寒心思转了几转,方笑着答到:“回太后娘娘和华妃娘娘的话,说起来,臣妾能识得长公主也是缘分。臣妾的夫君有块家传的玉佩,不甚被贼人盗取,卖到了长公主府上。臣妾夫妇将此事报给长公主,长公主派人到渤海郡查问,知道臣妾夫妇说的属实,便还了玉佩。

  臣妾夫妻感念长公主高义,因此有了来往。蒙公主千岁不弃,对我们十分照拂。”

  “哦,我还以为欧阳夫人是和王昭仪一起,以前就和陛下结识了的。”华妃惊诧道。

  “陛下哪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结识的?便是我们侯府,陛下待我父兄那样亲近。我未进宫前,可也没见过龙颜的。”楚昭仪说完,还斜了王嫣然一眼。

  华妃还要说话,就听外面一声:“皇上驾到。”

  屋内人除了赵太后都站了起来,赵太后也坐直了身子,脸上笑容更加慈祥。楚婉君和王嫣然目光灼灼,瞧见龙行虎步的龙袍男子进来,又是娇羞又是期待,可看了跟在男子身旁的人,目光便又都暗淡下来。

  “给母后请安。”启宗皇帝迈步进来,向赵太后行礼。赵太后连声说免礼,就让启宗皇帝到榻上和她同坐。

  “臣妾参见太后娘娘。”

  陪同启宗皇帝来的那位年轻女子,也向赵太后请安。赵太后也让她坐了。

  “怎么才下朝,可是有什么为难事。”赵太后笑问启宗皇帝。

  “朝里无事,是儿臣路过昭月宫,见里面忙忙碌碌,心下好奇,就进去看了看。正看见格儿带着人往那些花木上裹布匹。儿臣一问,接儿说人冬天要加衣,草木虽然不能言不能动,也是有灵之物,不能怠慢,要用心照料。草木通灵,来年必有好花好景报答主人。儿臣帮着橹儿给那些花木穿衣服,因此来的晚了些。”言语之间,还不住望那女子,眼神满是赞赏喜爱。

  启宗皇帝要留在太后宫中吃饭,赵太后似乎打算让几个在场的嫔妃都鲁下,启宗皇帝摆摆手,只留下赵欣接一个。

  出了慈宁宫,水幽寒又向王嫣然告辞。王嫣然似乎有些闷闷不乐,“水姐姐用了膳再走吧。”水幽寒坚辞,王嫣然便让小扣子送水幽寒到宫门。上官英早把马车停在宫门外等候,一行人上车回家。

  毒出好远,凤儿悄悄对水幽寒说,“姐姐,这皇帝真是水性杨花。”水幽寒被她的用词逗笑了,问她为什么这么说。

  “姐姐,咱们在春华宫时,王昭仪换衣服,我和小红姐姐偷空去后面更衣。我听见有小太监说什么中午皇上会到春华宫用膳,还说要御膳房多准备几道菜那。想来是那皇帝和王昭仪约好了的,可是他看见另一个女人给树穿衣服,又说了几句酸话,就把这岔忘了,眼睛里只有那个女人了,这不是水性杨花是什么。”

  水幽寒捂嘴闷笑。从此,凤儿这话在欧阳家笑话排行榜上一直高居榜首。当然,那个当事人是不会知道的。

  第二百一十五章 附骨

  

  水幽寒坐在马车上,觉得车速忽然放慢下来,便掀开车帘一角往外看。已经快到家了,路两边停着十数辆马车,载着大包小包,还有几案桌椅等家具。水幽寒放下车帘,心想也不知道这是附近哪家在搬家,竟然一点消息都不知道。似乎,什么地方不对劲。水幽寒就把车帘又掀开,仔细看了看那些车辆,顿时感觉有些不妙。小红和凤儿也看到了那些马车。

  “姑娘,怎么车上的人看着眼熟,好像是水家的人?”小红说道。

  好的不灵坏的灵,马车走到府门口,就见门边算着两辆带蓬马车。

  水幽寒从车上下来,那边车上的人也都下了马车。

  “大姑奶奶,你可回来了。让我们好等。”周氏红肿着眼睛赶了过来。

  没等水幽寒开口,周氏就开始抹眼泪,“大姑奶奶,我带着你弟弟妹妹投奔你来了,你可不能狠心不管我们啊。”

  周氏身后,水清玲由两个小丫头扶着,两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是水家大郎和二郎,还有最小的三郎被奶妈抱在怀里,都从车上下来,簇拥到水幽寒身前。

  水幽寒有些懵,这是什么情况。

  “大姑奶奶,我们来了半天,你这门上的奴才硬是不让进门。这样的奴才,早该大棒子打死。你就是太软弱了,以后母亲帮你管家,保证他们都服服帖帖地。”周氏指着迎过来的看门人向水幽寒告状。

  水幽寒不以为然,欧阳和她都不在家,门上的人怎么会随便让人进门。况且这宅子里里外外的人,谁都知道周氏是不被欢迎的。

  水幽寒在皇宫里立了半天规矩,有些累了,不想理会周氏。不料水清玲上前来拉住了她的胳膊。

  “姐姐,咱们好歹是亲姐妹,姐姐高床软枕,难道忍心让我和弟弟们露宿街头。”

  水幽寒打量水清玲,见水清玲虽然话说的悲戚,眼睛里却是掩饰不住的恨意。

  凤儿指着那些装的满登登的马车,不屑道:“少在这装可怜。看看你们这些车的东西,这些个丫鬟婆子。一看就是有钱的,哪里要要露宿街头了。”

  “都是些经看不经用的东西,不值几个钱……”周氏开始哭穷。

  水幽寒打断她,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太太也是诰命夫人,总要为自己留几分体面。”

  “哪里还有什么诰命。大姑奶奶你还不知道啊,老爷他,老爷他被罢官了,我的诰命也没了。原来那个宅子是御赐的,如今都收了回去。我好不容易带了这些东西出来,实在是没地方可去。大姑奶奶这宅子宽敞,人口又少。我带着你弟弟妹妹过来,我也不白吃白住,我能帮大姑奶奶管家。我这些婆子管事,都是能干的,姑奶奶那些个田地、铺面、作坊,都能帮着管的。还有这两个是老爷跟前的,以后也能帮着姑爷做事。”

  周氏叫出来一大群人,一一指点给水幽寒看。

  水幽寒被气的笑起来。

  这哪里是来投奔,这是来谋夺她这个家来了。

  “太太有这么些个好东西,又有这么此能干的人,还有什么好愁的。我这的水浅,可养不住太太这些能干的人。太太还是带着他们令觅高枝去吧。”

  大门从里面打开,卫三娘带着几个下人出来,迎了水幽寒就往里走。

  周氏被晾在那,眼看水幽寒就要进门,大放哭声:“唉呦,你这个狠心的不孝女。眼睁睁看着你爹娘和弟弟妹妹落难,你都不管啊。你别忘了,你虽然不是我生的,我也养了你十来年。你这弟弟妹妹可都水家的骨肉,是你的亲弟弟亲妹妹。你发达了,富贵了,就不认我们了。你这样不孝不梯,是要被人指脊梁骨的啊……”

  听周氏如此颠倒黑白,水幽寒不知为何想起前世看《红楼梦》,王熙凤毒设相思局。有的人认为王熙凤太过狠毒,贾瑞罪不至死。可是,长眼的人都看得出王熙凤不可能看上贾瑞,明明是诓贾瑞的,可贾瑞却连续两次上当。不是贾瑞不够聪明,而是他太过贪婪。如果王熙凤手段温和些,贾瑞一定会不死心继续纠缠,说不好还会坏了王熙凤的闺誉。

  就如同今天的周氏,难道她不记得是怎么虐待水幽寒的,心里会不清楚水幽寒对她全无好感,难道她在这碰的钉子、吃的亏还不够?那为什么这个时候,她明明不时山穷水尽,还有那么多东西(不用想也知道,体己也少不了),她不去自家找个宅院带儿女过活,而非要来水幽寒这?不过是因为贪心不足,要占便宜。

  还有,侯府的王夫人明明是敷衍周氏,周氏真的就看不明白,就没有一点疑心,还非要贴上去,也是贪念在作怪。为的是搏那一线机会,让女儿能嫁入侯府。

  周氏这种牛皮糖,是不能用对待常人的方法来对待的。

  “太太请进来说话吧。 ”

  周氏听水幽寒这么说,马上停了悲声,露出喜色,就要带着人往门里走。

  “这些从人就先在这等着。我和太太先好好商量商量。太太也知道,我这里一点准备也没有,一群人乱糟糟的不好。”

  “好,我和你弟弟妹妹们先进去暖和暖和。”周氏拉起水清玲的手,就往门内走。

  水幽寒心下不耻,现在才知道要让儿子女儿们暖和暖和了。明明手里不是没钱,却为了占别人的便宜,让大大小小几个孩子在这吹冷风。周氏此人,不能不说极品到了一个登峰造极的地步。

  卫三娘见水再寒这样说,便不再拦着周氏,走过来低声问水幽寒,“小寒,请神容易送神难。周氏心术不正,我一看她就知道她没打好主意。只怕不只是要占你便宜那么简单。”

  水幽寒也压低声音,“二婶,我省得的。

  你放心,我已经有了主意。二婶,你先带她们去偏厅,看着点,别让她们乱走动。”

  卫三娘点头答应,就带着周氏和水清玲几个进了院子。水幽寒让周氏带来的人都到一边去等候,又和上官英如此这般商量了几句。上官英点头,“就该如此,都交给我去办好了。”

  水幽寒安排妥当,也不去换衣服,直接到了偏厅,又吩咐人送上热茶点来,看着周氏、水清玲和三个小孩子吃下。

  “姑奶奶,我看你刚从外面回来,必定也累了,倒不用招呼我们。

  不如就让人把我们送去房里,我好让人把家具都搬进来。姑奶奶自去歇歇,你弟弟妹妹也能早点歇下。”

  周氏吃暖了身子,脸上多了几分神采,堆了一脸的笑。水清玲低着头,慢慢地喝茶。大郎和二郎两个不安地坐在椅子上,来回扭动。最小三郎刚才吃了奶,已经被奶妈哄睡了。水幽寒不禁想到麒儿,想到渤海郡王家村那个异常寒冷的冬天,那个时候,麒儿在襁褓中,还没有三郎这个孩子大。

  周氏看水幽寒脸色愈发柔和,不禁暗喜得计,笑的越发谄媚。水幽寒转脸,正好看见周氏一张脸笑的猥琐无比。水幽寒赶紧告诫自己,不能心软。

  “太太先说说,老爷怎么被罢了官?”

  周氏老脸一红一白,一开始说不知道,后来被问的紧了,才吞吞吐吐说起来,不过也是真真假假,遮遮掩掩地。

  不过也足够水幽寒猜出事情的经过了。

  祸事的起源还是那天周氏半夜三更去教坊找水益的事上来的。皇帝派了御史去调查。今天大朝会,御史上书说确有此事。皇帝便要处置水益。水益也上本自辩,说是家里妇人愚蠢,听了他人教唆,其实他并没有留宿花街。御史指出水益所梳拢的那行首的名字,夏雨荷,是教坊街里鼎鼎有名的。水益就就辩解说,因为家里有河东狮,所以在外面置了外室。外室闺名确实叫夏雨荷,不过已经赎身,除了贱级。

  御史怒,说出事那天夏雨荷还是教坊行首,水益反驳,还拿出除籍的文书,御史更怒,说是有人从中动了手脚。两下互不相让。皇帝一开始还想和稀泥,想降了水益的官职就算了。然而一众文官纷纷出来反对,怒斥水益德行有缺,做礼部尚书时尸位素餐,在兵部任侍郎更是乱七八糟,他们齿于和这样的人同朝为官。皇帝问赵丞相,赵丞相答曰,水益是蛀虫,如果不除去,助长此风,江山社稷都要被这样的蛀虫蛀光。最后皇帝下旨免了水益的官,贬他为民,收回御赐的宅邸。

  “那如今老爷在哪里?”水幽寒又问。

  “老爷还要和那些收宅子的官员交接,我就先带着你弟弟妹妹过来了。”

  周氏已经有些急不可耐,“大姑奶奶,这些事以后咱们有的是时间说道。你看,你妹妹自那天去吉祥寺受了惊讶,身子一直不好。你弟弟们又小。大姑奶奶还是赶紧安排好了房屋,好让她们去歇歇。李老汉林这宅子在京城里是数的上的,”周氏站起来四下打量,眼睛中露出贪婪,“可惜从来没去内宅看过。”

  周氏见小红等人看她的眼色都不善,又谄笑道:“大姑奶奶也不用把正房腾出来,老爷和我都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只需给我们大一点的房子,你弟弟妹妹们原来都有自己的院子,在这也不多要,就一人分一所院子给她们凑合着住就好了。”

  曾看过一个帖子,一个憋屈的大老爷们发的。该爷们的老爸,搞小三,气死老婆,扶正小三。忽一日,老头和小三双双车祸身亡,留下一个襁褓中的幼子。有关部门随即把孩子送到该大老爷们家,说他是孩子的法定监护人,有责任养大这个孩子。把这大老爷们给憋屈地,哎。

  第二百一十六章 迁怒

  

  听周氏这样说,屋内卫三娘、小红等人都气的不行,就要和周氏理论,水幽寒一笑,拦住她们。

  “太太,你觉得如果你是我,会不会答应这些要求?”

  周氏被问的愣了一下,咳嗽了两声,义正严词道:“当然会。为人子女,就是要孝顺。父母落难,做女儿的理所当然要尽孝。你还是长女,老爷靠不住了,这一家子都要靠你。你推脱不了,不然就是不仁不义。”

  “就因为我姓水,所以就要任你予取予求?”

  “唉呦,姑奶奶,我不是说了,我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咱们来投奔你,也没想着过的和过去一模一样,差不多就行,差不多就行。”

  “太太,你说要我尽孝。那太太还记不记得你是如何对我的?太太把我一个嫡长女当作粗使丫头一样使唤,为了亲生女儿故意拖延我的婚期,霸占先房太太的陪嫁财产不给我一分的嫁妆,对我在侯府是生是死不闻不问,等我死里逃生回来有了点银钱,便要送我去庵堂好霸占我的财产,要我夫家拿出六万两银子才肯同意我再嫁,为了亲生女儿的婚事算计我的儿子。周氏,你说,这哪一件是冤枉了你?”

  水幽寒第一次这样不客气地接起周氏的老底,周氏被问的张口结舌,支吾了半天。

  “就是你做的这些事,还弄颜面自称是别人的母亲?还要求人家要来孝顺你?我对你可是从无亏欠。”

  “你这么说,就是不打算收留我们了?”

  “你哪里用人收留?水老爷只是罢官,可并没有抄没家产。你们这城里的铺面、城外的地产样样不少,又有这些年的积蓄,一家人几辈子都够用了。可偏偏到我这里来哭穷,你自己打的什么歪主意自己“水幽寒,你不亏欠我娘的,可是你亏欠了我的!”一直没吭声的水清玲从座位上站起,指着水幽寒声泪俱下。

  屋内众人,包括水幽寒都有些莫名其妙,不知水清玲是发的什么疯。

  “你知不知道我那天遇到了什么事?……我这辈子毁了,是毁在你手里……那些人是冲着你去的,我不过是替罪羊……今天进宫去的人应该是我,坐在这里的官家太太应该是我,你才应该去外面吹冷风,一辈子呆在尼姑庵里……”

  水清玲状若疯狂,就要来撕扯水幽寒。凤儿上前,反手给了水清玲两巴掌,将水清玲扔在座椅上,水清玲这才安静下来。周氏扑上前,抱住水清玲,眼泪也扑簌簌地掉下来,“你们凭什么打我女儿,凭什么?”

  “你说的是什么事,我怎么听不明白?”水幽寒问水清玲。

  “好,你听不明白.我就跟你仔细说。”水清玲擦了擦眼泪。

  “清玲,莫要说,莫要说。”周氏阻止。

  “娘,这事憋在心里不说出来,我都快被憋疯了。我一定要说。

  我看不惯她一副谁也不欠,天下就她最干净的模样。水幽寒,你知道赵欣雅为什么会派那些人去吉祥寺吗?就是因为那封信,那封信是以你的口气写的。赵欣雅得了信,以为在吉祥寺的人是你,才派了那些人去……去……我受的罪,本该是你受的。你害了我,收留我们还是便宜你,就是把你现在有的一切都给我,也赎不了你的罪!”

  “啊?你这个疯女人。是你自己不要脸,没出阁的姑娘写信约人家有妇之夫。还用小寒的名义,小寒还没怪你坏了她的名声。你倒好,出了事,反来怪小寒。听听,听听你都说了什么,我就说你们来这没安好心,原来打着主意要占小寒的位子。你们真是猪油蒙了心了。”卫三娘说罢,又对水幽寒道:“小寒,我就说不让她们进来吧,你瞧,你还要收留她们,她们的良心早都喂了狗了,你帮她们,就害了你自己。”

  周氏这次不是假哭了。

  “我的女儿,我苦命的女儿,你怎么就不再忍忍。等咱们住进来,有多少帐不能和她算清楚,有娘在,这些东西早晚都是你的。你现在……可怎么办那……”

  水幽寒万万没有想到,水清玲竟因为这样的理由而怨恨她,而且还打算抢走她的一切。这一切当然包括这个家,也包括欧阳。水清玲对于遇到了什么事,没有明白说出来,不过水幽寒凭借女子的敏感,可以猜测到。

  父亲被贬官,水清玲从高官之女变成普通的民女,又有被害失身的事。水清玲自认为已经不可能有一个好姻缘。而这个时候,欧阳,一个颇有身家的五品大理寺丞,是她们由于水幽寒的关系唯一可以接近的好对象。尤其是在她们母女有信心可以挤掉她水幽寒的情况下。

  水幽寒揉揉额角,圣母真是做不得啊。

  这时冬儿从外面进来,走到水幽寒身边低声回话。水幽寒满意地点点头。

  “水清玲,给楚熙的信是你自己写的,也是你自***,没人逼你这样做。你仇算是成年人了,要懂得***的事情负责任。而且,你怎么就知道,赵欣雅会认不出那信不是我写的?你怎么就认定,她的目标就不是你?”水幽寒走到水清玲跟前,冷冷地说道。

  水清玲睁大眼睛,不知所措。

  “水清玲,你还是认清事实吧。你之所以把过错往我的身上推,是因为你是个孬种。”

  “不,不,我不是。”

  “你是?其实你自己很清楚你是在迁怒我是不是?你知道你最该恨的是谁对不对?不过,比起赵欣雅,我更好对付,做为你的姐姐,从小被你欺负惯了,这次回到京城也对你们母女处处退让,所以你认为无论你对我做什么,都不会受到惩罚,我都不会下狠手对付你是不是?”

  水幽寒盯着水清玲的眼睛问道。

  “不……”水清玲避开水幽寒的眼神,声音弱了下去。

  “还否认什么,说到你的痛处了吧?你们想柿子拣软的捏,那可是瞎了眼。”

  水幽寒说着话,回到座上。

  “想让我把你们留下,在我家兴风作浪,你们这是做梦!我已经给你们找好了地方,就在猫儿胡同那边的一所宅子,足够你们一家人住的了。你们不用操心租金,那房子我已经为你们买下来了……,那宅子主人厚道,只用了你们三车的东西就抵了房钱。房契如今在你们一位金管事的手上,你们直接去住就行了。”

  周氏先听说水幽寒给她们买了房子,还以为总算能占些便宜,可一听房钱是拿她们三车东西换的,嗷的叫了一声,似乎像被谁割了肉一般。

  “你,你好狠心……谁,谁敢动我的东西……,三车啊,整整三车啊,那宅子是金子搭的吗,怎么就用去了我三车东西?”

  凤儿见了周氏肉疼的样子,觉得好笑。“你刚才在外面还说都是经看不经用的,不值钱的东西。能用来换栋宅子也是便宜大发了,你还嚎什么。”

  “你那些马车,还有带来的那些人,现在都在那宅子里了。你们几个人的马车就在外面等。”水幽寒作势送客。

  周氏和水清玲还舍不得走。

  “若是我,可得一刻不停地赶过去。不然,那么多车不值钱的东西,被谁偷拿了一件两件,或者有胆大的整车拉走,可不心疼死人。”

  周氏闻言,虽然愤恨,却也不再停留,火烧了屁股一样地带着人走了。

  水幽寒长出一口气,吩咐人好好打扫,就自回了后宅。

  欧阳已经从衙门里回来.一边帮水幽寒换衣服,一边听水幽寒把进宫的事,还有方才周氏的事讲给他听。

  “方才一回来,就被冬儿拦住,不让我去前厅,原来是这么回事。”

  “周氏实在难缠,大哥若去了,被她缠住”碍着面子,总不好对她怎样,倒长了她的气焰,平白降了大哥的身价。”

  “你方才说水清玲的事……”

  “哼,人家打算抢了我的一切,大哥,我竟不知道,你如今也如此抢手了?”

  欧阳表情十分无辜,摊手道:“小寒,这关我什么事。我可啥也没做。啊,小寒,你不能这么不公平,就这么迁怒于我。”

  水幽寒心里暗笑,不过还是决定借此机会让欧阳多些防范意识。

  “你没想,不代表别人就不想。大哥你现在是堂堂的五品命官,前途无量。家里又有贡品生意,几代的家财积攒。模样不比谁差,人品更是百里挑一。这可是无数人眼里的乘龙快婿。你一个不小心,不忍心,我可就要吃不知哪个姑娘敬的窝心茶了。”水幽寒说的有点“呵呵,呵呵。”欧阳却笑的极开心,“小寒,我不知道,在你眼中,我竟是这般好,我真高兴,真高兴。”

  水幽寒嗔了欧阳一眼,“大哥,我说真的。你可小心些,莫被人缠上了。就是有人送人给你,咱们宁愿不做官,也不能要。”

  “嗯,放心吧,小寒,你把为夫看的这样重,为夫真是高兴。别的衙门不知道,不过包大人不喜这一套,大理寺没有这样的事。便是真有人要贴上来,我就说,我在乡下做过接生公的,保准吓跑所有人。”

  “可是,总有那么一个两个,不计较这些的吧。”水幽寒听欧阳说接生公,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不过还是不放心。

  “除了你,我谁都看不上眼,谁都不要的。”

  说的动情,小夫妻俩难免又缠绵了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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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刚才说了什么,被你岔开几乎忘了。哦,想起来了,小寒,水清玲说的不全是真话。”

  “哦?”

  “还有,她应该马上就会成亲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一峰突起

  

  ”哦?”水幽寒惊讶,“那是怎么回事?”

  “你已经知道水侍郎罢官的事了。他在金殿上辩说夏雨荷是外室,已经脱了贱籍。御史则说夏雨荷的除籍文书是有人动了手脚。

  ……御史说的没错,是有人在夏雨荷的除籍文书上动了手脚,将除籍的日期提前了几日。

  这个人就是徐铁虎。”

  “徐铁虎?就是救了水清玲的那个捕头?”

  “就是他,也是他给水大人出主意,让他辩说夏雨荷是他的外室,以为这样就能免除责罚。”

  原来是这样,徐铁虎不愧是执法人员,懂得如何钻律例的空子。

  有了那样一份除籍文书,水益又自己承认收了夏雨荷做外室。那这件事就不是嫖尸妓,而是家里妻妾不和,闹到了外面,顶多就是让人嘲笑一番,而不能算作违反律例。这个计谋很巧,只是可惜,他家的母老虎还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本来大家心照不宣,不会深究的事情,人家却正经抓住他的小辫子不放手,最后还是闹的丢了官。

  “不是听说徐铁虎几次上水家拜访,都被拒之门外吗?他是什么时候和水家亲近起来的,大哥又是怎么知道的这些?”

  “他们就是因为这件事亲近起来的。至于我是如何知道的,却是徐铁虎亲口和我说的。”

  水幽寒咦了一声。

  “我今天从衙门回来,路上被徐铁虎拦住。他请我去酒楼喝酒.

  我也想查问他一些事情,就和他一起去了。徐铁虎和我称兄道弟.喝了很多酒,和我说了他帮水益出主意、做手脚的事情。他还说水益答应事成之后,会把水清玲嫁给他。可是没想到,水益的官并没有保住。

  他有些担心水益会反悔,因此想要找我给他做说客。”

  “徐铁虎有这样的打算?”

  以徐铁虎的身份,想要娶尚书或者侍郎家的嫡女,是不可能的。

  可现在水家已经是平民,两家也算门当户对。不过周氏是心高的,未必会看得上徐铁虎。而且,徐铁虎还是曾经娶过妻子,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这门亲事,还真是不好说合适不合适的。

  “何止!后来徐铁虎喝醉了,就说起疯话来。他说“就算是水益那老头反悔俺也不怕,他闺女早已经是俺的人了,还想嫁到哪里去?惹恼了俺,俺把他闺女的东西一亮出来,看他丢不丢得起这个人。”

  “啊?”水幽寒惊叫一声。

  “这家伙这么说着,果然从怀里掏了件东西出来。”

  “是什么?”

  欧阳看屋内外并无旁人,方低声在水幽寒耳边道:“是件女孩子的肚兜,上面,咳咳,那个,有血迹。”

  水幽寒脑子飞快转动。

  “我见他这样,忙安抚他,让他不要的大声吵嚷。我又问他吉样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跟我坦诚,他救下水清玲的时候,水清玲只是受了些惊讶,并未被那些混混玷辱。是他看水清玲美貌,便起了爱慕之心。因此,只派了手下的衙役去看守水家的随从。他则把水清玲留在吉样寺后禅房里,……咳咳,得手后才在快天亮时送水清玲进城。

  想因此成就这门亲事。”

  欧阳略去某些细节不说.不过水幽寒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大哥,徐铁虎这是趁火打劫啊。这人的品行实在太坏了!保不齐他看上的不只是水清玲美貌.还看上她侍郎女儿的身份。这个人……”就是个渣。不过现在水益罢官,水清玲就是普通民女,徐铁虎还是打算迎娶,难道真的只是见色起意?

  欧阳叹息,“徐铁虎在衙门里人缘不错,上上下下对他都是交口称赞,说他是条好汉,讲义气。不过他在某些方面,确实不够检点……

  ……”欧阳不想多说,奈何水幽寒非要问个清楚。他虽然心里不想污染小娇妻的耳朵,无奈还是说道:“他跟我说前妻死后,就再也没为哪个女子动心过。只是一眼就看上了水清玲,立志非他不娶。其实,他这两年虽然没有女人进门,可却是那些花街柳巷的常客、明里暗里的相好就没断过。”

  水幽寒难免腹诽,这就是男权社会啊。一个男人只要工作上做好了,又对哥们讲义气,那这个作风问题根本不是问题。只怕还会被人羡慕,是他夸耀的资本。可女人就不同了,非得从一而终。不小心让人碰一下,看到了身子什么的就是失贞,不嫁给那个人就是死路一条。

  一辈子只能有一个男人,和丈夫以外的其它无血缘关系男子说笑,都可能被扣上荡妇的帽子。

  “那大哥,你真打算去给他做说客?”

  欧阳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哪里还用的着我去做说客,这个徐铁虎请我上酒楼,就是个套子。他假装喝醉,就是要和我说出那番话来。

  我估计,他已经见过水益了。水益用了他的主意,但是没保住官位,只怕已经露出反悔的苗头。我想他找到我,应该是看到周氏带着人和东西往咱们***为要暂住咱们家。他要提亲自然是要来咱们家的

  水益虽然罢官了,我的官衔却比他高,还在大理寺,正管的到他。

  他和我把事情说明白了,让我知道水清玲已经是他的人,不可能另嫁。

  就是怕我听了水家的话,会阻拦这门婚事。”

  “后来一个衙役找他,两人出去说了会话,他就走了。估计是知道水家去了猫儿胡同,要去那求亲。我看水清玲的婚事也就是定局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那水清玲说的话,让水幽寒以为她被……周氏是应该知道了真相的。可显然两人都看不上徐铁虎。因此会有大闹侯府,企图赖上楚熙。然后,又有今天.企图先住进她们家,然后用手段,也许还会利用水幽寒的同情心,以及愧疚心,让水清玲鸠占鸠巢。

  夫妻俩吃过晚饭便歇息了。再天,果然传来消息。徐铁虎和水清玲定亲,定在三日后成亲。

  成亲当日,水清玲前脚被大花轿抬走,后脚,猫儿胡同水家新宅,便抬进了一顶篮呢小轿。水益在女儿出嫁当天,迎进了夏雨荷夏姨娘。

  这是替水幽寒前去送礼璐卫三娘回来说的。

  水清玲成亲,周氏派人通知了水幽寒。水幽寒就知道,这等能搜秀钱财的事,周氏是绝不会放过她的。说到送什么贺礼,水幽寒从匣子里拿出一张地契犹豫再三,还是放了回去。最后给水清玲的贺礼,便是两匹绸缎和一扇插屏。

  本来水幽寒是打算送个小田庄给水清玲的。

  女人在这个年代生存不容易,也就是那么点嫁妆是她能够自由支配的财产。一个成了亲的女人幸福与否,都要系在一个男人的身上。

  水清玲的遭遇,水幽寒站在一个女人的立场上,是很同情的。她本打算送水清玲一个小田庄,这样不管发生什么事,水清玲都有一个地方可以安身,都不会挨饿。

  不过回想水清玲对她说的那番话后,水幽寒就犹豫了。以水清玲的褊狭和不讲理,如果送去这份重礼,指不定就被她认为是水幽寒觉得有愧于她的证据,从此心下更坚定了水幽寒才是罪魁祸首。还有周氏,见了这个,还不得蚂蝗吸血似地咬住不放。

  思之再三,水幽寒决定,这个圣母还是不要做了。就送一份普通的贺礼,还绝不能贵重,才是最恰当的。当然,这份贺礼她也没有亲自去送,而是让卫三娘代她去了。卫三娘辈份上居长,所以并不失礼。

  当然,明眼人也会看出她对水家的疏离。不过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更不是水益倒霉后才发生的事。事情的因由,大家心里都明镜似地。

  这天,欧阳去了大理寺并没有准时回来,晌午时分,派了人回来报讯,说是跟着宋提刑去城外了,说是有大案子。按理,这不是欧阳份内的事。可宋演很是看重欧阳,甚至有些要收欧阳为徒的意思。两人早已是忘年之交。不过欧阳似乎也对仵作这一行并无太大兴趣,不过因为懂医术的关系,偶尔跟着宋演参详参详。

  等欧阳从外面回来,一进门,就看见水幽寒和麒儿,一大一小两个人盘腿坐在大炕上,桌子上放着个小瓷盆,两人正从瓷盆里拿了红烧猪蹄,两手捧着,正啃的高兴。

  “阿爹,阿爹来吃猪蹄。”麒儿见了欧阳,乐得站起来,璐出油乎乎的两只小胖手,把啃了一半的猪蹄向欧阳递过来。欧阳生怕麒儿一下子扑到地上,赶紧紧走两步,抱住麒儿。麒儿甚是乖巧,知道自己一手的油,并不抓欧阳的衣服,只把小脸凑到欧阳脸上蹭。他早已经吃了一嘴的油,这下子都蹭到欧阳脸上。小家伙恶作剧成功,笑着挣脱欧阳的手,跑到水幽寒身后躲了起来,只露出一张包子样的嫩脸,向欧阳做鬼脸。

  欧阳无奈地摸了摸自己油乎乎地脸,便作势要来抓麒儿,嘴上说着要打麒儿屁股。麒儿哪里会怕,躲在水幽寒身后咯咯直笑。三个人玩了一会老鹰捉小鸡,最后因为看护小鸡的母鸡贪吃,一个不小心,小鸡被老鹰抓住了。老鹰恶狠狠地高高抬手,照着小鸡的肥屁股打了两巴掌,把小鸡打得咯咯直笑。不用看也知道,老鹰的面相凶恶完全是装出来的,高高抬起的巴掌,落下时却是轻轻的,跟挠痒痒差不多。

  三个人闹够了,奶娘就来抱了麒儿去洗手洗脸。欧阳也让人端进盆水来洗脸,只有水幽寒,犹自抱着最后一只猪蹄啃个不休。

  “小寒,我跟你讲我们今天遇到的案子……小寒,你确定你要继续吃?……好吧,那你等会莫说我没提醒你……小寒,我们今天挖到一副尸骨。”

  第二百一十八章 白骨

  

  水幽寒依旧津津有味地啃着猪爪,只对欧阳忽闪着眼睛,示意她对他的话题很感兴趣,请他继续说下去。

  欧阳对于水幽寒有时无意间表现出来的强悍神经,很是无奈。

  “实际上,就是一具白骨,已经没有什么肉了,早就辨不出形貌了。”

  水幽寒含糊不清地哦了一声,只剩下骨头,在她眼里,根本不可怕。既有骨头又有肉,血肉模糊的……水幽寒禁止自己想下去。

  瓷盆里现在只剩下一盆底的骨头,根根都被啃的干干净净,一点肉筋都没剩下。水幽寒厨艺好,也极为会吃,尤其表现在啃骨头和剃鱼刺方面。欧阳看着水幽寒,沾了油的嘴唇,显得越发红润诱人,不觉有片刻失神。水幽寒看在眼里,促狭一笑,把剩下的一块猪蹄递给欧阳。欧阳莞尔,接过猪蹄来,学着水幽寒的样子很快吃完。水幽寒要去洗手,欧阳拦住她,自己拿了帕子在水盆里打湿,回来给水幽寒擦净了手。

  “这样的事一般不是府衙负责吗,怎么大理寺现在就插手了?”两人回到刚才谈的话题。

  “因为那具尸骨十分特别。”欧阳深深地看了水幽寒一眼,水幽寒的心一沉。

  欧阳刚才进门,她就发觉他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劲。不似平日的轻松,而是非常担心忧虑。

  “特别?大哥,你快说给我听。”

  原来今天下了早朝,府衙景大人接到下属报告,说是在城外李家村的后山下的池塘中,发现一具尸骨。尸骨全身一件衣物也无,无法辨明身份。当时宋演宋提刑正在景大人那里,听了那衙役的禀报,十分感兴趣。景大人知道宋演的本事,就说这只怕又是一件悬案,如果宋演能够帮助侦破此案,他情愿将家里珍藏的两坛梨花白送上。宋演一来技痒,二来垂涎那两坛梨花白,就应下了赌约,和景大人一起去城外探看。路上遇到欧阳,就拉着欧阳一起去了。

  到了那里,找了当地的地保和附近村民来问话。大家都说那片水塘以前淹死过人,传说有水鬼作祟,左近村里的人很是忌讳,等闲不会靠近。也合该是个白骨注定要见天日,今年冬天水塘里的水结了冰。

  李家村有新搬来的两兄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虽然知道水鬼的传说,但是想着冬天水面结冰,就是水鬼也不会出来。两兄弟就想破冰捞几备鱼打打牙祭。结果鱼没捞上来,却发现了白森森的人骨。

  “指不定是什么人不小心落水,就被水鬼抓去了。”有村人如是说。可是在附近村庄查问,并没有人走失。

  “若是不甚落水,那么这人身上的衣物又去了哪里?就算是年深日久,衣物腐蚀,也不会一丝线头也没留下。况且,从这具尸骨的残肉上看,并不是正常腐烂至此,应该是被人泼了腐蚀药物。依老夫之见,此人恐非正常死亡,而是被人所害。那凶手要毁尸灭迹,才会如此。”

  宋演只扫了那尸骨一眼,并未细看,就得出如此结论,众人仔细一想,皆都叹服。

  水幽寒暗想,只有一具白骨,没有可以证明死者身份的衣物等物件,附近又没有人失踪,说明这尸骨并非当地人。当今的户籍制度也没有那么周密完善,又没有科学的检验设备,像这样的无名白骨案,侦破的几率微乎其微。

  “这样只怕连死者的身份都难查清,宋提刑只怕要输。”

  “不,死者的身份已经查清了。”

  “啊,这么快就知道了死春的身份?”宋演够神的啊,水幽寒心里赞道。

  “宋提刑亲自验尸。他在尸骨的胸腔中,找到一块铜牌。”

  “可是由这铜牌确定的死春的身份?”

  欧阳点头,“嗯,宋提刑官见了这铜牌,就马上给了景大人,景大人大惊失色。原来那铜牌是城外飞虎军士兵的腰牌。飞虎军是镇远将军治下,守卫京畿的一支精兵。飞虎军每个士兵都有这样一面腰牌,上面还有暗纹刻有编号。铜牌在尸骨胸腔中获得,想来是和飞虎军脱不了干系。最大的可能,就是死者是飞虎军的将士。”

  因为牵涉到飞虎军,府衙不便单独处理。景大人马上派人飞报包大人,请大理寺接手调查。包大人便派了人拿着铜牌去飞虎军中调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持有这面铜牌的是飞虎军中一个校尉,名叫武少松。至于这武少松现在哪里,负责接待的副将说,今年五月,武少松说家中父亲病重,请假回老家探亲。和他一起请假的还有他的好友,沈卓。这沈卓是个孤儿,和武少松亲**形影不离。这次听说兄弟的父亲病重,也想一起***两人一走,就再也没有音讯。也曾派人去他家乡打探,结果才知道这武少松的父亲早在几年前就死了,邻居也没见武少松和沈卓回去过。

  后来,楚将军就将两人当作逃兵,销掉了军籍。

  当下为了确认死者身份,这名副将领着平时和武少松比较熟悉的士兵去认尸。当然了,一堆骨头,也没什么好认的。不过这具尸骨和武少松的身高和体型相符,一个士兵还说出武少松左脚大拇指在战场上被砍断,正好和尸骨的左脚大拇指骨只有半截相符。由此,认定死.

  者就是武少松。

  楚熙本不在军中,这时也闻讯赶到,听了手下的汇报,亲自查看了尸骨,说这样就确定死者是他军中的人太过草率。那副将和士兵听主帅这样说,也都犹疑起来。

  “死者腿上和肩上,都有陈旧的伤痕,老夫认为是刀剑所伤,而且并非中原的武器,应该是西北蛮族的兵器。看骨头上伤痕的愈合程度,这应该是上次与西北蛮族大战时留下的。这面铜牌,是在死者胸腔中发现的,嵌在肋骨中间,是有人硬生生塞进去的。看角度和力道,应该是死者自己塞的。想来是被害的时候,死者不想被搜走这面铜牌,硬生生顺着伤口塞到自己体内。应该是死者知道凶犯会毁尸灭迹,所以他想留下这个线索,让人发现他的身份,为他雪冤。再加上两位校尉的辨认结果,由此可以判断,此人应该就是飞虎军的校尉武少松无疑。”

  宋演一番陈词,有理有据,楚熙也无法反驳。

  “是楚熙军队里的人遇害了?”而且楚熙似乎很不想承认。水幽寒沉思。

  “说到那尸骨上的伤痕,还有两道,就是宋提刑也不能确定是何物所伤。不过,小寒你若看到了,一定能认出来。”

  “大哥,……难道……”

  “那两道都是新伤,还未愈合。其中一道在左臂,疑为刀伤。不过却不是普通的大刀,饶是宋提刑见多识广,也没见过。还有一道,是在右腿,骨头上留有齿痕,疑为猛兽咬伤。”

  水幽寒不由打了个冷颤。

  “小寒,宋提刑说出这两道伤,我就上了心。我仔细去看了,如果我看的没错,那刀伤应该是小刀的刀造成的,而咬伤死者的,是豹子。”

  “大哥,你可看仔细了?”

  “这种事我哪会疏忽。”

  “大哥,你可知他的致命伤是什么?”

  “肋骨和臂骨上多处伤痕,应该是死前挣扎,被人所伤。致命伤在颈骨,是被人一刀砍下,失血而亡。”

  “临死还能忍着痛,把腰牌从伤口寨进体内,也是个狠人。他应该是对于害他的人怨念极深,而且十分清楚那人十分看重他的腰牌,他死后,那人必定会寻找腰牌。”

  “大哥,原来那两个贼人一个叫武少松,一个叫沈卓。这武少松也算历害,受了那样的伤,竟然逃回京城来了。不过,天网恢恢,他最终还是葬身水底。

  只可惜,没留下活口。”

  不用明言,欧阳自然知道水幽寒说的是什么。水幽寒转头望向窗外,天色阴沉沉地,北风萧瑟,光秃秃的树枝在风中颤抖。

  欧阳把水幽寒搂进怀里,轻声安抚,“小寒,你莫伤心,或许他……当时并不知道孩子是他的吧……”

  水幽寒顾不得解释她并不是伤心,欧阳的话让她脑中灵光一闪,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一直没想明白的一个关节,终于想明白了。

  “大哥,我和你说……”水幽寒附在欧阳耳边说了一番话。

  “竟然是这样……”

  “虽然只是推测,却也该八九不离十。”

  “飞虎军中士兵被害,可是非同小可,若是涉及京畿安全,那就是天大的事。包大人已经写了折子,要把这件事呈报圣上。估计圣上会下旨要求严查。我会关注这件事的进展,咱们……”

  夫妻两人计议了一番,亦发觉天色已晚,刚要吩咐人摆饭,就有人来报,说是翰林院王大学士来了。

  “阿宣这个时候来,想来是来报喜的吧。今天金殿上,圣上宣旨,要招王大人进京,任礼部尚书。”

  第二百一十九章 冬雪

  

  王宣可是有些日子没来了,水幽寒也换了衣衫,和欧阳一起到前面来。

  “今天父亲派人送信来,济水那边出了些事。”三人寒暄着坐下,王宣先开口道。

  水幽寒看了看王宣的脸色,忙吩咐人换了一杯柚子蜂蜜茶给他。

  “阿宣,可是出了什么事?”欧阳关切问道。

  “济水城的府衙被火给烧了。”

  水幽寒和欧阳都是一惊。济水城一向治安良好,少有事件发生。

  王郡守治理有方,怎么会突然出现这样事情。能让王郡守特意写信过来,又能让王宣心情如此沉重的,这把火看来不小。

  “府衙的损失大不大?”

  “这个时节,天干物燥,加上风大,整个案卷库房都被烧了个精光。近处的房屋也没能幸免。多半个府衙都毁了。”

  案卷库被烧毁?那么所有的案卷也都没了?这件事发生在王郡守即将上京升任礼部尚书的节骨眼上,也怪不得王宣会忧心忡忡。

  “火是如何起的可查清楚了?是疏忽了还是有人有意为之?”水幽寒问道。

  “父亲已经认真查过。火是夜间烧起来的,府衙的规矩,夜里除了值夜的屋里,不得有火种。现在已经能证实,是有人故意纵火。”

  “那可找到了纵火璐人?”

  王宣摇摇头,“父亲把整个济水城都翻了个个,也并没有抓到那个纵火的凶犯。”

  水幽寒注意到王宣话里提到抓外,“那么就是说,已经知道是谁放的火了?”

  “大火起的蹊跷,父亲一面领着人灭火,一面关闭了城门。后来在城内查问,城西客栈的老板说有两个外地人,形迹可疑,着火后,那两人就不见了。据这老板描述那两人形貌.有衙役在府衙附近见过他们。估计就是事先去探看地形的,纵火后就逃走了,应该是蓄谋已久。”

  也就是说没有犯案归案。

  “父亲在渤海郡兢兢业业,陛下已经颁旨要父亲进京任礼部尚书。

  估计圣旨马上就要到济水城了,偏偏在这个时候发生这样的大事。

  府衙被烧,全部案卷被毁,犯人却没抓到。”王宣以手抚额,“欧阳,小寒,你们想想,皇上会怎么想,别的官员又会怎么说。”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王家父子三人,王嫣然如今在后宫得宠。据水幽寒得到的消息,她那次从宫里回来后,启宗皇帝接连在春华宫留宿了几夜,赏赐更是源源不断。还有传闻,如今后宫三位得宠的新人,都位列九嫔,是皇后宝座最有可能的人选。甚至皇上都有口风放出来,谁先怀孕生子,就会先晋位份。王宣则是今科的状元,又进了翰林院,是天子的近臣。

  皇上对王宣很是器重,现在很多圣旨,都要王宣代他拟定。如果王郡守再入京,做了礼部尚书,这王家一门可就是一飞冲天了。

  王嫣然的受宠,是王家父子晋升中不可忽略的因素。而王家父子晋升,同时也为后宫王嫣然争宠添加了筹码。这势必会影响朝廷内宫里宫外的权力布局,也必然为某些人所不喜。由此看来,这次的纵火事件,也就显得不那么单纯。

  “阿宣,这件事你打算怎样应对?”欧阳问道。

  王宣并没有直接回答欧阳的问话。

  “欧阳,小寒,火是从卷宗库房烧起来的。这也许是纵火的人认为那里纸张多,最容易烧起来。不过我不认为是那么简单。你们也都想到了吧,那纵火的人是想阻碍我父亲进京做官。不过,我怀疑他还有别的目的。如果只是要阻碍我父亲的仕途,法子多的很。可他偏偏选了个最难的一桩,潜入戒备森严的府衙,烧掉整个案卷库。所以我怀疑,他是想毁掉案卷库里某一件东西。”

  案卷库里能有什么东西,自然是案卷。

  水幽寒沉吟,王宣果然是聪明绝顶。其实在他一开始说到全部案卷都被烧毁的时候,水幽寒已经有了怀疑。是谁不想让王家的势力做大,又是谁要毁掉案卷库,或者说是案卷库内某个具体的案卷?那么谁就是纵火案的元凶。只用一把火,既毁掉了案卷,又给王郡守的仕途抹上一个巨大的污点,一石二鸟,果然是好计。不过,这么大的动作,也暴露了凶手的弱点,说明凶手急躁了,这可是兵家大忌。

  “欧阳,小寒,我得了信,心里忧虑,又不好和别人说,只能和你们聊聊。如今说出来了,我心里也松快很多。这事京城里很快就会知道,不过千里传言,总有失真。我过来,就是想让你们知道实情。”

  欧阳留王宣吃饭,王宣以不能留母亲一人在家担心为由,并没留下吃

  “阿宣自从做了斡林院学士,和我们疏远了很多。……阿宣,是个很够朋友的人。”回到后院,欧阳和水幽寒说道。

  水幽寒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外面鹅毛般的雪片漫天飘舞,屋内因烧着地龙的缘故,却是暖意融融。这还是入冬以来第一场大雪。麒儿穿着红色的袄子,站在大炕上,看着窗外的雪花,喜得直跳脚。不过A会,他就不满足只是这样隔窗看着。

  “娘,娘亲,去打雪仗啊。”麒儿跑过来摇水幽寒的胳膊。

  “宝贝,这雪才下了多久啊,等雪停了再去好不好。”水幽寒一边哄着麒儿,一边狠狠地盯了凤儿一眼。都是这丫头,刚下雪,就和麒儿讲打雪仗如何如何好玩,勾的麒儿没有片刻安稳。凤儿瞧见水幽寒的眼神,转过头,当没看见。

  “现在不好吗,雪都那么厚了啊。小姨说,雪那么厚了,能打雪仗。”麒儿一边说,一边伸出两只小手比着雪地的厚度,显然,也是和凤儿学的。水幽寒再瞪凤儿,凤儿脸又转向另一边。

  “麒儿,外面好冷,雪落到麒儿身上会结冰。那样麒儿会很冷,会生病,娘亲会很心疼,阿爹也会很心疼。麒儿乖,等雪停了,麒儿就可以穿的暖暖的,到外面去玩。”

  麒儿眨了眨大眼睛,“哦,这样啊。那麒儿不要娘亲和阿爹心疼,麒儿等雪停了,再出去玩。”

  “我家麒宝贝最可人疼了。”水幽寒见麒儿这样乖巧,喜的在他包子脸上亲了一口。

  “那,娘亲,麒儿,麒儿能不能到门口去看看雪,嗯,只看一会就好。”麒儿伸出一根手指,和水幽寒商量。

  水幽寒头顶落下几道黑线,是她太敏感了,太小人之心了吗,怎么觉得麒儿这是在以退为进、讨价还价。回想启宗皇帝说麒儿声东击西,她也犯了启宗皇帝一样的病吗?

  水幽寒一低头,就看到麒儿一双大眼水汪汪地,满怀期待地望着她,水幽寒不由心软。

  “好吧,不过要把大毛衣裳穿上,还要戴帽子,戴手套,而且只能看一会。”

  “喔,知道了。”麒儿欢快地站起来。凤儿几乎是同时,也站起来,“姐,我带麒儿去。”

  水幽寒看了眼凤儿手中只绣了一半的帕子,也伸出一根手指,在凤儿面前摇了摇。

  “不行,你今天不把这帕子绣完,就哪也不能去。”

  “啊!”凤儿惨叫,“姐,你不是说要我常休息,免得伤了眼睛。”

  “我是那样说过没错。不过你在一刻钟内,已经休息了无数次了。你看,司样一条帕子,小红和冬儿都快绣完了,你的才绣了一半不到。你今天绣不好这各帕子,就不能玩,晚饭有香煎带鱼,也没你的份。”凤儿颓然坐下。

  水幽寒就让小红给麒儿穿戴好,陪着麒儿去看雪。

  麒儿站在炕上,想着能出去看雪,呵呵笑的合不拢嘴。凤儿看了醋道,“麒儿,你不讲义气啊。你怎么不帮小姨求情?”

  “小姨笨笨,又偷懒,不是好孩子。羞羞。”麒儿向凤儿做了个鬼脸。

  被麒儿鄙视的凤儿郁闷了。“我不笨,我不笨的。”

  水幽寒忍住笑,说道:“你不笨,那就证明给我们看啊。有奶娘这样的好师傅,你如果还学不好,那可就怨不得别人说你。”

  奶娘在一边拿过凤儿手里的帕子看了看,“刚开始学,这样也算不错了。小丫头心灵手巧的很,就是静不下心,若是能静下心,多练练,以后比我绣的还好那。”

  “真的吗,奶娘?”凤儿得了夸奖,又高兴起来。

  “当然是真的。”奶娘笑着将帕子递还给凤儿。

  “我会好好学的,可是我是侠女啊,怎么能整天坐在屋子里做针线那?”

  凤儿向奶娘求救。奶娘微笑不语。凤儿又看向奶娘身边一直不出声的卫三娘。卫三娘干咳两声,凤儿还以为是她娘终于要为她说话了,没成想,卫三娘也是一声没吭,又低头绣她手里的帕子了。凤儿叹气,一转脸正看见水幽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传说中的后妈,传说中地刻薄婆婆。”凤儿怨念地想。

  外屋传来麒儿的欢快地叫声。凤儿叹了口气,认命地低下头。她上官女侠想做的事一定能做到,她一定要学好针线,超过这屋里所有的人。

  凤儿一门心思在手里的斜线上,没有看到,水幽寒和卫三娘交换了一个意义不明的眼神。

  第二百二十章 一物降一物

  

  渤海郡府衙被烧一事,不久王郡守就上了折子,声称凶犯已经捉拿归案。凶犯原来是一江湖大盗,因以前被王郡守搅了一桩大生意,又将其手下尽数抓获。

  此人怀恨在心,以前就曾多次想暗杀王郡守,但一直没有成功。最后就带人烧了府衙,以此泄愤。大盗后抓后,对纵火一事供认不讳,在被关进大牢后,自尽身亡。

  纵火案顺利解决,也没有影响王郡守的仕途。年前,王郡守随着钦差进京,在金殿上面圣,升任礼部尚书。皇帝还御赐了一栋宅邸,王家乔迁之喜,宾客盈门,欧阳也去送了礼。当然皇帝和王昭仪也都赏下大量东西,王家一门可谓是荣极一时。

  转眼便过了新年,出了正月,街上店铺纷纷重新开张,人们闲散地过了个年,又开始新一年的忙碌。这一天,欧阳照旧去了大理寺,水幽寒闲来无事,便带着一家人到观音庙上香。

  至于为什么选这家观音庙,则是奶娘的主意。

  “姑娘,人都说那庙里的送子观音最是灵验的。姑娘和姑爷成亲都这么久了,……还是去拜一拜的好。”奶娘如是劝说。

  自打水幽寒和欧阳成亲,奶娘对于水幽寒的某一方面表现出了异常的关心。每个月见到水幽寒来了月事,奶娘就会失望一回,而且在水幽寒面前毫不掩饰地叹气。几个月下来,水幽寒对自己稳定的月事周期几乎要有负罪感了。

  娘两个背地里说话,水幽寒让奶娘不必这么心急。

  “奶娘,我们才多大年纪啊,而且也才成亲没几个月,哪就你们快就有了那?你瞧瞧,人家成亲两三年才有小孩子也很平常。而且咱们家已经有了麒儿,并不冷清。”

  “麒儿都三岁了,姑娘您还是快点再生一个的好。姑爷人厚道,才不催您,您可不能心里没个算计。”话说的多了,奶娘的意思水幽寒也能明白,就是让她快点生个孩子出来,好牢牢地栓住欧阳。

  老人家的心意是好的,而且只怕奶娘的想法代表了这个年代大多数人的想法。水幽寒虽然不信拜了送子观音,她就能有孩子,却也并不反对做办这样的姿态来好让老人安心。她和欧阳都还年轻,身体都很健康,成亲半年不到,没有身孕是很正常的。在她前世,夫妻两人结婚,一般都要等磨合期过了,感情生活都稳定下来,才会要孩子。有的为了事业,更是会推迟生孩子的时间。不过入境随俗,在孩子这个问题上,水幽寒打算顺其自然,而且她心里是极喜欢小孩的,并不反对多生几个。

  不过,奶娘也显得太急切了些。难道这个年代的人都这样?水幽寒想了想,嗯,似乎、好像真是这样。就比如说齐芳珠,比她成亲还晚,只有三个多月吧,就已经要寻医问药了。每次见了麒儿都要抱在怀里揉搓一番。两人私下说悄悄话,齐芳珠很坦白地说,希望快点怀上宝宝。不仅是她自己希望如此,她娘家,还有长公主这边也都盯在她的肚皮上。水幽寒还因此劝告她,让她不要太过紧张,顺其自然,才更加容易怀上宝宝。

  观音庙香火繁盛,已经停了好几辆马车。水幽寒下了马车,四下打量了一番。正看到不远处,停着三辆马车。两个半大孩子被人从中间那辆车里扶下来,有个身材窈窕的妇人,一边给两个孩子整理衣衫,一边低头嘱咐着什么。看那样子,似乎是母子三人。

  水幽寒正要迈步朝庙里走,那辆马车旁边另一辆马车上,一个火红衣衫的丽人探出头来。那丽人一抬头,正对上水幽寒的目光,两人同时愣了一下。水幽寒微微一笑,京城说小可是不小,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水清玲。

  水幽寒居长,自然不便先上前问候水清玲。何况水清玲方才看了她一眼,似乎也不怎么想和她打招呼的样子。

  出乎水幽寒的预料,水清玲下了马车后,竟主动走过来,很是规矩地给水幽寒屈膝福了一福,“给姐姐请安。”

  水幽寒心里纳闷,难道是因为成亲了,忽然就变得懂事了,司时也回了一礼,“原来是清玲,你这一向可好!”

  几个月不见,水清玲容貌似乎更加娇艳,不过身上已经没有了原来的傲气。

  “多谢姐姐惦记,妹妹还好。”

  再人这样客套地说着话,那妇人领着两个孩子就站在马车边,并不往庙里去。

  水清玲冲扶着她的一个丫环吩咐道:“小环,叫把净哥和贞姐儿叫过来。”

  那小丫鬟闻言,便回身走到那妇人身边,说了几句话,那妇人就领着那两个孩子走了过来。

  “这是你们姨母,还不快些过去拜见。”水清玲对两个孩子吩咐道。

  那两个孩子,男孩约有十一二岁,女孩子只有八九岁。男孩子肤色偏黑,和徐铁虎容貌酷似。女孩子略微秀气些,不过也是皮肤微黑。

  净哥儿和贞姐儿听了水清玲的话,却****。贞姐儿好奇地打量水幽寒,静哥儿则侧过头去***们身边的那个妇人。那个妇人约莫二三十岁的模样,一张大饼脸,两颊上略有些麻点,容貌是极普通,皮肤倒是细腻洁白的很。一身湖蓝色绸缎袄裙,极为贴身,更显得丰胸细腰,风韵十足。尤其是那高挺的胸脯,水幽寒目测了一下,心里估计至少是E罩杯,便是和水清玲比起来,也毫不逊色。这妇人穿戴打扮和其它的媳妇不同,虽比不上水清玲的华美,却也不似一般的官家媳妇可比。

  那妇人微微点了点头,净哥儿方领着贞姐儿上前来给水幽寒见礼。

  水幽寒笑着将两人扶起,又让奶娘拿了两个荷包来。

  “出来的匆忙,身边没带什么东西,这将包就给你们做个见面礼吧。”

  净哥儿和贞姐儿接了荷包,又向水幽寒道谢。水幽寒点了点头,看两个孩子在礼数上还是教导的不错的。

  水幽寒正对这妇人的身份纳闷。那妇人也不用人介绍,径自走上前来,大大方方向水幽寒见礼。

  “庚娘见过欧阳夫人。”

  庚娘身边一个婆子也向水幽寒行礼,“欧阳夫人,庚娘是我们徐府的大管家,能当我们大爷……”

  庚娘咳嗽一声,打断那个婆子的话。

  水清玲似乎对庚娘这样出头有些不满,对水幽寒解释道:“不过是个下人的婆子。夫君怜我年幼,怕我辛苦,安排她伺候净哥儿和贞姐儿的起居。”

  水清玲也是来拜送子观音,便和水幽寒一同进了庙里。水幽寒进了香,又向功德箱里捐了些银钱。早有管事的和庙里打了招呼,将水幽寒接到后面净室待茶。水清玲跟在水幽寒身后进香完毕,一路跟着水幽寒到了后面净室。

  “这是我姐姐,大理寺丞欧阳大人的夫人,你们都过来见见吧。”

  水清玲吩咐身边伺候的一干人等。

  先是水清玲的两个陪嫁丫环,一个叫小环,一个叫小颖,然后就是徐家的丫环仆妇,都到水幽寒跟前见了礼。水幽寒有些摸不清水清玲为何会如此,不过还是笑着受了礼,让小红撒了赏钱。

  “奶奶,那边禅房已经给您安排好了,请您过去诵经。”庚娘到水清玲跟前禀报。

  “急什么,没看到我正在和我姐姐说话。你先去一边伺候着。”

  庆娘既不恼也不怕,依旧语调平平地道:“奶奶,出来前大爷吩咐,让您务必跟着诵经后才能回府,这样求子才算心诚。这禅房安排妥了,若奶奶现在不去,只怕就耽误了。奶奶回去没法子和大爷交代。”

  “大爷那里要交代自然有我,哪用得着你这个低三下四的人在这里指手画脚。你一口一个大爷,合着我就不是你的主子了”我的话你就可以不听,你这是要反了天吗?”水清玲忽然发作起来。

  “奶奶息怒,庚娘也是为奶奶着想,是大爷吩咐了庚娘要好生伺候奶奶的。”

  “你这哪里是伺候,明明是要摆布我?姐姐,你看这贱人,有姐姐在场,还这样欺我。来人,给我掌这贱人的嘴。”

  水清玲这么吩咐,下面的丫鬟婆子面面相觑,却没有人上前。

  “小环、小颖,你们两个去给我撕她的嘴。”

  两个小丫头不敢不听水清玲的,却似乎对庚娘十分顾忌,战战兢兢、犹犹豫豫地,看着十分可怜。

  庚娘却扑通一声跪到地上,“请奶奶息怒,不用劳烦两位姑娘动手。奴婢自己动手就是。是奴婢不好,奴婢认罚。”庚娘竟真的动手扇自己的嘴巴,而且是真下力气,不是做样子。方扇了两下,那脸就红肿起来。她还要继续打,净哥儿,贞姐儿早就跑过来,一左一右抱住庚娘的手臂。

  “庚娘,莫要再打。父亲说过,这家里除了他,没人能动庚娘。”净哥儿道。

  “庚娘,你不是奴婢。我不要你自称奴婢。”贞姐儿流泪道。

  庚娘停下手,放声大哭,“奶奶您就饶了奴婢吧,您留奴婢一条命,等奴婢照看哥儿姐长大成人,奴婢自会回老家去,给我们奶奶守坟去,不来碍奶奶的眼。”

  “疼娘没错,你……母亲要罚庚娘,就请先罚我们吧。”净哥儿和贞姐儿同时向水清玲道。

  水清玲气得瞪大了眼睛,“你……你们……”却是半天也说不出什么来。

  这么一会工夫,已经有小和尚和香客在外面探头探脑了。

  水幽寒瞟了眼水清玲,好在水清玲脑子还算清醒。

  ““算了,算了,都起来吧。哭天抢地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待你们如何刻薄那。””

  庚娘见好就收,止住了哭声,“还请奶奶快些过去诵经。”

  水清玲无奈,随着一个婆子去了旁边的禅房。庚娘并不用身边的丫环婆子,亲自伺候着净哥儿和贞姐儿吃茶.忙前忙后,十二万分的殷勤。便是看着两个孩子的眼神,便像瞧着自家骨肉一般。庚娘还想和水幽寒寒暄,水***倦,只让小红支应着。一会工夫,那净哥儿便***要去看寺后的卧佛,庚娘便带着净哥儿和贞姐儿告辞出去了。

  水幽寒正在吃茶,见一个小丫头在外面晃了晃,水幽寒见是小环,就让小红将人带进来。

  “奶奶在禅房诵经,让婢子过来看看。

  不知少爷和小姐都去了哪里。”

  “他们都去后面看卧佛了,有那个庚娘带着,不用担心。你且在这里喝杯热茶暖暖。”小红拉着小环在一边脚踏上坐下,递了杯热茶给她,小环感激地接了。

  “在水家时,你就在二小姐身边伺候吗?”小红问小环。

  “我本来年纪小,只在外院做些杂役。奶奶身边本来有两个大丫鬟的,可搬到猫儿胡同后,太太卖了很多人,那两个姐姐也被太太做主给卖了。奶奶出嫁.太太就让我和小颖陪嫁过来了。”小环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说话还有些孩子气。

  小红又问小环道:“怎么你们奶奶身边只有你们两个陪嫁丫头,水家就没陪嫁其它的婆子、管事?”

  小环迟疑了一下,“还有几位嬷嬷的。不过,不过……”

  小红从袖子里掏出块银子塞到小环手里,小环不敢接。

  “拿着吧,是我们姑娘赏给你买点心吃的。”

  小环袖了银子,又是高兴,又有些害羞。“那几位嬷嬷,到了徐家.帮着奶奶接管家务。可是又管不好。李嬷嬷管厨房,结果少爷和小姐吃了厨房的饭菜,就病了。大爷说是李嬷嬷使坏,打了李嬷嬷板子,把她卖给了人牙子。还有张嬷嬷、赵嬷嬷、宋嬷嬷,也都犯了错,撵的撵,卖的卖了。现在除了外面伺候的杂役,内院里就我和小颖,还有个钱嬷嬷是水家陪嫁来的。”

  “那现在可是二小姐管家?”

  “自然是我们奶奶。不过,大爷说奶奶年幼,徐家的规矩和水家又不一样,就让庚娘帮着奶奶。大爷很心疼我们奶奶,怕奶奶累着,也怕奶奶坏了规矩,让人笑话。那些杂事就都是庚娘在做。”

  “这个庚娘在徐家是个什么身份?”

  “庚娘是前房太太的陪嫁。后来配给大爷的一今长随,那长随暴病死了,庚娘就依旧回来伺候前房太太。前房太太没了后,庚娘就帮着照看少爷和小姐。庚娘最忠心,也极细心,就连少爷小姐的奶娘都不如她,被她打发了。徐家的人都说,庚娘没有自己的孩子,是把少爷小姐当成自己亲生的一样。大爷知道她对少爷小姐好,也敬重她。

  不过,大爷还是最疼我们奶奶。大爷没和我们奶奶成亲前,庚娘单独有个院子。后来我们奶奶不高兴,庚娘就搬到小姐那个院子去了。”

  小环吃了热茶,得了银子,又见小红待她亲切,水幽寒坐在上面也是笑眯眯听她说话,不觉话就多了起来,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

  “徐家赶了你们奶奶的陪房,你们奶奶就那么答应了?太太也没说什么?”水幽寒笑着问小环。

  小环见水幽寒亲自问她,缩了缩脖子,又向外面望了望。小红赶紧安抚她:“外面有我们的人,若是有人来,必然先来禀报的。你不要怕,尽管回答我们姑娘的话,没有亏吃。”

  小环这才开口说道:“奶奶一开始是不答应的。不过那几位嫁嬉也确实犯了大错。李嬷嬷那件事,大爷发了火,闯到奶奶院子里来,拿着鞭子见人就抽,就是奶奶都挨了两下。大爷说,少爷和小姐是他的命根子,谁敢动他们一根指头,他就要谁的命。然后,就亲自动手罚了李嬷嬷,还是奶奶哭着央求,才留了李嬷嬷半各命,让人牙子领去发卖了。”

  “那后来那几个嬷嬷是怎么回事?”

  “他们跟着奶奶管事,有两位嬷嬷是贪了帐上的钱,一个嬷嬷是赌钱和人争闹起来。大爷说他最恨的就是下人有这样的事。奶奶哭闹一番,大爷就拿了好些东西来哄,可是人还是撵了。太太也来找大爷闹过,不过也没能让大爷改主意。”

  再氏竟然在徐铁虎那里吃了亏,水幽寒很是好奇。

  “太太是怎样闹的,你们大爷可真历害,竟不怕太太。”

  小环又向外张望了一眼,“太太带人来闹,还要把庚娘抓起来卖掉。可大爷带了衙役回来,反把太太带来的人抓起来了。后来太太就和大爷哭闹,说是大爷宠妾灭妻什么的。大爷就和太太说,她根本没有妾。还当即让庚娘做了大管家。太太不依不饶,最后大爷和太太说了一句话,太太就再不来闹了。”

  “喔,他说的什么?”

  “大爷说,让太太想想,老爷的官是因为什么丢的,莫要把奶奶教的和她一样。大爷他,他骂太太是扫帚星,还让奶奶少和娘家来往那。”

  打发走了小环,水幽寒叹了口气,带着人径自回家。

  第二百二十一章 妙方

  

  这日吃罢早饭,欧阳准备去大理寺,临出门前,叮嘱水幽寒。

  “小寒,进了宫,要一切小心。如果没什么事,就想法子早点回来吧。”

  “嗯,我知道了。”水幽寒一边帮欧阳整理朝服,一边点头答应。

  送了欧阳出门,水幽寒才开始换衣梳妆。据说太后前天夜里,忽然梦到先帝。皇帝认为是太后思念先帝之故,因此,今天皇帝就放下政事,陪太后去皇陵拜祭,估计明天才能回来。王嫣然因为位份不够,不能随同前去,只能留在宫里。她就派了小莲来,请水幽寒进宫去陪她一天。水幽寒心里并不愿意进宫去,奈何,王嫣然想的周到,知道水幽寒不能随意进宫,便向皇帝请求。皇帝心疼宠妾,就下了一道口谕。结果就是水幽寒又得奉旨进宫了。

  第二次进宫,算是熟门熟路,依然是太监小珠子到宫门迎接,然后直接进了春华宫。也许是过了一个冬天的缘故,王嫣然身形富态了很多,见了水幽寒也是分外的亲热。为了说话方便,王嫣然将身边伺候的人都打发了出去,和水幽寒便像从前在济水城那样,对坐在大炕上,靠着迎枕,边喝茶吃点心,边聊天,享半日清闲。

  王嫣然上下仔细打量水幽寒,“水姐姐,你和振衣哥过的很舒心是不是?”

  水幽寒被王嫣然盯得有些不自在,笑道,“还好。”

  “看得出来。宫里一个老嫁姥说,女人过的怎么样,都在一张脸上。过的舒心的就眉目舒展,皮肤红润水灵,眼神清亮,就像水姐姐这样。过的不舒心的,就相反,无论多好的胭脂水粉都装扮不出来。”

  水幽寒奇怪王嫣然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可是宫里的红人”正当宠的。

  “哪个老嬷嬷会和你说这样的话。

  要说过的舒心,脸色如何,嫣然你何必看我,只看你自己就知道了。”水幽寒笑道。

  王嫣然笑的有此幽怨,“不过是偶尔听底下的人议论,这里难得找个能说话的人,每天除了盼着陛下来,其它时候,真是无聊的很。”

  “沈夫人现在不是可以时常进宫了吗?”水幽寒顺口说道,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

  王郡守做了王尚书,沈夫人得了一品诰命夫人的封诰。一儿一女,女儿宠冠后宫,儿子也身居高位,听说已经和朝中一位将军的女儿定了亲。沈夫人应该是志得意满了。然而事事哪能尽如人意,王尚书进京时,并不是单身一个人,他还带来了一个髫龄女子,是在济水城新纳的妾室。据说这妾室相貌只能算得中等,只是不知怎地就得了王尚书的眼缘,据说和王尚书年轻时很中意的某个女子相貌酷似。王尚书爱屋及乌,对这个女孩十分宠爱。沈夫人不过是一时疏忽,让人趁虚而入,饶是沈夫人如何大度,也难免有些酸意。(插话,这话大家自己思考是真是假,笑)

  果然王嫣然听了水幽寒的话,叹了口气。

  “娘还有家里的事情需要烦心。每次来,总要说一大车的话,却都是父亲待新娶的姨娘如何如何。哎,我也曾劝过父亲。不过,我一个做女儿的,能说的话也有限。水姐姐,还是你的命好,振衣哥和别人不同,等水姐姐再给振衣哥生个儿子,振衣哥一定把水姐姐当菩萨一样供起来。”

  水幽寒翘起嘴角,王嫣然说话,有的时候很让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水姐姐,我当你是我的亲姐姐,说话总是没有顾忌。若是妹妹我说话哪里冒犯了姐姐,姐姐莫要怪我好不好?”

  王嫣然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小心了,水幽寒心里纳闷。

  “水姐姐,我进宫也有半年多了。陛下,陛下他来春华宫的次数也不少,可是,可是我这肚子至今还没有动静。水姐姐,我急的很。”

  原来是心急想要孩子。

  水幽寒笑,“这个事情可是急不来。况且你还年轻,陛下也正当盛年,孩子自然会有的。才半年时间,你急什么。这民间有的夫妻.

  两三年得子都很正常,还有的十来年才有子,也不罕见。嫣然,我听人说,这事不能急于求成。你要放松心情,这样才容易得子。”

  王嫣然似乎并没有从水幽寒的话中得到安慰。

  “水姐姐,你只说那些,可也有成亲一两个月就有身孕的。而且这宫里宫外事情也不一样。不瞒水姐姐,我娘也请了人给我诊脉,还求了生子的药方给我吃着。上个月,我的月事晚了有十天,我当时高兴,以为是有了。结果第二天,就来了月事,害我整整哭了一晚。现在宫里,楚昭仪,赵修容,也都在偷偷地四处找生子的方子,求医问药的。

  陛下****,可是对她们两个,也不差。赵修容外表和善

  深,楚昭仪更是跋扈的性子。现在陛下宠爱我,可若是她们两个哪个先得了子,升了位份,那第一个就会寻我的不是。陛下,他也不可能总护着我。水姐姐,你知道我性子单纯,哪里会是她们的对手。水姐姐,你帮帮我可好?”

  王嫣然说了这么一大通话,却是要水幽寒帮她得子。水幽寒苦笑不得,这种事情哪里是别人能帮的上忙的。皇宫里的人就是不一样,或者说一男多女的地方不愿意,女人们生孩子不再是天性自然,而是成为一种比赛。真是人生处处有竞争啊。

  “嫣然,我和欧阳成亲比你早,可你看,我现在也没怀孕啊。”

  水幽寒展示了一下自己扁平的腹部。

  没办法,跟王嫣然讲道理她肯定听不进去,那自己扁平的肚皮应该能够让王嫣然打消那些莫名其妙的念头吧。

  王嫣然扫了水幽寒肚子一眼,皱了皱眉,不过依然不肯放弃。

  “水姐姐,你和振衣哥感情好,振衣哥又厚道。你想等麒儿再长大一些,再生孩子也没什么。可是我,我等不了。”

  “嫣然,你到底想说什么啊?难道你认为我有什么生子的秘方?”

  “水姐姐,麒儿,麒儿……”王嫣然偷看水幽寒的脸色。水幽寒不明白这和麒儿有什么干系。

  王嫣然咬了咬嘴唇,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水姐姐,楚熙并不愿意娶水姐姐,是水姐姐算计,才有一夕之欢。那一晚,水姐姐就怀上了麒儿。水姐姐,若是有什么好方子,就告诉我,我一辈子都感念水姐姐的大恩大德。”

  水幽寒推开王嫣然的手,盯着王嫣然的眼睛问道:“嫣然,你刚才说什么,算计,一夕之欢,都是什么意思?”

  王嫣然见水幽寒生了气,眼神闪烁道,“水姐姐,你别生气,都是那些小人瞎说的。我,我也是求子心切,说错了话。水姐姐,你别生气。”

  “嫣然,你竟听别人这样说我,你该替我撕烂了她的嘴。我只问你,这些话是谁说的,是什么意思?”

  “姐姐知道,这西厢的赵才人,惯会小意殷勤,每天就在宫里四处走动。这些话就是她听来,说给我的。水姐姐,我教训她了,她绝不敢再去和人说的。”

  王嫣然言辞闪烁,不过水幽寒还是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赵欣雅进宫看望妹妹赵修容,身边带的丫头和赵修容宫里的人如此这般说。赵才人就是从起修容的宫里听来的。

  传言就是楚熙和赵欣雅两情相悦,碍于婚约和父母之命,娶了水幽寒。不过楚熙和赵欣雅约定,只把水幽寒做个摆设,绝不会有夫妻之实。结果水幽寒给楚熙下了药,上了楚熙的床。因此让两个有情人之间产生了裂痕。好在赵欣雅宽容大度,还是和楚熙成亲。最后水幽寒自惭形秽,自请下堂。有情人终成眷属,巴拉巴拉的“姐姐一晚就得了麒儿……”王嫣然眼含期盼望着水幽寒,“姐姐若助我,我保证,那些欺负过姐姐的人一个都不会好过,以后再不会有人敢对姐姐说三道四。”

  依着水幽寒的性子,真想甩袖子就走。然而这是宫中,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件事,一句话,都不会无缘无故的发生。

  “嫣然,我的身世你是知道的。你认为我一个孤女,被圈在尚书府长大,连二门都没出过,我会有机缘得到什么玄妙的生子方吗?”

  “这……,莫不是奶娘或是姐姐的亲娘留给姐姐的?”

  “奶娘也成过亲,只生了个女人还早夭了。我亲娘若有生子方,又怎么会只有我一个,还是女孩?”

  王嫣然默。

  “如果我有生子方,知道能怀上儿子。那么我在遭人陷害的时候,只要说出我有了孩子,而且一定是儿子,我又怎么会流落到渤海郡?”

  王嫣然眼神暗淡下去,“水姐姐说的有道理,是我太心急了,没有仔细想。水姐姐莫怪我。”

  “嫣然,你听了传言认为我有生子方,可我又拿不出来。嫣然你会不会和我生分,怨恨我?”

  “怎么会,我不会的,水姐姐。”

  “嫣然你不会,可是别人未必会这么想。她们以己度人,认为我若拿不出生子方,你必会怨恨我,……”话就说到这里刚刚好,王嫣然并不蠢笨。

  果然王嫣然略作思索,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悔愧起来。

  “昭仪娘娘,赵修容娘娘和楚昭仪娘娘来了。”门外宫人禀报道。

  第二百二十二章 赔罪

  

  ”她们怎么来了?”王嫣然讶异道,不过还是说了声请。水幽寒趁机告辞,却被王嫣然拉住。

  “水姐姐好不容易来看我一次,再多陪我一阵。她们最多就是来坐一坐就走,等她们走了,咱们姐妹再好好说话。”

  等把人都迎进来,大家相互见礼,不仅王嫣然,水幽寒也十分惊讶。原来来的不仅是赵修容和楚昭仪两个,后面还跟着两人宫里其它的嫔妃。另外还有两个特殊的客人,一个是大腹便便的孕妇,不是别人,正是赵欣雅。另一个则是齐芳珠。

  “不知道妹妹这里正有客人,我们可是来的不巧了?”大家见过,赵修容瞧了眼水幽寒对王嫣然笑道。

  “修容姐姐说笑了。水姐姐并不是外人。今天来陪妹妹,妹妹正想着给水姐姐弓见各宫的姐妹,修容姐姐就把人都给带来了,可是巧的不能再巧了。”

  “原来是这样,看来咱们姐妹都想到一块去了。陛下和太后,还有华妃和谨妃两位娘娘都去了皇陵,我便叫了我家大姐来宫里陪我。婉君妹妹也请了呼延夫人来。方才在我宫里坐着,想起妹妹也是一个人,怕妹妹无聊,大家就便都过来了。”

  “多谢修容姐姐念着妹妹。”

  赵修容和王嫣然亲密地拉着手说笑,其它的嫔妃也都跟着凑趣,一副宫廷好姐妹何家欢喜的景象。齐芳珠自进来看到水幽寒,便和水幽寒坐在一处。

  赵修容在这些人里位份最高,言语行动也自有一派大家风范。难得的是她待人态度温和,一个微笑,一句话,便能让人觉得全身妥帖,让人平添好感。尤其是和赵欣雅、楚婉君这样同样出身,却傲气十足的女子比较,赵修容明显更得人心。其它地位较低的嫔妃中,若单论姿色,赵修容宫里的徐美人称的上是第一.其它嫔妃也自有动人之处。

  “欧阳夫人上次进宫来,急匆匆地走了。我连话都不曾有机会和欧阳夫人说,今天难得的机会,大家该好好亲近亲近。说起来,大家都不是外人。这位楚夫人是我姐姐,呼延夫人和婉君妹妹自小就认识,是最要好的朋友,欧阳夫人和嫣然妹妹也是手帕交。这么一来,大家都是好姐妹。”赵修容说完,众人纷纷应和。

  说话闯,赵欣雅唉呦了一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赵欺雅皱着眉,用手在高挺的腹部轻轻抚摸。

  “对不住,刚才我儿子踢了我一脚。这个小淘气,一会都不让人安宁。”赵欣雅埋怨道,只是那语气怎么听怎么都像是在炫耀。

  王嫣然赶紧吩咐小莲又多拿了两个靠垫过去,让赵欣雅靠着。

  “楚夫人这是有几个月了?”

  “五个多月了,现在身子一天比一天重。

  熙哥平时都不让我出门,今天实在是想念妹妹,才进宫来。”

  “这可是我大哥的第一个孩子,嫂子你可千万要当心。”楚婉君关切道。

  在坐的这些个,求子之心一个比一个急切。这话题就围绕着赵欣雅肚子里的孩子说开来。赵欣雅一面答话,一面不时得意地瞥瞥水幽寒。

  这些人坐了一会,并没有要走的意思,水幽寒就想要找个什么机会告辞才好。

  “王昭仪娘娘,前个陛下赏了娘娘几盆稀有的兰花,不知道我们有没有福气看一眼?”一个宫人说道。

  “就是,那是南诏国进贡的,听说总共十盆,太后那里两盆,陛下赏给陶大人一盆,还有两盆摆在养心殿,其余五盆就都给了妹妹,真让人羡煞。”

  “修容姐姐那里珊瑚盆景,楚姐姐那里的汗血宝马,妹妹这里也是没有的,怎么只拿妹妹一个打趣?”王嫣然不依道,弓得众人都笑起来。

  “春华宫的园子可是宫里数一数二的,这个时节有梅花,开的正盛的迎春,现在又有陛下赏的水仙,不如咱们就办个游园会如何?”

  “这个主意妙。我这就派人和御膳房说一声,马上送些酒食过来。今个天气晴好,可不正适合游园吗?咱们姐妹平日难得聚在一处,今天便叨扰嫣然妹妹了。”

  “你们天天来叨扰才好。我这就吩咐人先去收拾,摆设桌椅。”

  王嫣然道。

  这三个都是宫里正得宠的,她们吩咐下去,下面的人自然巴结,不一会工夫,便都准备停当了。

  水幽寒看准空芋低声向王嫣然告辞,却不想早有人盯着她。

  “欧阳夫人这是怎么了,和王昭仪说的好好的,我们一来就要走。

  难道是不屑和我们为伍?也是了,欧***可是礼部尚书家的千金,这里若论出身,也只有**我大嫂能和欧阳夫人比肩。”楚婉君不阴不阳道。

  水益,原来的礼部尚书已经被贬为庶民。王嫣然的父亲是现在的礼部尚书。

  水幽寒脸上不动声色,心里没好气。她又没得罪楚婉君,这楚婉君为什么总和她过不去。若说谁要找谁麻烦,也是她有理由找楚婉君的麻烦吧。

  “婉君,欧阳夫人家里确实有事,我是知道的。”齐芳珠出来打圆场。

  “欧阳夫人要走,本来不该强留。可是难得姐妹们有缘聚在一起,欧阳夫人就先把家里的事情放放可好。若有何难处,和嫣然妹妹说,或是和我说都可。我可知道,嫣然妹妹向陛下请旨,可是说了要欧阳夫人进宫陪嫣然妹妹一整天啊。“……欧阳夫人若再说要走,我们这群姐妹可真要多心了。”

  赵修容这么一说,便有几个嫔妃围过来,七嘴八舌,只是要留住水幽寒。王嫣然也开口相留,水幽寒被浓郁的脂粉香气薰的有些喘不过气来,只能答应留下。

  春华宫南角是座很大的花园,紧邻着宫墙。园内借山造景,引水架桥,颇得自然野趣。一路走去,先是一座梅林,其间散养着两三只梅花鹿。梅花鹿被养熟了,见了来人也不怕。王嫣然从宫人手里接了果子来,喂给那梅花鹿吃,一边还扶着小鹿光滑的脊背。

  小鹿十分温顺,给东西就吃,摸它也不躲,弓得众人笑声连连。

  梅林外是一处极大的湖泊,上面架着曲桥。每隔十米,便设有小亭。从亭上观赏湖景,想来是连着活水,湖水异常清澈。王嫣然撒下鱼食,便有大大小小的锦鲤来争食。不远处的湖面上也有几对鸳鸯,再远一些,竟芦苇丛中还栖息着一群白鹤,楚婉君射了只无头的箭过去,惊得白鹤纷纷展翅飞起。就有人赞白鹤,也有人赞楚婉君箭法精准。

  走过曲桥,便是一座花厅,中间花凳上,摆着几盆兰花,自然又了得一番围观赞叹。

  少顷,来了一群宫女内监,摆设桌椅酒食。王嫣然请大家就座,又有一番谦让,众人才归坐。赵修容位份最高,居首座,两边是王嫣然和楚婉君,齐芳珠本来打算和水幽寒一起在王嫣然旁边就座,却被楚婉君拉了过去,反倒是赵欣雅,坐到了水幽寒下首。其它的美人、才人、宝林等都依次坐下。

  席间,就有人献歌献舞,也有人弹琴应和,莺声燕语,春色无边。水幽寒坐在那里,唯有苦笑。她果真不喜欢这么多女人聚在一起的场合,难为这些女子终日以彼此为伍,彼此竞争,争夺那一个男人的宠爱。

  因为旁边桌上就是赵欣雅,水幽寒加了小心。只是今天的赵欣雅似乎完全变了一个人。没有了第一次侯府相见时那样盛气凌人,幸灾乐祸。也没有第二次公主府前巧遇那样尖刻傲慢。似乎怀孕,真的能让女人的心理发生巨大的转变。赵欣雅今天的样子,完全就是一个知足的幸福的女人,满怀对即将到来的小生命的期望。这不免让水幽寒心中疑惑,赵欣雅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积德?或是怀孕软化赵欣雅那颗女人的心,激发了她的母姓,善良的那一面?不过,赵欣雅以前的所作所为,实在不能让人相信她能立地成佛。

  赵欣雅故意选在水幽寒身边就座,席间也频频向水幽寒这边看来,水幽寒总觉得赵欣雅是在找机会搭讪,因此故意不和赵欣雅的目光接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面对这些人,少说话,少掺合才是上策。

  “这杯酒,我敬欧阳夫人。”赵欣雅端着一杯酒,从座上站起来,在两个丫环的搀扶下,走到水幽寒桌前。

  好些人都停下说笑,向水幽寒这边看过来。水幽寒看这架势,也只好站起来。

  “楚夫人如此礼遇,我怎么敢当。”

  “我和姐姐之间过去有些误会。现在,我和熙哥过的美满,又怀了熙哥的孩子,就要做母亲了。姐姐也另外觅得良人,虽然官位不高,可也是朝廷命官,假以时日,姐姐也是诰命夫人。姐姐知道我,只是嘴上不饶人,心比谁都软。不瞒姐姐说,我自打有了身孕,这心就变得更加柔软起来,总想着姐姐的日子过的实在不易。姐姐,以前我年纪小,口无遮拦,有得罪姐姐的地方,还请姐姐不要介怀。我这杯酒,就当是给姐姐赔罪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梅林

  

  赵欣雅说着话,真的举起酒杯就要喝下去。旁边的绿衣丫鬟拉住赵欣雅的袖子,劝道:“奶奶不可。您有了身子,出门前将军嘱咐您凡事小心。这酒可伤身,奶奶喝了酒,伤了肚子里的小少爷可怎么办。”

  赵欣雅甩开那丫头的手,“碧柳,不要多嘴。我在给姐姐赔礼,我若不喝,姐姐必定疑我作假,不是真心诚意。便是伤了孩子,熙哥知道缘故,也不会怪我。”

  水幽寒看着赵欣雅和碧柳一唱一和,这是要上演负荆请罪吗?赵欣雅何其高傲,怎么会忽然肯低头了?

  赵欣雅驳斥了碧柳,举杯就唇。

  天大地大,怀孕的人最大。一杯酒不算什么,可赵欣雅喝平了,一会做作起来,难免有人就要怪到水幽寒头上。

  水幽寒忙叫了声,“楚夫人请慢。”

  赵欣雅停手,看水幽寒。

  “楚夫人言重了。我虽然不知道楚夫人指的是什么,不过楚夫人既然自认有错,又有心悔改。常言道,一念之善,可达上天,倒不必拘于形迹,非要在这一杯酒上。楚夫人有了身孕,还是身子要紧,非要喝酒伤了身子,可就和楚夫人方才说的话相左了。”

  水幽寒一句话说的滴水不漏,赵欣雅如果还要喝,那就是她自己事。

  “欧阳夫人真是大度,我大姐性子直爽,这下大家可更和睦了。”赵修容拍手赞道。

  赵欣雅便让碧柳拿了酒杯,她亲自提了酒壶,给水幽寒慢慢斟了:“姐姐不嫉恨我,还如此心疼我,我给姐姐把盏,还请姐姐喝了这杯酒,妹妹才心安。”

  赵欣雅这姐姐妹妹叫的格外亲热,直让水幽寒一阵阵恶寒。要赵欣雅心安,只怕不是喝杯酒那么简单。看今天这架势不是轻易能走脱的,水幽寒索性沉下心来。她前世大宴小宴可是经历的不少,虽然不敢说有什么酒量,但是这喝酒作弊的小手段她知道的可不少。

  水幽寒笑着接过酒杯,“我虽酒量不行,但是楚夫人盛情难却,这杯我喝了。”说着果真举杯一饮而尽,还把杯底亮给赵欣雅看。赵欣雅笑吟吟地还要再给水幽寒倒酒,水幽寒拦住,“楚夫人身子沉重,还是回座位上坐着妥当些。让我喝酒,只要楚夫人张张口就可,我无不从命。”

  水幽寒这般说,赵欣雅也不好再劝,只能回了坐席。接下来,赵修容和楚婉君竟也前后来敬酒。水幽寒和每人喝了一杯,就不再喝。

  “我酒量极浅,一会酒醉失态,大家可别笑话我。”

  赵修容和楚婉君都不能让水幽寒多喝,只能回席。只是,这样开了个头,赵才人、蔡宝林,还有那些美人、御女等也一个个来劝酒。

  若不喝,便说方才修容、昭仪的酒都喝得,偏不喝她们的,是瞧不起她们位份低。如此水幽寒只得应承,虽有王嫣然和齐芳珠帮忙,然而她们两个也被人轮番劝酒,颇有些自顾不暇。这个情景只有王嫣然能阻止。水幽寒几次递眼色给王嫣然,让她想法子,可王嫣然苦笑,似乎想不出好办法。

  水幽寒喝了几杯,就有不胜之态,只好让小红和凤儿扶她起身.推说身体不适,要告辞。齐芳珠也被众人缠的没法,便要和水幽寒一起走。

  “刚喝了酒,吹了风可不好。欧阳夫人和呼延夫人还是歇歇再走才妥当。”赵修容道。

  “我陪水姐姐和呼延夫人到我那喝杯醒酒的茶。”王嫣然脸色酡红,看来也有了几分醉意。

  “两位客人要走,我不好拦。嫣然妹妹可是东道,你这个东道要走,我们可是要多心的,说不得也一起走了。”赵修容笑着打趣道。

  王嫣然无法脱身,就吩咐人好生送水幽寒和齐芳珠到她院中歇歇走在曲桥上,水幽寒轻轻嘘了口气。

  “我父亲在兵部任职,和楚侯爷楚将军都有来往。我和楚昭仪也算自幼相识,不过长大后,就很少碰面了。”齐芳珠似乎是说闲话,又似乎在向水幽寒解释什么似地说,“今天一早楚昭仪就派人传我进宫,我不好不来,没想到小寒姐也在。……方才,……我也没能帮上姐姐什么忙。”

  “你能陪我一起出来,我就很感激了。”如果不是齐芳珠也说要走,还不知道那些人肯不肯就这样放她出来。

  “那姐姐咱们直接回府,还是去王昭仪房中歇歇再走?”

  “我看她们忙的很,倒不好再去打扰,还是直接回府吧。”

  “我也是如此想。”

  ****半,便见两只画舫从方才宴饮之处滑出,向对岸*****画舫上人影瞳瞳,莺声燕语,不一时竟走到水幽寒前面去了。

  “看来还有人先离席了,这船走的可比咱们步行快上许多。”齐芳珠瞧着那两只画舫说道。

  等水幽寒走下曲桥,就见那两只画舫孤零零地停靠在岸上,上面的人早就走的不见踪影了。

  “姐,那梅花鹿真可爱,不如咱们也养两只怎么样。”走到梅林,凤儿指着趴在不远处的梅花鹿说道。

  水幽寒心想,梅花鹿漂亮又温顺,家里的园子要养两只小鹿也够大了,而且麒儿必定十分喜欢。这么一想,水幽寒自己也心痒起来。

  “芳珠,你怎么扔下我就走了。我也不耐烦和那些人应酬。你方才还说要试试我那匹汗血宝马,走,咱们这就去我宫里。”

  水幽寒正在走神,楚婉君带着几个宫人从斜刺里走过来,拉住了齐芳珠。齐芳珠不想扔下水幽寒,可心里又实在喜欢那汗血宝马,这么一犹豫间,楚婉君也不等她回答,一阵风似地撮了齐芳珠走了。

  “这人怎么这么讨厌,每次看到姐姐都摆出那副面孔来,似乎她多了不起似做  会骑马射箭很了不起吗,看她刚才射的那一箭,有气无力的,也好意思说自己是将门之女。”凤儿很讨厌楚婉君。

  “小声点,”小红拉拉凤儿的衣角,指着前面引路的宫女,示意凤儿说话小心,“我看她是心虚,以前害过姑娘,如今姑娘好好的,她心里不自在那。”小红低声道。

  水幽寒听得暗笑,小红在这方面还是比较敏锐的,说到了楚婉君的症结上。

  眼看要出梅林,一个绿色衣衫的丫环从后面赶上来,拦住水幽寒:“欧阳夫人,婢子碧柳,我们夫人请您到那边假山上的亭子里坐坐。

  方才席上人多,说话不方便。我们夫人有好多话,……关系到欧阳大人和欧阳小公子的性命。”碧柳最后一句将声音压的低低的。

  水幽寒微微皱起眉头,看着眼前俊俏的丫环。赵欣雅要找她说话,还以欧阳和麒儿的性命做威胁?赵欣雅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今天不胜酒力,楚夫人有话,改日再谈吧。”

  水幽寒不理碧柳,继续往梅林外走。碧柳没想到水幽寒拒绝的如此干脆,就要来拉水幽寒,却被凤儿一把推开。

  “来人啊,有人行凶,快救救我家奶奶!”

  水幽寒停下脚步,回头向看疯子一样的看碧柳。

  碧柳正跳着脚喊,“别让她跑了,……我抓住她了。你敢害我家奶奶,有胆就不要跑!”碧柳这么喊着,不远处假山上也响起了哭喊声。“奶奶,奶奶您要挺住,这可是侯府的第一个孙子啊。奶奶,您坚持住,莫让那贱人得逞,……快来人救救我们奶奶。”

  一转眼跑出十来个宫女太监把水幽寒团团围在中间。

  接下来的一切,水幽寒仿佛做梦一般。

  碧柳指着水幽寒对赶来的宫人哭诉,说赵欣雅如何好心请水幽寒过去说话,水幽寒如何趁人不备,将赵欣雅推下台阶,然后跑到这里,被她抓住。

  那边亭子里呼喊声、哭嚎声响了半晌。赵修容脸带泪痕,带着一众宫人出现在水幽寒面前。

  “枉我们夫人一片真心要和你修好,没想到你如此心狠,把我们夫人从十几级台阶上推下。可怜我们夫人,成亲将近四年,才得了这么一胎。生生跌的落了胎。那可是个已经成形了的男胎啊。请修容娘娘为我们夫人做主。”一个丫环哭诉道。

  左右就有人喊着要将水幽寒当场打死,小红紧挨在水幽寒身边,辩解的嗓子都哑了。凤儿更是又气又急,眼睛都红了,那意思就要带水幽寒杀出去。水幽寒劝住凤儿和小红,直视赵修容。

  “修容娘娘,我自打离席,就再没见过楚夫人。修容娘娘排出这么大的阵仗来,不知要做什么?”

  “你害我家奶奶落胎还不承认。请修容娘娘为我们奶奶做主,让这恶妇偿命啊。”碧柳哭诉道。

  “楚夫人被害,这是大事。欧阳夫人拒不承认,如果就这样打杀了,不知情的就要说咱们诬陷好人。不如这样,先把欧阳夫人看守起来,这事等明天皇上和太后回宫后亲自处理。欧阳夫人,你可愿留在宫中,等明天在圣上面前分辨清楚?”

  第二百二十四章 陷阱

  

  赵修容说完,看向水幽寒。水幽寒心想,这种时候,她有权利说不吗?

  “修容娘娘,这事一定有误会。欧阳夫人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正当水幽寒考虑该如何回答,齐芳珠带着人匆匆而来。原来她随楚婉君去月华宫,走到半路,听说这边出了事情,就赶忙赶了过来。楚婉君拗不过她,自然也跟了回来。

  “呼延夫人和婉君妹妹来的正好。现在宫里我暂时理事,楚夫人是我的亲姐姐,出了这样的事,正怕有人说我偏心。呼延夫人和婉君妹妹正可以做个见证。免得欧阳夫人认为我是故意诬陷,”

  赵修容和楚婉君领着人在前面走,齐芳珠落在后面和水幽寒一起。

  “芳珠,这事于我无关。……如果事情不妙,你帮我保住我这两个丫头。”水幽寒找个孔隙,低声对齐芳珠嘱咐。赵修容这样自信带人去看现场,必是有了完全的准备。这宫里是她的地盘,水幽寒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沿着梅林中的青石板路走了一程,绕过假山峭壁,有条石阶直通山上的凉亭。阶梯陡峭,走了一段台阶,转过一道灌木屏障,就看见前面石阶上,一滩血迹已经有些发黑,那血泊中还有一个肉团,血肉模糊,正是已经成形的一个胎儿,当然早就没了气息。

  赵欣雅躺在旁边的石凳上,头靠在一个丫头的怀里。水幽寒看不见赵欣雅的面容,只瞧见裙子上的斑斑血迹。几个宫人肃立在旁边,一名太医正在为赵欣雅诊脉。

  齐芳珠看了那血冉模糊的一片,将头转到一旁,干呕了起来。

  “罗太医,我嫂子情况怎样?”楚婉君赶到近前,焦急地询问。

  “启禀修容娘娘、昭仪娘娘,老夫无能.赶到时,楚夫人已经因为扑跌,而流了胎儿。另外,楚夫人外有跌伤,内里又伤了元气,需要好好调理。嗯……若是调理不好,以后子嗣上恐怕有些艰难。”

  “是你,是你害了我嫂子,害了我哥哥的孩子。我就知道,你心里恨着我们。今天是我嫂子,明天是不是你就要来害我了?”

  楚婉君听了太医的话,又看了地上的血泊,激动起来,指着水幽寒叱道。

  抱着赵欣雅的那丫环这时也哭道,“我们夫人真可怜,好心要和她和解。她却趁我们夫人不备,将夫人推下台阶。活生生的一个男胎就这样没了,那可是侯府的长孙啊。娘娘请瞧瞧我们夫人这一身的伤,娘娘们要为我们夫人做主啊……”

  这丫环一边哭,一边让众人看赵欣雅额头上还有胳膊上的伤痕。

  水幽寒仔细一看,赵欣雅额头上的伤还好,这胳膊上还真有几块青紫痕迹。

  众人这一番动静,赵欣雅在那丫环怀中睁开眼睛。

  “琥珀,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他还好吧?”赵欣雅有气无力地问那丫环。

  “夫人,夫人节哀啊,孩子,孩子已经没了。”琥珀哭道。

  “你,你还我孩子的命来。”赵欣雅听了琥珀的话,抬起上身,怒目看向水幽寒。

  “呼延夫人,你都看到了,这可是证据确凿啊。”赵修容道。

  看着赵欣雅苍白的脸,怨毒的眼神,水幽寒不由打了个冷颤。她果然没有想错,就算她如何退让,赵欣雅也是不会放过她的。水幽寒仔细看太医拿手帕裹起血泊中的小肉团,没错,拿确实是未足月的胎儿。

  只是,拿自己肚子里的胎儿来换她水幽寒这各命,赵欣雅的心未免太狠了。

  当然水幽寒还想到了另一种可能,那胎儿是不会假,可也许不是赵欣雅的。那么找到这样一个符合月份的胎儿,再活生生打下来,绝不是一时兴起的计策,而应该是策划良久,早有准备的。水幽寒感慨,这世上又多了一个小小的冤魂,或许那位不知在哪里的母亲也不能幸免吧。

  水幽寒在人群中四下寻找。

  “嫣然妹妹喝醉了酒,如今还在湖那边的花厅里小睡。”赵修容似乎无意地说道。

  水幽寒垂下眼帘。

  “修容娘娘,楚夫人和欧阳夫人素有嫌隙。这件事,只有楚夫人的两个丫头说是亲眼所见,因此就认定欧阳夫人是凶手,未免有失公允。”齐芳珠据理力争。

  “呼延夫人说的很有道理,这么说来,这碧柳和琥珀这两个丫头的话,倒也不能尽信了。”赵修容沉吟道。齐芳珠见此,松了口气。

  “臣妾可以作证。”一个宫人推开人群走上前来。

  水幽寒转眼去看,竟然是蔡宝林。蔡宝林稍微转过身子,避开水幽寒璐视线。

  “修容娘娘,昭仪娘娘,呼延夫人,臣妾可以作证。方才臣妾在假山下路过,听得上面人喊救命,就想上去看看。结果迎面就看到欧阳夫人慌里慌张地跑下来。臣妾和她打招呼她都没听见。然后***碧柳从上面追下来,说是欧阳夫人伤了楚夫人。***路过的人去请太医,然后,臣妾就上来,到了这。臣妾就看到,就看到楚夫人躺在那里,裙子上都是血,旁边只有琥珀在哭。我和琥珀扶了楚夫人到旁边石凳上,楚夫人……流了好多血,还有……那个。”

  蔡宝林指指被太医抱起来的胎儿。

  赵修容已经叫宫人用绣兜将赵欣雅抬了下去,说是送到她宫里救治。

  人证,有碧柳和琥珀两个丫头,还有赵欣雅方才的指认。最可怕的是蔡宝林的证词。物证,就是那血淋淋的胎儿。这可是人证物证齐全了。而水幽寒这边,能给她作证的只有凤儿和小红,方才领路的宫女早在那群人围过来时就不见了踪影,估计以后是再也找不到了。

  好一个大胆,残忍,而又滴水不漏璐局。

  水幽寒悄悄拉过小红和凤儿的手,在两人手中写字。

  “姑娘(大姐)?”两人俱是摇头,水幽寒握住两人的手,让她们务必听自己的。“只有这样才能救我。”

  “呼延夫人,楚侯爷家的子嗣被害,可不是小事。如今人证物证俱全,呼延夫人可还有话说。”

  齐芳珠还要为水幽寒说情,水幽寒走过来,拉住齐芳珠。

  “这件事与我无关。不过,正如修容娘娘所言,兹事体大。为了澄清事实,我愿意留下来。相信修容娘娘会保我平安,等明天请皇上和太后给我个公道。”

  齐芳珠何等聪明,明白眼前只能如此行事。

  “我相信欧阳夫人是清白的,这其中一定有误会。我便把欧阳夫人交给修容娘娘。相信修容娘娘会以大局为重,保欧阳夫人一夜平安。”

  赵修容笑了笑。“自然,还有什么地方比宫里更安全。欧阳夫人自信清白,那还怕什么?”说着对身边宫人吩咐道:“请欧阳夫人去偏殿歇息。”

  水幽寒也不挣扎,从容地跟着宫人往外走。

  “夫人带来的两个丫头那,也和夫人一起吧。”一个嬷嬷见水幽寒身边没有跟人,开口道。

  “修容娘娘,方才我听几个证人所言,都只指认我是凶手。这事和别人不相干。”

  那嬷嬷喋喋笑了两声,“既是欧阳夫人的丫头,怎么会不相干?”

  “我可以作证,这两个丫头方才是和我在一起,去了月华宫。若说她们有干系,可是也疑心到我身上了。”齐芳珠板起面孔。

  “方才芳珠你和我一起,可没见到这两个丫头。”楚婉君道。

  “不过是两个不起眼的小丫头,婉君你只想着汗血宝马,没注意到她们也是有的。两位娘娘若不信我,就问我身边这几个丫头。这俩丫头可是一直和她们在一起的。”

  齐芳珠发话,她贴身几个丫头自然都附和。

  赵修容和楚婉君对视一眼,齐芳珠身份特殊,就是赵太后也要给她几分颜面。齐芳珠这样说,就是护定了那两个丫头。

  “呼延夫人的话自然是可信的。你们只带走欧阳夫人就是了。”

  赵修容吩咐。

  水幽寒临走前看了齐芳珠一眼,齐芳珠微微点了点头。水幽寒这才放心和宫人离去。

  冷宫啊,水幽寒感叹,没想到她还有机会到冷宫一游。这可是她在这个世界第二次坐牢了。冷宫也未必比渤海郡乡下小县的牢房好多少。一个人在这样阴森的地方,还真有些害怕。不过她又不能让凤儿和小红留下来陪她。虽然要传送消息只要一个人就行,但是,她不想让这两个丫头留下来冒险。在宫里,别人对她本人也许还有几分顾忌,不会轻易就将她怎样。然而凤儿和小红,因为身份所限,这宫里的人对她们却是不会有丝毫的顾忌。

  让齐芳珠帮助她们离开,是最好的办法。齐芳珠身份特殊,呼延敏之虽然也去了皇陵,但是留守的禁军都是他的手下。水幽寒相信,齐芳珠一定有办法送两人出去。

  等明天皇帝和太后来主持公道?水幽寒心中冷笑,当她是三岁孩童那么好骗吗?只不知道接下来等待她的是什么样的手段。

  不知不觉天已经暗了下来,室内一片漆黑。房门哐当一声打开.

  三五个宫人鱼贯而入。

  “欧阳夫人,长夜寂寞,老奴来和您说说话可好?”

  第二百二十五章 长夜

  

  宫人举着灯笼,说话的人在水幽寒身前的椅子上坐下。借着昏黄的灯光,水幽寒这才看清来的人是个半老的嬷嬷,看上去应该有四五十岁,穿戴打扮都十分体面,想来是有身份的。

  水幽寒看着眼前这个嬷嬷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心想,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欧阳夫人,您今天可是闯了大祸了。您害谁不好,怎么就去害楚夫人?您可知道楚夫人是谁,那可是楚侯爷的长媳,楚夫人肚子里的是楚家的骨肉。楚侯爷和楚将军父子为大周江山,在战场上搏命,结果自己的骨肉,让欧阳夫人您一推,就给推没了。楚夫人现在还是明白一会,糊涂一会的。欧阳夫人,你想过没有,明天皇上和太后回来,您会有个什么结果?”

  “我又没做什么,会有什么结果?”

  “欧阳夫人,这人证物证都有了,呼延夫人都说不出什么来.您再辩解也没用。您难道还以为您自个能摘干净吗?”

  “请问嬷嬷您怎么称呼?”水幽寒问。

  “嘎嘎嘎,我一个没品级的老婆子,哪有什么名字。不过既然欧阳夫人问起,就叫我劳嬷嬷吧。”

  劳嬷嬷干笑两声,答道。

  “嬷嬷是奉了谁的命令来的,要和我说什么?”

  “嘎嘎嘎,奉了谁的命,老奴没法回答,夫人得自己去想。夫人只需要知道,老奴来,是来救夫人的。”

  “哦?”水幽寒疑惑地看着劳嬷嬷。

  “夫人可是觉得有人撑腰,不过弄死个孩子,没有大罪?那夫人可就想错了。楚侯爷父子,用万岁爷的话说,是大周朝的石柱子。动了他们,就是动万岁爷的江山。您动的可是楚家的嫡孙怀……”

  “请教劳嬷嬷,这会是什么刑罚。”

  “嘎嘎嘎,”劳嬷嬷笑的更加快意,凑近水幽寒道:“千刀万剐之刑。”

  水幽寒身体往后缩了缩,这劳嬷嬷似乎周身环绕着一股阴森的冷气,直让人毛骨悚然。水幽寒两世经历,其实并没有见识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人。

  “害怕了?老奴还没说完那。夫人以为您抵了命,就完事了,那可就想差了。”

  水幽寒说话有些哆嗦,“难道不是这样?”

  “嘎嘎嘎。夫人您这可是灭九族的大罪。”劳嬷嬷一言掷地有声。

  “我夫君在大理寺任职,可没听说过本朝有灭九族的。”

  “那是皇上仁慈。不过,你一家大小却是逃不了的。”

  “我不相信。”

  “嘎嘎嘎。夫人看着聪明,其实是个糊涂人。这里没有别人,我给夫人提个醒。夫人您不怕楚侯爷一家,那夫人不会忘了,楚夫人是谁家的女儿,修容娘娘是谁,当今的太后是谁吧。皇上为了让这些人消气,会怎么处置你们一家,夫人只要想想,就明白了。”

  水幽寒沉默半晌,手帕都揉碎了。劳嬷嬷在一边看得似乎很开怀。

  “劳嬷嬷,您方才说是来救我,您不说是谁派来的,我也能猜个大概。我就知道她不会不管我。请劳嬷嬷方才说救我,请劳嬷嬷教我如何做?”

  “欧阳夫人那么聪明,还用老奴教?”

  “嬷嬷在宫里,见多识广,哪是我们能比的。请嬷嬷教我,怎样才能救我的家人?”水幽寒悄悄从腕上褪下只翡翠镯子,在拉住劳嬷嬷的衣袖时,顺手放在劳嬷嬷手里。

  劳嬷嬷感觉到手中的东西,面色微变,等水幽寒收回手,那镯子已经被劳嬷嬷拢在衣袖里了。

  “女人啊,这辈子为什么活着?还不就是为了儿子活着。就是飞鸟走兽,都懂得为了自己的孩子.情愿自己饿死的。”

  “劳嬷嬷的意思是……让我明天认罪,求皇上和太后饶了我家人?”

  劳嬷嬷有些不屑,又有此不耐地看了看水幽寒,“你害楚家没了孙子,害得楚夫人半死不活。明天皇上和太后回来,却看见你水灵灵活生生地。圣上和太后会怎么想,侯府会怎么想?”

  “那,那我就弄的可怜些……”

  “夫人是真不明白,还是舍不得自己个啊?”劳嬷嬷阴阳怪气道。

  “劳嬷嬷是想让我……”

  “唉呦,老奴哪敢。是夫人要老奴教你如何能救你一家子,老奴只打了个比方。夫人怎么想,怎么做,都是夫人自己的事。”

  水幽寒咬了咬牙,“劳嬷嬷,我这么做了,真的能救我家人吗?

  我,我想要个保证。嫣……打发嬷嬷来的人,她,她是不是能保我家人平安?”

  劳嬷嬷似乎对水幽寒的犹豫很不耐烦,打算好好开解开解她,“夫人自己想想,明天皇上和太后回来,楚夫人那边没了个孩子,夫人您也赔上了性命。就是侯府、***消气。皇上更是会怜惜夫人,再加上夫人的好***上和太后素来心慈,也就不忍心加罪您的家人了。”

  “多谢嬷嬷,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请嬷嬷回去转告……请她帮忙保住我家人。我就是到了地下,也会感激不尽。”

  “夫人要不要我帮忙送您一程?”

  “不必了,这又不是什么好事,宫里人多眼杂,别连累了嬷嬷和……不过,如果嬷嬷身边带了什么东西,能让我不太受罪,那……”

  水幽寒如此上道,劳嬷嬷颇为满意,招手让人送进个托盘来.上面有一杯酒,还有一条白绫。生死关头,水幽寒无厘头地觉得喜感,看来从古至今这两样真是杀人灭口、自尽自绝的万能道具啊。

  “夫人任选一个吧。”

  水幽寒犹豫着,她并不想死,她想拖延时间,但又不能做的太过,激怒劳嬷嬷,或者让劳嬷嬷明白她的意图,她只会马上吃亏。只希望这个劳嬷嬷不是一定要看着她死才放心。

  “嬷嬷,这酒喝过之后会怎样?……我不想……太难看。 ”

  劳嬷嬷哼了一声,临死还要臭美。

  不过都是女人,她也没有起疑心。

  “这可是好东西,会让你漂漂亮亮的上路。也不受罪,喝下去,从头到脚,从外到里,都什么感觉也没有。”

  水幽寒哦了一声,原来是神经麻痹类毒药。

  “嬷嬷,把这两样都留给我吧。保险些,我也少受些苦。”

  劳嬷嬷看了眼水幽寒,点了点头。是有这样比较胆小的,生怕受苦,几样一起用,她也是见过的。

  劳嬷嬷让人将两样东西都放在桌子上。

  “嬷嬷不用等在这里,我想自己一个人,安静些……不想被人看着……”水幽寒又拔下只玉簪来,偷偷塞到劳嬷嬷怀里。她见劳嬷嬷身上少有金银,都是翡翠和玉的配饰,心中猜测这劳嬷嬷是喜欢玉的。

  劳嬷嬷咧了咧嘴角,大大方方地收了簪子。

  “老奴便先退下了。夫人也莫要让人操心才好。”

  劳嬷嬷又吩咐看守,“老辛啊,这就交给你了。我去睡一会,事情完了,你来找我。”

  那辛嬷嬷忙不迭地应了。

  劳嬷嬷只留了两个人看守水幽寒。辛嬷嬷比劳嬷嬷略年轻些,应该四十左右岁,长的膀大腰圆。另一个是个瘦小的宫女,跟在辛嬷嬷身边,听辛嬷嬷的使唤。水幽寒仔细打量两人,小宫女似乎很怕辛嬷嬷的样子。辛嬷嬷则是贪婪地盯着水幽寒。

  “欧阳夫人,要老奴伺候您吗?”送了劳嬷嬷走,辛嬷嬷带着个宫人进来。

  “辛嬷嬷,我自己来就好。请辛嬷嬷行个方便,容我些时候,让我走的从容些。我自不会让辛嬷嬷难做。”

  水幽寒说着,从头上取下只金钗,递在辛嬷嬷手中。辛嬷嬷也不避讳旁边的小宫女,接了钗子,拿在灯下看了看,还张嘴咬了一口.

  确认是真金,还吧唧了两下嘴,才将钗子收起来。

  水幽寒见辛嬷嬷已经有些松动,不过眼神还是黏在她的首饰上。

  “辛嬷嬷容我自在些,我就以这一头的首饰相赠。只是,容我先戴着,一会自然收拾好了给嬷嬷。”

  辛嬷嬷看了看水幽寒,嘟囔道:“你给不给,这还不都是我的。”

  虽这样说,却没有继续为难水幽寒,而是带着拿小宫女退了出去。毕竟别人心甘情愿给,又何必自己抢夺或偷。这样就算有人问起,她还能说是因为照顾的好,这女人临死前送给她的,也理直气壮此不是。

  今天有大进项,辛嬷嬷也难得阔绰一下。给了小丫头几个钱,让她弄了些好酒饭来享用。屋里的人倒不用她操心,这是冷宫,几道大门锁着,外面有看守,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等她吃喝好了,就去屋里,那人如果识相,大家省事,如果不识相,少不得她出力送她一程。

  不过,这毕竟是手上沾血,能不沾最好。况且人家还承诺送她一头的首饰。

  酒足饭饱,辛嬷嬷抹抹嘴,打算开始干活。打开屋门,里面漆黑一片,蜡烛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辛嬷嬷举着灯笼,一眼就瞧见桌上金灿灿的一堆。辛嬷嬷奔过去,将东西都搂到怀里,又一件件细看,习惯性地放在嘴里咬一下。这金子成色真好,辛嬷嬷心里赞道,并决定好好对待那人的尸身。这么想着,才想到没看到尸身,不知是选择了哪种死法,忙举灯笼去找。

  高高的房梁下,一个身子晃晃悠悠地吊着。饶是辛嬷嬷见识的多了,还是忍不住惊叫起来。

  第二百二十六章 黎明

  

  鬼……厉鬼,啊……”看到眼前的景象,辛嬷嬷顿时觉得浑身上下仿佛浸透在冰水里,麻酥酥地,几乎失去了知觉。灯光昏暗,她想靠近些看的清楚些,然而一迈步,却发现两条腿不听使唤,手里的灯笼也掉在地上。

  房梁下晃悠悠地吊着一个人,红衣红裤,头上还蒙着红色的布巾。

  辛嬷嬷手上并不干净,但她也还是怕鬼。这个年代,大家都相信穿着红衣死去的人,会变成厉鬼。辛嬷嬷瘫倒在地上,手足麻木,想开口,又发现说话都不利落了。这让她更加坚信,这屋里的人变成了厉鬼,这厉鬼要接她偿命。

  “扶……扶我起来,快……走。”

  辛嬷嬷呼喝身边的小宫女,小宫女也被辛嬷嬷的样子吓到了,忙扶着辛嬷嬷,两人跌跌撞撞地逃了出去。

  到了外间,辛嬷嬷躺在床上,吩咐小宫女关好里面的房门。

  “别让鬼跑出来。”

  辛嬷嬷不敢回去看,心里想着这屋里的女人只怕是知道没有好结果,因此早做好了准备。所谓要求容些时候,不过是为了换好衣服,只怕还是为了选个最凶的时辰。辛嬷嬷趴在地上祷告,“冤有头债有主,老奴只是看守,一根指头都没碰您劳人家。您老人家有灵,去找真正害您的人报仇吧。老奴做这个差使,也是为了一碗饭啊。您饶了老奴吧。”

  絮絮叨叨地求告了半晌,辛嬷嬷让小宫女扶她起来。又吩咐小宫女,“英子,你去趟劳嬷嬷那,就说事情办好了。其它什么都不要说。”英子点头出去。辛嬷嬷看着里面紧闭的房门,天亮之前,她是不敢进去了。等明天让别进去触霉头好了。

  黑夜沉沉,宫里宫外都有无心睡眠的人。

  宫内一间卧房内,劳嬷嬷弯着腰,一脸的谄笑,完全没了在冷宫时的阴森模样。

  “……就是这样,事情都办好了。”

  “完全是她自愿的,你们没动手吧?”一个柔和的声音在帘子后问道。

  “娘娘的嘱咐,老奴记得真真的。没人动手,是她自己吊上去的。刚开始她还存着侥幸,老奴一提到她的官人和儿子,她就怕了。

  还有件趣事,她自作聪明,认为老奴是那位派去的。”辛嬷嬷指了指某个方向,“老奴也没反驳,她就更信了。还求老奴转告那位,一定保住她家人那。嘎嘎嘎,娘娘这招真是高妙,就是去了阴曹地府,她心里怨恨的也是那个人。”

  “嗯,这事做的很好。你回去吧,小心被让人看到。”

  “是,是,娘娘。娘娘,老奴……”

  “放心吧,答应你的事我不会忘。”

  “那老奴就告退了。”

  劳嬷嬷一走。

  帘内有人长嘘了口气。

  “娘娘,那冷宫里,每年不明不白扔出去的人多着了,那人家里不过是个小吏,您何必如此小心。”

  “你懂的什么?那是五品官,不是小吏。听说他们夫妻两个十分恩爱。这女人死了,欧阳振衣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倒没什么可怕,可怕的是大理寺那些人。包潜是有名的软硬不吃,宋演则是能凭白骨断冤情。宫里那些不留痕迹的手段,到宋演手里,可是破绽百出。所以只能哄着她自绝。”

  “如今她是自己吊死的.娘娘可以放心了。”

  “嗯,可怜慈母心,为了孩子什么都肯做的。何况是她这样重感情的人。你看白日里那个情形,她自身难保,可还是求齐芳珠护着她两个丫头就知道了。”

  “娘娘,咱们没能留住齐芳珠,那两个丫头也不见踪影了。”

  “算了,走了就走了吧。就是她们请了长公主来也不碍事。这夜里,就算长公主要进宫,也是要有陛下的旨意。这京城里没人能救的了她,能救她的只有陛下,可陛下在皇陵。就算她们能请得动陛下,这一往一返,也要明天早上。那个时候,什么都晚了。”

  “娘娘算无遗策。”

  “你当我愿意这样吗,我这也是不得已。那边宫里可有什么动静?”

  “只说还没醒酒,并没有什么动静。”

  “哼,她倒沉得住气。估计也和咱们一样,在等消息那。”

  “这是想踩着姐妹的尸体往上爬,只怕明天就要对娘娘发难了。”

  “她打的什么算盘可瞒不了人。她知道咱们设了圈套,只推说吃醉了酒,凡事都不知道,就没了责任。明天再到陛下面前痛哭流涕.

  要求雪冤,把咱们都打倒了,她就名利双收。那家人不明真相,只怕还感激她那。”

  “没想到她竟有这样的城府和心计。尤其是狠心这一条,真真让人害怕。听说以前两人好的和亲姐妹一样,那人没有半点对不住她的地方。不仅如此,她几次利用

  ****那人还是掏心挖肺地对她好。她用陛下的东西****那人可是实打实采办了两匣子东西,生怕她过的不好,让她打点人用的。就是亲姐妹也不过如此。”

  “亲姐妹啊,亲姐妹……若我有个姐妹肯这样对我,该多好。”

  说话的人似乎被触动了心事。

  “娘娘,您别伤心。等您,等您心愿达成,那时候也不用受她们辖制了。”

  “嗯,你派人去把消息告诉她吧,让她高兴高兴。”

  另一间金碧辉煌的屋内。

  “消息可确实?”

  “千真万确,冷宫的辛嬷嬷去了那边,然后那边又遣人出了宫。”

  华服丽人叹了口气,似乎有些喜悦还有些忧愁。

  “我心中总有些难受。”

  “娘娘只需想,人家下狠心对付她,娘娘也是势单力薄,救不了她,反连累了娘娘自个。如今她一个人死了,娘娘为她讨回公道来也就是了。她以前的命可是娘娘救的,便为娘娘舍弃了,也是应该。她一条命,能换娘娘登上那个宝座,也是值得地。”

  “嬷嬷说的有道理。等我如愿,我会给她加封,保她一家荣华富贵。

  “她若知道娘娘如此重情,必定是感激娘娘的。娘娘早些睡吧,明天陛下回来,娘娘可要忙了。”

  “嗯,我这就去睡。”丽人转身入内,又停住,对旁边的宫女吩咐道:“小莲,你去上柱香吧。也让她走的安心些。”

  宫外,某大宅门内。

  “是真的?这次死透了没有?”床上的人本是病恹恹地,听到消息喜得从床上几乎一跃而起。

  “奶奶,奶奶,您小心些。是劳嬷嬷亲手办的,娘娘派人送信来,没有假的。”

  “太好了,真想现在就去看看。”

  “奶奶,您还是忍忍。别让人看出破绽来。”

  “还得在床上躺一个月啊,真是难过。不过,总算除掉了她,也值了。琥珀,去把刚才的燕窝端来,我现在有胃口了。等等,你去叫兰儿那贱人来伺候我。对,这个月,就让她日夜在我这里伺候,这可是她的体面。”

  冷宫大门,看守的宫人见来人亮出的金牌,不敢怠慢。宫门层层打开,劳嬷嬷等人被惊动,出来拦阻,但是见了金牌,还有已经出鞘的尚方宝剑,都战战兢兢地退下。来人目标明确,直奔一间屋子而去。

  房门被推开,灯光下,梁上吊着的红色身影刺着人们的眼睛。

  “姐,怎么会这样,姐,你说过等我们来救你的。”凤儿立时大哭起来。她也不管别的,冲到外边,抓住瘫在床上的辛嬷嬷。

  “是不是你们害死我姐姐的,我杀了你为我姐姐报仇。……你怎么中毒了……”

  欧阳一见那熟悉的红色衣卦,踉跄了一下,“小寒……”语气痛彻心扉。

  “大哥,我在这。”

  穿红衣而死,会魂魄不散,化为厉鬼。难道小寒不愿意离开,所以就变成鬼回来了吗?

  欧阳顺着声音望去,一人披头散发从角落的木板床下爬出来。

  没有一丝畏惧,不管是人是鬼,那声音,那眉眼,是早就刻印在身体里的。欧阳奔过去将人抱在怀里。熟悉的发香,温热的肉体,能呼吸,会说话。

  “大哥,我没死。那吊着的,就是个稻草人。”

  转瞬之间,宫内各处都亮起了灯火。

  “怎么可能?”被叫起来的人们,几乎不能相信耳中听到的消息。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简直没道理啊。

  春华宫大殿内,以赵修容、王昭仪、楚昭仪为首的各宫嫔妃,面色各异,但还是冲着大殿的主位拜了下去。

  那里,供奉着的是一面御赐金牌,还有一把尚方宝剑。而大殿下,则排列着三口铜铡。那是先朝留下来,继续被本朝皇帝赋予最高刑事权力的,好人为之膜拜,恶人为之胆寒的杀戮之器。

  “本官接到禀报,楚侯爷的嫡孙在禁宫内被人所害。楚侯爷父子是国之栋梁,此案关乎社稷。本官已经使人急报陛下。因案情紧急,本官奉陛下的旨意,协同长公主,就地彻查此案。”

  大理寺卿包潜,在大殿中朗声宣布。

  第二百二十七章 破绽(上)

  

  包潜说完,长公主又安抚了在场的嫔妃一番,说“兹事体大,包大人奉皇命进宫,自然要通知各位娘娘。各位娘娘都识大体,主动前来,皇兄和母后知道,也会欣慰。”

  大理寺卿是外臣,没有圣旨宣召是不能进宫的。现在皇帝又不在皇宫内,因此宫里的嫔妃是万万想不到大理寺会连夜进宫,这么快就接管这件事。长公主的一番话,则是在替包潜解释。嫔妃们毕竟都是皇帝的女人,就是包潜有金牌,也是要小心谨慎的,不然被哪个在皇帝枕边吹个风,皇帝面子上也不好过。因此长公主这么一说,包潜深夜进宫合情合理,还对这些嫔妃十分尊重,这些嫔妃都是主动到场的。

  场面话说过,就讲到正事上。赵欣雅早就出宫回侯府休养,包潜已经派人去了侯府,现在就是要听取在场嫔妃的证词。

  赵修容、蔡宝林,还有一众宫人各自将当天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一遍。包潜命人记录下来,又让相关人等画押确认。

  “便是如此,欧阳夫人虽然拒不承认,但人证物证聚在。本该立即打杀,本宫却不忍心。可楚侯爷父子是朝廷众臣,他家的子嗣在宫里被害,本宫也不能漠视。是欧阳夫人自愿留在宫中,要等明天陛下回来审问。皇姐,包大人,本宫这样处置不知是否欠妥?”赵修容面容端庄,一番话说出来滴水不漏。

  “修容娘娘处置的自然极是妥当。”长公主和包潜都赞道。

  “可恨本宫今天游园,被众姐妹多灌了几杯,醉到刚才才醒。发生了什么事,竟是毫不知情。公主千岁,包大人,本宫敢以性命担保,事情绝不是水姐姐做的。这其中一定有奸人陷害,请公主和包大人为水姐姐洗冤。水姐姐现在在哪里,公主和包大人既然来了,怎么不先接了水姐姐出来?”王嫣然心急道。

  殿上诸人神色各异,赵修容道:“嫣然妹妹说的有理,有皇姐和包大人在,也该请欧阳夫人来。是否有冤情,一断就知。嫣然妹妹和欧阳夫人交好,可是这样武断地下结论,倒把平日和你相处的这些姐妹们都说成奸人之流了。”

  王嫣然呐呐道:“妹妹心里着急,说话少了顾忌。人命关天,也请姐姐不要计较。清者自清,我看别的姐妹们并不这样多心。”

  包潜微眯着眼,长公主低头喝茶,似乎并没有听到两人的唇枪舌剑。

  少顷一个侍卫进来附在包潜耳边说了什么,包潜点点头,一张黑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之后,又有侍卫带进来碧柳和琥珀两人。

  “楚将军夫人依旧昏迷,无法进宫。只带了当时伺候的两个丫环来作证。”侍卫禀报道。

  包潜就让碧柳和琥珀将案发经过叙述一遍,依旧是记录,然后让两人画押。

  包潜看了众人的证词,沉吟片刻,道:“众口一词都说是欧阳夫人害人,那么就听听欧阳夫人怎么说吧。”

  脚步声响起,众人望向大殿门口。等这人走到灯下,众人看清了她的脸,已经有几个沉不住气的惊呼出声。这个梳着乌溜溜的发髻,却是钗环皆无的女子,正是水幽寒。

  “水姐姐,水姐姐,你没受委屈吧。怎么头上的发簪都没了,可是有人欺负姐姐。水姐姐告诉我,我请陛下为姐姐做主。”王嫣然蓦地看到水幽寒好端端地走进来,先是捂住了嘴,不由自主地望了赵修容一眼,然后忙奔过来,拉住水幽寒关切地询问。

  水幽寒不着痕迹地退了两步,依到欧阳身边。

  “昭仪娘娘,冷宫寒冷,下官娘子染了风寒,莫要过了病气给娘娘。”欧阳对王嫣然执礼说道。

  “这还有外臣在场,就是有叙交情,也该等等。王昭仪如此失仪,可是失了天家的颜面。”楚婉君在一边凉凉地说道。

  王嫣然知道楚婉君话说的刻薄,然而确实有理。再看欧阳眼中只有水幽寒,而水幽寒则是恹恹地打不起精神,也只好先回到座位上坐好。

  接下来就轮到水幽寒做供,画押完毕。

  这一番忙碌,天早就亮了。

  “这样看来,欧阳夫人就是凶嫌。欧阳夫人,众口一词,说害人者是你,你还有什么话讲。”

  “回大人。正如我证词所言,在宴席上与楚夫人分开后,到被众位娘娘带到楚夫人身边,这之间,我并没见过楚夫人。”

  “包大人,大理寺的刑具都是摆设吗?事实俱在,她嘴硬还能硬的过包大人的刑罚手段。”楚婉君瞄着殿下三口铡刀说道。

  “娘娘此言差矣,大理寺讲究依法断案,屈打成

  招****为,我大理寺从来不耻此等行为。”

  楚婉君被这话噎得脸色数变,她是骄纵的性子,可面对包潜一张黑脸,却是怎么也不敢发作。

  “既然这样,本官要到现场走一走,请方才作证的几位一起走一趟如何。

  大家自然没有反对。王嫣然也随同前去,几次欲走到水幽寒身边,水幽寒却被欧阳、凤儿,齐芳珠等人围的风雨不透,她也不能近身。

  一个同僚将欧阳唤过去,两人低语了一会,欧阳回来时脸色十分沉重。水幽寒觉察有异,赶忙问是什么事。

  “方才包大人派人去找当时到场诊脉的罗太医。结果罗太医家人说,罗太医自打一早进宫,就再也没有回去。家里也正担心。”

  水幽寒听了不禁心往下一沉。她也不相信赵欣雅是真的落胎。如果赵欣雅肚里真有孩子,那么生下来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而不是和她一命换一命。这落胎必是假的,但是那血水和胎儿却是真的,这也是凤儿当时确认的。那么这个罗太医就一定是同谋的人。

  “大理寺派人在皇宫和罗太医家之间的路上搜寻,方才在细柳河里捞出一具尸首,正是罗太医,……仵作看了,是溺水而亡。”

  欧阳接下来的话验证了水幽寒的想法。这么关键的证人,当然是杀人灭口才最稳妥。虽然大理寺也派人去楚家,但楚家为着自家的面子,是不会积极配合的。就水幽寒所知,有让没怀孕的人呈现怀孕的脉象的法子,那么赵欣雅的落胎也自然有法子能蒙混过关。验身倒是能揭露真相,只是别说赵欣雅不会同意,楚家也丢不起这个人。

  进了梅林,众人登上假山。青石板上璐血迹已经被洗刷干净。碧柳、琥珀并蔡宝林指认了当时的位置。

  包潜沉默不语,似乎也看不出哪里有破绽。

  “蔡宝林,我平日待你不薄。水姐姐也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为什么血口喷人,诬陷水姐姐。若是我有得罪你之处,我给你道歉就是,莫要因为我的关系,迁怒水姐姐。”

  一边王嫣然冲着蔡宝林发难。

  蔡宝林瑟缩了一下,依旧说道:“昭仪娘娘,臣妾说的都是实情。

  楚夫人的孩子,也是一条性命,臣妾不敢说谎。”

  “你胡说,水姐姐绝不会做那样的事。你实话跟我说,你受了谁的要挟,要你陷害水姐姐。你现在在公主千岁和包大人面前说出来,可以减轻你的罪责。若是你不说,一会查出来,是什么样的罪过你是清楚的。”王嫣然逼近蔡宝林说道。

  “你现在讲出实情,我可以保你无事。”长公主接过话头,“要挟不要挟的,我倒没有疑心到那里。不过你一时看差了也是有的。若你不敢在这里说,和我私下说也一样。”

  长公主的保证是什么分量,在场的人都是知道的。蔡宝林显得有些犹豫。

  “宝林妹妹难道真有什么隐情?那还等什么,快说出来,如果合情合理,便是我,也能帮的上忙的。”赵修容也说道。

  蔡宝林抬头看了眼众人,等看到赵修容身边时,似乎被什么刺痛了眼睛,慌忙低下头。这个细微的动作并没有逃过水幽寒的眼睛。水幽寒向蔡宝林刚才看的方向看去,赵修容身边一个粉色衣衫的宫女,正将手里捏着的荷包塞回衣袖里。

  “臣妾方才说的都是实话,再没有别的可说。”蔡宝林道。

  水幽寒叹了口气,关键的证人有四个。罗太医是最关键的,已经被灭口,死无对证了。刻下的三个,两个是赵欣雅的贴身丫头,是绝不会改口的。而这个蔡宝林,似乎也被人握住七寸,那人坚信蔡宝林不会翻供,才选了她做证人吧。

  对方这个局布的如此严密,不管水幽寒是死是活,对方都立于不败之地了。只是,水幽寒一直坚信,假的永远真不了,再严密的局,它也会有漏洞,只看你是否能够发现。

  这个局,人证物证都已经严丝合缝了,那么其它方面那。水幽寒站在假山的石阶上,远目沉思,忽然眼前一亮,拉了欧阳到一边商量。

  欧阳听了水幽寒的话,面露喜色,急忙去包潜身边低声回禀:“公主千岁,包大人,下官有个建议,请几位证人将当天所发生的事情,实地演练一遍,就知证词的真伪。”

  第二百二十八章 破绽(下)

  

  ”恩,案件重演,这倒是个好法子,就这么办。”

  包大人一声吩咐下去,要证人要演的和昨天一模一样,而且假设三个证人所说属实,让一个侍卫扮演水幽寒。水幽寒自然不会反驳。

  碧柳和琥珀两个对视一眼,她们没想到还有这一招,是事先没有准备的。然而这个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两个丫头从小一起在赵欣雅身边伺候,默契还是有一些的。那侍卫按照两人的说辞,演示如何推倒赵欣雅,然后往山下跑。碧柳则是等了片刻方追上去。在山脚遇到等在那里的蔡宝林,蔡宝林上山,碧柳和侍卫一前一后赶到梅林边,水幽寒被围住的地方。

  一番排练下来,那侍卫还没什么,碧柳早就大汗淋漓。包潜早在欧阳说要案件重演的时候,就想到了事情的破绽所在,如今更加证实了他的想法。长公主也有些了悟,众宫人大多酶懂,然而也有聪明的看出了门道,故作镇定者有之,惶惶不安者有之,幸灾乐祸的更不少。

  “刚才你们所演,和昨天发生的可有出入。”包潜将碧柳、琥珀和蔡宝林叫到一边询问。

  “禀报大人,这样大的事,就发生在昨天,婢子怎么可能忘记。方才婢子们所做,和昨天丝毫无异。”

  “那就好,来人啊,将这两个说谎的丫头给我拿下。”包潜沉下脸吩咐侍卫拿人。

  碧柳和琥珀没想到会有这种变故,惊在当场,半晌才腮过神来喊冤。

  包潜冷笑一声,“从这假山到梅林边,足有三箭之地。便如我这侍卫这般高大强壮,急跑过去也要盏茶工夫。方才按照碧柳能追上的速度,就走了两盏茶时间。蔡宝林供述,在山脚下遇到欧阳夫人,到了山上亭子,将楚夫人抬到石凳上,修容娘娘就领着楚夫人赶到了。

  蔡宝林从山脚到亭子用了半盏茶时间,碧柳,且就算你和欧阳夫人司时在山脚下遇到蔡宝林,你能在半盏茶时间内,从山脚到梅林边,抓住楚夫人,辩解半晌,再回到山脚下吗?”

  碧柳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只吓的汗如雨下,却再也无从分辨,在场诸人也都沉默下来。

  “这分明是你与人设局,等在半路,拦住欧阳夫人,想把欧阳夫人骗到假山。欧阳夫人不上当,你无法,只好提前喊起来。你的帮凶,琥珀,才在假山那边呼应,意欲嫁祸欧阳夫人。这事前因后果真相如何,你还不快快招认?”

  水幽寒暗自赞叹,包潜果然英明,一点就透。同时也为自己抹了把冷汗,多亏她当时对赵欣雅有所警惕,如果圣母心肠发作,真的相信赵欣雅要和她化干戈为玉帛,跟了碧柳前去,进了这样一个铁桶般的圈套,再要逃脱,可就难了。

  “包大人不愧青天之名,明断是非。本宫却被这两个丫头给蒙骗了,实在惭愧。好在本宫没有完全听信她们的话,如今欧阳夫人无恙,本宫心里也好受些。还请包大人好好审审这两个婢子,查明真相。”赵修容何等聪慧,此时此刻,还不撇清等待何时。

  至此,水幽寒的身上的嫌疑已经洗清。

  春华宫正殿,碧柳和琥珀两人匍伏在狗头铡旁边,抖做一团。蔡宝林毕竟是有品级的嫔妃,只由长公主派了两个宫人看押在一旁。

  包潜正要再次审问,却有宫人跑进来禀报,说是皇上和太后回宫了。水幽寒暗自腹诽,这两位回来的真是时候。如果不是有长公主和包大人,他们这个时候回来,只能赶上给水幽寒送葬,却正好赶上能为某些人解围。这殿中听了皇上和太后驾到后,松了一口气的可不只一人。

  皇上来了,其它的事情就只能先放到一边。一群人先忙着接驾,然后长公主和包潜被皇上叫走,接近午时,不见两人回来,倒先有了皇上的其谕,让水幽寒回家休养。

  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衣服,又喝了一大碗姜茶,众人围着水幽寒坐在屋中。

  “那个稻草人啊,是我拿床铺上的稻草编的。”水幽寒心里感激前世的外公外婆,那个时候放暑假她跟妈妈回外婆家。外婆家的麦子地里有稻草人,水幽寒好奇,就跟着外公学了怎么编。

  没想到昨天晚上能够拿来救命。时间仓促,稻草人编的也很粗糙,她又脱了套在里面的红色衫裤来穿在稻草人身上,拿了红色的帕子裹住稻草人的脸。再拿白绫,吊到屋梁上去,然后熄灭屋中所有的蜡烛,又藏到床底下去。

  “也亏的灯光晦暗,那个领头的婆子又中了毒,心里有鬼,不敢细看。我当时真怕会露馅,你们赶不及来救我。”回想当时的情景,水幽寒不是不后怕的。那些人虽然想要她自杀,****不从,那些人一定会用强的。

  “姐,那人的毒是你下的吗?”

  “我哪里会给人下毒。是她们拿了酒来,说是很贵重的东西,要我喝。我不想喝,又舍不得浪费,就都涂在我那些金饰上面了。谁知道那嬷嬷那么贪婪,每件金子都要咬一口,恨不得吃下去才好。”水幽寒一番话说的卫三娘等人直笑。

  水幽寒只瞧欧阳一人,欧阳笑笑。“你活下来就好,你当我真那么迂腐吗?……方才你说她们拿我和麒儿要扶你,我真怕你傻傻地应下了。”

  “咱们不是说好了的,我信你,信二叔和二婶,信小刀,我信凤儿会及时赶回来送信。”

  “嗯,这次多亏齐芳珠,有她帮忙,我才能很快从宫里出来。

  姐,患难时见真情,这话说的不假。你那个时候先想到我和小红姐姐。齐芳珠为了帮咱们,都不怕得罪宫里的娘娘,还是最有可能做皇后的娘娘。可是,王……那个女人,在姐姐被刁难的时候,可是面都没露一下。哼,我才不相信她真的醉了,什么都不知道。”

  屋内静了下来。

  “大家心里明白就好,这事……都别带到面上来。”水幽寒开口。

  “放心吧,我们知道历害。这里都是自己人,说道说道,心里也痛快点不是。”卫三娘道。

  卫三娘说的何尝不是正理,而心里最痛的那个人正是她水幽寒。

  奶娘等人想知道水幽寒在宫里的事,水幽寒同样想知道她们在宫外的事。

  “昨天凤儿回来,带来了你的消息。按照咱们当初的议定的法子,二婶和小刀就准备带上奶娘和麒儿去城外避避,我和二叔还有凤儿则留下来救你。凤儿去找了长公主,我和二叔去找大理寺包大人。长公主深夜没有传召都不能进宫,但是包大人那里却有御赐金牌,是皇上临行前交给他的, 这样我们才能进宫,否则,二叔和凤儿就要进皇宫劫狱了。”欧阳向水幽寒解释。

  “嗯,欧阳见包大人有令牌和尚方宝剑,就让我们不必出城.直接避到大理寺去了。方才听说没事了,我们就都回来了。”卫三娘补充道。

  水幽寒又一次死里逃生,一家人自然有无数的话要说。而皇宫那边,也赤人终于能够碰面。

  “你怎么如此糊涂,任由着她胡来不说,你还参合了进去。如今可好,你以前那些努力都付诸流水,还留下这一堆烂摊子,要怎么收拾?你……让你进宫来是为了什么,你的目标是什么……你真是辜负了我的一番苦心。”

  深宫中,赵太后痛心疾首地对跪在身前的人说道。

  “姑母,榕儿知道错了。接儿并不想这样,不过,娘……姨娘她,姐姐让我如此,不然,姨娘就会……”赵修容痛哭流涕。

  赵太后叹了口气。

  “哎,我会再嘱咐你父亲,好生照顾你姨娘,你以后莫再听人威胁。”

  “多谢姑母。”

  “别忙着谢我,榕儿,你和我说实话,你参合这件事,真的只是因为被欣雅威胁,不得已吗?”

  赵修容避开赵太后咄咄逼人的目光,“是榕儿短视了,榕儿以后一定改。姑母,为什么没听姑母说过陛下给了包潜御赐金牌。这次的事,如果没有那御赐金牌,就不会生出这些枝节来。”

  “御赐金牌。”赵太后颓然坐到床榻上,沉默半晌,才吩咐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要记住这次的教训,以后更加谨慎。”

  赵修容忙应了一声。

  “我也累了,你回去吧。”

  赵修容看赵太后脸色不善,不敢多言,躬身退下。

  有皇帝亲自参与,事情解决的十分迅速。当日晚间,欧阳府来了一队宫人,送来了一车赏赐,并有一道圣旨,上面说水幽寒在宫中遇到刺客受惊,赏赐金银财物若干为其压惊,又因其救了后宫两位娘娘,特赐一品夫人封诰。

  水幽寒并不惊异,从容地接了旨。

  同时,楚侯府也接到圣旨,楚将军夫人赵欣雅,因在后宫救了两位娘娘,导致小产,特封为丹凤县主。

  而皇宫内,冷宫管事劳嬷嬷,辛嬷嬷等人,因看管不善令罪人逃脱行凶,被即刻杖毙。赵才人、蔡宝林受伤不治身亡。王昭仪,赵修容遇刺,允算各自在宫内养伤。

  第二百二十九章 春荣

  

  这个春天,京城楚家极尽荣耀。侯府长媳赵氏被封为县主,可谓是天恩浩荡。这是在大周朝,只有皇族血脉才能有获得的封号。与此相比,水幽寒,一个大理寺五品寺丞的夫人获得一品夫人的封号,就不那么显眼了。

  楚家门前车来轿往,都是来庆贺或者探视的人们。而楚家表现的极为低调。赵欣雅因为小产,伤了身子,不能见客,只有侯爷夫人出来应酬。王夫人很恰当地表示了对于皇帝恩典的感激,同时也难掩侯府失去子嗣的悲痛。楚侯爷父子还在金殿上替赵欣雅再三辞谢,皇帝并没有收回成命。楚侯爷感激涕零,求情皇上允许他儿子楚熙辞掉飞虎军大将军一职,和他同去镇守西北边境。皇帝还未说话,就有大臣出来反对,说京师安全举足轻重,调离楚将军非常不妥。最后,皇帝并没有答应楚侯爷所请。

  侯府,赵欣雅院内。

  丞相夫人吴氏又来探望女儿,正和女儿在房中说话。

  “娘,我还得在床上躺多久啊?这几天,躺的我腰都粗了,全身没有力气。”赵欣雅乌黑着眼圈,对着吴氏抱怨。

  “你也消停些吧,老老实实躺一个月。你可知道,太后找了你父亲去教训。你父亲回来就对娘发火,让娘好生约束你。最可恨的是,你父亲还把那狐狸精抬举起来,竟给她拨了个院子,凡事都让她自己做主了。”吴氏恨恨道。

  “怎么都怪到咱们身上了,明明是赵欣榕那臭丫头办事不牢靠!”赵欣雅不平道。

  “有什么法子,谁让太后看重那丫头,赵家以后的富贵还得靠她。

  哼,若不是为了你,娘才不受这气。”

  “娘,她再怎样也越不过您去。等这阵子过去了,娘再收拾她就是。”

  “没错,身份在这摆着,赵欣榕再疼那狐狸精又怎样,还是得认我是母亲…,狐狸精怎样也上不得台面。”

  赵欣雅正要答话,忽然瞧见外面有丫环站在门口,似乎有话要回。

  “碧柳、琥珀,你们进来吧。”赵欣雅吩非。

  两个大丫鬟走进来,“回夫人和奶奶,请来的道士已经做法完毕,请夫人和奶奶的示下。”

  吴氏脸上变色,“你怎么让她们叫这两个名字?”

  “平时叫习惯了,就让她们改了这名字,叫的顺口些。”

  “这很不妥,整天喊两个死鬼的名字,没有鬼也被你招了鬼来。

  你不是说害怕妖怪,才叫我请道士来做法,怎地自己一点都不忌讳。”

  “那怎么一样,碧柳、琥珀两个,是从小就伺候我的,她们的命本就是我的。便是做鬼也还是我的奴才,还敢回来作怪不成。况且若不是她们两个不成事,做事不利落,被包潜看出破绽,如今哪有那姓水的好日子过,不仅没死,还封了一品夫人,她不过是嫁了个五品小官而已。”

  “你们两个原来叫什么名字?”吴氏冉两个丫头。

  “婢子红玉/婢子蓝衣。”

  “嗯,那就还叫这原来的名字。你们下去,找跟我来的赵二家的,让她拿赏钱打发那道士。跟他说,若是灵验,改天我给他们重修道观。若是不灵验,我就让人拆了他们的道观。”

  红玉和蓝衣领命退下。

  “乖女儿,你现在觉得如何?这道长是得道之人,有他做法,什么妖魔鬼怪也近不了你的身。”

  “似乎好受了些。娘,我和你说。我这几天一直睡不好,总做噩梦。娘,您说,那个水幽寒是不是妖怪?第一次她上吊,也说已经断气了的,结果我一过去看,她又活过来了。这次,还是冷宫里的劳嬷嬷动手,也说死透了的,结果,她又活了。娘,您说,她不是妖怪是什么?我还听人说,那晚看着她的一个嬷嬷,不知被她施了什么法,变成瘫子了。娘,我怕,她若知道是我害她,会施法来找我报仇。”

  “哪里来的妖怪,不过是命硬罢了。她若真是妖怪,怎会一直这各背时。咱们家里那个,才真是狐狸精怪。你别多想,等除掉朝里那些反对你父亲的人,你爱怎么收拾她就怎么收拾。”

  周氏说着,见赵欣雅还有此不足之意,想起赵丞相的嘱咐,忙又劝慰道:“你如今也是县主了,真正的金枝玉叶。皇上这是看太后和你父亲的情面,可也有侯爷和姑爷的脸面在里面。

  你父亲让我告诉你,太后的口谕,让你好生孝敬公婆,笼络住姑爷,切不可再惹事生非。”

  赵欣雅应了,她现在是县主,还有谁敢做楚熙的正室。那个位置已经是她的掌中之物,她也乐得装装贤惠。

  “欣雅,方才我来时,见那个****,不是兰姨娘吗?怎么也在你院里?”

  “是我叫她过来服侍我的。白天让她去厨房烧火,晚上,便在我床前值夜。哼,任她水一样人,一个月下来,也成了灰渣。”赵欣雅得意道。

  吴氏深以为然,不过她毕竟多活了此岁数,还是不忘记嘱咐,“这些个妾室没有老实的,仗着年轻貌美,哪个不想爬到正室头上?就要这么让她们立规矩,让她们知道正室是天,她们就是咱们踩在脚底下的泥。再能讨得男人欢心又如何,到了咱们跟前,还是得伏低做小。

  不作践她,她就要飞到天上去了。只是,你现在情况非同一般,可要仔细,莫被她拿了把柄。”

  “娘,您就放心吧。已经过了这些天,哪还有把柄给她拿。”

  母女俩又闲话了半天,吴氏才留下大包的血燕、人参等补品,带着人离去。

  阳春三月,春暖花开。奶娘带着人忙进忙出,将冬天的被褥、门帘等拆下,换上晒的干爽应季物件。檐下长廊上摆了张躺椅,上面铺着厚厚的褥子,水幽寒就躺在椅子上,身上盖着张薄毯,一边懒洋洋地晒太阳,一边看着院子当中。那里竖了个靶子,小刀正在教麒儿拿小弓箭练习射箭。

  水幽寒在宫里受了惊,又得了赏赐和封诰。这闻讯上门来的客人也不少。有的水幽寒要亲自接待,有的她不愿接待,却不好给吃闭门羹的,便由卫三娘来接待。后来,她索性借着圣旨,闭门谢客,在家中休养起来。

  麒儿连着几箭都射在靶心,乐颠颠地跑到水幽寒身边。水幽寒忙将麒儿搂在怀里,拿出帕子替他擦拭额头上的汗,又倒了温热的蜂蜜水给麒儿喝。麒儿大口大口喝了杯子里的水,骄傲地挺直小腰板。

  “娘亲,我射的可准了。叔公和舅舅都夸麒儿。”

  小刀把箭从箭靶上拔下来,走过来,插回麒儿背后的箭囊里。

  “麒儿好样的,再这样练下去,以后就是百发百中的神箭手。”

  听了这样赞扬的话,麒儿小、脸放光。

  “嗯,娘亲,以后麒儿保护娘亲,不让坏人欺负娘亲。”

  水幽寒先是一怔,继而感动的几乎流泪。为了不让麒儿看到,忙将麒儿搂在胸口。

  “麒儿乖。”娘两个抱了一会,水幽寒等情绪稍稍平复,才放开麒儿,“今天练的很好了,去后面园子去跟小鹿玩会吧。 ”

  在皇宫里,凤儿说的关于养鹿的话,被齐芳珠听去。呼延敏之真的弄了两只小梅花鹿,送了过来。对于水幽寒被陷在冷宫里差点丧命,齐芳珠有些自责。她一直认为那天如果她不跟楚婉君走”水幽寒就不会遇到后来的事。

  卫三娘知道了,只说了句,“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差距。”

  至于是谁和谁之间的差距,不用说,大家都心知肚明的。

  “可以吗?”麒儿毕竟还是小孩子,又喜欢那两只小鹿,听水幽寒这样说,自然高兴。

  “当然了,记得喂些羊奶给小鹿。”

  奶娘过来,将麒儿的弓箭收好。小刀将麒儿一把捞起,让麒儿坐在他肩头,一起去了后花园。

  “那天姑娘到晚上还没回来,麒儿一开始还问了两次。

  后来凤儿回来了,我担心麒儿害怕,就瞒着他。麒儿不哭不闹,也不问人,只是不肯睡觉,乖巧的让人心疼。后来姑娘回来了,麒儿才肯去睡。”奶娘叹息。

  水幽寒沉默,这次她一夜未归,麒儿并没像以前那样粘她,却在练箭上更加上心。

  水幽寒闭上眼睛,她只想让麒儿的童年快乐无忧。她宁愿麒儿调皮,淘气,不听话,也不愿意麒儿早早背负上成年人的负担,懂事的小孩子让人省心,可也更让人心疼。她的孩子应该是幸福的,而不是早熟的。

  欧阳从大理寺回来,水幽寒帮着他换下官服。

  “今天衙门里没什么大事吧?”水幽寒问。

  “没什么事。包大人叫我去说了半天话。”

  “哦?”

  “你受了陷害,包大人知道真相,却不能秉公处置。包大人怕咱们想不开,叫我过去开导的。他让我要以大局为重。”

  “包大人,是好人。”

  “嗯,对了,这两天没什么事,我不用去大理寺,可以在家陪你和麒儿。”欧阳过来搂住水幽寒。皇宫一事的后果之一,这俩人比以前更黏糊了。

  “那太好了,现在正是踏青的好时节,咱们一家子就到城外庄子上住两天吧。”水幽寒喜道。

  第二百三十章 长命女

  

  水幽寒庄子在京城外约二十里,依山傍水。庄子上大多是肥沃的水田,也有少许旱地。庄院倒并不是很大,只有四进院落。第一进院子,是下人的矮厦,马厩等,第二进院子是正院,有很大的地坪和库房。第三进是内宅,第四进则是个大园子,种着些花木藤蔓和些桃树杏树。整个庄子与王家村王家老宅的布局颇为相似,也是当下农家颇为普遍的布局方式。

  水幽寒一早就到了庄子上,庄上的管事早已经接到消息,收拾妥当,接了众人进了宅子。麒儿一下车,看到满目田园风景,便如被放入山林的小兽开始撒欢,奶娘跟在她身后跑的直喘气,最后还是被小刀和凤儿抓住,两个大孩子带了一个小孩子自去玩耍。

  奶娘和大家先去安顿,水幽寒就和欧阳留在前面,先听管事汇报庄上的情况。陈管事说今年年景好,风调雨顺,估计是个丰年。水幽寒听了也颇为心喜。这陈管事是年前刚上任的,做的倒是有声有色。去年,水幽寒赚回了陈氏夫人的陪嫁产业,着实忙了一阵,核对账本,又对管事的人员进行了调整。当时还借了西瓜霜作坊和手工皂作坊的管事和帐房来。这个庄子是所有陪嫁产业里最大的庄子,也是当初水幽寒一眼就看重,想要买下的那个。

  这个庄子在周氏掌管了后,原来陈家的管事被周氏安排做个打杂。

  现在这个陈管事就是老管事的儿子。水幽寒接手了庄子后,打发了周氏的人,老管事年纪大了,水幽寒见他儿子年轻,为人却沉稳,也精细,又是在庄子上长大了,凡事都熟练,就让他来做了管事。

  看过了庄子,奶娘、小红和冬儿留在庄子里继续收拾,水幽寒和欧阳,还有上官夫妇,小刀、凤儿并麒儿几个,也不坐车,只徒步.让陈管事做向导,溜溜达达地在庄田上巡视。

  麒儿自懂事后,便一直在济水城,然后来了京城,这乡村风光他只在来京城的船上,远远地看见过。因此他见了什么都觉得新奇,先是跑到草丛里去捉蛛锰,见了人家一只母鸡带着小鸡仔出来散步,他也要过去瞧,结果一群小鸡仔被他追的四散奔逃,又遇到两三只土狗,远远瞧见麒儿,鼻子嗅了两嗅,就望风而逃了。

  麒儿不满道,“还是包子威风。不怕麒儿。”麒儿已经能准确地发音,不过还是叫豹子为包子。

  “豹子是獒犬,就是和山上的老虎,都能打成平手。这些狗狗怕你,是因为你来时抱过豹子.身上有了豹子的气味,他们这是怕豹子。”

  豹子自然也跟到庄子上来了,不过为了避免吓坏这里的花花草草,就留在院子里,没带出来。

  路边田里,小麦已经抽穗,稻子也长得郁郁葱葱了。田里有忙碌的农人,见了陈管事都停下来,打招呼。等陈管事介绍说是东家来了,好多农人就叉手施礼,感激水幽寒减了他们的租子。

  逛了一圈,上官英,卫三娘、小刀和凤儿就回庄子带了豹子,去山上捕猎。水幽寒一家三口则选了块溪边空地歇下。小溪的源头在山里,溪水清澈,溪水里已经有鱼儿游动。欧阳撩起袍子,卷起衣袖,折了柳枝,带着麒儿编鱼篓,说要捉鱼烤来吃。水幽寒不甘示弱,也要编鱼篓。

  麒儿喜的手舞足蹈,跑前跑后。

  欧阳折了一大堆柳枝放在地上,一板一眼地编了起来,看上去很是那么回事。水幽寒认为欧阳也是城里长大的,从小除了读书就是学做郎中,这农家的事应该是不会的,就问欧阳以前是不是编过。

  “小时候,我爹教我编过的。”

  欧阳说起他父母,一般都是如何几天行医不归,或是如何严格教导他,这样充满童趣的事倒说的很少,想来也是经历的很少,因此说起来,那股珍惜之情溢于言表。麒儿听欧阳说起爷爷,就在一边问个不停,欧阳就讲起小时候,他父亲带他捉鱼的事情,麒儿听的津津有味。

  水幽寒看欧阳拿着柳枝左折一下,右折一下,很是简单,就起了好胜之心。她心想,那个稻草人也是小时候编过,事隔多年,还能编个稻草人出来救命。她是多么聪明的人,编个鱼篓更是小事一桩。这么想着,也就拿起柳枝,学着编起来。欧阳怕麒儿被柳枝弄破手”就不让他自己编,麒儿就在旁边打下手,帮着递柳枝。

  “……嗯,那时候,我们能捉到这么大的鱼。”

  欧阳拿手比了一尺多长的样子给麒儿看。水幽寒嗤笑出声,欺负她不懂吗,这样的鱼篓也就捉捉小鱼,欧阳明显是在吹牛。可麒儿却相信了,小家伙极有眼色,已经丢下水幽寒不管,非常狗腿地跑前跑后,只给欧阳递柳枝。水幽寒受了冷遇,故意哼了一声。

  ***过来,见了水幽寒手里编的鱼篓,也嗤笑一声,***编,一会果然编好了两只鱼篓。水幽寒手里的鱼篓还只编了一半。看看人家的鱼篓,再看看自己的,水幽寒真想扔掉算了。不过看看父子俩洋洋得意的样子,她又不能放弃了。

  等水幽寒这只鱼篓编好,欧阳已经领着麒儿在小溪上,用石块、草皮建好了一个小小的截水坝。欧阳向麒儿讲解,哪个地方放鱼篓比较能截到大鱼。共三个鱼篓,水幽寒觉得自家的鱼篓有些先天不足,当然应该占据最好的位置补偿一下。结果,却被欧阳和麒儿安排在最边角的地方,看那里水的深度,也只能捉捉小鱼。水幽寒愤愤不平,捞过麒儿来,抱怨他不贴心。

  麒儿振振有词,“娘亲的,好难看。”

  水幽寒怒了,决定要给麒儿上人生重要的一课,不能以貌取人。

  “黑猫白猫,捉到耗子的才是好猫。娘亲编的鱼篓,虽然……那个,样子粗扩了些,可是捉鱼方面,绝不比你阿爹的差。所以,娘亲的鱼篓应该放到最中间去,去捉大鱼。”

  麒儿眨了眨大眼睛,明显想要偷溜。水幽寒将他抓的紧紧的,诱哄道:“宝贝,你阿爹欺负娘亲咧,宝贝,你说句公道话呗。”

  麒儿见娘亲这样耍赖,就向欧阳求救,欧阳只笑笑,那意思让他自己解决。

  “那个,娘亲啊,水坝是阿爹……,……哦,娘亲,你看,鱼……”麒儿指着水幽寒的鱼篓叫道。

  “哪里,哪里?”水幽寒一听自己的鱼篓率先捉到了鱼,兴奋起来,忙伸头去看,结果只看到水草在水中摇摇摆摆,麒儿却趁机像条小鱼般,从她怀里扭了两扭,就溜开去了。

  打打闹闹的分割线。

  欧阳让水幽寒和麒儿站在河边,他则拣个根树枝,从上游往下游走,这样惊动起河中的大鱼小虾纷纷向下游。水幽寒假行家地在旁边解释,说这是赶鱼入篓。不一会果然有鱼游进鱼篓,麒儿就急着要收起鱼篓,水幽寒就指着鱼篓上游,正在徘徊的一条大鱼。

  “阿爹的鱼篓又大又结实,是要留着捉那样的大鱼的。这条小鱼先留着,咱们不要出声,莫惊动那大鱼。””

  为了捉到目标中的大鱼,只能先放任那些小鱼。要做成功的渔人,先是网要编的结实,还要放在正确的地方,然后搅动河水赶鱼,最后,我们需要的是安静的等待。耐心,是一个渔人不可或缺的品质。水幽寒诿谆善诱。

  当然,水幽寒没有想到,她的麒儿长大成人后,成就了一番事业,年纪轻轻,便被对手骂做老狐狸时,会谦逊地一笑,说他只是一个耐心好一些的渔夫罢了,把对手气的七窍生烟。

  晌午,卫三娘他们也带着豹子回来了,大的猎物没有抓到,山鸡野兔却抓了不少。水幽寒学着做了两只叫化鸡。欧阳抓上来的鱼,只有两条大的用火烤了,小的则放回河里去。奶娘等人也带了食盒来,就在岸边的空地上铺上席子,摆了矮桌,大家兴致颇高地吃了顿野餐。

  皓月当空,暖风习习,麒儿玩了一天,草草璐吃了晚饭就去睡了。

  终于可以二人世界了,水幽寒亲自下厨做了几道小菜,又拿了坛去年腌制的青梅酒,和欧阳在屋内对酌。

  好风,好月,心上人,不用饮酒,心已经醉了。几杯酒下肚,水幽寒有些醺醺然。

  “大哥,我进宫,本来一点都不怕的,我想,就是再怎样,她都不会看着我没命。可是……大哥,那天,我真的以为再也见不到你和麒儿了。我就想,如果活下来,以后,咱们一天都不要分开。”

  “我们自然是不会分开的,等这里事情一了,我就辞官,咱们回济水去也好,跟着二叔二婶去他们的山庄看看也好,对了,还有雁山的温泉,那里我还没去过。”

  “嗯,咱们一起泡温泉,……就咱们俩一个池子。”水幽寒不知想到什么,吃吃地笑。

  “大哥,我学了一首歌,唱给你听,好不好?”

  “好。”

  水幽寒放下酒杯,拿起筷子敲击碗边,轻声唱到: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这次,轮到欧阳醉了。

  清风过耳,草虫呢喃,人儿缱绻。

  第二百三十一章 贺寿

  

  四月十六,是当今太后的六十大寿。皇帝下旨,大赦天下,普天同庆。这天,祈年殿上,皇帝带领文武百官为太后贺寿,然后是内命妇外命妇进殿演礼贺寿。祈年殿上更是摆满了皇帝搜罗来以及朝臣进贡的各色宝贝,看的人眼花缭乱。

  演礼完毕,就是赐宴。皇帝和文武百官的宴席设在祈年殿外殿,内井命妇则在内殿坐席。水幽寒现在也是一品命妇,一早就跟着长公主和齐芳珠一起来拜寿。内殿也分上下,上面是太后的家人以及内命妇的坐席。长公主自然是在上面陪着陪着太后饮宴。水幽寒便和齐芳珠,和包夫人、宋夫人坐了一桌。

  因着欧阳在大理寺的缘故,水幽寒平时和这两位夫人也颇有些来往。包夫人是名门闺秀,在众人,包括水幽寒眼里,都是符合这个年代对女子的一切要求的模范贤妻良母。包夫人年纪较长,对于后辈很是照应。宋夫人年纪略小几岁,性情颇为豪爽。

  说道宋夫人,当年还有一段佳话。她是宋演在晋州任上娶进门的。宋夫人家是晋州名门,宋夫人更是当时晋州第一美女。即便如今人到中年,生了两儿一女,宋夫人依然保持着年轻女子的身段。身吝更是比宋演高了一头。在一般人眼里看来,这对夫妻绝对是鲜花插在那啥上了,可事实上两人过的恩爱无比。

  更令水幽寒吃惊的是,这位夫人和宋演并非因正统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结合。是这位美女先看中了宋演,然后,求了父母,又通过媒人才结的良缘。一开始,水幽寒也想不通为什么宋夫人会看上宋演。

  等和宋夫人接触多了,水幽寒恍然大悟。

  宋演的职业,使相当大一部分女子对其望风而逃,但这些女子中不包括宋夫人,相反,宋夫人正是因为宋演的职业被吸引到宋演身边的。只需礁瞧宋夫人讲述宋演如何在晋州仅凭死者留下的白骨,就断出死因和凶器,然后顺藤摸瓜,抓到凶犯时的欣赏语气和梦幻表情,就让人不得不信,当初是宋夫人倒追宋演,才成就的这段姻缘。

  就是现在,宋夫人一直对宋演的破获的各种疑难案件如数家珍,讲起来更是绘声绘色,让人如临其境,再加上毛骨悚然。水幽寒每每感叹,重口味的美女,自古有之。

  宋夫人虽然性子好,但是因为她这个爱好,在京城官家女眷圈里并不受欢迎,唯独和包夫人十分交好。当然,现在宋夫人的朋友又多了水幽寒一个,外加一个齐芳珠。水幽寒是真的对宋夫人的话题感兴趣,而且神经超级强悍。齐芳珠则是为了练胆量。至于她为什么要练胆量,这个原因让水幽寒偷笑。齐芳珠实在太爱呼延敏之了,她想和呼延敏之靠的更近,所以她不想做个见到只蟑螂就尖叫的弱女子。

  遇到齐芳珠这样至情的女子是呼延敏之的幸运,而遇到呼延敏之这样虽然稍显木呐,但绝非无情或滥情的男人,也是齐芳珠的幸运。爱情啊,总是那么玄妙,呼延敏之的好恶就是齐芳珠的最高是非标准。

  而水幽寒自己,也愿意为了身边那个人,为自己加上束缚。就像身边那个人为了她,可以做他本不喜欢,也本来无需去做的事那样。

  皇家的赐宴,与其说是用来吃的,不如说更重在看。

  齐芳珠早就给水幽寒打了招呼,因此水幽寒早饭故意吃的很饱。

  进宫的时候她还袖了两块点心来,方才站在外面等着进来演礼的时候,两人已经偷着分吃了点心又垫了垫。看来别的夫人也都有所准备,宴席上,不过是拿起筷子,略微走个过场罢了。

  等上完最后一道菜,外面就有传旨太监进来禀报,说是在御花园摆了戏台,皇上已经带着人过去了,请太后移驾去看戏。命妇们都站起身,太后起身离席,在几位老太妃的簇拥下向殿外走去。长公主紧随气候,接下来就是后宫的嫔妃,还有赵太后的娘家人。

  太后的寿辰,内外命妇都是按着品级大妆。内宫嫔妃里,最显眼的是楚婉君。楚婉君如今已经不是昭仪,前两天正是被册封为婉妃,是宫内新人中第一个被封妃的。宫里虽然已经有两个老妃子,但旧人怎能和新人比。如今婉妃已然隐隐成为后宫第一人,风头正健,就是今天,她也是走在头里,只在几个年老的太妃身后。

  内命妇中,还有一人,更是打扮的彩绣辉煌,丝毫不比楚婉君逊色。这人并不是妃子,而是赵欣雅,也就是皇帝新封的丹凤县主。相比起***两位让人注目的人物,赵修容和王昭仪反而逊色****。

  一个月的休养,这两位妃子看来都恢复了健康。不过,那次所谓刺杀事件显然在两人身上留下了痕迹。赵修容本来一直在宫内新人中居首位,如今只站在低阶的宫人中,并不争先。便是王昭仪,也收敛了脸上的几分孩子气,更加端庄起来。

  水幽寒站在包夫人身后,偷偷抬眼看赵太后为首的内命妇往外走。

  赵太后容光焕发,一边走,还和身边的老太妃谈笑。后面的宫妃们也都一脸的喜庆。

  赵太后和几位太妃已经到了殿外。赵欣雅几步抢在两个宫妃的前头,一边走,一边骄傲地扫视侍立在侧的一干外命妇。说来也巧,这一扫之间,正和水幽寒的目光对上。赵欣雅的目光凝滞了几秒,水幽寒没有避开赵欣雅的视线,反而眨了眨眼,回以淡淡的微笑。

  水幽寒的目光里没有恶意,没有恨,更没有惧怕。对上这样的目光,还有那意味不明的眨眼,赵欣雅心跳停了半拍,一失神间,脚下也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踉跄了一步。赵欣雅本能地伸手想去拉住旁边人,然后却什么都没抓住。

  一声惊叫,接着是一声惨叫,众人眼中看到的就是赵欣雅在台阶上一脚踩空,周围人纷纷退开,赵欣雅一头栽倒,然后顺着台阶叽哩咕噜地滚了下去。

  大殿内一片抽气声。赵太后已经坐上了步撵,闻声回头来看。长公主也回头看了一眼,“想必是哪家夫人兴头多喝了几杯,走不稳了。”

  长公主一边笑,一边把一个老太妃也扶上了步撵。这样大喜的日子,那些不和谐的场面是应该忽略的,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几位老太妃都上了步撵,向御花园行去。

  前面的人走了,后面的人却都停下来。有和赵欣雅靠的近的伸出手去想拉她起来,可一看赵欣雅的情形,却都缩回了手。

  汉白玉地面上,那一抹渐渐扩大的红色刺着人的眼。赵欣雅手捂着肚子,脸色煞白,冷汗如雨。一袭火红的衣裙子已经被浸湿,身下的红色还在不断扩大,那是鲜红的血,还有别的东西。

  顿时场面乱了起来,有人嚷着请太医,吴氏和王夫人都闻讯赶上前去,王夫人看了一眼赵欣雅,唉呦一声,就晕了过去。吴氏把赵欣雅抱在怀里,心肝宝贝地叫起来。赵欣雅却是已经疼的说不出话来了。

  场面更乱。一个太医拎着医箱跟着宫人小跑过来。

  “先吃这位奶奶吃了这颗丸药,先止了血。夫人请节哀,虽说三个月的胎儿,这样流掉了可惜,可这一胎……”

  太医话还没说完,就有人惊呼:“天啊,她哪来的胎,那是鬼胎吗?”

  殿内外都安静下来。

  那太医是昨天才进的太医院。今天资格老的太医都领了赏赐,翘班的翘班,吃酒的吃酒,唯有他一个新人被留下来值班。突然出了事,他就被稀里糊涂地被某个稀里糊涂的却腿最快的小太监给带来了,说是一位年轻的命妇下了血。

  这太医虽然是新来的,可并不愚钝,感觉气氛不对,还以为挑破了别人隐私,仔细去看赵欣雅头上,梳的确实是妇人发髻。这太医还想说什么,吴氏已经反应过来:“你是哪里来的庸医,在这胡说八道,这可是皇帝新封的丹凤县主。”

  丹凤县主大名谁不知道,那太医知道闯了大祸,腿一软,就倒在地上。靠的近的人,闻到血腥中又多了股腥臊之气,却是那太医吓的失禁了。

  在场的命妇都低下头,没有人说话,恨不得有法子立即从这里消失才好。正是一个月前,赵欣雅为保护后宫嫔妃,落了胎而受了嘉奖,封为丹凤县主。虽然暂时还没有封地,但是封号里一个凤字,那是何等的尊贵,何等的荣耀。结果一个月后,她又落了胎,而且是落在大家在场的谁又是傻子。如果一月前落胎,现在这三个多月的胎又是哪里来的。眼见为实,那一个月前那是……

  正在大家都不知所措的时候,人群分开,却是赵太后走到半路得了消息赶了回来。

  “太后娘娘,冤枉啊,这是庸医误人,请太后另请太医。”吴氏见了太后,如见救星。

  太后脸色阴沉,吩咐道:“来人啊,把她给哀家拖下去,关起来。”

  第二百三十二章 女人心

  

  赵太后一声令下,就有宫人上去想要去拖赵欣雅。吴氏因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赵欣雅会有身孕,因而方才见赵欣雅流血,也只以为是摔的,等那太医说出赵欣雅是落了胎,她呆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她是朝廷命妇,这其中的历害也是知道的,因而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能坐实了女儿的欺君之罪。赵太后赶回来,她以为是救星来了,却没想到”赵太后不仅不应她所求,反而冷冰冰地发出那样的命令。

  亲生的女儿倒在那里,吴氏一个做母亲的,听得一个拖字,一个关字,心早就揪了起来。所谓人急失智,吴氏认为太后是没弄明白地上的是谁,才胡乱下令。

  “太后娘娘,您瞧瞧,这可是欣雅,您的亲侄女啊。您要为欣雅做主啊。请太后严惩这个庸医,另请太医来给欣雅诊治。”

  吴氏张开手护住赵欣雅,不让宫人上前。那几个宫人知道吴氏的身份,也不敢造次,都停了下来。

  水幽寒心里赞叹,姜还是老的辣。众目睽睽,有眼睛的人都看到发生了什么事。吴氏要的是当场翻案,所依仗的就是太后的势力。

  可太后如果真的那样做了,就是当众在打皇帝的脸。皇帝对太后孝顺,不等于太后就能凌驾于皇权之上。吴氏这样做,无异于让太后和皇帝对上,而且她们完全不占理。

  太后的一声吩咐,听起来毫无章法,可内里自有乾坤。一来,虽然大家都知道太后指的是谁,但是太后却没有指名道姓,也没有说清是要把人关在哪里。赵欣雅的身份,是她的侄女,赵丞相的女儿,楚侯爷府的长媳,还是丹凤县主。按照规矩,应该拣最尊贵的那个身份或者最亲近的那个身份称呼,可是如果称她丹凤县主,那就是再次提醒众人,赵欣雅犯的是什么样的罪,更不能称呼侄女,那无异是将太后自己拉进泥潭。那么楚夫人那,称楚夫人,倒可以把太后自己和赵家摘出来。但是这样明显的祸水东弓,会让在场众人认为太后凉薄,嫁祸于人,而且侯爷夫人,赵欣雅的婆婆也在场,谁知道她是真晕假晕那,如果侯爷夫人反驳起来,两家可就当场反目,那样场面就太难看了。

  而且赵太后也没有指明把人关到哪里。

  她在后宫多年,手下怎么会没有人。这样模糊的吩咐,这人关到哪里去,会是什么个待遇,自然有她贴心的手下人去安排。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现把赵欣雅带走,留下缓冲的时间和无尽的余地。

  只是,吴氏,显然和太后之间心无灵犀。吴氏护女儿心切,当场就要个说法,洗脱女儿的罪名。可太后在这种场合下,就算真的被逼给出说法”那绝不会是吴氏想要的说法。

  赵太后吴再冥顽不灵,手下人也不利落,顿时气的两手发抖。

  “哀家的话,你们都没听见吗”赵太后冲那几个宫人发火,宫人见赵太后动了真怒,赶忙上前拉开吴氏。

  “太后娘娘,看在这是您亲侄女的份上,求您救救她啊。”吴氏死活不放开赵欣雅。

  “那就一起拉下去。”赵太后吩咐。那些宫人也不管吴氏如何哭嚎,径自将赵欣雅拖了下去。

  赵太后的手依旧抖个不停,身子一歪,被长公主在旁扶住,“母后别动气,保重身子要紧。”

  “还是妍儿贴心。哀家老了,耳聋眼花,什么也管不了。妍儿,这里的事,你多费点心。一定把事情查清楚,莫让她们糊弄了咱们。”赵太后靠在长公主手臂上,叹气道。

  长公主答应一声,吩咐人清扫地面,又请太医来看王夫人,派人通知楚家的人。另一边又打发人去太医院请太医去救治赵欣雅。

  “母后,陛下还在御花园,等母后去了才开戏,母后您……?”长公主询问赵太后。

  “自然要去,难得陛下放下政务,给哀家办这个寿宴。没得为了外人的事,枉费咱们自家人的心意。”赵太后脸色已经恢复平静,一副有子女若此,夫复何求的姿态。

  赵太后又重新坐上步撵,往御花园而去,众命妇在后面跟随。

  齐芳珠靠在水幽寒身上,方才她站在前排,发生的事情看的一清二楚。这和上次梅林里摆设的布景不同,是血淋淋的现场版,齐芳珠哪里受的了。水幽寒忙着让人拿来痰盂让齐芳珠吐在里面,又让人送来清水,给齐芳珠漱口。又让人去给长公主传信,说齐芳珠身体不适。长公主已经到了御花园,抽不开身来照看。刚巧一位相熟的太妃体弱,不耐久坐,就辞了太后,过来接了水幽寒和齐芳珠到她的宫中小憩。

  永安宫处在皇宫一角,环境十分安静。老太妃给水幽寒和齐芳珠安排了屋子,让她们自在休息。躺了一会,又吃了些鲜果,齐芳珠缓了过来,不免感叹一番。

  “……当初我还只不信是你害了她,并没想到她连怀孕都是作假。

  她这胆子也太大了些。今天眼瞅着她一脚踩空,真真像她自己做的圈套那样失了胎儿,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果真不假。”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水幽寒只想到这句话。

  如果赵欣雅没有屡次加害她,就不会看到她从容无恙就心虚。如果赵欣雅不是谎称有孕,就不会怀孕三个月却没人发现。也就不会有今天摔下台阶而流产这件事了。

  两人在永安宫中歇了半晌,长公主就派素心和素芬两个丫头过来接她们。原来赵太后到了御花园后,只听了两折戏,就退席了。方才太后宫里人又去禀报皇帝,说太后身体不适。皇帝和长公主就带了太医去了慈宁宫。御花园的戏自然是散了。

  水幽寒和齐芳珠等人几乎散尽,才出了宫来,就见欧阳、呼延敏之正站在宫门口,和一人说话,正是楚熙。

  呼延敏之见了齐芳珠,就向欧阳和楚熙拱手告辞,带了齐芳珠离去。欧阳叫了马车过来,要扶水幽寒上车回家。

  “欧阳大人,欧阳***熙却一脸焦急地走过来,拦在两人身前。

  “楚将军有什么事?”

  欧阳挡在水幽寒身前,态度彬彬有礼,却也明显十分疏离。

  “欧阳夫人,欣雅得罪了夫人,因此犯了欺君之罪,如今更是落了胎。她如今已经受了惩罚,她心里也后悔,请欧阳夫人原谅她。我替欣雅向夫人请罪。”

  楚熙单膝跪地向水幽寒拜道。

  水幽寒一愣,方想起方才素心说,王夫人晕倒,长公主通知了楚家兄弟,楚熙让弟弟楚征送王夫人回府,楚熙则去看了赵欣雅。然后王夫人以急病为由叫了楚熙回去。看来楚熙这是刚从侯府来,又回来想见赵欣雅,却没有令牌,没有传召,不能进宫。

  看来楚熙已经知道事情经过,才向她道歉。水幽寒虽然对楚熙的道歉不感冒,但是却不能让他那么跪着。

  欧阳扶了楚熙起来,正有一个小太监从宫门探出头来,冲楚熙招了招手。楚熙忙赶过去,一会又垂头丧气地走回来。

  水幽寒本想上车离开,又被楚熙拦住了。欧阳沉下脸。

  “楚将军怎么不进宫去,拦我们夫妻做什么?”

  “方才我向欧阳夫人请罪,还不知欧阳夫人肯不肯原谅欣雅,放过欣雅?”

  “楚将军怎么不问问你的欣雅,是否肯放过我们夫妻?”欧阳怒道。

  楚熙一滞,“是楚某的错。如果这次救的欣雅出来,楚某保证,她绝不会再伤害你们。”

  “希望楚将军言出必行。”欧阳显然对楚熙的保证不屑,“小寒,我们走。”

  水幽寒没有动。

  “楚将军,你可是进不了宫?那宫内可有人照顾尊夫人?”

  楚熙没想到水幽寒有此一问,愣怔一下方答道:“岳母大人在宫内照看,楚某没有圣旨,不能进宫。”

  “楚将军,你问我们原不原谅尊夫人。我们原谅如何,不原谅又如何?”

  “欧阳夫人,欣雅她意图不利于夫人,但她绝不会有意欺君。如今,她受的教训也够了,如果欧阳夫人不计较她……对夫人,那欣雅就还有一线生机。”

  “楚将军,尊夫人的生死荣辱,从来就不是我能够左右的。”水幽寒缓缓说道,楚熙自然知道她所说不假,唯有默然。

  “要说她的一线生机,全在楚将军一人身上。楚将军真心想救她,她就能活,楚将军不想救,那她就死。”

  “请教夫人这话怎么讲?”楚熙热切问道。

  夕阳的一缕余光洒在楚熙脸上,即使一天经历的了太多的事情,痛失骨肉,妻子犯下欺君大罪,陷在冷宫,一面是母亲以命相胁不让救,一面是岳母和妻子含泪相求一定要救,这还是一张英俊的让人心动的脸。

  水幽寒自然不会给他分析当前局势,只是柔声说道:“楚将军对尊夫人一往情深,不离不弃,很是让人叹服。陛下也是重情重义的人,法理外还有人情,楚将军只要让陛下知道您对尊夫人的深情”有司生共死的心意,陛下就会心软。

  而且,尊夫人身份贵重,陛下看在很多人面上,未必真想将她如何。只是,尊夫人罪重,陛下需要台阶,才能放人,不然无法服众。”

  “那楚某该怎么做?”

  水幽寒垂下眼帘,“楚将军见笑了,我一时忘形,说了些妇人之见。将军只当没听见吧,将军在战场上能杀伐决断,这点小事,自然自有主意。我们夫妻告辞了。”

  水幽寒转过身,扶着欧阳的手臂上了马车,欧阳也跟着坐进车里。

  马车并未立即启动,楚熙离马车甚近,听得里面水幽寒笑语。

  “大哥,想当初小刀拜师学艺,他师傅怕他吃不了苦,不肯收他。

  小刀就在他师傅门外整整跪了一夜,他师傅感他心诚,才收下了他。

  说起来,这真是笨招,但却十足有效……”

  欧阳似乎回了一句什么,不过马车已经走远,楚熙并未听清。

  第二天,欧阳从大理寺回来,带来消息。楚熙从昨天傍晚开始,就到金殿前长跪不起,求皇帝饶恕赵欣雅的欺君之罪。今天早朝,楚熙依旧跪在金殿外。也多亏他是武将,身体素质好,跪了一夜,还是身板直挺挺地。散了朝,楚熙还在那跪着。最后皇帝招楚熙进宫,然后,楚熙进宫领了赵欣雅回府。

  水幽寒听的目瞪口呆,她只是猜到了皇帝不会将赵欣雅的生死放在眼里,甚至不愿意赵欣雅在这个时候死,又对楚熙的所谓道歉从心里腻歪,因而说了那番话,没想到楚熙竟然真的……,让人说他什么好,情痴?情种?不爱江山爱美人?

  水幽寒还在暗自诧异,就有人禀报,说是楚熙在外面求见。水幽寒自然没有出去见他的道理,欧阳也不喜楚熙,却不得不出去应酬。

  欧阳回来的很快。

  “大哥,楚熙来是什么事?”

  “就是那些旧话。为赵欣雅的事向咱们道歉,说赵欣雅已经悔过,这样的事情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他还送来两个田庄的地契,说是给咱们赔礼的,我没有收,就请他回去了。”

  欧阳府门外,楚熙正要上马回府。就听后面有人喊他等一等。冬儿从门里追出来,将一个篮子递给楚熙。

  “这是我们夫人送给楚将军的。我们夫人说:她谢谢您。”

  楚熙打开篮子一看,却是满满一篮子鸡蛋。楚熙不明所以,想要问问水幽寒为什么送他鸡蛋,还给他道谢,冬儿早就转身回了院子。

  想了一路,楚熙都没想明白水幽寒送他一篮子鸡蛋的缘故。这篮子鸡蛋,成了楚熙不大不小的一个烦恼。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才明白其中的含义,之后,他倒宁愿他不明白。

  第二百三十三章 红颜泪 (一)

  

  这天夜里子时,欧阳家的大门被敲响,莱总管亲自带来人传皇上口谕,让水幽寒速速进宫。

  水幽寒一直认为四季当中,春秋两季最为宜人。就像如今的天气,不冷不热,还有微风送来花香,盖床薄被,就睡的十足甜蜜舒适。古代没有所谓夜生活,讲究早睡早起,环保养生。做为女人,水幽寒十分重视自己的睡眠,最讨厌在熟睡的时候被叫醒。然而,这天半夜被叫醒,她既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发脾气。

  皇帝这个时候传召,还派了莱总管领着一队侍卫亲自来传,事情肯定小不了,水幽寒不敢怠慢,忙着在内室梳洗换衣服。欧阳在外面陪着莱总管坐着,试着打探。

  “莱总管,可知什么事,陛下为何现在急着招拙荆入宫?”

  “陛下的口谕知让夫人马上进宫。具体何事……咱家也不清楚。”莱总管道。

  莱总管身为内宫总管太监,又是皇帝贴身伺候的人,宫里还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他这样说,显然是推脱之辞。欧阳当然明白,因此更加担心。

  “忙了半夜,咱家倒有些饿了,欧阳大人,可有什么便安的吃食,给咱家垫垫。”要等水幽寒穿戴好,总要容些工夫。

  晚饭吃的是虾饺,还剩下一笼。欧阳吩咐下去,冬儿将虾饺在平底锅上煎了,送上来,还切了两个小菜,并一碗热热的羊奶来。莱总管也没客气,三下两下都吃了下去,看样子是真的饿了。

  水幽寒穿戴好出来,欧阳跟过去低声嘱咐。楚熙救了赵欣雅出来,水幽寒从长公主那边得了消息,说是赵欣雅在冷宫醒转后,便嚷嚷是水幽寒做法害了她,说水幽寒是妖怪。莱总管现在又欲言又止,欧阳不免担心进宫会对水幽寒不利。

  水幽寒扫了一眼桌上空了的碗碟,倒放下心来。莱总管主动要吃食,一来是不见外的意思,二来,也是给欧阳吃颗定心丸,看来此次进宫,应该不至于有什么危险的事。

  深夜大街上空无一人,马车前后有侍卫护卫,很快就到了宫门口。莱总管向宫门侍卫出示了腰牌,水幽寒也没下马车,直接坐着马车进了宫,最后在宫女月华宫门口停下。

  月华宫门口弄侍卫把守,宫内更是灯火通明,太监宫女匆匆来去。

  月华宫水幽寒虽然没来过,却是听说过的,是楚婉君的住处。楚婉君在被封婉妃后,依然在此居住。难道是楚婉君出了事?水幽寒心里疑惑,就算楚婉君出事,也没道理这么急着招她进宫啊。这么想着,水幽寒不由更加谨慎小心。

  “莱总管,我……”

  莱总管亲自带水幽寒往宫里走,水幽寒凑近莱总管,求教。

  “夫人,一会不管谁问什么,夫人只管实话实说。”莱总管低声穿过层层屋宇,莱总管带着水幽寒在正殿卧房外停下。

  “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你们这些庸医,治不好本宫,绕绕都给要杀头。陛下,陛下,您一定要救臣妾。”一个女子歇斯底里地叫喊着,随后就有太医从屋里依次退出来。这些太医有老有少,不过都是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

  “陛下,您要为臣妾做主。她们肯定知道破解的法子,求陛下……”

  ““婉儿放心,若有破解之法,不管多难,朕定会求来给你。”

  莱总管在门口先内禀报,说是人带来了。只听启宗皇帝在屋内安慰那女子,过了半晌,那女子不再出声,启宗皇帝才让莱总管率水幽寒进屋。

  屋内中间放着半人高青铜鹤嘴炉,炉内香烟袅袅。纱帐后,启宗皇帝坐在榻上,正俯身为一个女子盖上被子。水幽寒只看了一眼,就赶紧低下头,按照宫中的礼节下拜。

  “起来吧,你上前来。”启宗皇帝吩咐道。

  水幽寒站起身,缓缓走过去,等看到床榻上躺着的人,不禁全身一震,几乎调动所有自制,才没有惊呼出声。床榻上睡着的那个好像是楚婉君,却又不像是楚婉君。那个本来豆蔻年华,娇艳无双的楚婉君,怎么突然变成眼前这个白发苍苍,肉松皮皱,一看就是失于保养的中年妇人?

  启宗皇帝满脸怜惜地看着榻上的人,水幽寒尽量让目光自然地从楚婉君的脸上移开。

  “刚才吃了安神的药,总算睡着了。”启宗轻叹着说,随后吩咐道:“这里说话不便,你随朕到偏殿来。”

  启宗皇帝轻轻放下床帐,转身出了屋子,水幽寒和莱总管紧随其后。

  偏殿内,启宗皇帝坐在桌案后,一手揉着眉心,并没有马上开口。

  水幽寒站在那里,脸上波澜不惊,其实心里早就翻江倒海,脑子更是飞快地转个不停。楚婉君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她可以猜到,但是幕后黑手是谁,皇帝又为什么把她招进宫来?难道真的因为赵欣雅所谓妖怪一说,皇帝也疑心她是妖怪,做法害了楚婉君?水幽寒偷看了一眼启宗皇帝,觉得这个皇帝还不至于昏庸到那个程度。

  “给水夫人赐坐。”启宗皇帝指着旁边的绣墩。

  水幽寒再三谢过方坐下。

  “水夫人,方才婉妃的情形你也看到了,你有何感想?”启宗皇帝目光灼灼望向水幽寒。

  方才莱总管提点让她实话实说,目前看来,这也是最好的选择。

  “回禀陛下,姆已娘娘这个情形,臣妾以前见过一次。”

  “哦?”

  “那还是臣妾在渤海郡王家村的时候,……”

  水幽寒便将在王家村时,蔡氏如何送来侯府人捎来的燕窝,后来蔡氏中毒,又如何迁怒于她,最后蔡氏身死,她得欧阳解救才脱了牢狱之灾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

  “当时蔡氏中毒后的情形,就和婉妃娘娘的情形如出一辙。”

  “这么说,蔡氏是吃了燕窝中毒才会突然衰老。那燕窝是楚府某位贵人送的,蔡氏还没说出具体是谁,便死了。而蔡氏并非因中燕窝的毒而死,而是又有人给她吃了砒霜。这个下砒霜害死蔡氏的人也没找到。这个案子就这么结了?我大周养的好官!”启宗皇帝怒。

  “陛下息怒。臣妾当时脱去嫌疑,却怕再次遭毒手,因而匆匆搬离,后来的事情并不清楚。……王东和蔡氏一家都是楚府的下人,相信婉妃娘娘自己应该知道他们的去向,查问一下,她们肯定比臣妾知道的多。”

  “现在就派人去楚府,把人拿来。”启宗皇帝吩咐莱总管,莱总管出去片刻,回来禀报已经派了人,稍候就能带人回来。

  启宗皇帝点点头,敲了敲桌子道:“你们都出来吧。”

  赵修容和王嫣然从一扇屏风后走出来,楚熙扶着王夫人从另一扇屏风后走出来。水幽寒吃了一惊,没想到屋里还藏着这些人。

  启宗皇帝让王夫人坐下,向赵修容和王嫣然问道:“婉妃宫里人言明,这两日只有你们二人频繁到月华宫来,也都曾送过饮食给婉妃。

  如今婉妃中毒,你们两个可有什么话说?”

  “启禀陛下,这毒定然是赵修容下的。”王嫣然跪下奏道。

  “启禀陛下,臣妾冤枉。”赵修容也扑通一声跪下。

  “陛下,拿毒燕窝害水姐姐的人,是楚家的人。这个人是哪个,也是一目了然,就是楚将军夫人赵欣雅。”王嫣然提到赵欣雅,王夫人低头垂泪,楚熙在王夫人身后不存在地挪了挪脚。

  “赵欣雅嫉恨水姐姐。她先是冤枉水姐姐,将水姐姐赶到乡下,还要赶尽杀绝,利用王东夫妇送毒燕窝,要害水姐姐失去美貌。后来知道水姐姐有子,赵欣雅又派人来绑架杀害。水姐姐都福大命大躲过了。水姐姐惧怕赵家的势力,到京城来寻求陛下的庇护,赵欣雅又伙司赵修容,姐妹两个趁着陛下和太后出宫,知道水姐姐会进宫来陪臣妾,就弄了出假流产,嫁祸水姐姐。赵修容唯恐陛下回来看出破绽,派人在冷宫逼迫水姐姐自尽。陛下,赵家姐妹妒悍狠辣,是一丘之貉。

  那种能害人瞬间衰老的药物,臣妾是闻所未闻,可赵欣雅手里有,那么赵修容怎么会没有?所以,婉妃娘娘是被赵修容毒害的。”王嫣然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脸色微微泛红。

  “陛下,臣妾冤枉。王昭仪说这毒药只有臣妾能拿到手,因此断定臣妾下毒。可是,这毒药王昭仪也是能拿到手的。”赵修容辩解道。

  “毒燕窝一案是发生在渤海郡,这样的人命答案,总要报到郡守处,也就是王昭仪娘家。王昭仪又和水夫人交好,怎么会对此闻所未闻。再有,那审案的县官分明是贪官。试想一个贪官怎么会买一个小小郎中的帐。那位欧阳郎中和王家一直交好,难道不是王家出面才能救了水夫人。那毒燕窝做为证供,自然可以落在王家的手上。

  王昭仪正好可以拿来害婉妃娘娘。”

  第二百三十四章 红颜泪 (二)

  

  下毒谋害楚婉君,如果罪名坐实,不仅是自身的生死问题,还有两人各自背后整个家族的荣辱。因此赵修容和王嫣然两个人在这个时候已经顾不得在皇帝面前装柔弱、单纯,只极力将嫌疑弓到对方身上。王嫣然固然说的头头是道,赵修容则更加历害。方才水幽寒在叙述中,故意隐去王嫣然曾到公堂帮忙一事,而赵修容三言两语还是将王家整个拉下水,实在不能不让人对其刮目相事

  “陛下,莫要听信赵修容诬陷臣妾。赵修容为人心计狠辣,在陷害水姐姐一事中就可见一斑。她将嫁祸地点选在臣妾的春华宫,又买通了春华宫的宫人蔡宝林做假证,还让人谨醉了臣妾,使得臣妾不能及时去救水姐姐。她这分明是要将陷害的事栽赃到臣妾头上,离间臣妾和水姐姐,让陛下认为臣妾是恶毒无情的人。请陛下想想,臣妾连自己春华宫的事都控制不了,哪有本事无声无息地下毒谋害婉妃娘娘。只有赵修容她才有这个本事。赵修容她这是故技重施,害了婉妃娘娘.

  还要嫁祸给臣妾。陛下,臣妾实在委屈,请陛下为臣妾做主。”王嫣然垂泪辩道。

  “陛下,臣妾冤枉。春华宫一事,臣妾不敢说毫无责任。可臣妾确实没有伙同楚夫人陷害水夫人。陛下也知道,臣妾与楚夫人虽然是姐妹,但是并非同母所出。臣妾生母只是赵家妾室,衣食住行皆需仰人鼻息。楚夫人以臣妾生母的安危做威胁,臣妾身为人女不敢反抗。臣妾无能,只有在当时阻止他们当场打杀水夫人,留水夫人一命,等陛下回来为水夫人洗冤。那事分明是楚夫人和王昭仪合谋,要害水夫人。”赵修容对赵欣雅陷害水幽寒一事竟然毫不忌讳。

  “你胡说。”王嫣然脸涨的通红.“我和水姐姐情同姐妹,水姐姐待我那般好,我怎么会去害她。况且,害了水姐姐于我一点好处也没有?水姐姐,你莫要听她离间咱们。”

  “水夫人待你确如亲姐妹,可你待她确不是。若是水夫人当日被冤,身死宫中,王昭仪你是最大的受益人。”

  “你胡说。”王嫣然反驳。

  “我可没有胡说。王昭仪当日在宫宴上说,如今的贡品香皂是自己所制。可渤海郡谁不知道那是水夫人夫妻费尽心里才制出来的,里面的药皂更是欧阳家几代的秘方。当初在济水,就是你王家和你母族沈家看着手工皂获利眼红,逼得人家夫妻分了股份给你们。如今你更是想借皇上的宠爱,将其完全占为己有。想是水夫人并没有答应,你又怕人追究你的欺君之罪,才想要水夫人的命。”赵修容言辞犀利。

  “陛下,陛下,臣妾就是一时口快,不过是看着众姐妹都有拿手绝活,唯独臣妾没有。臣妾怕丢丑,随口说出来妆妆面子。过后臣妾已经和陛下告过罪了,陛下也说不会追究。臣妾并没有那么大的贪念啊。”王嫣然哭的更凶了。

  半天没说话的启宗皇帝这时开口,“那件事朕已经知道了,以后无需再提。”

  看来王嫣然确实已经向皇帝报备过了。

  赵修容一击未中,也并没有慌神,而是继续说道,“就算不说这个,王昭仪也是最大的受益人。请陛下和水夫人想想,以王昭仪和水夫人的交情,事发之后,大家都不会去怀疑王昭仪。王昭仪便可凭借水夫人身死一事,要求彻查。而凭楚夫人和臣妾的关系,臣妾自然就第一个被怀疑。王昭仪正可以一石二鸟,借助欧阳大人和大理寺的力量,铲除臣妾,同时也向欧阳大人示恩。要说心狠手辣,还有谁比得过王昭仪,能对亲近的人下的了如此毒手。”

  赵修容说到这,转向水幽寒,“水夫人,您和王昭仪相交,并非一朝一夕,她是何等样人,以水夫人的聪慧不可能毫无察觉。春华宫中的事情,王昭仪绝脱不了干系,想来水夫人也是知道的。她一个昭仪娘娘,怎么会容那些低阶嫔妃将她灌醉?水夫人,请您好好看看眼前这个人,她可是要借您的尸身往上爬的,水夫人难道要为这样的人遮掩罪责?水夫人今日帮了她,她只会认为是理所当然,日后不仅不会感激,反认定了水夫人心软好性。谁能保证类似春华宫之事不会再发生,可到时候水夫人可未必有这次的好运。”

  听到这里,水幽寒才恍然大悟。她在春华宫被陷害的事,本该是赵修容的软肋,赵修容这个时候本该避而不谈,如今却大谈特谈,原来是要告诉她王嫣然的真面目。赵修容的目的也很明确,是要她调转枪口,共同对付王嫣然。

  赵修容的心机固然可怕,可水幽寒却想到了更深的一层。赵修容话里所指,明显是知道了当初水幽寒从毒燕窝案中脱身的真相,又提到***份的事。赵修容,或者更确切地说是赵家,对于***海郡的事是了若指掌。那么还有哪里是赵家的手没伸到的地方?这么想着,水幽寒忍不住瞧了启宗皇帝一眼。启宗皇帝坐在那里,面色阴沉,不知在想什了

  王嫣然显然也明白了赵修容的真正用意,跪爬几步,竟是抱住水幽寒的大腿痛哭。

  “水姐姐,千万莫要相信别人的胡言乱语,坏了我们姐妹的情份。

  当日我一时疏忽,让水姐姐涉险,如今天天都在后悔。水姐姐,要你相信我……”

  “水夫人待人一片赤诚,让欣格羡慕非常。若欣榕能脱去嫌隙,和水夫人这样的知交,情愿以死相报。水夫人夫妇背井离乡,都因小人戕害。”赵修容竟也膝行过来,拉住水幽寒的手道。

  原来赵修容也会在人手心写字。这是赵修容在替赵家承诺,只要她倒戈,就会替她除掉赵欣雅,保她一家人荣华富贵。

  水幽寒看向赵修容,赵家选出来,问鼎皇后宝座的女孩子果然是个人物。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处变不惊,并找到事情的突破口.

  果断地离间她和王嫣然,并对她做出这样的承诺。这个女孩子若生在她前世那个男女相对平等的年代,该是如何的意气风发。就是在这个年代,如果能够身为男子,也能够成为一方枭雄。就算最不济,还是女孩,却能生为嫡女,也不至于被赵欣雅拖累至此。

  司情也罢,惋借也罢,只是赵家这根橄榄枝来的太迟了些,若是早能如此,也许事情又是另一番局面。

  赵修容和王嫣然都来争取水幽寒,启宗皇帝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水幽寒,摆摆手,让人将两人带下去,好生看管起来。

  “启禀皇上,太后派人来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来人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了。”莱总管向皇帝禀报。

  “还是惊扰了太后,哎。”启宗皇帝叹了口气,“朕这里有事,不便过去。你跟来人去趟毒宁宫,将事情说给太后他老人家听。请太后好生将养,不必为此事操心。朕会查个水落石出,不至于冤枉了无辜之人,也不会放纵了作恶之人。”

  莱总管领命退下。

  “王夫人,楚爱卿,婉妃被害一事,方才两位嫔妃的辩解你们也听了,这事情的源头还在楚府,你们有何看法?”

  赵修容和王嫣然虽然互相攀扯,可最后这毒药的源头,却还是着落在楚家

  水幽寒偷眼去瞧,王夫人和楚熙脸上都是阴晴不定,想来两人此刻的心情也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的清的。

  “启禀陛下,楚家忠君为国,绝不会有此等下作阴毒的药物,更不会拿来害自家的女儿。这必是那赵氏所为,也是臣妾家门不幸。侯爷和臣妾早就想休了赵氏,如今,臣妾请陛下容许臣妾将赵氏休掉。

  ……臣妾长子楚熙,陛下知道他的性情,他对陛下绝无二心。只是年纪轻,被华赵氏迷惑。请陛下看在他年纪轻,从轻发落。”

  王夫人跪到皇帝面前,边哭边说。楚熙也扑通一声跪倒在王夫人身边。

  “娘,欣雅她……,她已经知错。况且今天的事还没查清,未必就是……”

  “你这逆子,你妹妹都成了那样,你还在替那毒妇说话,你,你定要害死咱们全家才开心吗?你父亲走之前的吩咐,若你冥顽不灵,就将你逐出家门。在你跪求陛下放过她时,我就该这么做了。只是做娘的心软……如今,你只说,你同意不同意休掉赵氏,若不司意,你从今就不必再姓楚。”王夫人又急又气,举起巴掌打了楚熙几下,楚熙倒没什么,王夫人摇了两摇,晕倒在地上。

  启宗皇帝忙传太医救治王夫人。

  水幽寒在旁边暗自皱了皱眉头。前些日子知道楚侯爷去了边关,水幽寒就知道皇帝对于楚家还是信任的,否则不会这个时候撒手让楚侯爷离京。那天在宫门口,之所以要点拨楚熙,她是在试探,不过试探的不是皇帝的意图,而是试探楚熙的态度。结果楚熙宁愿触怒皇上也要保

  赵欣雅。有这样的楚熙在,赵欣雅就总能东山再起。而楚熙此举同时也让他失去圣心。楚熙要救赵欣雅可以有很多途径,徐徐图之。而楚熙金殿跪求,一个手掌京畿护卫重兵的人,为了一个犯了欺君之罪的女子,在文武百官,京城百姓众目睽睽之下,如此行事,根本不是给皇帝台阶,而是给皇帝难看,在逼迫皇帝。

  水幽寒看在麒儿的面子上,并不打算对付楚熙的。但是如果楚熙一定要做赵欣雅坚强的后盾,那就只能跟着赵欣雅一起倒下去。

  第二百三十五章 红颜泪(三)

  

  不过片刻工夫,就有人带着太医赶来。启宗皇帝吩咐宫人将王夫人扶到一边的凉榻上,太医诊脉后,只说气急攻心,因男女有别,就找了宫女过来,为王夫人按摩胸口和手脚。楚熙侍立在一边,满脸焦急。

  水幽寒在一旁也提着心。没想到楚侯爷在去边关之前,还留下了这样的话给王夫人。这个年代重视家族、姓氏,逐出家门可是非同小可的一件事,足以令楚熙后半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做人了。既然楚侯爷已经有了这样的决心,那么在楚熙为赵欣雅求情的时候,王夫人就该使出这招杀手锏阻止楚熙。为什么王夫人没有这么做,难道是母子情深,怕楚熙真的一意孤行,从此失去了这个儿子?看来楚熙在王夫人心里份量很重,而王夫人也深知赵欣雅在楚熙眼里的份量。

  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吗?楚侯爷可以快刀斩乱麻,楚熙一个人怎么比得上他楚家一大家子的人,没有楚熙,还有楚征,便是儿子不成器,但是还会有孙子。想来楚侯爷临走前应该和王夫人沟通过的,但是王夫人却没有在适当的时候按照楚侯爷的吩咐做。现在在皇帝面前如此,真的能改变皇帝对楚熙的看法吗?不管怎么说楚家还是被动了。

  水幽寒看楚熙心痛而又犹豫不决的模样,还真猜不出来楚熙到底会做怎么样的决定。

  半晌,王夫人悠悠醒转,只盯着楚熙,“熙儿,你还没回答娘的话,你还要庇护那个恶毒的女子到什么时候?你没看到你妹妹的样子?

  那可是你亲妹妹啊,你…”

  “娘……,欣雅她……”楚熙似乎还要辩解。

  王夫人咯的一声,又差点背过气去,太医和宫女们又是一通忙活。

  缓了口气,王夫人脸上是深深的绝望,也不再去看楚熙,直接下了凉榻,像个木偶一样跪到皇帝跟前,“陛下,臣妾教子无方,请陛下做主,将楚熙逐出家门,并治他的忤逆之罪。”王夫人这是动了真格的。

  “娘,孩儿,孩儿都听娘的。”楚熙扑通一声跪下。

  王夫人如同绝症病人突然听到有特效药一般,脸上恢复了一丝神采。

  “熙儿,你是说真的?你肯休了她。”

  “是的,娘……,如果杏明这事不是她做的,那个时候,可不可以再……”

  “陛下,赵氏不再是楚家妇。臣妾请陛下速速辑拿她,查清毒药来源,为臣妾女儿报仇。”王夫人显然忽略了楚熙后面的低语。

  启宗皇帝一直冷眼旁观,这个时候忙叫人扶王夫人起来,王夫人又谢罪道:“陛下,虽说一切都因赵氏弓起.然而臣妾治家无方,教子无方,罪不可免,请陛下降器。”

  楚婉君现在成了那个模样,启宗皇帝自然不会在降罪楚家,反而着意安抚。

  天光放亮,水幽寒出了宫门,就见欧阳正站在马车边朝宫门这边张望。夫妻相见,俱都是松了一口气。

  水幽寒辞谢了宫里派来送她的马车,和欧阳一起坐上自家的马车。

  两人并肩而坐,水幽寒见欧阳头发和肩头上都湿漉漉地,顿时心中一暖。想来是欧阳不放心她,跟在她身后来了皇宫,站在宫门口等的久了,淋了一身的夜露。

  也许是睡眠不足的原因,水幽寒坐在车上,觉得有些晕车,亏的胃里是空的,否则非呕出来不可。欧阳见了她这个模样,忙从旁边盒子里拣出三枚青杏,用帕子仔细擦干净,递给水幽寒。

  “刚才来时,路上遇到果农,这是新上市的杏子。可能还弄些酸,但是很新鲜。”

  水幽寒接过杏子来咬了一口,赞道,“很甜啊,一点都不酸。”

  欧阳见水幽寒爱吃,又拣了几枚,擦好递给水幽寒。到家时,水幽寒已经吃了好几枚青杏,觉得胃口大开。

  等水幽寒换了家常的衣服,奶娘和小红已经摆好了早饭。熬的香浓的御田胭脂米八宝粥,金黄的蛋卷,裹了香辣佐料炸的小黄鱼、肉末酸豆角,酿辣椒,还有一碗牛奶蒸蛋。水幽寒一边奇怪为什么今天早饭菜色这么多,一边吃的津津有味。欧阳只看着水幽寒吃”自己吃的很少,还不断帮水幽寒夹菜。

  吃过饭,水幽寒看欧阳只围着自己,也不换官服去衙门,不觉奇怪。

  “大哥,时辰不早了,怎么还不去衙门?”

  “今天请了假在家陪你。小寒,你累不累,昨晚没睡好,你还是先上床再睡一会的好。”

  “嗯,刚吃完,怕停食,先活动活动再说。”

  清晨空气清新,水幽寒在院里溜达,浇浇花,喂喂鸟,顺便消食,欧阳则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麒儿也早起来,吃过了早饭,刚从后花园喂了小鹿回来,见了水幽寒就扑过来。水幽寒弯腰去抱***欧阳抢先一步,抱了麒儿在怀里。

  水幽寒觉得欧阳的表现有些奇怪,好像她变成了易碎品般。联想到欧阳是个大夫,等麒儿被小刀带走去练箭,水幽寒忍不住问:“大哥,可是我有什么不对头?”

  欧阳诧异,“小寒你怎么会这么想?”

  “那怎么大哥对我这般小心,还怕麒儿会撞坏我?”

  “小寒,是这样,那个,你可能怀孕了。”欧阳尽量镇定地说道。

  “哦…啊?”水幽寒反应慢了半拍。

  “这两天给你诊脉,是滑脉。只是不明显,想来是日子尚浅的缘故。我有些拿不准,想一会找别的郎中再给你看看,确定后再告诉你。”

  “大哥你有几分把握?”

  “十有八九吧。”欧阳有些紧张。

  水幽寒自己算了算月事的日子,觉得确实很有这种可能。她的月事本来是非常准时的,只是这个月推迟了将近半月。

  最近事情非常多,大起大落,影响心情,继而影响月事,也是有可能的,因此水幽寒羊没有放在心上。

  一家人哪里有秘密,奶娘是第一个知道的,随后叫了卫三娘来,卫三娘给水幽寒诊脉,确定水幽寒是真的怀孕了。

  “你这个大夫,怎地自家娘子怀孕都诊不清楚。还说要请别的郎中来,忘了你二婶我可比那些郎中强上不止十倍。我看你这是欢喜糊涂了!”卫三娘打趣欧阳。

  欧阳被说的脸红红的,当然是喜悦的成份居多。水幽寒自然相信欧阳的医术,只是欧阳初为人父,有些犯傻做些囧事,很是有情可原。

  奶娘欢喜的直念佛。直说是她也怀疑了,只是不敢说出来,怕大家空欢喜一场。听了卫三娘的确诊,水幽寒计算日子,孩子应该是去乡下庄子上那两天怀上的。想想当时两人如何绸缪,水幽寒不免有些害羞。又想到嫁了个医生做老公,果然处处便利,怀孕这件事,医生老公竟比老婆更早知道,水幽寒暗地做个囧脸。

  饱饱睡了一觉,水幽寒便找来卫三娘,将宫里楚婉君中毒的事情和她说了。

  “红颜泪,难道是红颜泪?”卫三娘惊道。

  水幽寒在王家庄的遭遇,以前是跟卫三娘说过,不过当时对于蔡氏中毒的事只是略略提及,大家也没放在心上。如今楚婉君再次中了司样的毒,水幽寒就在意起来。皇宫是什么样的地方,那么多太医不仅对于解毒束手无策,连中的是什么毒都说不清楚。如果不是启宗皇帝英明,水幽寒又说出以前曾有人中了同样毒,说不好楚婉君这件事就被认为是有人在用妖术作祟。水幽寒知道卫三娘对毒药很是精通,找她来说这些,也是想着卫三娘见多识广,也许会知道这种毒药。

  “二婶知道这种药?”

  卫三娘沉吟半晌,方缓缓说道。

  “此事说来话长。我从来没跟你说过我的师门,就是小刀对我的师门也并不十分清楚。这不是我外着你们,而是我的这个门派争议颇多,现在也已经退隐江湖。我不愿再提起,也是不想给你们带来祸事。”

  “如果我没猜错,小寒你说的这种毒药,就是红颜泪。吃了这种药的人会不知不觉的衰老,看所用剂量大小,剂量大的,可以一夜白头,十八少年,转眼变八十岁老翁。”

  “真有这么霸道的毒药?”水幽寒叹道。

  “这关系到本门阴私,不过说给你听也无妨。我有一位师叔,在制药方面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这位师叔年轻时在江湖上闯荡,结识了一位红颜知己,从此情根深种。可惜,他们两个却不能结为夫妻。

  这位师叔一身情伤,退隐药谷,从此再没踏入江湖半步。前几年,师叔临死前,跟我师父说起这段往事,说他曾为那位红颜知己配置了一剂药,可以让人很快衰老,取名红颜泪。因为这药性阴毒,又没有解药,师叔很是后悔。好在那药的配方师叔没有向任何人透露,给那人也只配了一剂。”

  水幽寒默默消化着卫三娘的话。可以肯定害了蔡氏和楚婉君的毒药就是红颜泪,这种药没有解药,只有一个人手里有。不过好消息是毒药数量就那么点,配方早就失传。

  “红颜泪,这样凄美的名字,却是这样阴毒的药……”水幽寒感叹,“二婶,可知道那位心上人是谁?”

  卫三娘摇了摇头道:“师叔到死也没有透露。想来是不想因此影响了那个女子的闺誉。”

  第二百三十六章 山雨欲来

  

  水幽寒怀孕,需要静养.因而闭门谢客.这日更是早早地关闭了府门。只是这依然挡不住要来的客人。

  这位客人是从花园角门进来的。这么暖和的天气,客人却是带着大帽子,几乎遮住半张脸,一龚暗色的斗篷,将身形全部遮住。直至屋内只剩下他与水幽寒和欧阳三人,这人才摘掉帽子,脱掉斗篷,露出本来面目。

  “欧阳,小寒。”王宣笑着与两人打了招呼,又冲水幽寒拜了一拜,“小寒,我代嫣然和王家,多谢你。”

  欧阳忙扶起王宣。王宣为什么向水幽寒道谢,大家心里都很清楚。有的时候一句话能要一个人的命,也可以救一个人甚至一个家族的命。看来王家已经知道了宫内的消息。

  今天黄芪出外办事,遇见了侍剑,捎来一封王宣的书信,请求见一见欧阳和水幽寒。为了避人耳目,特意在天黑后从花园角门进的府。

  现在不是说闲话的时候,王宣来也绝不仅仅是来道谢的。而他能进得欧阳府,也就是水幽寒和欧阳表明了立场。

  “……今天在朝上,赵家向家父发难。搜罗了家父的所谓十八罪状,桩桩能够致人死地。其中也包括火烧案卷库,还把估衣巷的纵火案也揭出来,指责家父徇私枉法。”

  皇帝的家事和国事是密切相连的,宫内两位嫔妃斗法,宫外两个家族自然也扛上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阿宣,你们也不会完全没有准备吧。”

  “嗯,赵家罗列的罪状,除了两桩纵火案,家父有些难辞其咎,其它都是子虚乌有。我们虽然没有证据,可赵家结党营私,操纵朝政却是有目共睹。案卷库那个案子,家父找江洋大盗替罪结案,只是掩人耳目。那真正的纵火人已经找到,可以证明是赵家主使。只是历年的案卷都被烧掉……,麒儿那次被绑架,那两个歹徒的身手,还有后来的验尸结果,都表明他们很可能是军中的人,……小寒几次遇险,都可以断定是赵家的女儿所为。案卷没有了,但是只要小寒出面证明……”

  赵家在大周朝身份特殊.其势力盘综复杂。启宗皇帝即使想铲除赵家,要获得舆论的支持,是需要一个不得不的理由。而所有理由中,没有比不臣之心更有力的。王宣当时跟着一起去救麒儿,后来也一直关注,水幽寒会怀疑到的事.王宣也应该注意到了。王家要打倒赵家,缺少最关键的一环,而水幽寒就是掌握那一环的人。

  “王家有对不起小寒之处,我心里一直有愧。不过,那决不是家父或者我的意思。小寒,你进宫说明情况,话中有所保留,给嫣然留下活路,给王家留下活路。这个大恩大德,我万死难报。只盼你看在咱们两家过去的情份上,再次伸出援手。以后欧阳家若有差遣,我王家万死不辞。”王宣见水幽寒和欧阳沉吟不语,扑通一声跪在地下。

  欧阳赶忙将王宣搀扶起来,水幽寒也从座上站起导。

  “阿宣,你跟我们不必如此的。”

  不管王家其他人如何,王宣从未做过对不起他们的事。

  “阿宣,你和欧阳是好兄弟,我总是帮你的。只是如今我有孕在身,也不好抛头露面。……不过,我送你一件更好的东西。”水幽寒冲欧阳使了个眼色。

  欧阳笑着递给一个书匣,“阿宣,我们早为你准备好了。”

  王宣打开书匣,顿时喜出望外。

  楚候府内。

  赵欣雅虚弱地躺在床上,这次是真的虚弱,而不是像上次陷害水幽寒后装出来的。

  冷宫一夜,于她仿佛过了十年一般。她并不为设了那个圈套陷害水幽寒而后悔,而是后悔身怀有孕而不自知。

  一开始假装怀孕,是买通了常到楚家来看病的太医。她从小就懂得一个道理,任何人和事物都是可以买到的,只要你出的起价。她对那个太医说,假装怀孕是她和楚熙商量好的,等过些日子真怀孕了就能遮掩过去。那太医也知道她和楚熙夫妻恩爱,又得了一笔从此几辈子吃穿不愁的财物,自然也就答应了下来。后来例行来请脉,也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

  当时将琥珀给楚熙做妾室,为的是牵制兰姨娘,还有就是为了可楚熙到她这里来。终于楚熙耐不住她缠磨,两人欢好。当时楚熙还说她的肚子不见大,她只推说是月份小的缘故。

  这个流掉的孩子应该就是那个时候怀上的吧。

  可恨王夫人对她看的太紧,后来又请了不相熟的郎中来看她。她不能让贴身丫环代替,只能让吴氏寻了吃了可以造成滑脉的药物,吃了后蒙混过关。只怕就是那药物的关系,她后来有些下血,便认为是月事,因此没想到已经

  再后来,楚熙怕伤了胎儿,不肯再和她厮磨。眼看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再也装不下去。就想到了落胎,吴氏知道后,教她可以顺便除掉兰姨娘。她却从中受到启发,兰姨娘算什么,水幽寒才是她心里那根刺。

  事情进行的很顺利,拿赵欣辖的生母威胁赵修容,再拿楚婉君和二皇子的信威胁楚婉君,这两人就乖乖听她摆布了。陷害了水幽寒后,为了不让人发现破绽,每次有郎中来请脉,她都是让身边的贴身丫头蓝衣来代替她。只要躺在帐子里,露出手腕给郎中诊脉即可。这个屋子里都是她陪嫁的人,一直没有出差错。也一直没人,包括她自己,知道她已经怀了孕。

  如果王夫人不是看的那样紧,如果赵欣接办事可靠些,如果水幽寒在那天晚上就丧命,那么就不会有后来封丹凤县主的事,也就不会有太后寿宴上她流产,被人定了欺君之罪的事。她流产,都是水幽寒搞的鬼。如果不是水幽寒冲她那样笑,还莫名其妙地眨眼,她怎么会一时失神一脚踩空。对了对了,当时似乎还有谁在旁边绊了她一脚。当时她是在宫人堆里,都是低阶的嫔妃,她不屑跟她们为伍,正要走到前面去,身边有谁,她都没仔细看,总归不过是某某御女、宝林之类的。后来她要摔倒,也没人伸手来拉她,就眼睁睁地看着她摔倒。

  这些人,都是害她失去骨肉的罪魁祸首。等她养好了身子,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好在,她还有楚熙,她的熙哥。想到楚熙,赵欣雅脸上浮现出甜甜的笑意。

  在太后、赵欣梧等人放弃她,她的父亲毫不作为,她的母亲哭求无门的时候,楚熙肯在金殿外跪一天一夜,只为给她脱罪接她回家。她没有看错这个男人,没有白白为这个男人付出,为他屈居人下。只要有楚熙对她不离不弃,她就始终有扬眉吐气的一天。她父亲说过,侯爷深得皇帝信任,楚家父子手握兵权,皇帝都要让他们三分。

  她比她的母亲要幸运,母亲能在后院呼风唤雨,然而父亲还是一房房小老婆娶进来,一个华孩子生下来,虽然他们都活不长,但是母亲没有一天真正舒心。还有赵欣接,就算以后能做皇后又怎么样,皇帝永远不会是她一个人的。那个水幽寒,不过是嫁了个没出息的男人,更是和她没法比。

  楚熙半夜被叫进宫去,不过赵欣雅并不担心。皇帝既然放了她,就不会再追究她的欺君之罪。她是楚家的媳妇,侯爷还在边关,皇帝要给侯爷面子。还有太后,皇帝不会不顾念太后的养育之恩”另外她还有个权倾朝野的父亲。

  皇帝放了她,什么都没说,也不知道这个丹凤县主的封号还保不保

  得住。虽然县主小的点,但是封号里那个凤字她很喜欢,和她很相配。

  皇帝还是小气了点,便是丹凤公主的封号,她也是受的起璐王夫人和楚熙一起进宫了,必是出了大事,应该是楚婉君出了什么事吧。那个虚有其表,脾气火爆,半点脑子没有的女人”说她是草包美人一点都没错。想当初就是因为水幽寒秉性懦弱,又没有嫁妆,这个草包美人就十分看不上人家。那个时候还心系那个二皇子,她不过是稍加引导,暗示楚婉君她可以帮忙,那楚婉君就乖乖地帮她设计了水幽寒。

  想起来真是好笑,她曾经和父亲提起过楚婉君的事。父亲让她不要管,说皇帝正当盛年,不会让一个成年皇子和手握重兵的楚家结亲。

  楚婉君去选秀,还想着能指给二皇子,真真可笑。侯爷并不知道楚婉君的这个心思,王夫人可是知道的,还趁侯爷在边关,瞒着侯爷将楚婉君送进宫。

  当初楚婉君写给二皇子的信,她根本就没交给二皇子,而是留了下来。凭借这信,楚婉君还是在春华宫帮了她,叫了齐芳珠进宫后来又将齐芳珠带走。这是赵欣辖出的主意,说水幽寒精明的很,见她们这些人聚在一处,肯定会起疑心,借故娄脱就不好了。齐芳珠在场,水幽寒的就会放下戒心。结果还真是如此……

  哎,又想到恼人的事情上。姓水的女人那样都死不了,真是命大。

  “奶奶,将军回来了。”丫环蓝衣进来禀报。

  赵欣雅喜上眉梢,忙叫人拿镜子来,她要为她的熙哥重新梳妆。

  她做梦都没想到,她等来的不仅是楚熙,还有一封休书。

  第二百三十七章 风满楼

  

  楚熙和王夫人回到家中,便先跟王夫人去了住院。等楚熙踌躇着来到赵欣雅屋内,赵欣雅已经重新梳洗完毕。因为刚刚小产需要卧床调养,赵欣雅便在榻上向楚熙招呼。

  “熙哥,你回来了!快坐下歇歇,蓝衣你去端碗燕窝粥来。”赵欣雅殷勤地安排。

  楚熙摇摇头,一声不吭坐在桌子旁,一时有些难以开口。

  “熙哥,可是出了什么事?你拿的那是什么?是谁的信?给我瞧瞧可好?”赵欣雅察言观色,觉得楚熙今时不同往日,又见楚熙手里拿着书信,疑惑地问。

  “欣雅,”想到方才对母亲的承诺,楚熙将信递给蓝衣,让她拿给赵欣雅看。

  赵欣雅只扫了一眼,就懵了,不可置信地问:“熙哥,这  ……这是什么?”

  “欣雅,婉君在宫里被人下了毒,那毒药却是和你有诺大的关联。

  母亲说,……说我若不休你,便以忤逆之罪,将我逐出家门。欣雅,前日救你,便已经忤逆了母亲,今天,我实在是逼不得已……”

  “熙哥,你是和我开玩笑的吧。”赵欣雅在榻上坐直身子,将手中的休书揉做一团。

  “欣雅,你先暂时回家里住些日子,等……”

  “熙哥,你真忍心的休了我?我如今只有你。”

  没等楚熙回答,就有王夫人派了些丫环婆子来。

  “大少爷,夫人派小的们过来,请少……赵……姑娘。夫人说,赵家姑娘嫁妆多,怕不够人使唤,让小的们帮忙往外搬搬。”

  这分明是王夫人怕楚熙和赵欣雅牵扯不清,特意派人来赶赵欣雅出府的。赵欣雅哪里受过这等委屈,不过到这个时候也不能不面对现实。只是方才刻画的美好前景和现实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

  “不,我不走。没人能赶走我。熙哥,你想想我为你付出了多少。想我一个尊贵的相府嫡女,为了和你在一起,甘心受辱做了平妻,受了毒少嘲笑。为了你,我,我做了那么多事……”赵欣雅想一一列举她为了楚熙做了多少事,做了多少牺牲。不过话到嘴边,又都咽了回去。她是做了很多使没错,但是显然都是不能正大光明说出来的事。

  看着赵欣雅特意多用了胭脂,可却依然掩不住憔悴的一张脸,楚熙心中百感交集。

  “欣雅,这是权宜之计。母亲正在气头上,陛下也正疑心。你先回家去住些天,等查明婉君被害和你无关。到时候我求求母亲,还是会接你回来。”

  赵欣雅见楚熙只坐在那里和她说话,一步都不往她跟前去,又见楚熙并无意收回休书,她不由得又气又急又羞。楚熙竟然对她如此无情。就算以后楚熙真的接她回来,那也洗不去今天她被休出门的耻辱。

  “熙哥,你休了我,可问过太后的意思,可问过我父亲的意思?

  我是你们说休就能休的吗?侯爷、将军又怎么样,被我父亲奏上一本,你们父子别说爵位,就是性命都难保。夫人不懂这些,只不待见我,就要借故休我,熙哥你难道不懂,你以为你们父子能够掌兵权,都是你们自己的本事,那都是我父亲……”

  楚熙惊讶地看着赵欣雅。

  “这要反了天了,听听她说的都是什么,咱们家拿消受得了这样的女人,早就该休了她的。”

  原来是王夫人见这边没动静,赶过来看。正好在屋外将赵欣雅的话都听在耳里,一时气的七窍生烟。

  赵欣雅并没有在楚家僵持多久,当然也不是她自己离开的楚家。

  呼延敏之奉了启宗皇帝的命令,来楚家拿人。他本来看在楚熙父子的情面上,留了些空给楚家的人,让他们能把人赶出府后,在门外拿人。结果呼延敏之在门外久等不见人出来,只好带人进府。

  结果就见赵欣雅纠缠不肯离去,楚熙则毫不作为,不免暗暗摇头。

  圣命难违,呼延敏之带人将赵欣雅和她身边所有伺候的人都带走了,另外还带走了王东和兰姨娘。

  大朝会上,赵家再次与王家针锋相对。这次王尚书准备了详细的奏折,并送上案卷一份。

  “……赵家除了以上罪状,还有操纵将官,把持军务,草菅人命,意图谋反的大罪,实属十恶不赦。”王尚书向上奏道。

  启宗皇帝看了案卷,便让身边太监拿下去给包潜看。包潜一看,立即动容。

  “启禀陛下。前日有飞嘉军校尉被害一案,臣本怀疑逆贼渗透入飞虎军,意图对京城不利,对陛下不利,对江山社稷不***卷与此案有莫大联系,两案背后主使驱使国家精***奴,窥视京畿,所图非小,是有谋逆之心,请陛下严惩。”

  包潜一番陈词,殿上本来争论不休的群臣顿时安静下来。谋逆是无论哪朝哪代哪个帝王都不会容忍的,挨上这个词的,从来就没有好下场。他们是想为自己的利益集团多谋些利益,但是谋逆,不,他们还想安安稳稳过日子,享受荣华富贵那。

  赵丞相此事也有些慌,不管王家说他有那些桩罪,他都可以不在乎,以他的身份,还有经营的势力,皇帝不会为了那些认真治他的罪。

  但是谋逆就不司,谋逆的罪名,他比其它任何人都沾不得。

  “陛下,老臣冤枉。”赵丞相不知道王家给皇帝献上的是什么案卷,但是他明白,能让不包潜说出那些话,必定是有铁证的。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纰漏,如今他只能拒不承认,大声喊冤了,只希望能拖一拖,下朝后他好找太后商量对策。

  启宗皇帝却并没有给他喘息之机,当即传令,宫内毒害婉妃娘娘一案,与飞虎军兵士被害一案,以及赵丞相谋逆案,三案归一,统一由大理寺审理。为安抚朝臣情绪,限大理寺卿包潜三日内审出结果上报。

  相关一干证人疑犯也都押到大理寺候审。

  听着欧阳讲述今天大朝会上发生的事,众人都直乍舌。

  “我今天出去瞧了瞧,赵家早就被禁军包围了,还有好几处府邸,也被禁军控制了。这个皇帝不动则已,这一动真是翻天覆地啊。”上官英感叹。

  “你们早就留了绑架麒儿那件案子的卷宗,就等着今天吧?”卫三娘问水幽寒。

  水幽寒笑着摇头,她是在等这一天,但是这一天竟如此翻天覆地也超出了她事先的预想。她也不是未卜先知,只不过凡事谨慎,懂得为自己留后路罢了。那卷宗透露出来的信息何等重要,关系到的人又是何等的权贵。说起来,她最初的想法不过是防着王家人官官相护,所以她才让欧阳想法子弄了那卷宗出来,留作后招。今天能派上这样大的用场,她也是十分欢喜的。

  “那审案的时候,可需要小寒去作证?”

  “自然不用,小寒现在正是该好好养胎。”欧阳答道,转头看水幽寒,两人会心一笑。

  水幽寒可以将证据直接交给皇帝,也可以交给大理寺,但是她选择交给了王家。王家不能不承这个情,而王家能做的最少就是不让水幽寒和欧阳直接牵扯进去。王宣是明白人,王尚书也不糊涂。赵欣接代表赵家向水幽寒递过橄榄枝,如果水幽寒接了,那么对王家是什么样的打击他们是清楚的。

  这一年来的隐忍、观望和经营为的是什么?

  赵家和王家都是村大根深,都是当朝一品的高官,欧阳和水幽寒跟他们相比,就是普通的草根。如果不是步步为营,那么今天他们很可能被驱使为马前卒,被推到前台跟赵家相斗。水幽寒并不是没有这个胆,但是她为欧阳和麒儿考虑的更多。兵书她也没怎么读过,不过伐交、伐谋、伐战,伐战为最下,既然有上策可选,她当然不会选择下策。

  京城这么大的动静,颇有些人人自危。欧阳依然每天要去大理寺,不过小刀和上官英会轮流陪他去。呼延敏之很忙,长公主和齐芳珠也就深居简出,不过两家人到是比先前更多了走动。齐芳珠因为也怀孕了,水幽寒是生过一胎的,两人便常在一起谈些育儿经。

  “我昨天去了宫里,见了婉妃娘娘,唉呦,怎么会有那样的毒药,好好的一个人……,怪可怜的,说起来她和我是同年的生日。……陛下对她倒是好,每天都去陪她。只是她的性子,比原来更暴躁了。昨天我去时她就在发脾气,说是每天那个时辰陛下应该到她宫里了,哎,也不知陛下能忍她多久。我要劝她,她也不肯听。赵修容和王昭仪都押在大理寺了,太后娘娘也病的不轻。陛下……也不容易,哎,子嗣不旺,后宫也多灾多难地。”齐芳珠说着,吐了吐舌头,“我这话僭越了。”

  “咱们自己人,出的你口,入的我耳,没那么多避忌。”

  水幽寒笑。皇帝是天下之主,但是也不是件件事情能如意。启宗皇帝的后宫,也许,以后会好起来吧。

  第二百三十八章 探监

  

  大理寺牢房不是关押罪大恶极的罪犯,便是关押那些极有身份或者背景的特殊犯人,因此,当水幽寒走下牢房的台阶时,并没有闻到一般牢房内那种难闻的气味。虽然牢房内光线并不昏暗,凤儿还是扶住水幽寒,嘴里嘱咐着让她小心些。

  “怎么是你?”

  牢房内摆着一张桌子,桌子旁边条凳上坐着一个女子。

  那女子并未戴枷,但是双手和双脚均被铁链锁住,铁链另一头固尖在牢房的石壁内。牢房内还有一张木床,上面是简单的被褥。锁住女子的铁链的长度,正好允许女子在木床和木桌之间活动,不过超过这个范围却是万万不能够的。

  那女子坐在桌案后,本是一副期待的神情,可是见进来的是水幽寒,不由又惊又怒,问出声来。

  “怎么不能是我?除了我,现在还有谁能来看你?”水幽寒笑着反问。

  今夭的水幽寒按照一品夫人的品级大妆了,从头到脚,衣裙配饰件件都是精品。而且她还一改素面朝天的习惯,脸上化了精致的淡妆,更显得明艳照人。

  水幽寒先站在那四下看了一眼,这灰秃秃的牢房,因她的到来,瞬间增添了活气和光彩。仿佛五彩飞凤落在光秃秃的山坡上,周遭破败的景象一点无损凤凰的气派,而那名镣铐缠身的女子,则仿佛是山坡上一只灰不溜秋山鸡,而且还是被雷劈焦了羽毛的山鸡。

  水幽寒自然觉察到这种对比,满意地一笑,在凤儿搀扶下坐到那女犯人的对面。那里早就准备了一张宽大的太师椅,似乎怕坐的人不舒适,椅子上还铺着厚厚的锦褥。锦褥是新的,正和牢房木床上破烂的露出棉絮的被褥形成鲜明的对比。

  凤儿似乎对此还不满意,忙把手里抱着的织锦靠垫放在水幽寒背后,让水幽寒能毒的更舒服些。

  “姐,这些人办事真不牢靠。瞧他们准备的这些东西,……”凤儿厌弃地看看椅子和锦褥,“好在咱们自己带了靠垫来。只好先凑合凑合了”等回去跟姐夫说,让他收拾这些人。”

  “你这是来我跟前显摆?”女犯人怒目看水幽寒。

  “楚……,唉呦,瞧我这记性,你已经被楚家休了,怎么能再叫你楚夫人。那么应该怎么称呼你?赵姑娘?似乎也不太合适。丹凤县主?呵呵,这似乎就更不合适了。”水幽寒边说边笑,凤儿也忍不住笑出声事

  那女犯人赵欣雅哪里受过这样的排揎,早已怒不可遏,从条凳上站起来,就想来抓水幽寒。奈何铁链长度有限,赵欣雅只折腾的自己大汗淋漓,水幽寒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赵欣雅却连水幽寒的衣角也碰不到。

  “少猖狂,你当初让你自己的丫头给卖了,被赶出侯府时那副狼狈相,可不比我强。”赵欣雅徒劳挣扎了半天,见水幽寒气定神闲,如看猴戏一般,更气的她七窍生烟,却拿水幽寒没有办法,只好又坐下,对着水幽寒喘气。

  水幽寒一点都不恼,依然笑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初我离开侯府时,你一大早便起来,只为送我。如今你被关在牢里,成了阶下囚。礼尚往来,我也不嫌这里晦气,大老远地来看你。你难道不该谢我?”

  “你别得意的太早。你也好和我比?我是什么根基,你又是什么根基?你不想想,就是在宫内给你下套,欺君之罪,我一样毫发无伤。

  现在不过是婉妃娘娘被害,那可和我没关系。就是你鼓动王家说那两个校尉是我派去杀你们的又怎样,人都死了,死无对证,你能把我怎么样。说不得明天我就能出去,到时候看你还能不能这么得意?”

  赵欣雅恨恨地说道,一双眼盯着水幽寒,似乎恨不得生吞了她。

  “呵呵,我看该好好想想的倒是你。你欺君之罪,真的毫发无伤?太后亲自下令抓的你,你父亲也是听太后的,你母亲倒是惦记你,不过她又没本事救你。如果没有楚熙,你以为你能出的来?赵家已经不管你了,而且,你连累了赵修容,太后,你父亲,赵修容都恨不得你死了才干净。你只有楚熙一个可依靠,楚熙能救你,那是皇上看在楚老侯爷的面子上。不过楚熙你现在也指望不上了,他已经把你给休了。”

  那封休书正是赵欣雅的死穴,再次被水幽寒提及,难免又张牙舞爪闹了一通。

  “说到楚熙,你以为他对你一往情深,非你莫娶,可是他却娶了我做正室,让你做平妻,不过是给你娘家面子。那年你陷害我,他本有理由休了我,可他没有,而是为了我的安全,安排我去夫人祖宅养着。他和我说,让我先躲你两年,免得他一时没看住,让你害了我。

  现在你掉了孩子,又没了娘家,他就一封休书,干净利落的休了你。

  你说他是疼你多***我多些?现在王夫人正满京城的相看,要给他再***女那,你却在这里坐牢。呵呵,我现在半夜睡觉都会笑醒。不只我.

  这京城谁不说你是第一大笑柄,呵呵呵。你还愚蠢的在这等他来救你是不是?”水幽寒笑的十分开怀。

  “你才是愚蠢。楚熙疼你?笑死我了。他要是真疼你,那么明显的局他怎么就信了?为了你的安全?那去济水杀你儿子的人是谁派的?

  你还要自欺欺人多久,你以为人是我派去的吗?哼,如果是我,只要随便从我娘家找几个人,或者买个杀手就能杀掉你们。可这样我觉得不解恨,你故意生下孩子,不就是想靠他回到楚熙身边吗?我那时就和楚熙说,有你的孩子就没有我,让他选。他一点都没犹豫,马上选了我。”

  水幽寒明显一愣,不相信道:“你是说杀麒儿的兵丁,是楚熙派去的?难道不是你私下买通的吗?”

  “飞虎军的兵丁都是什么人,岂是买的通的?你果真还在做梦,你找了个小官就是做暂时的靠山吧,想着以后和楚熙破镜重圆?”赵欣雅见水幽寒默默不语,以为自己说对了,冷笑道:“那两个兵丁就是楚熙亲自下令派去的,本来是你们母子都要死。是我为你求情,才只杀你儿子,不杀你。我就是让你活下来,看你的儿子被他亲生父亲派去的人杀死。你越喜欢楚熙,你越盼着能回到侯府,你就越痛苦……我就是要看你生不如死。”

  赵欣雅盯着水幽寒,要看她怎样痛不欲生,然而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水幽寒一脸的喜出望外,“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说了,本来以为还得再费一番工夫的。谢谢你,欣雅,你帮了我的大忙了。

  水幽寒向凤儿示意,凤儿大声冲牢门外喊:“钱大人,刚才这犯人说的话都记下来了没有?”

  门外有男声答道:“都记下来了,是楚熙私自调动手下兵丁,杀妻灭子。待下官再稍微润色一下就好。”

  赵欣雅有些发愣,“你,你这是什各意思?”

  “我是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水幽寒闲闲地道:“你不会把我的话当真了吧,你以为我真对楚熙旧情未了?哼,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我最恨的人是楚熙。奈何楚侯爷手握边关重兵,没有确实证据,就扳不倒楚熙。刚才你却帮了我,有你的口供,楚熙这次必死无疑。当然,你们那么恩爱,我自然会让你陪着他。”

  “你刚才是骗我,熙哥也并没有要另外娶亲是不是?”

  “没错,他不仅没打算另外娶亲,还打算等风声过了再娶你进门,……做正室。这次有人暗害婉妃娘娘,就是冲着楚家去的,害人的就是你那好妹妹,赵修容。楚赵两家扛上了,楚熙给你休书,就是不想连累你。赵家别人不管你,你亲娘总会收留你。可惜,你现在把楚熙给卖了,没人再能救你。赵欣接得了势,你觉得你亲娘在赵家还会有好日子过,说不定哪天就病死了,更没机会来救你。你想想,你在牢房这些天,可有人来看你。楚熙是为了不连累你,赵家可是完全不顾你了。赵欣雅,你害了最爱你的,唯一可以救你的人,也堵死了你自己唯一的活路。”压低声音道。

  水幽寒笑着站起来,似乎还没得意够,又以只有赵欣雅才能听到的声音低低说道:“我对包大人说那兵丁是你派的,可是没人相信。

  像你说的,飞虎军的兵丁岂是人能买通的,还一次买通两个。能指挥得动他们的人只有楚熙,哦,当然你父亲赵丞相也有这个本事。如果你说是你劝说了你父亲,让他做手脚派了那兵丁杀我,凭你赵家那特殊的身份,还有太后对皇上的养育之恩,皇上只能睁只眼闭只眼,最多拿赵修容出出气罢了,我这辈子都别想伸冤了。偏偏你经不得我几句话,就卖了楚熙。真是多谢你了。”

  水幽寒说着就要往外走。牢门外桌椅响动,方才那男生向牢里回禀:“欧阳夫人,下官已经弄妥,这就报给包大人去。”

  赵欣雅一听急道:“慢着,不要去。我方才安这贱人蒙骗,说的不是实情。那派去济水的兵丁”楚熙并不知道。是我父亲,哦,是赵丞相私自指使了去的。”

  水幽寒停住脚步,笑道:“你现在这样说,可是晚了。”

  赵欣雅急得直跺脚,又大声说了一遍。牢门打开,一个文官捧着两张纸卷走进来。

  “楚夫人,你的口供前后矛盾,下官都记录下来。你选一张画押吧。”

  这次轮到水幽寒着急,“钱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夫君可是和你说好了的,你怎么出尔反尔。我欧阳家璐钱岂是你能白拿的?”

  这姓钱的文官并不看水幽寒,只像赵欣雅拜了一拜,“楚侯爷父子在西北苦战****周百姓的平安。楚熙将军更是正人君子,钱某虽****小,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楚将军这样的大丈夫,毁在一个心狠妒忌的妇人手里。”说着便将两个纸卷放在赵欣雅面前,“楚夫人,你莫上了别人的当。楚将军一直暗暗打点牢里人关照夫人,只是外面有人要对楚家不利,他怕连累了夫人,不敢自己前来。这两天事情就会过去,到时候楚将军会亲自来接夫人。”

  水幽寒见这文官不理会她,又将记录的纸卷交给赵欣雅画押.气的脸都红了,直吩咐凤儿快去抢了赵欣雅翻供的那份纸卷来。赵欣雅和那文官拼命护着,还是被凤儿抢到手里,递给水幽寒。

  水幽寒将纸卷抢在手里,得意道:“我现在就撕了这份,看你们还有什么凭据。”便要撕时,却停下手来,“凤儿,你怎么抢错了,我要的不是这份。”姐,我,我不识字的。……我再去抢。”凤儿有些心虚道。

  “哈哈哈,水幽寒”你可白得意了。这份我已经画押了。钱大人,你快把这口供收好,莫让她们抢去。等我出了这里.定要熙哥好好报答你,金银财宝高官厚禄任你选就是。”

  那边赵欣雅已经画押并将纸卷交在钱大人手里。

  钱大人低头看了看纸卷,赵欣雅情急之下,两手的指模都按在了上面。

  “下官做官只求无愧于心,金银财宝、高官厚禄这些,楚夫人还是自己留着吧。”说着,板着脸退到一边。赵欣雅本来还怕水幽寒和凤儿去抢钱大人手里的口供,可两人竟然并没有动手。

  牢门大开,一龙袍男子站在牢门口,旁边一黑脸男子相陪,后面还有刘御史等几位官员,楚熙竟也在场。这牢门并不如何隔音,赵欣雅声音那么大,外面的人自然听的清楚。

  “被休回赵家的女儿,亲口供出赵丞相,又有画押证供,铁证如山。”包大人缓声道。

  凤儿扶了水幽寒出了牢房。牢门关闭,赵欣雅站在那里,脸上笑容渐渐消失。

  “水幽寒,水幽寒,你站住,你回来给我说清楚,你……”

  众人渐行渐远,赵欣雅的声音被隔绝在牢房之内。

  “幸不辱命!”水幽寒对龙袍男子下拜。

  龙袍男子伸手虚扶起水幽寒,“你身怀有孕,快免礼。你立下如此大功,朕定有重赏。”

  “都是陛下英明神武,包大人运筹帷幄,臣妾不敢居功。”水幽寒谦逊道。就算完全是自己出力,但是功劳永远是领导的,这可是她前世那个职场的生存守则之一。

  启宗皇帝捋着胡须,和旁边的包潜相顾一笑。

  第二百三十九章 大厦将倾

  

  水幽寒回到家里,忙叫奶娘和小红过来帮她卸妆。这***光头上的珠冠、凤钗、步摇就能有一斤重,就算戴着的人不走路,就坐在那不动也怪累的。摘下累赘的首饰,水幽寒只盘了个简单的发髻,换上家常的衣服,拿清水洗了手和脸,顿时觉得浑身舒爽起来了。

  “姑娘,累了吧,要不要去躺一躺?怎么姑爷没和姑娘一起回来?”奶娘看水幽寒的神情,关切地询问。

  “奶娘,我不累。欧阳他衙门还有事,要下午才能回来。”

  奶娘一边帮水幽寒收起首饰和衣服,一边埋怨道:“衙门里的事,那么多官老爷难道就办不清楚,偏偏找了姑娘去。姑娘是妇道人家,身子又重。若不是看在姑爷面上,定不叫姑娘去那晦气的地方。”

  “今天多亏了小寒姐,把赵欣雅都给气傻了,竟然争着抢着在供状上画押,我当时差点忍不住就笑了。”凤儿坐在一边,兴奋道。

  水幽寒叹了口气。

  赵丞相虽然被押在大理寺,但是他拒不承认谋反。大周朝延续前朝制度,有刑不上大夫之说,因此赵丞相有恃无恐。皇帝虽然派了禁军监控赵家,但是有太后说情,还有赵家的特殊身份以及在朝中的人脉,也不好就进去搜查。若是找人指证赵丞相也不难,但是那些人的身份总有些难以服众。最后大家的目光就盯在赵欣雅身上,如果她能指证赵丞相是指派兵丁去济水行凶的人,才是最有说服力的。

  包大人早就派人对赵欣雅严加看管,不让她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

  但是提审了几次赵欣雅,她却把所有事情都推的干干净净,只说什么都不知道。启宗皇帝和包潜是知道水幽寒和楚家还有赵欣雅的纠葛的,就提出让水幽寒帮忙。用包大人的原话来说就是水幽寒是“最能引起赵欣雅情绪波动的人”。水幽寒自然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为人为己,于公于私,她都得帮这个忙,因此就有了今天早上的探监。

  水幽寒违心地扮演了趾高气扬、落井下石的角色,这本是她十分不屑的作为。然而这种作为却最能激怒赵欣雅,而无论什么人在愤怒冲动下,脑子都不会那么好使.都更容易做傻事。所以说水幽寒自打一进赵欣雅的牢房,她的一举一动,都是故意的,都是为了激怒赵欣雅。

  为此,她还强忍着恶心,说楚熙疼她甚于疼赵欣雅。

  水幽寒挥挥手,赶开这令人不愉快的回忆。

  “姐,赵欣雅一开始说是楚熙亲自派人要杀麒儿,方才楚熙又说他没有。姐,你觉得他们俩谁说的是真话?”凤儿颇有些苦恼。

  水幽寒眯了眯眼,方才她离开大理寺,还未上车,楚熙就从后面追上来。

  “那个……不,不是我。麒儿的事,我,我是后来才知道的。你相信我”我再如何,……我从未想过要你的命,麒儿,就更不会……”楚熙一张脸忽红忽白,话也说的磕磕绊绊,看来是在牢门外听到了赵欣雅的话,特意跑来解释。

  “都是过去的事了,提它做什么?”水幽寒却不想纠缠。

  “不,你听我说。我知道在你眼里,我一定十个十分不堪的人。

  但是,杀妻灭子,这种事,我绝做不出来。”楚熙再次拦住水幽寒,这次话说的流利了些。

  水幽寒看了眼楚熙急切又有些羞愧的眼神,楚熙很需要她的肯定和确认,需要她说她相信事情不是他干的,但是水幽寒觉得她没有义务安抚这个人的良心。

  “楚将军何必来和我解释,尊夫人后来不是改了口供,洗脱了你的罪名吗?不过,我倒真是奇怪,为什么尊夫人先前那么笃定,说是你要杀我们母子?”水幽寒留给楚熙一个疑问,便头也不回地上车回了家。

  “他们谁说的是真的,谁说的是假的,只有他们自己清楚。”水幽寒回答凤儿道,“我们只要知道,无论是谁,都马上会得到应有的惩罚,而且再也不会来加害我们了就行。”

  “啊?可我还是不知道他们俩谁在说谎啊!”凤儿不满,又见水幽寒闭起眼不再理她,便跑去找卫三娘、小红等商议。最后一家人分为两个派别,一派人认为人是赵欣雅派的,与楚熙无关,楚熙虽然不好,但是这样残杀自己骨肉的事情应该还做不出来。第二派人则认为是楚熙为了讨好赵欣雅,两人合谋做的。两伙人争论不休,水幽寒只好睁开眼。

  “不管楚熙有没有参与,咱们来济水后,他也一定知道了这件事***么都没做,后来赵欣雅再设套害我就是明证。所***便不是主犯,也是帮凶。”都有罪。

  水幽寒话一出口,再方都觉得有理。

  “那这次皇上会不会治他的罪?”卫三娘问道。

  水幽寒摇了摇头。楚熙他幸运就幸运在有个好父亲。楚侯爷战功卓着,而且对皇帝忠心耿耿,如今更是大周朝西北边境阻止番邦侵犯的一道坚实屏障。皇帝对楚侯爷的信任无需置疑,否则也不会在当初一边让他统领西北大军,另一边还把京畿护卫的精兵交在他儿子楚熙手里。就是现在皇帝还是信任楚侯爷的,才会放心再次让他去驻守边境。

  而且楚熙的运气好,正赶上皇帝要清算赵家,拿染指军权做由头,因此也就不会对楚熙的过错深究。只不过,再好的运气也有用尽的时候。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楚侯爷的这位长子已经没有前途可言。

  下午,欧阳从大理寺回来,带来了最新的消息。大理寺凭借赵欣雅供状,派人搜查赵府,搜出可以证明赵丞相结党营私。贪赃受贿的大量书信,另外还搜出龙袍,以及大量兵器。赵家意图谋反,铁证如山。皇帝下令将赵家上下几百口人全部收监,赵家财产全部抄没。据说光是金子都装了二十几车,赵家的家底竟比国库还厚实。这下朝野轰动,就连那些本来支持赵家的大臣也都变了脸,反过来骂赵丞相是国之蛀虫,是逆臣贼子。

  “有这些个证据,就是赵丞相再想否认,也否认不了。大家都不知道,这赵家原来养了些私兵,平日只做家丁打扮,却各个武艺不俗。

  今天去抄家,如果不是早有准备,还真会出乱子。包大人方才已经提审了几个头目,有人投诚,坦白了飞虎军那具白骨的案子,就是赵家家丁做的,……为的是杀人灭口。”

  “这么说来,皇上早在赵家安插了人手对不对?”否则怎么会早有准备,水幽寒听出了门道。

  “包大人审问的时候,我在一旁听了,看来确实如此。”欧阳道,水幽寒点头,这样机密的事情,当然是不能宣之于口的。

  “既然这样,直接抄家不就好了,怎么还让姑娘去帮忙?”奶娘对水幽寒大着肚子去牢房心里很是忌讳,又在旁插话道。

  奶娘对外界的事情毫不关心,自然不知道其中的缘故。启宗皇帝之所以这么做,实在是赵家的身份特殊。

  水幽寒刚来这个时代的时候,就打听到,前朝国姓为赵,最后一个皇帝禅让帝位,这才有了大周朝。前朝重文轻武,几代人下来,文风极盛,但是兵力却越来越弱。赵家最后一位皇帝是个才子,最爱吟诗作对,抚琴作画,总的说来就是个艺术家,而不是个政治家,因此更是朝政荒废,国内贪官横行,百姓怨声载道,国外则是强敌环伺,屡屡来犯,眼看着江山不保。这位皇帝当时并无子嗣,也知道他自己不是当皇帝的料子。这时柴家的一支人马崭露头角,这赵姓皇帝就将帝位禅让给了柴家,自己则和红颜知己放舟江湖去了。说起来当初赵家的龙椅,就是从人家柴家孤儿寡妇那抢来的,这也算物归原主。

  “赵丞相的曾祖,就是当初赵氏皇族,在劝说前朝皇帝禅让时立了大功。后来那位废帝一直无子,就过继了赵丞相的祖父做儿子。赵丞相的祖父本来应该和废帝一样做个闲散王爷,但是他却另有志向。

  他将本朝皇帝赐给废帝的免死金牌送还皇帝,说只想作为普通士子为国出力。

  皇帝就答应了他入朝为官,结果赵丞相的祖父年少有为,真的成了皇帝的臂助。当时边境不稳,皇帝是位马上皇帝,经常要出征,多亏赵丞相的祖父在国内联络士族,支应粮草。赵家几代人都是官至丞相,到赵丞相这已经是第三代。他名义上是前朝皇帝后裔,祖辈又有如此功勋,陛下如此谨慎,大概还是为了不给人留下口实。”欧阳解水幽寒点头认同,“那赵家人该如何处置?”

  “这个还要等皇上的旨意。”欧阳答道。

  水幽寒心中一动,眼望皇宫的方向,那里还有一位太后,也是出自赵家。只是,这样的谋反大罪,可不是赵太后求求情就能了的。但是赵太后会任由赵家如此灭亡吗?太后和启宗皇帝之间的亲情,能经受得住这次考验吗?

  第二百四十章 夜未央(一)

  

  慈宁宫

  赵太后看着摆在面前的一份份供状,只觉得一阵阵眩晕,只能靠身后靠枕支撑,才没有倒下。

  “母后,您看这件事情该如何处置?”启宗皇帝在一旁问道。

  亲闺女的口供,亲信下人的口供,一份份朝臣们的揭发折子,查抄到的违禁物品清单和受贿财产单子。她以为凭借赵家的身份,还有她出面求情,启宗皇帝必不会真的查抄赵家。可是赵欣雅的一张供状改变了一切,等她知道的时候,赵家已经被抄了。现在说什么,都已经太晚了,但是她又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兄弟一家就这么完了。

  “陛下,赵亭他依仗祖辈的功勋,恣意妄为些这恐怕是有的,陛下狠狠罚他就是。只是谋反大罪,哀家相信他没有这个胆量。”

  启宗皇帝坐在赵太后床榻旁,也不辩解,只淡淡道:“那便依照母后的意思,再审审清楚吧。母后身体要紧,不必为这些事情费神。”

  他这么一说,反让赵太后继续求情的话不好说出口了。

  “母后,还有婉妃被害一事,这后宫都是仰仗母后在打理,这事也要母后示下。”

  赵太后不明白为什么启宗皇帝轻轻放下国家大事,又谈起这件事来。不过这倒让她心中一动。

  “那孩子怪可怜的,以后咱们善待她就是。这后宫的事,陛下当初心急,交给大理寺,现在可查清楚了?”

  “母后,包潜已经查清楚了。”

  “哦?那是谁……,哎,哀家也不问了,陛下看着处置就是。”

  “这事也与赵家有关,还是说给母后知道的好。母后可知这毒药是哪里来的?”

  赵太后眼皮跳了跳,问道:“是从哪里来的?”

  “便是这赵氏。”启宗皇帝指了指赵欣雅那份供状,“她设计诬陷楚熙原配水氏,本要治水氏于死地。但是水氏却活了下来,被侯府送到渤海郡去居住。赵氏不肯善罢甘休,就趁楚家在渤海郡的管事带着娘子蔡氏,来京城送年货的时候,买通了那蔡氏,让蔡氏稍给水氏毒燕窝。赵氏自然并没有告诉蔡氏,那燕窝有毒。蔡氏因贪婪,中了燕窝的毒,症状和婉妃相同。如今大理寺已经审问了赵氏贴身伺候的人,这是供状,证实赵氏确曾送毒燕窝谋害水氏。”

  启宗皇帝一挥手,喜总管便又将一些案卷呈给赵太后看。

  赵太后只看了一张,便推开不看。

  “陛下,哀家看不出这和婉妃被害有什么关系。”

  “母后,这毒药十分罕见,世上只有一份……”

  “陛下,是这赵氏害了婉妃?赵家有此女,实在是赵家之大不幸。

  她从小就被她母亲溺爱,养成胆大妄为的性子,偏又薄情偏激,心里只有她自己。陛下,你看她以前所说所做,都是为了保全她自己。上次她为诬陷别人,犯下欺君大罪,哀家便想处置了她。还是陛下看在楚家的面子上放了她,谁知道她如今又做下这样的事情。这种毒妇,她的话实在不可信,陛下,哀家看,她必是嫉恨她父亲没有帮她,因而诬陷她父亲。还请陛下明查啊。”赵太后说完,就喘了起来。自打寿宴后,她便有些心病,还没养好,又有这接二连三的事情,让她日夜焦虑。俗话说病来如山倒,如今她的身体,虽然没有她可以表现出来的那么弱,但是也绝说不上好。

  “要定她的罪,还要查清毒药的来源。不过有包潜在,总能让她说实话的。”

  “哀家看大可不必这么费事。这药她有,难保别人也有。”

  “还是母后想的周全,不过,据朕所知,这毒药在这世上只有一剂,因为那药师配了这唯一的一剂后,自知药性阴毒,就不肯再配,连同药方也一同毁了。”

  赵太后强压抑内心的震动,“陛下是如何知晓这些的?”

  启宗皇帝一笑,“朕知道的还不止这些。……母后猜猜,这药叫什么名字?”

  赵太后却笑不出来,勉强咧了咧嘴角,“这……哀家如何能猜到。”

  启宗皇帝却似乎恨有兴致,“母后历来聪明,想必一猜就中的。”

  赵太后又张了张嘴,确是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只以手抚胸,大口喘起气来。旁边伺候的一个嬷嬷见了,忙过来扶住赵太后。

  “陛下,太后她老人家又犯病了,请陛下快招太医来。”那嬷嬷却是个护主心切的。

  启宗皇帝给莱总管递了个眼色,莱总管便出去派人传太医。

  “这毒药的名字叫做红颜泪,”启宗皇帝站起身,帮着那嬷嬷扶住赵太后,一字一顿道,“多么凄美风雅的名字,可是确是这样阴损的药物,尤其是用在女人身上的时候。据说当初要那药师研制此药的也是个女人,而这女人要这毒药,为的是对付另一个女人,一个一直把她当成挚友的女人。母后,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狠毒的女子?”

  赵太后闭着眼,似乎早晕了过去。

  “母后好生休息,明天朕再来探望母后。”

  启宗皇帝扶着赵太后躺下,还细心地替她掖了掖被角,方才离去。

  屋内还有其他伺候的宫人,并没有听到启宗皇帝在赵太后耳边的低语,见他如此细心,心里都暗赞太后和皇帝母子情深,这位皇帝是个纯孝的。

  夜幕低垂,两个人影停在一座宫门前,凭借淡淡的月光,依稀可见宫门牌匾上未央两个鎏金大字。

  其中一人轻轻推开宫门,扶着另一个闪身进了大门。

  “太后,奴婢让人调开了这宫门的守卫,估计要好一阵子才能回来。……不过,太后,这未央宫多年没住过人了,只怕阴气有些重,太后您身体不好,还是看一眼就回去吧。”

  “哀家只是想看一眼那榕树。”另一个人影缓声道。

  月光洒在两人脸上,赫然是慈宁宫的赵太后和白日那个贴身伺候的嬷嬷。

  “太后这是又想念先帝了,也是,那榕树还是太后您和先帝一起种下的。”阿绣自以为明白了赵太后的心思,扶着赵太后向宫内走去。

  第二百四十一章 夜未央(二)

  

  未央宫后花园内,靠西侧墙不远,有一棵大榕树,长的郁郁葱葱。

  树干有两臂合抱粗细。赵太后在榕树下站定,吩咐阿绣到外面等她,她要一个人待一会。阿绣虽不十分放心,也只好遵命行事。

  等阿绣走出院门,赵太后长嘘一口气,靠在榕树上,抬头看枝叶间漏下的清冷月光,四十多年前的往事依然历历在目。

  高大龙袍男子和一个娇小的锦衣女子合力挖了一个树坑,正要把一株树苗栽到坑中。花木掩映下,另一锦衣女子急急从远处走来,走到近前,似乎才发觉那龙袍男子,立时觉得有些不妥。正进退不得的时候,那娇小的女子抬起头来,见了她,亲热地叫了声“清妃姐姐”。

  那龙袍男子也抬起头来。被叫做清妃姐姐的女子,这时不好走开,忙过来拜见那男子。龙袍男子只微微颔首,并未放下手中的活计。清妃站在一边有些无措,那女子迟疑了一下,便将手里花锄交到清妃手里。

  三人一起将榕树种好,那娇小女子露出开心的笑容。清妃被阳光闪的眯了眯眼,再睁眼时,就看那平时不芶言笑的男子,正拿着帕子给那女子擦汗,嘴里还轻声唤着“荔儿”。

  华屋内,荔儿穿着宽大的衣衫,正在凭窗绣着小衣衫,柔和的面庞上时不时露出微笑。房门打开”清妃领着人从外面进来,将大包小包的东西摆满了一桌子。

  荔儿有些笨拙地站起身,宽大的衣衫下,腹部高高隆起。清妃赶上前来扶住。

  “荔儿妹妹你是有了身孕的人,和姐姐就不用多礼了,快坐下歇歇。这些东西交给绣娘们去做就是,若不放心别人时,姐姐也能帮你。陛下远在边关,将你们母子交给我照顾,就当你疼姐姐好了,莫累着自己。……你瞧,这东西是我让我娘家搜罗来的,说是孕妇吃了最相得的。”

  荔儿真诚地道了谢,又说“姐姐也不用给我搜罗这些,前个姐姐拿来的,我还没吃完那。姐姐若有空”多陪我一陪可好?咱们姐妹作伴,才不寂寞。陛下去了这么些时日,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说着轻轻抚摸自己凸起的腹部。

  同一间屋子,晚上灯火通明,宫人们正来回奔忙。床榻上的荔儿满头是汗,咬着牙不肯叫出声。清妃站在一边,握着荔儿的手,给她鼓劲。“荔儿,再加把劲,马上就生下来了。”半晌听得一声婴儿的啼哭。

  “恭喜范昭仪,恭喜清妃娘娘,是个皇子。”一旁的接生嬷嬷喜道。那荔儿早就精疲力竭,勉强挣扎着要看孩子。接生嬷嬷捧了婴孩过来,被清妃接在手里,送到荔儿眼前。荔儿看了孩子一眼,又伸出手模了摸,“还请姐姐多照应他。”清妃含笑点头答应,那女子才心满意足、放心地睡了过去。

  还是同一间屋子,纱帐后一个女子蒙着面纱,背对着屋门躺着,任那风尘仆仆地龙袍男子如何恳求,就是不肯转过头来。“陛下如果一定逼臣妾,臣妾就去死。”一贯温柔的女子如此说话,倒把那龙袍男子吓住了。“荔儿,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朕对你的心意永远不变。”

  等龙袍男子离去,荔儿转过身来。有人抱了个婴孩进来,荔儿将婴孩搂在怀里,嘤嘤哭泣。半晌,似乎下了决心,叫了宫人进来吩咐了什么。

  少顷,清妃赶来。“荔儿,你这是怎么了,最近总躲着我,现在连陛下都不肯见了?荔儿,你……为何蒙着面纱?”

  荔儿依旧不肯揭开面纱,只求清妃帮她照看孩子。清妃踌躇,最后荔儿跪下相求,清妃终于答应,“妹妹的孩子,我定然当亲生骨肉般照看,哪里用的上妹妹一个求字。”

  御花园,湖心小岛上的芳菲小筑门窗紧闭。荔儿蒙着面纱在室内,那龙袍男子在窗外。

  “陛下要见臣妾,就请先答应县妾两件事。”

  “荔儿你说,莫说两件,便是百件,朕也依你。”

  “臣妾只有两件事。一是请陛下看在臣妾面上,善待臣妾的孩儿。第二件,臣妾得清妃姐姐照顾良多,请陛下,以后好好待清妃姐姐。”

  “荔儿,朕都答应了,你让朕进去可好?”

  “陛下,现在还不行。请陛下天明时再来。”荔儿轻声道。

  当夜芳菲小筑火起,因为有助燃之物,众人赶来救时,芳菲小筑已化作焦土。龙袍男子不顾众人劝阻,发疯般寻找,终究得到的不过是焦骨。龙袍男子心伤若狂,一批批的宫人被处置。最后,清妃抱着小皇子前***封书信,那龙袍男子看了书信,听到婴儿的哭声,***明。

  那以后,便只有那龙袍男子,衣着越来越华贵的清妃,还有一天天长大的小男孩,跟在两人身后,满脸儒慕之情地喊着父皇、母后。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闪现,一切都是那么的天衣无缝,为什么还会走到今天这个局面?

  赵清清,一直是当之无愧的天之娇女。赵家的嫡长女,母亲也是世家大族出身。更兼聪明伶俐,丽质天生,从小就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被充做男儿般教养。便是小小年纪初出家门,不用父母家族的势力.

  她也能混的风生水起,不少剑客侠士被她的风采迷倒。后来,按照父亲的计戈,她被送进宫内。她也并不抵触,她喜欢被人簇拥,她喜欢高高在上,而天下最高高在上的女人除皇后莫属。

  宫里的日子也并不寂寞。那些莺莺燕燕一边要顾及体面,一边又花样百出地争宠、不择手段地相斗,真真是有趣之极。她当然也不能免俗,不过她自认为她的手腕更高段,更不露痕迹。凭她的才貌,皇帝自然被她吸引,她还是踩在了那些女人的头上。直到……直到另一个女人的出现。

  那个女人相貌不如她,才情不如她,若一定要说那女人的出色之处,只能说她笑起来的时候,真的很温柔。就是她赵清清,第一次见了这样的笑容,也生出些好感来。那女人叫做荔儿,渐渐地皇帝的目光不再落在她身上,也不再落在别的嫔妃身上,而是落在这个荔儿身上。

  她深知知己知彼的道理,因而着意与这荔儿接近。意外发现,这竟是难得的一个表里如一的女子。荔儿性格温婉,不争不妒,整个人如司三月的春风,温柔无害。知道皇帝对荔儿情根深种,还是这株榕椅的功劳。皇帝感情内敛,可是却在她面前,对荔儿露出那样的表情。那还是这位皇帝第一次在她面前失态,虽然很快掩饰了过去,但还是被她深深记在心里。皇帝当时看荔儿的目光和表情,她曾经见过,当然是在另一个男人脸上。那男人看的人是她,她很明白这目光这表情的含义。那代表一个男人的沉沦。

  她赵清清可以皇帝有别的女人,但是,她不能容忍皇帝爱任何除了她之外的女人。这种爱,对于她,太过危险,很可能会夺走她经营的一切,以及她向往的目标。皇帝可以不爱她,但是绝不能爱别人。

  接近荔儿是十分简单的事,很快她就和荔儿成了好姐妹,进而以她的才情和手段,让荔儿对她崇拜不已,引她为知己。很多时候,便出现了皇帝、荔儿和她经常在一起的和谐局面。荔儿并不在意她分享皇帝的宠爱,而皇帝似乎对此也不反对,而且在人前还会多宠爱她几分。聪明如她自然不会误会皇帝是移爱于她了,皇帝是认识到荔儿个性单纯,而且毫无背景,是想要给心上人立一个强大的挡箭牌。这样的挡箭牌谁能比她赵清清更能胜任那?

  她不在乎当暂时的挡箭牌,因为她相信,她总会战胜荔儿,让皇帝认识到她的好胜过荔儿百倍,就算皇帝最终不会爱上她,也会不再爱荔儿,那么对她来说,就是胜利。然而这种乐观的想法,在意外的偷听到皇帝与荔儿的谈话后,化为了泡影。荔儿怀孕了,而皇帝允诺,若果荔儿生的是男孩,便会立荔儿为皇后,立孩子为太子。

  这以后,她依旧不动声色地充当挡箭牌,最后皇帝都被她感动,在离京去边关作战时,升了她的位份,将荔儿和荔儿肚子里的孩子交给她照顾。

  有人劝她趁这个机会,除掉荔儿。

  女人生产如同进一次鬼门关,就是半路出了什么差错,也不是罕事。但是她并不这么想,她太清楚皇帝对荔儿的感情了,如果荔儿真的出了什么事,那么她绝对会被迁怒。她才不会做这样的傻事,她有更妙的主意。她尽心尽力地照顾荔儿,有时候都让她自己有了错觉,荔儿是她的亲妹妹,荔儿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她的宝贝。她的努力没有白费,荔儿不仅认了她这个姐姐,而且每次给皇帝写信,都不忘提到她这个姐姐如何如何待她好。她成了这对爱人最亲密最可靠的盟友。

  荔儿生产,她也不顾产房血腥一直陪在旁边,直到荔儿产下皇子,边关送回捷报,皇帝即将还朝,她知道,是时候行动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夜未央(三)

  

  回忆到这里,赵太后嘴角露出笑意。那个曾经用目光***男子,是个制药的天才。一次无聊时两人打赌,她异想天开,说这天下人都要长生不老,容颜永驻,若反其道而行之,不知可不可以。那人正要在她面前显示才干,果然去钻研了,不久就兴冲冲地带了药来给她。两人用一只猫做试验,果然那猫吃药过后,真的衰老了。那人面对她又是惊叹又是赞赏的目光,仿佛是吃了蜜似的。那用剩下的药她就保存了起来。

  事情进行的分外顺利,不过是隔三差五在荔儿的饮食中加上些用药水泡过的燕窝,荔儿果真变的越来越怠惰,渐渐地头上生出第一根白发,眼角出现第一条皱纹。她装作并未注意,其实心里早就乐开了花。一个芳华不再的女子,要如何留住男人的爱,男人的宠?而一个失宠的女子又哪里有能力护住自己的孩子。皇帝也是男人,面对容颜衰老的荔儿,以前的那些海誓山盟不过是泡影罢了。

  荔儿迅速的衰老,在皇帝还没回来前就带上了面纱,不再出门。

  她曾几次试图让荔儿摘下面纱,欣赏一下荔儿衰老的容颜,但是都没有如愿。平日对她言听计从的荔儿,在这一点上格外固执。让她失掉了不少的乐趣。

  后来,皇帝回来了。然后就发生了芳菲小筑的事,荔儿自焚而死,临死都不曾让皇帝再看她一眼。皇帝大怒,宫内血流成河。她只躲在一边,等荔儿身边的人都处置的差不多了,就要波及到她的时候,她才抱着孩子出现,将她早就得到的荔儿的书信呈上去,只说是刚刚找到的。那信里,荔儿请皇帝不要迁怒宫内任何人。皇帝恢复理智,将荔儿的孩子托她抚养。荔儿被以妃子之礼下葬,而她则因为荔儿的孩子,坐上了贵妃的宝座,并成为皇帝的专宠。

  那以后,宫里的事乏善可陈。她一步步坐上皇后的位子,但是却从未怀孕。在荔儿的孩子长大之前,宫里只有两个小公主降生。别的嫔妃生不出孩子有情可原,可她竟然一直不孕。虽然找了无数个太医来看,结果都说她身体无碍,也许是子孙缘还没到。最后她又想到那个制药的天才,那人出自江湖有名的药王门下,应该会有办法。可是派人去找时,那药王一门早就不知搬迁到何处,那个人也再没有音讯。那人有些妇人之仁,难道是知道宫里的密事,猜到他制出的药用在何处,因而不再想见她,药王门也避祸去了?她这样怀疑过,但终究无法证实。

  现在回想起来,也许是她低估了荔儿的聪慧,她没有想到荔儿会做得这样决绝。她意想中,荔儿会以皇帝的感情,皇帝曾经的誓言来留住皇帝,而皇帝见了衰老的荔儿,会慢慢厌烦。可是荔儿没给皇帝这个机会,她用自己的死,留住了她在皇帝心中美好的形像,也留给她的儿子一笔无形的财富。

  赵太后扶着树干,当初经历过那件事的人,大多被先帝处置了,后来她也想法子处理掉一批。皇帝后来也很少提到荔儿。因此现在宫里的人都只知道她和先帝一生恩爱,就是这棵榕树,也是她和先帝恩爱的见证。

  那么到底是哪里走漏了风声,今天晌午皇帝在她耳边的话,明明是知道了内情。难道,难道……赵太后激灵灵打了个冷颤。难道是先帝早就知道了?或者是荔儿知道了,通过什么法子告诉了先帝?不,怎么会,那是她亲自下手,没有假手她人。如果荔儿知道了,不是应该让先帝为她报仇吗,还怎么会求先帝好好待她,还把孩子交给她照顾?如果先帝知道了,也该有所表示才对。不,他们都应该不知道才对。

  赵太后越想越不确定。

  最可恨的是赵欣雅!赵太后恨恨地拍了拍树干。赵欣雅是怎么拿到这个药的,当初她可是明令要销毁的。

  荔儿的事情之后,那药自然不能在留,在宫内销毁也怕留下痕迹。

  她招了弟弟进宫,让弟弟带出去毁掉。岔子出在哪那,怎么这药最后到了赵欣雅手里?是了,是了,当初跟着弟弟来了,还有他新娶的娘子吴氏。必是这吴氏拿了那药,却没销毁,后来又给了赵欣雅去对付赵太后只觉得呼吸有些不畅。她赵家怎么会养出这样一个女孩儿来。难道是上天派下来,专门来惩罚他们的吗?那样的东西,竟然用在一个下堂妇身上,真不知她是狠毒还是愚蠢。当然,这也是被吴氏溺爱的结果。吴***么一个,还是人到中年好不容易生的,溺爱过了头。**一辈子,都是赢家,没想到最后败在自家侄女身上,但是败了就是败了。

  不知不觉,月亮被乌云遮住,天上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赵太后最后看了一眼大榕树,转身离去。

  “阿绣,你退下吧。”回到慈宁宫内,赵太后吩咐阿绣准备好笔墨纸砚,便打发了阿绣下去。赵太后就知道她的生命是走到尽头了。

  皇帝最后那句明天会来看她,已经定了她的死期。一辈子在后宫打滚,最后大家还是都留住体面比较好。赵太后执笔略一思索,便刷刷刷写了起来。写完,又盖上印章,仔细地用镇纸压好。

  赵太后舒了口气,一抬头,却见一个脸生的嬷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书案前。那个嬷嬷并不向她行礼,只凉凉的看着她。赵太后一声呼喝就没有出口,转而平静地问道:“是陛下派你来,送哀家的?”

  “陛下深知清妃娘娘为人,是不用人送的。老奴来,是向陛下讨的人情,替死去的人,送娘娘一程。”

  “你是王昭仪身边那个范嬷嬷?……你到底是谁?”

  “老奴在宫里的时候才七八岁,如今都五十多了,清妃娘娘自然认不得老奴了。不过老奴却认得清妃娘娘的。”

  “别绕弯子了,说,你到底是谁?”

  “清妃娘娘还是如此杀伐决断,呵呵。清妃娘娘可记得当初和荔儿娘娘在宫内闲走,碰到一个偷溜进宫的小乞丐被人抓住,要处死,却被荔儿娘娘救下来了。”

  “哼,她总爱拣个小猫小狗回去养,谁能一一记得。不过,你既然来了”哀家有几点不明白,想来你能给哀家解惑。”

  “这个自然,不用娘娘问,老奴也要说的。您虽然让荔儿娘娘死.

  的不明不白,不过老奴会让您死的明白。”

  范嫉嬷开始述说往事:“荔儿娘娘救了老奴,因老奴年纪小,也不安排老奴做事,只让人好吃好喝地看顾老奴。荔儿娘娘生了皇子,老奴高兴的焚香祷告,愿意用老奴的寿数换他们母子平安长寿。后来先帝要回来了,荔儿娘娘却不再出门,还以面纱遮面,不让伺候的人靠近。

  老奴不放心,凭着身子灵便,偷进到荔儿娘娘的内室。老奴发现了荔儿娘娘的秘密,荔儿娘娘并没有怪罪老奴。荔儿娘娘心地善良,从不恶意揣度她人,但是荔儿娘娘也十分聪慧,知道自己是着了别人的道。老奴就劝荔儿娘娘等先帝回来,查清真凶,给荔儿娘娘报仇。但是荔儿娘娘只是笑笑,让老奴马上出宫。老奴自然不肯,荔儿娘娘就和老奴说,她毁容的事不打算告诉任何人,这样对她对她的孩子最好。

  老奴在渤海郡过活,心中却时刻不忘这件事。苍天不负苦心人,或者说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打听得有件人命案传的沸沸扬扬,那被害的人,也一样是突然衰老。老奴花钱打探,知道那毒药来自京城侯府,最有嫌疑的人姓赵,是当今赵丞相的女儿,清妃娘娘您的内侄女。

  当初老奴就怀疑你,这下终于证实了。”

  “然后你就混进宫来,要替荔儿报仇?你一定是向陛下禀报了,陛下就信了你?这么说婉妃中毒,是王昭仪下的手?是了,定是你调唆的是不是?那丫头急功近利,确实很好利用。那么皇帝也是事先知道的?哈哈,他竟然舍得对自己的女人下手。”

  “下毒的事和陛下无关。是老奴自作主张,谁让姓王的丫头,利字当头,最禁不住掉掇那。而且,婉妃娘娘也没真把陛下放在心上不是。像荔儿娘娘,因为深爱先帝,才不肯让先帝看到她毁容后的样子。婉妃娘娘根本配不上陛下,亏陛下对她那样好。”

  “你自然是维护荔儿的儿子的。哀家记起来了,是有那么个小丫头,总是喜欢偷偷盯着荔儿瞧,以为大家没发现她。当初哀家还和荔儿开玩笑,说这若是个男孩子,准是爱上她了。不过你并不姓范吧。

  哦,自然,是跟着荔儿的姓氏了。”

  范嬷嬷波澜不惊的脸上第一次现出一抹可疑的红色。

  “哀家还有一个问题,先帝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这个,只能由您自己亲自去问了。”

  次日凌晨,慈宁宫内丧钟长鸣,赵太后薨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因果

  

  太后病逝慈宁宫,举国哀悼,满城缟素。水幽寒身怀有孕,***必如其他命妇那样,但还是得去慈宁宫点个卯。齐芳珠和她情况一样,两人商量好了,只去一日,然后便由长公主上奏,免了她们俩每日必去慈宁宫哭灵伴丧的差使。

  赵太后自大寿之日,身体便有些不好。毕竟是花甲之人,病来如山倒,后来接二连三的事情,对她的打击可想而知。众女眷中就有传,太后是被她娘家兄弟一家人给气死的。启宗皇帝虽不是赵太后亲生.

  但是两人四十多年的母子情意,启宗皇帝对太后一直执礼甚恭,两人一直是母慈子孝,堪称典范。如今赵太后的丧葬礼仪,都按太后的最高规格办理,一点也没有受赵氏谋反获罪的影响。

  水幽寒在赵太后灵前,随着礼仪女官叩拜后,便被长公主安排和齐芳珠一起,到慈宁宫后面一座偏殿内休息。除了水幽寒和齐芳珠,还有几个太妃,因为年迈身体不支,也在这里小憩。

  有宫人献上茶果,大家也就略用了一点。女人聚在一起,难免闲话,消磨时光,尤其是空闲的很的太妃们。

  “……听说太后娘娘临终还留下了懿旨。”

  “哦?可是为她娘家兄弟求情?也是人之常情,不过谋反大罪,万岁爷可要为难了。”

  “这你可猜错了。太后娘娘懿旨里都是与皇帝母子情深的话,只最后提到一句,说是请陛下不要以她为念,一定要严惩赵家。”

  “哦?!”众太妃一片轻嘘,却也没有什么评论出口。

  水幽寒自然听的真切,不免从心里餐叹赵太后手段之高明。

  “唉呦,今个儿这全城的诰命夫人们都来了,似乎没瞧见楚侯爷家的王氏夫人?”一位老太妃转换话题道。

  “芳珠丫头,你瞧见王夫人没有?”一个相熟的太妃问齐芳珠。

  齐芳珠想了想,摇头,“回太妃娘娘,臣妾也并未看见王夫人前来。”

  “说来也怪可怜见儿的。哎,楚侯爷家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势,楚将军那是多好的前程啊,可惜……哎,如今婉妃娘娘又成了那个样子……王夫人只怕是不得闲的。”

  “这却奇怪,王夫人历来注重礼数。这所有名册上的诰命都来了,就是这俩孩子,都大着肚子还得来,王夫人却没来,真真怪异。”

  又坐了片刻,就有宫人进来,说几位老太妃可以各自回宫歇息了。因为长公主还没消息,水幽寒和齐芳珠也不便就走,心里想着,她们毕竟和太妃不同,怎么着也得熬一上午,这礼节上才过得去。

  却说皇宫非,犬理寺牢房。一个看守的婆子拿了钥匙,哐当当打开一间牢门,冲里面喊道:“赵氏,出来,你可以回家了。”

  “是,是熙哥来接我了吗?”赵欣雅似乎早就准备好了,欣喜地迈步走出牢门。

  “谁知道什么西哥东哥的?上面的命令叫放了你,你还罗嗦什么,敢情是没住够?”那婆子并不理会赵欣雅,只拿了笤帚等物,进了牢房去打扫。

  赵欣雅看着婆子高大肥硕的身躯,抿了抿嘴,心里劝告自己不要和这样的下人一般见识。她的熙哥并没有忘记她,求了恩典,救她出狱。只要她的熙哥对他不变心,那么她总有翻身之日,到时候,赵欣雅阴郁地看了眼身后的大牢,所有得罪过她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赵太后宾天,赵家全家入狱,赵欣雅都已经知道了。

  她也知道,赵家入狱,就有她那份证词的功劳,一开始,她还深恨水幽寒。可现在,赵欣雅反而对自己那时的决定庆幸。比起赵家,楚熙果然更加可靠。虽然她相信如果楚熙倒了,吴氏,她的母亲会想法子救她,但是母亲毕竟拗不过父亲。上次欺君之罪的事,赵家摆明了舍弃她,母亲也没有办法。赵欣雅庆幸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否则,如今她只怕还和吴氏等赵家人一样,被关在牢房内。

  走出牢房大门,赵欣雅左右张望,却并没有看到楚熙。街上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来往,赵欣雅有些心急,怎么楚熙还没来,她孤身一人,这可要如何才能回侯卉去。赵欣雅急得来回走动,惊动了旁边墙角一个乞丐模样的人。那人似乎在墙角睡了一夜,胡子拉碴,浑身散发着恶臭。

  “你是刚从牢里出来的,楚侯爷家的大少奶奶,赵丞相的闺女?”

  那乞丐看了眼大理寺牢房大门,又转头向赵欣雅问道。

  ***赵欣雅十分不高兴。可听那乞丐的后一句,竟然***的,赵欣雅一惊,可转念一想,楚熙必不会派这样的人接应自己,便转身走开。

  那乞丐却站起来,“你是赵欣雅?”

  “本夫人的闺名也是你这臭乞丐能叫的?”赵欣雅听这人叫了她的闺名,不觉怒道。

  “真的是你,可让俺等到了。你还俺婆娘和儿子的命来。”

  那乞丐见叫的应,瞬间红了眼睛,冲赵欣雅扑过来。赵欣雅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只觉胸腹间一片冰凉,低头看时,只见一把匕首扎在胸前,鲜血喷涌而出。

  那乞丐似乎怕她不死,又抽出匕首连扎了几下,一边还疯了似地喊,“还俺婆娘和儿子的命来。芸娘,儿子,俺为你们俩报仇了。”

  等周围有人发觉不对,有捕快赶来按住那乞丐时,赵欣雅早已躺在那没了气息,只一双眼睛睁的大大地,空洞地看着那片青天,那张脸上凝固了她最后的表情,似乎在说,怎么会这样。

  水幽寒知道这个消息,是从慈宁宫回到家以后。

  “这是怎么回事?赵欣雅怎么给放出来了,那杀她的人又是谁?”

  水幽寒忍不住问道。

  奶娘帮水幽寒脱了大衣裳,把她扶到炕上,欧阳拿了软枕来让她靠着,看她安顿妥当了,才开始说话。

  原来赵太后果真留下懿旨,除了回顾如何辅佐先帝,也回顾了与启宗皇帝母子之间的一些小事,最后还请启宗皇帝严惩赵家。朝里朝外无不夸赞赵太后识大体,是当之无愧的贤后。因赵太后过世,启宗皇帝延缓了对赵家的处罚。楚熙找到皇帝,为赵欣雅求情。

  “赵欣雅的欺君之罪,因楚熙上次跪求,已经被赦免了。剩下的就是谋害你了,那楚熙说赵欣雅虽然可恶,但是你一直安然无恙,赵欣雅罪不至死。皇上必是看在太后才死的面上,就下旨放了赵欣雅。今天就是赵欣雅出狱的日子。”

  “那人为什么杀她?”

  欧阳本不欲讲给水幽寒听,奈何水幽寒一直问,只得叹了口气,“小寒”你难道不记得春华宫内,赵氏是拿什么陷害你的?”

  水幽寒唉呦一声,似有所悟。

  “赵氏假孕,她母亲吴氏就买下几个月份适合的子妇,预备万一。后来赵氏要陷害你,便从这里挑了一个,大家认为必是要生男胎的,强行……结果母子两人都……哎。这名孕妇名叫芸娘,那乞丐男子就是她丈夫,叫马小六。吴氏当初派人买下这些孕妇,假称是一富贵之家,要生辰八字好的孩子给她家小公子作伴。马小六家贫,本就养不起孩子,因想着不仅能得几个钱,以后孩子还有好日子过,夫妻也有团圆的时候,就答应了。结果芸娘被带走后,就没了音讯。马小六就寻踪找到京城来了。”

  “赵家做事应该不会留下首尾,怎地就被他找到了?”水幽寒问。

  “春华宫一事,后来是赵氏两个贴身丫鬟顶罪。其中一个叫琥珀的,给楚熙做了姨娘。其实这琥珀不仅是赵家的家生女儿,她早就有相好之人,也是赵家的仆从。这人被派出去营生,回来才知道琥珀已经跟了楚熙。原来琥珀和他的事,不仅两家长辈早就认可,就是赵氏也是知道的。后来琥珀顶罪身死,赵氏没有一言搭救。这人对赵氏恨上加恨。也是姻缘巧合,这人就碰上了马小六,他是有心的人,买人的事他也知道些影,两下一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马小六立誓要给女人和儿子报仇,还没动手,就出了赵家的事,赵氏也被押在牢里了。

  马小六便在京城没走,昨天问得赵氏今天要放出来,就等在大牢外面,终究让他得了手。”

  说到这,欧阳又叹了口气,“这是抓了那马小六审出来的,可怜,可叹。”

  有谁能想到赵欣雅会是这样的结局?水幽寒心中感叹,出于意料之外,但绝对在情理之中。只能说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那楚熙既然求了情,知道赵欣雅今天放出来,怎地没去接她?”

  感叹了一会,水幽寒想到另外一个问题。

  “自然是被别的事绊僖了脚。”欧阳答道。

  水幽寒讶异,以楚熙待赵欣雅的情份,这要是什么样的事才能绊住他的脚那?

  第二百四十四章 案中案

  

  水幽寒的疑问,当天就有了答案,楚家又出了大事。

  知悉赵欣雅的结果,卫三娘等人都说是恶有恶报,这样的干脆的死法都还便宜了她。水幽寒心里盘算,以赵欣雅的为人,那些身份比她低的人的性命,在她眼里,是贱如草芥。那些她花银钱买来的人.

  命就是她的了,她可以随意处置。赵欣雅手里的人命债绝不会只有这一桩。而她这样一个自视颇高的人,最后死在一个“草芥”乞丐手里,对她来说才是真正的报应。

  奶娘见欧阳和水幽寒都劳乏了半日,忙摆了午饭上来。这边还未吃完,就有人来报,说是大理寺派人来,请欧阳速到大理寺去,有公事要办。近日因为给太后治丧,还有赵家的事,大理寺和京城府衙,都十分忙碌,经常人手不足,欧阳等文官便也时常被叫去帮忙。水幽寒问那人是何事,那人便说是楚侯爷家出了人命案子。

  水幽寒忙又细问来人,那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水幽寒想起方才的疑问,为什么楚熙没有按时去接赵欣雅,看来必定与此事有关。那命案涉及的必是楚家重要的人,否则不会真的绊住了楚熙的脚。

  因为大理寺叫的急,欧阳赶紧换了衣服就要去。水幽寒见欧阳午饭吃的不多,就叫冬儿准备了食盒,装了些刚出炉的包子点心等.让黄民带上,嘱咐他照顾欧阳偷空垫垫,多余的可以分给欧阳的同僚和下欧阳这一去,直到掌灯时分方才回来。水幽寒见欧阳一脸疲色,忙吩咐人端了热水来,亲自帮着欧阳换衣裳、洗干净手脸,又忙吩咐人摆上一桌饭菜来。

  “多亏你让黄芪带的那些个点心,倒没饿着。几位大人直夸咱们家饭食好,要我谢谢你想的周到。”吃罢饭,欧阳开口道。

  “一点小事,哪值当一个谢字。”水幽寒笑着谦逊道。

  说起来,大理寺的包大人,还真是让人挑不出错来。不过在水幽寒眼里,包大人有一点不好。用她前世的话来讲,就是太工作狂了。

  上行下效,大理寺的人工作起来就都有几分不要命的劲头。水幽寒前世也在职场上混过,她知道这样的人最容易得胃病,因此平时就特别注意。或是让欧阳带食盒过去,或是估计着大理寺事忙,她也不怕麻烦,总会让人送去些好克化热汤热点心等。欧阳那些同僚们自然也跟着沾光。

  “楚家是什么人出了事?”候着欧阳吃了茶,水幽寒就问。

  “是楚家的二少爷和二少奶奶。”

  “他们……?”

  “两人都被毒死了。”

  “啊?”水幽寒听得也是一惊,忙问“是怎么回事情?”

  “今天早上,王夫人要带着楚二少爷和二少奶奶到慈宁宫吊孝,就等这两人不来,王夫人派人去叫的时候,才发现这夫妻二人早已死去多时了,是吃了砒霜中毒而亡。出了这样的事,王夫人自然去不了慈宁宫,楚熙面对亲兄弟的死,也就一时顾不了赵欣雅了。”

  “那下毒的人是谁,查到了吗?”

  “已经抓来了。我下午去大理寺,便是帮着审问那两个犯人。”

  “是两个人?”

  “嗯,这两个人咱们都认得。”

  一个念头在水幽寒脑中只闪而过。

  “一个是王东,另外一个是青姨娘。”欧阳叹了口气,将事情原委讲给水幽寒听。

  原来王东在蔡氏死后,便带着女儿上京进了侯府。王东对人说是想念主子,想在主子身边出力,其实心里是想着暗访出给了蔡氏毒燕窝的人,好给蔡氏报仇。因他是府里的老人,王夫人就安排了个管事的差使给她,王兰儿也得了王夫人的眼缘,被王夫人留在身边伺候。

  青姨娘,也就是水幽寒以前的贴身大丫头青儿,因为跟赵欣雅交易,出卖水幽寒,本来是打的主意要跟楚熙。哪知道赵欣雅虽然表面上应允了,但心里却有别的打算。后来也不知使了什么招数,将青儿弄到楚二少爷楚征的床上。这是青儿自己招认的,说她原以为是跟楚熙,结果迷迷糊糊和个男子成了好事,醒来床上的男人却是楚征。

  青儿吃了这个暗亏,虽然不甘心,但是已经失身,如果还闹着和楚熙,那就会两头落空,也只好忍下来。青儿有几分姿色,楚征又是个贪新鲜的,两人很是热乎了一段时间。赵欣雅将青儿塞给楚征,是有很多打算的。

  青儿在楚府并没有根基,便经常将二房的事情报给赵欣雅。赵欣雅则会给她银钱,使她可以上下打点,在二房立足。

  楚征新鲜劲过了,对青儿就淡了下来,好在有赵欣雅的银钱,青儿本身又是个有心计的,楚二少奶奶有醋劲却没什么手段,这日子过的倒也不错。直到王夫人收到沈夫人的书信,知道水幽寒产子,便让人将青儿看了起来,后来更是让她背下所有黑锅,以求得水幽寒的原谅。

  水幽寒并未加一个指头在青儿身***少奶奶却趁机使人下手,打坏了青儿的肉皮,从****征面前完全失宠,在二房的身份一落千丈。赵欣雅自然不会养没用的人,不再给她银钱。二房伺候的年轻丫头媳妇多多少少都和二少爷有那么一腿,以前没少吃青儿的醋,受青儿的气,如今她倒了,要踩上一脚的人就不止一个。从此青儿虽挂着个姨娘的名份,实则日子过的还不如个粗使的丫头。

  青儿岂是个安守本分的,自然生出怨毒之心,只恨没机会出气罢了。

  王东要找到给蔡氏毒燕窝的人,知道青儿是个关键人物,自然小意儿结交。这一来二去,两人就勾搭上了。青儿要寻了终身依靠,王东则要借青儿的手给蔡氏报仇,两人就做成了一对。青儿是个有心计的,并未一开始就倾心吐胆,只吊着王东,想法子让王东先离不开她再说。

  婉妃的事情一闹出来,王夫人就先休了赵欣雅。赵欣雅被关进大牢,王东稍一打听,也就知道那毒燕窝是赵欣雅的。青儿也有自己的算计,就趁这时说出,毒燕窝是出自赵欣雅,可送燕窝给蔡氏的是楚二少奶奶。因为当初陷害水幽寒的事,她也参与了。为怕水幽寒以后报复,还为了讨好赵欣雅,楚二少奶奶就做了这么档子事。当然,两人的计戎中,蔡氏都是活不了的。王东在楚府里也有了些时日,知道楚二少奶奶一边对赵欣雅不满,一边还要巴结赵欣雅,因此就信了青儿所言。

  王东和青姨娘认为,赵欣雅在狱中,一定是出不来了。那就只需结果了楚二少奶奶就可以。王东对青姨娘说,他在渤海郡,认得许多北面贩马的人,这些年也攒了些银钱。等给蔡氏报了仇,两人可以偷偷去北面,或者到边境外去躲上几年,等风头过了,再回来,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夫妻两个好生自在享福。青姨娘被王东花言巧语所动,况且心里早就怀有怨恨。有王东这个管事,还有青姨娘在内宅,两下里应外合,就在当夜给二房众人的夜宵里下了蒙汗药。给楚征和楚二少奶奶下的则是砒霜。

  “这案子还有一个奇异之处,派出去的官兵抓到这两人的时候,发现他们也吃干粮中了毒。好在发现及时,灌了碱水给救过来了。一开始还以为这两人是畏罪自尽,审问后才知道,那干粮是别人给他们的,他们并不知道那里面有毒。”欧阳道。

  “哦?”

  “小寒,你猜猜那下毒害王东和青姨娘的是谁?”

  “若让我猜,我觉得是王兰儿。”水幽寒少一思索,便猜道。

  “你怎想到是她?”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第一次见她,就觉得这女孩有些可怕。后来蔡氏死于砒霜,我就怀疑是她下的手。心思这样毒辣,能为王东备下干粮,又想除掉王东和青姨娘的,我知道的就只有王兰儿,大胆一猜,没想到就猜对了。”

  “确实是她,你猜的没错。”

  欧阳放下茶碗,将背靠在弓枕上,“小寒,你没见他们父女,夫妻在公堂上互相推诿那副情形,真是让人厌烦。”

  水幽寒见欧阳脸上是厌憎疲倦之色,赶忙凑过去,将欧阳头抱在怀里,轻轻帮她按揉太阳穴,作为无声的安慰。

  欧阳似乎很享受这个服务,只把头略微从水幽寒肚子上移开些,想是怕压到她腹中的胎儿。

  “那最后可审出结果来了没?”水幽寒见欧阳神色好转,又问道。

  “包大人略施小计,就让他们互相攀咬起来,把所有实情都攀咬出来了。

  王东和青姨娘合谋下毒,王兰儿则是故意知情不报。楚熙失去圣心,触怒侯爷和夫人,这爵位眼看只会让二房继承。只有二房的楚征没了”那无论怎样,爵位都会传给楚熙。她做了楚熙的姨娘,志向高的很,想以后生了儿子继承爵位那。先是利用王东和青姨娘灭了二房,她再毒死这两人。这两人逃亡在外,不知会死在什么地方,这一切就都成了无头公案,于她有百利而无一害。最后还扯出蔡氏的事,也是王兰儿干的。”

  “倒是打的好算盘。最后包大人是如何判的?”

  “大理寺手里经过的案子无数,像这样离奇的,却没几件。如今这三人都押在牢里,因关系到楚家,包大人要上奏等陛下亲自裁夺。”

  因这一天听了太多恶事,欧阳便担心起来,怕会影响到水幽寒肚子里的孩子。水幽寒暗笑欧阳太过紧张,这才几个月,宝宝还没成形那。不过她还是让奶娘把麒儿抱过来。这父子俩一个奶声奶气地叫“弟弟宝”一个则盼女心切地叫“宝贝闺女”,一边一个趴在她肚子旁边,讲了一大堆天马行空的“吉利话”。

  第二百四十五章 人月两圆 (大结局)

  

  转眼春去秋来,金风送爽,瓜果飘香。这天是欧阳的休沐日,一大家子早早的起来,出了城门,直到城外农庄上闲住一日。水幽寒虽然挺着圆滚滚的肚子,不过兴头是一点都不减。一会看着人摘下瓜果挑好的存放到菜窖里去,一会又指挥人如何做菜干果酱,一会小刀带着麒儿捞了许多鱼回来,用木桶装着抬到她跟前,水幽寒见有条花负在水里游的欢畅,看个头约有四五斤重,就兴冲冲要亲自下再做剁椒鱼头大家吃。

  众人都劝水幽寒,要她安静歇在一边。不过这半年多,因为怀孕,也因为朝廷局势,水幽寒一直在城内府里拘谨着,如今出来消闲一日,又难免想起从前在渤海郡乡下秋收时的情景,因此她哪肯真的歇着。欧阳见她如此,只得一路紧随其后,跟进跟出,就是路上有个石子也要先踢开方肯让水幽寒走过。

  水幽寒各处走了一遭,最后被欧阳安置在竹椅上,回想起这半年所发生的事情,真可谓风云变幻。春天时太后薨逝,礼部官员为太后陵寝上折子请旨,按理,应该打开先帝陵寝,让赵太后与先帝合葬。

  启宗皇帝也没说什么,只拿出先帝的一道遗旨出来,原来先帝早有遗命,不要人去打扰。启宗皇帝只好另外择地安葬赵太后。大周朝历代帝后,都是葬于东陵,其余后宫诸人不论品级高低,都只能葬在西陵。赵太后既不能与先帝合葬,也没有在东陵另开陵寝的道理,最后就葬到了西陵。

  赵家谋反大罪,赵家父子首当其冲,按律当斩。启宗皇帝仁慈,竟赦免了赵家父子死罪,只刺配岭南荒蛮之地,永世不得回京。至于赵家其余人等,因在禁押期间,合府上下扯出很多陈年往事,也有外面人递上诉状上告的。皇帝下旨,凡有命案在身的,都按律处置。那些没有命案的,则都官卖为奴。

  因赵家上下几百口人,就专在城南的街口开辟了个场子,发卖那几天,围观的人山人海,指指点点,嘲骂叹息的都有,但是真正出钱买人的却没有。最后官府无法,只能一率充作苦役发到各地。

  因为赵家的事,拔起萝卜带出泥。赵家姻亲自不必说,那些平时结党趋奉的也纷纷被拉下马来。畏罪自戳者有之,罢官免职者有之,获罪流放者有之。便在前几日,传来消息,赵家父子发配途中,一个因年老体弱,一个则是年幼不曾经历过风霜,还未到岭南,便都染上时疫病故了。启宗皇帝还亲派了人去安葬。曾经轰轰烈烈的赵氏宗族,不到半年时间,就这样悉数湮灭了。

  歇了一回,水幽寒又领着奶娘和小红,又坐了马车,走了几里路,到另外一个小庄子巡察。这小庄子是水幽寒今年初刚买到手的,三进的院落,颇为齐整,庄子后山上有些坡地和果蔬,庄子前则是几十亩上好的水田。看过庄子和田地,水幽寒就问小红是否喜欢,小红也没多想,只实说是份好家当。水幽寒也就笑笑,没说什么。

  又回到庄子上吃了饭,眼看日渐西斜,大家就起身回城。水幽寒、奶娘、卫三娘、凤儿等女眷分乘了几两马车,欧阳、上官英、小刀等带着一众小厮健仆则骑马,一路簇拥着前行。

  正行走间,马车忽然停了。奶娘忙问怎么了,有下人回报说是小刀少爷发现只白狐,追了过去,说是捉到了正好给小少爷做领新皮裘。

  奶娘便掀开车帘,水幽寒只看到小刀的身影闪进路边的树丛,欧阳等人停了马,在旁观看,麒儿被欧阳搂着也坐在马上,口中呼喝有声,似乎在喊舅舅加油。

  “征儿,征儿,你在哪啊,别躲着娘亲。……娘亲知道对不起你,你别怪娘,你快出来,娘以后好好待你。”前面路上拐弯处传来一个老妇沙哑的喊声,似乎在寻找走失的孩子。

  “太太,太太,您慢一些,等等婢子。”又一个年轻的女声道。

  “你这奴才不中用,要等你,就找不到征儿了。”

  随着话音,一个妇人从拐角处急匆匆走来,怀里还抱着个布包。

  一个小丫鬟从后面赶上来,拉住那妇人道:“太太,怎么会找不到二少爷?您瞧瞧您怀里抱的,可不就是二少爷吗?”

  那妇人闻言先是一怔,然痢氐头看了看怀里的包裹,果真轻轻拍了起来,“征儿,好征儿,你原谅了娘是不是,都怪娘瞎了眼,让你受委屈了。”

  “太太,天色不早,咱们快回去吧。”那丫环趁势扶了那妇人往偏巧那妇人这时抬起头,正看到人群中欧阳马上的麒儿。

  “你这黑心的奴才又骗我,拿这个假货冒充我的征儿。”那妇人挥手给了小丫鬟一巴掌,随手就丢下怀里的布包,直冲着麒儿这边奔来,“征儿,这才是我的征儿。征儿,快到娘这来。”

  欧阳身边不少围随的人,岂能让陌生人如此接近麒儿。那妇人被拦住几米开外,只望着麒儿哭喊“征儿,征儿。”

  麒儿见一个人冲着她喊,好奇地看过***认得,就仰起头问欧阳,“阿爹,那人是谁,是***吗?”

  欧阳在马上皱了皱眉,将麒儿抱的更紧些。“咱们又不认得她,自然不是喊你。”

  水幽寒在马车上正看那妇人似乎有些面熟,这么会工夫,妇人身后又来了几个人,都是仆从打扮。两个肥壮的婆子上前来扶了那妇人,其中一个管事瞧见欧阳这边车马,忙过来见礼。

  “小人李尽忠,是楚侯府管事。我家夫人今天来祭拜二公子,悲痛过度,范了迷糊,冲撞了欧阳大人和小公子,还请欧阳大人见谅。”

  那管事说完话抬起脸来,奶娘眯着眼看了一回,惊道:“那不是李管事吗?”水幽寒一瞧,果真是侯府的李管事,再瞧那妇人,方才还不敢断定.这回认的真切了,竟真的是王夫人。

  侯府出事后,王东,王兰儿并青儿都判了斩立决。皇帝怜惜楚家遭遇,给了不少恩典。然而这些,却无论如何换不回楚征和韩淑贤的性命。王夫人不再见客,有人说是因为思念儿子,精神不好。渐渐地街头巷尾还出现了“换子”一说,也不知是什么缘由,水幽寒也没有兴趣去打听。

  李管事辛数周到,欧阳也没有出言责备。李管事忙带着人硬将王夫人扶走了,这边小明果真猎了只白狐回来,大家高高兴兴地回了城。

  刚进冬日,欧阳府里披红挂彩,小红穿着喜服有些害羞地坐在镜子前,由着奶娘为她理好妆。水幽寒坐在屋内贵妃榻上,见小红打扮好了,就招手叫她过来坐在自己身边。

  “转眼小红也成了大姑娘,就要嫁人了,想起王家村时,好像就在昨天。”水幽寒拉着小红的手感叹。

  “姑娘,我舍不得离开您。我,我不嫁了。”

  “说什么傻话!”水幽寒嗔道,“这几年,我冷眼看着,史管事是难得的好人,对你也是真心。你嫁给他”我也放心。”

  水幽寒说着从旁边拿过一个小匣子递给小红,小红打开匣子一看,是一叠几张银票,还有一张地契,却正是秋天时水幽寒带她和奶娘去看的那个小庄子的地契。

  小红急忙合上匣子,递回给水幽寒,“姑娘,您给我置办的那份嫁妆,就是普通人家嫡出的小姐也比不上。

  这,这更是太贵重了,我,我不能收。”

  水幽寒笑着把匣子塞到小红怀里,“快收着吧,和我还客气什么。我虽平时不说,你也知道,咱们的情份不同,当初只有奶娘和你陪着我在乡间过活,我一直把你当亲妹妹看待。这些银子,是给你压箱底的体己,这个庄子,则是我待你的一番心意,是给你的保障。不是我大喜的日子说话没有禁忌,有了这个,以后不管怎样,你和你的孩子,总有房子可住,也总有粮食可吃。”

  一番话说的小红红了眼圈,奶娘忙过来劝,好说歹说让小红收下了。吉时到,水幽寒帮小红盖上盖头,小红抱着匣子上了花轿。

  办完了小红的婚事,接下来又办黄芪和冬儿的婚事,年前又给小刀和凤儿办了定亲酒,只等过完年,皇帝开了恩科,小刀或是考个秀才,或是从武艺上得个出身,再办两个人的喜事。上官英和卫三娘夫妇早就盼着这一天,自然乐的合不拢嘴。

  说来也是心想事成,小刀春闱果真考中了秀才。水幽寒看着当初孤狼般一个小小少年,如今出落的玉村临风,颇有些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感慨。一家人开了宴席庆祝,席上就又讨论起小刀和凤儿的婚事。上官英和卫三娘只有一个女儿,小刀又是故人之子,就要大包大揽,水幽寒自然不肯。在她心里,小刀是家人,连凤儿最近也被她划入势力范围内了。最后小刀和凤儿羞的走了,上官英和欧阳对饮,水幽寒则和卫三娘就着骋礼、嫁妆等斤斤计较起来,却是生恐自己一方出的少了。

  本就临近产期,再加上这么一高兴,一激动。当晚水幽寒就闹腾起来。这边众人走马灯似地来回递汤递水,一轮圆月爬上枝头,请来的产婆刚进房门,就听见一声响亮的婴啼。原来是小包子等不及了,欧阳乐颠颠重操旧业,亲自接生。

  “啊……啊……”那产婆发出两个意味不明的音节,等大锭赏银到手,又笑眯了眼,“大理寺的官真了不得,真是……咳咳……全能好夫婿啊。”

  这一夜,大理寺四品寺丞欧阳大人家人月两圆,同时也划开了大理寺男光棍婚配史上的新纪元。真是月儿圆圆照九州,几家欢喜几家……还是欢喜。

  番外 嗨皮利埃佛阿芙特 一

  

  黄沙漠漠,日影西斜。玉门外尘沙滚滚,一行数十骑飞卷而来,前面还跑着两只毛皮金灿灿的獒犬。守门官兵定睛一看,喜不自胜,一边喊着大帅回来了,一边忙将吊桥放下。

  展眼间,几骑已到城门。当先一人一身亮银软甲,头盔下一张俊

  脸,真是面若冠玉,眸似明星。看年纪不过二十出头,也许是身经百战的缘故,端的是一身前杀之气,望之令敌人胆寒。这数十骑在此人率领下,真是犹如一把出鞘的利剑,那气势可说是所向披靡。看到城门守将,此人轻勒马缰,那两只獒犬也放慢脚步,对着守门的官兵轻吠了两声,这几十骑人马缓步穿过城门。所有守门官兵皆肃立,叉手为礼。

  “恭迎欧阳元帅回城!”众人异口司声道。

  欧阳天麒向众人点头,看着下面一张张恳切仰望的脸孔,不觉面上带了笑。这细微的变化,却将方才的肃杀之气一扫而光,官兵只觉得和风扑面,他们的元帅是称得起爱兵如子的。

  一个新来的小兵还是第一次如今近距离看到元帅,不觉向前迈了两步,越出人群。旁边一个疤面校尉眼疾手快,将那小兵拉了回去。欧阳天麒目光在那小兵和疤面校尉脸上扫过,一骑当先进了城。

  “还看什么,早都过去了。你不是早想见元帅一面,今天见了,怎么傻了?”一个守门小校用胳膊肘推了推方才华小兵。

  那小兵一直望着远去的人影,这时方缓过神来,抬起袖子擦了一把脸,“元帅长的可真好看……俺看的明明白白,元帅并没有三只眼啊。”

  这小兵痴痴呆呆的一句话,听得众军校一片哄笑,“土包子,元帅怎会有三只眼?”

  小兵被大家嘲笑,有些发急,辩解道:“你们莫看俺是新兵,就哄俺。俺在家就听说,元帅是二郎神下凡,有梅山七兄弟,还有啸天大帮着。方才元帅马前的,不就是啸天大,还有元帅身后跟着的,俺看一定是梅山七兄弟。”

  这小,兵梗着脖子,脸都红了,一个年老此的校尉解释道:“你这小子才来,这些人都不认识。我跟你说说,以后你再见了,也知道怎么称呼。”

  小兵忙作揖请教,那校尉才慢慢说道:“那前面穿银色铠甲的,就是咱们的欧阳元帅。那两只金黄皮毛的,不是啸天犬,是咱家元帅养的獒犬。元帅身后那几位都是咱玉门关的将军,那两个年纪略长的,除了元帅,就是他们两位官衔最高,是先前楚老侯爷的副将,紧挨着将军的那两位,年纪小又跳脱的那个,姓奚,是咱元帅的表弟,另一个是接书生的,是元帅的亲兄弟,还是个顶好的郎中。后面两位都穿楮红战袍,长的很像的,是兄弟俩,姓龙,那是咱元帅的两个大舅哥。

  还有那……”这校尉如数家珍,倒把玉门关的所有守将几乎说了个编,最后还不忘说上一句,“方才说的这些为,别看和元帅都沾亲带故,人家那官位俸禄,可是实打实从战场上拼来的功勋,哪个单说出来,都能让对面那些蛮族吓的尿裤子。”

  众兵士又是一阵大笑,就是那疤面校尉也抱着长枪在一边咧开了嘴角。

  玉门关内元帅府

  欧阳天麒已经脱掉铠甲,两只獒犬围着他打转,一个伸出两只前爪抱了他腿,另一只直把毛茸茸的大脑袋撞到他怀里。欧阳天麒将两只一起按在怀里揉搓。

  “大哥,吃饭了!”欧阳天麟从屋里走出来招呼。

  两只獒犬闻声又跑到欧阳天麟脚边撒欢。欧阳天麟将两只的脑袋抱在一起,胡噜了几下,就让人将两大盆切好的肉端给两只獒犬。

  “卷子、团子,快去吃饭!”

  那端盆给獒犬的小校不禁嘴角抽了抽,这样威风的獒犬,竟然被主人取了这样的名字,他很为这两只悲哀,不过,据说,元帅家里另外几只的名字,比这还面团,这么想想,他还得为这两只庆幸。

  屋内早就摆好了酒菜,天麒天麟两兄弟走进屋内,屋内众人都站起来,却是方才跟在天麒身后的那几位将领。欧阳天麒摆摆手,众人归坐。桌上饭菜十分丰盛,一时饭毕,有人送上茶来,众人又谈了些军务,就都各自忙去了。

  天麒天麟两兄弟一起去了后面内宅坐下,一个身材略显臃肿的女人亲自端上茶事

  “嫂子,你小心身子,这此活计让别人做。嫂子你若有了好歹,娘第一个不会放过大哥,第二个便要找我的不是。”天麟站起来。

  那女子笑了笑,“不碍的,娘也说怀孕要适当活动活动,才好生养。……娘的信,方才送到的。”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封厚厚的信来。

  欧阳天麒接过信打开细细看了,脸上露出笑容,又将信交给弟弟。

  “阿爹说这次一定是女孩,咱们总算要有个小妹妹了。”

  欧阳天麟看信,前面笔迹秀丽,洋洋洒洒,都是些家常闲话,只有最后几行与上面笔迹不同,显见是有人另外加上的。

  “爹爹医术是高明的,可是这件事却总料不准。上次生小四的时候,爹也说是女孩,不知这次准不准?”欧阳天麟笑。

  “确实,生你的时候,阿爹也盼着是女孩来着。阿爹倒不是料不准,是思女成疾,所以每次都那么说……”欧阳天麒似乎回忆起什么好玩的事情,也笑起来。

  “我看爹爹这几行字写的很潦草,应该是急匆匆加上的。”

  “应该是怕娘亲着恼吧,你知道,娘亲怀孕的事,一开始是要瞒着咱们的,呵呵呵……”

  夜幕降临,城门早就关了。城门下,一队守城官兵正在再饭。

  “今个元帅猎了好些东西,大伙都跟着打打牙祭。”派饭的火头军一边派饭,一边说。

  众小兵吃的口角流油,还不忘磕打牙。

  “元帅真是咱们的福星。自打他来了,咱们这仗要么不打,一打就是打胜仗。现在更省心,那边蛮族自己个儿掐的历害,还要讨好咱们,怕咱们趁乱偷袭。”

  “那自然是不用说的,就是咱们的伙食,自打元帅来了,也跟着好了起来。以前一个冬天,见不着一点菜叶子,大家伙口舌生疮。现在,秋天存下菜干,南瓜,冬瓜,冬天还能吃到新鲜蘑菇,都是托了元帅的福。”

  “听说元帅家里很有钱的,咱元帅他家老夫人怕儿子吃苦,好东西都是一车车的送,元帅又不肯吃独食,老夫人就想法子给咱们大伙都改善了伙食。”

  “元帅的好处几天几夜都说不完,怨不得人说是天上神将下凡。”

  “就是,就是,好多人都说是元帅二郎神下凡,元帅家老夫人也是夭仙下凡那。”眼看着话题转向另一个方向。

  “别信口胡说,老夫人岂是咱们能议论的。”一直沉默不语的疤脸军校沉声道,众人觉得这话有理,果真就不再说。

  “这人是谁,脸上是打仗伤的吗,俺方才看有人给他额外送了吃食。”新兵问身边的老校尉。

  “他多得些照顾也是应当的。你别别看他不声不响的,打起仗来有股狠劲。有一次还替咱们元帅挡了一刀那。”

  “那是大功啊,咋还是个没品级的校尉?”

  “这是个怪人,说他平时只想做个守城卒,有仗打的时候,他就会冲在前面。”

  “真是怪人,等俺问问他是啥意思。”新兵就要忘疤脸人身边凑,被一个老兵拉住。

  “谁没点伤心事。年轻人,别多事。”

  “那他叫什么名字?”新兵又问。

  “怪人自然有个怪名字,他并没有姓,名字就一个子,叫做悔……”

  渤海郡济水城外,虽然是暑热炎炎,但是到了葡萄园内绿茵遍地,却是暑气全消。葡萄架下摆着,水幽寒穿着家常绸布衣裙,正闭着眼睛躺在竹椅上乘凉。旁边欧阳怀里抱了刚办过百日宴的小包子,正在拍哄。

  水幽寒听着欧阳嘴里哼着药诀哄女儿睡觉,不觉翘起嘴角,睁开眼扫了欧阳一眼。自打闺女生下来,欧阳的嘴就几乎没合上过。还特意地开了祠堂去上香,告诉他家列祖列宗,欧阳家终于有女孩了。水幽寒想想就觉得好笑。欧阳家以前都是代代单传,更是从没有国女儿。因她先有了麒儿,后来麟儿出生时,欧阳心里想的,却是要个女儿。结果麟儿自然是男孩,接下来她又生了两个,也都是男孩。

  这样欧阳就更加想要女儿,水幽寒其实也是喜欢女孩的。虽然这是个男权社会,对女孩十分不公,女孩的路比男孩的要难走,但是有四个哥哥做靠山,女孩子家总不会让她吃亏就是了。因而,虽然说已经年过四十,也说了不再生了,对于这个意外得到的女儿,水幽寒也是十分得意地。

  番外 嗨皮利埃佛阿芙特 二

  

  自打十年前,欧阳就辞了官,一家人回渤海郡,过上了悠闲的田园生活。水幽寒转过脸,看身前铺着席子,一大一小两个男孩正在赶围棋做戏。奶娘则是坐在那小男孩身后,眯着眼睛,是不是摩挲下小男孩的头。奶娘的头发已经全白了,不过身板还硬朗,这些年调养下来,比同龄的人看着就年轻。一家人都当老祖宗似地供着她,她却不肯什么都不做地养老,最喜欢的还是帮着水幽寒照看这些儿孙。

  那大些的男孩已经有七八岁,是欧阳家的老四。他二哥跟着大哥在西北玉门关,三个则跟了上官叔公和叔婆学本事,他因为年纪还小,只跟着父亲念书学医。小些的男孩却还不到三岁,两个男孩相差四岁,却是两个辈份。

  年纪小的男孩眼见着要输了,就水汪汪地看着对面大些的男孩,可怜巴巴地叫:“小叔……”

  那大些的男孩咧嘴一笑,似乎让那小男孩放心,随即摆了枚棋子上去,胜负立现。

  小男孩一张小脸皱成个包子,两只大眼更加水汪汪。大男孩伸过手来,捏捏小男孩粉嫩的包子脸,“宝儿,男子汉要输的起,你要是哭,就不是男子汉了。”

  小包子眨巴眨巴眼,果然没哭,不过却转过头去,挨到头发花白的奶娘怀里,奶声奶气地叫了声“太姥姥……”一双大眼睛里满是委屈,又瞟一瞟那大男孩,“小叔他……”小男孩没有接下去说,不过那委屈的小眼神,更胜过千言万语。

  “小四子,你又趁我没注意,就欺负宝儿了吧。

  等我告诉你娘,今年北面要送小马驹过来,你要的啥汗血马,到时候没你的份。”

  这下说到小四子的痛处,小四子方才的笑脸,一下变成苦瓜脸。

  宝儿得意地看了看自家小叔,还轻轻地哼了一声,那意思说,叫你不让着我,这下吃亏了吧。

  小四子忙将苦瓜脸转成弥勒佛那一张笑脸,将怀里的蝈蝈笼子蛐蛐罐子一股脑塞给小侄子,又把棋盘胡噜了重新摆上棋子。

  “姥姥,我没欺负宝儿。您看,我灯东西都给他了,宝儿,来,小叔陪你下棋,让你赢,次次都让你赢还不行吗。”

  “这就对了。”奶娘颇为满意。宝儿得意地小眼神都要飞起来.

  这个小叔老爱捉弄他,可是只要太姥姥出面,小叔就没辙。宝儿虽然得意,也懂得适可而止,真的惹恼了小叔不再带他玩,他也要郁闷的。这么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又热热闹闹玩起来。水幽寒看着这祖孙三人每日都要上演的套路,也在心里笑了起来。

  晚上,哄睡了宝贝闺女,欧阳和水幽寒拆看各处来的信件,然后躺在床上闲话家常。

  “阿宣家也添了个闺女,明天备份厚礼送过去,他这些年,实在不容易。”欧阳道。

  水幽寒点头。那一年,太后薨逝,赵家烟消云散,但是王家也没捞到好处。首先是宫里,皇帝对于王嫣然的所作所为,可谓是洞若观火。而王赵两家对证时,也扯出不少王家的旧事。王郡守就是再清正廉明,这官场上很多事情还是撇清不了。最后,王郡守辞官,带着新娶的小妾去了江南。皇帝欣赏王宣的才华.王宣继续留在翰林院任职。

  后宫里,楚婉君被封为贵妃,赵修容和王嫣然都搬到楚婉君的宫里侍奉楚贵妃。私下里,皇帝亲自发话,楚婉君能活多久,赵王二人就能活多久。赵修容很快就得病去世了,王嫣然活了下来。后来楚婉君也去世,王宣请了水幽寒,一起向皇帝求情。大家都知道楚婉君的性子,王嫣然这些年过的如何自不必说。皇帝便让王嫣然活了下来,继续住在楚贵妃宫里。

  “老侯爷那边又送了礼来,皇帝也有赏赐下来。小寒,你说,要不要让宝儿认下侯爷?”

  自从楚家出事,楚侯爷总共两个儿子,楚征被毒死,楚熙也不知所踪,楚婉君则是中毒后熬了几年也过世了。楚侯爷一生为国家出生入死,结果家事如此凄凉,启宗皇帝也十分体恤,层层封赏加恩,只是这都不能让老侯爷开怀。老侯爷几次三番要认回麒儿,不过麒儿始终不忘欧阳的养育之恩,就连启宗皇帝出面,也没有答应。老侯爷知道楚家亏欠麒儿甚多,自然不能强求,也知道麒儿心志坚定,虽然不死心,也无可奈何。后来麒儿娶妻生了宝儿,现在麒儿的娘子龙氏又怀了身孕,老侯爷的心思又活络起来,想要将宝儿认回去,启宗皇帝也再三致意欧阳和水幽寒,还多次和麒儿说和。

  想起这些年楚侯爷对麒儿的关照,还有对她和欧阳的低声下气,又想起麒儿说过的疤脸人曾冒死救了他性命,水幽寒也有点心软。

  水幽寒叹了口气,“让麒儿自己决定吧。如今他的功勋足够封妻荫子,也不怕那起子小人说三道四,楚侯爷,哎,也确实晚景凄凉。”

  “宫里传来的消息,皇帝要让位给太子,不再过问政事,说是要游山玩水,享受晚年生活了。莱总管的意思,皇帝早听说咱们这葡萄庄园好,要来咱们这避暑……听说德妃生的那位小公主,已经七岁,越加聪明伶俐了,皇帝总带在身边……”

  夫妻两个说着闲话,互相依偎着慢慢入睡。

  (下面有雷,请携带避雷针)

  启宗皇帝果然金口玉言,说退位就退位,说游山玩水就游山玩水,说到葡萄庄园来避暑,就真的来了。看着年过花甲,却依然腰板溜直,精神矍铄,看着不到五十的皇帝,哦,不,现在该称太上皇了,还有旁边十几年模样不改的莱总管,水幽寒心里疑惑,这两人是不是练了什么不老神功啊。

  一番寒暄过后,水幽寒忙命人送上新鲜的水果,又让小四子和宝儿出来见客。启宗皇帝笑着赏了一大堆东西,小四子一副小大人样的答谢,宝儿则抱着一堆金元宝,乐成了元宝样。

  “你们这葡萄熟的可真早,嗯,很好吃”随着脆生生的声音,一个七八岁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从皇帝身后闪出来。莱总管忙在一边介绍说这就是珍珠公主。

  那小公主却不摆架子,也不认生,几步跑到水幽寒跟前,一伸手,却是拉住欧阳的衣袖。水幽寒一愣,欧阳已经被小公主拉到了一边。

  就见小公主上下打量了欧阳好几十眼。

  “天王盖地虎。”小公主紧盯着欧阳的眼睛试探。

  欧阳不明所以,水幽寒也愣在那里。

  小公主见欧阳没有反应,又试探道:“莫哈莫哈,正晌午时说话,谁也没有家。”

  水幽寒冒冷汗,欧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启宗皇帝却正巧听到小公主后面的话,嗔道:“又胡说什么,每天稀奇古怪地,是你吵着跟朕出来,现在说的什么没有家,皇宫永远是你的家,你皇兄疼你的紧,你说这话,他要伤心了。”

  少顷摆上酒席,欧阳陪着太上皇痛饮。小公主见了水幽寒送上来的葡萄酒,也要喝。水幽寒见太上皇并不反对,就给小公主也倒了半杯。这喝葡每酒的杯子,全都是上好的白玉杯。那小公主又要了冰块加在杯中,才慢慢抿了一口,然后赞好酒,“……白玉杯是好,不过还是玻璃杯更剔透些,哎,琉璃杯也凑合吧。”

  水幽寒恍若未闻,只在一边布让。酒至半酣,太上皇来了兴致,看着脸蛋红扑扑地小公主,便让她做首诗来。

  水幽寒还觉得让一个七岁的小姑娘作诗,实在太为难了。小公主脸上丝毫不见难色,放下酒杯,道:“父皇,我想出一首好词,虽然与眼下风景不太搭调,可却与父皇十分相称。”说着清了清嗓子,脆生生地念道:“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秦皇汉武略失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野狼可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周朝。”

  坐上一片喝彩之声,水幽寒却石化在当场。

  “好词,好气魄,不愧是朕的女儿。乖女儿,你要什么赏赐?”

  “父皇,儿臣只要一个好驸马。”小公主指着一边的小四子,“儿臣要他做儿臣的驸马。”

  “啊……不……”水幽寒大叫,事关儿子的福祉,她也顾不得犯上不犯上了,忽地从座位上站起,做河东狮吼:“我不要她做我儿媳妇”

  (四壁回声:儿媳妇,媳妇,媳妇)

  “小寒,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快醒醒。”欧阳听见水幽寒梦中大叫,忙起身点燃蜡烛。

  水幽寒睁开眼,见自己只穿着睡衣躺在床上,欧阳正焦急地看着她,方明白刚才只是一梦,忙暗暗地抹了把冷汗,想起梦中情形,又不禁失笑。

  “小寒,你方才喊,不要公主做儿媳妇。”欧阳抓了水幽寒的手,摸了摸脉搏,觉得无碍,才放下心来。

  “嗯。”水幽寒见欧阳这样问,又不好把梦中事情告诉他,便含糊应道。

  从此,欧阳家家规上莫名其妙地多了一条,欧阳家男子不得尚公主。其直接后果是,十几年后,某位公主要嫁入欧阳家之前,不得不自请降为郡主,才进了欧阳家的门。

  番外 有悔

  

  玉门关岁月,年复一年,那些惨痛的回忆,至今却依然历历在目。疤面人抱着长枪,倚在城墙下,闭上眼,感受夕阳最后一道余辉。

  赵家谋反大罪确认,皇帝下旨,赵家上下几百口都将发卖为奴。

  当时听了这个消息,他自然就想到了狱中的赵欣雅。他知道赵欣雅有多骄傲,无论赵欣雅做过多少错事,他始终不忍心让她沦落为奴。因此他厚着脸皮再次向皇帝求情。上次为赵欣雅求情,他已经将城外兵营的兵权交还给了皇帝,这次,他手里没有别的筹码,他知道,他这是在依仗着父亲的脸面,他也知道,赵欣雅一条命,在皇帝眼里,根本就不算什么。皇帝没有说话,只看着他良久,长叹一声,点头应允了他的请求。

  他随即去了大理寺,想就带赵欣雅出来,大理寺的人说虽然有皇上的旨意,但是不能立刻放人,还要办理些手续,让他第二天再去领人。他便先回了侯府。

  结果,第二天,他并没有去接赵欣雅。

  因为他的弟弟和弟妹都被人下毒害死。而这个祸患的源头,就是赵欣雅。楚征,虽然平时有些不务正业,但是从没有大恶,对他这个哥哥,也是既尊重又亲热。他在外随着父亲征战,也是征儿代他在母亲跟前尽孝。这是他的手足,他的亲兄弟,昨天还亲亲热热地叫他哥哥,今天却躺在那里,面目青紫,全身僵硬。他的亲弟弟,才二十岁,还没留下一儿半女,就这样去了。

  三天后,听到赵欣雅在街上被人杀死,他才想起来当天没有去接赵欣雅。仔细想想.就是当时想起来了,又如何,他真能抛下亲兄弟的尸首,去接那个罪魁祸首吗?他也了解到,杀了赵欣雅的人,就是她用来陷害水幽寒的胎儿的父亲,那孕妇自然也是死在她手里的。赵欣雅的尸首在街上放了三天,被人指指点点.还有人扔砖头,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止。

  终究是他派人收拾了赵欣雅的尸首,埋到城外。他自己没有去,他本来接赵欣雅出狱,也不是为了复合。其实,他和赵欣雅之间,早就出现了裂痕,而且那道裂痕越来越宽,至今已经变成一道鸿沟。

  两人之间的感情,早已不复当初。

  因为碍于父母之命和婚约,而娶了水幽寒进门,他对赵欣雅有愧疚。因而水幽寒在侯府被诬陷的时候,他明知侯府内院连只公苍蝇也飞不进去,还是选择了视而不见。不仅是因为对赵欣雅有愧疚,还有对水幽寒的怨气。那一夜,水幽寒对他用了药,他因为可怜她,因为她的老实没有防备她,才有了那一夜。

  因而这件事他便故作不知,果然母亲也因为顾及二房和妹妹的名声,选择了牺牲水氏。本来水氏自尽,他心中还有些不忍,后来活了过来.自请离府,他松了口气。也是一个可怜的女子,给她一条活路又何妨。水氏连唯一一个贴身丫头都管束不住,又怎么能做侯府的主母。水氏离开,皆大欢喜。

  接下来水氏生子,赵欣雅送毒燕窝,又派人暗杀,这却是很久以后他才知道的。水幽寒带着麒儿回到京城,已经不复以往的懦弱,也不再对他乞怜。而赵欣雅却在他面前一点点撕去了脸上的画皮。他以前从未想到,赵欣雅会是这样的女子。那样狠辣无情,视人命如草芥,又是那样自私自利,身边贴身伺候的丫环,本有情郎,却被她逼着给他做了妾。两个丫环替她顶罪死了,她一点也不伤心。联想到她为了扳倒水幽寒,连他的弟弟,弟妹和妹妹都给陷在里头的那个狠劲,他以为,他自己是赵欣雅心头唯一的例外。但是他又想错了,大理寺牢房外听到的那席话,赵欣雅竟然污蔑是他派人去济水城要杀妻灭子。赵欣雅是官家小姐出身,自然知道那是怎样的罪过,那样的罪名一确定,他不仅一定会没命,连名声也全部毁了。

  直到那个时候,他才恍然大悟,他楚熙,作为赵欣雅的所有物,在赵欣雅心上才能占一席之地。一旦他不再为赵欣雅所有,那么在赵欣雅眼中,他就一文不值,甚至变成赵欣雅的眼中钉。赵欣雅所爱的只有赵欣雅,他楚熙不过是赵欣雅珠冠上那颗最亮眼的珠子,他不过是一件配饰。

  他对赵欣雅死了心,然而还有更让他痛心的事。

  楚征死后,王夫人一开始还好。

  后来也不知怎地竟传出流言,说他不是王夫人的亲生子,楚征才是。接着,王夫人就疯魔了,总抱个布包,叫着征儿,娘对不起你。

  还几乎每天都要去楚征坟上哭上一场才完。楚家出了这么多事,皇帝下旨召回楚侯爷,他才知道事情的原委。他是楚侯爷的亲生子,但是生下他的,确实不是王夫人,或者说,不是这个王夫人。

  孪生姐妹,同时爱上一个男人。男人和姐姐两情相悦,私定终身。妹妹嫉妒,下药毒害了姐姐。姐姐卧病在床,出嫁之日妹妹上了花轿,还说动姐姐的贴身丫头月儿陪嫁。

  只是妹妹不知道,但是这个男人,还有两姐妹的父亲都知道,她的姐姐已经怀有身孕。只是因为中了毒,在打掉孩子病怏怏地多活几年,和生下孩子很快死去之间,姐姐选择了前者,假托身死,其实早已安排到一处僻静所在等着产子。

  姐姐怜惜妹妹一片痴情,老父则是不能眼看一个女儿死去,另一个也没有着落。结果妹妹顺利成亲,不久也有了身孕,生下一个儿子。

  这时姐姐早生下孩子去世了。男人看妹妹生的孩子强壮,怜惜那姐姐生的孩子瘦弱,就安排人调换了。所有事情都是月儿亲手办理,妹妹生产后虚弱,只看了一眼孩子。男人又想法子安排,不让女人见这孩子。两个孩子,同一个父亲,母亲又是孪生姐妹,小小的一团,谁能分辨的出来,因而瞒的风雨不透。两年后,男人从外带了另一个男孩回来,说是死去战友的孩子,取名楚征,要妹妹当亲生儿子照看,就养在了妹妹的名下。

  妹妹,也就是王夫人欣然接纳。两个孩子越长越像,王夫人心里就生出别的想头。只是严格教养楚熙,却对楚征十分溺爱。男人还以为是母子天性。等楚征身死,闻讯赶来的老奶妈无意间说走了嘴,王夫人盘查起来,知道真相。王夫人又悔又愧,魔怔了,说出很多对不起楚征的话来,众人才知道,王夫人早就怀疑楚征是男人和别的女人生下的,因而故意溺爱楚征,存的却是不让他与楚熙争锋的恶毒心思。

  他迷茫了,离开京城,去了渤海郡,王家村,那是他的生母和他孩子的母亲曾经住过的地方,麒儿也是在那里出生,那里还埋着忠仆海伯,他记得小时候曾服侍过他的。

  岁月悠悠,西北烽烟再起。出征的是楚侯爷,监军的则是名姓欧阳的年轻的小将。他再次骑上战马。看着年轻的小将,一步步成了叱咤风云,威震玉门关外的大元帅,他也找到了余生的生存目的,就是守在这玉门关前,守护在那个孩子身前。作为人父,他以前没能替孩子遮风挡雨,现在就用这带罪之身,替他遮挡刀剑,此生足矣。

  番外 桃之夭

  

  春暖花开,月华宫内,桃花灼灼。

  老一些的宫人都知道,原本月华宫内是一株桃树都没有的,自打婉妃成了贵妃,月华宫又晋封了一位莲昭仪后,这桃树就一株株种起来。到现在,月华宫成了一座桃园。宫人们倒也没有因为要照顾这么多桃树而抱怨,这桃衬春天的花香,夏天的凉荫,秋天的果子,对于他们来说,可以算得上是福利。因此,她们是要感激莲昭仪的。只是,不知道如果她们知道了这最初种植桃树的目的,心中会做何想法。

  莲昭仪一边伞着把剪刀,小心地一棵棵修剪桃树的枝桠,一边如是想到。

  这些桃树,是为了纪念,那个如桃花花蕾般娇艳,但却没来得及盛开,更没有机会结子的年轻生命,那个和她一起侍奉王昭仪的——小桃。

  小桃,并不是因为挨了板子而死的,她是被她一心伺候的王家小姐亲手杀害的。王嫣然一心要进宫,沈夫人本来心疼女儿,不想答应,后来看王嫣然心意坚决,又因为沈家老太太的劝说生出了其他的打算,就顺水推舟同意送她进宫。但是沈夫人提出,王嫣然要进宫,第一个条件,就是小桃的性命。

  小桃,忠心有余,但是心机却不足。进了宫里,只会被人利用,进而危害到王嫣然。沈夫人一直认为,女人间的争斗,谁最狠的下心,谁就最不会吃亏,就会是最终的胜利者。因此,她让王嫣然杀了小桃,只有恨得下心肠的女人,才有资格进入皇宫。

  小桃死了,同时死去的,还有那个纯真、青春、良善的王嫣然。

  她小莲逃过了这一劫。因为她是王家的家生子,从小见惯了大家族内部的弯弯绕绕,骨子里懂得该如何生存。她能够随着王嫣然进宫,不仅因为她的这份心计,也是因为她的父母兄弟都握在王家的手里。没人问过她愿不愿意,她们都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她的荣耀,就是父母兄弟都跟着沾光。只有临行前,她的母亲搂着她,母女俩痛哭。

  她知道,从此以后,就是山水相隔,相见无期。

  皇宫里,她作为王昭仪的贴身宫女,受命行事,也冷眼旁观。范嬷嬷成了王昭仪的主心骨。她从蛛丝马迹中察觉,王昭仪将另一个女子,水幽寒当作第二个小桃,可以给她带来更大利益的小桃。

  只不过水幽寒不是小桃,王昭仪并没能踩着水幽寒的尸身往上爬,相反,王昭仪掉了下来,摔的狠惨。

  因为有个好哥哥,王昭仪依然是王昭仪。王昭仪搬进月华宫,虽然名为昭仪,其实不过是伺候楚贵妃的丫头。这个时候,楚贵妃自然已经知道,毒害她的人就在赵修容和王昭仪两人之中,而王昭仪的嫌疑最大。羞辱、打骂,楚贵妃将毁容失宠的怨恨都发泄在两人身上。作为贴身宫女的她自然也要被牵连,不过她巧妙地将自己摘了出来,在楚贵妃和王昭仪两人之间周旋,慢慢地王昭仪要仰仗她才能过的稍微轻松些。

  赵修容不堪忍辱,又知道翻身无望,不过半年光景,就自己寻死了。王昭仪却活了下来,不过也只是活着罢了。

  这个时候,她已经取得了楚贵妃的信任,她找机会将王昭仪以前的事向楚贵妃和盘托出。楚贵妃在皇帝面前说情,她也晋封了昭仪,还将父母兄弟都脱了籍,离开了王家的控制。

  也就是那时候开始,她提议在月华宫中种植桃衬,楚贵妃自然不会反对,因为桃花已经成了王昭仪心上的刺。

  楚贵妃过世,桃花却年复一年花谢花开。

  王昭仪还活着,因为父兄的付出而活着,却只能活在一方斗室内,活在没有桃花的阴影中。

  莲昭仪成了月华宫的主了

  月华宫是冷宫,莲昭仪却并不难过。她从未希冀过恩宠,比起小桃,她幸运很多,能够活下来,有尊严地活着,虽然与父母兄弟不能相见,但是能够遥对同一轮明月,她,已经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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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过要写一篇大boss的番外,暂时没灵感了,随便说说吧,不计入收费字数。

  这个大boss啊,其实很多人应该猜到了,就是皇帝陛下他老人家啊。也许有人觉得这周朝的皇帝手段太柔和,对于赵家太过宽仁,应该早就除掉赵家才是。不过本文中设定的周朝的这几位帝王,是兼重文治武功的帝王。他们要江山稳固,也要青史留名,而且要留的是好名声。

  大家想想宋朝灭亡,大家骂的最多的是秦桧,对于亡国之君,骂的反而少。再想想清朝,大家骂的最多的是那个最为勤勉的雍正皇帝。

  这是为什么?是因为宋朝皇帝立下“刑不上大夫”的规矩,宋朝重文,对士大夫阶层是哄着捧着。宋朝皇帝虽然懦弱无能,但是人缘好。士大夫阶层是握着笔杆子的。柴家“受了”宋皇帝的禅让,对外要对抗侵略,对内则要安抚这些士大夫。任用赵氏遗族这是策略,也是无奈。不过自古做帝王的,自然是卧榻之旁,不许他人酣睡。所以赵家一族,被当作肥猪一样养了起来,养了三代,足够肥了,时机到了,本文中的皇帝就动手了。结果除掉了祸患,充实了国库,还得了好名声。

  题外话,雍正自然不是善茬,但也是因为得罪了那些拿笔杆子的,才会留下如此的骂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