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医家四姐妹之三:谍医谋

来源: 2011-10-14 16:39:30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楔子

    谷映荷嫁给上官柏的时候,柳丝正长,桃花正艳。


    为了迎接这位女主人,赫赫有名的“柏陌山庄”大宴十日,来客除了好友挚亲之外,也不乏无数小有名号的江湖侠士。宴席从庄内摆到庄外,远远十里。有人说,当年皇帝立后的热闹也不过如此。


    十个月后,精通医术的上官柏摸出妻子四胞胎儿的脉相。然,在谷映荷临盘之际,庄内所有下人却在一夜之间全遭遣散,他们二人也不得不躲进了自家的秘道。


    终于,四个女婴呱呱坠地,等待她们的,是放到顺关河里的四只木盆。


    映荷不舍,看着自己怀胎十月诞下的四个生命,紧抓夫君的衣袖做着最后的挣扎——


    “真要这样么?你开的方子不会有错,平妃娘娘的死与你与关啊?为什么要满门抄斩?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吗?”


    上官柏将怀里的婴儿放在木盆中,然后抚上映荷的脸,眼中充满了绝望。


    “平妃的死根本就是被人换了方子,我知道那人是谁,可是有什么用?揭穿了这一切,只不过是换一种死法,有何不同?”


    “是有人存心害平妃?”映荷一愣,“你知道?”话一出口,心中已然作数。“你是说……皇后娘娘?”


    上官柏无奈点头,再将妻子抱着的两个孩子接过来放在盆中。


    “趁现在谁都不知道你生下了孩子,让她们逃吧!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能走多远,全凭造化。”


    “为什么我们不能逃?柏哥——”映荷死死地抓着夫君的手臂,“我们也逃吧!带着孩子逃得远远的。”


    “你怎么不明白!”上官柏摇着妻子的肩,“带着她们怎么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又能逃出多远?难道要让全天下都知道她们的存在之后,再一家六口共赴黄泉吗?现在我们是在用自己的命来保住她们,安安静静的死,她们才能顺顺利利的活!”


    “可是这河……”


    “这河接壤靖、齐、双盛三国,我说了,能走多远,全凭造化。怎么活着都好,只愿她们不再行医,不要碰药……”


    三天之后,朝廷颁出圣旨:平妃之死系上官柏行医有误,刑杀无赦,诛连九族!


    怎奈,不等朝廷动手,上官柏一把冲天之火将柏陌山庄化为平地,夫妇二人自此断送了生息。


    这一年,是西离朝,培元七年。




初遇

是个阴天,月亮被厚厚的乌云遮着,大风卷着尘土和树叶,刮在人脸上生疼。


    乌兰钻出密密的灌木丛,攀到山顶的大石上去向远方看。看了一会,她失望地叹口气。黑沉沉的夜色将天地纠缠在一起,让人分不清到底哪是山林,哪是原野。


    忽然,东南方向某处起了火光,那火越烧越大,瞬间蔓延成一条长长的线,一路烧向北方。“胡人败退了,逃跑还不忘放火,苦了沿途的百姓。”乌兰皱眉。边境地区总有战事,不知何时才能太平。


    然而对她来说,边境却是藏身的好地方。


    烽烟总起,到处乱乱的,那些追查她的人即便追到这里也无从找起。上个月她刚在一个镇子落脚,京城就来了追兵,跟在身后尾巴似的甩不掉。乌兰一路躲到北方边境,正好遇上胡人来袭,周围兵荒马乱,她便日日躲在山里。


    她看了一会火光,跳下大石,钻进荆棘满地的密林里,不一会来到近日藏身的山洞下面。洞口黑黝黝的,只有一人宽。乌兰一手举着火折子,一手攀住岩壁上的突起,用力跳进了洞。


    忽然一阵大风吹过,火折子瞬间熄灭。洞里传出沉闷的响声,唬得乌兰一跳。


    她拍拍胸口,定了定神,低头重新点燃火折子。火光亮起的刹那,洞壁上蜿蜒的血痕清晰映入眼帘。她惊得四处看,只见山洞最深处,满身血迹的男子倒在地上。


    乌兰跑到男子身边试探鼻息,发现人还活着,但肩头到腰际却是一条深深的伤口,犹在流血。


    “虽有些凶险,倒无大碍,亏你遇到了我。”她诊了脉,从靴筒拔出匕首,将男子上衣割开,用巾帕蘸了水擦净伤口周围的污迹,细细撒上金创药,然后给他包扎。


    男子自始至终都没有醒来,乌兰又仔细给他诊脉,觉得暂时无碍,便任由他继续昏睡。山洞不大,他躺在那里占了好大一片地方,她只好窝在一边角落随便睡下。




初遇

夜里下了暴雨,次日是个大晴天。第一缕晨光照进山洞的时候,男子张开眼睛,挣扎着撑起身子,入目便是对面抱膝而坐的少女。


    “醒了?”乌兰见他睁眼,随意将鬓边发丝撩到耳后,笑说,“别乱动,扭到伤口不好愈合。”


    男子眼中闪过一丝讶色。这并不是为自己的处境——他醒来刹那便知道自己得了救,此时的惊讶,是献给乌兰的。她无意而简单的一个动作,却如初夏新荷,风略蔷薇,说不出的清新风致。


    她此时只有十二岁,尚未成年,生活的磨砺却早已脱去她的稚气,娇小的身子上有一种常人难及的成熟内敛。


    男子望住乌兰盈盈笑颜,说道:“谢谢。”


    乌兰扫了一眼男子胸膛强壮的肌肉,微微一笑:“不必客气,看你身体很好,只要不乱动,伤口很快会愈合。不过你还有内伤,心肺受创,血脉不通,我可以给你行针三日,大概可治好七分,剩下的三分靠你自己休养调理。”


    “三日可治好七分?”男子难以置信。他心里明白,自己所受的内伤并不轻。


    乌兰转头取了背囊中的针盒,一排大小各异的银针迎着晨光闪耀:“不用怀疑,到时你便知道了。”


    男子老实躺下,任乌兰行针,叹道:“想不到乡野之间,竟有如此奇遇。”


    乌兰不答话,面目沉静,素手拈起银针,沿着心脉细细扎在他胸前、肩头、双臂的穴位上。


    “我叫布赫。你呢?”男子问。


    “乌兰。不要再说话,闭上眼睛,让心中一片空白,什么都不要想。”乌兰头也不抬,交待了几句,继续认真行针。


    布赫望着她如水面庞,深吸口气,慢慢合上双眼。


    在他的国家,乌兰是生长在茫茫戈壁滩上的植物,在贫瘠土壤中开出艳丽的花来。他今日遇到这女孩,就像幼年在戈壁见到乌兰花那样,讶异中带着欣喜。他脑海中映出的女孩笑脸,就像那活泼泼的艳蓝花朵。




初遇

天光渐浓,雨后清晨温柔的光线穿过洞口,落在乌兰挽发的碧玉簪上,一点一点缓缓移动,像汩汩流淌的泉水。


    布赫遵着乌兰吩咐,努力让心头清明,竟渐渐睡去,再醒来时已近午时。


    山洞阴潮,布赫睡醒后却无不适,反而全身舒坦,似乎从来没有这么酣畅的睡过,要不是还有严重刀伤,他几乎要一跃而起。


    乌兰正坐在洞口生火,熬一罐米粥。


    布赫挪过去坐到乌兰身边,谢道:“姑娘医术真好,若不是你搭救,我的命大概会赔在这里了。”


    他蓬发散乱,脸上血痕泥痕混着,脏污不堪,只余一双眸子晶亮,透过乱发炯炯看着乌兰。乌兰用一柄大大的树叶煽火,看了布赫一眼,状似无意地说:“你是胡人吧?”


    布赫眼中闪过防备的神色,摇头说:“不是。”


    乌兰只是一笑,闲闲说道:“你汉语说得虽然流畅,但仔细听听,便能发觉口音略显怪异。五官深邃,身材高大,都是胡人的特征。脚上的羊皮靴子虽然很多汉人也有,但靴底苍狼花纹却是胡地古达部落的士兵专用。你腰间的刀鞘也不是寻常物,我猜,你该是胡地的军官吧?”


    布赫眼中满是惊讶和赞赏:“好眼力,好见识。想不到你知道我是胡人,还能鼎力相救。”


    乌兰摇摇头:“义父常对我说,医者济天下,分什么胡汉?你们虽是入侵的胡兵,可家中也有心心挂念的父母妻儿。救你一命,就是救了你全家。”


    布赫笑意深深:“你这种善心听起来不错,却是漏洞百出,只能算是‘小善’而已。”


    “善心还分大小?那什么是大善?”乌兰奇道。


    布赫靠在墙上,目光穿过洞口,望向远方天际,思绪穿过回忆,落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乌兰并不催促他,继续慢条斯理煮着米粥。




初遇

“大善,对于你来说,即是不救一个胡人。你多救活一个胡兵,汉地便多一个入侵者。你救了胡兵父母妻儿,那汉地兵士的父母妻儿呢?乃至你们全靖国的汉人呢?到时都会遭殃。你是个好医生,可不是一个好国民。”


    乌兰展眉一笑:“被人救了还这么多歪理?如你所说,我便行一次大善将你杀了吧。”她用竹枝去搅动罐子里的粥,搅了一会,敛了笑容:“其实呢,就算没有胡人来打仗,靖国内部皇帝昏庸,奸臣当道,百姓也是水深火热的。索性你们灭了靖国,改朝换代算了。”


    布赫微微惊讶:“你是靖国人,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乌兰盯着罐子里翻腾的米粥发呆,良久叹了口气:“就算改朝换代,你们胡人的王也未必能让百姓过好日子。”


    布赫心有所动:“他日我若为王,定倾毕生之力,让天下安康。”


    他眸子乌沉沉,像最纯粹的黑玛瑙,眸光闪动间是睥睨天下的气势。乌兰深深看了他一眼,笑道:“若真有那样一天,我今日所为,才是大善。”


    山中日月轮转,三日很快过完。第四日清晨,她为他行完最后一次针,两人拱手道别。


    她没有问他什么身份,从哪里来,为何伤在此地,没问他何日可以实现俯瞰天下的宏愿。他也没有问她小小年纪哪里学的高明医术,为何独自流浪,眸中掩藏的又是何种往事。        


    因为他们都明白,两人相隔太远,这次的相遇不过是一个偶然,过客匆匆,一别之后,再不会有交集。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两年之后,他们将以不同的姿态再次出现在彼此生命中。


    那个时候,她的眼中是鲜血,他的心中是杀伐。               


    他牵起她的手,隔着茫茫草原的血雨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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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俘

朔风呼啸,枯草萧瑟,天空乌沉沉的,直像要垂到地上来。


    无数骑兵箭也似的飞驰在茫茫草原,纷杂的马蹄踏在地上,黄烟滚滚,雷一般的响声。


    那是双盛人的军队,刚刚从靖国打了仗回来,知道靖国人不敢在冬天贸然深入苦寒北地,所以只留下一小部分人断后,大部队一路飞驰归家。


    与以往不同,这队骑兵的队列里还有几辆马车,车壁裹着厚厚的毡子,随着部队疾驰前进。


    如果仔细听,会发现雷鸣般的马蹄杂沓中,隐隐杂着几丝微弱的女子哭声,长长短短,时断时续,像是静夜里远方传来的坟地鬼哭,尖细,绵长,毫无商量地钻进人的耳鼓。需待靠得近了,才发现那哭声并不是细若游丝,而是哀号震天的。只是周围的马蹄声如此浩大,才显得哭声无尽渺小。


    正是那几辆马车里传来的声音。


    透过偶尔被大风掀起的厚厚的毡帘,依稀可见几幅桃红柳绿的裙裾,或者一头乌黑却凌乱的青丝。


    是被掳来的靖国女子。


    车门边守卫的军士被哭得心烦,一把掀开车帘。呼啸寒风怪叫着冲进温度本就不高的车厢,厢内人集体激灵灵打着寒战,惊恐地盯住忽然钻进来的络腮胡子。


    “哭!哭你奶奶!再哭把你们扔下去喂狼!”络腮胡子抽出钢刀,眼光扫过几个哭声最高的女子,用生硬的汉语狠狠咒骂。


    她们被吓得全都噤了声,红肿的眼睛里满是悲哀无助的恐慌。


    在马车里颠簸了整整一天一夜,昨夜里听到远处传来的狼嚎仍让她们心有余悸。


    不是没有想过逃跑,但已经远离故土,在茫茫大草原上,又能逃到哪里去呢?就算侥幸不被冻死,大概也会被狼吃了吧。何况周围满是胡人的骑兵,要怎么逃才会不被发现?


    她们基本都是绝望的,只能紧紧蜷缩着身体,和旁边的人贴在一起,勉强维持体温。




女俘

一个穿着单薄红色裙衫的姑娘已经开始发烧,双颊绯红,半昏迷着斜靠在车壁上,嘴里喃喃发着呓语。


    身边的白衣女子只觉旁边人越来越暖和,便不由自主靠过去。靠着靠着,忽然觉得不对劲,自己和别人手脚都冰凉,可红衣姑娘的手心竟然越来越热。


    她强忍着稍微移动身子便想呕吐的感觉,在马车的颠簸中艰难转过头去,只见旁边人的脸已红如煮熟的虾子。


    发烧了!她伸手去碰她的脸和脖子,滚烫滚烫的。


    “停一下!停一下!”她冲着车帘外高声喊叫。


    “闭嘴!”车外军士啐口唾沫。


    “有人生病了!是传染病!不停下来救她,全车人都会死!”她故意将那女子病情说得严重。


    她不知道胡人抓她们回去要做什么,但看样子,起码他们不会希望所有女子都死在半路上。


    果然,守门的络腮胡子闻言,恶狠狠掀了帘子伸个头进来。


    她知道此时不能示弱,坚定地望住络腮胡子吓人的双眼,指着红衣姑娘说:“她在发烧,是会传染的厉害风寒,你们有药吗?没药给我点水,我会治。”


    络腮胡子恨恨道:“扔她下车!”


    她愣住,万万没想到自己竟弄巧成拙。看着红衣女子病中犹然不减的丽色,咬咬牙,她决定赌一把。


    “扔下去也没用,看样子其他人早就已经被传染了,若是全发起病来,难道你扔全车人下去吗?何况她是我们中间最美丽的!给我药或者水,我是郎中,绝对能治好她。”


    她曾预想过被胡人抓回去的所有可能后果,最肮脏下流的结果也想过。但……就算是做妓女,漂亮的妓女也会被当官的独占吧?


    她如今赌的就是这个,赌他们舍不得扔下那美丽的女孩子。


    络腮胡子闻言钻出车厢,用胡语和身边同伴交谈着。




女俘

整个队伍仍在飞速前进,杂乱的马蹄和车辕的吱叫重合在一起,她虽然懂一些胡语,此时却也听不太清他们的对话,只能提心吊胆的等待。


    终于,一个水袋被扔了进来。络腮胡子目露凶光:“明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她如果还没好,就扔下去!”


    她抓住水袋坐正了身子,等络腮胡子的脑袋消失在车外,赶忙拔出短靴里暗藏的小匕首,从衣襟上割下一块布来。以布为巾,蘸了水盖在那女子额头上。而后又将一块布润湿,给女子擦身子。


    她全部的心思此时都在治病上,之前颠簸的恶心感早已被抛在脑后,仿佛身上有用不完的精力。


    同车其他女子在听到“传染病”的开始,就下意识地挪开身子,尽可能离发烧的人远些。她无暇去向其他人解释,只任由她们误会,更庆幸由于她们的挪动,病人身边的空间大了许多,方便她行医。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本就阴沉的天一入夜后,更是黑沉得吓人。


    茫茫草原,璀璨星空,本是胡地最壮阔美丽的景色。此时天却一直阴着,一片黑暗中只闻朔风哀号,衰草枯黄,瑟瑟作响。


    双盛骑兵终于停下来扎了行营。篝火点起来,整只的羊被架上火堆。除了守夜的值宿,其他人都在火堆边吃肉喝酒。


    粗放的北方汉子,扯开嗓门唱起胡地的歌来。先是一人,接着是几十人相合,后来整个营地都唱了起来。


    天上的雄鹰哟


    你飞得高,飞得远


    可是终究飞不出啊


    苍茫的天空——


    地上的雪狼哟


    你跑得快,跑得疾


    可是终究跑不出啊


    无边的草原——


    天空属于伟大的王


    草原属于伟大的王


    …… ……


    …… ……


    对于车内瑟瑟发抖的女子们来说,这本该被游吟诗人热情歌颂的胡风,竟比狼嚎更加可怕。




女俘

她们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在等待着她们,逃无处可逃,死又实在不甘心,夜里是茫茫的黑暗,白日却也不见得光明多少,只能在惊恐中提心吊胆地挨着。


    有水和烤肉被扔进车来。她们中不乏富裕人家的小姐,这膻味浓重的脏兮兮的东西,平日她们是如何也不肯碰的。可这时饿了一天,腹内火烧一般难受,也顾不上脏不脏,只要还有力气的,全都扑上去撕扯那肉。


    红衣女子已经渐渐清醒,身体依然有些烫,但已经较之前好了许多。她感到有人在自己身上到处按压,张开眼睛,看到白衣姑娘清秀的脸。


    “嗯……”她想说话,喉咙却生疼,只发出低哑的音节。


    白衣姑娘听到声音,只转头冲她笑了一笑,又继续在她身上按着。


    她的手法时轻时重,时疾时缓,一路按下来,只让人觉得通体舒泰。


    红衣女子已经知道她在救自己,扯开干裂的嘴唇艰难笑笑,嘶哑着嗓子说:“谢谢。”


    白衣姑娘依旧只是回头笑了笑,继续专注手下的动作。


    她在她足底整整按了一刻钟,才吐了口气,甩甩酸疼的胳膊,笑说:“好了,接下来就靠你自己了,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她去摸她的额头,“恩,已经退烧了。”说着从怀中掏出一直捂着的水袋,送到病人嘴边:“水被我捂热了,喝下去没那么凉,病会好得快一点。发了这么久烧,一定很渴吧?”


    红衣女子张开嘴,感觉一股温热的甘泉流进口中,将燥疼的喉咙润得清凉。她用力吞咽着,仿佛那是天下最好喝的琼浆。


    车内光线很暗,只有篝火映进来的微光,她看见白衣女子一双乌眸烁烁闪动,像是黎明前天边最亮的星子。


    她能依稀辨出白衣女子的柳眉杏眼。她自己是极美的,从小到大,家中的姐姐妹妹们也个个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只是,这白衣女子却和她以往见过的美人不大一样。




女俘

她是清秀的,朦胧的,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可这不食烟火中,却又有让人安定的温暖力量。

    红衣女孩开口:“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

    “乌兰。乌云的乌,兰草的兰。”白衣女子笑笑,“你呢?”

    “郑仪光。”她重复着她的名字,“乌兰,乌兰……真美。”

    “你的名字也很美。不要多说话了,你嗓子大概烧坏了,需要调养。我喂你一点吃的吧,吃了东西病才好得快。”乌兰说着回身,从那大块烤肉上撕了一条下来,用匕首割成一个一个的小块,送到仪光口中,“慢慢吃,嚼细了再咽。”

    郑仪光用力嚼着,那肉并没有烤得全熟,依稀可以闻见血腥味,可她觉得美味极了。

    一颗泪珠从眼角流出来。她看着乌兰,冲口而出:“我十七。”

    乌兰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我十四。叫你郑姐姐吧。”仪光笑着应允。

    篝火在原野明灭,茫茫大地上,仪光觉得只有这车内还有一丝人间的味道。

    她听着车外粗犷的歌声,和车内女子细细的呜咽,握住乌兰的手,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梦中,她和乌兰携手出游,在家乡明如美人镜的湖上泛舟。荷风吹过,轻轻送来采莲女的歌声。

    是一首乐府。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又是西洲曲的调子。

    ……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明丽婉转的曲子伴天上飞鸿来去,夕阳下是她绯色裙裳轻抚乌兰纯白衣袂。

    ……

    可是梦终归是要醒的。

    这里不是江南的温软水乡,而是凛冽可怕的数九寒冬,是马蹄声声的朔北胡地,是她不可知的乌云笼罩的漫漫前路。

    她不知道,命运已经将她推向了一个深不可测的万丈渊谷。过不多久,她的眼里就会褪去水乡的温润明丽,手中会握住杀人不见血的钢刀。

    而她梦中和乌兰携手泛舟的情谊,也终将烟消云散,渺不可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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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妾

几日的急行军终于结束。拂晓时分,军队进入了古达城。


    欢快的马嘶夹在震耳欢呼声中,车外到处是粗着嗓门的胡语,被掳的女子们瑟瑟发抖。


    乌兰目光扫过受难的同胞。虽然路途艰难,所有人鬓发凌乱神情憔悴,但眉目间却是难掩的丽色,一个个明眸皓齿,放在哪里都是夺目的美人。


    “到了吗?他们会把我们怎么样?”仪光紧张地问。


    乌兰握住她手,看看她大病未愈却依然明媚的脸庞,沉声道:“不知道。”


    仪光面上一片颓然之色:“大概不会死吧,是会比死更难受……”她的嗓子依然沙哑,声音像寒冬冰下艰涩的流水。


    乌兰心下黯然,她果然明白。


    一路行来,因为治病的原因,两人颇为亲密。乌兰听她谈吐是个知书达理的人,如今看来,心思也灵透。


    乌兰低声安慰:“以往胡人来犯,虽然奸淫烧杀无所不为,却从未掳过这么多女子回国。先不必害怕,如果要动手,路上就已经动了,何必留我们清白身子到现在。”


    仪光双眉紧蹙:“听说我们靖国军队里,有专门的营妓。”


    “不会。”乌兰咬唇,安慰她,也安慰自己,“只为营妓,他们不必千里迢迢大费周章。”


    口中虽那样说,可她和仪光都明白,胡人行事乖张,不能以常理忖度。这么多流落他乡的年轻女子,会有什么好下场?


    “如果难逃一死,你最后悔的是什么?”乌兰抚摸着靴间暗格的突起,低声问。


    仪光双目茫然地望着前方:“我最后悔,没有机会回去杀了她们!”


    她口中的“她们”,是与她自幼相处的姨娘和姐妹。若不是她们,她怎会背井离乡远赴边境,怎会身陷胡地等待宰割?她们明明知道边疆战火不断,还将她逼出家门,只盼着她死在外面才好。




姬妾

她此刻想起,只恨得全身发抖。就算死,也要变成厉鬼回去复仇。如果侥幸不死,必要回去将她们一个个扒皮抽筋!


    可是那个所谓的“侥幸”,有可能存在吗?


    她终于轻叹一声,低下头去。


    几个鼓鼓的包裹忽然被扔进车内。车帘掀处,是络腮胡子讨厌的脸:“穿上衣服下车来!”


    冷风呼地一下卷进来,女孩们抖得更加厉害。她们茫然地看着络腮胡子,谁都不敢动弹。


    “都他妈快点!等老子抽完这袋烟,谁还没穿好,老子就砍了谁!”络腮胡子扔下话,钻出车外抽烟去了。


    乌兰伸手解开一个包裹,发现里面是几件棉袍和毡毛的披风。她捡了两件披风,塞到仪光手中一件。两人目光相对,仪光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也动手开始围裹披风。


    既然不知道将会如何,那么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外面这样冷,穿暖一点不会错。


    其他女子见两人动手,也纷纷挑了衣服穿上。


    胡人果然是在极寒之地生活的人,知道怎样御寒,所做的衣服非常保暖,穿到身上不一会,冻得打颤的身体渐渐平静下来。


    女孩子们一个一个顺次下得车去。乌兰只见一片旌旗入目,土坯房像山一样连绵交错,铁甲耀目,马蹄声声,显然已身处胡境腹地。


    几辆车塞了好多女孩,乌兰数了数,竟有三四十个。大家惊恐地聚在一起,茫然望向四周。


    四周全是高大粗鄙的胡人,一个个瞪大眼睛,盯着这群南方来的窈窕女子,像野狼盯着到手的肥鹿。


    一阵铁戈之声,周围密集的军队忽然闪出一条缝来,肥胖男人迈着大步,被众人簇拥而来。他一身紫色锦袍,头戴毡帽,狐裘披风裹住肥硕身子,满头发辫,卷翘胡须,马靴踢在地上铮铮作响。


    “阿达,所获靖国女子全在这里。”山羊胡子尖嘴猴腮的男人躬身禀报。




姬妾

阿达?乌兰知道,在双盛国这是对酋长的称呼。双盛国里没有皇上,境分南北,南方的统治者叫做南王,北方的叫做北王,共治国家,是为“双盛”。南王和北王治下各有一些部落,部落最高统领酋长便被称为“阿达”。


    既然是酋长亲见,那么这些女子被充作营妓的可能便不大了。难道这个阿达要挑选小妾吗?他看起来三四十岁,正当壮年,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酋长抬起手中马鞭,抵在一个女孩下巴上,将她的脸抬起来。女孩瑟瑟发抖,吓得双腿一软跌在地上,一双美目里满是泪水。酋长见状,哈哈大笑,又兴致不减地如法炮制,将身前几个女孩的脸仔细看个够。


    “好!太好了!汉人的小妮子就是够味!”酋长哈哈大笑,“图哈拉,你功劳不小!”


    山羊胡子深深鞠躬下去:“阿达谬赞,您就像统领天空的雄鹰,我图哈拉在您面前,怎样的功劳都微不足道。”


    酋长再次大笑:“好!这些妮子交给你!那肥美的草场能不能归本部所有,就看你的了。”说完迈着大步离去


    乌兰努力听他们对话,虽然听懂了大概,但却依然糊涂。靖国女俘和肥美草场有什么关系呢?酋长把她们都交给那个图哈拉,是送给他做妻妾?看起来却并不像。


    她眉头微凝,细细思索,却感到有人紧紧盯着自己。 


    乌兰转头去看,对上一个军官模样的人的目光。他身穿铠甲,体型高大,看起来还很年轻,但一双眼睛却目光深邃,像一汪很深很深的潭水,表面平静无波,实则暗潮深涌,黝黯,让人不由自主胆寒。            


    他毫不避讳地从上到下打量着乌兰,直到跟随酋长离去,仍回头瞥了一眼。乌兰被他看得十分疑惑。


    图哈拉对着一众胆战心惊的异族美丽女孩,露出神秘莫测的微笑。




姬妾

他本就长得贼眉鼠目,这一笑更添了几分狡诈,看得人一阵恶心。


    他摸着山羊胡子,扯开尖细的嗓子:“害怕吗?美人们,放心吧,你们既不会死,也不会被扔进军营喂汉子,你们是阿达请来的客人,会被好吃好喝地养着,会像草原上的桑金花一样漂亮绽放。”他脱口是一串流利的汉语,把女孩子们说得惊疑不定。    


    “怎么,不相信么?”图哈拉踱了几步,笑得更深,“我说的都是真话,我没必要骗你们,我没那个心思,也没那个时间,对不对?虽然路上受了苦,但接下来的日子,你们会享受到公主一样的待遇,吃好的,喝好的,住最漂亮的毡房,被最灵巧的奴婢伺候。而你们只要每天把自己打扮成仙女就可以了!”     


    他将尾音拖得很长,饶有兴趣地关注女孩子们脸上的细微变化。     


    “伏在地上感谢真神吧!感谢伟大的她赐予你们这样的命运!这样的生活,比你们在靖国田间劳作好多了,对不对?” 


    “哦,等等,有人表示不同意了。哎呀哎呀,我知道,你们有的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从小锦衣玉食惯了,对我刚刚所说不动心?可是,你们见过你们的皇上吗?想过有一天成为贵族皇妃吗?不敢想,是不是?那么接下来,我要告诉你们,你们将被送进我们伟大的南王的宫殿里,成为受他宠爱的王妃!”


    “真神赐给你们美丽的脸庞,诱人的身体,现在她更加赐给你们成为王妃的机会!美人们,你们一路上所受的惊吓,所吃的苦,将在未来变得微不足道。因为,你们将站在金碧辉煌的王宫里,同我们伟大的王一起俯视臣民!你们将……”


    “你是说,抓我们来,是为了送给你们的王做姬妾?”一道喑哑的声音打断图哈拉唾沫横飞的演说,郑仪光哑着嗓子,面容上的冷静盖过惊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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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妾

“啊哈,这位姑娘真聪明!”图哈拉拊掌大笑,“你像天灵山上的仙女一样美丽,必将获得我王的青睐。”


    乌兰和仪光对视一眼,几日来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这个结果,是所有能预料的结局中最好的了……


    靴筒中的小匕首硌着乌兰的肌肤,那是她素来防身所用,也是她准备在最坏情况下自裁的工具。如今看来,它可以暂时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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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六个女孩被带进一个小院子里居住。院中五个房间,每房七人,多出的那个便是仪光。因为途中染病,且被乌兰在情急之下说成是传染病,女孩们都不愿意和她同住。


    乌兰将仪光拉进自己的房间,其他几人纷纷皱眉。乌兰冷脸说道:“我行医多年,什么样的病自有分寸,郑姐姐所染只是普通风寒,我前日对胡人说是传染病不过是权宜之计。如今她已大好,调养些时日便可痊愈,不会沾染大家半分。大家背井离乡被掳至此处,前途莫测,难道不该互相帮衬?”


    众人半信半疑,却被最后一句说到伤心处,有几个哭了起来,其他人脸上也都讪讪的。


    乌兰再不发一言,拉着仪光寻张床,摊开毯子让她躺在上面:“郑姐姐,你还经不得劳累。我给你推拿穴位,早点睡吧。”


    仪光拉着她手,满心感动:“兰妹妹,若不是你一路扶持,我早已被丢在野外没了命。大恩不言谢,只盼日后有朝一日能报答你。”


    “好好躺着,别说这些了。”乌兰动手给她推拿,叹道,“天道不兴,人若不再互相帮衬,哪里还有活路。”仪光心下凄然,在乌兰的推拿下逐渐放松,阖目睡去。


    其他女孩也逐一睡熟。多日颠簸辛苦非常,一时安稳躺下来便迅速进入梦乡,有人竟然打起了鼾。




王宫

乌兰悄悄起身,推开门探出头去,只见刀光闪动,守门的军士横眉怒喝:“回去!”


    乌兰用半生不熟的胡语带着手势比划,向军士解释自己要如厕。军士留下一人,另一人陪着她去。


    与其说陪,不如说是押,那人前面带路,钢刀出鞘,走三步就要回头看一眼。一路上到处是守夜的值兵,远处高高的栅栏投下暗黑的影子。


    乌兰暗笑,自己真是太天真了,趁夜出逃简直比登天还难。何况,就算逃出去了,这寒冷的冬天里,自己一个汉人能在胡人境内活多久?怕是比在这里死得更快。


    她紧紧身上的毡毛披风,长长叹口气。


    那口气凝成白霜,在夜色里醒目异常。


    这是个晴天的夜晚,天幕低垂,星光闪动,仿佛伸出手就能捞到夜空里一颗颗璀璨的宝石。


    乌兰飞速离开了如厕处,跟着军士快步回帐。


    漫天星光让她想起童年某个夜晚,母亲抱着她坐在藤萝架下,给她讲星星的故事。紫微与邪宿,青龙与白虎,她抬起头,仿佛看见昔日无忧无虑的时光。


    如今星宿仍在,她的世界却已换了模样。


    故人已逝,前路茫茫,唯剩她在异域夜色里踯躅,就算流泪,也会瞬间成冰。


    她叹口气,转头回去。


    忽然一个高大的身影拦住去路。乌兰猝不及防,惊了一跳。那陪同的军士却不惊慌,弯腰对来人行了个礼,迅速退后,躬身离开。


    乌兰惊异地望着来人,借着星光和远处的篝火,依稀辨认出他是白天盯着自己瞧的军官。她退后两步,暗暗握紧袖口中的匕首。


    那人看到她手上细小的动作,只微微一笑,用汉语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乌兰不说话,戒备地盯着他。男子往前跨了一步,乌兰抽出匕首:“别动!”


    他像看到世界上最有趣的玩笑,耸耸肩:“这小刀有用?”




王宫

乌兰握紧刀柄,张大眼睛,黝黑的眸子映出漫天星光:“你可以试试。”


    男子摊手:“好,那我试试。”


    话音未落,乌兰只觉眼前一花,手腕酸麻得几乎落下泪来。男子已经欺身近前,一手握住乌兰持刀的手,一手揽住她的腰,将她箍在怀里。


    匕首落地,砸在冷硬的地上发出清脆响声。


    乌兰被他钳住上身,无法动弹,右膝猛地屈起,向他身下撞去。


    男子“咦”了一声,猛一用力,将乌兰全身背转过去,弯腰打横抱起她。


    乌兰这下全身都受了钳制,一动不能动,只怒睁双眼瞪着他:“你做什么?”


    男子粲然一笑,眼角眉梢的硬朗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温柔的弧度:“想知道你的名字,你却用利器对着我,没办法只好这样子问。现在,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乌兰不语。


    “不说吗?让我来猜猜。”男子装作思考很久的样子,“是不是叫乌云?乌鸦?……都不是?那么……是不是叫乌兰?”


    乌兰吃惊。这个陌生胡人是怎么知道她名字的!


    难道他和靖国人有联系?靖国官吏腐败,和敌国勾通的事必定不少。可自己这么一个罪臣遗孤,有让他们追查到胡地的必要吗?她一头雾水,当下决定装傻。


    “你到底想做什么?我是你们阿达挑来送给南王的女人,你没权利碰我。”她用他们的王来做挡箭牌。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是不是叫乌兰?”男子抱紧乌兰,止住她的扭动挣扎。


    “不是。放我下来,不然我要喊人了。”乌兰一口否定。


    “是吗?”男子手上不松劲,沉了脸,“你忘记小善与大善的故事了么?”


    脑中忽然划过一道白光,乌兰猛地醒起。


    暴雨过后的清晨,山洞里独处的三天三夜……




王宫

她医过无数人,经过许多地方,不少事都渐渐淡忘了,可不知为何,那个重伤的胡人却像潜伏在记忆暗角,一经提醒,忽地便冒出来。


    “布赫?”乌兰脱口而出那人的名字。


    布赫似乎对她的反应很高兴,将她放下来:“难为你还记着我。你长高了,也更美了,白天我几乎不敢确认那是你。”


    乌兰盯着他脸瞧了一会:“你比当时干净多了,我也几乎认不出来。”


    布赫英俊的脸上绽出笑容:“当日蓬头垢面,满身泥污血痕,正常人哪有那样子的。想不到我们竟然这样重逢。”他停顿了一下,低声道:“我可以救你出去。”


    “出去?去哪里呢?我倒愿意留下来,去王宫里享受荣华富贵。”乌兰捡起匕首重新插回靴筒,整理弄皱的衣衫,随口答道。


    布赫皱眉:“实话对你说,在你做王妃享受荣华之前,可能已经没命了。”


    乌兰笑笑:“你救我出去后,是庇护在你的羽翼之下,还是让我流浪回国?靖国我可受够了。而你真能保护我?若我没看错,你离你那个伟大的愿望还很远很远。想救我,莫说你们的阿达,就算是图哈拉那样的人,你也绕不过去。”


    布赫微愣,料不到她竟是这样的回答。


    他笑了笑,抬头看天:“我曾立誓在四十岁之前实现愿望,如今还剩十三年,我尚且有时间。阿达昏庸,图哈拉小人当道,竟然想出用汉地女人换草场的主意。”


    他踱了几步,继续说:“然而南王却是比阿达更昏聩的人,就算他得了女人后十分高兴,愿意把拓陀部落那片草场赏给古达,人家拓陀的酋长就能乖乖听他的话?只是白忙一场罢了,白搭了你们这些靖国女子进去。”


    乌兰沉默不语,对他们部落之间的纷争毫无兴趣。


    他看定她:“我虽不能说服阿达放了你们所有人,但救你一个还是绰绰有余。”




王宫

乌兰也笑:“可若是我根本不想走呢?”


    “你若不想走便留下来,我不拦你。只是我终究欠你一命,你若遇到困难,可随时来找我讨债。”


    “好,那一言为定。债我大约是会讨的。到时,只看你有无还债的能力。”乌兰说完,裹紧披风转头走掉。


    布赫立在当地,望着乌兰的背影微微失神。他已经想好了救她的方法,一切打点妥当,却没料到她并不想离开。图哈拉的演说有那样强大的诱惑力吗?还是当年那个笑容如水的女孩,早已心中蒙尘,不再纯洁如斯?


    乌兰丢开身后漫天星光和那双比星光耀眼的眸子,一脚踏进温暖的房中。


    留下吧,留下吧,进了王宫,便有机会报仇了。


    从听到图哈拉一番话起,她的脑海中便渐渐翻腾起往事来。隔了那么多年,又刻意不去想起,她原本以为自己快要忘记了。可是王宫两个字,就像带着巨大吸附力的磁石,将那些陈年旧事从她记忆深处一点点吸出来,一帧帧展放在她面前。


    有仇,为什么不去报呢?以前是因为仇人太过强大,而自己太过渺小。可现在不同了,她有机会接近王宫,那是强大双盛国的王宫啊。没必要再自欺欺人,强迫自己去忘记了。


    就算有一丁点希望,也不能放弃。


    要入宫,必须要入宫。


    她甩甩头,将布赫甩在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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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秀

乌兰知道,图哈拉所描绘的美好前景是掺了水的,前方一定有不可知的陷阱在等着她们。


    然而让她始料未及的是,情况竟是这样的糟糕。             


    那天早上,吃过胡地膻味浓重的早饭,女孩子们口中还留着羊奶的腥气,图哈拉就将大家召集起来,聚拢在一个大厅里。             


    厅内围着一圈手持长枪的武士,一架大屏风前站了几个粗壮仆妇,手中托着奇形怪状的工具。


    仪光见到那些工具,不仅哆嗦了一下。乌兰轻声问:“怎么了?”她顺着仪光的目光望过去,那些直直弯弯的东西,像木匠丈量用的尺子,却又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设计。


    仪光声音发涩:“你没有参加过选秀?”


    乌兰一愣,想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她说的是什么。那是靖国皇帝遴选妃嫔宫女的仪式,隔几年会有一次全国大选,凡是适龄的女子都要参加。


    乌兰年幼时曾听族里姐姐们议论过,时间一长便淡忘了。后来家中遭难,乌兰跟着义父到处流浪,哪里还有机会参加选秀。如今听仪光提起,她约略猜到那些工具的用途。             


    她们这些女子不也是要献给南王么,自然要经过挑选。只是仪光这样害怕,到底是为什么?


    “那些尺子可以丈量女子手臂、双腿,以及身体一切部位。”仪光解释。


    乌兰等着她说下文,让她发抖的事情,当然不只是丈量手臂这么简单。


    “……那个圆形的,中间挖空的东西,是……是检验女子贞洁的!”仪光艰难地说完这句话,双颊飞红别过头去,双眉紧蹙。      


    乌兰呆住。她给女子接过生,知道检验女子贞洁是什么意思,不由得也全身发抖。这种仪式简直变态至极!       


    思量间,图哈拉已经开始训话。




选秀

“你们这些异族女子,本是生在南方的蛮夷之辈,真神的光辉笼罩你们,你们才有幸脱离那片肮脏的土地,并且有机会伺候我们最伟大的王!毫无疑问,你们肮脏的身体要经过圣水的冲洗,才能成为伺候伟大南王的候选人。但在那之前,你们必须向我证明,你们有资格沾染圣水!”


    图哈拉脸一变:“脱下外衣!”


    女孩子们惊愕异常。


    武士的长枪刷地一声落下,对准场中众人。


    几个仆妇上前,动作利索地将女孩们的披风、棉服、外罩都脱下。面对锋利尖锐的长枪,女孩们不敢太过明显地反抗,瞬间便被她们脱得只剩一层单衣。


    帐内燃着几盆炭火,胡人们热得脸上都蒙着细细汗珠,但来自靖国的女孩子们却手脚冰凉,如今外衣被除,更加瑟瑟发抖楚楚可怜。


    图哈拉走上前来,让女孩们张开嘴,仔细检验牙齿和口中气味。之后抬起女孩胳膊闻了闻,又挽起袖子露出整个手臂的肌肤,拿尺子一个一个地丈量。然后丈量双肩,腰腹,大腿,小腿,乃至双足。


    只要他对谁摇摇头,身后跟随的妇人马上就会将女孩拖出队列,扔到角落去。


    一番丈量下来,三十六个女孩直接被扔出去十一个。帐外进来一队兵士,将她们带走了。


    乌兰目送她们身影消失在帐帘之外,隐隐担忧。这是落选了吧?靖国选秀落选的女子可以归家待嫁,如今成了女俘,哪有归家那么便宜?


    检验的仪式并没有结束,真正的羞辱开始了。


    乌兰和一个女孩首先被叫到屏风后面,几个仆妇动作利落地除去女孩们身上仅剩的单衣、肚兜、亵衣……


    乌兰没有反抗,她知道,反抗是没有用的,只会适得其反,增加痛苦。


    于是,她赤裸着身体沉默站着。


    图哈拉的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扫动。




选秀

乌兰紧咬住唇,忍住扑上去掐死他的冲动,暗暗发誓日后一定要手刃了这个小人。


    另一个女孩却开始哭喊,挣扎着不肯脱衣服。图哈拉上前狠狠抽了她两个耳光,两个仆妇按住她,三下两下将她剥个精光。屏风外的女孩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见可怕的哭喊和响动,更加惊慌,像一群入了狼窝的白兔,满眼恐惧。


    接下来,那女孩被架到塌上,强行按住,分开双腿。图哈拉拿起那圆形的工具,撑在她双股之间,又拿起一个钳子模样的工具拨弄她的私处。


    女孩拼命扭动身体,嘶哑着嗓子尖叫,声声啼血。乌兰见她形容尚小,定是未参加过选秀,不知道这样的验身之法。乌兰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忽然,图哈拉一声惊呼,女孩发出更刺耳的尖叫。


    乌兰猛转头,只见女孩用力向上弓着身子,脸色铁青,而那钳子状的工具直直插在她双股之间……


    图哈拉低声用胡语咒骂了一句,拔出工具。女孩腿间殷红的鲜血流出,人顿时晕了过去。


    乌兰用力咬着牙,努力抑制住全身的颤抖。


    图哈拉扬头示意,健壮的仆妇直接将女孩搬起来,转过屏风,扔到众人脚下。


    所有人被女孩赤身裸体的惨状吓呆了。


    “都给我看好了!”图哈拉拿过湿巾擦手,目光扫过一个个站若寒蝉的女孩子,“不过是验身,都给我老老实实躺着别动,再有挣扎的,让我不小心失了手,下场和她一样!”


    他高举双手,遥向西北膜拜:“只有纯洁的处子之身,才有资格侍奉我们伟大的王——”


    尖细的嗓音回荡在大帐里,乌兰紧闭双目,任由她们摆布检验。


    接下来的女孩们,都乖乖被除去衣裳,躺倒塌上任人检查,再无一人挣扎。


    这一轮下来,又有六个女子被带出帐外。




选秀

人去除大半,偌大毡房内顿时显得空空荡荡。


    一列胡婢鱼贯而入,捧着笔墨纸砚、各种乐器、绣房工具、以及一些红红绿绿的琉璃盏。


    图哈拉扬声道:“你们天生的身体已经过关,离我们伟大的王又靠近了一步。但是,我们无上睿智的王啊,不能让愚蠢的女子陪伴。”他一指胡婢所捧的物件,“去证明你们的才华吧!”


    十九个女孩子面面相觑,显然还未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就算有些聪明的,明白了图哈拉的意图,也不敢贸然上前。


    图哈拉目光扫过众人,在仪光脸上停下。


    仪光虽然尚在病中,但毫无疑问仍是所有女子中姿容最出众的一个,美目含波,意态动人,苍白的脸色更显楚楚可怜。图哈拉指着她:“你出来!”      


    仪光扫了一眼那些物件,举步出列。      


    她也不惊慌,信手提了笔,在纸上随意涂抹起来,片刻的工夫,几片浮云,一树桃花,一个怀抱云瓶的女子,跃然纸上。图哈拉眼中露出惊讶的神色。


    仪光又坐到琴桌旁边,铮铮几声试了音色,素手轻扬,一曲《江南春晚》流淌而出。


    奏毕,她也不待图哈拉示意,直接将袖口举到他面前:“这是我自己绣的,女工不必考了吧?”图哈拉连连点头。           


    仪光又踱步到琉璃盏前,拿起金匙,细心调弄起来。不一会的工夫,屋内满是甜甜的香气。


    图哈拉双掌合起,闭目道:“好!画得好,弹得好,香调得也好。美丽的姑娘啊,你十分有资格去侍奉我们伟大的王。”     


    仪光微微一笑:“害风寒,嗓子倒了,不然我还可以唱歌。”言毕转身归队。


    乌兰为她的入选而高兴。仪光的才华固然让人拜服,而她轻车熟路的自信样子,才是真正可贵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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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强推本文姐妹篇《绝色痞医乱君情:医家四姐妹之痞医乱》 作者:风满渡
    简介:兵荒马乱的年代,身为女子,她要怎么活下去?天上既然不会掉馅饼,也不会砸银子……那一切,就靠自己吧!哪怕成为痞女,哪怕是坑蒙拐骗,一切,只为了……过上好日子。    于是,人人都是她眼中的肥羊……为了钱,为了吃饱,向着羊群,冲啊——




选秀

方才惊人的惨状犹在眼前,被带出帐外的女子生死未卜,其他人皆是惊色未褪,她身处险境却能迅速调整心情,相当轻松地展现才华,而且让自己笑得明丽动人,在这一点上,即便是一向自诩阅历广泛的乌兰自己,也不得不甘拜下风。


    几个女孩相继表演了技能,有被立时清出队列的,也有被留下的。


    轮到乌兰了。她临了一首短诗,弹了一段小曲,站起身来再无技艺。七岁起便跟着义父学医,刺绣调香她毫不在行。


    图哈拉眉头微皱,手一挥,就要吩咐仆妇将乌兰拉出去。


    乌兰知道这一去,便生死难测不知会有什么境遇,定了心神说道:“慢着,我还有没露的绝技。”


    图哈拉眼睛一眯,示意她继续。


    乌兰福身:“借您的身子一用。请您坐到凳子上去。”


    图哈拉疑惑坐下,待看到乌兰伸手向他身上抓来,跳起喝道:“干什么!”持枪武士上前两个,明晃晃的枪头对准乌兰。


    乌兰长吸一口气,用夸张的肢体动作,学着胡人的口气说:“尊贵的大人啊,您就像捉住了猎物的狼王,而我是您爪下命悬一线的羔羊,能耍出什么花样呢?请您不要担心,我是个郎中,将为你展示我独门的技巧。”


    “郎中?我们伟大的王可不缺郎中!”图哈拉皱眉。


    “您一定是误会了,以为郎中只是用几棵野草治病疗伤的术士吧?”乌兰放缓语速,让自己显得成竹在胸,“我自幼跟随名医,自有独门的秘技,不假手任何草药,只靠一双手,就能让您百病全消。”


    图哈拉脸色稍霁,绿豆眼发光,露出好奇的神情。


    乌兰趁势追击:“当然,我知道双盛伟大的王身边一定有许多神医,也许不需要我这奇怪的医术。但是我的手段不仅在治病,是可以让人延年益寿的。”




选秀

她停顿一下,待众人都面露好奇之色,才接着说:“我能帮助伟大的王永葆青春。不信,您可以让我随便按压几下,感受我祖传秘技的魔力。”


    图哈拉沉吟不语。


    乌兰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笑说:“我绝对没有什么花招可用,这明晃晃的长枪让我害怕。”


    图哈拉点点头,重新坐在椅子上。两边粗壮的仆妇紧紧围绕,以防万一。


    乌兰慢慢伸出双手,开始在图哈拉肩头按压。


    她按照人体的经脉走向,以不同的手法按压几处穴位,初时图哈拉还微微皱眉,几下过后,他脸色开始放松,露出享受的表情。乌兰掌指手法不断变化,从肩头一直到腰际,一路按压下去,不过片刻的工夫,图哈拉已经面露笑容。


    乌兰停了手,问:“您觉得怎样?感觉身体轻松了很多,要像鸟儿一样飞起来吧?经常做这种按压,身体会非常健壮,寿命也会延长的。我不仅能伺候伟大的王,还能伺候尊贵的王后,因为,对于女人来说,我能让她保持青春美貌。”


    图哈拉手摸山羊胡,微微点头,示意乌兰归队。


    乌兰长长舒口气,快速走回队列。


    其实这种手法,在她所钻研的针灸之术中不过是皮毛,但这个时候总不可能找个垂危的病人来试验,图哈拉可没有那样的耐心,等病人一点点被调理好。


    她只能剑走偏锋,兵行险着。她按压的是几处减轻疲劳的穴位,图哈拉上了年纪才会感受明显,若是年轻人则不一定会被打动。


    而且,就算图哈拉相信了她的指法,也不一定会同意她去伺候王上。乌兰此举完全是在赌博。


    她除了医术身无一技之长,谋生倒是可以,但用在选秀上实在是结局难料。好在汉地的针灸推拿之术尚未在胡地流行,图哈拉一时被迷惑,放了她一马。


    乌兰赌赢了。




选秀

这是最后一轮检验,进行了将近两个时辰才结束。有的女孩拼命想要留下,明明唱歌走调也要坚持唱完长长的曲子,明明四肢不协调,也要踉跄着展示舞步。


    裸体女孩的鲜血仿佛让每个人都预感到,被淘汰后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被选中不一定会前路平坦,但落选必将面对万丈悬崖。


    最后一个人被拖进落选队伍后,漫长的选拔终于结束。披头散发的女孩们被兵士押出帐去,走向未知的未来。


    帐内更加空旷,三十六个女子,此时只剩下十人。


    图哈拉高举双手:“美丽的姑娘们,你们应该感谢真神,感谢她赐予你们接近王上的荣幸!你们将在古达部落里接受最优秀的训导,直到你们成为合格的王的女人。然后,在明年金色的秋天里,你们中的五个,将被送往金碧辉煌的王宫!”


    “五个?”郑仪光皱眉,“为什么是五个?”


    图哈拉露出奸诈的笑容:“因为训导结束后,有五个人将被淘汰。汉人有句话叫精益求精,我们只要你们中间最优秀的五个!所以,努力学习吧,美丽的姑娘。”


    -----------------------------------------------------------


    十个女孩依旧被分在原来的五个房间,多余床铺早已撤去。


    乌兰和仪光携手进门,只见焕然一新的被褥毡毯,还新添了梳妆台。


    婢女送上热水,伺候两人沐浴。


    乌兰坐在浴桶中,青丝垂地,清秀脸庞朦胧在水气里,眉目如画。仪光不禁赞道:“兰妹妹,你这样好看,必定可以成为最后的五人之一。”


    乌兰不以为然,叹息道:“世事难料,若要论相貌,这三十多个人哪个是差的?可恨图哈拉奸诈,想出这样的主意。不知今日落选的那些女子会怎样,而我们这十人中落选的五人,将来又会如何呢。”




选秀

仪光也黯然。两人沉默着埋头洗浴,屋内只闻水声。


    忽然,仪光从水中猛地立起,长发湿漉漉披在身上,目光坚定:“多想无益,我们只做留下的人便可。”


    婢女为她擦干身子换上新衣。珠翠斜簪,长裙曳地,柔软绸缎勾勒优美身形。她对乌兰说:“兰妹妹,我们都要留下。”


    乌兰微笑,用力点点头。


    这天晚上乌兰刚睡下,婢女便进来传话,说有人要见她。乌兰疑惑,婢女附耳道:“是山洞里的故人。”乌兰迅速起身,嘱咐仪光先睡,跟着婢女出去。


    出了院门,左拐右拐,僻静无人的角落里,立着一身铠甲的布赫,身披貂皮披风,端如雕像。


    “什么事?”婢女乖巧地退到远处,乌兰开口。


    布赫沉声道:“今日的事情我听说了,图哈拉果然主意多,所幸你还在十人之内。只是后面的事情,你有把握吗?”


    乌兰摇头:“没有。”


    “我再说一次,我可以救你离开这里。”


    “多谢,可是不必了。”乌兰再次拒绝,“我想留下来自有我的原因。”


    布赫皱眉:“什么原因?”


    乌兰直言:“我要进王宫。”


    布赫笑了笑:“我看你并不像贪图荣华的人。”


    乌兰也笑:“抱歉让你失望了。我是个寻常女子,有寻常欲望,喜欢穿绫罗绸缎吃山珍海味。王宫是个好地方,我要做王妃,如果有可能,还想做王后。”


    布赫双眸炯炯:“知道今日被淘汰的女人在哪吗?被送到西边军营里去了。戈壁上人烟稀少,那些士兵几年都见不到女人。”


    乌兰心中一紧,脸上却平静无波:“我不喜欢戈壁,不会去的。”她拔出小匕首晃晃,“如果进不了王宫,我还有它呢。”


    布赫脸上闪过难以捉摸的表情,缓缓说:“希望你不要后悔。”


    他迈步离去,高大的身影渐渐没入夜色。


    朔风呼啸,将乌兰筑起的冷漠冰墙一点点瓦解。她望着布赫背影消失的地方,慢慢露出微笑。


    布赫,多谢你这份情意,只是我此刻却不能领情。希望来日方长,能有机会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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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间

图哈拉口中所说的训导开始了,除了教授胡语,所有女孩每日都要演练歌舞。


    自古贫贱女子获宠,多以歌舞为始。歌舞入了帝王的眼,才能有机会站到他身边,向他展示温柔贤惠的品行。否则就算你有天大的德行,万里挑一的性情,连接近帝王的机会都没有,又如何让他知道你的美好呢?                


    除非生在富贵之家,自有人怀着各种目的去传播你的品德。


    而乌兰仪光她们这一众异国女俘,本就是被秘密捉来训练的,酋长期望她们能在来年的进贡大典上一鸣惊人,所以对外封锁着消息,自是没有什么王公贵族肯为她们在王的面前说好话。


    当日考量的琴书之艺、女工之技、调香之法,都各有妙处,不过在俘获帝王目光的时候却略次一筹。                


    唯有歌舞,才是获宠的前提。      


    所以她们只有苦练歌舞。像忍耐寒冬的种子,期待来年破土发芽,抽叶开花


    图哈拉的心思很不错,料想那伟大的王看胡地歌舞看腻了,从靖国不知抓来还是请来了两个艺伎,专门负责调教十个女孩练习汉族歌舞。


    两个艺伎年龄颇大,久历风月场所,虽然年老色衰,但一举手一投足都是媚人的风情。她们一个擅歌,一个擅舞,每日起早贪黑,悉心调教众女孩。


    仪光的嗓子还没好,只能做舞姬。乌兰却和其他女孩一起,歌舞同学。


    这日艺伎教授了一个很难的动作,仪光轻轻一个旋身,已经将整套动作做完,博得众人喝彩。旁边有人轻哼,乌兰转眸,看见梅儿和李可两个女孩满脸不屑。


    李可越众上前,学着仪光的姿态,挂着傲然的冷笑向后旋身,不料却一个立足不稳,踉跄着倒了下去,双手撑地,勉强爬起,十分狼狈,傲然的冷笑也变成了难看的扭曲表情。




离间

有人忍不住轻笑起来,梅儿上前扶起李可,对着笑颜如花的仪光狠狠瞪了一眼。


    仪光下巴一扬,挑衅地看着她们。


    “郑姐姐,何苦与她们斗气?”下了训导课回房,乌兰叹道,“这两人也是,落到这般境地还能妒心大发,处处与人作对,也太看不懂局面了。”


    仪光轻哼一声:“往日在家,其他房的姐妹终日这样与我为难。当时碍着父亲不敢与她们明着作对,如今我一个宅门小姐生生做了歌舞伎,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她人辱我一分,我就要十倍还回去!老天让我受苦,我偏要活得扬眉吐气给他看。”


    她眼角眉梢本是娇艳无比的丽色,此时脸挂寒霜,又是高不可攀的冷艳光芒。乌兰知她心中苦闷,也不再劝,只拉她躺下细细行针。


    仪光的风寒已经好了,只是嗓子还哑着,乌兰每日晚间施以针灸之术,慢慢帮她调理。那日图哈拉倒是说要给她请医生,仪光信不过胡人,一口回绝了,只靠着乌兰的针术。


    行完了针,仪光斜靠在床头绣一条新得的绢帕。乌兰看她飞针走线好生羡慕:“这细致的活计我一辈子也学不会。”


    仪光粲然一笑:“我看你是不在这上头留心而已,你若自幼学刺绣而非学医,不知会比我绣得好多少倍。我一直不明白,你家里人怎么会送女孩子去学医呢?”


    乌兰心中微痛:“倒不是家里人要我学医,我家的女孩子都是谨慎教养的,别说学医,医书都没得看,只让读些妇德之书。”她想起一颦一笑都循规蹈矩的姑姑和姐姐们,心里凄然一片,“可惜,读了《女则》又能怎样,最后还不是流落烟花之地,再贞静的人也得笑脸迎客。”


    仪光见提起了乌兰的伤心事,便转移话题说:“说起来,你医术真是好。我往常生病一碗接一碗的喝药,苦死了,真没见过从不用药的大夫,你这本事跟谁学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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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强推本文姐妹篇《绝色痞医乱君情:医家四姐妹之痞医乱》 作者:风满渡
    简介:兵荒马乱的年代,身为女子,她要怎么活下去?天上既然不会掉馅饼,也不会砸银子……那一切,就靠自己吧!哪怕成为痞女,哪怕是坑蒙拐骗,一切,只为了……过上好日子。    于是,人人都是她眼中的肥羊……为了钱,为了吃饱,向着羊群,冲啊——




离间

乌兰摇摇头:“也不是从不用药。若是病人,不管病得多重我都有几分把握不用药。若遇到伤者便不可如此,起码止血之药是必须的。论起针灸之术,我比义父乌长空还差得远,他才是真正的医术好。”


    仪光吃了一惊:“乌长空!咱们靖国的‘针圣’呢,果然你这手段出自他。都传说他医术比宫里的太医还好,只是后来听说是勾结叛党,被朝廷到处缉捕,想不到竟是你义父。”


    乌兰笑笑:“他若不是我义父,便也谈不上勾结叛党了。如今落到这里,我也没必要再隐瞒身世,郑姐姐,其实我是前任大司马苏旻的孙女,苏家倒了后,我跟家中女眷都被发到官伎坊,义父和我祖父有倾盖之交,想尽办法将我救出来,事情败露,他才被朝廷缉捕。”


    仪光听得发呆,默了一会才说:“想不到你竟有这样的身世。可惜你如今身陷胡地,乌先生怕是要急坏了。”


    “他不会着急。”乌兰缓缓摇头。见仪光诧异,她解释道,“三年前一次战乱,他被靖国骑兵踏死了。”


    仪光“啊”了一声。乌兰将头埋在膝盖里:“身陷胡地,却也未必是坏事。我本以为这辈子都要飘飘荡荡,被朝廷通缉追捕,没想到如今竟脱离了靖国,还有机会进双盛的王宫享受荣华。也许,这就是所谓因祸得福。”         


    仪光闻言,默了一会,笑道:“我与你一样,也是因祸得福。姨娘设计将我逼出家门,我在边境忍冻挨饿了几个月,还没来得及想办法回家,就身陷战乱被胡人掳来。当时我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如今才明白,什么叫做天无绝人之路。”     


    她继续飞针走线,一朵桃花瞬间而成:“既然有路可走,一步一步走下去就好。”


    乌兰点头:“第一步便是成为能进入王宫的五人。郑姐姐,我们一起苦练歌舞吧。”




离间

仪光眼角一挑:“不,勤学苦练那只是下策,是笨人用的法子。其实,世上许多事都是这样的——别人没了机会,你才会有机会。”


    “你是说……”乌兰蓦地明白她意思,连连摇头“不可,同是落难之人,如何忍心?”


    仪光轻嗤:“你有把握一定不会被淘汰么?你没有,我也没有,别人更没有。正因为大家都没有把握,才会心生歹意。你不忍心,若别人忍心怎么办?比如梅儿和李可那种人,你亲眼所见。”


    乌兰轻轻摇头:“我虽无心害人,防人的本事还有,我看她们俩的伎俩也不过如此。”


    仪光笑说:“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我生在妻妾满堂的宅门里,自幼耳濡目染,太了解女人间的争斗了。”


    乌兰不以为然:“郑姐姐,未必所有人都和你家那些女人一样。若有人伤我们,我们再出手也不迟。”


    仪光叹息:“死脑筋。这世上是没有天理的,你不用讲什么公道。若有天理,你我如何落到这个地步?”


    乌兰继续摇头,合身躺下:“若我因这死脑筋而死,是我的命。”说完闭目不再开口。仪光盯着乌兰睡颜看了一会,复又低头将丝帕绣完。


    桃花碧水,是一幅江南早春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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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一天天过去,女孩子们日日练习,因为怕落后被淘汰,每个人都很努力。


    大家彼此竞争,平日少不了起些摩擦,尤其仪光本就出类拔萃,乌兰虽初涉歌舞但心思灵巧,一段日子下来也小有成效,两人平日得了艺伎许多夸赞,引得梅儿和李可侧目,常与她们为难。


    乌兰不屑和她们争斗,仪光却依旧不肯饶人,日子便在枯燥的练习和偶尔的口角中渐渐过去。


    练习回来的路上,偶尔会碰到布赫带着骑兵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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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姐妹篇《宫医叹》《痞医乱》《毒医难》精彩进行中




离间

乌兰已经知道他是古达部落的大统领,每次都跟着众人一起朝他低头行礼。仪光说:“那个大统领总是看你。”乌兰不置可否,心里却总不知不觉浮现布赫的影子。


    北地苦寒,整日寒风刺骨,呵气成冰,这天夜里又下起大雪来。


    早晨步出房门,就见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连站岗士兵的刀鞘上都是厚厚的雪花。一脚踩下去,雪竟没过膝盖。


    仪光披着一件大毛的深紫色披风,头戴滚毛风帽,眉如墨画,唇若施朱,站在茫茫大雪中艳光照人。她嘱咐乌兰小心,嗓子依旧有些沙哑。


    乌兰叹息道:“终究是耽搁了,饶是日日行针,嗓子还是这样。”


    仪光一笑:“要不是你,恐怕我已经烧成了哑巴,哪里还能说话。这两日我觉着好了许多,夜里睡觉嗓子没有火辣辣的疼,除了不能唱歌,说话和以前一般无二。”


    乌兰仍是皱眉:“路上耽搁太久,误了医治的最好时机,我先后换了三种针法还不见起色,只怕是……”


    “哟,只怕什么?难道是这辈子都不能唱歌了?真是天大的遗憾呀。郑姑娘嗓子坏掉,真像折了翅膀的鸟儿啊。”几声娇笑响起,隔壁房间的梅儿和李可正相继出门。


    这两人整日与旁人为难,乌兰懒得理她们,径自向前走。仪光却是不肯吃亏的,冷哼一声:“就算不能展翅,也是高贵的凤凰,岂是整日低头啄米的母鸡能比!”


    李可气结,涨红脸憋了半天,回一句:“落架凤凰还不如鸡呢”。


    仪光禁不住笑弯了腰,指着她们道:“这是承认自己是老母鸡了么?”乌兰也撑不住笑起来,停下脚步回头看三人对峙。其他房中的女子陆续出门,站在那里看热闹。


    梅儿看一向不会加入战团的乌兰也回头取笑,恼羞成怒,指着素白披风的乌兰骂道:“一身丧服的晦气,你笑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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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杏的碎碎念】
    昨晚才发文,没想到这么多亲来看,有点受宠若惊。第一次来腾讯,原来腾讯读者们这么有爱的(*^__^*) 一大早看到常忆秋童鞋的催文留言,于是赶紧更新——哦,不是一大早,已经中午了。。。可是我刚起床,外面天阴阴的,当成大清早 o(╯□╰)o  听说要降温,大家都要加衣服,拒绝感冒~~




离间

家变之后乌兰就常年一身白衣,算是为遭难的亲人们戴孝。前几日分衣服,她特意挑了一件纯白色的披风。如今见梅儿口不择言,乌兰变了脸色:“这样作践别人,你们难道有什么便宜可得么?有时间排挤同伴,不如想法子给自己多留些后路。”


    仪光也骂道:“缺少教养的东西,赶紧滚开,雪都被你们站脏了!”


    李可尖尖地笑了一声,鄙夷地看着仪光:“你这嗓子不好好歇着,还帮她骂我们?用你脑袋仔细想想,否则都不知道怎么死呢!她整日夸自己医术高明,怎么给你治了这么久,嗓子反而还没治好?我看她就是个庸医,故意耽搁你。”


    梅儿妖娆踱了几步,甜笑接口:“故意耽搁不假,庸医却未必。我看她是个顶好的医生,知道怎么用针能把人嗓子扎坏,扎得总也好不起来。”


    仪光眼神一凛,紧抿着嘴,没有像以往那样回骂过去,只狠狠盯着梅儿和李可。


    乌兰看仪光神色便知她起疑,心中微寒,不愿再多话,裹紧披风走了。仪光跟在她身后,两排脚印在雪地一点点延长。


    忽然起了大风,几乎能把人吹倒。地上落雪被狂风卷起,再次漫天飞扬。


    明明只隔了几步的两人,却被风雪阻挡了视线,彼此看不见对方。


    当地的胡人把这白色的狂风叫做白毛风。白毛风吹起,漫天漫野全是狂飞的雪花,还有细小的冰碴,打在人身上生疼生疼的。


    乌兰被风吹得举步难行,回头望去,只见白色帘幕中一抹淡淡的紫色。她手脚并用艰难接近仪光,拽紧她胳膊向平日演练技艺的大厅走去。


    仪光反握住乌兰的手踉跄前行。她伏在乌兰耳边说:“兰妹妹,我信你。”


    沙哑的语音飘散在漫天风雪中,一字一字打在乌兰心上。


    欲盖弥彰。


    乌兰的手一点点变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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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倾城医妃拥帝宠:医家四姐妹之宫医叹》 作者:杨佳妮
   
    《绝色痞医乱君情:医家四姐妹之痞医乱》 作者:风满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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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机

图哈拉不断造访训导课,这天又来强调“十中取五”的事情。


    他摸着山羊胡子,满脸贼兮兮的假笑,眼光扫过一个个女孩:“你们都很出色——不过,王的宫殿很大,女人很多很多,所以呢,阿达献给王的礼物更要贵精不贵多。一只出色的猎鹰永远比一群山雀更有用。给我看看你们的诚意,你们是想成为阿达的猎鹰呢,还是只能做无用的山雀?”


    众女孩心思各异,默默听着图哈拉吐沫横飞地说话。


    乌兰去看仪光,发现她也在注视着自己。


    仪光面无表情,双眸却是暗沉沉的深。她垂下头去,睫毛覆下鸦雏色的扇影。


    轻缓的琴声响起来,美人起舞,软红飞扬。


    乌兰移莲步,折柳腰,挥动臂上披帛舞出花瓣形的图案。她身材瘦削手脚灵活,最适合作采莲之舞。虽是初学,在一众女孩里却是出类拔萃。


    只有她自己和仪光知道,这虽然贵在天分,也丝毫离不开她每日下课后躲在房中苦练的勤奋。她在女子技艺上本就比其他人有所欠缺,若再不苦练,劣势更显。


    然而让她自己也惊奇的是,自己竟能在短时间内掌握舞蹈的要领,成绩和仪光不相上下。


    乌兰旋转着身子,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梅儿和李可带着嫉妒之色的脸一一掠过眼前。


    一边抚琴伴奏的仪光低眉信手,不看场中乱舞的众人,只专注着勾、抹、挑,仿佛天地间只剩她和一架琴。


    银瓶乍破,珠碎玉盘,铮铮然一声响,仪光收手,一曲结束。


    舞女们也随着收势,柔软的身子摆出各种媚人的姿态。


    乌兰扭腰回眸,看见仪光面上温柔的微笑。


    然而刚刚的琴声,最后分明是铁戈交错,一片杀机。


    图哈拉拊掌大笑,对这场表演十分满意,三角眼在众人脸上扫过一遍,什么也没说就带着人走了。




杀机

自那日被梅儿挑拨后,仪光便推说嗓子已好,再也不肯让乌兰行针。乌兰有些气恼伤心,但仔细想想,两人虽然共患难但毕竟相识不久,又是在十中取五的局面下,仪光起疑也情有可原,于是被拒绝几次后便丢开了手,知道强求无益,任由仪光自行调养。


    训练依然在进行着,乌兰和仪光依然比别人亲密些。只是如今中间总隔了一道墙似的,外人看不出来,两人自己却明白得很。


    这天晚上,仪光忽然从妆台里拿出几个小瓶,神秘兮兮地给乌兰看。乌兰奇怪:“你何时得了这些东西,又放在这里,我竟一点儿也没留心。”


    “这是我特意和图哈拉要的香料,说要练习调香,他就给了我一些。你每日忙着练舞,自然没注意。”仪光拉着乌兰坐下,“今日我要用它们去结交梅儿和李可。”


    乌兰疑惑,不解她是何用意。仪光拽着乌兰双手,诚恳道:“乌兰,十人之中你我最亲密。可图哈拉分明想让我们所有人互争长短,自相残杀。这样一来,说不准就会有人对我们出手。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以攻为守,少个敌人就少份危险。”


    乌兰听到她说“十人之中你我最亲密”,心中涌起别样滋味,淡淡说:“还是你心思细密些,我不曾想到这个。”她揭开瓶盖闻了闻,“只是这些香料无甚特别,她们不一定看得上眼,反而会误会你看低了她们。想要结交,倒不如拿你绣的丝帕做礼物。”


    仪光神秘一笑:“我自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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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巧银匙挑起胭脂色的膏子,注入雪白色细粉,缓缓调匀。雪白与胭脂浸染,融合,逐渐变成了春日桃花的颜色。细细的幽香从那一抹桃色中钻出,像是江南人家酿制的桃花酒,温软甜香,绵密醉人。


    李可凑近琉璃盏,深深吸了一口:“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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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机

仪光微笑:“这是我特意做给两位的,可以敷在脸上手上,也可以晾干了用作熏香。”她随手挑了一点放在灯边,一时间芬芳满室。


    梅儿皱眉:“你有什么目的?别以为送一点香,就想占我们的便宜。”


    仪光也不恼,退后两步,敛容行了个万福,倒把梅儿和李可吓了一跳。仪光道:“图哈拉说十人选五,那剩下的五个呢?你们想没想过会怎么样?”


    见梅儿和李可微微变色,仪光又道:“当日三十六人挑出十人,余下的二十六人便再也没出现过,是死是活无从知晓,胡人凶残成性,她们想来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十中取五,我们谁敢说自己一定会被选中?”


    梅儿疑惑,眼中防备渐少:“你什么意思?”


    仪光脸色郑重:“唯今之计,只有我们四人尽弃前嫌相互扶持,方有可能赢的这场竞争。我留心观察,十人之中除去我和乌兰不说,只有你二人资质上佳,与旁人不同。所以我们愿意和你们联手,争取最后剩下的五人之中,我们能占四席。”


    李可连连点头,梅儿却有些犹疑,只盯着仪光看。


    仪光淡笑:“我们素日不和,也难怪你们不信我的话。我今晚就把家传的调香之法倾囊相授,以示诚意。另外乌兰胡语说得好,以后可以帮你们练习。如何?”


    梅儿露了笑容,伸手道:“那请。”


    乌兰看着三人对话,一直没出声。她隐隐感到奇怪,郑仪光每日都要诅咒梅儿李可千遍万遍,怎么今日突然就要结交?而且,她就不怕梅儿两人想要她家传的调香秘法,故意装作合作的样子?


    她心中思虑,不由有些头晕,想是今日跳舞太过劳累,便习惯性地去揉捏颈后穴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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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杏的碎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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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机

室内火光摇曳,仪光笑着和梅儿李可说话。各种颜色的香料盛满小银碟子,她每调制一种,便有扑鼻的香气袭来。


    乌兰的头越来越晕,望着那些花花绿绿的香料,她忽然感到有些不对劲。


    “郑姐姐,我有些头晕,先回去了。”乌兰不待她们答话,匆匆步出了房门。


    外面冷冽空气扑面而来,她大口大口地吸气,过了好一会才清醒过来。


    郑仪光她到底要做什么?                 


    乌兰回头盯着门口发了一会呆,终于转过身走掉。


    那夜仪光很晚都没有回去,乌兰熄了灯,躺在黑暗中细细思量,却毫无头绪,不知不觉沉入梦乡。


    ---------------------------------------


    婢女的尖叫在清晨响起。              


    乌兰猛地惊醒,下意识去看仪光的床铺,却发现被褥整齐地叠着,她显然一夜未归。


    乌兰心中一沉,迅速穿好衣服冲出门去。


    惊吓过度的婢女正跌坐在梅儿和李可房门前,浑身发抖,语无伦次。


    一种异样的感觉忽然攫住了乌兰,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士兵迅速封了房门,图哈拉匆匆赶来冲进房门。不一会,郑仪光被人从屋中抬走。


    图哈拉走出来,面色不善,问了婢女和侍卫们几句话,转身向乌兰走来。


    乌兰知道出事了,从仪光被抬出来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出了大事,而且她隐隐感觉到,自己脱不了干系。


    图哈拉站在乌兰面前,抚着山羊胡子,盯着乌兰笑。他笑得神秘莫测,乌兰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图哈拉终于笑完了,多余的话没有说,直接叫乌兰跟他走。


    太阳从云层中喷薄而出,雪地泛出耀眼的白光。


    军队操练的号角在远方长鸣,像是低沉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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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机

钢鞭,烙铁,火鼎,虎钳,长针,巨锤……


    各种各样的刑具摆满黑洞洞的屋子。角落里一盆炭火发出微弱光芒,未将房间照亮,反而更添了阴森之感。


    乌兰站在屋子中间,做好最坏的打算,心中算计着怎样才能在周围侍卫扑过来之前,以最快的速度拔出匕首。


    图哈拉斜躺在圈椅中,望着乌兰阴测测地笑。


    “你游戏玩大了。”他开口。


    乌兰冷眼:“不是我。”


    图哈拉身子前倾,双眼放光:“听院门口的侍卫说,昨晚从那房中最后一个走出来的人是你,你还站在门口发了一会呆,想必是刚杀完人手在发抖吧?如你所愿,她们之中两个死了,一个半死不活。因此我不得不说,你很优秀。”


    乌兰心中一沉,面上却镇定相对:“大人,实不相瞒,我以前为了躲避仇家追杀,曾经杀过好几个人,万万没有杀完人手抖的道理,更不会做完事还在现场停留。而我的智商也不允许我在侍卫眼皮底下冒险,如果是我,会做的更隐蔽。”


    “哈哈,巧舌如簧,我很欣赏你。”图哈拉脸色忽变狰狞,“可你违反了游戏规则,给我带来了麻烦。你今日不说实话,我无法向尊贵的阿达交待。来人!动手!”


    他大手一挥,立刻上来两名侍卫将乌兰绑起,吊在房梁上。图哈拉手持满是倒刺的钢鞭,笑着对乌兰说:“猜猜我这一鞭子下去,你会怎么样?”


    “住手!”铁门哐啷一声砸倒在地上,闯进来一群全副武装的军士,为首一人身披大氅,英气逼人,正是大统领布赫。他的手下行动迅速,眨眼之间,已把图哈拉等人围了起来,乌兰也被解下松绑。


    图哈拉十分愤怒:“统领大人,这好像不是该你插手的地方。”


    布赫扶起乌兰,搂在怀里:“她昨晚一直和我在一起,没有时间做坏事。”




杀机

图哈拉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噢,原来是这样,是我错怪她了。可是统领大人,你怎么和要献给王的舞姬在一起过夜?若是阿达怪罪下来,我可不知能否帮到你呀。”


    布赫一笑:“我自会和阿达解释,不劳大人费心。”说完自顾自带着乌兰走了,气得图哈拉脸色铁青,却不敢阻拦。


    乌兰跟着布赫回到他房中,布赫扶她坐下,关切询问:“伤到没?”


    “没有,你来得及时。”乌兰说,“这下你还了我一命,我们两不相欠了。”


    布赫摊手笑笑,摇头道:“那倒未必。我去看过那个郑仪光了,她并未死,只是被勒晕而已,清醒后指认了凶手。有了凶手,图哈拉自然不会为难你。”


    乌兰皱眉:“凶手?这么说,梅儿和李可果然死了?到底是谁做的!”


    “秦凌。”布赫一边说,一边观察着乌兰的反应。


    “她?”乌兰脑中浮现出那个温柔沉默,甚至有些小心翼翼的女孩,真是她吗?


    布赫道:“很意外?”


    “我宁可相信是我,也不会相信是她干的。”乌兰思绪凌乱,心中似有什么事堵着,却找不到出口。


    布赫将一碗酥茶放到乌兰面前,袖口上朵朵桃花刺绣栩栩如生,衬着奶黄色酥茶鲜亮夺目:“不是她,你还能找出别的人吗?现在图哈拉大概已经将她带进了刑房,你安全了。吃点东西吧。”


    乌兰接过碗,捧在手中却不吃,只抚摸着碗边出神。她抬头看住布赫的眼睛:“我只想知道,是你让仪光指认秦凌的吗?”        


    布赫说:“不是。”


    他的眸中一片笑意,如一潭碧水,乌兰什么都看不出来,终于沉默地低下头去:“不管怎样,谢谢你,我很感动。”         


    布赫微笑,捉住她手握在手心里:“只有感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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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机

他这个动作做的如此自然,脸上也是一片坦荡。乌兰却被吓了一跳,迅速抽回手,双颊腾地变红。


    幸好布赫也未用力捉她,任她将双手抽回,拢在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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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很快平息。


    秦凌鲜血淋漓的尸体被放置在院中整整两个时辰,图哈拉说是为了以此警示心怀不轨的人,告诉大家安分守己刻苦练习,不要想歪门邪道。


    郑仪光受了惊吓被特许休息三天,乌兰留在房中照顾她。


    仪光躺在床上,望着帐子顶双眼发直。望了半日,忽然开了口:“兰妹妹你看,我们不出手,自有别人出手。若不是我侥幸活下来指认凶手,你就成了替罪羊。秦凌一箭双雕狠毒如此,兰妹妹,你如今可还要坐以待毙吗?”


    乌兰正在水里洗一条帕子,正是仪光绣的那幅江南早春图,柔嫩的花苞浮于水中,像马上要开出艳粉桃花一样。


    她闻言停下来,心中转过千百个念头,几次欲言又止。


    仪光看着她,眼睛里含着莫名的情绪。乌兰想了想,最后终于淡淡说:“秦凌已经死了,梅儿和李可也死了,我就算想出手也没有目标。”


    仪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其他所有人都是目标呀!表面上看没什么,还不是各怀鬼胎。就说秦凌,平日那么温柔的人,谁会想到她能杀人?剩下的那些人里,你就能保证不出第二个秦凌?这次我们死里逃生,下次可不一定有这运气。”


    乌兰摇摇头,忽然心里一阵厌烦:“不要再说了,我是医人的,终究不会害人。”


    仪光有些气恼:“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第二个秦凌,终究会出现。”


    乌兰不再接话,端着水盆出去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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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奔

仪光一语成谶。


    短短一个月之后,乌兰便再次进入了别人的圈套。


    那天满月当空,千里霜华,没有风,没有雪,天气却是出奇得冷。


    乌兰半夜醒来,睁开眼看见皎洁月轮。她猛地坐起,周围是一片小树林,旷野寂静,偶尔从远处传来深长的狼鸣。乌兰大骇,不明白为何自己睡在房中,醒来却身处野外。


    她站起身,古达城的灯火在遥远地平线处摇曳。她慌忙向前走,脚下却踩到什么东西,低头一看,不禁惊呼出声。


    地上赫然躺着两个人,一是郑仪光,一是一起受训的女孩韩仙。


    仪光被踩醒,站起身来目瞪口呆看着乌兰。


    乌兰凝眸看了她一会,脑中闪过一些事情,却终于没有说出来,只沉声道:“夜里在城外不安全,我们赶紧回去。”


    她们将韩仙摇醒,韩仙却不肯走:“回去做什么?好不容易逃出来,我要回靖国!”


    乌兰喝道:“逃什么?你若敢逃,这次必死无疑。”


    远方的狼嚎此起彼伏。仪光接口说:“对,不能逃。在野外不是被狼吃掉就是冻饿而死,侥幸活下来也躲不过古达的追兵。到时若被抓回去,图哈拉会怎么对付逃跑的人,想想就不寒而栗。不论如何,进贡名单上都不会再有我们三个的名字。这计策好毒,是谁做的呢?”


    她思路这样清晰,乌兰不禁深深看了她一眼:“先回去再说。”


    韩仙怒道:“别吓唬人,我就是要回靖国去,你们愿意留下来给胡人当奴才,随便你们!”说完转身向林子深处跑去。乌兰拉住她袖口阻拦,韩仙用力一挣,衣袖撕裂,蹬蹬跑走。


    幽暗的林子深处几点绿光明灭,乌兰急的大喊:“回来!有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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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杏的碎碎念】


    今天10更结束,继续埋头赶稿。
    看了一遍已发章节,发现情节和文笔上都有许多不足之处,很是遗憾,找时间一定要修饰一番,否则太对不起追文的亲们了。
    写文有点像整理房间,脑子里零散的情节片段是乱堆乱放的杂物,要一点一点将它们放好,擦干净,然后看着整洁一新的屋子,心情会特别舒畅。
    而我的房间还不完美,有些东西怎么放都觉别扭,有些角落也还没打扫干净。亲爱的读者们,督促我吧~~~~(*^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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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奔

韩仙却不听,身影一瞬间没入林子不见了。


    月光那样亮,林子却那样幽深,像潜伏在黑暗里的巨兽的口,等待猎物慌不择路自投罗网。看一眼,便是一身的寒意。


    韩仙奔跑时飘扬的裙裾,是乌兰对她的最后一点印象。


    绿色的光芒依旧在一明一暗,并且迅速聚拢向韩仙跑去的方向。乌兰拉住仪光:“快跑!”两人用尽全力向古达城的方向跑去,身后传来几声凄厉的惨叫……


    乌兰心里害怕极了,只能拼命向前跑。然而城中的灯火依然那样遥远,似乎一辈子都无法到达。


    风声呼呼掠过耳边,胸口像快要炸开一样。她不敢回头看,生怕一回头,就对上野狼萤火般的绿眼睛。


    忽然仪光“啊”地一声摔倒在地,她自幼生在宅院深深的富裕家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像这样在野外狂奔过,加上心中焦急惊恐,没跑出多远便一个不留神被石头绊倒。乌兰停下来扶起她,她却扭了脚踝。


    点点绿光从林子深处漂移过来,越来越近。想是已经捕获了韩仙,野狼们又盯上了乌兰和仪光。


    仪光无法起身,急得满身冷汗直冒,像被三伏天的烈日炙烤。她双手紧紧抓着乌兰的裙角,哀哀哭道:“兰妹妹救我。”


    身后是点点移近的可怕的绿眼睛,前面是犹在远方的古达城。


    只要用力一扯,被仪光抓住的裙角就能撕开——留下她拖延野狼的时间,自己拼命向前跑,还是扶着她一起走?


    乌兰忽然打个冷战。


    自己在犹豫什么呢?这生死关头为什么要犹豫!


    她咬一咬牙,扶起地上的仪光踉跄向前。        


    原野是可怕的寂静,静得人从头到脚发寒,只有野狼悠长而辽远的叫声此起彼伏,每叫一声,乌兰就感觉自己距离死亡更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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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奔

那些绿光却不着急,不紧不慢地跟在不远处,似乎笃定了眼前的两人已是腹内之食,猫逗老鼠似的看她们能支持多久。


    隐隐的马蹄声忽然由远及近,如涨潮时奔涌的海水,盛大而壮阔的声音奔袭而来。


    乌兰心中大喜,是胡人的追兵来了吗?


    太好了,就算被抓回去受刑,也比死在狼爪下好。


    “有骑兵来了!快点走!”她兴奋地喊,更加用力拖着仪光。


    “哪里?在哪里?”仪光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也是喜色难抑,但她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几乎以为乌兰出现了幻觉。


    因为经常流浪山野,乌兰的听觉比正常人敏锐许多:“就在前面,向我们奔过来的,快点,遇到人就安全了!”


    仪光半信半疑,但没有别的选择,身后是越来越近的野狼,她只有跟着乌兰努力向前。


    但是,乌兰的听觉再好,也不过是人的听觉,哪里比得过野兽。


    几只野狼早已听到了马蹄声,还没等乌兰看到骑兵的影子,已经加速奔来,想在骑兵到来之前将猎物拖走。


    野狼们听得出,来者绝对不是一两个骑兵,也不是十几个,而是几十成百的,纷杂马蹄踏在冬夜冰冷的地上,就像沙场隆隆的战鼓,急速,坚定,勇往直前,甚至带着搏命的凶狠和绝望。


    月华千里,旷野辽阔,奔涌的骑兵和奔跑的野狼,全都向着中间一红一白两个身影疾驰。


    然而,野狼太近了,骑兵太远了。


    乌兰刚刚看到远方地平线上那一排模糊的影子,身后已经能听见野狼粗重的呼吸。


    乌兰不敢回头,却知道躲不掉了。她一把推开仪光,捡起石头砸向渐渐迫近的野狼。


    能拖延一刻是一刻,追兵啊,你们快点到……


    就算一辈子被关在牢房里不得自由,也不要死在肮脏野兽的利爪血口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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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杏的碎碎念】
    猜剧情的 っ卜人丨,执着、非罪过,_葉.海婲、几位童鞋,继续猜吧,嘿,看猜的和后文一样不。
    那位匿名同学的“最毒妇人心”让杏寒了一下下,乌兰她们还是少女,不是妇人呢,哈哈o(╯□╰)o  常忆秋mm说的不错,都是被逼的,很可怜。杏一直觉得,不管看起来多恶的恶人,心中也一定有一块善良的地方。人生下来都是白纸,被世事染上不同的颜色,才成了所谓的好人坏人。




夜奔

仪光被乌兰推开,以为她要放弃自己独自逃命,看到乌兰扔石头才明白过来,也慌忙坐在地上帮忙投掷。


    但凶残的野狼怎是几块石头挡得住的,刹那间两人已被团团围住。


    一只狼猛地扑向仪光,乌兰用力将仪光扑到一边,自己背上却被狼爪撕开深深一道伤口,若不是躲得及时,喉咙已在狼口之下。


    未待乌兰转身,又一只狼扑过来,一口咬住乌兰左臂。乌兰感到一阵剧痛,几乎疼晕过去。


    仪光连声尖叫,乌兰却疼得无法挪动身体了。


    难道,真要死在这里了吗?


    千钧一发之际,利箭嗖嗖,伴着尖锐的声音划破长空。


    咬住乌兰的狼被一箭穿喉。又是几枚利羽,围捕两人的野狼片刻倒了一地,瞬间再无一个活口。


    乌兰回头望去,只见一大队骑兵疾驰而来,领头一人手持金弓,正是古达大统领布赫。


    伤口剧痛,她疼得有些恍惚。布赫奔到跟前下马,撕下衣襟三两下给她草草包扎了伤口,抱起她飞马向城内赶回去。


    仪光也被布赫手下的士兵带上马,片刻间辽远旷野再无动静,只有几条狼的尸体,在月光下慢慢冰冷。


    乌兰被布赫紧紧裹在披风里,他身上的男子气息扑面而至。她掀开披风一角,仰面看见头顶上深蓝色的明净夜空,圆圆的月亮,以及布赫紧紧皱着的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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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哈拉的消息很灵通,布赫驰入城门之际,他已经带人列队等候。


    “大统领果然是我们古达一等一的英雄!这么快就抓回逃跑的女奴。”图哈拉皮笑肉不笑。


    布赫低声吩咐了一句,马上有几个骑兵冲过图哈拉的阻挡,一路向城里奔去。布赫沉声道:“不是逃跑的女奴,是被害的歌舞姬,请图哈拉大人让开,她们的伤需要马上医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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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奔

图哈拉不但不让开,反而走到布赫马前来,得意地摸着胡子说:“大统领这话是什么意思呢?你是不是看上了哪个姑娘,想要维护她?”


    布赫的黑鬃马似乎对图哈拉的靠近很不耐烦,冲着他又是刨蹄又是喷气。布赫也不拦它,任由心爱的坐骑对图哈拉发威。


    图哈拉只得无奈退开两步,自我解嘲地清了清嗓子,接着说:“大统领啊,你我二人交情虽好,但此刻我也帮不了你呀。逃跑的奴隶必须被砍头,尸体挂在刑场示众十天,肉体让野狗撕扯,灵魂被神鸦带入地狱,这是古达部落不可动摇的规矩。”


    他一双贼眼盯着布赫怀里的乌兰,眉飞色舞地高声道出惩治奴隶的变态手段。


    布赫轻哼一声,笑起来:“我说了,她们是被人陷害的舞姬,伤势严重不能耽搁,否则死了一个半个,可是图哈拉大人您的责任。至于阿达要献给南王的舞姬为什么频频遇害,还要多亏大人您的好主意——是您让她们自相残杀。照这样下去,只怕还没到明年秋天,她们已经死光了。”


    图哈拉吹胡子瞪眼刚要说话,一阵马蹄声响,刚刚离开的一个骑兵带了个女子回来。女子被扔在地上,抬头的时候,乌兰认出她是一同受训的舞姬陈敏之。


    布赫再不理图哈拉,端坐在马上,冷冷盯着陈敏之:“今天傍晚时,有几个犯罪奴隶的尸体被运出城外丢弃,怎么我的手下却发现,被运出去的奴隶尸体莫名其妙变成了昏迷的舞姬?”


    他声音并不大,但听在在场每个人耳中都如晴天霹雳。


    图哈拉满面惊疑,暗道这种大事自己竟然一点不知,反而被布赫抢先洞悉内情。乌兰和郑仪光却是心底发寒,没想到自己糊里糊涂被送出城外,原来是这么回事。而被质问的陈敏之,更是心中百转千回,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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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亲们久等了,今天更新有些慢,因为总感觉不满意,把文修来修去拖了时间。埋头赶稿中,日十更保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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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奔

陈敏之爬起来,故作镇定地整理衣裙,扬首叫道:“我怎么知道?这种乱七八糟的事,大人为何问我?”


    乌兰背上的伤口不断流血,剧痛加头晕,她几乎支持不住,但布赫和陈敏之的对话却让她心中大惊,努力保持着清醒继续听下去。


    布赫感觉到乌兰的不适,搂紧她,变了脸色:“你以为,我无凭无据就来问你么?趁早说出实话,别浪费我的时间。否则,图哈拉大人的刑房可留不住说谎的人。”


    他转目图哈拉:“您说是不是,大人?”


    图哈拉三角眼一眯,沉着脸不说话,来回审度着布赫和陈敏之的表情。


    陈敏之在一众歌舞姬之中,虽然不如仪光那样出类拔萃,但也是个出色的人,极得艺伎的爱赞。心思灵巧,伶牙俐齿,且平时人缘不错,乌兰怎么也想不出这种恶毒的事情出自她手。


    陈敏之见布赫紧紧逼问,胸口起伏,似乎很生气,对着布赫横眉立目:“您是部落大统领,除了酋长,谁也惹不起您,我一个小小的舞姬更加不敢触怒您。可统领您深更半夜派人闯进我的屋子,抓我出来,还给我安上这种罪名,我不得不问一句,您到底居心何在!”


    她对着图哈拉行礼:“大人,请您明鉴。”


    图哈拉继续不发一言,站在那里静观其变。在没彻底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之前,他这精明的老狐狸是不会轻易出手的。所以,他对任何一方的问话都不置一词。


    乌兰的呼吸渐渐粗重起来,冬夜寒冷,身上重伤,就算是在布赫温暖的怀里,她也有些支持不住。


    布赫心中焦急,图哈拉等人却不肯让路。他懒得再和陈敏之废话,只注目着通向城中的街道,双眸幽深。


    火把通明,更鼓声声,城门口人数不少,却只是一片寂静。


    乌兰只觉得时间过得好慢,而伤口的血,却向外涌得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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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推欢乐文《贵族学园平民爱:流星不流泪》   
简介:你不是手捧鲜花的梦中王子,我也不是低眉顺眼的灰姑娘。贵族学园,蜚短流长,刀光剑影划下血淋淋的伤。当英俊高贵的校园偶像派,遇到死扛到底的倔强平民女,战斗是非同一般的惨烈,吻,却也是非同一般的温柔……
【话说这是个披着流星花园外衣装忧郁、骨子里其实灰常轰骚的故事,喜欢轻松风格的童鞋们可以去踩踩】




夜奔

终于,在乌兰快要昏睡过去的时候,街道上总算有了动静。


    又是几个骑兵归来,扔下两个被绑的奴隶和几个尸体,迅速归队。


    陈敏之一见他们,脸色大变。


    两个奴隶手脚被缚,挣扎着蹭到陈敏之脚下:“求求您开恩救小人呀,小人已经按照您吩咐将尸体调换成舞女了,您可不能不管我们。”


    场中众人闻言大骇,图哈拉眼睛中精光一闪。


    陈敏之急得一脚踢开他们:“我不认识你们,滚开!”


    一直窝在马上不发一言的郑仪光忽然叫道:“陈敏之,果然是你害的我们!图哈拉大人,陈敏之约我去她房中做刺绣,我喝完她的茶就晕倒了,醒来后发现自己身在城外。大人,您要给我们做主!”


    至此,图哈拉终于明白了事情首尾,他虽然恼恨布赫先知道内情,却不敢怠慢,挥手示意手下将陈敏之捉住。


    布赫开口:“如今人证物证都在,图哈拉大人,您最擅长审问犯人,就请带她回去好好追查吧。这两个舞姬伤势很重,我带她们去找温先生。”说完一夹马腹,冲进城中。


    图哈拉这次再不敢阻拦,心中巴望着温先生快快治好乌兰和仪光,否则一下子折损这么多舞姬,他在酋长面前可吃罪不起。


    布赫带着手下飞驰而去。陈敏之绝望的哭喊淹没于马蹄声声:“布赫你这卑鄙小人,这两个奴隶明明是你帮我找来的,现在你过河拆桥……”


    一个飞奔近前的骑兵狠狠抽了她一鞭子,将她抽得头晕脑胀,未说完的话咽回在肚子里。


    乌兰身上疼痛难忍,脑子却还残留着一丝清明,听觉也未减退,陈敏之声嘶力竭的哭喊隐约传进她的耳鼓。


    “她说什么?”她于昏沉中下意识地开口。


    布赫搂着她向前疾驰,面无表情答道:“疯话,不听也罢。”


    马跑得那样快,颠簸得她伤口更加疼痛。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却再也无力细想。


    窝在布赫怀中,她终于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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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雾

乌兰和郑仪光被送到布赫麾下的军医处治疗。仪光只扭到了脚,正骨后仍然回到住处调养,乌兰却受伤过重,一直留在那里。


    她的伤口太深,失血过多,总是陷在昏迷中。朦胧中她总感觉有一只手抚过自己脸颊,有时被噩梦纠缠,惊醒后会发现自己正被人紧紧抱着。


    不用睁眼睛,她就知道那个人是谁。


    病痛会让人变得软弱,独立坚强如她,也在昏昏沉沉中对这坚实的怀抱有了依恋。


    布赫乌沉沉的双眸总是入梦,带着笑意的,皱着眉头的,探询的,或者冰冷的。有时醒来,入目也是他的脸,让她分不清是梦还是醒。


    是不是应该在他关切的目光中安安稳稳过下去呢?


    可是,心底为何,总会冒出隐隐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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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约过了十多天,她终于恢复了一些,逐渐清醒过来。有一天布赫又来探望,她正侧倚在床头出神。


    他看到乌兰没像往日一样卧着,眼中满是惊喜:“能坐起来了?气色也好了许多,温先生的手段果然好,不愧是草原名医。”


    乌兰见他斗笠上都是雪花,问道:“外面下雪了么?过来烤火。”


    布赫脱去斗笠,坐到桌边:“下一夜了还没停,我还是离你远些吧,免得身上寒气袭了你。”


    乌兰闻言微微一愣,没料到他竟是这样细心的人,心头升起一股暖意,关切道:“图哈拉有没有再找你麻烦?”


    布赫笑笑:“怎么好不容易清醒了,劈头就提起他?”


    他的眸子还是那样亮,灼灼注视着乌兰。


    乌兰虚弱地笑着说:“我想劈头就谢你呢,可不知如何开口。救命的恩情,实在太重了。”


    “我救你可不是为了要你谢。就像当年在靖国,你救我也并非为了要我答谢,对不对?都是出自本心的意愿,当年你是一片医者之心,而如今的我么——”他顿了顿,“出自何心,你可知道?”




迷雾

他坐在那里,虽未穿铠甲,却仍是线条硬朗,锐气凌人。而这一问,却是说不尽的柔和。


    出自何心,你可知道?


    乌兰低下头去,咀嚼着这八个字,一颗心在胸腔里扑腾扑腾乱跳。她知道自己双颊一定红了。


    “图哈拉真的没有再找你麻烦?”她终于开了口,却和布赫的问话毫无关联。


    布赫眼神黯了黯。


    乌兰深吸口气,抬头对上他的眼眸,忽略他面上的热情和一闪而过的失望,只说:“那晚为了我和仪光,你又和图哈拉对着干,我很担心。”


    她刻意强调“和仪光”三个字。


    布赫见她故意绕过去,也不强求,接着她的话说:“他一直都和我找麻烦,不过从没占过便宜。他有阿达宠信,我却手握兵权,你不要担心。”


    乌兰点点头,忽然瞥见他衣襟上绣着的苍狼花纹,神色滞了一下,笑说:“这花纹绣得真好。”


    布赫眸光闪亮:“你们中原女子绣工很好,我很是希望,以后衣服上的花纹都出自你手。”


    乌兰当然能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却继续装糊涂,只作不知:“我却是个对刺绣一窍不通的中原女子,再说——我以后进了王宫,还哪里有机会给你刺绣。”


    布赫闻言,眉头皱起来:“怎么,被人害了多次,次次命悬一线,你还想入宫?”


    乌兰不语。


    布赫又说:“还是早点断了念头为好。如今伤成这样,你觉得,图哈拉会继续留你?”


    他的言辞犀利,语气也不善,乌兰知道他指的是背上那深长的伤口,摸上去都觉扭曲狰狞,南王当然不会喜欢一个肌肤有缺陷的女人。


    不过,乌兰却并不担心这个:“虽然伤得深,疤痕却不会留下,这点我还有把握。伤好了我便还是以前的我,图哈拉为什么不留?”


    她说得有些急,伤后虚弱,气息便开始紊乱,一句话未完已是气喘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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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杏的碎碎念】
    不知道这么晚了还有人追文没,今天更新太慢了,杏对不起观众朋友,掩面……
    到现在还追文的亲,杏决定给大家进行晚间特殊服务——本该明天出场的美男,杏一会安排他提前上场,慰劳深更半夜坐在电脑前等更新的有爱的童鞋们,乃们将比明天看文的同学提早看到美男。
    等更新是天下最有爱的事情……不要pia我,我就是这么无耻的想的
    敲锣打鼓欢迎美男出场,欧也




迷雾

布赫见她这样,有些懊恼自己一时情急激怒了她,叹口气:“你这样执着到底为的是什么?别和我说是荣华富贵。”


    乌兰转头,不愿与他对视:“我自有我的道理。”


    布赫脸上再次闪过失望的神情:“你的道理,不能说给我听么?”


    乌兰沉默。过了一会,她说:“好多天没见到仪光了,很想她,你叫她来看看我吧。”


    布赫扯扯嘴角:“好。”他披上斗笠出门。


    厚重门帘挡住他的背影,乌兰挪了挪身子,长长叹口气。


    -------------------------------------------


    傍晚,郑仪光来看望乌兰,一进门便急火火冲过来:“兰妹妹,听说你大好了,伤口可还疼么?”乌兰微笑:“不疼,好多了,你的脚伤呢,好了没?”


    仪光握住乌兰的手,眼睛湿润:“我早就好了。兰妹妹,你是为了救我才伤成这样的,我真不知道如何感激你。”


    乌兰不为所动,沉默了一会,缓缓说道:“你若真感激我,便告诉我实话吧。你和布赫接触多久了?”


    仪光猛然一惊:“你说什么?”


    乌兰垂眸:“不要瞒着我,我早已经看出来。他的袖口上是你绣的桃花,外衫上是你绣的苍狼,你的绣法很特别,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她顿一顿,像下了很大决心的样子,终于问出口,“你是……喜欢他吗?”


    仪光被乌兰说破,脸上却有一丝轻松的表情闪过。


    她低下头,神情里带些羞涩,又带些愧疚:“兰妹妹,我……我不该瞒着你,可是我不知道怎样说出口。上次秦凌害我们,布赫能全力救你,我就知道他……他很在乎你。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爱他,从我见到他第一眼就爱他。兰妹妹,我对不起你!”


    窗外御寒的毡帘被风吹起,缀着圆石的边角啪啪敲打着窗棂,一下,又一下。


    灯烛摇曳的闪光明灭不定,安神香在鹰头炉里缓缓吐着软烟,一室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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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一更,吭哧吭哧埋头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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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雾

仪光,你说你爱他。


    你们之间,真的是男女之爱么?


    他穿着你绣的衣服,你脸上写满女子的羞怯,那他对我所说的话,所做的事,都是什么?


    乌兰心中波澜起伏,审度着仪光的表情。


    半晌,她露出难过的神色,缓缓道:“感情的事,没有谁对不起谁。郑姐姐,如果布赫也爱你,我祝你们幸福。只是——如今你我都是歌舞姬,怕是没有追求幸福的机会。”


    毡帘继续噼噼啪啪地敲打窗棂,两人相互执手,却各怀心事。


    忽然有人敲门,给乌兰治伤的军医温凉渊端着药走进来,便是布赫口中的温先生。他冲着两人温和一笑:“打扰二位,乌兰姑娘该吃药了,身子刚有起色,还请早点休息。”


    仪光趁机站起身来:“兰妹妹早些休息吧,我不扰你了,改天再来。”乌兰并未挽留,点头与她告别。


    温凉渊送仪光出去,回来在火盆上暖了手,给乌兰把脉。他乌发披肩,眉目俊朗,火光映照下双眸闪亮,面容沉静和蔼,宛如天边流云。


    诊完脉,他笑道:“今日脉象虚浮,倒不如前两日。左脉尤其浮躁,该是心头有火,思虑太过。”


    乌兰一笑,反手拂过他手腕:“你的脉却依然沉稳有力,该是心中安定得很。”


    温凉渊笑得云淡风清:“心中安定伤才好得快,身上的伤如此,心中的也是。”


    不知是否因为医者气质相同,乌兰总觉他举手投足间,有义父乌长空的倜傥风度,看起来格外亲切。


    她有次醒来,恰逢温良渊诊脉。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后来听说他便是温先生,十分诧异。她以为布赫极力夸赞的古达部落名医,该是年纪不小的老者,没想到却这样年轻,只二十出头的样子。


    后来她也暗暗嘲笑过自己这想法,医术高低和年龄有什么关系呢,自己不也是从小跟着义父学了一身本事。只是不知道,这温先生师从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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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杏的碎碎念】
    今天十更终于结束,12点了,感谢追文的亲,乃们太有爱了,集体压倒大么么*_*
    话说这个美男,是杏在构思时最喜欢的角色,不知道亲们喜欢不……如果觉得他不够美,或者希望他美成什么样子,留言吧,杏努力让他迎合亲的口味——但是,他要迎合杏的恶趣味先~~~~
    看到这里,有没有人喜欢布赫了?或者,有没有人讨厌他……
    干脆我们来讨论一下本文你最喜欢和最讨厌的人吧~~~~~~杏最喜欢温美男,最讨厌图哈拉,亲们呢?




迷雾

乌兰仰头将药喝了下去:“你这医生原来还管医心。”温凉渊笑笑,让她转过身去,给背上伤口涂抹药膏。


    手指温热,膏体清凉,乌兰背上细细得痒。他的手法纯熟,丝毫不会碰疼伤口。


    乌兰问道:“我前几日便觉得这药膏气味熟悉,如今想起来了,是专祛疤痕的美人胶吧?”


    温凉渊点头:“正是美人胶。”


    乌兰奇道:“你从何处得来?这药膏是宫廷秘方,轻易不外流的,千金难求,我跟着义父那么久也只见过一小瓶。你整日给我涂抹,我背上大概已经抹了万两银子。”


    温凉渊并不在意:“我祖父当年在中原是宫廷御医,制过许多美人胶。”


    乌兰恍然大悟:“我看过你开的方子,药材分量拿捏很有分寸,于细微处见功力,还奇怪为何胡地能有如此高明的医生,原来却是中原御医后人。”


    “听说你师从靖国乌长空先生,针灸之术过人,想不到药材上也有造诣。”


    温凉渊抹完后背,乌兰自己涂抹手臂上的伤处,问道:“你祖父即是御医,怎么你却在胡地做军医呢?”


    温凉渊淡淡道:“祖父当年被牵扯到很大的案子中,死里逃生,才躲到双盛来避难,后来也没有机会回去,便在这里扎根了。他到死都念着故土,家中儿孙也教以汉人礼仪。”


    乌兰听他说往事,也想起自己家来,轻叹:“伴君如伴虎,中原的宫里朝里,谁都是提着脑袋行走。”


    她忽然轻笑:“看来你礼仪学得不好,汉人可不许孤男寡女在晚上共处一室,更别谈涂抹药膏。”


    温凉渊不以为然:“医者与病者不需要讲这些俗套,我看汉人礼仪诸多繁琐,倒不如胡地豪爽之道来得方便。”


    他谈笑自若,举止进退有礼,却无一般中原士族的拘泥古板,乌兰只觉跟他谈话很愉快,几日相处下来,比往日开心了许多。温凉渊对她所学针灸之术很感兴趣,日里无事常与她推敲探讨,大为叹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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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杏的碎碎念】
    昨天看到一个留言,说杏的文yellow,汗死,哪里yellow,最多牵个小手抹个药膏,吻都没接呢o(╯□╰)o
    是不是有亲想看yellow了……可是杏不打算在这本书yellow,嘿,以后有机会专门写本yellow的,每百字yellow两次,让亲看得过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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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姐妹篇《宫医叹》《痞医乱》《毒医难》精彩进行中




迷雾

这一日两人正讨论用针灸治疗咳血的方法,布赫走进门来,温凉渊起身行礼离开。布赫瞟了他一眼,脸色不善,待他离开对乌兰说道:“你近日似乎很高兴。”


    他进门时脸上本是带着笑意的,转眼冷了下来,看得乌兰心里一阵莫名的恼意。


    她请他坐下,倒了茶放在他面前,随口道:“敢问你这脸色和语气,是在吃醋吗?”


    布赫眉毛微挑:“是又怎样?你和他相处得似乎比和我更好。”


    乌兰微笑:“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温先生也是,我对你们一视同仁。”她寻思了一瞬,接着说道,“要论相处,有你和郑仪光相处得好吗?”


    布赫脸色一变:“郑仪光和你说了什么?”


    乌兰盯着他衣襟上的刺绣:“不用她说什么,是我用眼睛和心看到的。”


    布赫站起身,来回走了几步,有些心事重重。他在乌兰面前站定,却没有接乌兰的话,只说:“乌兰,我这次来,还是为劝你放弃进宫的念头。只要你放弃,我自有办法从阿达手中留下你。”


    “不管我是否放弃,如果你想留,还能留不住吗?”乌兰退开,走到床边坐下。


    “不,我要你心甘情愿留下来。”布赫笑笑,“日后将和我并肩而立,俯瞰天下的女人,我可不希望是被我强迫的。每一步,我都希望是你自愿。”


    并肩而立,俯瞰天下。


    乌兰眼皮一跳:“我若和你并肩,那郑仪光呢?站在你身后,专门为你绣衣服?”


    布赫皱眉:“她和你不同,你根本无需担心这个。”


    乌兰低下头,下意识抚摸衣襟上的花纹。布赫不再说话,给她时间思考。


    门外有风在呼啸。已经是冬末,但胡地春天的风向来比冬日更猛,虽不刺骨,气势倒是更胜。


    乌兰心中也像有大风吹过,卷着大雪弥漫,冰冷而凌乱。




迷雾

“你爱我?”她慢慢抬起头,一字一字地问。


    他始料未及。


    中原的女子向来含蓄内敛,因此他与她相处也极其小心,唯恐被汉人的礼仪判定为轻薄。若是情不自禁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事后也会反复思量,是否惹她不快。


    而她也一向闪避着他的心意,他摸不准是出于羞涩还是根本就不想接受——他在其他事上向来果断而勇敢,唯独近来面对他,总有些浮躁和不清醒。


    现在,她突然问出这样突兀的话来,让他措手不及。


    但他的直觉却知道,她问得很认真,很用心。若是回答错一个字,也许后果便不堪设想。


    “爱。”他愣了一下之后,语气坚定地回答。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又问,目光清亮,脸色平静。


    “可能是从两年前,在山洞里遇见你。”他答。


    “然后重逢,便一发不可收拾,越来越爱?”她直视他的眼睛,胸口微微起伏。


    他点头。


    他竟然点头。


    乌兰心中迷茫的风雪,瞬间变成尖锐的冰刀,恨意透出眼眸。


    她站起身来,拿起身边雕花高几上的药碗狠狠砸在地上。


    一声脆响,药碗迸裂,碎片四溅,醇厚的药香溢满房中。


    她太用力,扯动了背后的伤口,一阵钻心的疼。她脸上满是失望的表情:“布赫,我们都不要再演戏了,索性挑明了说吧。你心里若真有一点点情谊,就告诉我真相。”


    布赫猛地意识到问题的严重,神色复杂,下意识上前几步:“乌兰……”


    她挥手阻止:“别过来,就站在那里说。说说李可、梅儿、秦凌、韩仙到底是怎么死的,说说你背地里和郑仪光在筹划什么,还有陈敏之,你为何利用她又抛弃她?还有,还有我,你对我怀着什么心思?”


    布赫眼中闪过惊怒,面色蓦地一沉:“你知道多少?”




迷雾

果然。


    这些天以来,只要有空闲,她便细细思量连日发生的事情。越是思量,越觉得迷雾重重。


    虽然不愿意相信,但所有事情背后似乎都埋着一条线,蜿蜒纠缠。每条线的尽头,都有布赫的影子忽隐忽现。


    他为什么能够在每一个关键时刻忽然出现,为什么能第一时间洞悉所有伎俩,为什么明知道她会发现,还要穿着仪光绣成的衣服?        


    陈敏之的话,仪光的临场指认,让她预感事情不像表面那样简单。


    是他真那样睿智而强大地看透所有人和事,还是这一切本身,就是他的手笔?


    她方才不过是诈一下,心中只有六七成把握,而他,竟然承认了。


    乌兰脸上是颓败的神色,忽然一点都不生气了:“我所知道的并不多,但也并不少。你若不想说,就什么都不要说,只是别再用谎话骗我便好。”


    “我只能告诉你两句话。”布赫脸上恢复了平静,“一,我需要有人为我做事。二,我方才的话,没有一句是假。这样,够了吗?”


    她看着他。


    沉默像一条又宽又深的大河,横亘在两人中间,无声无息。汩汩流淌。


    良久,她说:“够了。”


    她转过身去,挥挥手:“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会。”


    刚刚发脾气被扯动的伤口,结痂处裂开,重新流出殷红的血,浸透她后背的衣衫。


    他看着心疼,却不敢碰她。她的背脊挺得很直,倔强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你伤口在流血,我去叫温先生。”他低低说。


    她不说话。


    他迈步出门,她仍是没有任何反应。


    掀开毡帘的手停下来,他终于忍不住问:“你还想进宫吗?”


    “进宫。”她毫不犹豫。


    布赫嘴角动了动,没有说话。




迷雾

乌兰转过身来,尚有些稚嫩的脸上是过分成熟的光芒:“从一个部落统领走到王座之上,你的路还很远,用什么非常手段都可以,我理解你,也佩服你,但我不能和你一起走。我还有我自己的事,自己的人生。”


    布赫此刻一定在用力咬着牙,因为乌兰看见他的双颊青筋绷起。


    不知为何,她的心里莫名酸涩起来,一点一点的,从胸口漫到喉咙,盖过背上的火辣之痛。


    “如果做了王后,你还有什么不能做到的事?”布赫说。


    乌兰秋波盈盈,艰涩笑了一下:“等你做了王再和我说这句话,我会很感动。”


    “抱歉,如今的我还不能给你更多。”他心里说,然后沉默转身。


    天高地阔,冬鸦在枯树枝头呱呱乱叫,天边盘旋的几点苍鹰。他踏出门去,深深吸了口冷冽的空气,眉头深锁,目光一点点黯淡,像没有月亮的晚上那浓重的夜色。


    他紧闭双目,又蓦地睁开,随后一声不响带着人离开。


    乌兰听着外面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消失殆尽,终于软下身子颓然坐在地上。


    用手抠着床头精雕细刻的团云花纹,指甲啪地一声折断。


    温凉渊走进来,看到地上狼籍一片,什么也没问,只唤人进来清扫。


    他将乌兰扶起来,让她趴在床上,用小刀轻巧割开被血浸透贴在后背的衣衫,慢慢给她处理迸裂的伤口。


    “受得住么?”他知道这种复裂的伤口很疼,尽量放轻动作。


    乌兰趴在撒花引枕上,似乎睡着了,也不答话。  


    温凉渊不再问,片刻处理好伤口,给她披上外衣,又将火盆移近了些,然后关上门出去了。


    乌兰继续趴着,就真得睡着了。这一觉睡得酣畅,似乎从来没有这样轻松过,直到日头落山,天色暗沉,方才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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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具

因为许久没变动姿势,脖颈酸麻。她转过头,睁开惺忪睡眼,看到灯下翻书的温凉渊。


    “什么时辰了?”她的声音还带着初醒的慵懒。


    温凉渊放下书,起身在盆中净手:“该你换药的时辰。”


    她慢慢起身,打个呵欠:“怎么你今天这样有空,总在我眼前晃。”


    温凉渊专注地调制药膏,眼中笑意深深:“我每日都是这样有空,你没注意罢了。”


    她转过身去让他上药:“虽然是你时间用不完,我也要谢谢你。劳温先生亲自动手上药,是古达部落里难得的福分。”


    温凉渊摇头:“这可不是因为我时间用不完,是布赫大人特意嘱我全力给你治疗。”


    听到布赫两个字,乌兰笑容滞了一下,不再说话。沉默着上完美人胶,温凉渊端来火盆上热着的汤药。乌兰披好衣服,接过碗来笑说:“多谢。”


    温凉渊坐回桌边,毫不客气地揭穿:“你今天看起来心情很好,但就算笑着,也掩不住眼中的恨意。”


    乌兰在他清澈的目光下低了头,端起碗喝药,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让苦涩的汁水在口中打转,然后一路流进胸腹。


    温凉渊拿起书:“人活着不能只有恨。伤己伤人,放下不可?”


    乌兰心中一肚子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默默喝了半碗药下去,叹道:“我何尝不想放下。长天碧海,绿树红花,镇日埋头医术,有人可以爱,也被爱着,岁岁年年,安然恬适。可是那样的日子不过是在梦里。就像——你祖父心系故国,不也要在这荒凉胡地度过终生。”


    她是为了打比方,然而话出口后有些后悔,冒然议论他的长辈,怕他生气。


    温凉渊却不在意,温润一笑:“胡地并不只有荒凉景色,夏天晴空旭日,牧歌悠扬,待来年你便知道。就算是数九寒冬,也有漫天飞雪可以怡情。我想,我祖父也应该发现了胡地的美吧。人扭不过命,但至少可以随遇而安。”




面具

乌兰抬眼看看他:“我是你们部落的女俘,是即将献给南王的舞姬,你让我怎么安?”


    温凉渊收敛笑意,低头翻书。过了一会,状似无意地说:“我看大统领对你不一般,他也许可以帮你。”


    乌兰摇头:“他如何是他的事,我自有我的路要走。”


    温凉渊手指磕着桌子:“心有所求却踯躅不定,中原人是不是都活着这么辛苦?我自幼生在胡地,见惯胡人豪放,实在有些无法理解汉人的深沉思量。”


    乌兰将碗中药汁饮尽:“也许吧。国衰世乱,谁能活得自在。”


    温凉渊忽然定定看着乌兰不语。乌兰诧异:“你看什么?”


    他如实回答:“我在想,如果你能放下包袱自由活着,会如何美。”


    他忽然转移话题,弄得乌兰一愣:“我也美?你难道没见过美女?”


    温凉渊眼中光华流动:“以前未接触过靖国女子,后来见了你和仪光,才知道汉地女子个个风华绝代。”


    乌兰将药碗塞回他手中:“仪光确实婉转动人,我比她来,要逊色许多。”


    温凉渊见她有些不自在,便移开目光,转身去搁置药碗,口中却很认真地说:“不,你的美和她不一样。”


    乌兰轻笑:“那么,我改天去见见仪光吧。”


    “为何?你的伤还不宜多走动。”


    乌兰抿嘴:“不,我必须去,去帮你比比我和仪光到底哪个更美。”


    温凉渊看她一眼,忽然收敛了笑容:“好吧,哪天要去提前知会,我找人送你。若有心结,还是早点解开为好。”


    乌兰诧异于他的心思缜密细致,这样容易便觉察她的真实意图,温婉一笑:“什么时候把你的读心术教给我吧。”


    温凉渊笑笑,起身告辞。


    三天之后,背上的伤口重新结痂。乌兰在婢女搀扶下,回到舞姬居住的院中。




面具

夜色已深,小院中静静的,守门士兵依然持着冰寒长枪。


    乌兰将婢女留在门外,独自推门进屋。


    仪光方要就寝,见乌兰夙夜来访十分诧异,忙起身给她倒水。乌兰摘下风帽,阻止了她:“不用忙了,我来问你一句话就走。”


    仪光看乌兰神色严肃,心中犯着思量,疑惑道:“你伤中前来见我,只为一句话……兰妹妹,是关于布赫吗?”


    乌兰摇头,平静地看着她:“我们不谈布赫。我只想知道,梅儿和李可到底是怎么死的。”忽然提起这个话题,仪光摸不清头脑,在她的逼视下暗暗心惊。


    仪光眼睛微眯,支起身子满脸惊讶:“兰妹妹,你忘了么?是秦凌勒死的呀,我亲眼看着她们倒在我面前,却被香气熏得无力逃走……我以为是自己调香出了问题,后来才知道,秦凌早在她们房中火盆放了迷香,兰妹妹你……”


    乌兰缓缓坐在自己床上,摆摆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就算你疑心我害你嗓子,与我生分,我也并没有生气,也没有后悔过当初救你。可是如今,郑仪光,我后悔了。”


    她不再叫她郑姐姐。          


    仪光猛地坐起,眼中蓄泪:“兰妹妹,你难道怀疑我害人吗?那次我也几乎被秦凌杀了,你竟还怀疑我?”


    乌兰看着满脸委屈的郑仪光,有一刹那很想推翻自己的揣测。       


    可事情的前前后后,电光火石般在脑中再次闪过,她终于长吸口气,将憋在心中好久的话一股脑说了出来:“我不是怀疑你,我笃定就是你。仪光,我没有生在你那种勾心斗角的家庭里,但我并不愚笨。那晚你调的香到底有没有问题,还想瞒我这行医的吗?”


    见仪光面色微变,乌兰明白自己已经才对了八九分,遂趁势追击:“是,图哈拉是在火盆中发现了残留的迷香,可是,想要烧了一夜还有残留的,需要多大块的迷香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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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你不是手捧鲜花的梦中王子,我也不是低眉顺眼的灰姑娘。贵族学园,蜚短流长,刀光剑影划下血淋淋的伤。当英俊高贵的校园偶像派,遇到死扛到底的倔强平民女,战斗是非同一般的惨烈,吻,却也是非同一般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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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具

仪光脸上是受伤的表情:“兰妹妹,你是怎么了,深夜来访,就为了这种莫名其妙的事?图哈拉那么精明的人,会想不到这一点?他能结案,想必是没有问题。”


    “依我看,图哈拉自己也不大肯相信这结果吧。”乌兰说,“只是碍于布赫暗中的压力,又想快点给酋长一个交待,才草草将秦凌屈打成招了事。你觉得,我说的可有错?”


    她逼视着仪光,虽是伤后孱弱,气势却足。


    仪光眉头渐渐皱起,眼中闪过一丝光芒:“若是这样说,布赫暗中为何要给图哈拉压力?比起我来,他更可能是为了你!乌兰,我现在才明白……原来是这样的!你却还要来诬陷我?”


    乌兰不疾不徐地开口:“我今夜来找你,必是有了把握。郑仪光,你既然知道自己在布赫心中分量不如我,此刻还狡辩什么?”


    她将一切都推到布赫身上,笃定仪光必会疑心是布赫走漏了风声。以仪光的心高气傲,当然不会认为乌兰能自己盘算出这些事。


    果然,仪光脸上阴晴不定,低头沉默了一会。


    只是一瞬的光景,她抬起头来,脸上一片了然:“兰妹妹,我懂了,你……你是想逼我放弃布赫。”


    她眼中的泪水再次闪动,几乎马上就要垂下来:“你这是何苦。你若真喜欢他,我便不再和他接触,你又何必想这种法子挑拨我们?你救过我的命,我不会和你争任何东西的!”


    乌兰听着这情真意切的陈述,心里冰凉。她真没料到郑仪光机变这么灵活,要不是观察思虑了很久,有了把握,她几乎要被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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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杏的碎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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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具

“你那日用的桃花底香,是江南朱衣镇的初春桃蕊酪制而成吧?本该色泽纯正,晶莹剔透,可为何会有淡淡的黄色?”乌兰坐久了,后背伤口有些疼痛,站起来活动,“我不擅调香,方法却还听过一些,能有那种绵密芬芳的香气,除了朱衣镇的原料哪里做得出来。”


    她走到窗前,偏头睨着仪光:“你倒是说说,朱衣镇的桃花底香,怎么会有杂色?”


    仪光眼中蓄起的泪水,随着乌兰的陈述渐渐干涸。听到此刻,她也不屑再去抵赖,放松了神情款款一笑:“因为添了曼陀罗。”


    乌兰心口蓦地一痛。


    关于这件事,她已经琢磨了良久,早已有了把握。然而此时亲耳听到她承认,一瞬间还是难以接受。


    一路扶持的情谊,原来是这样轻易就可被推翻。


    她勉强扯出一丝笑:“幸好我走得早,那香气溢出不久便能致人头晕,看来你剂量用大了。”


    仪光点头:“剂量这种事,还是要多和你学学。”


    乌兰心中升起一丝厌烦。


    “我被图哈拉带走的一刻,几乎以为你所算计的人里也包括我了。可怜秦凌,以她的资质根本不会威胁到你,你为何要拖她下水?”


    仪光眼光闪动,坦白承认:“秦凌是被临时拖进来的,我的计划里原本包括你。”


    乌兰脸色暗沉:“果然包括我?将梅儿和李可迷晕后勒死,自己也装作被勒的样子,然后嫁祸给我,是不是这样?郑仪光,我该不该多谢你最后一刻肯放过我——或者,我该谢谢布赫?你若再晚一点说出秦凌的名字,当日院子里摆放的尸体就该是我了。”


    仪光忽然又变了脸色,眼中满是伤心:“乌兰,你就这么笃定我的计划是要害你?我在你眼中就是这样的人吗?是,我郑仪光自幼生在泥潭,没生成纯良的心地,可我在恩怨方面也可以说一声磊落。你一路救我性命,我怎会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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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杏的碎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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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发大侠们?抢完沙发给杏一点反映好不好,比如哪里写的不好呀,希望写成什么样子呀,之类之类的。杏写的心里忐忑,不知道亲们喜不喜欢o(╯□╰)o 还有还有,写得急,可能有虫,请亲们帮忙捉虫,拜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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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满渡《喜儿传》完结,新文《痞医乱》高速更新,请大家多多支持




面具

乌兰皱眉看着她,并不答话,不明白她怎么又换了脸色。


    仪光的声音逐渐黯然喑哑,柔弱可怜:“我原本设想着,你与我最后都活着,只有李可和梅儿死而已,然后我们指认别人做凶手。可你呢?你那晚却突然离开,一下子打乱我全盘计划。你从那时开始就怀疑我了吧?不,你从很早之前就怀疑我了,对不对?乌兰,我诚心对你,你却疑我至此。”


    什么?乌兰简直难以置信,这是什么逻辑!


    就算是我怀疑了你,可我为何疑心,还不是你图谋不轨在前?你步步谋划着害人,倒是理所当然的好事了?一个人怎么能将害人性命等同于用膳饮水,开口便是血腥气?


    而你口口声声所说的为我打算,便真是如此吗?


    乌兰逼视着仪光,索性说个明白:“磊落?仪光,事到如今你还何苦做戏?我问你,第一,我们指认谁?李可梅儿整日和你我针锋相对,她们死了,谁会相信我们无辜,你会允许计划中有这样的漏洞出现吗?第二,你真念我的恩,诚心对我?你敢说你从来没有怀疑过我,怀疑我故意害你嗓子,让你不能唱歌吗?其实——你不但怀疑过,还因此生恨。第三,你临时改变计划去指认秦凌,并不是你良心发现,而是因为布赫,对不对?”


    仪光咬着嘴唇:“乌兰,你不信我?”


    乌兰轻笑:“不信。”


    她的声音坚定而清脆,掷地有声。


    仪光眸光闪动,认真望着乌兰。


    灯花啪的一声响,在一室沉默中格外刺耳。


    半晌,仪光呼了一口气,笑笑:“好吧,我放弃,你赢了。”


    “不演戏了?”乌兰冷眼。


    仪光摇头:“剧本都被人翻透了,我还演个什么?”


    “演戏有什么用呢?彼此浪费大家时间。”乌兰走到桌边,拿起银匙拨弄灯火,火苗蹿得很高,屋内骤然明亮许多,“我原本想问你一句话就离开,你却偏要和我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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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杏的碎碎念】
    今天好忙,忙得头晕,现在才腾出时间来更新,让大家久等了。杯具啊杯具,为毛人家年底都坐等放假,我却忙成这个样子。。。




面具

仪光伸个懒腰,款款靠在床头:“我失策了,想不到你这样心思通透,而且还有布赫护着,他为了救你,后来竟将陈敏之也废掉。”


     乌兰料到陈敏之也被布赫收为己用,但一直想不通为何她会对仪光下手,便问:“陈敏之害我和韩仙也就罢了,为何与你自相残杀?”

 

     仪光眼神一瞬:“布赫没告诉你?”          


     乌兰见她起疑,不再追问,只故作轻松道:“他身上又没穿着陈敏之的刺绣,我懒得管她。”


     仪光笑着摇头:“早知这样,不故意用刺绣激你了。我只想让你望而却步,自动离布赫远点,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你什么时候将布赫迷住的?”


     “两年前我们便认识。”            


     仪光惊讶,继而自嘲地笑笑。


     乌兰信手将银匙扔在桌子上,叮的一声脆响。


     “布赫若早点告诉我这些事,我那晚也不和你谈什么爱不爱他了,同样也是浪费时间,有那个工夫,我倒不如闭目养神。”


     仪光拥着鹅黄色海棠坤绣锦被,乌黑长发倾泻在精致刺绣上,笑意盈盈。


     将一切都说开,此刻她反而轻松了许多,像与乌兰闲话家常:“如此说来,你当时是在试探我?”


     乌兰应道:“是。我只想看看,城外遇险后,你对我的态度是否有所转变,能将一切坦诚相告。”


     “这么说来,你很早就怀疑我了?”看到乌兰点头,仪光叹道,“可遇到野狼时你却没有抛下我,我不得不佩服你。”


     乌兰用指甲刮着桌面细细的花纹:“我救你出自本能,并不指望你知恩图报。那时若身边是一只猫一只狗,我也不会将它丢入狼口。不过,”她话锋一转,“说实话,当时我确实犹豫了一瞬间,因为你毕竟不是猫狗,而是可以害人的郑仪光。”




面具

仪光眉头一动:“可你最后还是没抛弃我,谢谢。”


     乌兰微笑:“不用谢。我今天来,是为了问你一句话,也是为了要你一句话。”


     “什么?”


     “不要再在我身上打主意。”乌兰一字一字说得清清楚楚。


     仪光眼波流转,深深点头:“可以。这不用你说,遇狼那晚之后,我便不会再对你出手。不管怎样你都是我的恩人。”


     乌兰见她应允,站起身来:“恩人两字当不起。如今我们十个人,死了李可、梅儿、秦凌、韩仙,陈敏之在图哈拉手中半死不活,剩下五个人,没有争斗的必要了。如果你愿意,也放过其他人吧。”


     “只要图哈拉不改主意,再搞什么五中取三的伎俩,我懒得再出手。”仪光闲闲道。


     乌兰笑笑:“那好。时候不早,我告辞了。”


     仪光点头:“走好。”


     乌兰走了两步,终于没忍住,又转身回来:“谢谢你今晚如此坦诚。郑仪光,以后我们就不要姐妹相称了。不过劝你一句,你只是一颗棋,布赫能抛弃陈敏之,自然也能抛弃你。”


     郑仪光慵懒地笑笑,转身躺下:“我也是遇狼当晚听到陈敏之的话,才知道她也是布赫的人。陈敏之所害的人中如果没有你,估计布赫不会飞马去救。那天我若死在城外,他只会认定我手段不够高明,继续扶持陈敏之,这一点我相当明白。可阴差阳错,我现在没死呀,他现在继续扶持的人还是我。”


     她的嗓子依旧没有好,声音沙沙的,又杂着少女特有的柔美。图哈拉曾夸奖她嗓音特别,有魅惑人心的力量。


     乌兰道:“你不觉得害怕吗?你经营着一件事,背后却有人在经营着你,他在暗处藏得那样深,你无法琢磨,无法抗拒。”


     仪光摇头:“怕有用吗?只要在自己选的路上一直前行就是了。他利用我,我何尝又没有利用他?”




面具

愿意在刀尖上行走的人,心中都有坚强的信念,很难受到外界干扰。


     乌兰知道劝不动,她没有那个能力,也没有那个必要。


     她此行目的已经达到,于是迈步离开。


     郑仪光口中的应承当然不能轻信,乌兰不知道她所谓的恩怨分明到底是真是假。但起码可以肯定,她短期内不会再冒然动手。


     布赫和自己相识已久的事情,肯定让仪光震惊不小。而乌兰将自己揣测的一切都暗示为布赫的透露,也能让仪光摸不清两人关系,从而投鼠忌器。


     半日的角心角力让乌兰疲惫不堪,她推开门,一脚踏进胡地浓重的夜色里。


     连连兵行险着,收获却实在丰厚,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其实对于一切事情的真相,她只是觉察到了一些端倪,没有十成十的把握确定。她不是神仙,他们又藏得那样好,她无法知道事情全貌。


     而且,她更加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猜测,多希望那只是自己的胡思乱想。


     她希望仪光是真正的好姐妹。


     她希望布赫是真正对她好,不掺任何杂质的好。


     她希望她的斩钉截铁,在布赫和仪光眼中只是莫名其妙的胡说八道。


     但他们却都相继承认了。


     乌兰心中的滋味,用任何言辞都无法形容。


     候在外面的婢女提着灯笼上前,扶住乌兰。厚重的披风挡不住浓浓寒意,乌兰打个冷战。


     婢女替她裹紧披风,用半生不熟的汉语说:“夜里太冷,小心着凉。”


     乌兰忽然很感动。


     院中其他房的人都睡下了,仪光房中的灯光也忽地熄灭。乌兰站在黑黑小小的院子里,被一个陌生奴仆腔调奇怪的关心深深打动。


     她扶住婢女的手,穿过卫兵把守的院门,飞快走向军医处。


     突然很想回到那个温暖地方,药香弥漫,有着温润笑容的人坐在灯下翻书。




春意

那晚之后,乌兰在军医处温凉渊的小院子里闭门不出,再也没见院外任何人。


     她专心养伤,不想其它任何事。


     布赫有时会来,不时给她带些新鲜的汉地小玩意。


     乌兰对他客客气气的,疏离的客气,恭敬的客气,布赫察觉的到,却无可奈何。


     有次他带了一盒糕饼前来。乌兰打开盖子,不由瞪大眼睛。


     是童年时经常吃的乌梅糕。


     “苏小姐,请。”布赫端起盒子,举到她面前。


     因为见到乌梅糕而升起的淡淡喜悦,被一声“苏小姐”吹得烟消云散。


     仪光知道她的身世,所以布赫会知道也是早晚的事。但她没想到,他追查的这么仔细,连旧年家中最爱做的糕点都打探的这样清楚。


     乌兰冷了脸:“多谢费心。”


     “不喜欢?”布赫放下盒子,虽在意料之中,但眼中还是闪过失望的神情。


     “当苏小姐的日子,我早就忘记了。”乌兰别过头,视线离开乌梅糕。


     童年模糊的记忆再次被翻腾上来,其实许多事都记不清了,唯有亲人的笑脸和暖意融融的亭台院落还算清晰,可这也就足够了,足够她在梦里一遍又一遍的回忆。


     布赫将饼盒放在雕花梨木桌上,接口道:“忘记了?我怎么觉得,你记得相当清楚。”


     他拿起一个糕饼举到她唇边:“若非如此,你为何苦心用尽,不怕伤,不怕死,怎样都要进双盛王宫?”


     乌梅糕浓郁香气萦绕在鼻端,他乌沉的双眸似能洞穿她心中一切。


     她抬眼看他,明白自己的盘算被他知道了。


     “以你一人之力,为整个家族报仇,我虽然赞赏你的勇气和执着,却要鄙视你的愚蠢。”布赫言语间毫不留情。


     “就算愚蠢,那也是我的事。”乌兰推开他的手,那糕饼的香气忽然让她心烦。




春意

布赫将糕饼扔在盒子里:“我辛苦救了你的命,可不是让你去送死的。”


    “你救过我,我也救过你,可别用这种事来控制我。”乌兰也不客气。


    布赫嘴角闪过笑意:“可认真算起来,我救过你两次,并且不介意继续救下去,而你只救过我一次。”


    乌兰挑眉:“哦,原来大人您救过我两次啊?那您害过我两次又怎么算,可以相互抵消么?若是两次害人抵两次救人,那你什么都没对我做过,而我却救过你的命。”


    “我何时害你了?” 


    乌兰轻哼:“郑仪光和陈敏之不是你的人?她们害我,不就等于你害我?你对她们害人不但纵容,而且出手相帮。”


    布赫眼睛微眯:“连陈敏之你都知道?”


    乌兰沉默,算是默认。她知道这一默认,布赫肯定会猜忌郑仪光。


    见布赫脸色有些不善,乌兰说道:“放心,你暗地里那些事我不会说出去半分,不信的话你杀了我。”


    布赫闻言哭笑不得:“你这是撒娇呢?我舍得杀你?”他的手覆上她的脸颊,触感柔软,他望着她樱唇莫名心动。


    乌兰移开头,坐到另一边的椅子上。被他抚过的脸颊发痒,她用力擦了一下。


    布赫当做没看见,继续刚才的话题:“别在这上头纠缠了,告诉我你为何要进宫,进了宫想做什么吧。”


    “你不都知道了,还问什么?”


    布赫轻笑:“我只推测你进宫是为了报仇,但实在搞不懂这仇如何报法,难道想让南王派兵夺了靖国皇帝江山?”


    乌兰摇头:“那倒不必,打起仗来兵荒马乱的,我可不造这孽。杀了那皇帝就行了,我死了多少亲人,就让他也死多少。”


    她一口气说完,清秀的脸上布满杀意,目光冰冷。


    布赫看她半晌:“你真这么想?”




春意

见乌兰点头,他皱了眉:“你并不傻,可这事上为何糊涂如此,南王有可能为你做这种事吗?就算你日后成了宠妃,他也不可能为个女人去派人杀邻国皇帝。”


    “那就看我的本事了,只要他有这实力就好,其他的事,我自会筹划。”乌兰不以为然,“杀一个皇帝有很多方法,亲自派人动手只是下策。”


    布赫知道劝不动了。


    她的固执他深深知道,而她总让人出乎意料的智慧,也许真能达到她的目的。


    可是,因为她的固执,就要让他亲眼看着她走进王宫,成为那个昏聩君王的女人吗?


    “不能等吗?等我实现我的愿望,自然能帮你实现你的愿望。”他很认真地问。


    乌兰也很认真地摇头:“不,那太远了,我需要一条能看清远方的路。”


    他脸色沉下来:“如果这样,我不介意用强硬的方法将你留下。”


    乌兰惊讶地看着他。


    他盯着她,声音有了微薄的怒意:“这些日子,你的刻意疏离已经让我很不好受,我肯定没有那么大的容忍度,让你主动投入其他男人的怀抱。”


    “布赫!你过分了,你没资格控制我。”乌兰也生了气。


    “你是我认定的女人。”他说得斩钉截铁,理所当然。


    乌兰反感他的霸道:“你认定没有用,我不爱你。”


    他沉声:“我爱你就够了。”


    “你如果真那么爱我,又为何要跟郑仪光牵扯不清?别说什么你在利用她,你利用陈敏之,怎么不穿陈敏之绣的衣服?”乌兰恨恨反驳他。


    布赫愣了一下。


    这些日子以来,两人都不再提之前的事,郑仪光和陈敏之,以及图哈拉和歌舞姬们,都成了禁忌似的。他没想到她突然又提起来。


    他当初将郑仪光的刺绣露在她面前,多半为了试探她,看她对自己是何心意。而她因此发现真相后生了恨意,让他大大后悔了一阵。这种小儿女的曲折心思,真不像是他布赫的风格。




春意

此时听她旧事重提,他当然不肯将自己当时可笑的心思讲出来,只板着脸说:“她们是我要用的人,别再拿她们和你比。”


    乌兰背转身:“你出去,以后如果只为了劝我放弃进宫的念头,就不要再来了。”


    她执拗起来,布赫毫无办法,沉默着走出了门。


    从这次之后,他再也没有提起进宫的事情。再来的时候,只送些东西,说几句话。


    他似乎开始忙起来,每次来去匆匆。乌兰足不出户专心养伤,也不在意他又在谋划什么。两个人,各自在自己的路上走好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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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一天一天悄悄过去。


    雪化冰融,草原的春日渐渐来临,天气慢慢变暖,终日能照到阳光的地方,已经有了破土而出的嫩草。


    乌兰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再过一些日子便可以行动如常,心里也渐渐有了期盼。


    她每日待在房中,拿着温凉渊的医书消磨日子。


    温凉渊无事时常来与她谈笑,两人大半时候都在切磋医术。乌兰虽自幼得名师调教,但年纪尚小,行医时间终究不长,经验上到底比不过温凉渊,镇日与他讨论受益不少。


    这日温凉渊进门,手中捧着几枝梅花,红艳活泼,淡香沁鼻。他拿了桌边一只美人瓶,注上清水,将梅花插在里面。修长手指持着绛色花枝,风流蕴藉,恍若谪仙。


    乌兰看着他含笑的眉眼,心里无端蹦出“岁月静好”四个字来。


    这些日子她与她相对,总有些淡淡的温暖感觉,轻松恬适如童年旧日。


    暖阳将窗棂的影子投在青石地上,一点一点缓缓移动。


    温凉渊轻叹:“梅花开了,春节快要来了。”


    胡人的春节并不在年末岁初,而是按照天气时令过的。北地春天来得晚,双盛国的人在三月才度春节。




春意

图哈拉知道乌兰伤将要痊愈,曾遣人来说,过了春节便让她回去继续演练歌舞。温凉渊这一叹,乌兰深深明白。


    这些日子,两人相处久了,温凉渊看她的目光逐渐不同起来。


    有时候,乌兰真想溺在他温柔的目光和温润的笑意里,不过醒过神后,还是会嘱咐自己要清醒一点。


    她忽略掉他言辞中的眷恋:“春天已至,秋天就不远了。”


    温凉渊道:“夏末秋初是部落进贡的日子,乌兰,你真决定要入宫了?”乌兰点头。


    “还是不能解开心结?”他与布赫一样,早就知道乌兰入宫是有所图的,但乌兰从没对他说起过,他也不追问。


    乌兰摇头:“如果我依旧流浪在靖国行医,这心结解开与否都无所谓。但如今我可以进入王宫,一切便不同了。”


    “王宫……”温凉渊将梅花摆在窗前:“也许你心结解开的时候,该是烽火连天的景象。乌兰,你是行医之人,你忍心吗?”


    乌兰诧异地看看他,难道,他竟觉察出了什么?


    她想了想,缓缓说:“我义父生前一直说医者父母心,当慈悲为要,可他最后却死在不慈悲的马蹄下。我到这里之后遇到许多事,也想了许多。现在终于明白,医术不过是个手艺,和打铁筑屋一般无二,打铁的人需要慈悲为怀么?”


    温凉渊摇摇头:“医者和打铁人终究是不同的。”


    乌兰笑笑:“也许你对,也许我对,不过我终究不会改变决定。其实世事难料,人斗不过命。有些路看似是自己选的,可是老天早就安排好了。”


    温凉渊收敛了眼角的笑意,认真道:“你前行之路我无法相陪,不过若有一天你决定回头,必会看到我在来路上等你。”


    这是他第一次当面袒露心意。


    乌兰低头,一阵感动。可是她知道,也只有感动罢了,她终究不能给他什么。




惊变

春节很快来到,古达酋长宣布全城狂欢三天,迎接春天的降临。


    乌兰默默收拾衣物,屋外到处是狂欢的歌声笑声,过了这一晚,她就要回到歌舞姬的院子里去了。


    温凉渊来和她道别。他知道她去意已决,她知道他有些留恋。但两人只是相对而笑。


    他以为她将在秋天踏进双盛国的宫城,她以为他将在古达部落继续行医。


    但他们都错了,那只是凡人的以为,上天没有做这样的安排。


    古达部落狂欢的最后一个晚上,全城弥漫着酒香,几乎所有人都醉了。连盘桓在街头的野狗,都因为吃了被酒水浸泡的残羹,走起路来踉踉跄跄。


    就在古达人都沉浸在醉梦中的时候,惊天的号角响起在午夜。


    强弓流矢,长枪钢刀,拓陀部落的铁蹄鬼魅般冲进古达城。冲天大火连绵烧遍全城,哀号震天,残梦中的士兵还没来得及披上铠甲,已经在铮亮的钢刀下身首异处。头颅滚在地上,瞪大的双眼中犹是迷茫与疑惑。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拓陀部落毫无征兆的袭击将所有人搞得晕头转向,连一向以机敏著称的大统领布赫都失了方寸,只顾得上带着亲卫冲到城中心去营救酋长。


    然而,当他匆匆赶去的时候,胖胖的酋长早已被人割下脑袋,只余尸身在地上流血。布赫惊得双手发抖,忙带人冲进后院,救出藏在冬柏丛中的酋长儿子,领兵保护少主突围。


    乌兰睡梦中听到外面喊杀震天,心头惊疑,忙披衣起身。温凉渊一脚踢开房门冲进来:“快走,拓陀人围了城,我们去找布赫大人!”她匆忙套上鞋子,温凉渊扔给她一件披风,拽起她便跑。


    到处是飞溅的鲜血,大火炙烤着尸体,空气中是浓重的腥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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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杏的碎碎念】

    一阵埋头狂敲键盘,终于在0点之前把今天的10更任务完成,泪流满面啊泪流满面……

    无限抓狂无限激动




惊变

虽然经历过多次战乱,乌兰仍被呛得恶心,捂住鼻子跟在温凉渊身后左躲右闪,穿过一条隐秘的小巷子,向布赫府第的方向狂奔。             


    此时的布赫,也早安排了一队精壮的士兵去军医处保护乌兰突围。但那队士兵到达的时候,乌兰房中早已人去屋空,他们只好原途杀回去向布赫报告。               


    已经杀到城门边的布赫听说乌兰不见了,急怒攻心,挥手砍翻两个欺近的拓陀兵,一把将少主扔给亲信侍卫,命令他们带少主突围,回马带一队人重新冲回城里。      


    他一边将围攻的敌人砍倒,一边睁大眼睛,努力在逃难的人群中搜寻乌兰的身影。可到处杂乱得很,哭号的百姓汇成涌动人潮,想在其中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乌兰和温凉渊好不容易跑到布赫府前,却发现府第早被拓陀人占领,院内火光冲天。


    他们赶忙折回,跟着大批逃跑的百姓往城门口冲。           


    听说布赫已经带人冲破了西城门,所有人都拼命往西跑。温凉渊紧紧拉着乌兰的手,以免被人群冲散。


    手下报告说在西门附近看到乌兰身影,布赫大喜,回马往西门冲去。      


    流矢如蝗,布赫反手挥刀,叮叮铮铮,打落一片。他身边的士兵却没有那样的手段,好几个中箭落马,被赶上来的敌人挥刀砍杀。

    

    拓陀士兵占领的西城门渐渐失守,古达士兵一边冲上城头与敌人厮杀,一边打开封锁的城门,让百姓出逃。

        

    一片流矢飞来,几十个百姓中箭倒在地上,身后的人却毫不退缩,继续往前跑。再一片流矢,人一批批倒下,剩下的人却仍不怕死地狂奔。


    跑出去还有生机,若被拓陀人俘虏,听闻拓陀酋长凶残成性,不知会受到怎样生不如死的折磨。




惊变

温凉渊拉着乌兰,随人潮往城门奔去。箭雨飞至,他一把将她拉进怀中。乌兰只觉他身体一震,忙挣脱出来,只见他背上赫然插着三支利箭。


    他顺着墙缓缓倒下去,乌兰大急,拼命往起拽他。他苍白着脸笑笑:“快走,城门要关了!”


    拓陀的士兵正在重新封锁城门,布赫手下骑兵正奋力厮杀,阻止敌人的行动。然而寡不敌众,城门还是在一点点合上。


    乌兰大喊:“我扶你走,快!”            


    温凉渊摆手:“你先走,我很快就追上。”他作势往前迈步,却一头栽倒在地上,背上伤口汩汩流出血来。乌兰拽不动他,焦急地往四处看,忽然眼睛一亮,看到一骑飞奔而至。


    她认出那是布赫的手下,常常贴身跟在布赫身边,连忙大声叫他:“军医温先生受伤了,快带他冲出去!”


    那士兵闻听喊声,往过一看,面露喜色,飞马踩着尸体冲过来。然而他却不救温凉渊,反一把将乌兰拽上马背。


    恰逢布赫领兵杀至,见乌兰得救,心中再无挂念,一骑当先砍翻在城门口死守的敌人,杀了出去,身后十几名骑兵顺序冲出。


    乌兰被士兵横放在马上往城外冲。她看后面已无古达士兵,而温凉渊仍旧瘫坐在墙角,被涌动的人流推搡踩踏,鲜血浸满后背。


    她抽出靴中匕首狠狠砍在士兵手臂上,那人疼得松开了手,乌兰趁机翻身跳下马背,道一声“对不住”,逆着人群拼命向温凉渊挤去。


    救她的骑兵猝不及防,尚来不及勒马,奔马已经冲出了城外。


    城门缓缓关上,布赫听到手下的惊呼,回过头去,只看见人群中那一抹白色身影转瞬即逝。


    “咚——”两扇门合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响声。  


    布赫只觉得像有一把巨锤砸在了心上。




拓陀

衣衫破碎,鬓发凌乱,乌兰再一次成为了女俘。


    半年前那次被俘,她为自己的未来焦虑担忧,而这一次,让她心急如焚的却是温凉渊。


    那天,她还没来得及冲破重重人群挤到他身边,就被拓陀兵抓住了。


    而现在,她正坐在颠簸的车里,和许多女人一起被运往拓陀城。


    命运出现了惊人的重复,她却没有时间惊讶或冷笑,因为同车的女人说,拓陀部落的酋长一向是这么处置俘虏的:女人抓回去为奴为妓,男人就地斩杀。


    温凉渊重伤,又陷在城中,她实在太担心了,但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倚在车壁上,外面光影流转,太阳升起又落下,月光洒遍大地,她的心头一点光亮也无。


    她一直在流泪,她也不知道自己何时有了这么多眼泪,像身体里所有的东西都变成了水一样,怎么流也流不尽。


    军医处的一幕幕不断浮现在脑海中。


    他折了梅花,注灌清水,为她插在美人瓶中。


    他修长的手指蘸着药膏,轻轻涂抹在她背上。


    他看着她收拾衣物,眼中满是留恋,嘴角却依旧含笑。


    他将她揽在怀里,为她挡住流矢,自己背上却插着三支箭。


    他说,心中安定伤才好得快,身上的伤如此,心中的也是。


    他说,你的美是不同的。


    他说,医者和打铁人终究不同。


    他说,快走,城门要关了。你先走,我很快就追上。


    ……


    温凉渊,如今我先走了,你什么时候可以追上来?




拓陀

车轮辘辘,载着乌兰驶向未知的远方。


    身边年长一些的女人突然扳过乌兰的脸来,细细看了一会,便伸手在她脸上涂抹。女人的手满是污泥,脏得很,乌兰面上泪痕纵横,沾了脏污后一片狼藉,根本看不出本来面貌。


    “你生得这样好看,把脸涂脏了才行,否则会生不如死的。”好心的女人絮絮叨叨的解释。


    乌兰思绪涣散,愣怔着被女人折腾了一番,好半天才明白过来她是什么意思。俊俏的脸蛋容易招来麻烦,只有丑一点的才会被分去当奴隶,虽然吃苦受累,总比伺候男人强。


    她感激地冲女人笑笑。


    然而她们都料错了。有时候人真是不能不信命,不管你如何努力,都拗不过老天。


    女俘们到达拓陀城后,被集中在一个大广场上。老弱病残的女人早就被留在古达城中,被运来的都是年轻力壮的。乌兰放眼望去,乌压压一片,大概有四五百人之多。                 


    “这十个去喂牲畜!这十个去阿达府上当差!这二十个分给滕江大人!……”长官模样的人一路走过来,将女奴们分派到各处。


    他在乌兰一众人面前站定,捏着一个女孩的脸看了一会,又让她站起来瞅瞅身子:“这个去军营!”


    旁边的随从露出邪恶的笑容,去军营便是营妓了。女孩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大人!我愿意做牛做马,您千万不要把我放到军营去呀!”


    那长官冷了脸,一脚踢开她:“你说不去就不去?”随从上前将女孩架住,就要拖走。女孩哭喊:“大人您放了我吧,她比我长得好看,让她去军营才对!您看她一脸脏污,都是故意抹上欺骗您的!”她用手指着乌兰大叫。


    乌兰吃了一惊,隐约想起这女孩是和自己同车的人,连忙往人群中缩了缩,希望躲过此劫。




拓陀

那个长官却已经注意到了乌兰,吩咐手下端水过来。随从端来水,扯了巾子蘸湿,拽过乌兰给她擦脸。


    泥污尽数褪去,雪白的肌肤露出来。长官看着乌兰眉目如画,啧啧赞叹:“果真是个美人!来人哪,带去给她洗浴!”


    乌兰被拖走。


    那女孩见长官面露喜色,忙说:“大人,这都是我的功劳,您把我分配去阿达府中吧。”


    长官冷哼一声:“你说怎样便怎样吗?阿达府岂能让你这种出卖同胞的人玷污?我看军营才真正适合你。”


    乌兰离去的瞬间听到这结果,无奈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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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都是双盛国南部的部落,拓陀城却与古达城不同。古达城中民舍以土坯房为主,而拓陀城中却是帐房的海洋,到处是圆形尖顶的毡房,依旧保留着游牧民族的传统习俗。所谓城,不过是用城墙围起来许多帐房而已。


    乌兰由奴隶分配场被一路带到城中心的一个所在,重兵把守,旌旗招展,显然是贵族府第。从半开的精铁门进去,入目是一片高低起伏的毡房,却不杂乱,井然有序地排列着,各处都有手持长枪钢刀的胡兵守着。


    乌兰被带到一个类似下人聚集区的地方,由两个嬷嬷领着进入沐浴室,被从头到脚洗得干干净净。


    嬷嬷对着出浴的乌兰,露出惊讶的神色,没想到这个脏兮兮的女孩子原来竟是这样美艳动人。


    她们刚刚伺候乌兰洗浴时,动作粗鲁,脸色冷淡,如今看了乌兰的容颜,心中早就明白了几分,料想她大概是即将献给阿达的美人,脸上马上露出谦卑的笑容,为乌兰穿衣的动作也温柔了许多。      


    乌兰一直任由她们摆布,看她们忽然对自己热络起来,略略猜测出她们心中的盘算。




拓陀

她调整心情,笑着问:“两位嬷嬷是哪位贵人府上的吧?举手投足都很高贵。”


    圆脸嬷嬷温和笑笑,并没答话,只低头给乌兰系腰带。尖脸嬷嬷的神色更加惊讶:“姑娘看起来是汉人吧,竟然会说我们的语言?”


    乌兰点点头:“我来到这里时间也不短了,所以会一些。嬷嬷是哪位贵人府上的呢?”


    尖脸嬷嬷这次也闭了嘴,弯腰为乌兰穿上羊皮小靴。


    乌兰看她们神色,知道问不出什么,便不再开口,任她们给自己穿戴整齐。


    站在大大的铜镜前,乌兰一怔。


    在古达部落里,图哈拉专门给她们准备了汉族衣裙,所以她虽已在双盛过了小半年,却从来没有穿过胡服,此时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竟然有些不认识。


    蓝底镶金的八角帽垂下十二条珠串,圆润饱满的珠子披在乌黑长发上,莹润动人。及膝长坎肩绣着各种祥瑞云纹,缀满绿松石和紫色的玛瑙,弯月银项圈在胸前闪闪发光。她本就明眸皓齿,眉目清秀,若做汉族打扮自有蹁跹风致,此时穿了胡服,别有一股妖娆的味道。


    乌兰轻轻移步,小羊皮靴上坠着的铃铛叮叮作响。


    “姑娘真像仙女一样美丽。”尖脸嬷嬷由衷赞叹。


    圆脸嬷嬷微微俯首:“美丽的仙女,请随我们来。”


    乌兰知道问也无用,微微点头表示应允。圆脸嬷嬷为她披上貂皮披风,在前引路,尖脸嬷嬷跟在后面。


    乌兰暗暗摇头,她们何必这样谨慎,一前一后地押着,到了这里我还能跑到哪去呢?


    顺着帐房之间的小路一路行去,走了大概有一刻钟,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片颇大的广场。这样的气派,乌兰心中已经明白了几分,拓陀部落中,还有谁会住在这样大排场的府第中呢?


    除了传说中那个残暴成性的拓陀酋长,基本别无他选。




失身

两列卫兵的长枪在阳光下闪光,乌兰随着嬷嬷穿过长枪阵,在一个巨大的毡房前停步。


    嬷嬷上前通禀,不一会,毡房内走出一位个子很高的婢女,掀起帐帘,示意乌兰进门。


    两个嬷嬷自动退后,乌兰定定神,迈着从容的步子走进毡房内。婢女合上帐帘,与嬷嬷们一同退下。


    身材高大的男人坐在矮桌前,双目炯炯盯视着乌兰。乌兰在房中站定,也毫不避缩地打量那男人。


    他看起来大概三四十岁,高鼻深目,络腮胡须修剪得很整齐,满头长长的小辫子,典型胡人打扮。他席地坐在毡毯上,意态本是休闲,却仍像一只伏卧的猛虎,随时可以跳起来伤人。                      


    男人的眼神很直接,从乌兰踏进毡房的第一刻起,他就丝毫不掩饰眼中的赞叹和渴望,灼热目光上上下下扫过乌兰全身,几乎要将乌兰身上厚重的衣物全都烧掉,直接透视她的裸体。                          


    乌兰与他只对视一会,便实在受不了他眼中赤裸裸的热度,移开目光,却仍能准确感觉到男人目光的扫射。毕竟是未出阁的闺女,她脸上一层层热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他终于停止了打量,开了口,双眼却依然锁定在乌兰绯红的面颊上。


    乌兰依旧垂眸:“乌兰。”                 


    “我叫阿尔多。”男人声音洪亮。


    乌兰不禁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她早已猜出他是谁,只是,拓陀部落的酋长,一贯喜欢对俘虏报上自己的姓名?


    阿尔多很直接地解答了她的疑问:“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女人。”


    他双目明亮,咧开嘴大笑起来。


    乌兰吃了一惊。她不是没料想过这个结果,但如今听他毫不避讳地说出来,还是吓了一跳。




失身

“恐怕要让您失望了。”乌兰深吸口气,双手交叉在胸前躬身行礼——其实,她并非要表达什么尊敬或惧怕,更多是为了抚住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脏。


    她深深鞠了一躬,待到心跳不是那么厉害了,才缓缓起身,将话说完:“尊贵的阿达,我不能成为您的女人。”


    “为什么。”阿尔多随口问道,毫不在意她的拒绝——她已被他牢牢攥在手心里,拒绝与情愿,又有什么区别。


    乌兰郑重回答:“因为,我是即将献给南王的歌舞姬。”


    阿尔多身子前倾:“哦?古达部落那个色迷迷的胖老头子,舍得把你这样的美人献出去?”


    乌兰心道,他为何不舍得,他可是为了换回那块肥美的草场。她口中却没有答话,沉默地站着。


    阿尔多站起身来,两三步便跨到了乌兰面前,捏起乌兰下巴:“不管怎么说,那胖老头子已经掉了脑袋,你如今可是在我手里。”


    他的手长年持弓箭,长满了坚硬的茧子,硌得乌兰有些疼。她扭过头,退后两步,坚定地说:“不管怎么说,尊敬的阿达,我曾经是要献给南王的女人。您这样对我,就是对伟大南王的不敬。”


    阿尔多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连连点头:“哦,对呀,我不能对伟大的南王不敬。可是——”他话锋一转,又掰过乌兰的脸,强迫她与他对视,“如今你在我手里,我怎样对你,南王又怎么会知道呢?而且,胖老头子把你藏得这样好,恐怕南王根本就不知道你的存在吧,嗯?”他手指抚过她柔嫩的双唇,眼中燃起火焰。


    乌兰心里怕极了,她在靖国时便听过拓陀酋长彪悍残暴的名声,抬出南王来只是希望他能有些顾忌,可他这样子,似乎根本不把南王放在眼里。


    她躲避着他的目光,那眼中的灼热让她害怕。


    阿尔多忽然吻了下来。




失身

乌兰猝不及防,惊呼声被堵在口中,微张的双唇正好让他长驱直入,肆意掠夺。


    他将她箍在怀中,大手托着她的发髻,用力在她芬芳的口中攻城略地。


    乌兰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霎时脑中一片空白,根本透不过气来,拼命想要推开他,却一点效果都没有。她的力气,对于他来说,简直就不算力气。


    随着吻的深入,他的身子紧紧贴上她,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忽然,他长臂一伸将她打横抱起,按倒在柔软的地毯上。


    乌兰惊叫,在他激烈之吻的封堵下,却变成一声嘤咛,更加挑起他眼中的渴望。


    披风早已被掀掉,他的大手探入她衣襟之中。乌兰绝望地闭上眼睛,难道真要被他……


    阿尔多一手搂着乌兰,一手在她衣襟中摸索,唇齿在她脖颈间流连。


    乌兰缓缓将手伸向靴筒。


    那里,是她方才趁嬷嬷不备,从旧靴子中转移过来的小匕首。


    “报——”门外一声高喊,打断了阿尔多的动作。他不耐烦地皱眉,向帐帘方向看去。


    乌兰停下了摸匕首的动作。            


    “什么事!”阿尔多怒喝。         


    “尊敬的阿达,大夫人邀请您前去赴宴。”清脆的女声。           


    阿尔多低头看看乌兰,埋首在她颈间用力咬了一下,乌兰疼得“啊”了一声。


    “答应了大夫人去参加她的生辰宴,今天先放过你。”阿尔多起身,吩咐婢女进来伺候。


    先前给乌兰掀帘子的高个婢女走进来,阿尔多唤她朵玛。朵玛身后还跟着另一个面目陌生的婢女,听声音正是刚才打断阿尔多的人。


    乌兰赶忙从地上起来,背过身站到一边,匆匆整理凌乱的衣衫。


    陌生婢女的眼锋尖利地扫过乌兰脖颈间的红痕。




失身

阿尔多走了,乌兰被安置在不远处的一个小毡房里,门口有卫兵看守,插翅难逃。


    天色渐晚,乌兰忽然想到半年前,自己到古达部落的第一个晚上。


    她掀开帐帘,扑面是晚间的冷风和雪亮刀光,和那个晚上一模一样。


    她此刻不想再编什么如厕的谎话了,逃跑是不可能的。她转身回房,坐在铺着厚厚毡毯的塌上,忽然想起那个夜晚漫天的星光,和星光下邂逅的故人。


    “他日我若为王,定叫天下安康。”


    他那时的话,说得多么斩钉截铁,信誓旦旦。


    用心经营了那么久,利用和舍弃了那么多人,到头来连古达部落本身都覆灭了,他带着残兵可出逃成功?


    天意就是这样弄人。


    在古达时的那些人,一个个从乌兰脑中闪过,她笑笑。舞姬们妖娆的身段和甜腻的歌声,如今都烟消云散的。不知战乱过后,她们都流落在哪里。


    她又落下泪来。                 


    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如今可还活着?


    每想一次,她心里便要疼上一分。不断不断地想,那疼痛便绵绵密密地交织着,覆盖了整个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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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晚直到深夜,阿尔多都没有再出现,乌兰松了口气,和衣倒在塌上昏昏睡去。          


    连日来的颠簸忐忑让她身心俱疲,沉睡中犹然噩梦不止,温凉渊满身是血的情景不断在她眼前出现。她在梦中绝望地呼喊,却怎么也醒不过来,泪水湿了大片软枕,直到天色渐明,她才头疼欲裂地睁开眼睛。


    早饭和午饭都有人送过来,她整日处在严密的看守下,行动范围不能超过栅栏围成的小院子一步。


    乌兰几乎一整天都望着远方的天空发呆。




失身

天气暖和了一些,白云柔软,轻飘飘从天的一端走到另一端,乌兰的视线也随着它们茫然移动。


    阿尔多结束了公务跨进院门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乌兰立在毡房前仰首望夕阳的瘦削身影。


    她又长又黑的头发松散披在身后,眉目间是淡淡的忧色,伶仃寂寞的样子,让久经沙场的阿尔多不由心中一软。


    他举步上前,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就打横将她抱进房中,轻轻放在软榻上。    


    乌兰想坐起身来,却被他两只胳膊围住,只好身子僵硬的躺着,紧张地盯着他。


    阿尔多目光热切地看了她一会,又是毫无预兆地俯身吻下,渐渐深入,激烈,整个人都压在了她的身上。


    乌兰用力反抗,但力气单薄,哪里是他的对手。他用力一扯,她的外衫已经被撕开,露出小衣遮掩不住的莹白肌肤。


    他的眼中全是灼热的情欲,乌兰屈起腿,飞快拔出靴筒里的匕首。


    阿尔多脸色一滞,手掌已经按住乌兰持刀的手腕,用力一捏,便让乌兰疼得松了手。他挥手将匕首扔出好远,继续在她唇边掠夺。


    乌兰一口狠狠咬在他肩头。


    温热的鲜血流出。


    阿尔多眉头紧紧皱起,呼吸急促,脸上青筋迸出,面色瞬间苍白,停下了侵略的动作。


    乌兰忙使尽全身力气,将他一把推翻在地上,拽过残破的外衫遮住身体,挺身坐起来。


    阿尔多趴在地上不动,右手捂着胸口,呼吸越发急促,额头上冷汗直冒。乌兰呆住,怎么自己这一咬,将一个常年带兵打仗的人咬成这样?


    凭着多年的行医经验,她很快发现不对劲。


    他不是被咬的,他在发病!


    她想也不想地翻身下床,拉过他胳膊诊脉,不由得眉头一皱。


    怎么他正当壮年,却有这种病?




失身

她用力将他翻转过来,让他躺平,然后捉住他的左胳膊,向他的郗门穴掐去。


    忽然,她停了下来。


    “我为什么要救他?他死了正好呀。”她猛地站起身,将阿尔多撇在一旁,想走出帐房。


    “等等……如果他死了……”乌兰心中电光火石闪过几个念头,克制住想冲出去的冲动。她回头看看脸色越来越苍白的阿尔多,咬咬牙,重新蹲在他身边救治起来。


    用力掐住郗门穴,然后拉着他的手臂缓缓转动,只过了片刻,阿尔多的呼吸逐渐平稳,冷汗减少。


    他睁开眼睛看看她,眼中的情绪让她心头突地一跳。她垂眸,帮他躺回塌上。


    天色已晚,乌兰点起灯火,将火盆移到塌边。


    阿尔多一把将她扯倒。


    乌兰惊呼:“你现在还不能……”


    他用手堵住她的嘴,摇摇头,将她抱在怀里,盖上被子闭目睡去。


    乌兰挣扎了几下,根本逃不出一双铁臂的钳制,只好窝在他怀里,好在他也没有什么出格的动作。渐渐的,她也迷迷糊糊睡着了。


    忐忑睡去,却是温暖而香甜的睡眠。


    清晨,乌兰在阿尔多的怀中醒来。她怕惊动了他,虽然醒了,却一动也不敢动,只睁着眼睛静静躺着,紧张地听着他的呼吸声。


    她有些懊恼。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确实是她被掳到双盛国后,半年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胡地太冷了,就算盖着两床、三床被子,也不能抵御夜晚的寒凉。她经常被冻醒在午夜,然后辗转反侧好久也无法入睡,手脚都是冰凉。


    而这个晚上,阿尔多的体温让她丝毫没有感觉到寒冷,所以睡得又香又沉。


    怎么能在男人怀中睡得这样安稳?她心里着实自责。


    而且这个男人,还曾那样粗暴的对待自己。




失身

阿尔多忽然动了一下。


    乌兰惊了一跳,却不敢回头去确认他是否醒来。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因为紧张而僵硬到极点的身子,阿尔多却觉察到了。他揽过她,强迫她的脸对着自己,看到她假装睡着却睫毛颤动的双眸,嘴角扯出笑意。


    也许因为刚睡醒,他此时的脸色那样温柔,如果被手下见到一定会大吃一惊。


    “张开眼睛。”他命令道。


    乌兰还想装睡,却在这一声命令下迅速张开了眼,自己都诧异为何变得这样胆小。


    阿尔多仔细看着她,眼中的热度越来越灼人。他慢慢朝她俯下。


    “停止!”乌兰伸出手挡住他越来越近的脸。


    他索性拉过她的双手,按在头上方:“等什么?”


    乌兰强忍住惧怕,冷眼说:“昨晚我救了你的命,你最好放开我。”


    “你是要我报恩?我觉得,让你成为我的女人,才是对你最大的恩典。”他语气中含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乌兰鄙视他这种毫无道理的自信:“我不会指望你报恩,当时只是迫不得已才救你。否则你死了,我肯定也活不成。”


    “明白就好。你是个很聪明的女人,我更喜欢你了。”阿尔多再次俯下来。


    “等等!”乌兰急喊,“我话还没说完,我要和你谈交易。”


    阿尔多略略停顿,有些诧异。乌兰忙趁机一口气把话说完:“你身上有重病,必须早点医治,否则我保证你活不过十年。若是保养得不好,只剩三五年的命也大有可能。我却能医好你,帮你延年益寿,作为交换你不能再碰我分毫。”


    他盯着她看了半天,似乎要确认她这番话的可信度。


    乌兰也毫不退缩地和他对视。


    他忽然笑了:“如果不能碰你,那我宁愿少活十年。”话音未落,就朝她吻了下来。




失身

乌兰没想到他是这样的回答,拼命躲避他的吻,急道:“我是靖国名医的徒弟,没有骗你,你得的是惊心风,最多还能活十年,如果再出现昨晚的状况,马上就死也说不定……”


    他眼中是狂妄的自信:“我可不怕死。如果马上就死,更不能有遗憾。”


    他扯开她本就凌乱的衣衫,狂风暴雨般向她掠夺。


    她无力反抗。长发扑散枕边,乱发间,是绝望无助的眼……


    ……              


    ……                         


    乱红零落,莹雪染尘。 


    这个早春的清晨,她成为了他的女人。


    鼓楼上的报时鼓声响起,原本寂静的拓陀城逐渐嘈杂起来。阿尔多起身,赤着身子唤婢女进来擦洗穿衣。


    乌兰别过头去,望着毡毯上金色的花纹,脑中一片空白。


    从被掳到双盛的第一天起,她就做过这种最坏的打算。她以为自己可以承受——现在才知道,失去贞洁后是这样锥心刺骨的疼。


    身上疼,更疼的是心。


    脑海中忽然出现温凉渊那双春水般暖意融融的眼睛,和他永远挂在脸上的温润笑意。


    她的泪再次落下来。


    噼噼啪啪,打湿枕畔。


    阿尔多听到她的抽泣,走过来扳过她泪痕宛然的脸,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他不由自主的吻了她的脸颊,然后拉过被子将她全身盖严。


    “睡吧,你累了。”他吩咐道,然后转身离去,不忘带走地上昨夜掉落的小匕首。


    婢女朵玛的脸上闪过惊异。她贴身服侍了酋长这么多年,从来没见他对哪个女人这么温柔过。


    这个汉族女子明明一脸抗拒,若在以往,酋长早将这种不识时务的女人扔给士兵们了,可这次他不但不以为忤,还对这女子这样体贴?


    她不由对乌兰另眼相看。




失身

阿尔多走时吩咐朵玛好好照顾乌兰,她更加不敢怠慢。看乌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便静静退在一边,屏息静气,随时等待传唤。


    乌兰躺在床上,除了默默流泪就是昏睡。


    她已经完全不能思考了,整个人都是木的。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点过去,日升日落,毡房里的光线明了又暗。


    朵玛轻轻唤她洗漱吃饭,她一概听不见,没有一点反应。朵玛站累了坐着,坐累了站着,出门又回来,乌兰却一直躺在床上。


    太阳落山,牛羊归圈,朵玛掌起灯的时候,阿尔多再次来到这个小毡房。


    朵玛向他报告了乌兰的情况,他的眉头紧紧地皱起:“去打热水来。”然后径直走到乌兰床前坐下。


    乌兰昏睡着,秀眉凝皱,不时惊悸。


    阿尔多将她颤动的手握住。她的手那样小,她整个人也那样瘦削,他有些心疼,暗想自己今早是否太粗暴了。


    朵玛带人抬进了沐浴的大桶,将火盆挑得更旺。阿尔多除去衣衫,掀开被子。被子下的乌兰不着寸缕。他抱起她,和她一起坐进木桶里。


    温热的水汽蒸腾,乌兰方才从昏睡中醒来。她清醒了一会,才发现自己竟然在和阿尔多共浴,顾不得身上酸痛,惊得一下子站起来。


    阿尔多不由好笑地盯着她。她这才发现不对,忙又沉到水中,双臂抱住身子,只露出惊慌的脸在水面上。


    “乌兰,你都是我的女人了,还害什么羞。”阿尔多揽过她,“你需要洗个热水澡,然后饱饱吃顿饭,我的四夫人。”


    乌兰正用力挣脱他,没注意到他的称呼。朵玛却领着婢女们跪了下去:“奴婢给四夫人请安。”


    乌兰这才明白过来,诧异盯着他。


    阿尔多用力搂紧她,哈哈大笑:“我虽然女人多,给过名分的却只有三个,你是第四个。”




妒妇

他为她擦洗身子,用毯子包裹着她抱在怀中,喂她吃饭。


    乌兰反抗无效,只好任他摆布。吃饱喝足,他抱着她睡觉,一夜无话。


    清晨醒来,她张开眼睛便看到他的笑脸:“醒了?看你脸色,昨夜休息得很好。”


    他紧紧抱住她,再次将她占有。


    就这样,一连五六天,他夜夜宿在她房中。


    乌兰的身子一直酸软无力,脑子依旧昏沉而木然。四夫人的名分并没有让她有多少喜悦,相反,她觉得自己像个暖床的妓女。


    她想过死,可最终把念头打消了。


    朵玛时刻伺候着,她没有机会,更重要的是,她还不想死。她想活下去。


    心中有个声音一直对她说着:活下去,不管怎样也要活下去。


    于是她就活着。每日起床,穿衣,吃饭,然后再倒在床上发呆。


    她还活着。她知道自己要活着。可不知道为何要这样活着。


    这一天,阿尔多依旧早饭后出门,她倚在床上闲坐。


    帐帘被猛地掀开。


    走进两个婢女服饰的人,一左一右分别站在门边,高高挑起厚重的毡帘,乌兰的帐门瞬间洞开。


    虽是早春,天气已不像先前那般冷,但依然春寒料峭。冷风嗖嗖地卷进来,将帐内火盆制造的温暖一扫而空,不但乌兰,就是自幼生长在双盛国的婢女朵玛也被吹得打了个冷战。


    乌兰整个人还是木木的,对突如其来的寒冷不大在意,依然靠在床头发呆。


    机灵的朵玛认出两个掀帘婢女是大夫人木扬错帐内的,心中便有了些不好的预感。再看那两个婢女的脸色,都是脸挂寒霜,目光毫无避讳地射向乌兰,丝毫没有下人见到主子的卑微和畏惧,朵玛更加感觉不妙。


    她料到必是大夫人来了,连忙上前几步跪迎,口中说着:“恭迎大夫人。”




妒妇

话音未落,气势汹汹进门的大夫人木扬错早已一脚把她提到一边,几步便站到了乌兰面前。


    她一身大红狐裘披风,头戴金抹额,绛色棉服上缀满各种宝石。         


    “大夫人——”朵玛见势不好,忙跪爬几步扑到木扬错脚下。但刚说了几个字,木扬错便喝道:“闭嘴!”鱼贯进入的四个婢女将朵玛拖到一边按住。


    朵玛跟随了酋长阿尔多很多年,在府上也是上等的奴才,一般人不敢轻易得罪她。


    但这位大夫人木扬错显然不是一般人,自从二十年前奉旨嫁给阿尔多,她骄横任性的闺中脾气就没有变过。


    她的父亲是双盛南部另一个部落的酋长,自幼骄纵着她,阿尔多虽然霸道,但一来看着岳丈的面子,二来不肯和女人计较,所以也不怎么管束她。于是这么些年来,木扬错对府中姬妾如何刻薄苛刻,都没有人敢反对。       


    如今木扬错听说自己的丈夫收了一个汉人女子做姬妾,连续几夜都宿在她房中不说,还封她做了有名有分的四夫人,不禁怒火中烧。


    碍着阿尔多的面子,她已经忍了好几天,终于忍不住了。恰好今日阿尔多去了百里外的牧民区,她便一大早带着人直奔乌兰的帐房。


    木扬错浓眉大眼,脸蛋圆圆的,年轻时候很有几分英气,加上她的脾气直来直去,总被人夸作典型的草原美女。如今上了些年纪,那几分英气便有了些蛮横的味道,生起气来脸板得紧紧的,非常可怕。


    她杀气腾腾往乌兰面前一站,衬得乌兰越发纤弱可怜。


    “你就是新来的汉族妖女?”木扬错开口便毫不客气地骂乌兰。


    乌兰正在沉思中,被忽然灌进的冷风和逼近的木扬错惊扰,听到木扬错的问话,抬眼看了看她,确定这个女人自己确实不认识后,又垂下头,抱膝闭目。




妒妇

这一下更加惹火了木扬错,她有些发胖的圆脸被气得通红,伸手指着乌兰说:“我和你说话呢,听到没有!”说完又似乎想起了什么,转头对朵玛喝道,“她听不懂我们的语言吗?”


    朵玛不敢摇头,更不敢点头,茫然看着木扬错不知如何作答。木扬错没有耐心等她回答,又对着乌兰喊:“不管你听不听得懂,你那眼神惹人讨厌!”


    她自己越说越气,尤其看到乌兰依旧不理不睬,更加怒火中烧。在这酋长府上,除了阿尔多本人,还没有谁敢这么轻视她呢!她一把将乌兰拽下床来,扔到地上。          


    虽然地上铺着厚厚的毯子,乌兰还是被摔疼了。她揉揉被撞到的胳膊,不耐烦地看着张牙舞爪的木扬错:“你是谁?”


    如果凭着乌兰平日的机敏,此时当然能猜出木扬错的身份。嫉妒发狂的女人表现都差不多,如此明目张胆上门挑衅的,除了阿尔多的几个妻子还能是谁?


    可她近些日子受到连续的打击,整日浑浑噩噩,早已失去了思考能力,所以有些纳闷眼前这女人到底来做什么。


    木扬错听到她这样的问话,唯有更加生气,她盯着乌兰鄙夷道:“贱人,我不管你用什么巫术迷惑了我的丈夫,可你迷惑不了我,你这四夫人的名分我首先不承认!你不过是个来自蛮夷之地的低等的汉人,竟敢霸占着拓陀部落最优秀的男人?”


    乌兰看着她的嘴一张一合,以及因为极度愤怒而略显扭曲的面颊,终于有些明白了。


    “原来你吃醋了。”她无奈地扯扯嘴角,从地上站起来,“你不用这样,我对阿尔多没兴趣,只有恨。”她在心底冷笑,为什么自己避之不及的所谓“宠爱”,惹得其他女人这样歇斯底里。


    她不管屋内的其他人,径直向床走去,她想睡一觉,对这种意外的纷扰厌恶透顶。




妒妇

如果可以选择,她才不愿意留在这里等着阿尔多蹂躏呢。别人艳羡的恩宠,在她看来实在是肮脏而下贱的行为。


    可其他女人并不是这样想的。


    阿尔多连续宿在同一个女人房中这么多天,除此之外根本不见其他任何妻妾,这是史无前例的事情。以往无论他多么宠爱的姬妾,也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


    所以,在乌兰这顶毡房之外,流言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大家都在传说着酋长新纳的汉族女人是多么勾魂摄魄,手段高明。阿尔多的三个妻子和众多姬妾们,都不同程度地感到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


    木扬错是第一个坐不住的人。她也有资本坐不住——毕竟她是酋长的大妻,最有资格管束新来的妻妾。


    于是她被人明里暗里煽动着来了,打算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异族女子一个下马威。


    可她没想到,乌兰既没有拜服在她脚下乞求她的宽恕,也没有恃宠而骄与她对峙,而是不冷不热,不咸不淡,不理不睬,让她一腔怒火憋得难受。


    而此时,这异族女子竟然还想绕过她重新回到床上休息去,更加让木扬错无法接受。


    “站住!”她喝道,顺手扯住乌兰的胳膊。


    乌兰木然转头看看她,目光里什么情绪都没有,仿佛在看一个桌子或凳子。


    木扬错恨得牙痒痒:“你给我跪下!”


    乌兰依旧毫无表情地看着木扬错,心里忽然一阵悲凉。


    这个女人她气成这样,无非是觉得我抢了她的男人吧,可是,我比她更加希望这曾经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梦啊。


    可是,是梦吗?


    那一夜夜的身体纠缠,一幕幕让人难堪的画面……


    它不是梦啊……


    乌兰长长叹了一口气,感到自己的腿弯处被人重重踢了一下,然后便跪在了地上,跪在这个怒发冲冠的女人脚边。




妒妇

木扬错看乌兰一直痴痴的,狠狠啐了一口:“呸!你这样蠢笨呆傻的女人,竟然也能享受这么隆重的宠爱。阿尔多他不过是图个新鲜,过不多久就会把你丢开。拓陀部落里有的是美丽聪明的姑娘,你这蛮夷女人只配给她们当奴隶!”


    乌兰木木地跪着,面无表情,一动不动,也不发出声音。        


    木扬错是个急性子的人,最见不得别人在自己跟前木头似的杵着,平日里手下如果有稍微慢性一点的奴婢,她动辄打骂。如今见乌兰这个样子,木扬错一肚子的火全无发泄之处,仿佛一拳头打在了柔软的棉花上,憋得难受。于是她一脚揣在乌兰胸口,将乌兰踹到在地。


    木扬错自幼练习骑射,手上脚上都有几分力气,近年因为稍微上了年纪,懈怠了些,否则像这么用力踹过去,乌兰不直接晕过去才怪。


    但这一脚也着实不轻,乌兰只觉得胸口像被大石头砸了一下子,整个人支持不住歪在地上。


    胸口闷闷地疼,心头却清明了一些,多日闷在心中的苦涩像被打开了一个缺口,流水一样,随着胸口的疼痛慢慢浸出身体。


    她躺在地上,发髻散开,一头青丝遮住雪肤红颜。           


    嘴角微扬,她抬起头来看定木扬错,忽然无声地笑了。              


    乌兰笑得苍白而诡异,木扬错下意识打了一个冷战。不过紧接着,她就被自己的冷战激怒,这汉族妖女这样卑贱,怎么能被她一个笑就吓到。她俯下身子,狠狠扬起手给了乌兰一个耳光。


    乌兰的嘴角被打得流出血来。鲜红液体慢慢流过雪白的面颊,更添了几分诡异。她还是不说话,任由木扬错打骂。


    木扬错的贴身侍女达拉上前两步:“主子,小心手疼。奴婢来帮您教训她。”说着扶木扬错站到一边,就要向乌兰衣领抓去。




刑场

达拉向来心狠手辣,仗着是木扬错的人,经常明里暗里欺负其他奴才。朵玛知道她的狠毒,见她要对乌兰动手,急忙劝道:“大夫人请手下留情,阿达最近喜欢这汉人,要是晚上回来看到伤痕,肯定会兴师问罪的。您教训她当然没错,但若是有小人煽风点火歪曲您对阿达的好意,恐怕会让阿达误会了您,对您心生不满的呀!”


    木扬错虽然跋扈,但到底有些忌惮阿尔多,她来找乌兰的茬多半是被别人煽动的,知道阿尔多要后天才能回来,这才气势汹汹杀过来。此时听朵玛一说,心里不禁有了些犹豫。


    婢女达拉眼珠一转,也收了手,顺着朵玛的口气说:“是呀主子,朵玛说得对。这位姑娘最近是阿达心尖子上的人,才几天就升了四夫人,虽然没有明媒正娶行婚礼,但府里上上下下这么些人,除了您之外谁敢不承认她这名分?她今天受了委屈,只要还活着,肯定会让阿达为她出气,到时吃亏的可就是您。不如咱们忍一忍算了,离开这里吧。”


    朵玛听了这话暗暗着急,特别是达拉将“只要还活着”几个字说得极重,真不知道安得什么心。这话明里是劝木扬错忍让,效果却是反的。果然,木扬错听了不但没消气,反而更愤怒了。


    她指着乌兰骂道:“什么心尖子上的人,不过是一时兴起,玩错的玩意儿罢了!我今天就算活剐了她,他也犯不着为这点小事和我生气!”


    达拉继续煽风点火:“主子,咱不能和她斗气,万一阿达回来跟您发火,不是折了您的面子?阿达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就算二夫人当初进门也没这样子,咱们还是暂避锋芒吧。”


    她不提二夫人还罢,提了更让木扬错恼火。


    想当初,阿尔多只有一个妻子的时候,虽然姬妾众多,但一个月总有二十天是宿在木扬错房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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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篇《痞医乱》《宫医叹》《毒医难》精彩进行中




刑场

可二夫人进门,马上分走了木扬错的宠爱,弄得一个月里她只能宿在丈夫身边十来天,让她十分不快,闹腾了好久。


    所以这么多年来,虽然府上又新进了三夫人和许多新姬妾,但二夫人作为第一个分宠的对手,仍被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达拉此时说乌兰比二夫人更厉害,怎能不让木扬错火大。


    朵玛看达拉不肯罢休地添油加醋,心中替乌兰着急,暗道这位主子怎么就不知道告饶呢?她在府上多年,深知大夫人虽然凶狠暴躁,但禀性却单纯,是个心思简单的人,如果乌兰肯说上几句好话,缓和一下气氛,事情也不会变得太过糟糕。


    可偏偏乌兰一副事不关己的木头样子,还对着大夫人轻蔑地笑,不是火上浇油么?


    朵玛想挣开按住她的人,上前阻止大夫人,但哪里挣得开。


    跟着大夫人木扬错的婢女都是平日里跋扈惯了的,往常碍着阿尔多的面子不敢对朵玛不礼貌,但此时大夫人正在气头上,没人敢惹,她们正巴不得趁机收拾朵玛,于是都狠狠掐着朵玛胳膊,根本不给她挣脱的机会。


    木扬错又是一脚踹在乌兰身上:“贱人!暂避什么锋芒,这府里谁是天,我看她还没搞明白。有本事的,再笑一次给我看。”


    朵玛急道:“大夫人手下留情。”


    “闭嘴!再叫唤我打烂你的嘴。”木扬错骂朵玛。


    达拉得意地瞥了朵玛一眼,看自己主子继续对乌兰发狠。


    乌兰坐在地上,直起身子,轻轻撩开挡在眼前的乱发,露出苍白的脸庞。


    她真得对着木扬错又笑了一下,神情比刚才更加轻蔑。


    “你不过也是个可怜的女人。”乌兰嘲笑着面前凶狠的女人,然后又转头看了一眼满面得色的婢女达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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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场

乌兰认出她正是那天请阿尔多出席大夫人生日宴的婢女,看来从那时开始,自己就被达拉盯上了。


    乌兰满脸惋惜之情:“你得不到丈夫的宠爱,只能在我身上撒气,身边还有像她这种心思诡谲的奴才,可怜。”


    很明显,她在故意激怒木扬错。朵玛连连哀叹,四夫人,您这是不想活了吗?


    木扬错闻言,气得浑身发抖,一把抄起桌上的紫砂茶壶,像乌兰砸下去。


    砰的一声,茶壶碎裂在乌兰额头,热水夹着血迹直流而下,瞬间将乌兰半张脸染红。


    乌兰晃晃身子,终于倒了下去。


    白裳,鲜血,凌乱乌发,紧闭的双眸,嘴角解脱的笑……


    她卧在毡毯巨大的花纹中间,像一朵暴风雨后凋零的栀子花,柔软而脆弱,却浑身散发倔强的气息。


    ---------------------------------------------------------


    阿尔多出城的当天中午,酋长府门前的小广场上聚满了人。


    这个广场是平日处置犯罪的奴隶用的,场中立着几十根行刑柱,场边有指挥行刑的刑棚和观型的看台。


    处置罪人在拓陀部落里是神圣而隆重的事情,遇到重罪的奴隶,行刑之前还需要巫师做法事,以驱散因为囚犯的戾气而聚拢的恶鬼,并向过往的神灵祝祷,请他们护佑神圣的刑场。


    而这一天,刑场上没有犯罪的奴隶,也没有盛装的巫师,有的只是满脸怒气的酋长大夫人木扬错,以及被吊在最高的行刑柱上的孱弱的乌兰。


    双盛国初春的风,依旧像冬天那么烈。


    行刑柱那么高,虽然粗壮,但顶端仍在大风卷袭之下颤颤巍巍。乌兰的长裙被风吹得鼓起,整个人也在柱子上摇晃。


    白色的裙裾和乌黑长发随风飞扬,她整个人单薄而脆弱,唯有身后血色的行刑柱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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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场

大风卷起街道上的尘土和杂物,刑场边的围观者们被吹得灰头土脸,但都饶有兴趣神情激动地盯着场中形势。


    他们都是闻讯赶来的城中居民,听说酋长府里最受宠爱的女人要被吊在柱子上示众,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奔走相告,争先恐后往刑场跑来。


    一传十,十传百,观刑的人越来越多,拓陀城中一时万人空巷。


    木扬错满意地看着台下人头攒动的场面,心想,汉人不是最讲羞耻心的么,这下丢够她的脸面,就算阿尔多再怎么宠爱她,难道她还能厚颜无耻苟活在世上?


    乌兰尚在昏迷之中,额头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一直蜿蜒到洁白的裙裾上。


    她是被木扬错手下的婢女一路拖过来的,衣衫被撕扯得凌乱,破了好几个口子,露出被划伤的肌肤。木扬错还将她散乱的长发撩在脑后,就是为了让大家看清她的脸,从而狠狠羞辱她。


    她被一根很粗很粗的绳子吊在行刑柱上,那绳子是平日用来系牲畜的,表面粗糙得很,将她细嫩的手腕磨出血痕。


    乌兰在此地一个熟人都没有,唯一惦记她安危的朵玛被木扬错关在屋子里,无法给阿尔多通风报信。除非木扬错良心发现,否则真不知道她要受难到什么时候。


    可是女人的嫉妒心是最可怕的,木扬错正在气头上,哪里会善心大发,放过跟自己争宠的敌人呢?


    大风继续毫无同情心地吹着刑场上的众人。木扬错端坐在刑棚下,捧着蜜汁热茶,得意地看风景。


    围观的百姓就算是被大风吹死,也不肯错过这么一个机会,既能一睹闻名很久的酋长新宠的芳容,又能观赏一场贵族女人争宠的斗争,简直比戏台上演得还精彩。一个个边观刑,边交头接耳地和身边人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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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穿之今夕是何年》【完结】




刑场

婢女达拉给主子填水,觑着木扬错神色说:“主子,都在这里坐半天了,咱们回去吧,那贱人让奴才们看着就是,谅她也跑不了。”


    乌兰瘦弱的身子吊在半空中一荡一荡的,哪里跑的了。


    木扬错抚着胸前一挂玛瑙项链,正了正坐姿,抿嘴笑道:“说得也是,这大风天的,在外头容易吹伤皮肤,咱们走。”说着站起身来,让达拉扶着回府。


    一行人浩荡进府。


    围观的百姓一看大夫人走了,更热闹地议论起来。


    “哟,大夫人走了,那小妮子怎么办?”


    “你傻啊,继续吊着呗,看着情形,说不定吊个几天几夜呢!”


    “阿达不管?这姑娘听说很得宠,怎么才几天就失宠了呀?”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阿达这两天都不在城里,府里大夫人说了算。肯定是这丫头初来乍到不懂事,仗着受宠惹到大夫人了。”


    “嘿,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惹到大夫人,有她受得了。去年府里死了一个小妾,听说就是大夫人弄死的。”


    “哪是一个,是三个!”


    …………


    …………


    小半个时辰过去,酋长府的大门在大夫人进入后,再也没有被开启过。


    围观人群不耐烦了。争宠的两个女人,一个回帐里享清闲,一个被干巴巴吊在府门外,看来是不会再有什么冲突好看。


    于是大家渐渐散去,每离开几步还要不死心的回头,再看一眼一直紧闭的大门和行刑柱上吊着的女子,看实在没有什么热闹可看了,才颇为不舍的离开。


    再半个时辰过去,小广场上围观百姓彻底走光,除了乌兰和几个看守,四周再无人烟。


    天地寂静。


    唯有狂猛的大风,继续呼啸而过,将乌兰的身体吹起来,再落下去撞在柱子上。


    再起,再落。


    她渐渐苏醒过来。




刑场

她的身体几乎被冻僵了。


    被吊住的手臂,早已麻木得没了知觉。


    又一股大风吹来,她的身体高高扬起,再重重撞在冷硬的柱子上。她竟然感觉不到疼,甚至觉得这样好痛快。


    日影西斜,天色暗了。


    拓陀城中渐次亮起一点点灯火,汇成一片暖意海洋。


    乌兰被吊得很高,整个城都在她的眼中。


    人间烟火,合家团聚,对她来说却是那样遥远渺茫的事情。


    有粼粼马车声传来。


    “去问问,这是什么时候下令处置的刑犯。”车里,拓陀部落的滕江大人见刑场上吊着女人,有些疑惑。


    因为阿尔多亲掌兵权,所以拓陀部落没有大统领。除了酋长之外,部落里最大的官员便是处理政事的滕江。凡是要动用酋长府前刑场的案子,都要经过他的手,但他显然不记得何时签过吊女人的公文。


    滕江的贴身侍从泰格奉命走近看管乌兰的人面前。


    “请问这是犯了什么罪的囚犯?”


    “哎呀,原来是泰格大人呀,好久不见您了。”一个看守见到泰格,满脸堆笑。


    泰格挥手阻止他嘘寒问暖的奉承:“滕江大人想知道,这女人犯了什么罪。”


    “您不知道吗?”看守贴近泰格耳边,“这不是什么囚犯,是阿达府上的四夫人。”


    “四夫人?”泰格惊异。


    “哎哟您小点声。”看守忙转头看看周围,继续低声说,“就是阿达最近宠爱的女人,古达城里抓来的,还是个汉人,把阿达迷得神魂颠倒。”


    泰格闻言上了心:“汉人?叫什么?”


    看守晃着脑袋想想:“好像叫什么桑金,哦不是,叫乌兰。我光记着是个花儿的名字了,您看我这脑子。”


    泰格眼中闪过喜色,继而又皱眉:“别管她叫什么了,她犯了什么罪?滕江大人不记得处置过这女人。”




刑场

看守装作老成的样子:“我看这事呀,您劝滕江大人别管了吧,女人间的事儿,除了阿达谁敢插手。这女人不知怎么惹了大夫人,被吊在这里一天了。”


    “哦,如此说来,咱们还是不管的好。浑水呀,踩进去就是一脚泥。”泰格拍拍看守的肩膀,“真要多谢你提醒!我新得了几坛北地来的好酒,夜里守着这儿风大,一会遣人给你送来。”


    看守闻言喜不自禁,连道“不敢不敢”。泰格再不理他,转身找滕江复命。


    滕江大人闻听这消息,简直哭笑不得。大夫人素来蛮横,醋意很大,在拓陀城里是出了名的。但这次做的太过分了,惩罚姬妾,在府里怎么折腾不行,非要跑到公家的刑场上来。


    他略一沉吟,吩咐泰格:“遣人给阿达送信,这事咱不管,让阿达自己收拾摊子吧。”


    泰格找得力的手下去办事,自己骑马跟在滕江的马车后面回府。


    刑场上又恢复了寂静,滕江的路过不过是个小插曲,丝毫没有改变乌兰遭难的状况。


    然而没过多久,滕江府中一个黑暗的角落里,泰格神不知鬼不觉放飞了一只赤喙鹰。


    -------------------------------------------------


    古达部落西北疆域的群山中,旌旗遍布,无数营帐在茫茫林海和幽深山谷中若隐若现。


    一个隐在丛林中的帐内,灯火通明,高大的男人在沙盘前排兵布阵。


    赤喙鹰的叫声在帐外响起。


    侍从走进门来,将鹰使带来的密信呈上。


    男人接过密信扫了一眼,双拳紧握,猛地转过身来。


    剑眉乌眸,正是布赫。


    “何时来的信?”


    “就在方才,一刻也没耽搁。”


    布赫英眉皱紧,脸色暗沉,握着密信的手发出骨节收紧的脆响。




刑场

“拓陀来袭那晚,派去军医处的人为何没完成任务,你可查清楚了?”平静的语调下是深深压抑的怒火。


    侍从躬身:“已经查清。那队人本来可在第一时间赶到军医处,但路上遇到图哈拉,被耽搁了。”


    “怎么耽搁的?”听到图哈拉的名字,布赫眼中闪过杀意。


    “图哈拉拦住那队人马,让他们去保护阿达,说阿达的性命比温先生重要多了。”


    “哼,阿达若有闪失,他便没有高官厚禄,当然是阿达重要。”布赫语气中满是厌恶,“可是,那队人怎么会把我的命令抛在脑后,不去迅速救人,为何要与图哈拉纠缠?”


    “侥幸逃出命的兄弟说,当时图哈拉拿着酋长令牌。”


    布赫皱眉:“酋长令牌为何在他手上?”


    “看样子他刚从城外回来不久,想是之前拿着令牌出城办事。”


    办事?怕是又去外面搜刮民财。


    布赫深恨。


    要不是图哈拉,乌兰怎会错失了他的保护。他原本将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


    “图哈拉现在哪里?”他眼睛危险地眯起。


    “下午得到的消息,图哈拉城破当日便投降拓陀部落,但阿尔多好像却对他没什么兴趣,把他和其他被俘的官员一起押在牢里,准备择日行刑。”


    布赫微微点头,吩咐道:“传令下去,图哈拉通敌叛主,勾结阿尔多毁灭古达部落,所有亲戚一概处决。明*****拟一份上书送去王城,请南王命令阿尔多交出图哈拉,为咱们死去的酋长报仇。”


    侍从微微迟疑:“这个……阿尔多恐怕不肯吧?”


    布赫冷笑:“不肯最好。上书只提交出图哈拉,不要提别的条件,南王见咱们只要图哈拉的人头,不生其他事,肯定乐见其成,会准了咱们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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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场

“如果阿尔多心高气傲不肯交人,咱们正好有了兴师问罪的理由。”侍从恍然大悟接口。


    “对。南王坐镇王城,两个部落却当他不存在一样打来打去,未免抹了他的面子。阿尔多侵略在前,违逆王命在后,咱们再动手打拓陀,南王便铁定不会帮他了。”布赫将密信放在灯上烧毁。


    一股青烟扶摇直上,载着乌兰消息的纸条瞬间成灰。


    布赫看着纷纷扬扬落下的黑色灰烬,心中杀意翻涌。


    -----------------------------------------------------------------


    一天之中最黑暗的时候,反而是距离光明最近的时候。


    黎明前的那一刻,是夜色最浓重的时刻。温度也降到了最低,冷得出奇。


    双盛国的初春,寒意未褪。而这里昼夜温差又奇大,春秋两季,人们过着早晚穿棉服,中午着单衫的生活。


    可乌兰不习惯。


    何况她此时正穿着单薄的寝衣,那寝衣还被撕扯得凌乱。


    何况她正被吊在露天的刑场上,那行刑柱还是那么的冰凉。


    最黑暗的时刻,最寒冷的时刻,她在半空中昏睡。


    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冷了,也不知道什么是疼,她的所有知觉都已经麻木。


    就像很小很小的时候,掉进了家中花园那个还未化冻的冰湖里。水那样凉,她从头冷到脚。窒息与绝望,挣扎与沉沦,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马上就会死。


    是母亲温暖的怀抱将她唤醒。


    母亲敞开衣襟,在她被救上来的第一时刻便将她拥在怀中,用自己的体温帮她恢复。


    温暖的,芳香的,柔软的母亲怀抱。


    于是瘦小的她在昏迷中一点点醒来,睁眼便是母亲那焦急的泪流满面的脸……


    …………


    …………


    不,不是母亲!


    劲眉虎目,络腮胡须,是阿尔多那个粗暴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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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场

他满面焦急地看着乌兰,眸子里是压抑不住的暴怒。


    夤夜奔袭百里,他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跳上马往回赶。


    他太知道木扬错的狠毒和手段了,而柔弱可怜的乌兰,肯定会被她折磨得不成样子。


    被吊在刑场上,让众人围观,让大风吹袭,他在知道这事情的时候,挥手就砍翻了几个奴隶,要不是手下拼命拦着,他几乎想把所有人都杀光。


    他是去处理一件很棘手的事情的。几个牧民区为了嫁娶之事纠缠不清,那几个倒霉的奴隶本是搅进事件的人,要被处以两年的监禁。可阿尔多一发怒,再也顾不上监禁不监禁,抽刀就杀了他们,然后跳上马,带着人飞驰而去。


    他无暇再耐着性子听几个牧民区首领唇枪舌剑,也懒得管他们诧异震惊的目光。


    他阿尔多这辈子,所做的让人震惊的事情还少吗?凶残暴戾的名号,早已传扬在外,他不在乎。


    那一刻,他心里只记挂着那个楚楚可怜的汉族女人,只想马上飞回她身边,将她从受难的刑柱上解救下来。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才几天,他就被这个女人神神迷住,迷恋于她绝美的面庞,柔软的身体,清冷的嗓音和倔强的眸子,迷恋她一举手一投足的气质,迷恋她呼吸的芳香。


    他四十岁了,却像个未到二十的小伙子,一头扎进心爱姑娘的音容笑貌中,深深沉溺,不能自拔。


    仿佛一辈子的激情都在这几天中绽放。


    他想天天看到她,时时刻刻让她陪在身边,就算是她冷着脸赌着气,他也愿意欣赏把玩。


    而让他没想到的是,他刚刚走了一天,自己心爱的女人就身遭不测,性命攸关!


    当他带着人飞也似的赶回拓陀城,直奔刑场,便看到大风中那摇摇欲坠的瘦弱身体。


    “啪——”他一鞭子将几个看守抽翻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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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十更结束喽~~谢谢亲们的支持~




温暖

铁硬的鞭子,暴怒的力气,几个可怜的看守只一下便昏迷不醒。再一下,只剩下小半条命。


    “放下她来!然后把他们几个吊上去,死也不准放下!”阿尔多厉声吩咐。


    他抱着乌兰的身体,感到她是那样冰冷,僵硬,像一具没有生气的死尸。


    她的双眸紧紧闭着,脸上再也没有往日的倔强与冷淡,取而代之是无助与软弱,如同找不到归家路的幼童,让人心疼。


    他好怕她的眼睛从此再也不能张开。


    疯了似的,他抱紧她向府内冲去。那条通往大帐的路,怎么就那么长,总也跑不到终点。路尽头帐内的灯火,是那样温暖明亮,他要马上带她进去暖和身子。


    他要让她苏醒过来,这瘦小僵硬的身体,绝对不能在他的怀里失去生息。


    他将她轻轻放在铺着厚厚金丝毡毯的床上,床怎么这样大呢,她陷在柔软被褥中的身体那么单薄可怜。


    盖了两床被子了,她的手为什么还是那样冰凉。


    许多火盆围绕在床的周围,温度那样高了,她为何还不醒来。


    再加一床被子吧,然后再加一床……


    她的小脸露在被子外,眉头紧蹙,似乎满脸满心都是委屈。


    不!她不需要被子!


    阿尔多忽然想到了什么,七手八脚脱下身上厚重的衣物,钻进被子里去。


    他将乌兰紧紧搂着,希望自己的体温能够唤醒她。


    他的身体灼热,而她的冰凉。


    暖意从他的身上一点点转移到她那里,还有他的心,他所拥有的一切。


    她干涸的嘴唇像脸色那样苍白,微微开启,似乎想要说话。


    “水!”他大喊。


    一把夺过婢女端来的热水,他含在口中,向她口中慢慢灌进。


    她的双唇终于恢复了一些柔软,喉咙沙哑,她轻轻说了一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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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也是十更哦~春节晚会开始之前会结束~谢谢大家对杏这个新人的支持,祝亲们新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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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

是母亲。


    她唤的是母亲。


    昏迷中的她回到童年,扎进母亲的怀抱再也不肯出来。她太累了,漂泊了那么久,没有一个安定的住所,没有一个可以托付的人,天那么冷,人那么坏,就算是梦,她也好想一直一直做下去,再也不要醒来——即便,那代表死亡。


    阿尔多将耳朵贴近她的唇边,依稀辨认出她微弱的声音。他懂得一点汉人的话,明白她在唤阿妈。


    他心里蓦地一疼,将她搂得更紧。


    “我觉得,让你成为我的女人,才是对你最大的恩典。”


    曾几何时,他说过这样的话。当时的他多么骄傲自信,自信能给自己喜欢的女人天下最好的东西,让她快乐,让她幸福,每天笑眯眯地陪在自己身边——他的那些女人们,不都是这么快乐着吗?


    可是该死的,为何她会受到这样的虐待,他简直快恨死自己了。


    连她的人身安全都保护不了,还谈什么快乐幸福。


    看,她在昏迷中,唤的是她的阿妈。那是她心里最温暖安全的记忆吧?而他,却只会让她恐惧,厌烦,萎靡不振。


    阿尔多躺在乌兰身边,目不转睛盯着她乌黑浓密的睫毛。他希望它们可以微微颤动,然后,那双明亮的眼睛便可以睁开来。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天亮了。


    呼啸了一天一夜的大风终于停住,橘红色的太阳从茫茫草原的尽头升起,晨曦透进帐中,屋内的一切都蒙上一层淡淡的金色。


    乌兰的双眼便在这柔和晨光中睁开。


    先是依旧沉浸在梦中的甜蜜,而后,是茫然和不解,再然后,那双眸子清亮起来,她恢复了意识。


    她认出眼前的男人,是阿尔多。


    他的脸离得这么近,这么近,他的身体紧紧贴着她的。


    乌兰下意识地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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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

“别动。”他温柔地阻止她,“你被冻坏了,需要好好休息。”


    他感觉到她的身子渐渐暖和过来,为了不让她继续乱动,他钻出被子,胡乱套上外衫坐在一边。


    “你别害怕,我回来了,我会保护你。”他满腹的担心不知如何向她开口,闷了一会,说出这几个字。


    乌兰虚弱地躺着,沉默地看着他。


    你保护我?我这次所受的伤害,不都是因你而起?你越是保护,我越是不得安宁。


    为何不让我冻死在那个柱子上呢?已经死去八分了,只要再过一会,再过一会我就可以完全解脱,又这样假惺惺来救我作甚?


    她的眼中是冷漠和嘲讽。


    那嘲讽每增加一分,阿尔多心里的愧疚和自责便加重一分。


    他深深知道,不就是他自己使她受到了伤害么?而那句信誓旦旦的“我会保护你”,在她这一身伤痕面前,又是多么软弱无力。


    侍女端来煮好的药,阿尔多接过药碗,用小匙喂给她。


    乌兰紧闭着嘴,任由药汁顺腮边流下。她拒绝他照顾,拒绝吃药。


    阿尔多的声音含着怒意:“叫朵玛来!”他要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乌兰的抗拒让他毫无办法,以往他可以强迫她,可如今她那样虚弱,他怎么忍心逼她做不想做的事——即便吃药是为了她好。


    他要将伤害她的人碎尸万段。


    “朵玛姐姐她……她还被关在柴房里。”小侍女哆哆嗦嗦回话。


    阿尔多怒喝:“那就把她放开带过来!”


    小侍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阿达……大夫人派人看着,不许人靠近。”


    “让管家带我的腰牌去,谁敢拦着就给我吊起来打,打到死为止!”他暴怒。


    小侍女应了一声,跪爬着出了帐房。


    不多一会,朵玛一身脏兮兮的走进门来,手腕上露出被捆绑过久的红痕。


    她跪在地上,一五一十说出了今天发生的事。




温暖

大夫人木扬错的帐中,婢女达拉正把阿尔多回来后的事告诉主子,当然忘不了添油加醋形容阿尔多如何暴怒,如何宣扬要一刀劈了木扬错,而乌兰又是多么狐媚惑主的对阿尔多暗示木扬错的邪恶。


    木扬错听得银牙咬碎,挥袖将桌子上的瓶瓶罐罐扫到地上,又一脚踢翻了桌子。


    “主子息怒!还是温柔一点吧,阿达本来就有意兴师问罪,咱们应该想想怎么把这事遮掩过去。”达拉深知主子的脾气,跪倒在地苦劝。


    她这劝告的效果和以往一样,木扬错怒意更盛。


    “遮掩?我教训府里不懂事的女人,有什么好遮掩的?辛辛苦苦伺候他这么多年,难道为了这么一个狐狸精,他还把我吃了不成!”木扬错继续发怒,将床上的帷幔扯得七零八落。


    达拉拽住木扬错胳膊:“主子千万冷静一点呀,那贱人肯定说了不少谗言,咱们先暂避锋芒吧。”


    木扬错挥手甩开达拉:“放开!我倒要看看,她有什么锋芒可言!”


    她披上狐裘,昂首向外走去,直接向乌兰住处走去。


    “主子您快回来,现在千万去不得呀!”达拉假意劝道,“那贱人被阿达抱进大帐中就再没出来过,说不定此时正和阿达……”


    她隐去了后面的话,让木扬错更加生气。木扬错听说乌兰在酋长大帐中,更加醋意翻涌,那大帐除了新婚时期她和阿尔多住过,府中其他女人根本没人敢睡在那里。


    她停了脚步,掉头匆匆向大帐冲去。


    达拉带着一众婢女紧紧跟在后面,一边絮絮叨叨劝木扬错不要冲动。


    阿尔多听完朵玛的叙述,怒不可遏,咬牙道:“给我把那贱人叫来!”


    “哪个贱人?”木扬错高声说着,步入大帐。


    她脸上傲气凛然,扬眉盯着阿尔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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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

达拉瞟一眼幔帐里躺着的乌兰,低眉顺眼站在女婢们中间不发一言。


    木扬错对着阿尔多笑:“请问你要找哪个贱人呢?”


    她的笑脸让阿尔多一阵厌烦,他皱眉一指乌兰:“谁把她弄成这个样子的?”


    木扬错上前两步掀开幔帐,狠狠瞪了一眼面无表情的乌兰:“哼,装这个可怜样给谁看呢!”


    乌兰额头上的血迹已经被擦掉,包扎着一圈白纱。她依旧有些头晕,懒得搭理木扬错,索性闭目养神。


    木扬错火了:“你看看这个妖精,才进府门几天,就敢对我不理不睬。你再这么惯着她,她还不……”


    “够了!”阿尔多爆喝,止住木扬错的话,“我问你,谁把她弄个成这样的?”


    “她这样怎么了?比起那些真正受罚的奴隶,她这程度算得了什么?”木扬错对阿尔多的态度相当不满,“只不过略施小惩,你用得着这么紧张?”


    “略施小惩?”阿尔多压抑着怒火,“再问一遍,是谁对她略施的小惩?”


    木扬错恨恨盯着阿尔多,被他的追问彻底激怒,再也不顾夫妻情面,大声道:“是我怎么样!我一手掌管府中内务,惩治犯错的奴才,有什么问题!”


    “好,你承认就好,我只想听你亲口说。”阿尔多慢慢说。


    木扬错一扬脸,跟阿尔多杠上了。


    她心里对阿尔多的那一点惧怕,早就被盛怒的情绪挤得无影无踪。


    多年来,她惩治过许多姬妾,阿尔多虽然有时也很愤怒,但终究没和她撕破脸,顶多几个月不主动见她一面罢了。


    而这一次,只因为这个低贱的女俘,木扬错笃定他不会将她怎么样。


    她瞪着双眼,和阿尔多对峙。


    阿尔多挥手:“来人,把这个狠毒的女人给我关到暗室里去!”




温暖

暗室,酋长府中关押卑贱奴隶的牢房,无门无窗,阴暗潮湿,只在屋顶开一个洞。洞口那厚重的盖子开启时,只有两个用途,一是将犯罪的奴隶扔下去,一是将奴隶的尸体吊上来。


    堂堂酋长大夫人,要被扔进这种地方,怎能不让木扬错震惊愤怒。


    “你说什么,阿尔多,你再说一次!”她指着阿尔多鼻子问。


    闻声进房的下人们不敢上前擒拿大夫人,却又不敢不听阿尔多的命令,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愣着做什么,没听见我的话吗?”阿尔多根本不看木扬错,只对下人们发火。


    两个下人终于耐不住阿尔多的眼神,上前几步一左一右夹住木扬错,却不敢继续动手。


    木扬错抡圆了胳膊,给了他们两个耳光,转身对阿尔多说:“我十五岁嫁给你到现在,辛辛苦苦几十年,如今你为了这么一个贱人,竟然不顾夫妻情分,要将我关进暗室?”


    阿尔多冷脸:“她不是什么贱人,她是我亲封的四夫人。你所谓的辛辛苦苦几十年,不过都在折磨府中的姬妾,我看在你阿玛面子上不与你计较,你竟然变本加厉越发狠毒。将你关进暗室,已经是太过宽容。”


    他清清楚楚地宣布:“我今天告诉你这妒妇,你被我休了。关进暗室三天面壁思过,如果三天后仍然不思悔改,就不要出来了!”


    乌兰听着阿尔多为她出气,却一点都不高兴。他们夫妻撕破脸,是他们的事,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静静地躺着,不发一言。


    木扬错急怒:“阿尔多,我是南王亲自赐婚嫁给你的,你敢休我!”


    阿尔多怒斥:“要不是看在赐婚的份上,我十年前就将你赶回娘家了。到今天为止,你占着的赐婚的便宜,结束了。”


    他示意下人将她带走。


    下人们见酋长真得动了怒,不敢再顾忌大夫人,忙抓着她拉向帐外。




求死

阿尔多挥手:“都给我滚出去!”


    朵玛、达拉以及一众女婢,全都低头匆匆离开,不敢再在这里多待一刻。


    “乌兰。”他垂头闷坐了一会,走到床边唤她。


    乌兰慢慢睁开眼,看他的目光依旧冷若寒霜。


    阿尔多紧紧抓住她的手:“乌兰,我再不会让你受一点伤害。快点好起来。”


    乌兰重新闭上眼睛,不再搭理他。


    阿尔多注视着她,生怕一个眨眼,她就要从眼前消失。


    “睡觉。”她从牙缝挤出两个干巴巴的字。


    阿尔多用力抓了一下她的手,恋恋不舍的松开。


    他很想陪伴在她身边,一刻也不离开,可是乌兰想要休息,他不敢再扰她。


    放下幔帐,他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乌兰闭着眼睛,不一会就睡着了。她很疲惫,刚刚恢复温暖的身体像快要散架似的,每一处都酸疼,她支持不住了。


    呼吸渐渐粗重,她的脸颊越来越红。


    一天一夜的冻饿之下,她开始发烧。


    婢女朵玛轻手轻脚的进帐,将火盆里的火拨的更旺一些。微微掀开幔帐一角,她查看乌兰睡的是否安稳。


    “走开。”沉睡的乌兰却十分警醒,张开眼睛驱赶朵玛。


    “夫人,府医在外面候着,希望给您再次请脉,以便斟酌补身子的药方。”朵玛慌忙跪下,低声禀报。


    乌兰冷冷拒绝:“不需要。”


    朵玛不敢违逆,又试探着问:“您是否吃点东西再睡?有山鸡粥,酥油酪,羔羊炖……”


    “出去。”乌兰打断她。


    朵玛不敢再说,行个礼走出帐外。一直站在外面的阿尔多忙上前询问:“她如何?”


    “不肯看病,也不肯吃东西。”朵玛无奈摇头,她摸不透这位主子的脾气,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何止她,就是阿尔多自己也束手无策。




求死

乌兰高烧不退却不肯吃药,连水米也不进,整日在床上躺着,大半时间都在闭目昏睡,偶尔睁眼,便是不停流泪。


    阿尔多实在忍不住,强灌她几次药汁和清水,都生生被她吐了出来,还弄得咳嗽不停气喘吁吁。


    她在求死。


    她恨他,恨他不让她死在那个高高的行刑柱上。


    一天一天耗着,她在等待自己油尽灯枯。


    阿尔多急得团团转,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一天,有个机灵的随从忽然想到一个主意,阿尔多听了之后眼前一亮,速速催他去办。


    于是那个暮霭沉沉的黄昏,乌兰居住的小毡房里,走进一个故人。


    山羊胡须,三角眼睛,嘴角扯出谄媚的笑容:“尊贵的夫人,老朋友来看望您。”


    乌兰转眸,看了地上跪伏的男人一眼,认出他是古达酋长的宠臣图哈拉。


    他被阿尔多从牢中放出来,奉命前来劝说乌兰进食。阿尔多对他的期望很高,希望他凭着往日情分能将乌兰冰冷的心打动。而图哈拉为了脱离牢狱,脱离几天之后被正法的厄运,牢牢抓住这丝生机,极力宣扬自己以前和乌兰交情多么好,向阿尔多拍着胸脯保证必会马到成功。


    可惜乌兰对他没兴趣。不恨他就算好了,怎么会和他攀交情。


    她看了他一眼便继续闭目,她现在只想快点死,都懒得恨他。


    “当日在古达,我就觉得您日后必会出类拔萃,果然我没看走眼。”图哈拉见乌兰不理他,赶忙笑得更谄媚,“虽然阴差阳错您没能入宫,但如今有了这位阿达的宠爱,您也成了尊贵人了呀。”


    “您知道不知道,拓陀部落已经吞并了古达,日后阿尔多可就是双盛国疆域最辽阔的酋长。”图哈拉跪爬两步,“而您,就是他最宠爱的妻子。”




求死

乌兰继续闭着眼睛,懒得搭理他。


    她连续几天没有进食,只在阿尔多的强迫下被灌了几口水,全身无力,不想说话,否则早赶他出去了。


    图哈拉见乌兰一点反应都没有,额头见汗,生怕自己功败垂成。到时阿尔多肯定等不及让他几天后上刑场,挥手就把他砍了。那样他就适得其反,死得更快。


    “尊贵的夫人,您这样下去会死的呀。”


    对,我就是想死。


    “夫人,您死在这里,远在靖国的亲人们怎么办,他们可就永远见不到你了。”


    就算我活着,也永远见不到他们。


    “夫人啊,您不为自己着想,也得想想布赫大人呀!听说他带着残兵在和阿尔多的部队周旋,您活着,就给了他无尽希望。他对您的情谊,连我这个外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布赫。布赫还活着吗?可我却要死了。


    图哈拉见怎么都说不动,急得要死。他顾不上什么礼仪,腾的站起身来,反复在屋里来回踱步,搜肠刮肚想办法。


    帐门被推开,阿尔多一言不发走进门来,将图哈拉拖出去。


    “这么久还没好?你到底行不行!”阿尔多很不耐烦,这种难熬的等待让他难受。


    图哈拉看着阿尔多满脸怒气,哆嗦了一下。阿尔多的手按在腰刀上,随时可以抽刀砍他。


    心念电闪,图哈拉一咬牙。不管了,他要搏一搏。


    “尊贵的阿达,夫人她一心求死,不用非常手段难以唤醒她。”他跪下,“小人求您一个恩典,只要我让夫人活过来,不管怎样您都要免小人一死。”


    “讲什么条件!快去!”阿尔多踢翻他。


    图哈拉趴在地上,痛哭流涕:“阿达您千万要答应留小人一命,否则您现在就杀了小人吧!”


    阿尔多低喝:“好,我答应你。不过你若办不成,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图哈拉磕头谢恩,抹抹眼泪,一溜小跑再次钻回毡房。




求死

“乌兰,你愿意死就去死吧!”他奸笑着,“不过,就算你死了,我也没什么遗憾——像你这样的美人,全身上下都被我看过,摸过,嘿嘿嘿嘿,你就去死吧!”图哈拉趴到床边,附在乌兰耳边说。


    乌兰蓦地睁眼。


    图哈拉留心觑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她有了反应,心中大喜,继续说道:“你这种臭脾气的女人竟然把阿尔多迷成那样子,啧啧,真是的。莫非……你有什么独门秘技,让他欲罢不能了?”


    乌兰的眸子中开始聚集怒气。


    图哈拉得寸进尺:“你还真是死了的好,要不然阿尔多宠着你,我在拓陀部落的官路可就被堵住了。”


    他站起来,眯着三角眼:“我方才糊涂了,为什么要劝你活下去?只有你死了,我才可以不用防备你报复,后顾无忧地在拓陀享受荣华富贵。干脆——你就去死吧!”


    他向乌兰脖子伸出手去,扼住她的喉咙。


    乌兰瞪大眼睛,惊得完全清醒过来。


    她是想死,可不是这种死法!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竟然一下子坐了起来,瞪着图哈拉。


    “你……”嗓子干得很,她停了一瞬,才说出话来,“你休想。”


    她用力抄起床边高几上的茶壶,向火盆掷去。乒乒乓乓,瓷器碎裂的声音,火盆倒下的声音,将候在帐外的阿尔多引来。


    “杀了他。杀了他,我就吃药。”乌兰颤巍巍指着早已趴在地上的图哈拉,对阿尔多说。


    “好!”阿尔多狂喜,挥手叫人将阿尔多拖出帐外。


    图哈拉尖叫:“阿达您不能忘了刚才的话啊……阿达……”


    阿尔多当然没忘,他虽然杀人不眨眼,可极守诺言,他不过是做给乌兰看的。


    乌兰顺从地喝了水和药,看着喜不自胜的阿尔多,她眼中冰冷。


    她选择活着,可不单单为了杀图哈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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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十更结束喽~杏恭祝大家新春快乐,感谢亲们的陪伴与支持,真的感谢!




狐媚

大帐中,阿尔多盘坐矮桌边喝酒。


    素手执起细瓷长颈春山壶,微微倾斜,玉色液体落入酒杯。


    他捉住执壶的手,轻声道:“多谢。还没大好,别累着。”


    乌兰围裹着雪色滚毛披风,侧身坐在案边淡淡一笑:“阿达您救我一命,乌兰无以为报,为您斟杯酒,只能聊表心意。”


    自从见到她第一面起,阿尔多从来没有见她笑过,而在图哈拉将她说动之后,他便频频看到她的笑容。虽然都只是淡淡的,但那嘴角勾起的一瞬,她的脸恍若草原初夏最美丽的清晨,芬芳而灿烂,明媚得让人一辈子也忘不了。


    他喜不自禁。放图哈拉走的时候,高兴地赏了他一袋金子——当然这事乌兰并不知情,她只道图哈拉已经被砍头了。


    乌兰这几天似乎心情很好,饮食进药都很规律,状态好的时候,还会和阿尔多说笑一番。


    阿尔多有些愧疚,答应了图哈拉不杀他,却也答应了乌兰杀了他,两个诺言总要违背一个。权衡了很久他还是选择放掉图哈拉,毕竟,人家让他最宠爱的女人活过来了。而因此背叛了对乌兰的承诺,阿尔多心有不忍,决定以后对她加倍宠爱来弥补。


    他最近比较闲,占领古达城后的事务基本处理完毕,围剿布赫残兵的任务他全权交给手下人去办——虽然布赫在草原上有响当当的名头,但他阿尔多向来不以为意,如今布赫手中又只剩残兵,他更加不放在心上。


    他心上满是乌兰的一颦一笑。


    征战半生,年过四十,他突然在乌兰那里找到了久违的青春活力。


    少年的冲动,忐忑,不冷静,统统一股脑回到他身上。


    他深深爱上她了。


    而这个汉族姑娘,经过一次生死劫难,显然已经明白了他的心意,领略了他的强大,渐渐开始将心交给他。


    他已经开始盘算如何与她共度余生。




狐媚

“呀——”乌兰忽然轻轻叫了一声。


    “怎么?”阿尔多一愣,关切问道。


    乌兰蹙眉:“疼,阿达您将我弄疼了。”她注视着两人交握的双手。


    阿尔多赶忙松手,捧着她手轻吻:“对不起。”


    乌兰将手缩回袖中,低声说:“没,不怪阿达,您刚才力气并不大。”


    阿尔多也奇怪,他刚才是没用什么力,乌兰喊疼,他只道她的手太柔软,经不住。


    “那是为何?”他问。


    乌兰将手又缩了缩,不肯说实话:“没事的。”


    阿尔多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将她双手拽过来,拉平了仔细看:“怎么弄成这样!”


    本来修长细白的手上,布满一块一块的红点,厉害的地方红点连成一片,肿的老高,有几根手指关节处还有些化脓。


    她方才倒酒时只露出无恙的两根手指,所以他虽然一直贪恋着看着她的手,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如今一见,又心疼又震惊。


    乌兰用力往回抽手,却拗不过他,羞得别过脸去,声音里满是委屈:“太丑了,阿达不要看。”


    “是冻疮吗?”胡地苦寒,他当然见过冻疮,可没见过这么严重的,有些不确定。


    乌兰点头。


    “怎么这样厉害。”他将她的手放在唇边呵气,希望给她些温暖。


    她呐呐:“那晚……在外面吊了一夜,手勒麻了,又挨冻……”


    阿尔多眉头紧紧皱起,怒气满胸。


    全怪那个跋扈的女人!


    那女人让乌兰几乎死在刑场上,如今她好不容易肯吃饭吃药了,却还有这样的麻烦。


    “阿达……”乌兰转眸,怯怯地看着他。            


    他发觉乌兰的惧意,忙收敛了怒气,安慰她:“不妨事,我叫府里最好的医生给你配药,这冻疮很快会好。”




狐媚

“嗯。”乌兰点头,又低低补充道,“药多配些,脚上还有。”


    “脚上也有?”阿尔多更生气。


    “脚上的更厉害。”乌兰努力让声音更加委屈。


    “啪——”阿尔多重重一拍桌子,“她竟然将你弄成这个样子!”


    “不过是冻疮,过阵子就好了。”乌兰很懂事地劝他。


    阿尔多听她这样说,越发觉得她委屈。他凝着乌兰:“我怎么可能让心爱的女人受这种伤害。”


    乌兰眼中汪着一泓秋水,盈盈看着阿尔多。半晌,她低下头去低声说:“以前,我也是要强的人,如果受了这种伤害,肯定不会放过害我的人。可现在……”


    她的声音哽咽,泪光闪动:“现在我背井离乡,毫无依靠,还有什么放过不放过的资格,能保住命就是最好了。”


    一双黛眉紧蹙,长睫盈泪,朱唇委屈的抿着,阿尔多看得一阵一阵心疼。


    “说什么傻话,我就是你的依靠。”他将她揽过来,紧紧抱在怀里,“听着,三天之后,我阿尔多就会成为草原上最大部落的酋长,南王将亲下诏书封我为王,你——就是我的王妃。”


    乌兰抬起头来,诧异地看着他。她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殊荣。


    在双盛国,除了南王和北王,还没有哪个酋长敢称王,而他阿尔多灭了古达,成为双盛最强大的酋长,想必南王不敢驳斥他当王的请求吧。


    乌兰猜的不错,事实上,南王看了阿尔多语气强硬的上书之后,根本没敢说半个不字,御笔一挥,就允了他像命令一样的请求。


    阿尔多将乌兰的诧异理解为惊喜,他抚着她的脸,傲气一笑:“王妃,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要委屈了自己。”


    乌兰羞涩地垂下头去。


    阿尔多放声大笑,高声召唤府医来给乌兰治疗冻疮。


    乌兰的脸紧紧贴在他胸口,勾起嘴角,无声一笑。




狐媚

封王仪式将在三天后举行。


    三天是吗?乌兰冷笑。那么要加快行动了。


    他想在三天后获得无上的荣光,她便送他一个惊喜。


    府医在她手上轻轻涂抹药膏,手劲拙劣,弄得她又麻又痒,刺鼻的药味冲进鼻孔,她打了一个喷嚏。


    阿尔多在一边摆弄腰刀,闻声转头对她笑笑。


    他的笑容映在雪亮钢刀上,乌兰觉得那刀真亲切。她怀念她的小匕首。虽然没派上什么用场,但终究是个安慰。


    “我的小刀呢?”她没头没脑地问。


    阿尔多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在找那把小匕首。


    第一次拥有她的清晨,他将那小刀捡起来,本来想随意丢掉,不知怎么却舍不得丢,鬼使神差地插进自己的靴筒里。


    如今见她问,他拍拍靴子:“在这里。算是你送我的定情信物吧。”


    乌兰嘟着嘴扭头,是小姑娘闹别扭的神态。阿尔多哈哈大笑。


    “既然你不还给我,那我用其他办法报仇好了。”过了一会,她忽然说。


    “报什么仇?”阿尔多诧异。


    “收拾木扬错呀!”她神色比他更诧异,甚至还有些责怪,“你该不会反悔了吧?你说我想做什么都可以的。”


    他不肯还给她匕首,她摸不准是他还没彻底相信她回心转意,防止她自尽,还是真要留着做什么定情信物。索性,她把要报仇的事情说出来,让他笃定她心思简单好了。


    “哦,收拾那个女人呀。”他点头,“她在暗室里关着,早晚是死,用不着你亲自动手。”


    乌兰赌气:“哼,我偏要自己动手。她如何折磨我,我就如何折磨她,我也要将她吊在柱子上挂一天。”


    阿尔多哑然失笑,似乎十分受用乌兰的撒娇赌气:“随你。”


    乌兰得意地晃晃脑袋,十足的小女孩作态。




狐媚

她心里却是凉的。


    木扬错再怎么跋扈,终究是他的原配。如今为了自己这个刚来不久的女人,他便可以如此薄情寡义,乌兰不禁为木扬错惋惜。


    可是惋惜归惋惜,仇总是要报的。


    在她离开之前,所有力所能及的事情,都要有个了结。


    乌兰低头看看自己被纱布包得肿肿的双手,叹口气。


    “这冻疮膏真有效吗?”她歪头问府医。


    府医跪着回话:“回四夫人,这是咱们最好的药膏,夫人好好保养着,不出半月就能痊愈。”


    “可会留疤痕?”她问出这句,阿尔多笑了,终于明白她在担心什么。


    府医有些呐呐:“这……夫人冻伤太严重,奴才不能保证没有疤痕,不过肿肯定会消……”


    乌兰皱起眉头。


    阿尔多不耐烦了:“必须不许留痕,否则我……”


    “算了,阿达。”乌兰打断他,“不要为难她。”她让府医下去。


    府医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行礼退出。


    乌兰轻叹:“当日我在古达受过很重的伤,不过那里的军医会配一种药,可以驱痕的。如今……只好听天由命,希望不要留下疤痕吧。”


    她心里忽然一疼,脸上的神色也黯淡了一下。阿尔多以为她在惋惜自己的手。


    他怎么会知道她想起了什么人呢?


    “什么药?我找人给你配。”阿尔多问,他自信没有办不到的事。


    “人家那位军医的祖传秘方,岂是谁都能配的。”乌兰终于说出了重点,“要是能找到他就好了,用他的药,我的手肯定会好。”


    阿尔多揽住她:“这有什么难的,找到他不就好了,我这就着人去找。他叫什么名字?”


    “我只知道他姓温。古达人叫他温先生。”乌兰故意表示自己和温凉渊不熟,唯恐阿尔多想到别的方面去。


    可是这一个温字,说出口来,也叫她心酸难受。




狐媚

阴暗潮湿的牢房,腐败刺鼻的气味,沉重的铁门轰隆一声关上,光线便被隔绝在外。


    外面晴朗明媚的天气,对被关在这里的人来说就是梦中天堂。


    几个侍卫在前引路,婢女们小心提着灯笼,伺候乌兰在昏暗的甬道里前行。


    绝望的呼喊和濒死的呻吟从黑暗深处传来,乌兰的心不由缩紧。


    阿尔多说俘获的古达官员中有一些军医,可能会有温凉渊。他要派人去问,乌兰执拗着要亲自去找。


    “要是被人冒充了呢?给我配错了药,把冻疮弄严重怎么办?”她表示极度不放心。


    “找到了带来你面前,让你亲自过目还不行?牢房那脏地方岂是你能去的?”


    乌兰赌气:“我什么地方没去过!不让我去,就算你弄来药膏我也不用。”


    阿尔多对她的脾气十分无奈,他本是个非常没有耐心的人,却不知为何偏偏栽倒她手上。只要她执拗起来,他毫无办法。


    最终,他只得同意她亲自去牢中寻找。因为有事脱不开身,他派了极妥当的人保护着她。


    乌兰借着灯笼微弱的光芒,在潮湿粘腻的地上向前走。离关押古达俘虏的牢房越近,她的心跳越快。


    她希望能马上见到他,将他救出来。但又有些不希望在这里找到他——他受了那么严重的伤,被关在这里多日,肯定生死难料。


    “夫人,就是这里了。”狱卒禀报。


    “去问,有没有姓温的军医。”乌兰吩咐。“等等,”她又补充,“谁能说出他的下落,免去死罪。”


    狱卒领命,大声吆喝。乌兰心跳加快,紧张听着人群中的反应。


    小小一间牢房,挤着上百号人。古达城中的官员显贵几乎被一网打尽,褪去往日的光鲜,全都被扔在这个昏暗的地方等待行刑。他们身上名贵的香料味道,此时早就被腐臭取代。


    **********************

    【杏的碎碎念】

    晚上才开始码今天的十章,一边码字一边纠结,今晚到底还能不能码完呢,到底要不要停更休息一天呢,旁边电视里的戏曲晚会和敦煌纪录片好好看啊,好想看啊,好不想码字啊o(╯□╰)o

    费劲巴拉的码完第五更,晃了一眼群里,被丸子和尧尧两个猥琐的人囧到了,于是关q继续码第六更……

    唉,裸奔更文是个杯具,大过年的,亲们有没有发现这两天的更新非常没爱,反正我是发现了

    猥琐的人儿啊,赐予我力量吧!!!!




狐媚

“夫人,没有。”狱卒很小心的禀报,生怕一个不留神,惹怒了这个酋长眼前的红人。


    乌兰当然知道没有。她那么仔细地辨认着每一个人,听着每一点动静,还是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他不在这里。               


    她的心忽然空落落的。本是抱着满腹希望而来的,现在全都没了。


    在原地静默了一会,牢里呼救的声音吵得她心烦。她转身向外走去。


    不在牢里,会在哪里呢?               


    她不敢想那个最坏的结果,却又忍不住不想。满胸满腹堵得厉害,她急冲冲走着,好想去山野间狂奔。


    铁门哐啷打开,猛烈的阳光射进来,晃得人眼前一花。


    阳光,黑暗,铁门的界限。              


    乌兰忽然想到一个人。


    她在这样难受的时候想到那个人,只能说明,那人该倒霉了。


    她紧紧攥着拳头,指甲陷进掌中,掐得生疼。


    “去暗室。”乌兰面无表情吩咐。


    暗室里的情况比牢房还要糟糕。


    每日一次的饮食都是从室顶开口处吊下去的。被关在这里的人十有八九没有活路,看守才懒得发善心,每次都是草草将饭食坠下去了事。碗和杯子经常在下放过程中倾斜,汤汤水水泼洒出来,等落到地上,已经所剩无几。


    有人会在放下食物的时候,坐在开口下面等,饭食泼洒瞬间马上仰头将它们接住,飞速吞咽着。只有这样才能吃得饱一点。经常有人为了争夺那洒下的吃食,打得头破血流。


    这种卑贱的行为,木扬错鄙视到极点。可是她怎么会料到自己会鄙视自己呢,就像那天,她哪里知道自己一时气愤竟落得如此下场。


    自从被关进这个鬼地方,她就几乎疯了。


    年幼时,她是堂堂部落酋长的女儿。成年后,她是谕旨赐婚的府中正妻。骄傲跋扈如她,怎么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被关在这种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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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姐妹篇《宫医叹》《痞医乱》《毒医难》精彩进行中,欢迎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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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媚

被关进来的第一天,木扬错整天都在吼叫发脾气,暗室里其他人嫌她吵闹,将她结结实实打了一顿。


    第二天,她整天哀哀地哭,又被打了一顿。


    第三天,她拒绝进食,没人同情她,自发将她不吃的饭菜拿去分掉。


    第四天,第五天……她终于开始和别人一起,提前坐在开口底下,等待泼洒下来的谷粒和水。


    室顶开口被打开的时候,外间充足的日光刷地一下灌进黑暗地牢,乌兰俯身向下望,赫然看见木扬错大张着口,和身边几个奴隶推来搡去。


    “他们在等上面扔饭食。”看守见乌兰有些疑惑,赔笑解释。


    乌兰被深深震撼了。


    那张扭曲麻木的脸,哪里还有当日飞扬跋扈的一点痕迹?


    她满腹的怒火一瞬间消失殆尽。


    木扬错,她好可怜。


    “将她放出来。”乌兰指指木扬错。


    看守有些搞不清状况,木扬错和乌兰之间的事,府里都传遍了,他以为乌兰今天来是要好好羞辱木扬错的,谁想到这位主子满脸不忍,竟然要放她出来。


    他看这些囚犯许多年,早就麻木了,哪里能理解乌兰的震惊。


    “这……夫人这……”看守为难了。下令关木扬错的可是阿尔多,这夫人的命令要不要听呢?


    乌兰皱眉:“快点。”


    看守忙安排人往上吊木扬错。先过了夫人这关再说吧,阿达的宠妾,他可得罪不起。


    木扬错被吊上来,洞口盖子重新盖上,将一片哀叫隔绝在地下。


    衣衫褴褛,披头散发,满身腥臭,伤痕累累,如今的木扬错,哪里还有一丁点儿酋长大夫人的样子?


    她在暗室待的久了,根本无法适应突如其来的阳光,用脏兮兮的手捂住眼睛趴在地上。


    乌兰看得一阵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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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媚

阿尔多惩罚木扬错的事,她原本漠不关心,今天甚至想来找木扬错发泄一番,可万万没想到这个女人已经变成这样。


    木扬错一点点移开挡在眼前的双手,试探着眯起眼睛,茫然看着屋中众人。


    她的双眼被阳光刺伤,流出泪来,将脸上脏污冲得一道一道。


    “还记得我吗?”乌兰看她呆呆的样子,直怀疑她是不是神志不清,接近疯癫的边缘。


    木扬错努力将眼睛睁大一点,困惑看着乌兰。


    忽然,她尖叫起来:“贱人——”她向乌兰扑来。


    看守一脚将她踢回去,骂道:“作死呢?”                


    木扬错的身体极度虚弱,被这一脚踢的口吐鲜血,趴在地上起不来。她口中依旧在哀哀地叫着:“贱人——贱人——”


    看守再上前一脚,踢在她脸上:“住口!”               


    木扬错说不出话来了。乌兰挥手止住他。                    


    不久前还在踢打乌兰的人,如今却成了别人脚下的囚徒,乌兰不想再折磨她了。


    “将她带回原来的住处吧,着人好生伺候。”乌兰吩咐婢女,转身走出门。


    乌兰发现自己心肠还不够硬。当日若不是被救得及时,她便死在木扬错手上,可如今地位转换,她却下不去狠心。


    木扬错不过只是个笨拙可怜的女人,既然自己没有死,那也不必找她算账,各安天命罢了吧。


    她的计划里,于是少了木扬错这一环。                    


    温凉渊,大概是找不到了吧。乌兰轻轻叹息。图哈拉,木扬错,接下来的呢?该是阿尔多。


    他毁了她奔赴王宫的梦想,毁了她为家族复仇的希望,毁了她在双盛唯一的温暖记忆,毁了她的清白。


    这个残暴的男人,她该如何报复他?




狐媚

阿尔多晚间回到大帐,先抱住乌兰灌了一口烈酒。看着乌兰被辣的咧嘴,他哈哈大笑。


    “听说你把木扬错放了?”他问。


    乌兰点点头:“我去看她了,她很可怜。”


    “今日滕江来找我,非要让我放了她,被我骂出去了,谁料你这边却自己动了手。”阿尔多坐在案旁,将乌兰抱在怀里。


    乌兰诧异:“我做错了,给您添麻烦了吗?”


    “没有没有。”他抚了一下她的脸,“不但没麻烦,反而帮了我。滕江那个性子,今天被骂回去,明天肯定还会来磨,你替我省了许多事。”


    “哦……原来关着她,会有麻烦的呀,那还是我给您添麻烦了,您关她不就是因为我。”她委屈的低下头。


    阿尔多失笑:“也不全是因为你,她行事太乖张,我早就想惩治她了。”


    乖张?乌兰暗自好笑,若论乖张,谁比得过你阿尔多。面上她却未露出来,只问:“可不是迟迟没动手么,想必是惩治了她会有麻烦吧?”


    阿尔多一挥手:“哪里算什么麻烦!滕江觉得她是金图部落酋长的女儿,关了她会引起金图不满。我怕什么,明天,我就是南王亲封的安国王了。”


    “恭喜阿达。”乌兰笑着给他添了一杯酒,亲手奉到他唇边。


    阿尔多一口饮尽,深深吻住她。                       


    乌兰一改开始的冷眼,变得顺从柔美,让他比得了安国王的名头还高兴。                    


    乌兰闭目,掩住眸中杀意。任他灼热的气息拂过她的唇,她的颈,她的锁骨与肩头。                    


    明天的封王仪式,她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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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杏的碎碎念】                     


    今天的十更终于终于结束,撒花打滚庆祝,终于终于在0点钟声敲响之前完成任务。欧也,大年初一,我坚持下去了,我好伟大(*^__^*)感谢趴在电脑前等文的亲们,群么群么~~~~~拜个晚年,大家过年好,哈皮妞叶~~~~~~~~~~




宴杀

为了进行封王加冕仪式,拓陀城的西南角上起了一座高台。青石玉壁,檐庑飞天,几百个台阶绵延而上,直通顶端大殿。


    南王都城派来的使者面南而立,用洪亮的声音念出加封诏书。阿尔多立于使者面前,听他念完,并不按礼制跪下接旨,冲着使者平伸双手,示意将诏书交到他手上。


    使者迟疑了一下,终究不敢违逆,重新将诏书卷起交给阿尔多。


    到任何地方都如南王亲临的使者,第一次在阿尔多面前失去了象征王权的尊严。


    阿尔多结果诏书,待使者将安国王玉冠戴在他头上,转身对着天空放声大笑。


    台阶下跪伏的拓陀官员们,一齐下跪,山呼“安国王威震天下”。


    礼赞声穿透天际,响彻拓陀治下每一个角落。


    觥筹交错,胡琴悠扬,俊俏婢女鱼贯穿梭,冗长的加冕仪式结束后,当天晚上,阿尔多的府第内举行了盛大晚宴。


    阿尔多头戴玉冠端坐主位,下首南王使者和滕江大人分列两侧,身后依次是拓陀贵族以及四面八方赶来祝贺的客人。


    冲天的酒气,震耳的笑声,席间气氛热烈,酒杯换成了海碗,后来有人喝得兴起,直接端着酒坛往口中灌。


    阿尔多意气风发,凡有人敬酒,一概不辞,端起碗一饮而尽,不断博得大家喝彩。


    婢女朵玛从帐后走进,跪坐在阿尔多身侧替他斟满酒,附耳对他说了几句话。


    阿尔多眼睛一亮,拊掌大笑:“速来!”


    朵玛领命去了。阿尔多满面兴奋望着大帐门口,目光穿过高高掀起的帐帘,注视着广场上的一丛丛的篝火。那里烤肉香气弥漫,男男女女围着火堆跳起胡地歌舞。


    他可不是在看那些男女,他在等待一个人的出现。


    广场上的喧嚣声渐渐平息,群舞的人们停下来,围坐在篝火旁交头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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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姐妹篇《宫医叹》《痞医乱》《毒医难》精彩进行中,欢迎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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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杀

席间宾客发现了阿尔多和外面的异常,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一阵胡琴声忽然拔地而起。


    那不是无法归家的旅人所弹出的悲凉哀婉的调子,而是几百个琴师一起奋力弹出的声音,如惊涛骇浪,如万马奔腾,忽地奔袭而至,让人猝不及防,为之一震。


    席间人不由停下了手中动作,酒壶倾在半空,海碗停在嘴边,切羔羊肉的小刀只陷下去半寸,所有人都愣住,举目望向帐外。


    偏偏那帐外却只有篝火与围坐的男女,无一个琴师的影子,而琴声却无孔不入的,铺天盖地的霸占住整个夜空,劈头盖脸向众人扑来。


    宏大的,铿锵的,一波接着一波,若海边新潮,无止无息,本以为这一段已经奔放响亮到极限,却不料下一段袭来,比之前更要催人心肺。


    草原上的人,对这胡琴之声最为亲切,琴弦一响便知其意,何况是这样宏大的奏法。


    所有人都沉浸在这琴音之中,仿佛置身天高地广的茫茫草原,御马奔腾。


    奔腾,奔腾,前面是无边无际的绿野,后面是绿野的无边无际。天际远山,高空雄鹰,这是草原儿女最为之心动的情景。


    众人正听得热血沸腾不能自已,琴声毫无预兆地戛然而止,让人心中不由一紧。


    然后,再无半点声响。


    这一停,比刚才的乐起更加突兀,席间宾客再次愣在当地。


    帐中静得不可思议,连广场上篝火的哔哔碌碌似乎都可以听见。


    正惊诧间,一丝细细的笛音,从不知何处冒了出来。它细得像几不可见的蛛丝,让人直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仿佛随时可以消失似的,呼吸重一点,就会把它吹散。


    那笛声以极慢极慢的速度渐渐由弱变强,慢的让人几乎不可忍受,却又恰到好处的滑过忍耐界限的边缘,一点一点,一声一声,真真切切传入人们耳中。




宴杀

几百胡琴所奏的,是双盛国广为流传的赞礼之乐,苍茫嘹亮,乃出征及凯旋时阅兵而用的军歌。


    而这一丝笛声,却是不知名的南国曲调,若万军之中袅娜柔软一点红颜色,那胡琴越是铿锵,便越显得笛声婉转悠扬。


    席间大多人皆没有去过汉地国度,不知宛转流水烟雨迷蒙是如何景象,却也被这笛声勾起心底最温暖柔软的记忆,就算是征战沙场不解风雅的汉子,眸间也有了一丝缠绵。


    笛声细细,绵密悠长,余音尚萦绕在人耳边,温柔的歌声接着响起。


    秋江岸边莲子多,采莲女儿凭船歌。


    青房圆实齐戢戢,争前竞折漾微波。


    白练束腰袖半卷,不插玉钗妆梳浅。


    归时共待暮潮上,自弄芙蓉还荡桨。


    归时共待暮潮上,自弄芙蓉还荡桨。


    …………


    水一样的声音,温软,清甜,含着少女稚嫩,却又夹一丝慵懒,细细吟唱,沁人心脾。


    唱的是汉地七言诗,席间无人听得懂,却都像完全听懂似的,深深沉浸在歌声之中。


    归时共待暮潮上,自弄芙蓉还荡桨。伴着最后一句歌声,白衣乌发的女子旋转着进入帐中。


    身后四个舞女手持巨大花篮,无数花瓣堆砌其中,轻盈飘至,满室香风。


    胡琴再起,此次却是比笛音更柔软的声调,奏的是南国软曲,偏杂着北地特有苍凉之感,缠绵细腻,别有韵味。


    女子随琴而舞,白纱裙无一点繁杂坠饰,衣袂翩翩,水袖柔长,飘飘若仙。


    她旋转得仿佛一朵开放在清晨的玉兰,飞扬的裙裾是纯洁花瓣,眸间盈盈是晨光下闪烁的露珠。


    舞女们众星捧月般围着她,绿衣飘袅,越发衬得女子圣洁如仙。


    花篮忽被高高举起,舞女们围绕着女子飞舞,将蓝中花瓣洒向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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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七言诗摘自唐代张籍《采莲曲》




宴杀

赤,橙,黄,绿,青,蓝,紫……


    花瓣纷纷扬扬飘落如雨。


    漫天花雨下,是女子明媚出尘的笑颜。


    阿尔多定睛,贪恋着看着乌兰轻舞,步步生莲。


    席间众人也看得呆了,他们见惯胡地女子奔放之舞,何曾领略过这种柔媚风情。只觉先闻其声的出场已是不凡,何况是这样清秀婉丽的艳色。


    南王使者已然不知所食何味,手中酒杯倾斜了也不知道,只定定看着场中女子一举一动,任由杯中之酒像细泉似的流在桌上。一旁伺候的婢女先反应过来,忙伸手给他扶正,使者这才回过神来,尴尬一笑,复又继续盯着乌兰。


    就连年过半百,一向老成持重的滕江大人也沉溺其中,满面惊艳之色。而他身边伺候的泰格,眼中满是赞叹的神情,可欣赏中却又带了几分探究。


    乌兰灵巧穿梭于花雨之中,水袖伸卷,柳腰柔若无骨。当最后一片花瓣飘摇而落,地上已是一片花海。


    轻抬莲足,乌兰围着全场转了一圈。衣袂飘举,席间每个人都感到自己脸上被柔软的水袖拂过,清凉的香气萦绕鼻端,经久不绝。


    旋转着回到场中间,缓缓折下腰去,乌兰一身白衣扑散在花海之中,玉簪挽住流云一般的黑发,定格在当场。


    她的脸色稍稍泛红,为清淡之美填上一抹丽色。


    乐声渐止,归于无声。


    有人率先反应过来,大声叫好,一时间满堂喝彩。


    阿尔多眼中掩不住的欣喜,却注意到乌兰微微起伏的胸口,知她有些劳累,关切道:“身子还没全好,赶快来这里坐着。”


    谁知乌兰却一动不动,众人正诧异间,高亢的胡琴声忽地又起,尖尖细细,直冲天际。


    乌兰蓦地旋身而起,水袖狂卷,瞬间将地上花瓣尽数卷入袖中。


    轻进,微退,左折,右舞,长袖忽伸得笔直,忽飞速收卷。




宴杀

几起几落过后,乌兰忽然笑了,笑眼扫过席间每一张桌子,她回身再舞。


    众人随着她的目光看向酒桌,这才发现,原来乌兰水袖飞卷之间,已经将袖中大半花瓣散入各人酒杯之中。


    每人杯中都是层层叠叠的柔嫩娇花,各种颜色纷杂在一起,香气扑鼻。


    众人惊艳的神色已经到了极致,注视乌兰的目光就像在看神仙。


    乌兰柳腰一扭,几个旋身来到阿尔多案边,左手执起杯中之酒,右手揽过阿尔多脖颈,温言道:“王爷请。”


    阿尔多喜不自胜,一饮而尽。酒中花瓣粘在他唇边,乌兰纤指一抹,尽数抹进他的口中。


    他趁势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乌兰微笑挣脱,食指顺手在他颈后一点,嗔道:“别急,还有。”说着飞旋离开他身边。


    琴声急促起来,乌兰飞旋的舞步越来越快,翩若惊鸿,让人眼花缭乱,只觉得到处都是她倩丽的身影。


    越来越急,越来越急,只听铮的一声,琴声急收,乌兰满袖花瓣再次飞扬而出。


    纷纷扬扬如絮轻落,乌兰的舞蹈也在这一刻终止。


    阿尔多杯中又是一层花瓣。


    乌兰移步上前,执起酒壶将杯注满,献到阿尔多面前。


    阿尔多再次将这一杯别出心裁的花瓣醇香一饮而尽,而后捉住乌兰的手,笑道:“这次完了没有?”


    乌兰另一只手轻拍他的胸口,纤指在他胸前重重一点,将他推开半分:“还没。”


    她另拿了杯子倒满酒,站起身来,立在阿尔多案边,向场中诸人道:“请各位大人共饮此杯,恭贺安国王加冕,福寿安康。”说完将杯中玉液仰头饮尽。


    众人见状,纷纷口中称贺,拿起桌上洒满花瓣的酒一干到底。


    酒香醇厚,花香清雅,混在一起喝进腹中,是说不出的香甜之美。




宴杀

乌兰轻轻福身行礼,感谢众人捧场,而后坐到阿尔多身边,软语绵绵:“王爷,乌兰这个贺礼可还好?”


    阿尔多揽过乌兰,满心满眼的知足,哈哈笑道:“简直好极了!”


    乌兰笑说:“那,乌兰可要讨赏了。”


    阿尔多刮刮她鼻子:“要什么,随便说!”


    “乌兰要王爷给个面子,喝了这杯酒。”她将杯中再次倒满,“王爷肯赏脸,就是给乌兰最大的赏赐。”


    阿尔多毫不迟疑,就着乌兰的手将杯中酒喝得一滴不剩。


    乌兰面露喜色,捉住他的手,在他掌中重重按了一下,附耳道:“今后,王爷可要把乌兰放在手心里。”


    阿尔多紧紧握住她的手,在她耳后轻吻。


    席间多人知道乌兰是阿尔多近期最宠爱的女人,见两人当众亲密,也不在意,继续喝酒吃肉。


    只有滕江大人脸上露出不高兴的神情,拿起酒杯咕噜一下饮尽,然后重重放在桌上。


    贴身随从泰格忙轻扯他的衣角:“大人……”


    滕江长叹一声,继续低头喝闷酒。泰格探寻的目光轻落在乌兰身上。


    这边的动静阿尔多尚未注意,乌兰却是觉察到了,她笑着瞟了一眼花白胡子的滕江。


    因为木扬错的事,滕江曾在阿尔多面前直言乌兰红颜祸水,传到乌兰耳朵里,她只是一笑。纯良之臣自古就不缺,缺的只是肯定听逆耳之言的主子。


    乌兰暗叹一声,你大概是跟错人了,别过头去继续给阿尔多斟酒。


    然而眼风过处,却蓦然一惊。           


    滕江身边那个随从扮相的人腰间,竟挂着鹰蛇交缠图案的羊骨小饰物。


    她惊疑地打量那个随从,却见那人也正看着她。          


    滕江手抚腰间配饰,冲着乌兰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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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杀

乌兰笑着点头,像应付席间每一个人的示好,然而转过头去的时候,心却跳得厉害。


    那个春雪初融的午后,她倚在窗边看梅花。


    他坐在桌边喝她亲手沏的茶。


    用胡地茶砖冲泡的,不是新鲜茶叶,他却喝得津津有味。


    自从她拒绝和他谈论进宫的事后,两人相见总是沉默的时候多,好在她也不喜多言,他亦是惜字如金,所以默默相对倒也没什么尴尬。


    他那日不知怎地,忽然从颈间贴身处掏出一个小布囊,郑重打开捧到她眼前:“给你一个。”


    她低头看,见是一对骨头胸坠,精细雕刻着鹰蛇交缠的图案。她满眼疑惑地望着他。


    他说:“我阿妈给的,一直带在身上,如今给你一个。”


    她摇摇头,说不喜欢,忽略他眼中失望的神色。


    “我阿妈亲手雕刻的,虽然不名贵,但保证天下只有这一份。”


    她依旧摇头。              


    阿妈给儿子的饰物,又是一对,那当然是要等儿子找到心爱的姑娘,两个人一人一个的。她怎么会不明白?


    以后两人各奔前程,不知会不会见面呢,她怎好要了人家的东西。


    那次之后,他又变着法的给了她几次,都被她拒绝了。              


    经了这么多事,她几乎忘了那小骨饰,如今却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忽然看到。滕江身边的人,身上怎么会有布赫的东西?!


    晚宴因为乌兰的献舞,气氛越发热烈,一坛坛的酒被搬上来,瞬间便空。


    乌兰坐在阿尔多身侧,温柔笑着应付诸人不断敬酒,心思却不由自主总往滕江那边飘。


    一舞之后,她以为她在拓陀部落的所有事情都尘埃落定了,可似乎有些节外生枝?


    滕江的随从,那样的饰物,那样的眼神,他到底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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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速飞速飞速码字中,今晚这几章写得很有爱,很有爱很有爱,就是更新太晚了,今天12点前肯定更不完10章了~~~~(>_<)~~~~ 不管了,反正在天亮之前10更完,偶就算做是今天的十更(~ o ~)~zZ 守更新的童鞋们辛苦了!剩下3更正在码,一会奉上




宴杀

正疑惑间,只见那随从在滕江大人耳边说了句什么,起身举杯向主席走来。


    他单膝跪地,将酒杯高举过头顶,口中说道:“卑职泰格,奉滕江大人之命前来给夫人敬酒,滕江大人祝王爷和夫人恩爱永远,祝夫人红颜永驻,永远比仙女还要漂亮!”


    阿尔多闻言大笑,对这几句祝词十分受用,丝毫不计较滕江自己为何不前来祝酒。


    乌兰却是看到了,滕江大人对手下的这个举动有些不满,他才不屑给狐媚女人祝酒呢。但泰格话已出口,滕江也只好顺其自然。


    乌兰注视着泰格,微笑道:“多谢,起来吧,这酒我喝了。”她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盯着泰格的神色。


    泰格跪着将杯中酒饮尽,口称“多谢王爷和夫人赏脸”,这才起身。


    阿尔多一挥手:“哎,以后别叫夫人了,叫王妃。”


    他嗓音洪亮,席间众人又在留心注意他的言行,闻听这话,忙纷纷起身祝酒:“恭喜王妃!”


    阿尔多他揽住乌兰,向南王使者道:“册妃仪式择吉日举行,大人,劳你费心了,再去和南王讨一道封妃的旨意来。”


    使者不敢怠慢,连连点头。


    就这样,阿尔多一句话,乌兰就成了安国王妃。


    乌兰笑着接受众人祝贺,又抿了一口酒。


    泰格尚未归座,趁势上前将乌兰杯中斟满:“请王妃赏脸,卑职来讨个头彩。”


    他一个大男人,执壶时却翘起手指,只用拇指食指夹住酒壶,其余三只指全都翘起。


    乌兰凝着他的手,又抬眼看了他的神色,点点头,端起杯子饮下。        


    泰格躬身行礼:“多谢王妃!”言毕归座,继续伺候滕江大人。           


    乌兰留心观察,发现他此后倒酒皆是满手执壶,再也没有翘起兰花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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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推欢乐文《贵族学园平民爱:流星不流泪》   

简介:你不是手捧鲜花的梦中王子,我也不是低眉顺眼的灰姑娘。贵族学园,蜚短流长,刀光剑影划下血淋淋的伤。当英俊高贵的校园偶像派,遇到死扛到底的倔强平民女,战斗是非同一般的惨烈,吻,却也是非同一般的温柔……

【话说这是个披着流星花园外衣装忧郁、骨子里其实灰常轰骚的故事,喜欢轻松风格的童鞋们可以去踩踩】




宴杀

游走艺人进账表演杂耍之技,看得众人兴起,叫好声不断。乌兰伺候阿尔多喝了几杯,回眸去看滕江那边,发现泰格不见了。


    她伏在阿尔多耳边低低说了什么,阿尔多笑说:“去吧,着人好好跟着。”乌兰起身离席。


    她记得泰格倒酒时,小指一直指着帐门口左前方。她从后室绕出门去,行到正门前。


    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上,头顶天空星辰明灭,弯月如钩。篝火旁起舞的男女家奴们舞累了,喝醉了,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玩闹。


    远方鼓楼上传来沉闷的更鼓声,留心细听,正是三更。                


    左前方是一片值宿毡房,因为今晚有宴会,图个方便,毡房前堆满了预备的酒坛子,仆役们鱼贯来往,搬运晚宴所用之酒。


    看着那边人影纷乱,乌兰笑笑,真是见面的好地方。           


    她举步向前,却不直接走向值宿毡房,在别处散了好一会步,才装作无意绕到毡房附近。


    凝眸细看,果然见泰格正站在一片酒坛子前,和几个仆役说笑。


    乌兰迈步走过去,笑问:“这就是今晚所用的酒吗?”        


    泰格闻声转身,十分惊讶的样子,慌忙领着仆役们行礼:“拜见王妃。回王妃,这正是晚宴上的酒。”


    乌兰凑近深深吸口气,赞道:“好香。”            


    一个仆役献好回道:“回王妃,这是咱们拓陀最好的陈年佳酿,为了庆贺王爷册封特意从地里挖出来的。”


    乌兰点点头,继续向前走去,似乎要离开。泰格约她三更前来,她已经来了,接下来的事,就看他怎么做怎么说。


    泰格单膝跪地:“王妃留步,卑职有话说。”


    “哦?”乌兰回头,满脸疑惑看着他,“哦,你就是滕江大人身边的吧,刚刚敬酒的。”




宴杀

泰格连连点头:“王妃竟然还记着,卑职感激涕零。”


    “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吧。不过要快点,我出来久了,王爷可能等得着急。”她和阿尔多说喝了酒头晕,出来散散。


    泰格忙说:“不会耽搁王妃太久。是这样,滕江大人有话和王妃说,却又不好意思开口,让卑职代为转达。只是卑职很为难——卑职刚认识王妃不久,不知道王妃是否肯赏脸听呢,所以心烦出来转转,没想到天可怜见,让卑职在这里遇到王妃,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乌兰听他跪在那里絮絮叨叨,心中暗自好笑。


    他一副奴才嘴脸做得这么足,旁人想怀疑也无从着手,何况,他竟然将事情都推到滕江头上。想到那个一脸正气的老头被身边人这么编排,乌兰嘴角不由一弯。


    她可不信泰格这番话,要真是滕江老头派他来的,他怎会有那种神秘的眼神,和那鹰蛇骨饰。


    古达和拓陀之间的兵乱,她一点都不关心,她也不想知道布赫如今怎样——直觉中她觉得他不会有危险,她相信他可以自保。


    她来赴泰格的约,只是想打听温凉渊的下落。阿尔多这里找不到,希望布赫那里能有眉目。


    在结束拓陀的一切之前,这是她唯一挂心的事。


    乌兰顺着泰格的话说道:“滕江大人怎么会有话和我说?如果我没记错,今晚我们才第一次见面吧?以前我虽有幸见过滕江大人一两次,可也只是远观,大人整日操劳,显然不会对我上心。”


    滕江对乌兰不满,府内府外许多人都知道,因此乌兰这几句也说得十分刻薄,弄得身后跟的婢女都暗暗扯她衣角,提醒这位主子不要不给滕江面子。


    泰格打蛇随棍上,听了乌兰的话,十分惶恐:“王妃别多心,想必……想必您和滕江大人之间有什么误会,卑职所奉之命,就是来解除误会的。”


    **************************


    【杏的碎碎念】

    今天十更终于结束,虽然已经凌晨一点了,但是。。。但是还是今天(~o~)~zZ

    为什么这几章叫“宴杀”,喜欢猜剧情的童鞋们,来猜吧来猜吧。尧尧猜的刺杀是不对的,哇咔咔,看谁猜得最接近(*^__^*)

    爬下去睡觉咯。米娜,欧亚斯密纳塞咿(~o~)~zZ




谍心

“解除误会?”乌兰故意踱了两步,做出不情愿的样子,“滕江大人整日操劳,手掌大权,我一介女流幽居府中,能和滕江大人有什么误会?又敢有什么误会?若说有误会,想必也是滕江大人对我的误会吧?”


    泰格跪在地上依旧未起身,垂首回道:“王妃严重了……的确,的确是滕江大人对王妃有些误会,特派卑职来澄清。”


    乌兰忽然将手从兔毛护手中抽出来,举到泰格眼前:“你看看我这手,包的左一层右一层,哪还有点女人的样子?就连给王爷献舞,也只敢作长袖舞,单单为了遮住这丑态。敢问,这样如何能狐媚祸主?”


    一旁婢女慌忙跪下,连说:“请王妃爱惜自己。”乌兰手上冻伤还没好,出门一直戴着兔毛护手保暖,现今冒然伸出来,婢女只怕她冻伤加重,连累自己。


    乌兰冷脸:“你起来!我问的是他。”


    滕江曾在阿尔多面前说,乌兰好似汉地人所说的狐狸精,专门迷惑男人做坏事,阿尔多觉得好笑,还和乌兰提起过。


    泰格忙叩了个头:“王妃息怒!滕江大人以前有所误会,言辞不慎,如今后悔莫及,专门派小人来和王妃赔罪。请王妃爱惜双手!”


    乌兰重新戴上护手:“赔罪?那就赔吧。”


    泰格看看左右,颇有些为难:“王妃……还请王妃顾念滕江大人的面子,屏退左右。”


    “呵,他往日说我时怎么不晓得顾念我的面子?如今他赔个罪,还要背着人?”乌兰冷笑。


    泰格也不答话,伏在地上连连叩头。


    “好了。”乌兰阻止他,“这事到底与你无关,我不为难你,就依你的意思。我倒想听听滕江大人准备些什么话来和我赔罪。”


    乌兰示意左右随侍都退下,众人立刻散在十米之外,背对着乌兰和泰格,也将闲杂人等隔在圈子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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谍心

嘈杂的人声从远处传来,星斗在空中缓缓移动。


    “起来说话。”乌兰轻声。


    泰格长身而起,不卑不亢立在乌兰面前,刚才的奴才作态瞬间消失殆尽,直让人怀疑前后所见并非同一人。


    “多谢王妃。”泰格拱手。


    乌兰看住他腰间骨饰:“你有什么话,只管说吧。”


    泰格却不着急,笑说:“王妃今夜一舞倾城,得封安国王妃,日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卑职恭喜王妃。”


    他这话说的不上不下,着实奇怪。乌兰凝眉,瞬间明白他心中的顾虑。他若是布赫的人,此刻想必疑她乐不思蜀,真心跟定阿尔多坐享安国王妃的风光。


    她轻笑:“欲言又止,是何意思?你主子既然肯放心让你面对我,你自己又有什么可担心的?为主子担忧是你忠心,可如今你已行到这一步,难道还能退缩?”


    她只说“你主子”,不说布赫,也不说滕江,这句话因此便有了两种意思。


    泰格若是布赫的人,自然听得懂。反之,若他真是滕江派来赔罪的,那乌兰如此说也无甚破绽。


    依他今晚所做所言,乌兰断定他十有八九是布赫的人。可十有八九,总是剩下一两分不可预料的因素,若她从头到尾都会错了意呢?她还不敢冒险。


    他们来找她,就该他们自己捅破这层窗纸,而不该由她来做。


    她打定主意,留心泰格的反应。


    泰格闻言沉默了一瞬,凝眸看着她。


    眼前这个女人,她到底知不知道事关重大?她表情那样轻松,而他若露了身份,很可能导致满盘皆输。


    他能不能相信她?能不能?


    乌兰见他迟疑,缓缓追了一句:“你主子本人,是肯相信我的,所以,才有了此刻你我相对。”


    她收敛了笑意,脸上是郑重和坦诚。




谍心

泰格长舒口气,道:“好,我信你,安国王妃。”他顿了一下,拿起了腰间鹰蛇图案的小骨饰,“因为,这物件的主人信你。”


    他将安国王妃四字说得极重,乌兰勾起嘴角笑笑,知他心中其实更多是不信。


    她理解,拓陀部落高官滕江大人的亲信是布赫的人,这该是多有份量的消息,他的谨慎和疑虑是理所当然。


    她说:“多谢。”


    她感谢他的信任,更加感谢的是布赫。


    对于身在敌营的她,布赫仍能给予这样的信任,将自己安排在敌营的密探暴露给她,她很感激。


    “我记得这个是一对。”乌兰看着那个小饰物说。


    泰格点头:“另一个还贴身挂在他的胸前。他把这个交给我,让我来找你,说你看到就会明白。”


    “恩,我明白。”乌兰轻声说。


    “不知你何时方便,我安排人带你离开这里。”泰格的语气中有些不可名状的情绪,乌兰听出来了。


    一边是给予她安国王妃头衔的阿尔多,一边是被阿尔多追杀的败将布赫,他却说要救她出去,听起来有些滑稽可笑。


    乌兰便问:“离开这里去哪里呢?”


    泰格回答:“我只负责将你带到他身边,之后去哪里我不知道。”比起留在这里当王妃,这前途听起来太渺远,泰格自己都有些赧然。


    乌兰也笑出声来:“你能做到万无一失带我离开吗?”


    泰格点头。


    她知道自己多此一问了。布赫既然能将探子安插在滕江身边,自然也有办法将她救走。


    “好,三天之后我就可以离开,你去安排吧。”乌兰说。


    泰格没想到她答应这么快:“三天?”


    乌兰点头:“我也本打算三天后走的,正在寻思离开的办法,正好你来了。”


    三天后,那就是她的计划完全实现的日子。




谍心

“好。”滕江拱手,“我这就去安排,大概六七天后可做到万无一失,请你也做好准备。”


    “六七天?那么久?”乌兰微微皱眉。             


    泰格有些疑惑她的急切:“六七天已经很快了。我需要周全护你出拓陀城,还要安排好路上一切,此去路途遥远,要做好应对一切变故的准备。”


    “六七天……”乌兰轻轻重复,“好。”她点头。            


    泰格双手交叉深深鞠躬,用胡人的礼仪和她道别:“如此请王妃回大帐吧,卑职先告辞。”见乌兰点头,他起身便走。


    “等等。”乌兰忽然出声。             


    她心中到底有些忐忑。若无泰格这一环,她本是做好不成功便成仁的准备,如果走不脱索性了结在此,可泰格的出现给她增加了希望,反而让她担心起失败的后果来。


    万一三天后一切尘埃落定,而她却陷在这里,如何是好?


    泰格停步,复转身近前。                


    “三天之后,府中会有变故,你能护我周全么?”乌兰低低说。


    泰格一愣:“什么变故?”               


    “比如——”她眸中一汪清泉闪亮,“安国王暴病身亡之类的变故。”


    泰格满面震惊。


    “因为阿尔多的宠爱,府中城中,对我有敌意的人很多。事发后若无人护我,恐怕我很难赴你六七天后的约。”乌兰细细对他道明。


    “六七天后便可离开,你何苦事先动手?”泰格错会了她的意,“刺杀阿尔多的事,连他都从未考虑过,你到底为何?你若真做出这样的事,我恐怕无法护你周全。”


    若阿尔多遇刺,全盘计划就乱了,他不能让乌兰节外生枝。


    乌兰摇头:“可是我已经开始动手了。他做不到的事,我帮你们做到,不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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谍心

泰格有些微薄的怒意:“他不是做不到,而是志不在此。死了一个阿尔多,还会有其他人来统治拓陀,他要的不是这个,你不要轻举妄动坏了大事。”


    “所谓大事,是你们的大事,不是我的。你们若能帮我便帮我,不能我也不强求。”乌兰说。


    泰格急了,带乌兰离开本就是计划之外的事,他以为办成便行了,谁想到她竟想对阿尔多下手。这样一来倒是不担心她泄密,看来她并非心向阿尔多,可新的问题来了——万一她成功,那拓陀部落的格局便要改写,而他们的计划,便出现了许多变数。      


    他几乎是用命令的语气:“不行,你若敢对阿尔多下手,我必不会帮你走脱,而且还会……”


    “还会如何?揭发我么?”乌兰接过他的话,“我自然不会让任何人抓到把柄,而你,却有把柄在我手中。”


    “你我这一席话还算不得把柄。”泰格冷哼。     


    两人一时僵住,谁也不肯退让。          


    大帐方向来了人,被婢女拦在圈外。“王妃,王爷唤您回去。”侍女小心翼翼上前回禀,看乌兰脸色不善,复静悄悄退开。


    “这就来。”乌兰应了一声,注视着泰格,“告诉你主子,救不救我,我都感激他这份心意,但我想要做的事,还由不得你们左右。”


    泰格满腹怒意,沉默不语。他对搭救乌兰一事本就存有不满,只不过主子的命令必须执行罢了。如今见乌兰很有可能坏事,心中暗起杀机。但布赫对她那样上心,他又不能动她。


    “如果有可能,帮我打听一件事吧。”临走时,乌兰将一直悬在心中的事说出了口,“我想知道军医温先生是生是死,现在何处。”


    泰格心中一动,没想到她忽然提起这个。他久居拓陀,却也听过温凉渊的名声,乌兰与他是何关系?




谍心

他觑着她脸上神色,牵挂,期盼,担忧,掺杂在一起,饶是故作平静,却仍不经意流露出来。


    听说,她是几个月前才从靖国被虏来的女俘,为何短短时间内就和古达军医有了牵扯?泰格判断,这份牵扯还十分暧昧纠缠。


    为何她对布赫的消息无甚激动反应,却如此挂心一个军医?难道她……心不在布赫么?


    “不知你和温先生,是何关系?”泰格试探。


    乌兰不知他心中所想,只道:“是朋友。”


    泰格更加笃定自己的揣测,不仅为布赫抱起不平来。


    主子如此费心寻她救她,她不但不感恩戴德,反要做出不利主子计划的事,还对别的男人念念不忘。


    “温先生城陷当日没有逃脱么?”泰格问。


    乌兰眼中迷蒙一层雾气,当夜的情景再次涌入脑海。血色和火光,尸体焚烧的味道,充斥耳边的呐喊和嚎哭,是她经久不散的梦魇。


    她摇摇头,声音凄然:“没有。他中箭倒在城门边,生死不知。”


    “你真的见他陷在城中?如此说来,那真是温先生了!”泰格扼腕叹息,“我一直不敢相信,古达军中的圣手就这样死了!”


    “死了?!”乌兰惊呼,心跳都要停了。


    泰格叹气:“我远在拓陀不知详情,只听说阿尔多破城次日,将城中显贵官宦杀的杀捕的捕,官居高位的带回拓陀关着,今日册封礼前全都杀了献祭,其余人,在当天就被砍下头挂在城墙上了。古达城四面城墙上,密密麻麻挂的全是人头,北门上有一批挂的正是医官们。”


    乌兰几乎站立不住,一把抓住泰格:“北门上……有温先生?”


    “有。”泰格不敢注视乌兰发红的双眼,“温先生是军中名医,许多人受过他救命之恩,前些日潜入拓陀的兄弟与我谈起此事,恨得只想冲进酋长府手刃了阿尔多!”




谍心

乌兰紧紧抓着泰格,全身颤抖。


    他死了,他身首异处,头颅被挂在城头!


    一口银牙几乎咬碎,她不知如何才能发泄满腔的愤怒。


    泰格手臂被她抓的快要麻掉,更加笃定她与温凉渊关系匪浅。


    “王妃?王妃……”泰格提醒她,“有人看过来了,还请王妃镇定。”


    他一连几个“王妃”,让乌兰惊醒过来。她回头看向大帐,那里灯火通明歌声笑声不断,阿尔多正享受着无上的荣光。


    她松开手,恨声:“我早就想手刃他!”


    她从第一次见他就像杀他,可总没有成功过。所以处心积虑,才有了今晚的散花之舞。


    泰格沉声道:“古达想手刃他的人,多得像天上的星星。可杀了他有什么用,拓陀一向是霸道的部落,阿尔多死了,还会有喜欢征伐的酋长出来,还会有古达一样的部落被灭掉,还会有许多温先生死去。”


    杀了他有什么用,还会有许多温先生死去。


    杀了他有什么用,还会有许多温先生死去。


    泰格的话像一记惊天锣鼓,将乌兰从浑噩中敲醒。


    觑着她的神色,泰格继续说:“所以,主子的计划里,从来就不包括刺杀阿尔多。”


    乌兰注视着他,清亮的眸子中映出漫天星光,璀璨闪耀,如一河碎钻。


    “你主子的计划是什么?”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


    “灭拓陀。”泰格一字一字说得清清楚楚。


    乌兰缓缓抬头,望向星罗棋布的天幕。


    草原的星空是天下最美丽的星空,一颗一颗的钻石仿佛就在身边,伸出手,就可以触碰到它们。


    温凉渊,哪一颗是你?


    她忽然落下泪来。




谍心

“你回去吧。”她轻轻吩咐泰格。


    “方才所谈之事?”


    “改日再说。”她又补了一句,“不用安排我离开了。”


    “那……”泰格不知道她又有了什么主意。


    “告诉布赫,我不走。改日我会再找你。”乌兰再次让他离开。


    泰格行了个礼,后退三步,转身离开。


    乌兰用力吸了口气,将泪水逼回。婢女和侍卫们围过来,发觉乌兰脸色不好,谁也不敢说话,低头站在乌兰身边。


    乌兰抬脚向大帐走去。


    一群女人的大食舞蹈,将晚宴气氛带入高潮。琴鼓声中舞女们抖动腰肢,全身环佩叮当作响,男人们的笑声远透帐外。


    离得越近,那笑声便越发刺耳。乌兰缓缓走着,一段本不远的距离被拉得十分漫长。


    只要再过三个晚上,她就可以将一切结束。


    可她改变主意了,将精心准备的所有全都推翻。


    她此时不再需要阿尔多的尸体,她需要他活着,活着看自己的无上荣光如何烟消云散,看自己半生基业如何一朝颓倾——那一定一定比死更让他难受。


    到那时,她再将他背上插三支箭,把他的头颅挂上城头,用他的尸身向温凉渊献祭。


    家奴们在篝火边模仿舞女们扭动身躯,人人欢天喜地,享受着古达覆灭带给他们的欢乐和财富。


    他们每一个踉跄的舞步,不是踩在温凉渊的尸体上?


    乌兰加快了步子,飞快走上台阶进入大帐。她在后堂用温水清洗泪痕,重新涂抹胭脂,铜镜中的女子再次脸带绯色,唇挂浅笑。


    在婢女的搀扶下,她重新步入宴席,紧紧靠在阿尔多身边。


    “去哪里了?”他搂着她灌酒。


    她抿了一小口,将剩下的全都倒进阿尔多口中:“去外面散酒气。”


    阿尔多将杯中酒全都饮尽,拉过她的手捂在怀里:“小心冻着,手更难好了。”


    他满脸关怀宠溺,她满脸浅嗔娇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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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的碎碎念】

童鞋们不要着急,温美男就算不是领衔主演,也算个主演,咋会那么容易就挂。

这几天更新很慢,对不住了,偶在努力,找时间把欠账补回。




谍心

那夜的晚宴持续到几近天明,宾主全部大醉,横七竖八被人抬回去。


    乌兰早就熬不住了,她身子尚未好全,献舞劳累,又经温凉渊一事的刺激,疲态难掩,阿尔多早早吩咐下人带她回房休息。


    遣退了下人,她却睡不着。


    歌舞声吵闹声隐隐传来,外面越热闹,她心里越难受。


    温凉渊的音容笑貌总在她眼前晃悠,仿佛伸出手就能触到他含笑的眉眼。折梅共赏,灯下翻书,还有他修长的手指在她背后涂抹药膏……


    往日情景如如光掠影,捉不住,碰不得,却漂浮在每一个角落,如包裹住落湖之人的深水,梦魇般纠缠渗透,不肯散去。


    乌兰靠坐在床头,对灯枯坐,直到昏沉着睡去,然后在天光大亮的时候被阿尔多吻醒。


    他酩酊大醉后睡倒在大帐,一觉醒来想起乌兰,直奔她的毡房,看见她和衣歪在床上,梦中仍凝着秀眉。


    他伏在她身边,一下一下轻吻着她,直到她张开双眼。


    一瞬间他看到她眼中的杀意,却转瞬即逝,让他以为花了眼。她的嘴角弯起,迷蒙着眼神对他微笑。


    他拉过她,扯过被子盖住两人,用温热的身体焐暖她冰凉的手脚。


    她还是不能适应北方的严寒,不盖被子睡了半晌,如今忽然受热,连打几个喷嚏。


    阿尔多搂住她,责备道:“怎么不爱惜身体,不盖被子就睡。那些下人也该挨鞭子了。”说着就要起身唤婢女们进来受训。


    乌兰按住他:“不怪她们,老实躺着吧。”


    阿尔多顺从躺下,口中却仍说:“昨晚你在外面时候也太久,身子没好全,她们竟敢不早点劝你回来。”


    “王爷息怒吧,她们是下人,怎么能左右我。”


    “那是谁耽搁你那么久?”阿尔多问,“听说你还哭了?”


    乌兰心中一动,谁那么嘴快告诉阿尔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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谍心

昨夜重回大帐宴席时,她已经洗去泪痕重新上妆,谁料阿尔多还是知道了。


    她暗自庆幸自己和泰格做戏周全,看来身边还是有多嘴的人——是无心多嘴的人倒也罢了,就怕是有心的耳目。


    乌兰见阿尔多问出来,料想他早晚也会知道自己和泰格的会面,说不定已经知道了呢,于是便说:“昨夜出去散一会,碰见滕江大人的手下了,就是一直跟在滕江大人身边的那个,叫泰格是吗?”


    阿尔多“恩”了一声,又问:“他竟敢把你惹哭?”


    乌兰叹口气:“不是他惹的,是我自己伤心。”


    阿尔多支起身子,皱眉道:“怎么回事,为什么伤心?”


    乌兰侧目看他,正好看到他耳后的天容穴。她的目光不禁一路而下,落到他的胸口。


    颈后天容,胸口灵墟,还有掌中鱼际。


    她曾无数次演练过如何借机按住这三个穴位,如何拿捏力度而不被他察觉。


    昨夜她做到了。


    第一杯花瓣酒下肚,她食指点在他颈间。


    第二杯,她点在他的胸口。           


    第三杯,在手掌。           


    恰到好处,不露痕迹。       


    袖间特制麝香为引,夹了药材的漫天花雨是铺垫,画龙点睛便是那三道穴位。


    她在温凉渊种类繁多的医术古籍中发现这个奇怪的方子,普普通通的花卉组合,辅以几味草药,便是慢性致人昏睡,然后慢慢昏睡致死的毒法。方子虽毒,受者却不会有中毒迹象,这是改变人体经络血气运行的方子,是无形无影的毒药。


    原方需要每天连续服药,七七四十九天不能断。但她加上药引和特别的推穴手法,尽早激发药性,并将药力聚集在体内防止流失,将时间缩短到三天。三天中只要连续推穴,便可达到原方的效力。




谍心

她当日被这偏方吸引,曾和温凉渊认真讨论过,随后便被其他方子吸引了注意力,再没提起过。那个时候,她怎会知道有朝一日自己会亲手用它。


    决定取阿尔多性命的那一刻,她却不知为何,突然就想起这方子来。


    凭借武力,她休想碰他分毫,只有用些阴毒的办法了,这方子再好不过。


    那些花本是凡品,又是她从大夫人的花房中弄来的,自然没有问题。而且,就算有人疑心到花瓣酒的身上,当晚所有宾客都喝了,却安然无恙,也就无从查起——只喝一次,又没有推穴按压,他们全都不会有事。


    如果不是泰格的忽然出现,她本会在接下来的三天里重复按压这三处,然后在第四天的清晨看到他永远不能睁开的双目,触到他冰冷僵硬的尸身。


    他每天与她耳鬓厮磨,想做成这件事实在太过容易。


    可是现在不需要了,她极力克制住想找机会碰他的冲动。


    她要留着他的命。


    她的目光在他穴位上流连,一时走了神,久久不说话。阿尔多很奇怪,伸手抚摸她脸颊光滑的皮肤:“想什么呢?”


    乌兰回过神来,想起他正在问话,问她昨夜为何伤心。她闭上眼睛,掩饰回神瞬间的错愕:“没有想什么。”


    阿尔多抬起她的下巴,不满的说:“你明明在走神。我问你伤心什么,为何不回答我?”


    乌兰睁开了眼睛,神情委屈:“王爷,您是真心喜欢我吗?”


    阿尔多愣了,不知她怎么扯到这上面来:“我真心喜欢你,才让你做我的王妃,怎么问起这个?”


    乌兰眸光盈盈,抿了抿嘴:“如此,我便不伤心了。”


    她扎进阿尔多的怀中,细细说道:“昨夜,泰格在我面前替他主子赔罪,说之前言语可能有些冒犯,请我别放在心上,宽容原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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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滕江是个老古板,他这个随从倒明白些事理。”阿尔多闻听点了点头,很满意泰格的做法。


    乌兰接着说:“是呀,我在想,是否滕江大人根本没有和我赔罪的意思,都是这个随从想为主子做些好事,自己来找我的。”


    阿尔多想了一下:“也有可能。”


    “唉,”乌兰叹气,“昨夜席间看滕江大人的神色,似乎对我还十分不满,王爷您越是宠我,我便越被众人议论猜忌。我伤心的……就是这个。”


    “谁在你面前说不中听的话了?”阿尔多轻抚乌兰头发,有些生气。


    乌兰连忙抬头,惶恐道:“没,是我自己乱想,王爷千万别迁怒他人,否则我更加难做。”


    阿尔多冷哼:“难道本王喜欢谁宠爱谁,还要得到他们的许可?谁敢给你气受,尽数告诉我!”


    乌兰伸手在他胸前划动,几次都想在灵墟穴上狠狠按下去:“王爷别生气。昨夜泰格跟我赔罪,我虽答应原谅滕江大人,却还是有些伤心。王爷将我从俘虏堆里救出来,疼我宠我,我开始还不知珍惜,多有得罪,后来渐渐明白过来,很想弥补自己之前的不敬。可那些流言,说我狐媚惑主,说我不安好心——我想对王爷好,可做什么都怕被人指摘,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她说得情真意切,连自己都有些被骗到,何况是阿尔多。


    他闻言紧紧搂着她:“不许乱想!你要怎么对我好,就怎么对我好,谁敢再说那些不着边的话,我就拔了谁的舌头!”


    乌兰的头紧紧抵在他胸前,他的心跳强壮有力,一下一下震动她的耳鼓。


    她闭上眼。


    这几天来,她一次次在阿尔多面前滔滔不绝,假情假意的话说起来不假思索,假情假意的事做起来毫不含糊。


    她已经不是那个流亡在靖国的小丫头了。




谍心

当年虽然颠沛流离,居无定所,有时为了躲避追兵十分狼狈,可她那时的心思多么单纯。


    苦难来了,便硬头皮迎上去,过不了的坎,便绕路走开。一路跌跌撞撞,却也由顽童长大成人,由一无所知变的熟谙医术。


    她被朝廷缉捕,却未尝过被人阴谋毒害的滋味,更未想过主动害人。


    只有唯一一次,她路过京城,实在躲不开身后的尾巴,便利用了一个陌生女孩金蝉脱壳。


    那女孩和她长得实在太像了,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于是她躲进小巷子的垃圾筐里,看着对面街上一家医馆门口,那女孩和追捕她的两个男人纠缠。


    直到女孩被带走,她才从垃圾筐里钻出来。不顾旁边倒垃圾大婶惊诧的尖叫,她伏在巷口探出头去,看见那女孩被男人拉走的背影。


    她利用了素不相识的人,觉得自己好卑鄙。


    她本该马上离开京城,可实在不放心那女孩,晚间躲在那家医馆附近猫了好久,看到女孩安然无恙回去,才放下心走掉。


    事后,她深深懊悔自己危急关头脑袋不清醒,竟让别人做替罪羊。万一那女孩因此被当做通缉犯判罪,她会后悔一辈子。


    那是她唯一一次对不起别人,很久很久之后都在自责。


    可是现在不同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变成这样,变成一个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人。


    心思诡谲,满腔怨气,杀人不择手段,害人不露痕迹。


    有些,像郑仪光?


    想到这个名字,她打个冷战。


    可是她不想变回去,不想变回那个漫山遍野奔跑的小女孩。


    她此时在想,刚才那几句关于滕江的话,说得还不够分量,不够让阿尔多对他深恶痛绝,她还要努力才行。


    滕江与她无冤无仇,但她却打定主意离间他和阿尔多。


    因为她要害阿尔多呀,她要害拓陀部落呀,狐媚祸主,不就是该如此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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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的碎碎念】

本章那位替罪羊女孩,童鞋们猜到是谁了吗?靖国,京城,医馆——《宫医叹》女主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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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止大年初六凌晨两点,初五的十更结束。

话说初三0更,初四3更,看到“日十更保底”的字样,杏掩面灰走o(╯□╰)o

欠了17章的债啊,泪奔…………

表打偶,容偶慢慢还债




联盟

晚宴之后,乌兰休息了七天。


    这七天里,除了阿尔多,她只见了两个人。


    一个是大夫人木扬错,一个是滕江大人的贴身侍从泰格。


    大夫人精心培育的花,成就了乌兰晚宴上的惊艳之舞,乌兰心怀谢意去探望她。


    初春时候,地上刚有些微薄的绿意,去哪里找花呢?她想了很久也没办法,差点放弃这方子,后来婢女告诉她,大夫人的花房里栽培着好多奇花异草,天一冷就用暖炉焐着,寒冬腊月也是花开不败的。


    她便到花房里摘了好多,当然没经过木扬错同意。


    因为自从木扬错被放出来,神智一直不是很清醒,除了咒骂乌兰没其他事可做。乌兰派人摘了她的花,也许她还不知道呢。


    乌兰走进她房中的时候,只看到满地狼藉,能砸的东西都被她砸烂了,因为被阿尔多惩罚,又有些疯癫,下人们不怎么管她,也没人来收拾。


    往日府中最富丽的毡房,如今比柴房还要邋遢。


    木扬错见到乌兰,尖叫着扑上来,被婢女们挡开。


    “贱人,贱人——”她似乎不会说其他话。


    乌兰并不在意被骂,看着她披头散发的样子,心中更多是怜悯:“你不愿意醒,就不要醒过来吧。不过现在的你,除了骂我还能做什么?”


    木扬错被按在地上,不断挣扎,头磕在桌角流出血来,一双眼狠狠瞪着乌兰。


    “你还能认出我,说明你并没有完全疯掉,只是自己不愿意清醒罢了,因为你知道清醒也没有用,不过徒增痛苦,还不如这样疯癫来的痛快。”


    乌兰忽然想骂醒她。


    她不愿意看见这样的木扬错,这种堕落与疯狂让她揪心。


    这是一个一心扑在爱情上的女人的下场——虽然她的爱情有些扭曲,她的心肠太过狠辣,可同样让乌兰对未来感到说不出的恐惧。




联盟

木扬错闻言停止了挣扎,呼呼喘着粗气,双目中仍然充满仇恨,脸上却是痛苦的悲伤。


    “你的丈夫抛弃了你,将你从高处扔下来,扔进肮脏的泥土里,然后就再也不管你的死活。”


    乌兰走近几步,弯下腰来看着木扬错的眼睛:“如果你愿意,就在泥土里过一辈子吧——不,过不了一辈子,看你这样子,过不了多久也就没命了。而你痛恨的人,依然在享乐,在悠然生活,居高临下的望着你,将你的痛苦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说说笑笑,过后也就忘了。你的一生从此烟消云散,留不下一点痕迹。”


    木扬错紧紧咬着嘴唇,双眼被愤怒涨满,涨得通红。


    “你看我,我如今过得很好。你知道吗,阿达成了王爷,然后让我做王妃——这个名分,是不是本来应该属于你?”木扬错全身剧烈地颤抖,乌兰直起身来,俯视着她,“我把你花房里的花摘了一些,那里最近没人看管,能摘的也不多了。再过一阵子估计它们就都颓败了吧,而你的生命,也会像它们一样慢慢枯萎。”


    乌兰指着一地狼藉:“这些器皿打碎了,下人们会扫起来扔出去。那些花枯萎了,下人们会拆掉花房。你呢?你要是死了,下人们会将你的尸体扔到哪里?”


    她示意婢女们放开木扬错。婢女们依言而行,却仍围在木扬错周围,防止她突然冲上来。


    但乌兰知道她不会了。          


    “你愿意一直趴在地上,还是自己主动站起来?”乌兰问得轻松,听在木扬错耳中却言如千斤。


    “或者,你现在这个样子,根本就站不起来了?”乌兰又追了一句。


    木扬错静静伏在地上,脏污的脸埋在乱发里,看不清神色。   


    乌兰不顾婢女的劝说,再走近几步,伸手抓起木扬错的头发,将她的脸抬起来。




联盟

乌兰看着木扬错的眼睛,认真地说:“我从来就不是你的敌人,是你自己想错了。”


    她放下她,站起身理理衣衫,昂然走出毡房。


    “留下两个人伺候她,像伺候我一样。”乌兰轻声吩咐,脚步不停。


    天气回暖了。初春的阳光泼洒下来,将远近毡房都镀上一层金色,房顶上装饰的彩色饰品闪闪发光。


    一年中最美丽的时光就要来到了,乌兰相信木扬错不会继续在阴暗的房间里沉沦。


    她脚步轻快地走回自己的住处,吩咐人送信给滕江府,叫他们派人来领赏。


    不出所料,来的果然是泰格。


    乌兰坐在案边摆弄一只金丝鸟笼,对着泰格微笑:“不过拿些东西回去,你主子怎地派你来了。你在府上地位不比其他人,倒叫我觉得礼物不够,不好拿出手。”


    泰格行了个礼,笑说:“王妃安好。得到王妃赏赐是无上的光荣,滕江大人本该亲自来领,但实在公事繁忙脱不开身,只好派卑职来,希望王妃不要怪罪。”


    其实滕江根本对这赏赐毫无兴趣,想要推掉不收,是泰格极力劝他和王妃搞好关系,还自告奋勇来酋长府领赏。滕江虽然不以为然,但有感于泰格的苦心,才勉强派他前来。


    乌兰笑言:“泰格大人果然会说话,怪不得王爷总夸你。”


    泰格脸露喜色,语气十分激动:“能得到王爷赏识真是卑职想不到的福分。卑职日后定当更加努力,报效王爷和滕江大人。”


    “好了,客套话就不说了。”乌兰指指案上金缎盖着的托盘,“这是王爷赐的一些小摆设,都是金子做的,镶了些宝石我也叫不上名来,我转赠给滕江大人,还请大人不要嫌弃,收下这一点心意。”


    俗话说,做戏做全套,泰格这么滴水不漏,乌兰就陪着他演。周围伺候的婢女们,谁能看出来两人其实另有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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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盟

“既是王爷特赐给王妃的,我家大人不好收下,王妃的心意我们领了,这些礼物还请收回。”泰格行礼道。


    乌兰诚恳的说:“王爷若知道我和你家主子关系缓和,自会十分高兴。不必多说了,东西你带回去,你家主子面前还请你多多美言,早日消除他对我的成见,也算为王爷分忧。王爷手下最器重的大臣,和王妃闹别扭,传出去叫人笑话不是?”


    泰格连连点头:“多谢王妃赏赐,卑职一定不辜负王妃所托。”


    乌兰继续摆弄金丝笼,状似无意问道:“最近你家主子可有提起我?”


    泰格抬眸,看了看她的眼睛,明白“你家主子”这四字另有所指。


    他扫了一眼周围立着的婢女,斟酌语句,慢慢说道:“自从那夜向王妃赔罪之后,卑职回去说起王妃宽容待人的心意,于是我家主子对王妃印象大为改观。”


    “哦?改的如何?”乌兰停下手中动作,她隐约明白泰格的意思,可还想更确定一点。


    泰格说:“我家主子听到卑职转述的话后,说,王妃做事定有自己的道理,他不能总按自己的想法去揣测,以免造成以前那样的误会,给王爷和王妃添烦恼。不过,我家主子也让卑职找机会打听王妃的心思,知道了王妃的心思,一切就都好办了。”


    乌兰仔细听着他的话,去掉掩饰,捉住关键,她明白了泰格的意思。


    她那晚叫他们不必再做救她出去的准备,看来布赫是暂时同意了,但他想弄清她到底有什么打算。


    乌兰笑笑:“难得滕江大人肯这样屈尊,来问我的心思,真让我受宠若惊,劳烦你替我谢谢他。至于我的心思也很简单,不用费力揣摩。”


    她慢慢地郑重说道,“我和你家主子是一样的心思,怀着一样的目的,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拓陀部落,两者没有任何差别。”




联盟

一样的心思,一样的目的,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拓陀。


    泰格略一思索,明白了她的意思,微微吃惊。


    这个女人,她也要灭掉拓陀部落吗?


    看到他有些压抑的眼神,乌兰继续说:“你家主子在外头,我在里头,虽然身份地位不同,但都要齐心协力,为王爷分忧才行。你说是不是?”


    泰格欠身:“王妃所言极是。”


    他心中暗暗思索她的话——你家主子在外头,我在里头——莫非,她也要学我,在拓陀城中做暗探么?那时时刻刻陪伴在阿尔多身边的她,作用可就大了。但她可靠吗?


    乌兰点头:“你可以走了。回去将我的意思告诉你家主子,看他怎么说。不过不管怎样,我对王爷的心意永远不变,也希望你家主子和我齐心。经过这么多事,他应该知道,他别无选择。”


    泰格施礼告辞:“王妃放心,卑职一定转达。祝王妃安好。”


    乌兰看他端着托盘出帐,扫了一眼周围的婢女们,见她们脸无异色,放下心来。


    她们一定以为,新上任的王妃急需扫清异己培植势力,刚才那番话,定是在恩威并施拉拢滕江大人。


    泰格寻了时机,在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带给布赫。


    没过多久,赤喙鹰带回了布赫的答复,只有短短四个字:


    同意。可信。


    前两个字,是答复泰格的第一个问题,是否同意乌兰做暗探。


    后两字个,回答的是泰格对乌兰的怀疑。


    泰格握着纸条一阵激动,安插在阿尔多身边的暗探,没有比乌兰更合适的了。虽然只有两次接触,但他看得出来,这女人聪慧机敏,懂得察言观色审时度势,是做暗探极佳的人选。


    他一口将纸条脱下肚子,满脸喜色去布置局面。


    他这样高兴,却不知道千里之外,他的主子布赫已经愤怒到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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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盟

一步错,步步错。布赫现在是深刻体会到这句话了。


    从一开始,他就不该任由乌兰坚持她自己的主意,如果那时就把她强势留在身边,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现在非常后悔。


    赤喙鹰不断传来的消息,让他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


    她落在阿尔多手上并成了他的女人,她被吊在寒风中受尽折磨,她要报仇固执地不肯离开,现在,她竟然又要他和她联手,一起灭掉拓陀。


    简短地回复了泰格,他跨上马在丛林中狂奔。


    她料得对,他拿她没有办法,除了答应她的要求他别无选择——感情和理智上都是如此。


    他只能用疯狂的奔跑来发泄。


    他几乎想一路奔驰到阿尔多的本部,将乌兰抢回自己怀中。


    可是那是异想天开。就算他布赫再如何布局巧妙,如何勇猛机智,如今都还不可能办到这件事。


    他只有继续苦心经营,在与阿尔多的周旋中蓄积力量,等待时机。


    丛林深处的水池边,布赫跳下马一头扎进冰凉的水里,惊起对岸正要下水沐浴的郑仪光。


    她匆忙披上外衫,惊慌叫了一声。


    布赫抬头看她,忽然生起一阵厌恶。他宁愿城破当晚出了差错的,是派去营救几个舞姬的士兵,而不是那队救乌兰的。


    可为什么事实总是不尽人意,他宁愿被阿尔多抓去的是她们。     


    郑仪光感到布赫身上的杀气,惊了一跳,轻轻叫道:“大……统领?”


    布赫冷冷说了一句:“你不用去拓陀了,改日我派人送你进王都。”然后翻身上马,瞬间消失在林中,只余一阵马蹄声声。


    他是要在阿尔多身边安插探子,可从没想过那个人会是乌兰。         


    他无法给她更多,却还要陷她于水深火热。




联盟

乌兰知道泰格会带来好消息,也知道他会安排好一切,但还是被他的方式吓了一跳。


    这天梳洗完毕,婢女们端上早餐,乌兰遣朵玛给木扬错送一些过去,只留了一个小婢女在身边伺候。


    那小婢女卓佳面貌忠厚,不喜言笑,看起来十分可靠老实,做事也麻利,乌兰近来很喜欢她。


    卓佳给乌兰布置餐具,待乌兰坐在桌边,她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退后,而是继续看着乌兰。


    乌兰诧异:“你有什么事?”       


    卓佳行了个礼,叩头道:“见过主子。”               


    “你怎么了?”乌兰一时摸不着头脑,大清早的这是演的哪出。


    卓佳叩完头,认真说:“泰格大人叫我给您带话,府中他不方便总来,以后有什么事由我转达,王妃想和泰格大人说的话也可以告诉我。”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却让乌兰吃了一惊。


    难道卓佳是泰格的人?乌兰不敢确定,笑了笑说:“我也没什么话可让你带,只要滕江大人对我消除偏见,就不用泰格从中周旋了。”


    卓佳闻言抿嘴笑笑:“王妃会错意了。以前我的主子是泰格大人,也就是远在西北的布赫大人。如今泰格大人吩咐我跟着王妃,以后您就是我的主子。”


    乌兰状似无意道:“你身在酋长府,怎么主子却是泰格?布赫又是谁?”


    卓佳俯首:“是奴婢没说清楚,让王妃疑心了。布赫是胸前挂鹰蛇骨饰的人。泰格大人让我转告王妃,那日王妃所提的事情,布赫大人那边已经应允,请王妃按自己意思办吧。”


    布赫胸前挂的骨饰,一直贴身藏着,外人并不知情。见卓佳如此说,乌兰放下心来,重新审视这个小姑娘,叹道:“真是没想到,一个泰格已经让我吃惊,现在又冒出你来,布赫到底在拓陀安插了多少人。”




联盟

卓佳抿着嘴笑笑,开始伺候乌兰用早饭。


    朵玛从木扬错那边回来了,禀告说木扬错这几天慢慢恢复正常,今天一大早已经梳洗整齐,一会想来拜访乌兰。


    乌兰笑着点头:“恩,她愿意来便来,我时间有的是,随时恭候大驾。”


    木扬错看来并非愚人,以前的暴躁脾气,经过这一事后应该也会收敛吧。乌兰想要看看她到底能有多大用处。


    她一时心软救了她,现在看来,救得没错。                      


    木扬错来见乌兰,衣饰整齐,举止正常,前些日子的疯癫状态消失不见。


    她竟对着乌兰行礼,口中说着:“见过王妃。”                


    乌兰起身扶起她,笑说:“夫人不要这样,册妃仪式还未举行,夫人叫我乌兰吧。”


    木扬错却说:“即便未正式册封,话已经从王爷口中说出来,王妃就是王妃,而我已经被王爷休了,请不要再叫我夫人。”


    乌兰屏退左右,只留下朵玛和卓佳。她笑着扶木扬错坐下:“王爷当时盛怒之下,做事未免冲动,事后必定后悔,大概碍于面子,不好将说出口的话收回来。”


    见木扬错略有所动,乌兰接着说:“王爷脾气暴躁,夫人怎会不知道。夫人是王爷的结发妻子,夫妻并肩这么多年,王爷怎会说休便把夫人休了。”


    木扬错低声:“可不是说休便休了。”                


    乌兰摇头:“在我看来,王爷不过是对夫人略施小惩。”


    木扬错张口欲言,乌兰阻止她:“夫人且听我说。夫人是否以为,这个略施小惩未免太过严苛?可当时夫人差点将我害死,王爷急怒之中,若换了别人也许早就一刀将她劈了。王爷能控制情绪将夫人关在暗室,还给夫人三天的悔过时间,不是念在夫妻情分,又是什么?”




联盟

“就算不是念在夫妻情分,也念着夫人娘家的帮衬吧。”乌兰停了一停,又说一句。


    木扬错是金图部落酋长的女儿,又是奉着南王旨意嫁给阿尔多的,之所以这些年她那样跋扈,除了本性使然,不就靠着这两点么。


    木扬错似乎被说动了,呐呐问道:“我……我差点将你害死,为何你要救我?”


    乌兰指指朵玛和卓佳:“你问问她们,我可是心肠歹毒的人?我说过,你的敌人从来就不是我,是你自己被谣言蒙蔽了双眼。”

                    

    见木扬错似乎不大相信,乌兰笑笑:“其实我和你一样,心思简单,容易被外面的人和事左右。说实话,那天我去暗室,本来是去找你报仇的,结果看到你那样子,怎么也狠不下心去了。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已经受到那样的折辱,我又怎么下得去手,再给你雪上加霜?”


    木扬错闻言心中大愧,若是她和乌兰换个位置,她就未必能像乌兰那样大度。将心比心,她瞬间对乌兰没了任何成见。她是个直来直去的人,心中想什么就说什么,情不自禁拉住乌兰的手:“你……我对不起你!”

                         

    乌兰反握住她的手,坐到她身边:“事到如今还说什么对得起对不起,你应该将过去的事都放下,好好想想今后怎么办才行。”


    “今后……”木扬错叹了口气。


    她脸上是绝望的神色,乌兰却知道她心中还有希望。


    否则,她怎么会被乌兰骂过之后,自己重新站起来,又怎么会一大早衣饰整齐地前来拜见乌兰。


    只不过,她这点希望大多都在乌兰身上,她不好意思开口罢了。


    乌兰替她说:“王爷本来吩咐不许放你出来的,可是那天我放了你,他不但没责怪,反而松了口气。想必,他也有意放你出来,只是不好收回成命。”




联盟

“我让人放你出来,派人伺候你,王爷都没有反对,我猜测着,似乎他对此事还比较满意。王爷什么脾气,夫人你还不知道吗?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却怎好和他硬碰硬,最后吃亏的不还是你自己?你吃了亏,什么人会偷着高兴,什么人会觉得阴谋得逞?”乌兰拉着木扬错的手,推心置腹。


    木扬错叹口气:“我比你多活了这么些年,还不如你明白事理。”


    卓佳端来清茶,朵玛轻轻放在两人面前。          


    清冽的茶香飘散,乌兰拿起盖碗,端给木扬错:“这是王爷特从汉地弄来的新鲜茶叶,不知夫人是否喝得惯。”


    木扬错口中称谢接过来去,乌兰看出她脸上的羡慕和无奈。           


    乌兰就是故意在她面前显摆,让她看阿尔多对乌兰多么上心,什么好东西都肯给。


    她接过木扬错刚才的话:“夫人大半生养尊处优,我却连接经历磨难,所以遇事想的多一点。不过经过这件事后,想必夫人性情也会转变吧?只要夫人改了以前硬碰硬的性子,多顺着王爷一点,我自会帮衬夫人。起码——先恢复夫人的名分。”


    木扬错惊喜交加,她正盘算着如何求乌兰帮忙,没想到乌兰主动自己说出来,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夫人不必怀疑我诈你,也不必揣测我的用心。”乌兰抿了一口茶,“我们都是王爷的女人,大家和和美美才对,才能让王爷无后顾之忧。”


    木扬错连连称是。


    “你们下去吧,我和夫人说几句体己话。”乌兰遣退了朵玛和卓佳。


    该让她们听的都说了,乌兰知道朵玛肯定会将两人对话一字不漏转述给阿尔多,接下来的,就是不能让她听的了。


    朵玛和卓佳退出帐外,乌兰细细抿茶,半晌不发一言。木扬错不知她的意思,也只低头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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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六十更结束,童鞋们晚安。




谋初

“这些日子以来,夫人受苦了。”乌兰放下茶碗,看着木扬错道。


    木扬错虽然今天装扮的整齐,但到底经过变故,脸上的憔悴是脂粉无法掩盖的。她本是发福的圆润,此时下巴却瘦的尖了,眼窝一圈淡淡的乌青,显然是思虑太过睡眠不足的结果。头上和身上的饰物也少,乌兰第一次见她,她的胸前重重叠叠挂着许多各色宝石,如今却只有一个简陋的银质项圈,大夫人的气势和威严早就不见了。


    所以乌兰这句话,确实也是发自内心的叹惋。         


    木扬错与乌兰静静相对,忽然听到这样的话,鼻子不由自主就是一酸。这么多天,除了讥讽和折磨,没有一个人对她施以半分援手,连一点怜悯都没有。


    “夫人在这里受苦,不知道夫人的娘家那边,是否知道?”乌兰又说。


    木扬错想了想,只说:“大概不知道吧。”              


    她陪嫁过来的几个嬷嬷先后故去,婢女们也都逐渐到了年纪,放出去嫁人了,几个贴身奴婢在她被休后就被分配到其他地方伺候,想来也没有机会给金图部落传递消息。就算有机会,她们也没有这么做的理由和必要。


    乌兰叹口气:“想必是还不知道。王爷只是口头上说要休了夫人,到底没发文昭告,滕江大人又觉得这是丑闻,极力控制着消息的流传,现在除了府里的人,外面估计没什么人知道。”


    木扬错点点头,又有些疑惑的看着乌兰,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说一句不中听的话,如果那天不是我放夫人出来,夫人就算死在暗室里,等消息传出去,恐怕都是很久之后了。”乌兰的声音逐渐变低,“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我看到夫人这样,不免也心怀忧惧。”


    木扬错默然,知道乌兰所言非虚。这一番变故,每次回想都让她心惊胆战。




谋初

乌兰看出木扬错脸上的悲戚与惊惧,幽幽道:“我提起此事,并非为了向夫人示恩,只是让夫人想想,若这次换了别人,夫人可有走出暗室的机会?夫人一直恨我,可如果没有我就不会有别人吗?王爷是男人,男人总会有个宠爱的女人。往日是夫人,今日是我,日后又会是谁?”


    木扬错端正坐着,却被乌兰的话说得暗暗心惊。


    乌兰再次长叹:“这几天我总是在想,如今夫人因我获罪,他日我会因谁获罪?恩宠向来如烟云,夫人因我受的折磨越多,我越是心寒担忧。我与夫人虽然一个正值隆宠,一个宠爱已衰,可抛开这层虚浮的衰荣之别,我们本是一样的人——这也是我救夫人的最重要的因由。也许我心底在期望着,他日我若受刑,能有一个像我一样的人摒弃前嫌,救我于危难。”


    木扬错动容,不由伸出手来捉住乌兰的衣袖:“你说的……太对了。兔死狐悲,我们是一样的人。”


    乌兰却忽然摇了摇头:“不,若仔细想来,我们并不一样。”


    木扬错疑惑,乌兰道:“我不过是出身寒微的异族女子,一朝失势,再难翻身。夫人却有整个金图部落在身后支撑,只是夫人没有好好利用罢了。若夫人对这一层关系善加筹谋,又有什么可担忧的?”


    木扬错被乌兰一言惊醒,眸中渐渐放出光来。


    乌兰抽出衣袖,反握住木扬错的手:“如今是我帮夫人,可日后,夫人和夫人的娘家必是我所仰仗的——这,就是我要和夫人说的体己话。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木扬错站起身来,脸上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光彩,她对乌兰深深点头:“你放心,你的恩情我不会忘记,日后若能帮你,我一定不会推辞。”


    乌兰退开两步,对着木扬错郑重行礼:“多谢夫人。”


    木扬错心情愉快地离开了乌兰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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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初

乌兰对着窗外的春光伸出手去,然后轻轻握住。


    她知道自己已经握住了金图部落。


    她不指望木扬错报恩,恩情和恩宠一样都是不可靠的,郑仪光的所作所为早已让她将报恩的承诺视为笑谈。


    她要的很简单。第一,木扬错对她卸去戒心。第二,通过木扬错遏制金图。


    方才她每一句话,都紧紧围绕着这两个目的。木扬错的反应让她很满意。  


    木扬错并不愚笨,她显然从乌兰的话中找到了生存的契机,将寄托在阿尔多身上的渺茫的希望,转向自己的娘家。


    只要因势利导,让金图部落不因为姻亲关系帮助阿尔多,甚至将之变成阿尔多的敌对方,乌兰就帮了布赫一个大忙。


    徐徐图之,乌兰并不着急。


    卓佳进门,端着一盘蜜饯。乌兰问:“朵玛呢?”


    卓佳回道:“新贡的蜜饯,她给王爷送去了,这些让奴婢拿来给王妃。”


    乌兰点头,知道朵玛送蜜饯是幌子,定是趁机报告木扬错的来访去了。她对乌兰再好,毕竟还是阿尔多的奴才。


    卓佳趁房中无人,低声问乌兰:“主子为何要帮大夫人呢?她活着未必真心和主子相好,死了正好给主子减少麻烦。”


    乌兰含笑:“自然是为了牵制金图。”


    卓佳恍然,又不禁疑惑:“如果大夫人死在暗室,不是正好让金图和拓陀生仇恨吗?”


    乌兰摇头,对着卓佳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木扬错死了金图是会心怀不满,可阿尔多正值风光时刻,手握两大部落,得封安国王,金图再不满也不敢轻举妄动。何况部落之间利害纠缠,他们是否会为一个女人得罪阿尔多也不一定。而木扬错活着,只要还是安国王的女人,她对金图就还有影响力,我们也可借机行事。一盘死棋,总比不过活棋。”




谋初

因为处理封王事宜,以及送南王使者回王都,阿尔多就算再倨傲也要露个面做做样子,所以这两日有些脱不开身,天光一亮就出门,晚间星辰满天时方才回来,回来了也是神志不清一身酒气。


    这一晚,他难得没有大醉而归,还和乌兰一起用晚膳。


    最后一场春雪刚刚消融,天气终于开始正式暖和起来,白天已经不需要厚重的披风,而晚间生起火盆,屋内还有些热的难受。


    为了讨乌兰喜欢,阿尔多弄来许多汉地王室贵族所用的东西,如今光芒满室的龙凤烛便是其中之一。几支手腕粗的红烛火焰跳动,发出幽幽的香气,将屋内罗帐映出一片旖旎。


    阿尔多敞开衣襟,看着乌兰埋头用膳的侧影,脸上满是享受的表情,似乎和她相对已是人生最乐之事。


    乌兰放下青地折枝纹碗,侧头对阿尔多笑笑:“王爷怎地不用餐?”


    阿尔多伸臂将乌兰抱在怀中:“我吃饱了。”说着拿起一块糕点送到乌兰唇边。


    乌兰侧头躲开:“我也吃饱了。”阿尔多于是放下糕点抱住她,轻吻她的额头。


    侍女们静悄悄撤去碗碟,垂下帐帘候在外间,一时慢室静谧。


    乌兰伏在阿尔多怀中久久,忽然叹了口气。阿尔多问:“怎么了?不高兴?”


    乌兰摇头:“不,是太高兴了。”


    阿尔多闻言失笑:“怎么高兴还叹气?”


    乌兰幽幽地说:“我们汉地有句话,叫做乐极生悲。人往往越是风光得意,越容易陷入灾难。王爷对我这样好,我除了高兴,只有害怕。”


    阿尔多扳过乌兰的身子,皱眉看着她:“你怕什么?我让你害怕?”


    乌兰伸出手,无意地抚摸阿尔多胸前挂的一串青金石。石珠圆润细腻,触手生凉,比珍珠还要尊贵神秘,在烛光下散发着幽蓝色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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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初

乌兰手上仍然包着细细的白纱,越发衬得青金石莹润剔透。她盯着它们,缓缓说:“如果我像这青金石一样天生高贵,专为侍奉王者而生,那么就不必这么害怕了。”


    “可是,王爷,”她盈盈看着阿尔多,“我只是一个生长于乡野的异族女子,是您征战沙场的战利品,却承受着您这样的宠爱,叫我十分惶恐不安。您到底——到底喜欢我什么呢?”


    阿尔多眉头舒展开来,抚摸着乌兰的脸颊,深吻她红润的双唇:“你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比任何贵族出身的女子都要高贵,从见到你的第一面起我就爱上你了。我感谢真神,却又有些怨恨,怨恨她为何不让我早点遇到你。”


    他一双眼睛里充满热情,灼灼看着乌兰,使她无法再与他对视。


    她垂下头伏在他胸前,低声说:“可是王爷,我害怕……木扬错让我觉得……”


    阿尔多明白她的意思,忍不住打断她:“我说过多少次了,她和你不一样!”


    “她是和我不一样,我只是个微贱的女俘,而她却是金图的贵族,所以我更加害怕。”她声音有了哽咽,“王爷,有时候我真希望您不要对我太好,否则等我被关进暗室的时候,肯定会恨您……”


    阿尔多紧紧抓住她的双肩,强迫她与他对视:“我要怎样说你才肯相信!我爱你,你是我的王妃,生死都会在一起。你不要把自己和其他人比,你比她们都重要!”


    他眸间是几欲燃烧的热切,眉宇间冷硬的线条因激动而变得稍稍柔和。乌兰伸手抚平他紧皱的眉头,然后目光停在上面久久不能移开。


    她想起那个似乎永远不会皱眉的人,嘴角总含着笑意,从不会将起伏的情绪表露在外,或者他心中本就平静无波,不会因外界而恼怒或激动。


    而她以后再也见不到他的笑容了,都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




谋初

阿尔多依然激动而热切地盯着她。


    乌兰缓缓闭上眼睛。


    她不能再看他,再看下去,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杀意满面,狠狠抽他一个耳光。


    她将下面要说的话吞回肚子里,先努力压制自己的恨意。


    阿尔多却错会了她的意,望着她缓缓合上的眼睫,低头吻了下去。


    似乎带了些被误会的恼怒,他的爱抚强势而粗暴,揉捏得乌兰浑身酸疼。他毫无预兆的进入弄疼了她,而她痛苦的呻吟又使他更加疯狂。


    他像初尝欢好滋味的少年,急切地吻遍她的身体,剧烈地耸动着,没有了往日的小心温柔,反而带了刻意的惩罚。


    乌兰闭紧双目承受着他的激动,心里是一片空空落落的疼。


    他越想让她明白他的爱意,她便越是讨厌他。即便他是个普通人,乌兰也不可能爱他,何况他这番恩宠和示好,全都建立在血腥的屠城之上。


    他颤抖着伏在乌兰身上,然后抱着她赤裸的身子沉沉睡去。


    红烛依旧明亮地燃着,乌兰却毫无睡意,身体上的不适依旧提醒着她方才的羞耻。


    她握紧拳头,几乎有些后悔没有早点杀了他。


    如果她没有放弃,晚宴后的第四天他就不在人世了。     


    她选择更恶毒的报复方式,也注定会让自己承受更多的痛苦。       


    推开阿尔多,她赤裸着起身,让身体暴露在午夜微凉的空气中。火盆渐渐熄了,烛泪也聚满了托盘,乌兰赤脚走过去,一口气吹熄了几盏红烛。


    屋内陷入死寂一般的黑暗,唯有男人沉睡的呼吸一声声摩擦她的耳鼓。


    她在窗前站了一夜,晨光初露时方才钻回被子,冰凉的身体将阿尔多惊醒。


    他紧紧搂住她,温暖她的身子,自责道:“是我抢了你的被子吗?怎地凉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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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初

乌兰对他笑笑:“是我自己不小心,梦里蹬开了被子。正好昨夜准了朵玛的假,让她休息去了,夜里没人进来照看。”


    阿尔多皱眉:“怎么忽然给她放假?”


    乌兰解释:“她本是你身边的人,事务已经繁杂,如今却又要照顾你,又要照顾我,我看她虽然做得高兴,身子却受不了,最近都瘦了。所以擅自做主让她好好休息两天,王爷不会怪我吧?”


    阿尔多刮刮她的鼻子,笑说:“怎么会怪你,你这样善良的主子真少见。不过你体贴奴才,却把自己冻坏了。”


    乌兰抿嘴笑了笑,接口说道:“这也是我没考虑周全,冻着我不算什么,下次冻着王爷就罪过了。朵玛这样劳累,以后我必定还会准她休息,另外她自己若有个病痛的也会耽误伺候咱们。我想,不如再培养一个她这么精干的人好了,两人也好替换照应。”


    “恩,说得有理。”阿尔多深以为然,“我就喜欢你的聪明。”


    乌兰娇笑:“那我就留心看看,从婢女里面挑个出色的人出来。”


    其实哪里用挑,卓佳就是现成的人选,乌兰早就想好了,朵玛在身边碍手碍脚,不如早早打发了为好。


    阿尔多握住她露在被外的双手,放在胸口焐着:“那不着急,先焐热了身子再说。”


    乌兰埋头在他胸前,放软了嗓子:“昨晚我脑子不清醒,说了些糊涂话,王爷可别怪罪。”


    阿尔多哈哈一笑:“知道糊涂以后就别说了。”


    乌兰答应了,又说:“我还派了人好好伺候木扬错,王爷也不会怪我多事吧?她虽然做错了事,可现在太可怜了,也诚心悔过,王爷就饶恕她吧。”


    阿尔多没有说话,只慢慢抚摸乌兰的长发。乌兰轻轻道:“她来找过我,说实在没脸见王爷,让我替她和您道歉,保证以后会遵守妇德,不在逾距。王爷宽容大量,不要再生她的气了吧?”




谋初

阿尔多的手从她的乌发滑过,摩挲她光洁的背脊。他问:“木扬错差点害死你,你怎么还替她说话?”


    乌兰知道他有些疑惑,柔柔解释道:“那次的事也不全怪大夫人,是我当时糊涂硬要惹恼她,才弄到最后的不可收拾。后来一番倾谈,我发觉她并不是心地歹毒的人,当日想必一时昏了头。她现在把脾气都改了,诚恳和我道歉,也诚心乞求王爷原谅,我们为什么不给她悔过的机会呢?”


    “王爷,”乌兰进一步劝道,“家和万事兴,咱们府里和美才衬得起拓陀盛大的基业。何况,滕江大人说得也有道理,大夫人身后是金图部落,王爷虽然不把它放在眼里,可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再说王爷和大夫人并肩这么多年,有什么解不开的结,非要致她于死地呢?”


    晨光一点点亮起来,屋中充满柔和的白色光线,婢女轻手轻脚的掀起帐帘一角,见主人尚未起身,又悄悄退走。


    阿尔多不由把乌兰搂得更紧一些:“你有时固执的像个不懂事的小女孩,有时又太过懂事,处处考虑周全,我只怕委屈了你自己。”


    他说出这话来,已经是肯原谅木扬错了,只不过一直没有找到台阶。乌兰所做所言轻易让他脱离困顿,他不仅更加对她另眼相看。        


    乌兰柔婉一笑:“有王爷的宠爱,乌兰怎样都不觉委屈。”        


    阿尔多起身,唤婢女进来伺候梳洗,乌兰也起来帮他穿上衣衫。           


    木扬错大夫人的身份很快恢复,虽然气势大不如前,到底也有个名分了。她对乌兰的感佩之情溢于言表,不断遣人送来礼物。乌兰尽数退了回去,反而又送她许多东西。因为木扬错往日的奴仆已被分散各处,乌兰挑了一批新人过去服侍她。


    安国王府中,乌兰已俨然成为新的女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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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初

卓佳成为乌兰身边第一女婢,而朵玛被遣回阿尔多大帐。乌兰赏了她许多东西,让朵玛感激不已。


    这日,前去给阿尔多送食盒的卓佳回来,带回一个让乌兰颇有些意外的消息:南王来函,让阿尔多将图哈拉交给布赫。


    “王爷怎么说?”乌兰一面细细按摩手上和臂上穴位,治疗冻疮,一面询问详情。


    卓佳回道:“奴婢进门的时候,滕江大人正在那里犯愁,似乎因为听说图哈拉已死,交不出人来,怕南王误会拓陀故意违抗王命。王爷倒是不愁这个,愁的是图哈拉人已经没了,否则他肯定不顾布赫大人的要挟,硬把图哈拉供起来气他。”


    乌兰开始还对南王的书信有些诧异,她知道这肯定不是南王的意思,而是布赫的请求。但按理说来,他一心和拓陀对战,怎会提出交出图哈拉就既往不咎的条件呢。听卓佳说到这里,方才明白过来——原来布赫深知阿尔多的性子,这是要故意激他违抗王命。


    如今布赫和阿尔多的实力对比起来,显然处于劣势,要做完万无一失就必须扫清其他障碍,一心一意和拓陀交战。阿尔多一旦违抗王命,就更增加王城中人对他的嫌嫉,打起仗来南王大概不会帮他。


    “最后怎么决定的?”她问。


    卓佳说:“王爷让滕江大人直接回书,说图哈拉已死,至于南王和布赫大人信与不信,王爷不在乎。”


    乌兰微微一笑:“去告诉泰格,如果滕江最后真这么回信,就找人去王城放消息,说图哈拉根本没死,如今活得好好的。”


    卓佳很机灵,明白了乌兰的意思,笑嘻嘻地去传话了。


    乌兰只为挑拨南王和阿尔多,她怎会想到,自己放出去的假消息根本就是真的,图哈拉如今当真过得不错。


    他拿着阿尔多赏赐的金子,远赴王都做起了生意,一面等待机会,希望再次入朝为官。他这种当官久了的人,是不会仅仅满足于钱财的。




谋初

连接经历几件事,泰格对乌兰的印象大为改观,卓佳每次传来的消息都让他为之一振,佩服乌兰的机谋智慧。尤其是通过木扬错牵制金图一事,让泰格深深折服于乌兰的深谋远虑,庆幸自己当初押对了宝。


    他后来反复思量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对话,琢磨到底是什么事让她一改刺杀阿尔多的主意,决定和他们合作灭掉拓陀。


    十有八九,他推断是因为那个军医的死讯。


    如果真是这样,若让她知道他那晚其实是另怀心思胡编乱造,她会不会和他们反目成仇,转而帮助阿尔多?


    他越是思量,就越是担心。虽然还不能确定,但他绝对不允许这样危险的漏洞存在。


    于是暗地里,他派人去搜寻温凉渊的下落。


    一旦找到,格杀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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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滕江的回书和泰格的消息几乎在同时到达王城。


    宫殿里响起清脆的茶碗碎裂的响声,那是南王在发怒。阿尔多一而再再而三无视他的存在,讨伐其他部族,自封为王,现在又公然违抗他的旨意,让他忍无可忍。


    年过半百的南王几乎气得吐血。


    但是他除了在宫里摔摔茶盏,也没有什么其他办法。阿尔多的强大严重威胁着他的皇权,不来找他麻烦已是万幸,他哪有能力去捋虎须?


    他甚至隐隐期望布赫能一举灭掉阿尔多,丝毫没考虑如果布赫强大起来,是不是比阿尔多还要危险。


    可是……布赫领着残兵败将,被逼到古达边境苟延残喘,昔日草原上最富盛名的雄鹰已经折了翅膀,除了一心求和,寻求王城庇护,他还哪有与阿尔多抗衡的能力?


    南王坐在宝座上气喘吁吁,对这一滩烂泥似的事务无能为力,只好将目光转向新进宫的一批美人。


    他年岁不小了,只要有生之年阿尔多不来找麻烦,让他以王的身份闭眼归西,他别无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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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十更结束,谢谢亲们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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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妾

双盛草原上的春意越来越浓,成片成片的绿草嫩芽破土而出,蛰伏了一个冬天的生命正在暖阳照耀下渐渐醒来。虽没有江南早春草长莺飞,桃红柳绿的旖旎景色,暖风和新绿却亦让人心动不已。


    特别是对于只见过胡地寒冬的乌兰来说,这一片生机勃勃的天地似乎正预示着看得见的未来。


    布赫依旧带着残兵与拓陀军队纠缠着,时而胜时而败,却不止不休神出鬼没地骚扰着敌军。阿尔多虽然不在乎他,但多少对不能将之一举歼灭耿耿于怀,有些烦躁。


    其他的部落都在暗中观虎斗,不愿意搅进这趟浑水来。而遥远王都中政权疲软的南王,也正在睁只眼闭只眼,专心致志沉溺于美酒佳肴和红颜软香。


    时局似乎没有什么太大变化,日子在指尖飞快流逝。    


    那些外界的纷争,乌兰足不出户,自有人告诉她,她只待在房中专心调养身子。


    手上的冻疮渐渐好了,府医们的药虽然不是极好的,拓陀却也再找不出更有效的,辅以乌兰自己的推穴法,倒也没什么大碍。


    只是,左右食指的关节上,留下了一点圆圆的疤。不仔细看很难发现,摸上去却是硬硬的,固执地留在那里,提醒着她曾经受过的伤害。


    这让她总想起含着杜若香气的美人胶,细腻莹润,触手生凉。        


    乌兰在温热的牛奶中浸泡双手,让它们更加柔软白皙。泡过之后,手上残存着淡淡的奶香,加上胡地特制的护手香膏,行动间总有甜蜜的芬芳流动。


    帘动,卓佳通禀二夫人的侍女来访,送上明日午宴的请柬。


    乌兰闻言,默默不语。对着烛光审视拆下白纱后的双手,蝶翅版的睫毛下,是光华流动的眸子。


    半晌,她说:“请柬留下,我去。”              


    卓佳微微诧异。




妻妾

自从乌兰被封为王妃,除了木扬错之外,府上的二夫人和三夫人一改往日不搭不理的态度,时常派人送东西过来。有时是式样新巧的钗环首饰,有时是价值不菲的金银器,也有新做成的点心小食,乌兰一概不收,尽数退了回去。她们也亲自登门拜访过,但连乌兰的面都没见着,就被婢女客客气气的请回去了。因为乌兰说,她正奉了王爷的命专心养身子,不见外客。       


    这让两位夫人有些恼火,觉得被折了面子,凭什么可以见木扬错,甚至可以见外臣泰格,却不能见我?但她们心中却又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生怕哪里做得不对,让自己步了木扬错的后尘,所以只能耐着性子继续巴结。


    这不,二夫人借着明日是初五,双盛人惯例敬神的日子,言称做了新式样的上贡点心,请各位夫人过去品尝。


    这是个有些勉强的理由,请柬却做得十分精致,汉地贵重丝绢做封,每个字竟是一针一线绣上去的,蓝底金字,点缀细小的圆珠,落款处还用胭脂画了一只翩飞的蝴蝶。


    乌兰欣赏着请柬,饶有兴趣的样子。                                  


    卓佳按着吩咐自去找二夫人的侍女回话,回来后挨到乌兰身侧,轻声问:“主子,您不是一直不见她们吗?”


    乌兰扑哧一笑:“傻丫头,哪有一直不见的道理?难不成我在这里一辈子,便一辈子不与她们照面?”


    卓佳嘟囔着:“哪里会在这里待一辈子,等布赫大人……”


    乌兰打断她:“好了好了,别动不动就布赫大人泰格大人的,小心说惯了嘴,在外人面前漏出去。就按你说的,等你家大人事成我们便可离开,可也得有些时日吧。我身为王妃,怎么可以拒绝见王爷的其他女人?”


    “那您以前是?”卓佳不明白了。




妻妾

“以前么,以前我在养身子。”乌兰将请柬扔在桌子上,“如今养好了,也正好把她们抻得够了,静之极致便是动。”           


    丝帛请柬带起的风,让烛火忽地一颤,信子扑倒在烛油里,嘶嘶冒起青烟。室内随之一暗,人的影子也跟着摇曳的烛光轻轻晃动起来。          


    卓佳拿起银钎子挑拨烛信,大眼睛里簇簇跳动火苗:“主子要怎么动?”            


    乌兰点点她的脑袋:“平白无故的高兴什么?给我打起十二分小心来,我虽未曾和二夫人谋面,从听过的事来看,她可不是好相与的。”


    二夫人托雅是滕江大人的小妹妹,出身贵族世家,不像其他草原女孩子那样野惯了,而是从小受宫廷礼仪教养长大的,除了习过骑射,其他方面与中原仕女一般无二,幼时便是远近闻名的淑女加才女,年方十三岁便被阿尔多纳为第二个妻子,十分受宠,如今入府已有十年了。              


    托雅与木扬错不同,温柔顺从,待人和善,在下人中也口碑甚好。这么多年,虽然阿尔多身边不断有新的女人出现,她也不是最受宠的那个了,但却从没有受过阿尔多的苛待,地位十分稳固。         


    乌兰听卓佳说过她许多事,从她和木扬错的几次纠葛来看,虽然表面上木扬错都占了上风,但没得到什么实际的便宜,反而会让阿尔多对其更加厌恶。


    乌兰推断,这会是个比木扬错难缠许多的女人,虽然她几次拜访和问候都十分彬彬有礼,但越是这样,越让乌兰看重她。


    所以乌兰拖了许多时候,才准备和她见面。见面之前漫长的等待和猜疑,是乌兰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


    猜疑越久,心中的不安便会越多。乌兰想看看这个一向温柔知礼的女人,心里的不安积聚多了,会变成什么样子。




妻妾

因为乌兰的欣然应允,二夫人托雅的午宴办得颇具规格。那已经不是一场简单的家宴,场面之隆重,菜肴之繁盛,堪可与接待重宾的正式宴席相比。


    乌兰带着婢女们准时赴宴,刚入庭院,已有机灵的丫鬟飞奔进帐回禀,只一眨眼的工夫,二夫人已经带着人迎出门来。


    帐门开处,一身绯色华服的托雅满面笑容出现在乌兰面前。               


    午后的阳光似在进行一场盛大而骄傲的巡礼,将万丈光辉泼洒在小小四方庭院中,给女人们美丽的面庞和衣衫镀上明亮的光彩,勾勒出她们最细微的表情和最隐秘的情感。


    卓佳在乌兰身后低低说话,双唇未见怎么动,已经将前面一排女人一一介绍完毕。    


    正中温柔和善的是二夫人,旁边一身翠色长裙笑容腼腆的是三夫人巴伊若,然后依次是几位较为得宠的姬妾——看来该到的人都到齐了。


    乌兰微笑着向众人一一点头。她入府最晚,却因有着阿尔多承诺的王妃头衔,比其他人都要尊贵,因而不必向她们行礼。


    二夫人托雅和三夫人巴伊若行礼后,闪身腾出道路请乌兰进帐。乌兰微微点头,便昂然领着人进去。


    她目不斜视步履端然,从女人们中间泰然自若地穿过,像临上战场的将军检阅自己的士兵。三夫人的笑容滞了一下,待乌兰走过面前便冷了脸色,而二夫人托雅却自始至终维持着得体的微笑和举止,且上前几步为乌兰掀帘子。        


    乌兰对她的殷勤恍若未见,径直进门,踩过新换的大红色驼绒金丝毯,脱掉披风,转身坐在主位上。然后轻轻抬手,客气地请众人入座。


    托雅再行一礼谢座,带着脸色各异的众人纷纷坐下。    


    乌兰微笑着扫过众人,然后看住托雅:“多谢二夫人热情相邀。”




专开一章碎碎念

这次想说的话太多了,专开一章,不喜欢看杏唠叨的童鞋请自动跳过,等下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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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杏的碎碎念】

    感谢亲们追文,最近事情多,没来得及一一回复亲们留言,十分抱歉。

    刚刚才看到几位亲对本文的批评,特别是~霜思ナナ~和殘愛〓染楓对剧情和人物的探讨,让杏十分感动——不是客气话,是真的很高兴,夸赞固然给杏信心和动力,而批评更能帮杏理清思路、完善作品。

    殘愛〓染楓同学所说的男主外形问题杏比较赞同,阿尔多笔力还不够,温美男离杏心中的形象也还差一点,后面会努力加把劲。剧情像流水账了吗?挠头~~~其实杏正在描写一潭湖水,流水是前面的剧情o(╯□╰)o好吧,杏今夜好好反省一下。

    ~霜思ナナ~所说的谁是第一男主问题,是杏在全文构思前思考很久的,最后的决定是,本文没有第一男主——对于布局谋篇来说,这也许是一个很危险的尝试。

    青梅竹马,一见钟情,从一而终,历尽艰辛而不离不弃,是最美好的爱情状态,但不是每个人都能享受,甚至事实是,这样的爱情太少了。乌兰生命初期的感情,不会达到那种理想状态,因为她只是一个普通人,也许比较聪敏一点,但内心的软弱和对于未来的恐惧,才是决定她命运和情感归宿的关键。生逢乱世,家族巨变,颠沛流离,她又不是喜欢将自身托付给男人的女人,所以如果可以画出她的掌纹,那条感情线的开端,也必定是既浅又乱的。

    忽然想起沈从文那句话:我一辈子走过许多地方的路,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家书都能写的这么缠绵,所以他是能写出边城和翠翠的沈从文,而杏的笔下,暂时还只能是兵荒马乱的草原和受尽折磨的乌兰。

    改一下沈先生的话吧,希望乌兰遇到很多好与坏的人,经过许多爱与恨的事之后,也能爱上那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然后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再次感谢留言讨论的亲们,赞美和批评杏都收下了,然后把它们埋到小花苗底下,相信不久之后,花会开得更好。




妻妾

二夫人托雅闻言起身离座,行礼道:“王妃肯赏光是托雅的福分,您这样说只会让托雅惭愧。”


    乌兰向后靠在椅背上,示意二夫人归座,却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沉默就代表默认,这是在场所有人的想法,不禁对乌兰的倨傲更加不满。然而,她们亲眼所见的乌兰的美丽,和平日亲耳听到的阿尔多对乌兰的宠爱,却让她们不敢将这不满表露出来,顶多有藏不住的人板着脸罢了。


    二夫人脸上却未见任何变化,从容归座,吩咐下人上茶。


    捧茶婢女鱼贯而入,将一盏盏缠枝花卉青瓷盖碗放在众人面前,托盘中绘着福寿云纹,点缀几颗红润润的小果子,未闻茶香,已见奇色。除了乌兰,在座诸人都露出好奇的表情。


    三夫人巴伊若端起盖碗,作势看了又看,又拿起小红果子放在鼻端轻嗅,对着二夫人问道:“姐姐,这是新得的玩意吧?质地好,花纹也不像咱们惯常用的,这小果子又是什么,能吃吗?”


    二夫人看了一眼乌兰,笑着回答:“这可不能吃,是摆着看的。”


    “摆着看?真是的。”三夫人皱眉,放下小红果。


    二夫人抬手扶了扶鬓发上插的翠玉簪子,簪上垂下细细银流苏,晃动耀眼。她抿嘴笑道:“这是北国贵族新兴的茶道,难怪你不知道,我也是才学会做法,觉得新奇有趣,奉来给大家尝鲜。”


    “这碗中的茶,可不是一般奶茶。”二夫人徐徐解释,“先要用上等酥放在银器里熬,待它全溶后加入上等汉茶,然后细细添汤煮成膏子备着,待要用时,用清泉水煮沸浇上去,激出香气,才能成汤。”


    众人随着她的解说均脸露异色,从没听说过这种烹茶之法,不禁想快点揭盖尝鲜。但乌兰未动,谁也不敢先尝。


    乌兰静静听二夫人说完,揭开碗盖看了看。




妻妾

碗中汤水鲜亮,色泽莹润,盖子掀起之时,已有醇厚的甜香飘散开来。乌兰轻轻合上碗盖,挑眉笑笑:“二夫人所说特意制来请大家品尝的新式点心,就是这个?”


    她的语气十分轻佻,让在场之人脸色都变了变。没错,她就是在故意挑剔——她在试探二夫人的底线。


    谁料二夫人却不慌不忙,好似没有听出乌兰的话外之意似的,点头微笑说:“王妃真真聪慧,这正是今日请大家尝鲜的东西。”


    好,好气量。乌兰暗赞。


    她推开茶碗,抬了抬下巴:“那大家就尝尝吧。”自己却没有动手的意思。


    这下众人却尝也不是,不尝也不是。三夫人一向与二夫人亲厚,眼看有些冷场,先端起来喝了一口,赞道:“好香。”


    乌兰微微侧头,卓佳马上从身后婢女们端的大小盒子中取了一套茶具出来,壶中沉甸甸的,竟是满满的茶水。乌兰笑问二夫人:“可否借夫人火盆一用?”二夫人不知何故,却没理由拒绝,遂点头应允。


    早晚春寒未褪,帐中皆要点起火炉,午时左右天热起来会把火拨小一点。卓佳走近火盆,先把火拨大,然后将茶壶放在金丝镂空的笼盖上焐着。这时众人明白了,原来乌兰自带了茶来,不饮二夫人的茶。


    相当无礼的举动。


    二夫人面不改色,温柔一笑:“王妃生长在汉地,该是饮不惯我们这里的茶,今日是托雅唐突了,用这酥茶污了王妃的眼,希望王妃不要怪罪。”三夫人略带不满看了二夫人一眼,觉得她太委屈自己了。


    乌兰摆手说不怪,继续示意卓佳端盒子。大大小小的食盒一一打开,摆在乌兰面前,赫然是全套的午膳。


    二夫人见状,一面吩咐下人们开始摆膳,一面向乌兰赔罪:“实在不知王妃喜欢吃什么,没预备好,下次还请王妃提前知会,也好让我去准备。这次却只能委屈王妃用自带的膳食了,不过,王妃肯陪我们吃饭,已是我们的福分。”




妻妾

说话间,满满一桌膳食已经摆好,婢女们静静站在各位主子身后,为她们布置碗食。


    乌兰抬手:“请吧。”说完拿起卓佳倒的茶,抿了一口。


    二夫人笑着招呼众人用膳,一时气氛稍有缓和,大家埋头用餐,间或与身边人稍稍说笑闲聊。一个婢女贴在二夫人耳旁说了什么,二夫人忽地停下站起身来。帐门开处,大夫人木扬错一身金色长裙,带着十几个侍女步入帐中。


    二夫人忙迎上去,除了乌兰,众人也纷纷起身。木扬错境况虽然大不如前,但好歹恢复了大夫人身份,面子上总要过得去。


    二夫人行礼,亲切地说:“大夫人昨日未给回复,我还以为夫人不来了,先开了席,真是罪过。”


    大夫人盯了一眼她身上的绯色衣裙,扬眉说道:“不怪你,是我来晚了。本来穿了件红衣裳,听说今日穿红会冲撞神灵,又回去换了一件,耽搁时候。”


    她话中有话,众人都听得出来。


    获罪之前,府中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除了大夫人其他妻妾不能穿红,后来经过暗室一事,有些人开始试探着穿红裙,今日二夫人更是从头红到脚,全身光彩辉煌。


    然而大夫人此时已经不是之前的大夫人,话中的刺扎不了人。二夫人闻言一笑,不加理会,只请大夫人入席。


    木扬错给乌兰行了礼,准备坐下,乌兰却让人加了座椅在自己身侧,唤她过来坐。木扬错脸上泛着喜色,欣然坐到乌兰身旁。


    众人看乌兰如此抬举木扬错,又请她品尝自己带来的食物,一时摸不清状况。之前是听闻木扬错翻身全因乌兰相助,但两人毕竟有过节,大家怎么也想不到她俩为何能尽释前嫌,亲近如斯。


    怀着各样的心思,宴席重新开始。菜品依旧源源不断端上来,席面做得相当大。可乌兰却自始至终只吃自带的东西,偶尔还对新上的菜肴露出厌恶的神色。




妻妾

乌兰只稍稍用了几枚茶果,便要水盥手,众人见状不管吃饱与否,都纷纷停了下来,二夫人吩咐撤席。


    “抱歉,二夫人准备的菜肴精致,我却无法享用,闻着味也有些恶心。”乌兰一边拿巾帕擦手,一边闲闲说道。


    除了木扬错闻言脸带嘲讽之色,其他人都觉得乌兰实在无礼,隐忍挂着笑容,眼中却是鄙夷、厌恶各种情绪都有。


    二夫人托雅笑容却比刚才更灿烂,离座起身向乌兰说:“托雅见识浅薄,只能弄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王妃品味高贵,还请宽容大度不要与我计较。”


    乌兰轻哼一声,扬眉道:“当然不会。”说着喝了口茶便起身,也不与众人道别,径自带人离席而去。


    木扬错跟在乌兰后面,也告辞回房。            


    乌兰虽看不到,却能料到二夫人托雅帐内此时必是一片激愤。


    卓佳亦步亦趋跟在乌兰身后回到房中,吩咐其他婢女各自下去做事,以免打扰王妃休息,她自己却留在内室不肯走,一会沏茶,一会收拾床帐,十分忙碌的样子。


    乌兰歪在塌上,看她拿着掸子清理柜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觉得好笑,说道:“行了,你有什么话尽管说,不说我可要睡觉了,你只管收拾。”


    卓佳闻言将掸子抛开,笑嘻嘻蹭到乌兰身边,坐在脚踏上晃乌兰的胳膊:“主子,您比奴婢大不了多少,怎么奴婢就猜不透您在想什么呢?”


    “别晃了,晃得我头晕。”乌兰甩开她的手,“你想知道什么?”


    卓佳歪着脑袋说:“我是就想知道,您干吗对二夫人冷言冷语的,她也没招惹您呀。”


    “我不是和你说过,她不是好相与的人。我这么做,就是想试试她到底有多深的城府。”


    “试出来了?”


    “恩。”乌兰点头,“相当深。”




妻妾

“那主子打算怎么办……”


    乌兰笑笑:“你不是都看见了,就这么办。”


    卓佳疑惑,扑闪着眼睛看乌兰。


    “我不断试探她的底线,可她今天却没露出一丝一毫不满或委屈的情绪,忍受力和控制力都非常好。这样的人,往往反击起来最可怕。”乌兰半眯着眼睛倚在软枕上,用簪子一下一下轻划塌毡上绣的花纹,“所以,我不能让她对我有一点戒心和敌意。若是她把我当成敌人,暗中出手,我可没把握处处防的到。”


    卓佳是越听越糊涂:“可您今天所做所言,不都是……”


    “不都是激怒她的?”乌兰接口,“你只看到表面。其实她今天很高兴,你没看出来么?”


    卓佳摇头,不同意乌兰的看法:“主子您和二夫人接触的少,可能不知道,她其实什么时候都是笑眯眯的,生气也不摆在脸上。”


    乌兰说:“我就算以前不知道,今天也能看出来了,她是个笑容里假意多真情少的人。不过,她今天却是真的高兴,我越无礼莽撞,她就越得意,最后送咱们走的时候,笑容比花还漂亮,你不会没看到吧?”


    话说到这里,卓佳忽然明白了乌兰的意思,不禁大为叹服:“主子,您真是……奴婢都不知道怎么说了。”她伏在塌边,手支着脑袋,双眼发光看着乌兰,看神仙似的。


    乌兰掉转簪头,用它敲了敲卓佳:“你也是个机灵的。”


    “再机灵也比不上主子啊!”卓佳赞叹,“那些食盒子本来是送礼的,您临场就改了主意,不但不送,反而用它们激起人家来,奴婢当时还奇怪呢,现在想来,主子真聪明!这次之后,二夫人大概会把您当成蠢笨的人了,一味只会作威作福,比大夫人还扶不起来。”


    “恩,她暂时不会起什么戒心,说不定还等着看我笑话,等着我失宠的那天呢。”乌兰合上眼,睡了。




心病

册妃的旨意过不多久就颁了下来,连同安国王妃专用的金宝金册都一并做好了送到。


    因着上次图哈拉的事,南王再次领略到了阿尔多的不驯,不敢再盘算计较什么,怎么能哄他高兴便怎么做。


    吉日良辰,册妃典礼在当日的封王台上举行,场面与封王那次相差无几。


    乌兰穿着繁复贵重的王妃礼服,头上金光闪耀高戴妃冠,从南王使者手中接过宝册,也桀骜不跪,与阿尔多相视而笑,并肩俯视台下跪伏唱赞的人群。


    近处是拓陀大大小小的官员和显贵,远处是经过挑选的城中百姓,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边。


    本来册封仪式是不允许百姓参加的,但乌兰特向阿尔多求了恩准,非要众多居民到场观礼。阿尔多自是满口答应,除了滕江大人些许阻挠未果外,一切办得都很顺利。


    礼炮齐鸣,鼓角声声响彻天外。


    从这一天开始,乌兰这个几乎有些来历不明的汉族女俘,以更加传奇的姿态出现在街头巷尾的闲聊中,人们艳羡她平步青云的好运,也猜测编造着昔日她和府中大夫人的恩恩怨怨,甚至被好事者做成歌谣,广为流传。


    拓陀部落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其实包裹着千疮百孔的问题。苛税,酷吏,强盗似的贵族,横行的兵甲……然而高压残暴的统治下,百姓们选择了默默承受各种不公,然后渐渐也就习惯成自然,安心过着死水一样的日子。于是那些稍微颜色鲜亮点儿的趣闻轶事,便成了沉闷生活中聊以解忧的凭借。


    乌兰一步登天的传奇故事,就这样一点点延伸到拓陀每个有人烟的角落,然后向更广阔的天地传播开去。


    如果给这个故事再添些东西呢?比如这个飞上枝头的女人,其实心怀叵测,对整个拓陀都不安好心,是不是会更加传奇?有次听到下人兴奋转述外面对她的传说,乌兰便嘴角一弯,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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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姐妹篇《宫医叹》《痞医乱》《毒医难》精彩进行中




心病

眼下,这个心怀叵测的王妃,便要再做一件心怀叵测的事。


    泰格传来消息,请乌兰帮忙拿刀拓陀的兵力部署图。他倒是没有抱太大希望,只告诉乌兰尽力而为不必强求,因为这件事对一个女人来说,毕竟太难了。他自会另外安排人想办法,知会乌兰一声,只是为了不放过一点有可能成功的机会。


    部署图这种贵重的东西,阿尔多当然不会随便乱放,泰格知道那图在大帐底下隐秘的暗室里,守卫重重,闲杂人等根本无法进入。然而他却必须要尽快拿到它,布赫依旧在西北支撑着,拖得越久,便越不利于反攻,而有了这一张图,无疑将给布赫增加获胜的把握。


    乌兰得了消息,暗暗盘算。


    进入大帐的内室,对她来说没有什么难的。那虽然是个不允许人随意出入的地方,可她在那里住过不少日子,自与别人不同。然而要进入地下的军机要地,就有些犯难。她再受宠,再是册封过的王妃,也没有参与军政的道理。


    阿尔多夜宿乌兰房中,如往常一样高兴谈笑,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宠爱的女人正在谋算什么。


    乌兰昨夜发噩梦,今日身子有些乏,应付起他来心不在焉,只想早些休息。阿尔多揽住她坐在床头,笑说:“累了就早点睡。”伸手去解她衣襟。


    虽然日久,乌兰依旧不适应这样的亲近,推开他说:“王爷也总不能在我这里,几位夫人那边也要照顾到,不如今晚去别的地方吧。”


    阿尔多却不理会,索性躺在床上不起来,顺势将乌兰也拉倒下,命人熄灯。


    屋内顿时漆黑一片,乌兰闭上双眼,过了一会才睁开,借着帐外月光看清他身体的轮廓。


    那是不同于她以往所见男人的粗犷和狂傲,是附加在她身体和心中的粗粝的疼。


    她凌乱想起初次和阿尔多共寝的情景。


    然后,突兀地,心中划过一道雪亮——那个军机要地,也许并非十分难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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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碎碎念一下】

    首先还是继续感谢看文的亲们。

    然后咱们来开个会吧,很重要的会,很重要的议题。

    那个,那个,一直追文的童鞋们,可能已经很犀利地注意到了一个十分严重而严肃的问题,那就是,杏的更新变慢了 o>□<o

    然后杏还要十分无爱无耻无良地告诉童鞋们,更新这个事,它基本大概也就是这样了o(╯□╰)o

    黄河长江波浪涌啊,滔天罪孽洗不清啊,因为……等问题,所以日更十章保不住了,从昨天开始起五折优惠减销活动正式开始。

    杏的讲话完了,下面请童鞋们自由发言,友情提醒大家可以对此事保持沉默,如果非要说点什么,请在发言前默念和谐二字一百遍先。

    灰走,晚安。  \(^o^)/~   \(^o^)/~  \(^o^)/~

    噢,灰回来补充一句,五折活动期间,也许某天突然抽风多更N章。最近在看很bt的书,于是爱上抽风




心病

那日清晨下了一场微雨,空气湿漉漉的。乌兰醒来觉得时候已经不早,窗外天光却并不透亮。


    “几时了?”她低声问外室伺候的卓佳。悉悉索索的衣袂声,卓佳掀开帐帘悄声:“卯时一刻了,主子起吗?”


    乌兰侧头看看阿尔多,见他仍未醒来,遂摇了摇手,让卓佳出去候着。这边她刚翻个身,已经被阿尔多从身后抱住。常年骑马打仗,他的身体仍像二十出头的青年,肌肉紧绷,线条硬朗,一双铁臂将乌兰箍在怀中。


    “王爷醒了多久?”乌兰动弹不得,轻嗔,“只知道装睡哄我。”     


    阿尔多呵呵一笑,扳过乌兰的身子,轻吻她淡淡飘香的秀发和光洁额头:“真好,每天醒来看到你,我很高兴。”


    乌兰闭上眼睛,脸上是享受的表情,轻轻说:“我也是。能和王爷永远这样才好。”


    阿尔多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让她感受他强有力的心跳:“这里就是永远。”


    乌兰张开眼,看着他脸上认真的表情,然后垂下头去,贴在他胸膛。


    室内仍然是昏昏沉沉的光线,阿尔多心中却是晴空万里,只觉此刻是最美好的时刻。他搂着她柔软的身体,却忽然感到她轻轻颤抖了一下。


    “怎么了?”                              


    乌兰猛抬头盯住他:“王爷,我忘记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看到她焦急的表情,阿尔多吓了一跳。                  


    “王爷可还记得初见面时,我曾说过王爷有重病在身?”她脸色越来越难看,脸上写满深深的愧疚,“我竟然把这事给忘了!”


    阿尔多愣住,没想到她忽然提起这个。看她这样着急,难道,她当初说的是真的?他一直以为那是她为了抗拒而胡乱编出的借口。




心病

因为他根本没发现自己身体有什么特别状况,除了那次莫名其妙突袭的疼痛之外,一切都很正常。他猜测可能是那阵子征伐古达累着了,后来再也没出现过,他也渐渐把这事淡忘了。


    “怎么?你说过,我记得。不过怎么忽然提起这个?”


    乌兰皱眉:“王爷记得,我却忘得一干二净,我真是太不该了。王爷,把手给我。”


    阿尔多见她说得郑重,便依言放开她,伸出手举到她面前。乌兰翻身坐起,捉住他手腕搭在软枕上,仔细诊起脉来。


    她只穿着单薄的寝衣,乌发如流水披散而下,有些凌乱,却不显得邋遢不整,因为她此刻认真的表情将整个人都变得异常肃穆。阿尔多静静望着她,被她从未展现过的这一面深深吸引,几乎忘了方才的对话。


    她诊过左手,又诊右手,良久方长长叹口气:“王爷,我上次果然说得没错,可恨我竟然忘得这样干净,要不是方才贴着你胸口听出心跳有些许问题,还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


    那个晚上,她断定他的病症是惊心风,预言他活不过十年。今日再诊,她更加肯定自己的判断。


    她确实忘掉了这件事,昨夜突然想起来便后悔不迭,好在时机未晚。


    “我的心有问题?”阿尔多奇怪,他自己丝毫没有这样的感觉。


    乌兰点头:“王爷,请相信我,我虽然年轻,可行医的日子却不短了,当年在故国跟着师傅学了好几年医术,疑难杂症见过许多。当日,我看到你发病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今天更加笃定,王爷确实得了惊心风。”


    阿尔多问:“什么是惊心风?”


    “是一种很厉害的心病,基本无药可医。”乌兰轻轻握住阿尔多的手,脸色一点点黯淡下去。


    她的声音掺杂着一丝哽咽,听起来异常沉重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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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病

阿尔多仔细想了想,不以为然:“我并不觉得身体有什么问题,骑马打猎行动如常,哪里会有很厉害的心病?”


    乌兰叹道:“这病就是因为如此,才不会引起人注意,待到发觉时,大多已经病入膏肓无力回天了。我见过病重的人,我师傅都束手无策的。”


    见阿尔多依然不为所动,乌兰用力握住他手:“王爷,我知道这些话不中听,会惹您不高兴,王爷正当壮年自是不喜欢听这样的话,可乌兰所说都是实情……您若因此厌恶我,我毫无怨言,但您一定要相信我的话,早点医治!”


    阿尔多抱住她,摇头说:“我怎么会厌恶你?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都是为我着想,我阿尔多岂是是非不分的人。只不过,我确实没有感到什么状况,除了上次胸口疼得厉害,之后什么异状都没有。”


    “王爷!”乌兰打断他,“上次您已经疼得昏厥,情况十分危急,之后没有异状还好,若再有,只怕比上次更厉害。这种病发作起来很突然,毫无预兆的,发作厉害了,立时殒命也不无可能,王爷千万莫当儿戏。”


    她说得十分严重,阿尔多回想起上次的事情,不觉信了三分:“立时殒命?无药可医?”


    “是的。”


    他突然大笑起来:“那便罢了,总之也无救,不如当这病不存在。只是——”他看住她,“我立时殒命的时候,你别丢开我,等我死透了再离开。”


    乌兰捂住他的嘴:“王爷别乱说!王爷若是不在了,乌兰无依无靠怎么能活?不过,无药可医,却不是无法医治。我说过,我能治好王爷。”


    阿尔多被她前半句话打动,捉住她的手轻吻。           


    “王爷,相信我,我说的是真话。”乌兰再次强调。           


    “恩,我信。”他的目光从她手上移到眼里。




心病

从那天晚上开始,乌兰每日给阿尔多行针。


    卓佳悄悄打探过,那天从乌兰住处出去后,阿尔多召见了两个府医。那两位府医在大帐停留许久才出来,之后也不跟人提起受召的缘由。乌兰断定,阿尔多必是找人验证她的话去了。他虽然口中不在意,可事关生命的大事,肯定不会轻易信或不信。


    那两个府医是否查出了病,除了阿尔多没人知道,但乌兰提出要行针治疗时他却没有反对。


    这是在乌兰预料之中的——她并没有骗他,他确实有病,这病也确实无甚良方可医,有些书上所载的所谓对症方子,只是可让身体强健,减少发病几率而已。而乌长空传给乌兰治疗此病的针法,是集毕生精力研琢出来的,若说世上独一份也不为过。


    上次发病时她能将他救过来,使得他相信了几分她的医术。  


    她一心一意给阿尔多治病,真心的治,什么手脚也没做。


    她还不想让他死呢。


    某个下午,乌兰去阿尔多大帐行针。她只带了卓佳,安国王有病这种事自然不能外传,越少人知道越好。拓陀城中知道详情的人,除了阿尔多自己和乌兰,大概也只有那两位府医和卓佳了。不过卓佳知道,也就代表泰格和布赫都知道。


    走近大帐,却发现泰格候在门外,想必滕江大人正在帐中议事。乌兰冲泰格点点头,命卓佳在外等候,就要进帐。泰格行了个礼,与乌兰交换眼色,闪身挡在门口:“请王妃止步,王爷与我家大人正在商议政事。”


    乌兰挑眉:“走开。什么政事不政事,我要做的才是正事。”


    泰格并不闪开,反而上前两步,提高声音劝道:“请王妃稍过片刻再来,现在王爷确实不方便。”


    乌兰的声音比他还高:“你别不知轻重!我看不是王爷不方便,是你家大人不方便吧?还是你这奴才故意制造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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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病

两人的声音清清楚楚传进大帐,滕江大人首先坐不住了,不待阿尔多说话,几步走出帐外来。


    “我与王爷商讨要事,怎地这里如此吵闹?”


    乌兰板着脸冷冷盯着他。


    滕江这才像刚发现乌兰的样子,施礼道:“原来是王妃在此。不知王妃何事求见王爷?”


    乌兰上下打量他一番,侧目道:“让你的人闪开。”脸上一副“我有必要告诉你么”的样子。


    滕江本来就看不惯乌兰,见她如此,不禁怒火中烧,亏得年岁大了懂得控制情绪,忍着怒气客气地说:“还请王妃稍候片刻,待王爷议事结束便会召见王妃。”


    阿尔多此时也走了出来,见到乌兰满面都是笑,上前问道:“什么事?”


    乌兰瞟了一眼滕江,走到阿尔多身边附耳:“王爷该行针了。”


    “不是午时才行过?”阿尔多诧异。


    乌兰再看一眼滕江,悄悄说:“一句话也说不清,王爷信我就是,一会我再解释。”


    阿尔多刚要点头,滕江插嘴:“王爷?”他一脸凝重之色,正气凛然,显然以为乌兰在耽误正事,因此毫不客气地打断两人低语。


    阿尔多知他又古板起来,怕他固执纠缠不清,便和乌兰商量:“过一会再来?”


    乌兰微微皱眉:“王爷,此事怎能耽搁?”说着拉起阿尔多就进帐,头也不回对滕江吩咐道:“请大人过半个时辰再来打扰王爷。”


    直把滕江气得吹胡子,后悔自己当初多事,怎么就救了这么个不知轻重的女人,当时若不是他怕木扬错把事情闹大,暗中派人通知阿尔多乌兰受难,此时怎会有这许多麻烦。


    他哪里将乌兰的命令放在眼里,抬脚就跟着两人进了帐,叫道:“王爷——”


    乌兰转身冷了脸,指着滕江声色俱厉:“大人,你没听见我的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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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减销活动结束,明天继续,晚安 (~ o ~)~zZ




心病

滕江乃拓陀老臣,年轻时在阿尔多父亲手下也是受到重用的人,多年以来劳苦功高,做事一板一眼很有原则,阿尔多平日也十分给他面子。


    此时见他和乌兰对上,阿尔多便安抚道:“大人且等一会,稍后再议。” 


    “王爷!”滕江直直跪倒地上,十分悲愤。阿尔多这句话不但没起到安抚作用,反而让他被针扎了心窝似的急怒交加。


    从大夫人木扬错因乌兰获罪开始,滕江就把乌兰当成了祸害,此印象一出,无论乌兰做什么在他眼中都成了狐媚惑主、耽误大事。虽然从政多年,他遇事也有一些圆滑的手段,但骨子里很讲原则,说得好听是老成持重,不好听便是古板教条。


    今天乌兰闯大帐打断议事,在滕江看来就是目中无人不分轻重的表现,一个女人仗着受宠为所欲为,偏偏阿尔多还对她百依百顺,这不是亡国亡家之兆么!


    所以,即便今日所议之事并不是十万火急,他滕江也不能惯着乌兰这个毛病,他就是要让她知道,议事的大帐不是想进就进的。


    “王爷!男子议事怎可被女子随意打断?政事私情孰轻孰重,还请王爷三思!”


    这话说的很重,阿尔多有些愠怒,脸色变了变,还是将脾气忍了下去。对于滕江的固执脾气他清楚得很,念在这老臣一心为拓陀着想,一般不肯和他计较。


    乌兰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滕江,心中升起一点点惋惜。忠臣自古多如牛毛,但能识闲辨忠并有气量容忍他们的明主,却少得可怜。不过,也要怪那些所谓忠臣一味死硬到底,不懂迂回变通,往往把事情搞得不可收拾还累及自身。他们倒是留下美名了,同时也替主子留下昏庸的骂名,真不知他们心中是美名重还是主子重。


    想到这里,乌兰眸子一冷:“大人这是什么话?你以为我是为私情而来么?”




心病

上前两步,乌兰立在阿尔多身前,俯视他跪在地上有些苍老佝偻的身躯:“滕江大人,我知道在您心里我不是什么好女人,无论我如何补救都不能改变您对我的成见。但是——”


    她脸色一沉:“今天您必须马上给我从这里出去,耽误了半刻,别怪我不顾念您的老脸!”


    她的声音冷得如冰似雪,强烈的命令味道越发激起滕江的脾气。他毫不退缩地和乌兰对视,眼中充满鄙夷:“王妃,您也许还不熟悉作为女人和王妃的责任。”


    阿尔多皱眉:“滕江,住口!”


    “王爷!您怎可为了一个女人……”滕江大人见阿尔多帮着乌兰,只感到更加悲愤。


    人会被愤怒冲昏头脑,昏沉中的固执更是可怕,往往事后清醒过来会后悔不迭,但当时却是一条路走到黑的冲动,无论如何都不肯回头。


    如今滕江就处于这种状态。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是个难得的下属,但上了年纪后,岁月没有将他变得更加圆通,反而有了倔脾气。


    “滕江大人,您让我很失望!”乌兰冷冷打断他的话。


    她微微抬起下巴,眼中是蔑视和痛心:“我以为您能通情达理,能审时度势,可现在看来不过如此。您也许曾经是王爷的重臣,但毫无疑问您老了——从上到下透着不可理喻的气息,以及耽误大事的迂腐。”


    “王爷身染重病,一旦外传必会引起动荡,我只能暗地医治。刚刚不想告诉你就是怕被别人察觉,可你偏要横加拦阻,耽误了我给王爷治病的时辰!王爷若是因此有个好歹,我看你如何向整个部落交代。”她凑近滕江耳边一口气说完,然后面无表情观察他渐渐瞪大的双眼。


    阿尔多对着他惊疑交加的脸缓缓点头。滕江难以置信,拢在袖子中的双手微微颤抖,目光在乌兰和阿尔多脸上扫来扫去。


    “还不出去,还要耽误到何时!”乌兰一声轻喝将滕江惊醒,他脚步踉跄奔出门去。




心病

乌兰细细给阿尔多行针。


    他裸着上身伏在塌上,精壮的肌肉暂时放松,享受着乌兰柔软纤细的手在他身上轻轻拂过。


    她行针时聚精会神,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沉静的美,他总想转过头去看她此时的眉眼,却无一例外被她按住脖颈,轻轻呵斥。


    古铜色的背上肩上,插着大大小小的银针,他放松的有些昏昏欲睡。她停了手坐在他身边,用平静的语调说话。


    “方才我太急了,滕江大人只会更讨厌我。可是,我实在是怕耽误了时辰。”


    他懒懒“嗯”了一声,似乎对她斥责滕江并不在意。


    “现在我有些后悔……是不是不该告诉滕江大人王爷有病的事?”她觑着他的神色,“他是靠得住的老臣,应该不会泄露消息吧?可是——也难保一时疏忽,唉,我还是不应该告诉他。”


    她在这里自言自语,做着斗争,阿尔多打个呵欠说:“滕江不会漏,放心。”


    乌兰点点头,轻轻抚摸他的头:“不管怎样,没有耽误时辰就好。午时行过针后,和丫鬟闲聊才想起今日竟是小满节气,于是匆匆赶来给王爷补针,怕耽误了时辰,才和滕江大人吵起来的。”


    阿尔多奇怪道:“行针还与时令有关?”


    “当然。”乌兰再次按住他想要扭过来的脖子,低声解释,“针灸之术的根本,在于调理人体自身气血运行舒畅,气血一通,疾病自消。人生于天地,食五谷杂粮,自身气理实与物候相通,天时变了,行针之法也要适当调整。比如天地间湿气太盛则不可施通气之法,以免邪气侵入,而暑热时便要用散火之法。特别是节气更替的时候,更要仔细调整针法,否则物候已变针法却不变,轻者施针无效,重者加重病情。所以今日我才这样着急,希望王爷不要怪罪我触怒滕江大人。”


    她语气诚恳,眸中却流动着异样的光芒。




心病

这番医理她说的没错,事情确实也是这样,可她今日匆匆赶来却是另有目的——滕江入帐议事,是个试探的好时机。她这次闯帐若能得阿尔多容忍,以后便可得寸进尺循序渐进,距离进入地下军机重地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阿尔多笑着安稳她:“不要担心,滕江就是这样子,牛脾气上来执拗得很,却是不记仇的。”


    乌兰暗道,他不和你记仇是天经地义,和我的梁子却已经结很久了,我在他眼中就是祸害。心中这样想着,口中却说:“滕江大人能明白就好,我看他的那个随从似乎还通情达理,让他找机会劝解一下主子也好。否则,以后若还有类似的事,只会让他对我成见越来越深,传出去有损王爷名声。”


    阿尔多轻笑:“我怕什么有损名声!”        


    乌兰看时候差不多了,将他身上的针一一拔下来,叹道:“王爷看淡虚名,我自然也不会在乎,我只担心王爷的身体。若能时刻陪在王爷身边才好,可以随时帮王爷调理,否则进帐都要耽误半天,错过时机就不好了。”


    她脸上写着浓浓的担心,阿尔多翻身坐起,披上衣衫:“这有什么难的,你随时可以进帐不就行了。”


    “王爷,可是当真?”


    “当真。”


    “那滕江大人等重臣那里,还需王爷设法解释,让女子随意进出议事大帐恐怕会被诟病。”乌兰虽宿在大帐中数日,但夜间侍寝与白日情况毕竟不同,她必须有个堂而皇之的理由,得到特许才可在男人们谈公务的时候进门。


    阿尔多扬眉:“何须解释,你是安国王妃,怎可与其他女子相比?”


    乌兰闻言先是一愣,接着露出感动的微笑,款款依在他怀中。


    空空荡荡的大帐中,只这两人相依相偎。他此刻满心欢喜,她也一样,只是欢喜的理由不同罢了。




心病

自此,乌兰可以随时进出大帐,有时行针完毕阿尔多却不让她走。他在外帐议事,便留她在内室,即便不能见着,也觉得她陪在身边十分充实。


    这日乌兰在内室熟睡,阿尔多不忍吵醒她,一直任由她从午后睡到夕阳将落。


    她睡的久了,醒来身上有些软软的,保持熟睡时的姿势在床上不想动弹。阿尔多在外面亲手修理一张弓,不时有铁器碰撞的轻响。


    乌兰忽然意识到,他已经很久没有在她熟睡时打扰她了,不像刚开始的时候,她总在梦中被他弄醒,然后昏沉着承受他的欲望。


    她能感受到他依然有强烈的渴求,但分明在努力控制,尽力温柔呵护。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猛虎一样的男人眼角也有了掩不住的浓情蜜意,看她的眼神从一开始的赤裸强势,变成了如今的含蓄温情。


    是不是男人的改变,都是因为女人?可是他改变的也太晚了,四十岁了才因一个相识不久的女俘而变,未免荒唐可笑吧?乌兰心中一哂。


    外帐忽然想起衣袂悉悉索索的声音。乌兰眼中光芒一闪,可是卓佳来了?她遣她回去照应,此时未得召唤而来,可是有什么事?


    乌兰支起身子刚想起来,忽然感到不对劲。卓佳进门必会先到内室来找乌兰,怎么这半天却没有脚步声?她留神细听,听到阿尔多低沉的声音:“你来做什么?”


    不是卓佳。


    乌兰轻手轻脚起身,坐到屏风后的角落里。这里可以清清楚楚看到外面的情况,外面却看不到她。


    首先被鲜亮的颜色晃了眼,她定睛一看,是个身段苗条的姑娘,跪在阿尔多案前。


    “王爷,奴婢奉二夫人之命,来给您送点心。”声音甜腻温软,直想把人腻死。乌兰只觉得这声音在哪里听过,一时却想不起来。


    那姑娘却正好微微侧过脸,乌兰微讶——竟是以前跟着木扬错的侍女达拉。


    **********************************


    【怨念无限的碎碎念】


    看,已经这时候了,凌晨两点半啊两点半,才更完25号的五章。


    果然码字是不能开q的,今晚有些亢奋过度。和杏一样充满怨念的童鞋们,去找猫猫算账吧,她这个腐女传播不良信息残害杏的幼小心灵,以至于杏很长时间内脑袋都处于当机状态,对此文有心无力无可奈何,满心满眼都是淡定攻和暴躁受的欲孽痴缠……


    哦,也许写完这个要写一本bt书


    晚安吧童鞋们(~o~)~zZ




监视

乌兰集中了注意力。                     


    二夫人派人来已经需要注意,何况派的又是达拉。                     


    这个婢女跟在木扬错身边时,虽然只和乌兰见过两次面,但乌兰已经看出她心怀叵测,居心不良。如今服侍木扬错的奴才们都换了一遍,达拉很久没露面,乌兰也就渐渐将她忘掉了,没想到如今还会有交集。看这样子,她现在是跟着二夫人托雅了吧。


    达拉今日显然刻意装扮过,从头到脚都是闪闪发光的钗环配饰,并不见得如何贵重,但乍一看确实晃眼夺目。她乌黑的长头发编成一条条整齐细小的辫子,一直垂到脚下,活泼又妖娆,腰身细窄,粉颈如雪,一双素手被红色托盘衬得越发细嫩,跪在那里只会让人想到两个字:诱惑。


    她的声音却比身子更加具有诱惑力,软软的,甜甜的,像最顶尖儿的奶茶似的散发着芳香。


    阿尔多全部心思都在他那副宝贝弓箭上面,听到达拉的话,只微微点头,示意她将东西放在案上,眼皮都没抬一下。


    乌兰暗自好笑,也感到一丝诧异。达拉这样的模样装扮,摆明了是来勾引男人的,声音又放得那样绵软,怎么阿尔多竟然看都不看一眼,不是白费了人家的心思。难道那弓箭竟是什么稀世珍宝么?


    达拉按照阿尔多的意思,袅袅娜娜起身,轻摆腰肢走近桌案,将托盘放到桌角上。阿尔多还是没抬头,只专心摆弄弓箭,达拉软着嗓子问:“王爷,放到这里可好?”


    阿尔多“恩”了一声,再无反应。               


    乌兰不禁抿嘴笑了,越发仔细盯着达拉——她脸上恼怒羞愤的表情,虽然一闪而过,但还是没能逃过乌兰的眼睛,只让乌兰感到好笑。               


    一般这种情况下,婢女就该静静退出帐外了,但达拉显然不会就此罢休。




监视

见阿尔多还没注意到自己,她径自打开了食盒,将里面的点心一碟一碟摆放到案上。


    雪白色的奶酥蒸包,碧绿色的南茶饼,金黄色的油茶团子,玫瑰色的胭脂杏仁糕,一样样,一件件,十分精致小巧,都做成花瓣花叶的形状,看起来让人食指大动。


    “做什么!”阿尔多却没对这些点心表现出什么兴趣,反而觉得被打扰了,抬头怒目。然而看到达拉的脸时,却不禁顿了一下。


    达拉粉面含春,一双眼睛乌亮亮斜睨阿尔多,含羞带怯的样子颇惹人怜爱。


    乌兰眉峰一挑,看阿尔多的反应,她这是得手了吧。正要静观其变,阿尔多的话却让乌兰差点笑出声来。


    “你新来的?不懂规矩!”他端详了她一瞬,皱了眉头,压着嗓子轻喝一声。声音虽小,气势却足。


    这声怒喝将达拉一下子吼得跪在地上直磕头,哀哀轻喊:“王爷息怒,王爷息怒。”


    达拉跟着木扬错的时候,是一等一的贴身女婢,十分风光,主子要出席的重要场合,她也是跟着露脸的,却没想到阿尔多竟然不记得她,还将她当成新来的不懂事奴才喝骂。


    “闭嘴,吵什么!”阿尔多又轻喝了一声。


    乌兰明白了,他这是当她还在熟睡中呢,怕吵醒她。她仔细观察他脸上的表情,看来不像是装的,他应该确实不记得达拉这个奴婢。听卓佳说他和木扬错近年来关系不好,经常几个月不见一次面,从他对达拉没什么印象这点上来看,卓佳所言非虚。


    达拉被喝得再也不敢出声,只跪伏在地上微微发抖。


    阿尔多瞪她一眼:“滚出去!”


    达拉抬头偷瞟阿尔多,见他脸色十分难看,虽心有不甘,但却不敢捋虎须,爬起来就要走。


    乌兰计上心来,从内室角落里悄悄走出,装作刚睡醒的样子打个呵欠,慵懒问道:“王爷,什么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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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她的声音,外室两个人都是一惊。


    阿尔多惊的是果然把乌兰吵醒了,不禁怒火中烧,横了达拉一眼,喝道:“还不快滚!”


    达拉惊的却是,这屋里竟然还有女人!


    她对乌兰的声音不熟悉,但也料定了八九分——能大白天在王爷大帐里睡觉的,除了府中最受宠的王妃还能是谁?可她明明来之前探听好了的,与王妃形影不离的婢女卓佳不在大帐,那王妃肯定也在自己房中了,所以她才敢来。可没想到,乌兰就睡在内室。


    惊怒交加之际,阿尔多一声怒喝又将达拉吓个半死,跌跌撞撞爬起来就往外撤。


    “慢着——”看到达拉将要离去的身影,乌兰慢慢说了这两个字。


    达拉一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进退两难。


    阿尔多已经放下弓箭走到内室,只见乌兰斜坐在床头正要起身。“吵到你了?”他问。


    乌兰摇摇头:“没有,是我自己醒的。王爷又和谁发脾气呢?”             


    她站起来,低头整理睡觉时压皱的裙衫,又抬手理理有些松散的鬓发。宽大的衣袖滑下,露出雪一般的藕臂。


    阿尔多近前握住她的手,指腹在她光滑的皮肤上轻轻摩挲:“一个不懂事的奴才,不用管她。”一边说着一边扶她坐到妆台前面。


    她每逢睡后必会对镜理妆,他为了她方便,专门在大帐内室添了妆镜台。       


    乌兰一面坐下对镜扶髻,一面扬声喊:“外面是哪个婢子?进来。”      


    达拉闻声只好慢慢磨蹭进来,刚踏进内室门口便跪下磕头:“拜见王妃,王妃安好。”


    乌兰瞟她一眼,知道她不敢抬头的缘故——她怕被乌兰认出来,记起往日的事情施以报复。想当初,她跟着木扬错来找乌兰麻烦的时候,可没少说坏话,没少狐假虎威折磨乌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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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日月轮转,乌兰成了堂堂安国王妃,而她达拉境况早不如前,若乌兰想找她算账,可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更何况她今日来大帐还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见乌兰唤她,便更是心虚。


    乌兰装作不认识她,只闲闲地问:“你是哪里的奴才,怎么惹王爷生气了?”


    达拉磕了一个头,低低回道:“禀王妃,奴婢是二夫人跟前伺候的……”声音像蚊子,再也没有了刚才的甜腻。


    阿尔多坐在乌兰身侧,把玩她梳妆用的蝶翼梳,见乌兰将达拉传进来问话,说道:“和她废话什么,拖出去领二十板子得了。”


    他说得轻巧,达拉闻言却忙哀求“王爷饶命”。


    王府里惩治犯错奴才的刑罚很重,二十板子在诸多惩罚中算是较轻的,但又厚又重的板子打上几下,也能要了人半条命去。达拉这身子骨要真的领了板子,估计一两个月都别想下床,不落下残疾就算好的。


    乌兰嗔怪地看了一眼阿尔多,笑说:“王爷别和她一般见识了,瞧她怪可怜的。究竟犯了什么错,值得王爷这么生气?”


    “一点规矩都不懂,还吵醒了你,不领板子等什么呢!”阿尔多皱眉,“你别一味惯着她们的臭毛病。”


    达拉跪着瑟瑟发抖,乌兰轻轻摇晃阿尔多的胳膊:“我也不是她吵醒的,王爷就饶了她吧。二夫人跟前的人,若为我挨板子,传出去又惹人闲话。”


    一阵娇撒下来,阿尔多也不生气了,只说:“好好,就依你。”乌兰笑说“多谢王爷”。


    乌兰正要继续说话,侍从通禀西北边的副统领回来,正在帐外候着。阿尔多轻吻了乌兰额头便去外室接见,不一会外面没了声响,乌兰凝神细听,知道他们是进地下的军防室去了。


    只余乌兰和达拉静静相对。


    乌兰自顾自梳妆,达拉依旧跪伏在地不敢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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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你不是手捧鲜花的梦中王子,我也不是低眉顺眼的灰姑娘。贵族学园,蜚短流长,刀光剑影划下血淋淋的伤。当英俊高贵的校园偶像派,遇到死扛到底的倔强平民女,战斗是非同一般的惨烈,吻,却也是非同一般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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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什么名字?”静悄悄的屋内,乌兰忽然出声,把达拉惊了一跳。       


    “回禀王妃,奴婢名叫达拉。”声音颤颤的。             


    “达拉?”乌兰装作凝神想了一会,忽恍然道:“想起来了,大夫人跟前原来有个侍女和你同名。”


    达拉闻言心中一抖,不敢接话。乌兰看看她,接着说:“听说那个侍女十分跋扈,平日经常欺负其他奴才,我后来想想,也许当日和大夫人一起将我绑上刑场的人中就有她呢——唉,现在大夫人身边奴才都换了新的,也不知道那姑娘去了哪里,说起来,我还真应该见见她。”


    乌兰一路说下去,语气平静无波,听在达拉耳中却一句比一句刺耳,一句比一句让人心惊胆战。她摸不准乌兰到底什么意思,也摸不准自己是否已被认出,只能将头埋得更低更低,生怕乌兰看到她的脸。


    “咦?你怎么还不起来?王爷都走半天了,你在我面前局促什么。”乌兰无意道。


    达拉不敢起来,试探着说:“奴婢惹王爷生气本该受罚,不敢在王妃面前抬头。王妃若无别的吩咐,奴婢先告退了,早点回去反省思过。”


    乌兰暗道,好个伶牙俐齿的奴才。见她要溜,便说:“也好,你先下去吧,我这里也不需要人伺候。不过,走之前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脸?”


    达拉哪敢让乌兰看脸,只可磕头道:“奴婢俗颜不敢污了王妃的眼,奴婢告退。”说着就要起身退出。


    “砰——”乌兰手中的金簪子滑落妆台,发出一声脆响。        


    达拉受了一惊,差点下意识抬头看乌兰,抬到一半却忍住了。


    乌兰轻笑:“我从王爷手中救了你,免去你二十板子,怎么连脸都不屑让我看?果然如你们所说,我这个汉人不配做你们的王妃,吩咐不动你们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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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听此言,达拉刚刚站起的身子又重新跪在地上:“王妃息怒,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她连连磕头,却依旧不把头抬起来。


    乌兰看她的样子,知道她已经是怕极了,于是也不再逗她,一语将话挑明:“你是什么意思我懂,你怕我认出你的脸,想起你要打我的事对不对,达拉?”


    “达拉”二字说得极清楚极重,达拉一惊,倏然抬头盯着乌兰,一双眼睛里满是惊恐。


    乌兰斜睨着她,目光在她精心装扮过的容颜上流转。其实,达拉也算是个很美的姑娘,装扮起来很有几分动人之处,只可惜落花有情流水无意,阿尔多今日竟未曾对她刻意的示好动心。


    他是当真不将这美色放在眼里,还是碍着乌兰在侧不肯将心中倾慕表现出来?乌兰摸不准,也不愿意摸准——她不认为阿尔多这样好色的人会只专心于一人。


    “王妃……?”达拉颤抖的声音打断了乌兰的沉思。


    乌兰回过神来收回目光,继续对着镜子插上簪环:“你怕什么?你在外室勾引王爷的时候,我就认出了你,不也没趁着王爷赐你板子的机会致你于死地。”


    达拉闻言更是心中打鼓。她曾听其他下人说这个王妃对奴才们很和善,于是有些希望乌兰能不计前嫌放过她——可乌兰这个样子,似乎并不想和她勾销旧账——虽然免了二十板子,可她总隐隐觉得有比这二十板子更可怕的事等在前面。


    她实在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事发生,只能磕头回道:“奴婢没有勾引王爷……奴婢对王爷只是敬仰之情,没有非分之想啊,请王妃别误会。”


    “呵,好吧,那我就不误会。”乌兰不与她争辩,只说,“我误会与否并无要紧,我只想知道你家二夫人会不会误会。你说——我若是告诉她你今天穿的什么衣服,抹的什么胭脂,用的什么香料,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她会高兴呢,还是会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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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拉脸色一变。


    乌兰等着她回答。


    二夫人托雅是什么样的人,乌兰基本有个了解——她该不会头脑发昏到用奴婢来争宠的地步吧。达拉到底是自作主张前来诱惑阿尔多,还是受二夫人指使,乌兰心中大概有了眉目,只想更加确定一点。


    达拉却迟迟不敢回话。乌兰看看她,接着说:“还有一件事我也忘了。如今大夫人和我关系很好,我应该早点告诉她防着黑心奴才的,否则这批新奴才中要是又出现你这样的,她不是很倒霉。”


    从见到大夫人第一面起,乌兰就看出她身边的婢女达拉不是什么好人,只不过当时乌兰并不知道达拉为何要撺掇木扬错欺负她,今天她明白了——原来达拉想飞上枝头,混半个主子当当,当日是借木扬错的手铲除其他竞争对手呢。


    可惜木扬错到现在都没觉察出达拉的野心,有时还和乌兰提起,说当日的贴身婢女达拉伺候人多么多么细心妥帖,看样子十分想要达拉重回身边。乌兰只装作听不懂,每次都岔开话题。她可不想木扬错身边再出现什么居心不良的人,那对她控制金图部落很不利。


    不过达拉做贼心虚,还不知道木扬错心思单纯到根本没怀疑过她的地步,一听乌兰这么说,更加害怕起来——木扬错虽然势力大不如前,但好歹还有个大夫人的名分,若真生气想要惩治她,她是毫无反抗之力的。


    见已经吓唬的差不多了,乌兰微笑着叫达拉起身:“你那点小心思,我看得一清二楚。当日我不想和你们争,才任由你们欺负,可现在不同了,我想要你的命易如反掌,对不对?”


    达拉惴惴起身,闻言连忙点头,鸡啄米似的。


    “可我不要你的命。”乌兰说。


    达拉目光一亮,半信半疑。


    “我不要你的命,并非因为大度,也无关仁慈。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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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拉眼波流转,忐忑盯着乌兰,见问,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


    乌兰一笑:“我知道你懂。你能有心跑来大帐勾引王爷,就是个聪明胆大的人,只不过,以后你的聪明都要给我用对地方。”


    达拉低头想了一瞬,直直跪在地上,肃容道:“但凭王妃吩咐!”


    乌兰满意地点点头。


    “起来,别总跪着。你如今在二夫人那里伺候对吧?这么快就来打王爷的主意,看来你在她那里境况并不好。”见达拉脸上神色,乌兰知道自己想的没错,接着说,“以后继续好好伺候二夫人,她若有什么事,事务巨细,都要告诉我。知道怎么告诉么?”


    达拉点头应允,试探着问:“偷偷去禀告您?”


    乌兰很欣赏她的机敏反应,笑着说:“偷偷是对的,但不用你亲自过来禀告,你用心记着那些事就好,自会有人去问你。”


    达拉重重点头:“奴婢誓死为王妃效忠。”


    “得了,什么死不死的,你好好办事自有你的好处,我可不想让你死,你死了我还得费劲再找个奴才盯着二夫人。不过,”话锋一转,乌兰收了笑容,“如果你自己找死,也不用我动手,现放着王爷不说,大夫人和二夫人那里我通个气,你自然会死得很舒服。”


    达拉被这几句吓得一愣,不敢与乌兰对视,低下头去连说“不敢”。


    乌兰遣她出帐,恰好碰见过来伺候的卓佳。卓佳盯了达拉几眼,待她出去悄悄问乌兰怎么回事,乌兰道:“没事,以后着人和她接头就好,二夫人那里的眼线就是她了。”


    卓佳双眼放光:“王妃真厉害!她可靠?”


    “说过多少次了,没有完全可靠的人和事。”乌兰站起来活动筋骨,“你另安排着其他眼线,都用着,哪个不可靠就废了哪个,有什么好担心的。”


    走至外室,盯着地下军防重地的入口,乌兰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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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卓佳在外面伺候,乌兰向地下走去。


    日头偏西了,帐内光线变暗,通向地下的甬道更加昏暗。乌兰一步步走下石阶,三丈远的地方是个转弯。


    她捧着针盒镇定前行,刚刚拐过弯处,噌啷一声,雪亮的刀光晃了眼睛。


    甬道那头依然是个转弯,灯火明灭,守卫的兵士拦住了她。


    “怎么?”乌兰扬了扬下巴,冷眼看着两个兵士。


    两人收刀入鞘,躬身给乌兰行礼,却不肯让开:“请王妃止步,军事要地,无王爷传唤不得入内。”


    “哦,是这样。”装作为难的思考了一会,她吩咐,“既然我不能进去,那么去请王爷出来吧,我在上面内室等他。”


    “这……”两个兵士交换眼神,齐声说道,“请王妃容量,卑职只负责守卫,不能通传。”


    乌兰退开两步,声音的带了怒意:“好大胆的奴才!唬谁呢?只守卫不通传?那我问你们,若是外面起了大火或是来了刺客,你们也只管守在这里不肯去禀告,不管王爷死活了么?”


    兵士一凛,齐齐跪在地上:“卑职不敢……”


    “你们不敢什么?我看你们什么都敢。”乌兰冷脸,“我有要事,赶紧让我过去,或者给我去通禀,否则耽误了一刻用你们全家命来抵!”


    她的声音冷到极点,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兵士看情形不妙,只好留下一个,另一个一路小跑进去通禀。


    不一会工夫,那兵士回来,恭恭敬敬请乌兰离开:“王爷说请王妃上去稍候片刻,他一会就过去。”语气和面色都十分恭敬有礼,眼中却闪过嘲笑的神情。


    乌兰淡淡问:“能再去通禀一次么?说我有极重要的事。”


    兵士不肯让步,两人重新一边一个站好,神色肃穆地继续站岗。


    “好,很尽职。”乌兰笑笑,一下子坐到地上。




监视

“那我也尽职地在这里等,等王爷出来,让他看看你们是怎么把我推倒的。”


    拔下发簪,一头乌发水一样披散开来。她将几枚钗环扔到地上,金步摇撞击青石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更有一枚玉簪应声而断。


    这一下将两个兵士唬得不轻,面面相觑,忙给乌兰跪下,连称“王妃饶命”。


    “我并没有为难你们。”乌兰悠然坐在地上,“只不过叫你们去通传,又没有强硬闯进去,为何不肯给我面子?当我好欺负?”


    两人不停磕头请乌兰起身,允诺马上就去通禀。乌兰于是起身,随意将头发挽起,轻拍身上沾的尘土,悠悠站在那里等着。


    这次那兵士来去更快,回来就躬身请乌兰进去。乌兰却不马上前行,只对着他们说:“我一个女人要进军事要地,必是有要紧的事,你们当我分不清轻重吗?何况我是王妃,岂能和他人一样对待?”两人连说不敢。


    乌兰放缓了脸色:“不过你们为王爷尽忠办事,很好,今日不怪你们。以后若有他人擅闯,无论什么身份,使出什么招数,你们也不能放他过去。”两人连连点头,乌兰再不搭理他们,捧着针盒往里面走。


    经过好几个拐弯,每处都有人把守,只不过得了消息,没人再拦她。乌兰走到甬道尽头,门口的守卫转动机关,石门咯吱吱开启。


    踏进灯火通明的室内,身后石门又紧紧关上。迎面是阿尔多的笑脸,和一个陌生男人审视的目光。


    看那男人装束,乌兰知他便是从西北回来的副统领罕木和,朝他笑着微微点头,然后径直走近阿尔多,附耳说现在要行针。


    “不能稍等片刻?”阿尔多问。


    “王爷,我急着来就是怕耽误了时辰。”乌兰焦急劝他。


    阿尔多伏在一边石塌上,一边吩咐罕木和继续详说军情,一边让乌兰行针。




兵防

“王爷?”乌兰看了罕木和一眼。怎么这个男人是阿尔多心腹么?他有病的事连滕江都没主动告诉,现在却主动让乌兰进石室,在这男人面前行针?


    阿尔多笑说:“无妨,不怕他知道。”                 


    乌兰点头,走近罕木和深深看了一眼,郑重道:“王爷患病之事,还请将军切勿外传。”


    罕木和皱眉待问,乌兰摇头:“将军若想知详情,我随后会说,只不过现在要马上行针治病,不能耽搁。”说着帮阿尔多宽衣,净了手专心行针。


    阿尔多伏在白虎皮上,示意罕木和继续说。      


    罕木和看了看乌兰,也有些迟疑。阿尔多道:“她是王妃。”罕木和恍然,低头行礼的瞬间,又扫了乌兰一眼。乌兰叫他免礼,也不多话解释,只一心一意看着手中银针,轻按阿尔多肩上穴位。


    不解释就是最好的解释。                     


    阿尔多都能让她堂皇进入石室,自然表明对她十分放心了,罕木和又能怎么质问。


    她目不斜视,专注于行针一事,脸上是夜空一般深邃沉静的表情,仿佛外界一切都无法干扰。


    罕木和低声说着西北军情,言简意赅,点到即止。乌兰听得出来,他并不想在她面前透露过多信息。可是加上平日从泰格那边传来的消息,她此时已对布赫和阿尔多的对峙情形掌握了十之八九。


    布赫麾下军队对拓陀的小规模攻击依旧没有停过,而且从西北一隅扩散到整个古达部落,甚至连拓陀本部领土上都不时收到骚扰。虽然这种骚扰对拓陀尚且构不成太大的影响,但却也让罕木和等一干将领有些担心。布赫本领着一群残兵,怎么此时却能将兵力扑散到这么大的范围进行骚扰呢?这也就是罕木和此番回来的重要原因,他感到事情有些奇怪,想讨阿尔多的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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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防

阿尔多对罕木和报告的情况不以为意,认为他过于担心,太过小题大作了。


    “布赫这只鹰早折断了翅膀,就算来攻击,也不过是不疼不痒的轻啄,有什么好怕的?”


    他闭目伏在塌上,神情悠闲。 


    罕木和走到屋子中间的长案边,指着案上做的十分逼真的地形图说道:“王爷请看,古达的兵力原本集中在南部和主城周围,在我们攻击之初就已被击溃,而布赫带人退守西北后,本来兵力不足的那边却突然冒出许多队伍来,而且被他在短时间内铺排到各地。现在看来不足为惧,可卑职还是觉得蹊跷,恐怕日后会有大患。”


    他用蓝色石子代表布赫军队,一一放在收到骚扰的地方。


    乌兰借着换针的时候,抬头扫了一眼长案,并未看得仔细,却也看清了蓝色石子已经铺满整个拓陀边境,且有两三路深入境内,与后备形成遥相呼应之势。


    她心中惊喜交加,呼吸一滞,装作整理银针的样子深呼吸几次,才平复了心情,重新稳住手扎针。


    布赫,到底是用什么法子这么快扭转局面的?之前她还分明听说古达军队一败涂地,难以收拾。


    阿尔多抬眸,看看被蓝色石子装点的地形图,嘴角弯起:“大患?一小股一小股的军队,再多也不会是大患。他手中可用的兵力本就不够,还要分散开来,不是找死?通知各地集中兵力一举灭掉进犯的敌军,是败是降都格杀勿论,斩草除根!”


    他的脸上是对弱小敌人的不屑,和一击必胜的信心,虎目中迸发光彩,那是男人面对征战的本能激动。


    “王爷,静静的别动。”乌兰轻声说,语气中含着温软的嗔怪,“行针时不能闭目养神也就罢了,这样激动更会影响治疗。”


    阿尔多尴尬笑笑,依言重新伏下。


    罕木和看了乌兰一眼。




兵防

“既然行针时宜静不宜动,王妃何不趁王爷无事时医治?”


    他的眼中是怀疑和防备,乌兰破格进入地下石室,让他产生了戒心。更何况,他早就听说乌兰是从古达来的女人,底细不明,身份不清,短短时间获得了无上的宠爱,还压过府中几位夫人被封王妃。


    值此和古达交战的敏感时期,又出现布赫分兵袭击的奇怪现象,他不对乌兰产生怀疑才是奇怪呢。


    乌兰并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话,一心都在最后一针上。轻轻揉按穴位,稳稳刺进皮肉中,方才直起身子抬头看了一眼罕木和,将他脸上的戒备尽收眼底。


    无视他语气中所包含的淡淡挑衅,乌兰只装作什么都听不出来,笑着解释说:“王爷事务繁忙,要等他无事还真难。何况,行针时间本就要随着天时灵活变动,每日固定时辰行针的方法,远远不如这样随机行针效果好。”


    罕木和恭谨笑笑,没在这件事上纠缠,又和阿尔多商讨起兵事。


    等着拔针之际,乌兰拿起案上用来排兵的石子把玩,将它们摆成各种鸟兽鱼虫的样子,自得其乐,毫不关心二人谈话的样子。


    摆弄够了石子,又起身在室内赏玩几个盆景和摆设,对天花板上装饰的花纹也表现出浓厚兴趣。这样绕着屋子转了几圈,也没弄清兵力部署图到底放在哪里。


    看了看角落里摆放的几个檀木柜子,乌兰暗想,难道图在其中?


    罕木和一边回话,一边不时用眼角扫乌兰的举动。乌兰察觉的到,只做不知,继续饶有兴趣的赏玩。算计着时候到了,重新净手给阿尔多拔针。


    她已经将动作放到极慢,但针的数量有限,不一会仍是拔完了。慢慢伺候阿尔多穿好衣服,乌兰又给他倒了杯茶。


    眼看着事已做完,再无借口停留。


    难道这一次,就要无功而返?




兵防

罕木和瞟乌兰的次数越来越多,乌兰知道,不能再留下去了。


    “王爷,若无别事,乌兰告退了。”冲着阿尔多行了个礼,她试探阿尔多是否会将她留下做伴。


    阿尔多却只是点头应允,并没有挽留她的意思。乌兰想想也是,这地下的石头屋子有什么意思,他商谈完毕就要出去,留她作甚?


    于是转身去收拾针盒。


    罕木和不大同意阿尔多集中兵力消灭古达残兵的主意,说古达偷袭的地方大多是拓陀布防的薄弱环节,从别处调兵支援需要仔细谋划,不可造次。


    乌兰心中一喜,这可要用到兵力部署图了吧?


    无意地一碰针盒,几十枚银针哗啦一下散落在地,叮叮作响。她惊讶地轻呼一声。


    “小心别伤着。”阿尔多生恐乌兰被针刺到,迅速从案边起身走到她跟前。


    乌兰退后两步行礼:“打扰王爷了。请王爷不要管我,我这就收拾好。”半推半搡让阿尔多回到桌案边,嘱咐他只管忙公事,不要分心。


    她这里一枚一枚将地上的银针拾起,又一枚一枚擦拭干净,磨蹭了好半天才收拾好。阿尔多见她没事也就放心和罕木和继续说话,然而布防图却一直没拿出来。


    心里轻叹白忙一场,乌兰向阿尔多和罕木和道别,拿起针盒转身出门。


    轻轻扭动石壁上的机关,厚重石门慢慢移开,发出沉闷的响声。


    身后也传出异样的轻微声音。


    乌兰并不转头,照常跨出石室,在石门合上的时候转身遥向阿尔多行礼。


    缓缓合上的门内,名贵的金丝璧毯正被拉开,露出石壁上沟壑起伏的雕刻。


    壁毯卷起的沙沙声,将乌兰脸上的笑容定住。


    石门最后一丝缝隙也消失,室内光亮被阻隔在门后。


    乌兰沿着有些幽暗的甬道往回走,脑中不断出现刚刚见到的壁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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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妹篇《宫医叹》《毒医难》精彩进行中 

    姐妹篇《痞医乱》已完结,欢迎大家阅读




兵防

虽然没有看全,但那些露出的纹路和图案,分明就是山川模样,点缀其间的一个个原形突起,有多有少——兵力布防图,不是纸不是绢,竟是雕刻在石壁上的图案!


    心中甚喜,却又有些担忧。


    发现了它的去处又怎样,仍是于事无补。不像纸绢可以携带,石刻是带不走的,难道搬整面墙出去给泰格?


    直到步出甬道,乌兰也未想出偷图的好办法。


    那两个守卫的兵士依然肃穆站岗,一板一眼的模样让乌兰好笑。如此机密的地方,阿尔多竟派这么草包的人来看守,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攻占古达部落的。


    也罢,既然今日能进去,以后也还有机会,慢慢筹谋吧。


    她走近内室,将布防图的事告诉卓佳。


    不用她费心,卓佳自有一条消息传递的线路,过不了多久泰格就会知道。


    大帐内已经掌上了灯,乌兰闲闲坐在妆台边摆弄首饰,等着阿尔多议事完毕上来用膳。


    如今每日三餐成了乌兰很重视的事情。


    自从被俘到胡地,恶劣的气候就让她身子弱了不少,加上刑场一事,她往年流浪奔波中练出的好身体已经虚弱很多。依着昔日义父所授养生之道慢慢调养,在膳食上她也用了心,只盼着身体恢复往日状况。


    她要等着阿尔多兵败的时候,神采奕奕站在他面前亲手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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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泰格接了卓佳的线报,又暗暗将乌兰赞了许久——这个女人他果然没用错。


    只是,布防图的下落依然没有将他紧锁的眉头展开。


    滕江大人病了,从开始的小风寒,发展成了如今的卧床不起。


    泰格很是担心。


    滕江年岁大了,身体经不起折腾,要真是从此起不来床,从拓陀重臣的位子上退下去,他泰格以后行事就不方便多了。




兵防

城里有名望的郎中已经请了许多,可滕江的病就是不见起色。


    阿尔多派去了几个府医,看了几天,好容易统一了意见将病因确诊,可开出的方子连外面医馆的郎中都嫌火候不够。无奈泰格只好一边用着方子,一边寻访名医,盼望着滕江早点好起来。布赫的计划正进行到关键时刻,他这边可不能出什么差池。


    听了卓佳如此这般的转述,乌兰便说:“那几个府医的手段我见识过,哪里就差到这个地步了。他们必是抱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思,下药时不肯用全力。”


    卓佳眼睛一眨,笑嘻嘻道:“要么王妃给他看看病去?”


    乌兰点点她额头,捅破她的心思:“别跟我嬉皮笑脸,不用你帮着泰格说话,你不说我也会做。”


    找个机会她就向阿尔多说了这事,阿尔多自然满口答应。滕江虽然有时让他头疼,但多年的老部下,他还不希望人家有什么三长两短。


    二夫人拖雅闻风而动,一听到这消息就来拜见乌兰,口中连连称谢。


    乌兰傲着脸孔给她看座,轻笑道:“你不用谢我,我给滕江大人治病为的是王爷,可不是为你。”


    二夫人笑着点头称是:“这个我自然明白,只是滕江大人毕竟是我哥哥,于私情上我是必定要来谢谢王妃的。不知王妃何时前去诊治?”


    “自然尽快,我午后便过去。”乌兰正眼也不瞧她。


    二夫人继续陪笑:“不知我是否能跟着王妃前去?多日不见哥哥了,十分想念,希望王妃能……”


    乌兰打断她的话:“怎么?不相信我的医术,要跟去看着我?”


    “哪里,王妃误会了,我纯粹是挂念哥哥。”二夫人连忙解释。


    “我帮你去看望就行了,府中女眷还是不要总外出的好。”


    乌兰此去滕江府上必会见泰格,怎可让她跟去。




交错

滕江府上人多眼杂,可能没有机会与泰格单独交谈——事实上也没有这个必要,卓佳一路眼线已经能保证两人消息交流的畅通——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从上一次接触后,乌兰深知二夫人这个女人是很善于做戏的。善于做戏的人也会看戏。此去滕江府,她必会紧盯着乌兰的举动,若是被她看出乌兰和泰格眼神动作间有什么特殊的苗头,就不好了。


    将二夫人拦在王府里头,乌兰自带着人前去看望滕江。


    隔着幔帐,仔细给这个病弱的老人把脉,乌兰不禁有些黯然。


    如今床上躺着的老者,不久前还在王府大帐中和乌兰纠缠,为不让她打扰议事和阿尔多据理力争,当时的他是多么精神矍铄。只隔了这么短的时间,便病成这个样子。


    脉象虚浮到极点,心气不足,气血不通,虽然只是一场普通风寒,但他多年操劳积弱的身体显然已经承受不住。


    病情拖得久了,越来越重,他的身体在渐渐枯竭。  


    也许这是每一个鞠躬尽瘁的老臣,都会面对的晚年境况。


    乌兰忽然想起了祖父。


    记忆早已模糊了,她只记得祖父花白长髯身穿紫色官服的样子,其他什么都记不清。但一代忠心耿耿的两朝重臣惨遭抄家诛族,祖父当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走上刑场的,乌兰难以想象,也不敢想象。


    滕江是个好人,乌兰能分辨出来。平日常听下人们说起他生平所作所言,有时过于古板教条,但确实是个坦荡君子。


    然而什么都打不过时光,风烛残年的时候,唯一的指望还不是多喘几口气。


    幔帐中昏睡的滕江让乌兰心中很不舒服。


    于情感,于理智,她都要帮助他多活一阵子。


    他健康的时候是她要针对的敌人,他病了,就暂时只是个病人。


    何况,泰格还靠着他呢。




交错

她细心给他推拿,行针,烧艾,从两日一次,到每日两次,随着滕江的病体渐渐适应这种诊治,乌兰来滕江府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阿尔多那边的医治还不能停下,她于是很忙很累。从一个无所事事的闲懒女人,变得比朝臣还忙。


    阿尔多心疼她,每天都要说一次“你瘦了”。乌兰好笑,她本来就是很瘦,如今这么每天瘦一次哪里受得了。


    他眼中的关切她看得出来,可是,关切有什么用呢?                         


    她还是要拿他的兵防图。                      


    忙碌往返于王府和滕江家,她仍没忘记寻找时机,思索拿图的办法。          


    府医们的药方还用着,乌兰这边也在尽力,滕江的病情却没有什么起色,最多只是没有加重罢了。公事交给了几个副手,他自己整日躺在家中养病,精神好的时候回出屋晒晒太阳,完全是个赋闲在家的老者。


    泰格于是着了急。            


    滕江不能处理政事,手中的权利在一日日偏移,泰格在权贵们中间办事就不那么如鱼得水了。大家都觉得滕江不久于人世,对一个快要死掉的人,当然没那么多恭敬和巴结的欲望。泰格作为滕江的贴身随从,势力也自然而然跟着大不如前。


    乌兰的治疗方法见效很慢,让他觉得不耐烦。


    他还在派人四处寻找医生。乌兰不置可否,也不阻挠新的医生来看病。如果真有谁能让滕江很快好转,她求之不得。府医们却有些非议,觉得请江湖郎中是在蔑视他们的医术。


    对于这种牢骚,乌兰一概冷脸以对。


    “你能让滕江大人明天痊愈,我就替你把那些江湖郎中赶走,还会求王爷给你加官进爵。”


    一句话让府医们灰溜溜走开。


    这一天,家仆请来了一位新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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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错

对于新请来的郎中,乌兰都要先考验一下他的医术,差不多的才能被请进去给滕江治疗。否则若是找了个草包骗子来,白耽误工夫不说,滕江大人也经不起折腾。


    不过这日乌兰却恰好不在滕江家中,正在王府中伺候阿尔多行针,一时半会过不来。泰格于是请一位府医来试探郎中的医术。


    这位府医对江湖郎中向来白眼以对,不情不愿的来了,进门就大模大样坐到主位上。等那郎中被带进来,府医一看很不高兴:“怎么这种打扮?”


    只见那郎中一身寻常牧人的装扮,皮靴皮袄,外面却裹了件大披风掩住身形。头发披散,不挽起也不系辫,戴着一顶胡地随处可见的牧民帽子,帽子上却系着一幅布巾,垂下来遮面,只露出一双眼睛。


    见问,他也不答话,静静站在一边。                      


    带他进来的滕江府家仆解释说,这位郎中面目有残缺,自小蒙面的,医术却不错,来拓陀城后医好了许多人,在百姓中口碑很好,所以才请了来。


    府医皱了皱眉,不再纠缠这事,漫不经心问道:“行医几年了?师从何人啊?”    


    那郎中站在堂中,没人给他看座,却也不尴尬,坦然答道:“行医十五年,师从家父。”    


    “十五年?”府医张开一直眯着的眼睛上下打量他,“听你声音,看你身形,不像很老的样子。”


    “自幼行医。”郎中解释。        


    “主治何症啊?”府医又问。                     

                    

    “各种病症皆有涉猎。”     


    府医更不高兴。凡是学医之人要想有所建树,必要专攻一门,比如他自己就是治疗伤寒的老手,而那些什么都会一点的人往往什么都不甚精通,在街市上开医馆倒是还行,要想成为达官贵人信赖的好医生就远远不够。




交错

这年轻郎中却说自己各种病症皆有涉猎,好大口气。


    “可知滕江大人是何疾病,就敢来卖弄。”


    郎中不疾不徐道:“闻听是风寒,不过时日已久,恐怕已经伤了元气,到底是何病症还需亲眼看了才能知道,眼下却是答不出的。”


    府医便问:“若是风寒该如何?”


    “风寒客于人,皮肤闭而为热,当然要以祛风散寒为主,不能少了麻黄、苏叶等解表散寒的药物。”


    见他不假思索对答如流,府医点点头:“药理还是通些,只不过……”


    “借大人手臂一用?”郎中打断他。


    按住府医左脉,他笑道:“大人尺脉虚浮,经气难继,心头有火,主肾虚之症。平日不可太过操劳,亦忌脾气浮躁,饮食应以养肾为要,遇事过急心境不宁也要克制。”


    府医被他说的脸色越发难看,抽出手来冷哼:“哪里来这些废话,本官没时间陪你耽误工夫!”说着拂袖而去。


    家仆急得在后面喊:“大人这郎中还要不要带进去?”


    府医头也不回:“让他看完病快走!”


    家仆嘿嘿一笑,知道这是考验过了,忙带郎中进入内院。


    望闻问切之后,郎中仔细看了府医开的方子,建议增减几味药物。这让泰格十分惊喜,直觉请对了人。往日来的郎中皆不会也不敢对府医的药方指手画脚,更何况他从脉象推测的许多症状,都是滕江平日有的。


    当下答应拿方子去让府医们商议,泰格挽留他留下来,他也没有推辞。


    于是,滕江府的内院偏院中,多了一位李姓郎中。


    听说安国王妃在给滕江行针治病,李郎中要求在一旁观看,以便根据针灸情况配药,泰格当然一口答应,马上着人去王府请乌兰。


    掌灯时分,乌兰车驾一进府门,泰格就迎上来和乌兰说起新来的郎中。




交错

也许是位乡野奇人?听了泰格的转述,乌兰不禁对这位蒙面郎中产生了好奇。


    步入滕江房中,草药味道扑面而来。泰格“咦”了一声。


    “怎么了?”乌兰问。


    “李郎中在房里等着见王妃,不知此刻去了哪里,竟不见人影。”


    屏风后传来男子的声音:“草民拜见王妃。泰格大人,草民在屏风后呢。”


    泰格失笑:“躲在那里做什么?”


    “听说王妃是汉人,汉地女子不喜见外客,草民还是在屏风后观看王妃行针吧。”不卑不亢的声音,听在乌兰耳中却觉得奇怪。


    似曾相识的感觉,她有些恍惚。


    摆了摆手,阻止泰格要拉出李郎中的动作:“就依他。难得遇见熟悉汉风的人,多谢了,李郎中。”


    她不由自主地想去配合他,虽然明知他这理由有些不伦不类。


    于是,隔着一道紫纱百花屏风,她在明亮的烛火下为滕江行针。


    泰格和卓佳交换了眼神,他们都发现了,王妃今日有些心不在焉,却想不通是为何。


    一轮针灸完成,乌兰直了直身子,转出外室休息。李郎中随后跟来,却依然走到屏风之后。


    乌兰笑说:“亏得这里也有扇屏风,否则李郎中无处容身。”


    “王妃说笑了,若王妃不介意,草民也可走出来。”含着笑意的声音穿过屏风,与摇曳烛火交织在一起,让乌兰有种异样的感觉。


    “不必了,难得你的心思。”


    她说完就有些后悔,明明心里是想看看这人到底是何样子的,为何话出口就是拒绝?


    许是今日太累,神思恍惚了罢。


    定了定神,她和他讨论滕江病情:“听泰格大人说,李郎中医术高明,来城中不久便深得人心。今日还对府医的方子有高论?”


    “高论不敢当,不过若改动几味药物,确是可以更见效的。”




交错

拿过李郎中的方子和府医的方子比较一番,乌兰笑着点头:“确是高人,不知可否以真面目相见?”


    李郎中言道:“昔日脸上受伤,疤痕丑陋,不敢惊到王妃。”


    乌兰并不勉强,又聊了一会滕江大人的病便起身离开。临上车辇的时候,问泰格:“这位李郎中医术不错,别让那几位府医与他为难。不过,他是何底细可知道?”


    泰格答说:“新来城中不久,治好了几个贫苦牧民的病分文未取,因此扬了名,寻他诊治的人不少。究竟从哪里来的却不清楚,他自己说是流浪行医的,居无定所。”


    乌兰寻思一会,嘱咐道:“滕江大人的诊治正是关键时刻,有他很好。虽然底细不明,但我盯着也出不了岔子,尽可放心用他。”


    泰格躬身称是。                 


    “不过,也着人盯着点吧,有备无患。”终是不放心,乌兰补了一句,才合上车帘启程。


    夜里的拓陀城一片寂静,远远传来高高低低的犬吠,在幽深的巷子里回响。车轮辘辘,乌兰的心怎么也静不下来,总觉有什么堵得慌,却又看不清想不明,越发焦躁。


    卓佳跪坐在旁,小心地问:“主子,什么事烦心?今日行针时奴婢就看您不对劲。”


    车门边挂的风灯一晃一晃,将卓佳的影子摇来摇去。乌兰盯了那影子半天,才回过神来:“什么?”


    “主子,您今天是怎么了?”


    乌兰摆手虚弱的笑笑:“没什么。”说着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脑子却乱的很,晕眩的疼,回到王府便早早睡下。


    半夜醒来,发现阿尔多不知何时回来的,正将她圈在怀中熟睡。


    他的气息围裹着她,怀抱温暖,她微微出了薄汗,头依旧昏沉沉的疼,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总觉得心中有什么事悬着,可又不知道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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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错

越是认真想,便越像水中捞月,不捞时方能看到水里虚幻的影,伸手去触碰,却只余一泓破碎的水波。


    她这里一直睁眼到天亮,丝毫不知还有另一个人,亦如她一般无法安眠。


    翌日晨起,阿尔多一睁眼就兴奋道:“猜我给你寻着什么好东西了。”


    乌兰正在匀面,侧过身子笑问:“什么?”


    “去那斗屉里拿。”


    见他兴致好,乌兰便去翻找,翻出一本红绸包裹的册子,打开来看,竟是全本《针义》——前朝针灸国手集毕生之力所著,因遭几番战火,传下的几乎都是残章,据说全本只有宫里藏着。乌兰跟着义父很久,也只零碎见过半本的内容。如今竟见着全本,怎不让她意外。


    “呀,何时得的?怎不早点告诉我。”她半嗔半喜。这喜绝不是装的。


    阿尔多笑说:“昨夜回来你已经睡了,所以没叫你看。喜欢?”


    乌兰真心点头。


    这书绝对比珠宝首饰有价值得多。


    阿尔多将她拉过去抱在怀中:“就知道你会喜欢。上次听人说有这种书,你又是用针治病的,我就着人寻了全本,寻到之后又命人用最漂亮的汉字拓写出来,才拿来给你。”


    乌兰仔细翻看,确是用心良苦,不禁也有些动容,打趣道:“我看这字倒像司空体,难不成王爷把几百年前的古人从坟里挖出来,特命他为我写的?”


    阿尔多哈哈大笑:“也差不多是这样。从一个汉人手里重金买下的什么碑林拓本,然后一个字一个字拼的。”


    “是盛左德碑林吧?司空先生当年的字,也就是这个碑林最全了。”


    “对,似乎就是那个名。”阿尔多点头,“听说那碑林是官家的,寻常人不能进去,也不让人随便拓写。咱买这拓本是人偷偷进去拓的,市价千金之上。”


    拓本?乌兰目光骤亮。




交错

碑林,拓本,石刻……


    乌兰放软身子伏在他胸口,轻声道:“多谢王爷。”


    滕江的病渐渐好起来。草原上一片柔嫩绿意的时候,他已经能够自由行动,只是身子还有些虚弱,活动一会便要躺着休息。


    乌兰去看望他的时候,他正在院子里散步,身边跟着泰格和李郎中。


    见乌兰进门,滕江迎上去就要行大礼,乌兰忙让泰格搀他起来。


    “王妃之恩滕江无以为报,实在惭愧。”滕江说得诚恳,乌兰只微微一笑,叫他不要将治病之事太过放在心上。


    滕江人老体衰,经此一病早就感觉自己不久于人世,却没想到还能活过来,因此对医治自己的人怀着一种难以描述的感激之情。尤其是对乌兰,他的态度发生巨大转变。


    听泰格说,滕江经常私下感喟,说自己之前错看了王妃,她不但不是红颜祸水,反而是个明理善良的人。


    乌兰听了这话,心中却比滕江更惭愧。这老人耿直忠厚,可她一直怀着利用的心思接近他,若不是他病得及时,她接下来是要害他的。


    所以,每当滕江要表达感谢之情,她都轻描淡写打断他。                    


    她不要他的感激,那让她有负罪之感。                  


    “治病是医者本分,何况大人痊愈并非我一人之力,所以大人不必总是念念不忘。若真要感激,大人便快点好起来,多为王爷分忧,为拓陀做事吧。”她这番话又让滕江感慨不已,连连称是。


    一直静立的李郎中忽然开口:“王妃气度确非常人可比,草民有幸得见王妃,实在幸运。”


    乌兰转眸看他,他却低首垂眸,整个人依旧裹在面巾和披风中。接触日久,乌兰经常与他一起讨论滕江病情,到后来两人也不隔着屏风说话了,不过他却从不肯与她对视。




交错

乌兰感觉的出,那不是出自普通人对权贵的敬畏。


    他似乎在避着她。


    一个素不相识的郎中,为何要刻意避她?她让泰格去查,却什么也没查到,于是有些困惑。


    凭直觉,她认为他没有恶意。


    可他让她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别扭的,不舒服的感觉。


    最后她只好把他的奇怪归结为下意识的自惭形秽。他有残疾,终日不能以真面目示人,也许长久了便有些举止古怪。


    泰格派去伺候他的婢女禀告说,他只在每日洗脸用餐时摘下面巾,而那露出来的脸,着实有吓人的恐怖疤痕。


    乌兰听了心中惋惜。他若体肤完好,凭着一身医术,该是许多女子芳心暗许的对象吧。


    他很少主动与乌兰说话,这次却插进滕江和她的对话中,乌兰有些意外,只回应说:“李公子过誉了。我有缘得见公子医术,也是大幸。”


    滕江接口:“我方才还说,等我病好就去求王爷,让李公子进王府做府医。”


    乌兰点头:“甚好,我回去便和王爷说吧。”


    李郎中却拒绝:“承蒙错爱,草民志在游遍天下。如今大人身体已无大碍,相信王妃可保大人无虞,草民即日便要告辞,还请王妃和大人成全。”


    他的语气诚恳,滕江刚要阻拦,乌兰摆手道:“也好,既然公子另有所慕,我们也不勉强。公子若有什么要求尽可提出来。滕江大人病愈公子功不可没,只要王爷能办到的,一定会满足公子所求。”


    李郎中笑说:“草民还真有一个不情之请。”


    “请说。”乌兰点头。


    “请王妃借一步说话。”


    闻言,乌兰面色沉静,泰格目光一闪,卓佳和滕江都困惑看着他。


    李郎中解释道:“那日见王妃行针,同走少阳厥阴,与草民所学颇有出入,特想请教一二。不过涉及家传秘法,还请旁人回避,望滕江大人容谅。”




交错

双盛民风开放,对男女之防看得淡些,因此李郎中这话说出来,滕江未觉让他与乌兰单独谈话有何不妥,笑说:“这个简单,我们回避就是。不过李公子只有这个请求?”


    李郎中点头。


    滕江道:“这些日子相处,我就觉公子是奇人,如今看来果然与凡夫不同。不要金银珠宝,只念着切磋医术,可叹可敬。”


    院角几株晚梅正在抽叶,绛色枝条上绿意袭人,几朵残花留在叶间,淡粉嫩绿煞是好看。李郎中一身玄色披风站在梅树前头,像幅画似的。


    乌兰看着他,恍惚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泰格见滕江发话,于是接口说道:“大人在外面站久了,进屋歇息吧,王妃和李郎中可在此交谈。若觉累了,旁边厢房里有人伺候。”说着扶滕江进房。卓佳见状,也领着婢女们跟进去,只余乌兰和李郎中站在院子里。


    李郎中行了一礼,乌兰眼神回复清明,笑问:“李公子想问什么?”


    “故人所托,想问王妃是否安好。”


    乌兰笑意一滞。


    她隐隐感到他不只为切磋医术,却也没料到是这样的回答。顿了一下,问:“哪位故人?”


    “姓郑。”


    姓郑……


    乌兰脑中闪过无数画面,而后点头郑重道:“多谢牵挂,一切安好。不知托你之人现在如何?”


    李郎中笑说:“各有各的去处,各自安好便罢了。只不过,王妃的安好可是真的?”


    微风拂过,几朵残梅簌簌落下,飘至他肩头。玄色披风被淡粉花瓣点缀,既清冷又温柔的画面。


    他这话问的似是漫不经心,乌兰镇定的眼神却闪过一丝莫名情绪。


    他依旧垂着头,她却觉得他感觉到了她的烦躁。             


    “安好有何真假?好,便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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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砂

他终于直了微欠的身子,抬起眼来。


    他看她,只那么一瞬。


    她的心就莫名一片空白。


    他却重新垂下了眼眸,得体地施礼告辞:“草民还会在城中盘桓几日,王妃若有事,可到城东驿馆找我。”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院门之外,她转眸去看那几株晚梅。


    嫩绿的叶子依旧在春日微风中摇曳生姿,簌簌的,地上已经铺了浅浅一层花瓣。


    卓佳走进院子里来,将月白色的浅绒披风披在乌兰身上:“主子,总在这里站着做什么?天气虽是暖了,这阴凉地方站久了也不行的。”


    乌兰笑了一笑,扶着她手进房,口中说着:“李郎中说了一个很老的方子,我一时想住了,竟忘记进屋。”


    回到正房暖阁里,滕江已经歪在榻上睡着了。他大病方愈,稍微活动一会精神便不济。泰格迎上来直说:“王妃恕罪。”


    乌兰坐到椅上歇息,微笑着轻声说:“无妨,滕江大人本该好好休息。我也不便过分打搅,歇一会就走。前阵子你跟我要的东西已经有了眉目,过些天打发人给你送过来。只不过,可能还要费些时日,不知你急用不急用。”


    屋内还有伺候滕江的奴婢们,乌兰点到即止。


    泰格初听有些困惑,一瞬间明白过来,忙躬身道:“多谢王妃记挂,些许小事本不敢劳烦王妃,无奈……呵呵,总之已经厚脸了,卑职再斗胆说一句吧——越快越好。”


    乌兰抿了口茶,扫一眼周围的婢女。大部分都低眉顺眼站着,但也有一两个眼神灵动。


    她和泰格人前打哑谜,为防人胡乱猜忌,当下便笑说:“那些花样子确实不好描画,耽误些时候也再所难免,不过,念在你往日替我在滕江大人跟前说好话,我自会尽力。你实说吧,跟我要汉地女子用的花样子,到底是去讨好哪位姑娘?”




朱砂

两人一来一往说些含糊话,本就没有所指,只不过借着明面上的话,暗地里通些消息,像是江湖黑道对切口。乌兰却忽然把话挑明,无端造出一个事情来,泰格和卓佳都有些猝不及防。


    不过泰格到底是机变能力颇强,微微错愕一下便接了口,也不知那花样子到底是什么,姑娘又是怎么回事,只继续打太极:“王妃说笑了,卑职实在……实在是……”说着还做出窘迫的样子,让人真以为他是情事被人道破,正在不好意思。


    乌兰挥手:“罢了,你不说我也不逼你了,到时给你东西就成。”


    “多谢王妃赏赐。”泰格顺杆爬。


    “不用谢,好好伺候滕江大人,就是替王爷分忧,要什么赏赐都有你的。”又嘱咐了一些饮食起居需要注意的事宜,乌兰带人离开。


    泰格直送出很远才回府,脸上是溢不住的喜色。西北那里传来消息,一切基本准备妥当,再过月余便可行事。他若在那之前将东西送出,自是为主子锦上添花,甚至,雪中送炭。


    自乌兰往返滕江府治病,二夫人就不断遣人给乌兰送东送西,极力表示她的感激之情。这日,又亲自登门。


    乌兰正伏在案上描画,头也不抬,只命人请她进来。二夫人进门先行了礼,凑近案边笑问:“王妃好兴致,这是画什么呢?”


    乌兰握着笔看她一眼,说:“花样子,看不出来?”


    二夫人啧啧赞叹:“原来是花样子,还真没见过这样的。不是普通花卉,竟是一幅一幅的画。”


    乌兰露出得意的神色:“你怎么会见过,这都是汉地名家的手笔,我们那里贵族女孩儿才有这种情致心胸,照着它们刺绣。寻常人,不过绣些牡丹月季罢了。”


    二夫人面不改色微笑如初,毫不理会乌兰言语中的轻视讥讽,拍手笑道:“如此我可知道了,王妃寻朱砂原是为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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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砂

纯白如雪的素纸上,弯弯曲曲全是绛朱色的线条。一山一水,一花一木,满目深深浅浅的红。


    乌兰闻言手中一顿,停了笔,抬眸扫了二夫人一眼,不经意似的说道:“怎么,你对我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


    笔头圆润如枣核,蘸了朱砂色,从笔尖的浓重渐渐过渡到尾部雪白,像晕染开来的鲜血。乌兰将笔去莲花砚中调色,笔杆一下一下磕碰砚边,嗒嗒的响声。


    二夫人的笑容像热烈绽放的曼陀罗:“王妃言重,拖雅怎敢打听王妃的举动。那日遣人送点心来,听小丫头们闲聊说王妃寻朱砂,这才特特找出给王妃送过来。”说着打开带来的锦盒,给乌兰过目。


    乌兰撂下笔,细看几眼那些朱砂,又凑近闻了一闻,捏起一点在指尖碾动,满意笑道:“果然是上好的,比我寻到的好许多。”


    二夫人道:“王妃肯上眼就好,我那里还有,改日再送来。”


    乌兰这才露了笑容,请她坐下喝茶:“府里这么些人,也就你肯对我上心。”


    “王妃说哪里话。王妃千金贵体,谁敢不上心呢。”二夫人笑容轻松了许多,“我这些小心意只怕上不了台面。不说别人,大夫人是名门望族出来的,论起待人,不知比我好多少倍。”


    乌兰知她是有意提起,索性顺着她说下去:“她呀,也就是那样了,你和她相处比我时日长该知道的,还能好到哪里。倒是你,不管我怎么对你,你都一往如初。开始只道你藏奸,时候长了才知道,原来是你本性醇厚,不像她们那些别有用心的。”


    二夫人忙站起来:“王妃千万别这么说,拖雅哪敢别有用心。”


    乌兰按她重新坐下:“别多心,没说你,好人坏人我分得出来。故意冷着你们这么些时候,底下什么闲言闲语我都知道,唯独你言行纯良与众不同,是值得深交的。”




朱砂

二夫人眼神一动:“王妃是说……故意冷着我们?”


    乌兰笑笑:“是呀,你以为我生来就是不知礼识趣的人么?要真是那样的,王爷也不会宠我了。”脸上得意之色越来越浓,像恶作剧得逞的顽童,“我呀,之前那样对你们,不过是为了试探你们的真心,看看谁是装好作脸巴结我,谁才是真正的善良。这么些日子,背后嚼舌根骂我的人多了,只有你不同。”


    说完,乌兰灼灼看着二夫人,眼中是欣赏和信任。


    二夫人恍然道:“原来王妃是这个意思!怪不得总听人说王妃待人宽厚,我自己却总见王妃的冷眼,一直以为哪里得罪您了,心中惶惶,未料到王妃心思与众不同,如今我可放心了。”话锋一转,她又道,“不过,别人若说了不中听的话,也是无心之过,还请王妃不要放在心上。”


    乌兰摆手:“那你就别管了。经过这么些天,谁亲谁疏我已有分寸。你,才是最可信赖之人。”望住二夫人的眼睛,乌兰脸色郑重。


    二夫人离座行礼:“愿为王妃效劳。”


    “行了,心里知道就好。没什么事就回去吧,我这里还忙着呢。朱砂留下。”


    二夫人于是行礼告辞,乌兰又想起什么,叫她回来,递给她一叠纸:“听说你画工也不错,余下的朱砂不用送来,你用它帮我把这些画了吧,我一个人画不过来。”二夫人笑应着去了。


    前脚送走二夫人,后脚卓佳就腻到乌兰身边盘问:“主子又打什么主意呢,怎地和她好起来了?”


    乌兰注视着卓佳不出声,看得卓佳毛了,讪讪拿回握着乌兰胳膊的手。


    “她从谁嘴里知道我寻朱砂的事?”看了半晌,乌兰冷冷问她。


    卓佳眨眼想想,低头道:“大概是下边丫头们嘴杂。”


    “大概?”


    卓佳见乌兰似是动气,不敢出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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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砂

乌兰缓缓道:“这一次不是什么大事,我原也没叫你们保密,情有可原。不过,事情从我这里出去,你不该连是谁捅出去的都不知道,只跟我说个‘大概’。”


    卓佳觑了乌兰一眼,跪在地上。


    乌兰并不叫她起来,自顾自走到案边,拿起笔继续描画。软羊毫笔细细的尖,在纸上勾勒出不同的粗细浓淡。


    大概过了一炷香时候,描了半幅《折柳图》,乌兰直起身子揉揉发酸的肩膀。瞥一眼犹在地上跪着的卓佳,慢声道:“可知道错了?”


    卓佳叩头:“知道了。”


    乌兰搁下笔,轻笑:“你不知道。”


    房内静悄悄的,卓佳伏在地上不敢再言语。


    “我平日未把你当奴才,你是觉得我驭下宽和,还是把我当你们的一颗棋,并不放在眼里?”她坐在海棠折枝梨花椅上,拉家常似的与卓佳说话。语气轻松,却将卓佳惊了一跳,连说“不敢”。


    乌兰继续缓着语气说:“这回我明白告诉你,省得你会错意。我是把你当同盟,所以才平等相待,与你推心置腹。可是,该我做的我都在尽力,而你这同盟却做得太不合格。”


    “我不管你和外面怎么联系,也不管你怎么收拢手下的奴才,我只要你把事办好,别给我出岔子。外面让你接应,我也给你主事的权力,怎么你连底下人的嘴都管不住?那要你何用?”


    卓佳抬起头来,盯着乌兰,脸上刚绝:“奴婢知错了!不会再有下次。”


    乌兰斜睨她,半晌,只看见她眼中清亮的眸光。


    “起来。”


    卓佳动了一下,然后用手撑地站起,身子微微摇晃。


    乌兰知她是跪久的缘故,命她躺在榻上,在她腿上揉捏按压。卓佳死命拒绝,无奈拗不过乌兰,只好惶惶躺着受用。


    乌兰边捏边说:“让你跪,是让你长记性。给你舒筋活血,是让你继续好好做我的同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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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期每日五更。

    周末身体若好会多更,身体不爽会停更休息。

    非常感谢亲们追文。




朱砂

卓佳离去的时候,觑着乌兰脸色,终于忍不住说:“主子,奴婢大胆提醒一句,您今日突然和二夫人交好,她未必肯信。”


    乌兰满意笑笑:“好,你能想到这个不错。我对她转变态度,用的理由多拙劣我自己知道。不过,正是这么拙劣才能让她高兴。我越笨,她的警惕越松,咱们才好行事。”


    卓佳点头退下去。


    乌兰又进了一次地下石室。


    出来时,和赶去面见阿尔多的罕木和擦肩而过。


    罕木和一个不小心,将手捧针盒的乌兰撞倒在地。针盒摔裂,银针滚了一地,在青石板上叮叮作响。盒底层的几幅朱砂画也脱落出来,幸亏石板上尘土不多,并没弄脏。


    一个小瓶子咕噜噜滚到远处,罕木和慌忙边赔罪边跑去捡,回来递到乌兰手上,语气惶恐:“卑职该死,不知是何贵重之物,若坏了卑职加倍赔偿,请王妃不要怪罪。”


    他低头施礼瞬间,乌兰分明看到他眼中的狡黠。


    得体的一笑,乌兰打开小瓶子倒出些粉末:“大人不必着急,一些朱砂而已,不值什么。”


    罕木和口称多谢王妃宽厚,蹲下身帮乌兰拾掇散落的东西。


    “王妃喜欢画画?这些是用朱砂所绘?”他拿着朱砂画不经意问。


    乌兰笑说:“无聊时打发时间罢了,上不得台面。”


    罕木和却一脸崇拜:“王妃蕙质兰心美名远播,不必太过自谦。连入石室行针都随身带着朱砂和画卷,必是擅长丹青了,改日有机会定要领略王妃高技。”


    他话中有话,乌兰听得出来,不过并不在意,只专心捡拾银针,答道:“大人謬赞,我哪里擅长丹青呢。王爷今日劳累,我在里面多陪他一会,无事便描几幅花样子打发时间的。”


    站起来道别,罕木和施礼恭送。


    抬起头来,却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朱砂

二夫人很快接到密信。


    拆信先看落款,颇有些意外。待细细看完内容,她施施然笑了。回手将信放在火上烧掉,低头寻思了一会,安排人去做事。


    没过多久,乌兰这边也接到密报。


    “达拉还算乖觉。”乌兰问卓佳,“这事可准?”


    卓佳点头:“不只达拉这么说,另一条线也是这个消息。”


    乌兰凝眉想了想,吩咐道:“东西先别急着送,先看看二夫人的动静和咱是否有关。军中的人给她送信,照这情形,我只怕是那位罕木和。是的话便不大妙。底下人你先管束紧了,别出岔子。”


    卓佳见她说得凝重,忙答应着去了。


    第二天,二夫人亲自送了朱砂画过来。乌兰拿在手中,翻了几张赞不绝口:“行笔不知比我强多少倍,又这样快,真要感谢你呢。”说着将一大叠画收在斗屉中,拉着二夫人走到案边,说:“看我描的这些,也就凑合能用罢了,尚还差几幅,今晚赶赶该是能画完。”


    二夫人自是称赞一番,正说着,阿尔多回来了,见二夫人也在,便问:“好热闹,说什么呢?”


    乌兰亲手给他卸去外衣,款款扶他坐下,笑答:“还不是那些花样子,二夫人帮我画了许多呢。”


    阿尔多便说:“我正想说呢,这几天你一直画呀画的,别累着。”


    乌兰瞥一眼二夫人,见她脸上尴尬神色一闪而过,很快又恢复端庄。乌兰继续和阿尔多手拉手说话:“哪里就累着了,二夫人也在帮忙,大概今晚就能画完所有了,画完就给泰格送去。”


    “泰格?”阿尔多意外道,“滕江那个侍从?你画给他?”语气颇有些不悦。


    二夫人也惊讶插口:“我先前听说是给泰格的,还不大相信呢,原来真是呀?王妃这样紧赶慢赶,我还以为是给王爷的。”


    乌兰看了看她,知她言语挑拨事端。




朱砂

不过,岂是她能挑拨来的?


    乌兰笑挨着阿尔多坐下:“二夫人想什么呢?这些花样子王爷用来做什么,他又不绣花。这是我给泰格的赏,一是谢他替我和滕江大人周旋,给王爷分忧。二来,滕江大人病中他尽心尽力,大家都看在眼里,这样忠心的奴才该重赏才是。”


    掩住阿尔多微张的嘴,不让他说话,乌兰接着说:“他金银珠宝都见惯了,赏下去也不值什么,倒是听说他正在对女人用心,汉地花样子在这里极其少见,拿去讨好女人再好不过。这份礼呀,算是送到他心坎里了。”


    她捂住他嘴的动作颇为暧昧,二夫人别开眼,笑说:“王妃送礼真是别出心裁。”


    “投其所好罢了。”乌兰笑笑,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又说,“本想打发人送去的,不如,二夫人和我同去吧?你上次还说很久没去看望哥哥,我也正好查看滕江大人的病情。”又转对阿尔多说,“王爷,今天晚上让二夫人在咱这里用餐,而后我们同去滕江府可好?”


    二夫人闻言欢喜,阿尔多见乌兰有兴致便答应下来,只是眼神缠绵看着她说:“那可要早点回来。”


    乌兰脸上一红,扭过头去。


    二夫人见两人这样,心中不免又妒又酸,脸上却只笑着。


    一顿晚膳用完,乌兰故意和阿尔多极尽暧昧,心下也不免佩服二夫人的镇定自若。更衣时分卓佳悄悄说:“都安排好了。”乌兰点头,回去赶着描了几张画,又将二夫人送来的一起放到盒中,唤小丫头拿着,然后和二夫人一同登车去往滕江府。


    滕江精神好了许多,见乌兰二人同来很是高兴。诊了脉,乌兰静坐一边喝茶,听二夫人和滕江絮絮话些家常。过了一会,乌兰起身要去更衣,滕江吩咐人好好跟着。


    卓佳看着泰格郑重道:“可要找妥帖的人。”




朱砂

乌兰笑骂:“臭丫头,越发惯得你得意了,在滕江大人这里也敢乱指挥。”


    泰格状似无意看了看卓佳,躬身笑道:“无妨,卓佳姑娘说的没错,王妃千金贵体驾临府中,自然要妥帖伺候。”说着遣了两个婢女随乌兰等人同去。


    两个婢女,一个在外面伺候,一个随卓佳陪同乌兰进入更衣室中。


    乌兰解衣,外衣一件一件脱得干净,露出里面白底红花的裹胸。


    张开双臂,卓佳替她将裹胸解开,一圈一圈的绕下来,竟有近两丈长。


    轻轻舒口气,乌兰笑说:“可憋坏我了。”


    卓佳抿嘴笑着,将裹胸递给那个婢女,伺候乌兰重新穿衣。那婢女初时惊讶,很快便恢复平静,欠身行了礼,一声不响解开外衣,将裹胸穿在自己身上。


    哪里是什么白底红花的裹胸,只是一块素白的绢布,染上朱砂的血色罢了。


    那深深浅浅的朱砂纹路,正与地下石室中的壁刻一般无二。


    兵防图的拓本。


    回到房中,那两个婢女一会便寻隙出去,不见了人影。乌兰和泰格对视一眼,知道事成,继续垂眸抿茶。


    早知道如此容易,她画那些个劳什子花样做什么。


    原本打算分散在花样子中送来的,二夫人最近动作频繁,似乎盯得紧了许多,只好亲自穿着过来。


    瞥一眼小丫头怀中抱着的画纸盒,回头却发现二夫人也在盯那盒子。发觉乌兰看她,她微微一笑。


    乌兰点头回应,也报以微笑。


    那些画纸却不会白费的吧?她想。


    二夫人看看泰格,笑说:“你造化大,王妃亲自画了东西送你。”


    泰格欠身道:“夫人说笑,卑职不敢当。”


    二夫人笑得更灿烂,指指那个盒子:“不信?那不就是。”


    滕江凑趣:“真的?”


    乌兰笑看二夫人,只不出声,看她接下来怎么说。




朱砂

“王妃亲口所言,岂能有假?”二夫人起身,拿过小丫头手中的盒子,放到高几上亲手打开。


    乌兰略有些发急,紧走两步赶到跟前,按住盒盖,笑说:“得了,女人家玩的东西,滕江大人必是不感兴趣,让泰格直接拿走就得了。”说着叫泰格过来接。


    二夫人却说:“花样子再精贵也不值什么,但王妃亲笔绘制的东西却世间少有,打开让大家看看王妃手艺嘛。”


    “这可要羞死我。里面还有夫人的手笔呢,两相对比,我的就太不可入眼了。”乌兰拿过盒子就要递给泰格,二夫人却不肯松手。


    目光相对,乌兰惶恐,二夫人眼中却是笑意深深。


    她是个聪明人,接了密信前后联想,大概将乌兰的打算猜了多半,只等着看盒里的东西和泰格的反应。


    她笃定那必不是花样子那么简单,也猜度出哥哥滕江府上的奴才暗地里有勾当。


    乌兰请她帮忙绘制,还邀她同来送画,她心里早有疑惑,但仗着自己安排妥当,也不惧怕,单等看乌兰如何行事。此时见她眼中慌乱神色,越发确定盒中有古怪。


    乌兰坚持用力争夺盒子,二夫人不再抢,而是装作失手,用力反手一扣,借着乌兰的夺力将盒子翻打在地。


    锦盒翻处,画纸撒了出来,乌兰忙俯身去拾,二夫人拉住她:“王妃怎可亲自动手,让丫头们拾掇吧。”话落她身后婢女便上来两个,蹲下收拾。卓佳也赶忙上来帮忙。


    二夫人懊悔叹气:“唉,都怪我玩心太重,失手了。王妃责罚我吧。”


    乌兰扯出笑意,眼睛却紧张盯着地上纸张,随口道:“无妨。”


    滕江倚在榻上,见乌兰脸色不是很好,怕自己妹妹吃亏,先责怪她说:“太不小心了!多大人了还这么毛手毛脚!”


    二夫人做出委屈的样子,拿起丫鬟捡起来的画纸,作势一张张仔细吹土。




陷害

乌兰装作慌乱的去夺二夫人手中的画纸,连说:“不妨事,地上又不脏,哪用这么仔细清理。”


    一边说,一边把画纸叠起来重新放回盒子中。


    二夫人见乌兰如此,微微一笑,不在坚持,也帮乌兰收拾起来,盖上锦盒。


    然后,她朝身后婢女努嘴:“拿去收拾干净。”不待乌兰反应过来,将锦盒递给自己婢女。那婢女接过盒子就朝外间走去。


    乌兰刚要拦阻,二夫人拽住她,笑说:“王妃,这些小事交给奴才们就好,何须咱们亲自动手。我这个丫鬟很妥帖的,王妃尽管放心。”


    偏生这时滕江咳嗽起来,二夫人忙拉着乌兰给哥哥查看病情。乌兰于是坐下继续闲话,不时瞟一眼外间,留心那里的动静。


    二夫人的眼里得色越来越重。


    片刻,那婢女捧着锦盒回来复命:“禀王妃、夫人,都收拾好了,与原来一般无二。”说着将锦盒递上。


    盒盖是打开的,里面素纸干净如初。


    二夫人接过来笑说:“看,我说的没错吧,王妃尽可放心。”说着拿起上头几张画来,对上面的花纹赞不绝口。


    乌兰笑着与她同看,笑容却微微一僵。


    最上面的那张,却不是她图样中原有的。


    她竟从来没见过这画。


    “咦?这画好看的紧,字我却不认识了,是汉字么?”二夫人忽然指着那画上的题诗左看右看,还拿给滕江去欣赏,“哥哥,你认识些汉地的字,可知道这写的什么?”


    滕江眯着眼睛辨认,一个字一个字念。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终不……”


    滕江停住了。


    二夫人奇怪:“哥哥,怎么不念了?那写的是什么?”


    滕江念的是汉语,乌兰听出来了,脸色微变。上前拿过滕江手中的画细看,眉头不禁皱起来。


    那诗的落款处,赫然写着“蘭予颂”。




陷害

滕江正是因为看见了这个落款,才停住不念了,惊异看着乌兰。


    乌兰不知道这落款是什么意思,但从滕江脸色看出来事情蹊跷。


    二夫人犹在问着:“哥哥,你怎么了?”


    乌兰脸色沉静,不言不语,只看她们如何行事。


    滕江转目去看泰格,狠狠盯了他一眼,把泰格弄的莫名其妙,试探着问:“主子?”


    “你做的好事!”滕江发怒,剧烈咳嗽起来。二夫人忙上前给他揉背,边揉边责备:“哥哥做什么呢?无故发什么火,还当着王妃的面。”


    乌兰拿着画坐回椅上,事不关己似的,仔细欣赏起来。


    泰格见滕江动怒,跪下问道:“主子息怒!不知泰格做错何事……”


    “滚出去!”滕江喝道,又咳嗽了一阵。泰格不敢再问,忙躬身退出,走时瞥了一眼乌兰。


    乌兰只当没看见,转头劝滕江:“大人为何事如此动怒?身子刚好些,别气坏了。”


    滕江好一阵子才平复下来,推开妹妹,对她说:“你出去,我和王妃有话说。”


    二夫人诧异:“哥哥?”


    乌兰也笑言:“大人有什么话,怎还防着自己妹妹?二夫人并非外人,大人但说无妨。”她知道事情不简单,偏要看看二夫人如何应付。


    滕江却踌躇,看着乌兰手中的画道:“王妃真以为此事可外传?”            


    乌兰露出惊讶的神色:“大人何意?二夫人是你亲妹,我与她平日相处甚好,亦如姐妹一般,大人有什么事非要背着她说?”


    滕江说:“那我就开口了。”                       


    “请大人直言。”乌兰点头。                       


    滕江指着那幅画:“王妃名字中有‘兰’字,泰格名字中有‘颂’字。王妃,我认的汉字不多,但这几个还认识。”说完沉痛看着乌兰。




陷害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乌兰忽然笑了。


    这次轮到滕江诧异:“王妃,你……”


    乌兰打断他,笑问:“我有些不明白,泰格名字里哪有‘颂’字?”


    “那是他昔日经商汉地时所用的汉人名字,知道的人不多。”滕江答道。


    “那么,我便知道大人为何动怒了。”乌兰恍然。


    “王妃,你还笑得出来?”滕江一脸激愤。


    “我为何笑不出来,大人可是以为,这画是我要送给泰格的?”乌兰冷了脸。


    滕江恼怒别过头去。


    二夫人像是听明白了,接口道:“王妃……这是?”


    乌兰转目盯着她,冷声道:“二夫人,我正要问你呢。怎么你的婢女拿走我盒子,便多出这么一张画来?她放的还是你指使她放的?”


    滕江闻言惊讶转过头,看着自己妹妹和乌兰。


    乌兰笑说:“大人莫着急,更不要动怒。您留着力气问问您的好妹妹,问她想要做什么。”


    二夫人惊诧:“王妃,这从何说起!”


    “就从你的婢女说起。”乌兰平静回答。


    二夫人这种栽赃嫁祸的手段太过拙劣,乌兰自己都替她着急。


    她身后婢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头哭道:“主子们说的是什么?奴婢不懂。”


    二夫人也急了:“王妃,我也不懂您在说什么。”


    滕江接口:“王妃,事关重大,请三思再说!这事……这事我原本也没打算告诉王爷。”


    乌兰“啪”一下将画狠狠拍在桌子上:“三思?滕江大人,你认为我是为求自保,信口雌黄陷害你妹妹?你不打算告诉王爷,我可有这打算!这种不清不白的事情,我怎可容忍。卓佳,遣人去请王爷过来。”


    卓佳应了一声就要出门,二夫人拦住她,对乌兰说:“王妃,你我姐妹相交,情谊不薄,你当真要这么做?”




陷害

乌兰冷笑:“我却不知道什么是情谊不薄。你我情谊深厚,这画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你只说吧,是请王爷来,还是就地拷问你的侍女?”


    二夫人很气愤,连说了三个“好”,坐回椅上说:“那就让王爷来说个清楚!”


    卓佳脚不沾地出去遣人,片刻之后,阿尔多到了。


    一进门,他就直奔乌兰:“怎么了?”


    众人纷纷向阿尔多行礼,乌兰也跪倒在地,而且不肯起来,只说:“请王爷做主。”


    阿尔多皱眉看向滕江和二夫人,两人也低头跪下,却和乌兰一样说话。


    “你说!”阿尔多坐在主位,冲卓佳喊道。


    卓佳一五一十将事情说明,阿尔多脸色越来越难看,目光在乌兰和二夫人脸上来回移动。


    乌兰知他起疑,冷哼一声:“王爷自己决断。若觉我对不起你,就地杀了我,一了百了。”说完扭头看向一边,赌气不再说话。


    二夫人哭了,哽咽道:“王爷,这画是哪里来的我实在不知道,王妃自己清点的盒子,一路上都是她的婢女捧着,我冤枉呀。王妃和我一向很好,我的为人王爷更清楚,怎会做这样的事?”


    阿尔多问乌兰:“她说的是实情吗?”


    乌兰白他一眼,不肯回话。阿尔多刚要发火,卓佳忙说:“二夫人说的是。不过,刚刚夫人把盒子碰翻了,命自己的人拿出去收拾画纸,回来时就有了这张纸。”


    二夫人接口道:“这纸是那时有的,还是早就有,谁也不清楚呀。”说着又呜呜咽咽哭起来,只说“请王爷明鉴”。


    “滕江,你知道吗?”阿尔多见问不出什么,转向滕江。


    滕江叩首,谨慎的说:“回王爷,这纸何时有的,确实没人能说清。”


    乌兰噌一下站起来,大声道:“什么没人能说清,你问她,要么问她的奴才,看看到底能不能说清!”




陷害

阿尔多怒喝那个婢女:“你说!”


    那婢女吓得哆嗦,跪在地上一个劲哭:“奴婢不知道呀王爷……”


    乌兰一脚踢开她,走到阿尔多身边:“也不用这么麻烦了,干脆——”她趁他不备,一下拔出他的腰刀,将刀尖抵在自己胸口,刀柄冲着阿尔多。


    “王妃!”卓佳和滕江惊呼。


    “阿尔多,来,拿着刀柄,然后往前送。你干脆一刀杀了我,省去好多麻烦,也不用疑神疑鬼了!”


    阿尔多惊起:“乌兰……”


    乌兰恨恨看着他:“你既然肯问她们,也就是有怀疑我,哪怕只有一点点,那也是怀疑。阿尔多,这种感情我不要,掺了怀疑和猜测的感情,我不要!你动手吧。”


    她闭上眼睛,等他动手。


    阿尔多一把拽过她持刀的手臂,捏紧她的手腕,强迫她将刀丢开。


    他将她搂在怀里,轻拍她的背。


    “将那奴才拖出去砍了。”他冷冷吩咐。


    于是那婢女被捂住嘴拖走,哭喊都不让发出来。


    众人不敢再发一言,屋里霎时一片死寂。


    窝在阿尔多怀中,乌兰忽然出声:“王爷还没问,就将人打死,真省事。”


    “不用问,必是她陷害你。”


    “是她还是别人?她一个奴才害我有什么好处!”乌兰挣脱出他的怀抱,气愤道,“王爷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


    阿尔多皱眉:“乌兰。”


    乌兰又转向滕江:“大人素以公正著称,不知道对此事什么看法?因为关系到你妹妹,你不敢说话了是不是!”


    “乌兰,不许胡闹。”阿尔多上前重新揽住她,不让她挣脱。


    滕江低着头不发一言,二夫人嘤嘤哭泣。乌兰看了她一眼,只觉失望,她不像是只有这种伎俩的人啊,比之郑仪光真是差了好多。


    “我们回府。”阿尔多抱起乌兰出门,乌兰顺从,不再挣扎。


    刚走了几步,院子里忽然吵嚷起来。




背叛

走出门去,院子里人影攒动,乱的可以,泰格正怒斥众人安静。


    阿尔多皱眉:“滕江,你府上真不错。”滕江刚走出门来,听此言忙赔罪,又呵斥奴才们。


    地上呜呜咽咽伏着个哭泣的婢女,阿尔多问:“什么事?”


    泰格尚未答话,旁边另一个婢女跪下说:“请王爷做主,她偷二夫人东西。”


    二夫人闻言轻斥:“阿彤,不许胡说。”


    叫阿彤的侍女抬起头来满脸委屈:“夫人,奴婢说的是实话。王爷您知道,二夫人出门都多带两套衣服首饰备用的,今儿我刚离开一会,就发现少了个簪子,追过去抓到她还不承认。”


    哭泣的婢女叩头道:“主子们明鉴,奴婢在府上算是月钱多的,怎么会偷主子东西。”


    “那你怎么不敢让我搜身?拿了就想跑,欺负我们不是府上的人,不熟悉路径吗?”阿彤快言快语,“我跟着夫人来过几次,路还是认识些的,你别打错了主意。”


    乌兰留神去看,心中一紧,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那被指偷窃的婢女不是别人,正是伺候乌兰更衣,将兵防图穿在身上的人。


    滕江和二夫人呵斥吵闹的奴才,阿彤却十分委屈不依不饶。


    乌兰揉揉额头,怒道:“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来烦王爷,还不快让开。”


    二夫人也说:“阿彤,待我回去再罚你,真是不知深浅,少个簪子怕什么?都让开,王爷和王妃要回府。”


    阿尔多不耐烦了,对滕江道:“你府上事儿真多,等病好了好好管管奴才,闹得不成样子。”


    滕江忙呵斥那婢女:“拿了什么赶紧交出来,不像话!”


    那婢女却抵死不承认,阿彤在一边也不闲着,只管和她拌嘴。


    忽然,那婢女从地上爬起来,一头就朝院中假山撞去,顿时头破血流歪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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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虚弱啊虚弱,妮妮怒骂我说,我高烧三十八度都坚持十更,你丫拉个肚子还想断o(╯□╰)o

    于是偶支着脑袋虚弱码字,无比膜拜妮妮大王

    童鞋们,跟偶一起膜拜丫吧,去看看丫这两天病中晕眩码出滴字啥样




背叛

“啊。”乌兰吓得哆嗦了一下,阿尔多忙伸手将她眼睛盖住。


    这一下出乎众人意料,场面更乱。


    “还不拖下去!”阿尔多皱着眉头喝道,“泰格,你是怎么替主子管家的,事后自去领鞭子!”


    泰格忙答应着赔罪,一边让人把晕过去的婢女抬下去医治。


    二夫人也动了气,喝骂阿彤胡乱挑事,让她“滚远点”。


    于是那婢女阿彤就忙忙跑走,不敢再停留,生怕惹火上身。


    她是二夫人手下的,滕江也不好管教她,阿尔多更一心安慰乌兰,没心思搭理这种小事。乌兰从阿尔多的手指缝中偷眼去看,却觉二夫人分明给阿彤使了眼色。


    这边二夫人冲着阿尔多跪下,柔声劝道:“王妃看样子是吓着了,不如先进屋压惊,过一会再走?”阿尔多点头应允,抱着乌兰重返堂中。


    乌兰刚要拒绝,院外跑进来一个下人,禀报说罕木和将军到了。未待阿尔多和滕江答言,罕木和已经跟在下人身后带人进来了。滕江虽然疑惑,却也礼数周到的请罕木和进屋叙话。


    罕木和跟着滕江进门,他带来的人却直入角门,进了内院。滕江错愕:“将军这是?”罕木和不答言,进门先给阿尔多请安,说是来探望滕江大人。


    滕江看出来事有蹊跷,却引而不发,笑说:“多谢将军美意,不过将军也忒急了些,我本应出府门迎接将军,您却自己进来了。”


    罕木和笑着与他寒暄,又详细询问他病情如何,磨蹭了好半天。


    乌兰心中纳罕,知他来者不善。一个二夫人没什么可怕,底细摸的差不多,她应付得来,突然却杀出个罕木和来,他亲自登门,出手迅速,莫非他们确实看出了什么?


    片刻,有人进门向罕木和低语。罕木和长身而起,对阿尔多行礼道:“请王爷看些好东西。”




背叛

先前那婢女又被拖进来,头上抱着白纱,人已然清醒,衣衫却凌乱。


    跪在滕江脚下,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大人,奴婢伺候您这么多年,从来没做过半分坏规矩的事情。今天被人诬陷手脚不干净,奴婢以死明志还不够么?这些人竟追过来羞辱我,大人替奴婢做主!”


    她指着拖她进来的两个人,满脸悲愤。滕江抬眼一看,知道是罕木和手下,饶是一向与同僚谦和相对,此时不觉也动了气,问道:“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罕木和示意,那两个随从上前,一个按住婢女,一个伸手拽她衣服。


    乌兰惊讶:“住手,这成何体统!”阿尔多脸色沉下来:“罕木和,你做什么?”


    罕木和不让他们停手,片刻,那个婢女已被脱的只剩贴身小衣。         


    捡起地上凌乱衣衫,罕木和举到阿尔多面前:“王爷,可认得这个?”


    阿尔多脸色巨变,将乌兰放到一旁,拿起那团布细看,而后揉成一团递给罕木和,压着怒气对乌兰和二夫人说:“你们先回府,我有事要问问滕江大人。”


    罕木和阻拦道:“王爷,王妃和夫人还不能走。”


    “为何?”阿尔多奇道。


    “王爷稍后便知。”


    屋内气氛诡异到极点。


    罕木和转向乌兰:“王妃的朱砂好用吗?”


    乌兰皱眉:“将军有话请直说。”


    “好。王妃爽快,那我就说了。”罕木和拊掌,“请问王妃用朱砂印下兵防图后,为何要交给滕江大人府中的奴才?这奴才又要将图转给谁?”


    滕江闻言扑通一声跪下。他身为文官没见过兵防图,却当然知道事关重大:“王爷,那布上真是兵防图?臣一无所知,请王爷明察!”说的急了,他开始剧烈咳嗽。


    阿尔多看了乌兰一眼,不发一言。




背叛

他起疑了。


    乌兰尚未答话,二夫人先开了口:“将军,按理说我们女人不该插嘴,可事关重大,还请将军三思而言。我哥哥先后辅佐老阿达和王爷,多年来忠心耿耿,如今年纪大了,更不会做这种吃里爬外的事情呀。”


    看了一眼乌兰,她又说:“王妃虽然是汉人,还在古达部落待过一阵子,可王爷宠爱有加,她没可能往外拿什么图。而且这机密的东西,我在府中多年都不晓得在哪,王妃怎能轻易拿到?”


    烛影摇动,照亮二夫人焦急万分的脸庞,双眼却格外的亮。


    汉人,敌营,机密。她状似为乌兰辩护,却句句说在要害之处。


    罕木和注视阿尔多,接口说:“夫人错了,王妃进出机密之地有如进自己家那样方便。至于拿图的理由,还要请王妃自己说明。和古达部落有关?还是和汉地有关?”


    屋内众人皆看着乌兰一人。                                         


    空气中流动着异样的情绪。                                  


    乌兰心中已飞闪过无数念头,见此情景,盈然跪在阿尔多面前。             


    “王爷,那婢女是滕江大人府上的,开始和她纠缠要她搜身的人,是二夫人手下的。我不知道将军怎么会联想到我身上。从画纸中无故出现情诗引王爷过来,到发现什么兵防图,今晚的事到处透着古怪蹊跷。乌兰问心无愧,但求王爷明察,还我一个清白。”


    往日乌兰一跪下,阿尔多马上会搀她起身,这次他却没有叫她起来,只是问罕木和:“你有何证据,确定是王妃所做?”


    罕木和朗声回道:“臣什么证据都没有,但是却敢确定。”                     


    “那你凭的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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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叛

“凭王妃可以自由进出军机要地,且和滕江大人府上过从甚密。能做到这两点的人并不多,而同时做到这两点的,更是只有王妃一人。今晚王妃来这里,图就出现了,王爷,这足以说明一切。”


    乌兰轻笑:“将军,若是这么说,我也有一个道理,将军肯不肯听?”


    罕木和点头:“请说。”                                   


    “能自由进出军机要地的,将军算是一人吧?和滕江大人府上关系密切的,谁又能比二夫人?今晚二夫人和将军来这里,图就出现了。而自始至终,无论哪件事里,我今晚都是被揭发的人,毫无还手之力。这是不是可以说明,将军和二夫人在联手对付我?不然为何这么巧,除了精心安排,还能有什么解释?”


    二夫人也跪下,冲阿尔多道:“王爷,这是没有的事!”                     


    “夫人别急,我只是说个可能而已。”乌兰安慰她,“将军所言确实有道理,我说的也未尝不可能,事实到底如何,现在只有心中有鬼的人才明白。”


    阿尔多举手一挥,桌上茶盏砰然落地。


    “滕江,你有什么话说?”


    咳嗽了一阵子,滕江颤颤巍巍回答:“臣一无所知,无话可说……不如,问问那奴才?”


    这时大家才想起被脱了衣服的婢女,只见她依然跪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及至去碰她,才发现她早已身亡。


    翻过她的身子,七窍流血的脸展现在众人面前,全身发青,已然服毒多时。


    乌兰别过头去不想再看。


    方才在院中,这婢女故意撞到山石上得以脱身,却没想到还有后面的事,终究是丢了性命。她若不死,严刑拷问起来定会更难受千万倍。


    这一下死无对证,阿尔多拍案而起,怒目扫过在场众人:“好,真是好!”




背叛

滕江被禁足,府中人等一概不许外出。乌兰和二夫人回到王府后,也被看管的很严。


    泰格的赤喙鹰在送出最后一封信后,于一个晴天的早晨被毒杀。滕江说,府中的人不能外出,牲畜也得老老实实的,不能再让王爷起疑了。


    乌兰拒绝再为阿尔多行针。她说:“为了替王爷治病,治出事端来了。等这件事水落石出之后,王爷自己决定要不要继续行针吧。我若真是通敌的奸细,故意把王爷往坏里治也是有可能的。”


    阿尔多紧紧抱着她,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千万别是你。”


    他只说了这么几个字。


    他不再到她帐房里来。乌兰整日和婢女们琢磨刺绣打发时间,或是翻读《针义》。


    仿佛又回到了当初窝在军医处养伤的日子,时间很多,可做的事很少。


    夜里睡梦中总感觉有人在身旁,清晨醒来屋中却是空荡。


    院里有株桃花开了,一夜之间芬芳满枝,又在一夜之间被迟到的春雪压住。卓佳折了几枝插瓶,上面还带着薄雪,被屋中暖气熏化,滴滴答答变成水珠落下来。


    似曾相识的情景。


    不过当初是气质清绝的梅花,如今是媚色动人的春桃。


    忽然想起梅树下那个奇怪的郎中来,玄色长披风上的落花点点。最后一次见面,他说,草民还会在城中盘桓几日,王妃若有事,可到城东驿馆找我。


    盘桓几日,现在该是走了吧。


    前些日子忙着弄兵防图,未曾留心,如今想起来了,却已经身不由已。也许该去看看他呢——不知道为什么,但总有些放心不下。


    突然有一天,阿尔多来了,一进门就将乌兰抱住,好久都不放开。


    乌兰挣着扭过头:“王爷这是做什么呢?”


    阿尔多扳过她的脸,说道:“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王爷现在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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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机

她剪水双瞳如一汪澄澈的碧潭,长睫微颤,恍若被雨水打湿的蝶翅。


    阿尔多脸上是愧疚的神色:“乌兰,是我对不起你。”


    乌兰的泪水瞬间就落下来,大颗大颗的。阿尔多用手去擦那泪珠,及至粗糙的手掌碰触她脸颊,又想起什么似的从旁边案上拿起绢帕,细细给她擦拭。


    他陪她在房中待了一整天,有些像做了错事的孩子,不知道该如何讨好她。乌兰也不多说话,静静被他抱着,或者独自卧在榻上午睡。


    晚膳的时候,阿尔多哄着她用了些羹粥。只吃了小半碗,乌兰就放下不吃了。


    “王爷,你不要这样千方百计讨好我。”阿尔多还要哄她的时候,乌兰开口,“一开始我是生气,但这些天我想了好多,早已不生气了。”


    “不生气就好。”阿尔多终于露出笑容。


    乌兰走到窗边,推开窗子观看外面夜色。


    “王爷,我只是在想,以后这样的误会还会有多少,而我,还会多少好运气,可以等王爷查清真相还我清白。”


    她转过身,眸子比星光更亮:“王爷,我害怕。”


    阿尔多动容:“我保证再不会出这样的事!否则……”


    乌兰摇摇头阻止他的起誓:“王爷,不用保证。我不要日后的保证,只要此刻的平静。能多享受王爷的宠爱一日,便是多一日的福分。”


    阿尔多上前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下巴抵在她头上慢慢摩挲。           


    城中灯火与星光交相辉映,明灭写尽天上人间烟火色。             


    她不问他查出了怎样的“真相”,总之,她本就是清白的,自始至终与阴谋无关——她言语越坦然,他便越相信她无辜。


    这些天外面发生了什么她还不知道,但早晚会知道的,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现在又成了名副其实的王妃。




转机

还有些事情没有弄清,她以平静的心情去迎接那即将到来的所谓水落石出。


    所以,三夫人的来访并没让她感到多少意外。


    清白不是平白无故就可以得来的。


    三夫人巴伊若的笑容总是小心翼翼,带了些俗气的故意讨好,衣饰也不见如何出众,还不如一些姬妾打扮的光鲜,以她的身份地位来说很有些小家子气。


    她进屋先行了大礼,方才斜着身子在椅上坐了,笑说:“好些日子不见王妃,竟比前阵子更美丽了。”


    乌兰笑吟吟看着她,说道:“美丽?怕是更憔悴了吧。好多天不见王爷,终于明白什么叫失宠,什么叫独守空房。”


    三夫人笑道:“这不是王爷又来见您了?王妃肯定会比之前更美得惹人关注。”


    “敢情是得宠的女人才美丽?”乌兰随口应道。


    三夫人接口:“说实话,还真是这样呢。得宠的比不得宠的美,长久得宠的比风光一时的美。”


    卓佳端上茶和点心,乌兰请她用茶,细看了她一眼,笑说:“夫人今天格外清醒。”


    三夫人素日言行举止不出众,随在二夫人身后几乎完全没有存在感,总被人忽略。她也不和别人亲厚,靠着二夫人照顾接济,虽然失宠很久了,过的还算不错。


    不过,因为出身平民,不时露出些市侩之气,府中许多女人常将她作为笑谈。乌兰观察了她一阵,亦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所以未曾如何留心。今日听她说话,却是有见识的。


    莫非看错人了?她的俗气,许和二夫人的和善一样,都是表面工夫?乌兰暗自忖度着。


    三夫人喝了口茶,赞不绝口,才接过乌兰的话头来说:“说到清醒,我近日还真做了不清醒的事情,不知王妃听说没有?”


    乌兰挑眉:“未曾听说三夫人什么事情,不如夫人现在说?”




转机

三夫人没有马上回答,转目看了看侍立一旁的卓佳。


    乌兰会意,让侍女们全都退下,屋中只余二人相对。


    “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不过是让二夫人载个跟头,顺带连累了外头的将军。”


    三夫人终于开口。


    她说得随意,听在乌兰耳中却是有些意外。


    乌兰直了直身子,探询地看着她。


    她笑着直言:“还一个人情而已,王妃别放在心上。”


    乌兰不禁重新打量她。细眉杏眼,倒是并不难看,可也只能说是并不难看了,全无什么出众的光彩,整个人谦卑恭谨坐在那里,不认识的人会以为是府中较为得宠的丫鬟。


    这样的人,会是扭转局面的关键?


    见乌兰看她,她恭谨的低下头去,不与乌兰对视,还有些下意识的腼腆。


    她说出这样的话,乌兰却不能不信。


    她没必要骗人,也不可能骗人。


    乌兰忽然懊悔自己太过疏忽大意。


    她哪里是平庸的要命,分明是聪明的要命才对。一个真正平庸的人,怎可能由街巷民女跃而成为酋长三夫人,怎可能在宠爱衰退的时候,还能安安稳稳保住地位?


    她的谦恭与腼腆许是与生俱来,却更可能是一贯的伪装。                         


    伪装的时候多了,也就成了习惯。                                 


    习惯得让二夫人也不再注意她,反而好心的对她施以援手。习惯得让乌兰也忽略了她。


    “还谁的人情?我自忖没有人情给你。”乌兰收回目光,重新与她对话。


    她答道:“不是王妃的,是许多年前的老朋友。我欠他一条命,这次帮了你就算还清了。”


    乌兰笑笑:“我本就清白无辜,何须夫人插手?说真的,这情我还真不能领,也不敢领。领了,就是真对不起王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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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碎碎念】

     不要催不要催。前面不是说了么,每日五更,周末看身体状况更或不更。说断更很久的童鞋,毁杏清白,拖出去OX一百次




转机

三夫人忽然就笑出了声。很大很大的声音,仰面大笑,不可抑止。


    乌兰耐心看着她笑完。           


    她压低了嗓子,脸上表情诡异:“尊贵的王妃,我那老朋友你道是谁?是——布赫。”


    这两个字出口,乌兰觉得意外,又觉得理所当然。能不露痕迹的将事情摆平,本是布赫的风格。除了他,愿意这样做又能够这样做的人,还会有谁?


    乌兰只是想不到,三夫人这样默默无闻的人,竟然也与布赫有瓜葛。                      


    “如此,多谢了。”乌兰轻声说,起身离座,向三夫人施了一礼。                    


    三夫人一挥手:“你不必谢我,要谢就谢他,多年前他救过我,我如今只不过还他一个人情。”


    她的眼中闪动莫名的情绪,乌兰敏感觉察到她笑容中明显的敌意,饶是努力故作谦卑也掩盖不了的敌意。


    女人对女人的敌意。


    乌兰没有归座,上前亲手为她倒了一杯茶,奉到她面前:“你为何帮我是你的事,你帮了我,就是我的事。我必须谢你。”


    三夫人扯了扯嘴角,不接茶盏:“那么,我领不领你的谢,就是我的事。王妃,你若觉得欠我,就欠着吧——这是我在你面前,唯一可以感到优越的事情。”


    她话说到这里,乌兰便放下了茶盏转身归座,挑拣莲花盘中的点心,再不说话。


    乌兰能感觉到,三夫人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流连。乌兰假作不知,任由她看。


    她有话说,乌兰在等。


    过了一会她果然开口,先是叹了一口气,而后说:“你是比我强许多,容貌,举止,都是一等一的。我输得心服口服。”


    乌兰问:“输什么?我未曾和你比试过什么。”


    “女人间的比试,难道还要事先下战书吗?”




转机

三夫人摇头苦笑:“即便你蓬头垢面与我站在一起,输的那个也会是我。有些人得天独厚拥有许多,比不起就是比不起。”


    话不投机,乌兰不想再和她说什么。


    人与人是不一样的,所思所求不同,说话做事便千差万别。两个不同的人在一起对话实在是一种煎熬。


    三夫人却仍不想停止,过了一会继续开口,声音和表情一样难过:“你知不知道,我生命中重要的男子都被你收了去,布赫,王爷,都肯为你掏心掏肺做事。我明白我不如你,可我不甘心。这次帮你,我从头到尾都不甘心……可那是布赫求我的,我不能不做,还要做的漂亮。”


    她定定看着乌兰,幽幽的说:“我恨你。”


    乌兰垂眸,淡淡道:“你恨我没有用,你该恨你自己。”


    三夫人咬牙。


    “你说你输了,也许对。你说我比你强,也许对。如果我真比你强,那不是强在容貌,不是强在言谈举止,而是强在这里。”乌兰指了指胸口,“在心。”


    唯有内心强大,才有无懈可击的风度。


    乌兰自认内心脆弱,易被左右,可三夫人让她看到了更加脆弱的灵魂。


    就像小孩子举目四顾,周围皆是身强体壮的成人,便感觉自己渺小无力。而回过头,却发现身后还有更幼小的婴儿,比自己更加不堪一击。


    “心?”三夫人似懂非懂。


    乌兰点头:“你能答应布赫的请求,说明你的心并不丑恶。你能完成他的请求,说明你的心并不愚钝。可到底是什么蒙蔽了你,使你不能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你若输,便输在此处。”


    三夫人沉吟着离开。她也许会想明白,也许永远想不明白,或者,不肯让自己想明白。


    不管怎样那都不关乌兰的事了。


    “滕江府上情形如何?”与卓佳独处的时候,乌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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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更新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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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痕

“二夫人被除了名分,并且永远禁足。滕江大人府中下人换了大批,泰格也被罚了一年俸禄。听说军中连带罕木和在内,查办了许多大小将领,查出不少平日里不干不净的事情来。”


    乌兰想了一想,说:“军中拎不清的事情多如牛毛,只要查就查得出来。查办一批人,总会换新的人顶上去,撤谁换谁这是外头该操心的事情,不关咱们的事,咱盯着城中动静就行了。”


    卓佳点头应了,又说:“滕江大人因为此事病情又有反复,这几日听说下不来床,王爷派了两个府医过去。”


    乌兰叹道:“那几个府医能治得好才是怪事。”


    “泰格大人有意找回以前那位郎中,不知王妃还肯不肯去给滕江大人治病?”卓佳小心的问。


    乌兰斜眺她一眼:“上次的亏还没吃够?我为何还要去触霉头?”


    卓佳低头不做声了。


    乌兰再不理她,自己翻看医书消磨时间。过了一会,忽然想起什么,抬头问道:“我总觉得疑惑,上次罕木和那样轻车熟路在滕江府上捉出人来,敢情是相当熟悉府中地形呢。我去了那么些次,都还摸不清。”


    卓佳垂首回说:“想是府中有内线,他们早就安排好了吧。”


    “内线是谁查出来没有?”乌兰捧着书看她。             


    卓佳跪下:“奴婢办事不利,没有查出来。”                   


    乌兰叫她起来,笑说:“我不过平白问问,你别着急。总之事情已经过去,往后小心点就好。”


    托腮想了一会,乌兰长长叹口气:“不但你们要小心,我也是。这种日子不知何时是头,若是十年八年布赫才能打过来,像这种事还会遇到许多次。”


    卓佳扑哧笑道:“哪会那么久呢。”                      


    “那是多久,你知道?”




裂痕

卓佳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应该很快吧。”


    乌兰不再说话,伏在桌上假寐。


    也许你知道,只是不肯告诉我。


    滕江府上那一夜的事情,过于突然,过于巧合,乌兰反复想了许多次,总觉疑点重重。二夫人和罕木和那样粗陋的布置,怎会轻易就得了手?


    胡地的冬寒终于消失殆尽,仿佛一夜之间春意就浓的不像样子,满天满地的绿意,蜂蝶逐花,原来双盛国的春天也是这样美的。


    阿尔多带乌兰去城外踏青。


    清朗碧空,如絮云朵,明灿灿的阳光挥洒茫茫草原。


    不可思议的蓝,白,绿,澄澈如仙境。


    远处响起绵长悠远的牧歌声,天高地阔,无限风光。


    “胡地并不只有荒凉景色,夏天晴空旭日,牧歌悠扬,待来年你便知道。”


    “人扭不过命,但至少可以随遇而安。”


    ……


    忽然想起这几句话来。


    记忆仿佛被劈开一道门,哗啦啦的一股脑奔涌出来。


    只是半年之前的事情,却仿佛十分久远,恍若隔世。


    既模糊,又清晰。


    乌兰一身素白披风坐在马上,回头去看身后的阿尔多。他满含笑意的眼睛与记忆中那一双重叠交错,让她有些恍惚。


    阿尔多长笑一声,策马往前奔去,顺手在乌兰马后挥了一鞭,让她的马也疾驰而去。


    两人两骑,奔跑在翠色漫天的原野之上,若不是身后随护的骑兵搅了画面,远远望去还真像江湖眷侣。


    可终究不是。                     


    乌兰狠狠加鞭,绝尘而去,让迎面疾来的风声灌满双耳。              


    回城后一队人马依然飞驰在街井,行人早被遣散回避。路过滕江府,乌兰执意要去探望。阿尔多见她不计前嫌自然高兴,和她一同进门。




裂痕

早有人飞奔通禀,滕江下不了床,泰格带人出迎。                         


    乌兰看滕江是假,看泰格是真,却意外又见到另外的人——是一身玄色披风裹身,闷头看病不爱说话的李郎中。


    “李公子原来还未离开拓陀城?”不知怎的,乌兰乍见他却有些惊喜。                   


    李郎中给王爷王妃行礼,回道:“有几个病人耽搁些天,刚要走,恰好泰格大人找我回来。”


    乌兰点头:“那就请李公子多多照顾滕江大人了。如今我身不由己,因为些缘故不能给大人治病。”


    滕江咳嗽了几声没接话,不知是真睡还是假睡。经过这么档子事,他大概没脸见乌兰。


    李郎中默默诊脉,而后在方子上划了几笔,就退出去了。泰格代主子感谢阿尔多亲临探望,又详细禀告了病情,两个府医和李郎中都说滕江境况不好。


    乌兰坐在一旁仔细观察泰格言行,倒是没看出什么异常——不过他本就善于遮掩,有了上次的事,乌兰总是不能完全对他放心。


    看看阿尔多再无甚可问,乌兰笑说:“王爷,刚才那位郎中医术倒是不错的,上次也出了许多力,我看比那几位府医强许多,不如招他进王府?”


    阿尔多应允:“那等他做完这边的事就进府吧。”这些小事上,他向来不留心。           


    乌兰又说:“招贤纳才越快越好,不如早点招为府医,他拿着俸禄也会对滕江大人更尽心。”阿尔多答应了。


    于是,不管李郎中自己愿意不愿意,乌兰派人将他的行李全都搬进王府,给他在府医那里挂了职。


    后来遇到他,乌兰便说:“既然能再见就是有缘,你是故人的朋友,我当然要好好照顾。”


    李郎中也未推辞,似乎还对入王府之事十分高兴,不似上次那样坚决拒绝。




裂痕

草原上一天比一天暖和,除了早晚需要厚点的披风御寒,白天可以穿单衣了。


    乌兰这段时间过得相当平静,除了应付阿尔多之外无别事可做,好在卓佳的消息线重新启用,她尚且可以源源不断向外头报告事情,将关于阿尔多和王府的一切动静事无巨细送出去。


    日子像潭水,有些死气沉沉。


    直到来自远方的消息打破这片宁静。


    布赫进攻了。


    相当突然的进攻,来势却猛,不过小半个月的时间,已经将古达大半领土收了回去。他立了少主为新酋长,打着为老酋长报仇的旗号,扬言铲平拓陀。


    这一下来的相当突然,将古达和拓陀部落之外的所有人都震惊了。南王那里依旧坐视不理——他想理也没有能力,其他部落还没弄清布赫为何这样神速,纷纷隔岸观火。


    卓佳近日总是兴奋异常,在人前还装着些,人后完全掩盖不了激动的样子,乌兰说了她好多次都没起色。


    “早就知道布赫大人很快会来!”这天她又絮絮叨叨。


    乌兰瞥她一眼,冷道:“有这乱激动的工夫,不如多盯着大夫人去。”


    “主子放心,那边奴才本来就是咱挑过去的,我都盯着呢。”她笑嘻嘻的。


    “王爷最近没过去?”


    卓佳撇嘴:“岂止最近,王爷向来不过去。”


    乌兰合上书起身:“好,那咱们去。”


    木扬错对乌兰的到访十分高兴,她因为失了势,平日少有人接触,整日只摆弄自己的花,没什么可以说话的人。她迎着乌兰进屋,吩咐下人准备茶点。


    乌兰摆手说不用,反而遣退了所有伺候的奴才,与木扬错单独相对。


    “夫人,我此来不为别事,只想帮你。”顿了一下,乌兰又补充,“当然,也是帮王爷。”


    木扬错疑惑:“什么事?”




裂痕

乌兰道:“夫人可听说,古达那边打过来了。”


    木扬错点头:“听说了,那布赫来势很凶的样子。”


    “是很凶,王爷最近忙得很,我都没见他几面。”乌兰握着木扬错的手,“夫人,该是你娘家出力的时候了。”


    木扬错眼睛一亮,又黯淡下去。


    她对阿尔多恨多还是爱多,连自己都搞不清楚。


    乌兰知她踌躇什么,安抚地拍拍她手说:“夫人放心,王爷那边我去周旋。”


    临走时木扬错终于忍不住问出来:“王妃,你这样做是为什么?”                


    她心里明白,这是她翻身的机会——乌兰救她命是怜悯,帮她翻身却是为自己树敌。


    乌兰一笑:“为了王爷。”                            


    晚间阿尔多回去,很疲惫的样子,乌兰帮他宽衣盥洗,笑说:“王爷,有个喜事,要不要听?”


    阿尔多笑笑,靠在软枕上:“说吧。”                     


    “王爷从此可以高枕无忧了,自然有人给王爷解围。”乌兰亲手剥松子给他,一边说,“今天去看望大夫人,见她似乎很高兴,比以前心情好许多。我就问是为什么,她说王爷很快会去找她。”


    阿尔多皱了一下眉,乌兰只做不知继续说:“我追问为何,才知道她会请金图部落派兵帮王爷。王爷你说,这是不是喜事?”


    “哼,不自量力。”阿尔多冷哼一声。                              


    “王爷……你生气了?”                       


    不生气就是怪事了。                       


    阿尔多当日敢休了木扬错,就是没把金图部落放在眼里,如今按乌兰的说法,木扬错不但没清醒,反而拿金图当翻身的筹码,又是在布赫势如破竹的时候,阿尔多怎不厌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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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五更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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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痕

“明儿去告诉她,她若还想安稳过活,就别总把金图挂在嘴边。”阿尔多一脸厌恶。乌兰忙岔开话题,伺候他睡下。


    金图不会插手的消息送出去,过没多久,发生了金图小股士兵在边境劫掠拓陀商队的事情。


    乌兰听说次此事之后,唯有暗叹布赫行事之周密,真是一条后路都不给人留。


    果然阿尔多因此雷霆大发,直接传令边境守军抢了金图好几个商队,回头又将木扬错禁足。乌兰领着木扬错求见他,他只将乌兰传进大帐,留木扬错在外自生自灭。


    至此金图与拓陀交恶,更加不管阿尔多和布赫交火之事,别的部落见金图都不插手,自然也不肯主动蹚浑水。


    于是布赫带兵全线压进,越过两部边境直插拓陀腹地,战线拉了好长,兵力却丝毫不显薄弱。


    相比之下,阿尔多这边却狼狈的很,许多地方的守军对几乎是从天而降的敌军不知所措,防守混乱,节节败退,好几个军事重地竟发生将领带全军投降的事情。


    阿尔多坐不住了,决定亲自出征。


    “王爷,我和你同去!”乌兰郑重请求。


    阿尔多自然不允,乌兰却下定决心毫不退缩:“不管多危险,我都要和你在一起。你若将我留下,我唯有一死。”她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阿尔多扶起她抱在怀中,抱得紧紧的,说,好。


    此去必定凶险,她誓死追随让他感动万分。


    但他不知道,她是去看他兵败如山,看他下场凄惨的。


    她预感他回不来,她要亲自去看。


    留在拓陀城中,能看到什么?


    府中偶遇李郎中,乌兰问:“王爷后日出征,你可随军?”


    他躬身答:“半数府医随王爷去,我也在其列。”


    乌兰点头,继续前行。他忽然问:“王妃可去?”


    乌兰转身看他。


    她随军是秘密的,并不外传,他却如何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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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痕

“我为何要去?”乌兰反问。


    女人随军,无疑会动摇军心,更何况乌兰一直是宠妃的形象,传扬出去阿尔多带兵打仗还带着女人,影响必定不好,所以乌兰会扮作贴身小厮。


    李郎中欠身:“唐突了,随口一问。”


    乌兰带人走开,将过转角时回头看,见李郎中仍站在当地。


    卓佳小声说:“总觉他阴森森的,裹那么一件袍子。”


    乌兰没接话,只说:“我不在的时候,你好好照看府里动静,几个夫人那里都盯紧了。”


    “二夫人和三夫人也要盯?”卓佳没头没脑问这么一句。


    乌兰皱眉:“她们难道是你手下的人,十分可靠吗?”


    卓佳噤声。乌兰想了一想,吩咐道:“叫达拉来见我。”


    “叫她?”卓佳诧异。


    乌兰轻喝:“你今天是怎么了,脑子不清醒?二夫人是个聪明的,我走后最要提防的就是她,得亲自嘱咐达拉些事情。”卓佳忙应着去了。


    晚间阿尔多寝在大帐,达拉到乌兰房中见面。乌兰让卓佳带人在外面盯着,独自与达拉说话。


    达拉脸上讨好笑着:“王妃传奴婢来何事?”


    乌兰开门见山,直接说:“那晚滕江府发生的事,你事先知道多少?”


    达拉错愕一瞬,低头回到:“奴婢并非二夫人贴身伺候的,事先并不知情。”


    “是,你在二夫人跟前不得宠。不过,没有别人事先和你说起?或者,嘱咐你做什么事?”乌兰盯着她问。


    “没有,奴婢事后才听别人说起。”


    乌兰冷笑:“既然没有,你紧张什么?达拉,你觉得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会这么问你?”


    达拉跪下了。


    乌兰不出声,给她时间自己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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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加更一章




弓藏

达拉欲言又止几次,终究没说话。


    “我看,你当时只是依着上头意思办事,事后才知道办错了吧?”乌兰亲自给她找借口。


    达拉磕头:“请王妃宽恕,奴婢当时真是不知情!”          


    乌兰嘴角噙着冷笑:“起来说话!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达拉领命起身,向门口处看了看。锦帘曳地,门外静悄悄毫无声息。


    “说吧,门口没人,卓佳她们都在外室。”乌兰料到她担心的是什么。


    达拉凑近了些,挨着乌兰低声说:“王妃恕罪,奴婢当时接了消息,让我将王妃用朱砂的目的转告二夫人,事发当晚又找人给罕木和将军报信。奴婢当时以为是王妃的意思,后来才知道……才知道做错了。请王妃明察。”说着她又跪下。


    乌兰暗地咬牙,果然料的没错。


    “你起来吧,不怪你。刚刚那番话你从来没说过,我也没听过,明白?”乌兰缓缓道。


    达拉用力点头。


    乌兰不再看她,挥手让她出去:“若她问起,只说我找你来是叮嘱你看着二夫人。”


    “奴婢明白。”达拉会意,行礼退出。


    乌兰深深叹气,闭上眼睛疲惫得很。


    卓佳的声音在帘外响起:“王妃?”小心试探的语气。                     


    乌兰默了一瞬,张眼笑着让她进来,伸个懒腰道:“昨夜睡得不好,越发精神不济,和达拉说着话竟差点睡着了。”


    卓佳笑说:“今晚主子就早点睡,隔日还要赶路呢,这两天养好精神。二夫人那边没什么事吧?”


    “没事,达拉说她最近很安稳似的。”乌兰和衣倒在床上,又被卓佳换起来盥洗,折腾一番方才睡下。


    卓佳熄了灯,退出内室守在外间暖阁。乌兰在漆黑一片中睡意全无,清醒着回想幕幕往事,辗转难眠。




弓藏

乌兰跟着阿尔多出征。行军自是辛苦,因为有了乌兰,阿尔多弃马用车。乌兰戴着宽大的帽子遮住脸孔,一身小厮打扮,不顾阿尔多的劝阻,主动做到车夫身边,实在熬不住了才进车中休息一会。


    三天急行军,已距离前线不远,阿尔多命全军停下修整,养足了精神明日与前方部队会合。


    几万人马扎营,阿尔多让乌兰在主帐小憩,隔了一道屏风,他与军中将领商讨应敌之策。


    乌兰确实困顿非常,却仍不肯睡,勉励支撑着偷听屏风那边的对话。


    原来前面被敌军围困的地方是很重要的镇子,因为距汉地不远,是拓陀与汉地国家通商的重要城镇之一。敌军全线压进,早已隔断了拓陀与汉地的交通。前面几个镇子早已被占领,唯独此处,因为守城士兵拼力抵抗,尚在支撑当中。


    阿尔多与将领们商量后决定,先派一部分军队解开此处之围,然后再以此地为据向前推进。


    据报,攻城的敌军约有万余,城内死守的士兵大概四千左右。阿尔多援军一到,围城之困很快可解。


    几人开始商讨用哪路人马,乌兰实在撑不住了,昏昏睡去。


    醒来时已是午夜,阿尔多在旁边睡的正熟。


    乌兰起身随便洗把脸,吃几块肉干果腹,走出帐去。


    月满中天,微有凉意。除了守夜的士兵来回巡逻,全军基本都在休息。


    乌兰信步而行,不觉走到营地边缘。身后不远处跟着两个护卫,阿尔多吩咐下来贴身保护她的。


    遇到李郎中。


    依旧是玄色披风,落一身清朗月华。见到乌兰走来,他躬身行礼。


    乌兰微微错愕:“你认得出我?”


    李郎中道:“下官会守口如瓶。”


    “行军劳顿,李大人还不休息?”乌兰笑问。每次见他都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她不知自己为何这样,所以将他留在王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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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藏

“不困,出来走走。”李郎中看看不远处的护卫,“可否借一步说话?”


    乌兰朝身后比了手势,跟他稍微走远一点。


    “你觉得谁会赢,阿尔多还是布赫?”他开门见山,且省了王爷王妃的称呼。


    “我当然相信王爷,李大人为何问这个?”乌兰答的磊落。


    李郎中笑了,从腰间解下水袋,仰头喝了几口,又问:“现在呢,你如何回答刚才的问题?”


    乌兰呼吸一滞,心口猛的收紧。


    “你……”


    李郎中摘下风帽,双眸清亮看着乌兰:“你心底希望谁赢?”


    乌兰退后两步,警惕地看着他:“你的声音?”


    “这是我本来的声音,之前你听到的,全靠药剂之力。”他又摘下了面巾。


    面巾掩盖下,是疤痕交错的脸,夜里见到更觉可怖。


    巡逻的士兵走近又走远,见四周暂时无人,他背对不远处的护卫,在脸上揭开一层皮肤似的东西,露出原本的面目来。


    只一瞬,他又将疤痕外皮覆在脸上。


    但这一瞬也够了。


    乌兰震惊的无以复加。


    她不知道自己已经将嘴唇咬破。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早早见我,你遮掩什么?”她切齿,自己都弄不清现在是喜是怒。


    他重新戴上面巾,答道:“本不想惊扰你。”


    “那此刻又是为何?”


    “近日所见所感,觉得你这王妃当得大概并不情愿。”


    他淡淡的回答,听在她耳中却别是一番滋味。


    她看着他的眼睛。                     


    一瞬间她明白了,自己对这陌生诡异的李郎中为何总放心不下。


    全是因为这双眼睛。                      


    他不肯与她对视,她却能感觉到熟悉的气息,即便是一个眼风扫过,也恍若故人。




弓藏

“所以,你现身来拯救我?”她轻声问。


    他察觉到她的恼怒,一字一句郑重道:“谈不上拯救。只是我说过,不管何时你肯回头,都会看到我在来路等你。”


    不管何时你回头,都会看到我在来路等你。


    午夜梦回不断响起在耳边的话,记忆中残破却珍贵的温暖,终究再次重现。


    只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以前,那只是他的决心,如今却是实实在在的行动。


    然而诺言终是比现实温暖美好。


    他说他等她回头。


    那她是错了么?


    为何他不肯早些现身,连问也不问一次,只固执认为她在走一条不符合他理想的路。等她悔悟,等她回头,为何不问她一句“为什么”。


    看起来是美好坚贞的默默守候,其实,却是不肯认同的冷漠罢?


    那种最后的宽恕,她不需要。


    她自认没有做错什么,如果他也没错,那怪老天好了。


    乌兰默了半晌,身子一直不由自主的颤抖,心情却终于调整的稍微平静。


    她开口,声音有些变调。


    “你的伤如何了?”最后一刻的利箭鲜血,如梦魇经久不散。他好端端站在这里,她却依旧放心不下。


    “没有大碍,已经好了。”                


    “没有复发,没有疤痕,没有带出其他病症?”                     


    他笑:“疤痕是有的,其他没有。”                      


    “你没陷在城中,没被……割下头颅挂在城墙上?”饶是他就站在自己眼前,她复述起来仍抑制不住的发抖。


    “许是命不该绝,昏迷中被当做死尸抛到野外,躲过砍头之劫,而后,在被野狼吃掉前获救。”


    他淡淡说起往事,波澜不惊,乌兰却知那是生死攸关惊心动魄的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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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藏

没事便好,活着便好。只是——


    “你如何这样装扮?若是为了妨我认出,未免做得太过。”她终是有些恼怒,语气有些生硬。


    他道:“并非全因你。”


    然后停住,他不想告诉她,他如何遭人追杀,如何艰难逃得一命,而后才易容变声来到拓陀。


    她等他将后半句话说完,他却不肯透露。


    那她便不问。


    “乌兰。”他开口叫她的名字,语气中的暖意让她恍惚。


    “嗯?”


    “你心向阿尔多,还是布赫?”他必须要她一个答案,而后才能决定只身离开,还是带她一起走。


    安国王妃的名头传遍草原,他想,她算是有了归宿,却终究放心不下,于是才易容寻机接近她,看她到底是幸福,还是煎熬。


    他的问题让乌兰瞬间清醒,心念电闪,脑中凌乱一片。


    阿尔多?布赫?


    她沉浸在乍见他的惊异中,几乎忘记了那两个带给她巨大影响的男人。


    阿尔多还是布赫?这个问题,有意义吗?


    “心向谁,有什么不同?”她的回答模棱两可。


    他坦白相告:“不同。你要做王妃我便离开,或者,可以留下来做府医军医。你不想做王妃,我们便一起离开。”


    “离开?无论是你,还是你和我,在这千军万马中说离开就能离开?”


    他却似乎早有计较:“从这里离开,比在王府中离开容易得多。所以我现在才来问你。”


    确实,战乱中少个小厮,比拓陀城走失了王妃波澜小多了。


    可是,问题不在这里。                        


    “你默默在我身边观察日久,目的就是问这句话?”


    他点头。                              


    滕江病愈后他本想离开,却听说王妃出了事,这才二进滕江府,之后再入王府。




弓藏

她若过得好,他铁定不会打扰她的,就让她将他当做早已远去的故人罢了。


    可他察觉出了不对劲。


    虽然看不清,但他嗅出她身边阴谋的味道,危险的气息。


    她的眼神依旧明亮,却不是清澈的明朗,而多了几丝警惕和算计。


    她脸上的笑容,全是虚假。


    他不知道一别后她遭遇了什么,他也不想问。


    他只想听她说一句想走,然后便带她离开。


    再然后,等她将心情完全平复,眸间恢复清朗之际,再细细听她说愿意回忆起的往事。


    他体贴地为她打算。


    却算漏了一环。


    须要知道,温柔的守候确实美好,然而守候,终究是要站开一段距离的。


    那距离也许只是一小步,却足以将两人隔断在天涯两端。


    更何况这中间,又隔了乱糟糟的算计与阴谋。


    “你默默在我身边观察日久,目的就是问这句话?”


    乌兰看到他点头。


    想哭又想笑。


    巡夜的士兵又走过来,兵刃与铁甲轻碰,叮叮之声在夜间格外清脆。


    “明日再给你答案吧。”乌兰转身向回走。


    她此时脑中乱成一团,实在分不清到底该如何回答。


    阿尔多恰好遣人出来寻她,见她回帐先握住她的手捂暖,责怪她大半夜跑出去吹风。


    面对这样的柔情,乌兰第一次感到不知所措。


    定定看着阿尔多的双眼,她好像从来都不认识他。


    “看什么?”他笑问。


    她愕了一下,回答说:“刚遇到李府医,说起王爷的病,我想,等打完这仗回去继续给王爷治疗。”


    她知道方才的会面他事后必会知道,所以先说出来消除他的疑心。


    口是心非,在他面前似乎已成习惯。


    阿尔多却为这假情意感动,抱了她在怀中。


    “先焐热了身子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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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更一章结束,晚安。偶病好了,谢谢尧尧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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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亡

以后。


    还会有以后吗?


    夙夜难寐,乌兰清醒着直到东方发白,然后在第一时刻听到异样的响动。


    她坐起身子,喊杀声轰然而起,四面八方传来,凶猛的潮水异样。


    阿尔多翻身而起,贴身软甲未卸,他抽刀冲到帐门口。


    帐帘之外,侍卫们正在与不知哪里来的敌人厮杀。


    黑衣铁甲,雪亮锋刃上苍狼花纹耀目,是古达的军队!


    天边晨霞如血,与眼前血光连接在一起,只是一片刺眼的红。


    贴身卫队保护着阿尔多突围,阿尔多一手拽着乌兰,一手砍杀近身的敌人。


    苍狼军来的突然,杀了拓陀人一个措手不及,加之先锋部队狠辣凶猛,瞬间就控制了局面。阿尔多这边首尾难顾,毫无章法,只一队一队单独突围。


    从高地上望去,茫茫天地间似乎整个都被黑色的苍狼军覆盖,无边无际,数不清有多少人。阿尔多几万军队被分割成一团一团,不断有人倒下去。


    冲天的血光和惨叫。


    护卫阿尔多的侍卫是全军最精良的队伍,一路砍杀过去,试图从重重包围中撕开一条血路。


    乌兰被阿尔多紧紧拉着艰难前进,衣襟上全都是血。


    不是她的,全是阿尔多手刃的敌军喷洒上去的。            


    乌兰第一次见识到这个男人的凶猛。             


    浑身浴血,却仿佛有用不完的力量,一刀杀死一个敌人,踩着尸体前行。


    耳边充斥着喊杀声,乌兰什么都不敢想,只专心躲避袭来的利刃,跟着阿尔多往前冲。


    若就这样死在乱军中,真是太可笑了。                      


    远方高地上,有人策马而立,冷眼望着下面的剿杀。                  


    “放他走。”他轻轻吐出三个字。




流亡

于是围剿阿尔多一队人马的苍狼军逐渐松了力气,让他们突出了重围。


    而那重围之外不远处,竟还有状似失了主人的战马。


    阿尔多等人未及多想,跨上马狂奔而去,身后敌军追袭几十里后没了踪影,似乎是甩掉了。


    完全脱离危险后收拾残兵,只聚起百十人,且有许多身负重伤。


    古达军队的来袭如夜鹰一样悄无声息,攻击如野狼一样凶残勇猛,一击致命。


    阿尔多几万大军,短短一个早晨损折殆尽。


    此时日头尚未过中天,晨雾刚刚散去,茫茫旷野荒无人烟。


    阿尔多身上一处枪伤,三处刀伤,乌兰撕下衣襟给他包扎,最重的一处包完依然流血不止。


    是他给她挡刀落下的。


    而她毫发未损。


    乌兰待给他按穴止血,他甩开,翻身上马。


    “愿意继续跟着本王的,去东边理要城汇合,不愿的自寻生路去。”


    说罢扬鞭催马,捞起乌兰向东奔去。


    身后寥落跟着十来骑,余下步兵有跟着走的,也有掉转方向去别处的。


    乌兰向来路望去,战场远在目力难及的远方。


    仓促奔逃间,她再次丢下了那个人。


    紧紧攥拳,指甲陷进手心。她后悔昨夜为何不答应和他走,那时候,还有一丝能走脱的希望吧?


    如今他再次陷在乱军之中,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布赫利用了她,她利用了阿尔多。最后却是阿尔多拼死带着她,逃脱布赫的剿杀。


    一整天未进食,只在途径的小溪中饮了几口水,日头偏西的时候,阿尔多等人终于看到了理要城的城门。


    但那城头上飘扬的,却是古达的旗帜!                 


    有人发现了远处的他们,城门开出,大批敌军冲过来,阿尔多忙带人调转马头奔逃。




流亡

疾驰十多里,终于甩掉了追兵。人和马都疲惫得很,寻到一片林子歇下。


    刚才的疾驰中又有两人中箭落马,如今除了阿尔多和乌兰,只剩七人了。


    七人都已知道小厮装扮的乌兰其实是王妃,纷纷发誓要带王爷王妃脱离危险。


    入夜,两人分头去找最近的落脚地,其余人留在林中修整。


    猎了几只野兔充饥,留下换班值宿的,阿尔多等人就地睡觉。


    奔波了一整天,乌兰身子疲乏,脑中却清醒得很,纷繁杂乱难以入眠。


    泰格一直在骗她,最后似乎还要害她。


    他是自作主张,还是奉命行事?


    她之于布赫,到底是什么?


    看样子他很有可能迅速打败阿尔多,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她是他决定舍弃的一颗棋么?


    而她坚持了这么久,执着的结果似乎很可笑?


    毫无疑问,她再次害了为她折梅的人。


    是自作自受罢。


    如今想来,她果真那样恨阿尔多么?


    一阵一阵的寒意,从心底直透全身。


    “周围几个镇子都被占领,听说,拓陀主城也已被布赫控制。”


    黎明到来后,出去探路的一人回来,带来令人吃惊的消息。


    而后另一人也返回,所述一般无二。


    阿尔多挥刀砍在树上,目眦尽裂。                          


    翻身上马,他带人直奔拓陀方向。                 


    三天躲躲闪闪的疾行,远远看见拓陀城的时候,果然看见城头上飘扬的古达旗帜。


    阿尔多瞪着远方的旗帜,半晌不做声。                


    城中的守军呢?全部落境内的部队呢?怎地他出城短短几日的时间,这般天翻地覆!


    侍卫们紧紧关注他的一举一动,生怕他一个想不开横刀自刎。




重逢

几人在原地待了许久。


    他们似乎无处可去。


    夜幕降临,无星无月是个阴天。


    城中起了火光,烧红半边天——是安国王府的方向。


    沸腾的人声遥遥传来。阿尔多紧握着乌兰的手,将她握的很疼。


    “你们,还跟着我?”


    他沉声问所有人。


    乌兰没出声。侍卫们扑通跪下去:“誓死追随王爷!”


    他们劝阿尔多投奔金图或王城。


    乌兰比阿尔多更明白,那都是不可能的。


    布赫占了拓陀,很快就会搜捕在逃的安国王。他们无路可走。


    大火烧了很久很久才熄灭,隔着那么远,乌兰都仿佛闻到烟火的熏气。


    一人留下设法进城,几人分头去找尚未被占领的城镇,阿尔多带乌兰离开,身后跟着两个侍卫。


    几人在荒郊露宿,幸好是春天,若是寒冬真是走投无路。


    阿尔多沉沉睡去,两个侍卫换班值夜。


    乌兰悄悄从阿尔多身上解下腰牌,趁守夜的侍卫不注意,跃上一匹马飞驰而去。


    侍卫尚未弄清怎么回事,呼喊起来。


    阿尔多翻身坐起。“闭嘴。”他制止属下的喊叫。


    从乌兰碰触他的第一刻起,他就醒了。


    注视着策马飞奔转瞬消失的背影,阿尔多面沉如水。


    她走了。


    他盘坐在地上,睁了一夜眼。


    乌兰的目的地是拓陀城。


    她拿着阿尔多的腰牌叫门,自称是安国王来使。


    一路被带到滕江府。                 


    这里现在是古达军暂时的指挥所。                


    滕江在敌人入城之时自尽,府中人等皆被杀或被赶走。             


    乌兰与布赫,分别几乎半载之后,在这灯火辉煌的大堂上再次相见。




重逢

大堂正中的桌案后,坐着轻甲未卸的布赫。


    乌兰走近堂中的瞬间,他脸色微变,二话没说挥手遣走堂中众人——那是他手下大大小小的官员将领,齐聚一堂来看安国王使者的。


    既然使者是她,就没有别人的事了。


    众人莫名其妙的退出,堂中只剩二人相对。


    布赫急步绕过桌案走到乌兰身边,捉住她双肩上下打量。他的手因激动而太过用力,弄疼了她,她微微皱眉。


    他察觉,放开手问:“真是你?”


    乌兰一双眼睛亮的灼人,从进屋第一刻就盯着布赫。她看到一张惊喜交加的脸,略带心疼和愧疚。可这种种情感,都不抵一场谋算,一场剿杀。


    “对我活着很意外?”她语气有些挑衅。


    他听出了她的不满,一把拉过她抱在怀中,他说:“你误会我了。”


    她的手中忽然多出一把匕首,借着他拉她的瞬间,将利刃抵在他胸口。


    “误会?”


    “乌兰!”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乌兰目光清冷,面无表情:“跟我说实话,阿尔多还有无反击之力。”


    布赫看了看胸口的刀锋,一双乌眸直要看进乌兰心里。


    “你不会是——真想做王妃了吧?”他问。


    她不搭理这问题:“我只问你,阿尔多有无反击之力。”


    他冷然道:“没有。从十天前开始,整个拓陀的军队已大半在我控制之下。我进主城来,兵不血刃。”


    她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拓陀早已是他囊中之物。


    “半年来,拓陀的风吹草动你都一清二楚?”


    他点头。


    “你在这里布了许多眼线,包括我?”


    他点头,又摇头:“乌兰,原本没有你,我……”


    “我知道,是我自己情愿。”她打断他,冷笑。匕首从胸口一路而上,抵在他脖颈。




重逢

她情愿配合他,成为他众多内应中的一个。她给他关于阿尔多的一切动向,给他谋划王城和金图,给他兵防图,都是她心甘情愿。


    是她自己要决意留下报仇的。


    “他利用我,我又何尝没有利用他?”


    郑仪光的话忽然出现在她脑海中。


    此时此地,再恰当不过。


    只是她道行尚浅,被他玩弄于鼓掌罢了。


    “再问一个问题。温凉渊是怎么死的?”她手上加力,匕刃在他脖颈划出痕迹。


    她盯着他的脸,看他如何反应。


    他皱眉疑惑:“温凉渊?他死了么?”想了一瞬,他问,“你怀疑他的死和我有关?”


    如此说来,他不知道温凉渊的死活?那么当日都是泰格在说谎?。


    不管是泰格自主,还是他授意,事情已经这样了。


    “难道我不该怀疑?你故意告诉我温凉渊被阿尔多铁骑所害,诱我为你做奸细,不是吗?现在你如愿了。”


    他眼神一黯。


    她不管他此刻什么情绪,只是赌一次罢了。


    如果他不是主使,必会因她的话怀疑泰格,或许,他会为此处置泰格?


    她想,这几率是很小的。但除了间接报复一下泰格,她如今还能做什么?


    她来见他,多半是想印证传言是否属实,看他是否真在短时间内占领了强大的拓陀。


    现在她看到了,亦明白阿尔多必败无疑。


    这恐怖的男人,他暗中谋划了多久,才这样一击必杀?


    而她,又是他怎样的棋子?                 


    她想到一种十分可怕的可能,连自己都不敢相信,不敢再往下想的。


    已经够了,一切都够了。                


    她没必要再在这里待下去。          


    收回匕首,她反将刀刃抵在自己脖颈上。




重逢

“放我走吧,或者,看我死在这里。”她想离开,死也要离开。


    布赫脸色阴沉。


    “我好不容易重新见到你,怎会放你走。”


    于是她用力,匕首割开皮肉,有血渗出。


    “你不报仇了?”


    “不想看阿尔多的结局?”


    “不想回靖国?”


    “不想……知道温凉渊的生死?”


    他试探了几次,最后祭出温凉渊。


    乌兰微一恍惚的瞬间,他伸手卸了她手中的凶器。


    “你知道他的下落?”她急切的问。陷于乱军之中的人是否安好?


    布赫钳住她的手,让她不再有机会寻死,而后道:“不知道。”


    乌兰咬牙。


    她又上了他的当。                           


    他只不过是在诈她,好趁机钳制她。                                  


    她认命的闭上眼,任他叫人将她抬走。              


    天快亮的时候他才进房休息,将乌兰手脚上绑着的绳子解开,然后——抱着她躺倒在床上,和衣而睡。


    乌兰挣扎,他道:“别乱动,否则我也许忍不住,会做出不好的事。”他灼灼看着她,“你成了阿尔多的人,知道我多后悔么?”


    乌兰不再乱动,别过头去。他大概是累极了,很快沉睡。乌兰心中纷乱,往事毫无顺序在脑海中奔涌,头疼欲裂,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天光大亮,一个时辰过去,侍从遵照吩咐来敲门唤起。布赫还有许多事要做,只允许自己休息一小会。


    乌兰睁眼便问:“还要捆着我么?”布赫一边洗脸一边说:“要。捆到你不想死为止。”他出门去,留下两个婢女在屋中伺候,门口还有侍卫把守。


    除了吃饭更衣,乌兰的手脚都被捆着,每隔一会婢女会给她松绑缓一缓,以免捆坏了皮肉。




云烟

某次松绑时趁婢女不留神,乌兰挣脱了绳子,飞快打碎一个瓷瓶,然后将尖利的碎片对准心口。


    “别着急,我不寻死,只是不想被捆着罢了。你们拿着绳子远远站到墙角去。”乌兰命令两个婢女。


    婢女们没办法只好按吩咐行事,站得远远的。


    侍卫听见响动,开门进来看这情形后,有一人去给布赫送信,另外几个进屋来紧张盯着乌兰举动。


    乌兰继续用碎瓷抵着心口,坐到椅子上舒展手脚,跟一脸紧张的众人说:“放心,我不会死,只要你们不捆我。”


    布赫得了消息飞马赶回,进房后遣退众人,笑问乌兰:“想通了,不再寻死?”


    乌兰扔下碎瓷片,冷笑:“死又什么用,我本就没想死。头晕了,我要睡觉。”她合身倒在床上,片刻呼吸深沉,真的睡熟。


    布赫走近,欲伸手触碰她的睡颜,终究还是收回手转身出门,吩咐人进房好好看着。他刚入城,还要做许多善后的事,时间紧得很。


    乌兰几日几夜没睡过好觉,连接受的震惊和打击又大,这一松懈下来只睡得人事不知,从白天睡到晚上,又睡到第二天午时。


    醒后饥肠辘辘,将桌上备着的饭食用了大半。


    推门出去散散,入目竟是几树桃花。        


    此时晚梅早已落尽,绿叶满枝,梅树下的人亦消失不见。                  


    桃花灼灼光华太过耀眼,将梅树风致掩盖。          


    “去给我找件女人衣服,越漂亮越好。另外准备热水,我要洗澡。”乌兰吩咐婢女。她穿的小厮衣服又脏又臭,进城时跟守军要的干净外袍披在外面,才入府见布赫。


    婢女一溜烟出去,片刻准备停当,乌兰沐浴换衣,收拾停当。晚间布赫回来见她干净利索,微笑说:“你还是穿女人衣服好看。”




云烟

乌兰笑问:“你留我在这里做什么?诱阿尔多来自投罗网?”


    布赫看她一眼,悠然卸下外甲:“让他自投罗网,还用这样费周章?他早就是网中之鱼。我留你,是要娶你。”


    心口突的一跳,乌兰冷了脸:“大人,我是安国王妃。”


    “安国王是什么?我本就不知道。”他嘴角噙着冷笑,“这名头也是我送他的,如今我要拿回来易如反掌。”


    “你果然谋划了很久,不只古达覆灭这半年。”乌兰闻言瞪着他,一字一字说。


    他黝黑的眸子深不见底,笑而不答,忽然转移了话题。


    “泰格对你做了什么,你知道吗?”


    乌兰沉吟,反问:“你不知道?”


    “知道的不多,也不够及时,但是——已经足够让我处置他。”他的声音冰冷,毫无感情。


    乌兰疑惑地看着他:“你是说,要害我的不是你,而是他自作主张?那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个对你忠心耿耿的奴才,以此向我证明你的清白?”


    她将“忠心耿耿”说的很重。


    布赫坐到她面前,认真地告诉她:“我对你如何无需证明,他忠心耿耿就不该背着我私自行事。”


    他脸上是乌兰从未见过的表情,冷漠,深沉,略带些阴鸷。            


    “那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她声音有些干涩,别过头去。                    


    他让她觉得陌生,甚至有些害怕。                                  


    他又拥着她上床睡觉。                     


    乌兰想推开他,他张开眼睛沉声说:“我不会勉强你。”说完继续将她箍在怀里阖目睡去。


    一宿无话,次日清晨他依旧早早出去忙,晚间回来休息,日复一日。


    外面的消息有婢女源源不断告诉乌兰。




云烟

哪里又打了胜仗,哪里守军又全数投降,拓陀全境已被古达军踏遍,阿尔多依旧到处逃亡……


    婢女很乐意说,乌兰也欣然听着。


    布赫既然很想让她看他一手掌控的天地,那她就看好了。


    古达人在尽情享受他们彻底的胜利。


    半月之后,布赫拥立的新酋长被接入拓陀城中,据说要在当日安国王的册封台上接受正式的加冕。古达酋长新立的诏书,依旧出自南王之手,以此证明这个头衔的合理合法。


    因为乌兰近些天来所表现的求生欲望,布赫允许她在安全地带自由行动,只是安排了许多明处暗处的侍卫,保护她的安全,也防止她逃跑。


    新酋长进城时乌兰看到了,是个十分年轻的少年,继承了他父亲的其貌不扬和满身肥肉,一看就是个毫无能力娇生惯养的孩子。布赫为何不自己称王,非要拥立这孩子继承酋长之位?若说因他对旧主忠心耿耿,乌兰可不信。


    就像她不信他占领古达是为老酋长报仇——尽管外间都这样传说。


    他的野心她看得出,从几年前就看出了。


    乌兰在街头涌动的人潮中观看新酋长入城,身边一个老妇人忽然拉了她一下,一边装着若无其事,一边不动唇的对她低语:“别看我,跟我走。”


    乌兰扫一眼周围跟的乔装侍卫,不动声色往老妇人身边凑。看热闹的人推推搡搡,乌兰挤进人群深处,矮下身子跟着老妇人拼命向前挤。左挤右挤,几个侍卫已经找不见她的踪影。


    来到僻静小巷,老妇人摘下头上风帽。                          


    是乔装的木扬错。                       


    乌兰赞赏道:“好,你竟还活着。”             


    木扬错手中锋利的刀子抵上乌兰心口:“你竟然是奸细!枉我和王爷这样信任你!”




云烟

乌兰镇定看着她,毫无惧色:“我若是奸细,能留你活到现在?杀了你嫁祸给王爷,金图部落早来打拓陀了。”


    木扬错皱眉瞪着她,半信半疑:“那你为何在布赫那里!”


    “我被虏的你看不出来?方才我身边多少人乔装跟着,你又不是不知道。多谢你带我脱身。”


    木扬错想了一想,信了大半,又问:“王爷现在哪里,你知道吗?有传言说……他死了?”


    乌兰颓然摇头:“不知道。我们早就被古达兵冲散了,几万大军,全军覆没!王府的大火我看见了,你如何脱身的?”


    木扬错拉下衣领,一片烧焦的皮肤呈现在乌兰眼前。


    “死里逃生。”她答。


    乌兰替她把衣领整好,轻声说:“活着就好。你可有办法出城?带我离开吧。”


    两个时辰后,在木扬错以前陪嫁丫鬟的帮助下,两人乔装走出拓陀城。那丫鬟现在城中做生意,将她们扮作跟随运货的下人带出城,又用马车将她们送到不远处的小镇。


    木扬错要回金图,拉着乌兰一同走。


    王府冲天大火那一晚,木扬错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国破家亡。


    她要回娘家搬救兵,就算敌不过布赫,起码先把阿尔多找到。多年的夫妻,即便他待她如何苛刻,她依旧是放不下。


    乌兰拒绝去金图。


    “我要留在这里找王爷。”她的目光无比坚定。


    “也好,那我们分头走。”木扬错蹬上雇来的小马车,一路飞驰奔向金图。


    乌兰蹬上另一辆车,向当日战场方向奔去。


    失落在乱军之中的那个人,生要见人,死,也要见尸。


    她不能再丢下他。


    而阿尔多,这带了几骑在草原流亡的王爷,她不去想他。


    从心底刻意回避。


    她根本搞不清自己对他,如今到底是怎样的感情……




云烟

让乌兰始料未及的却是,她没有找到最想见的那个人,反而先遇见了阿尔多。


    茫茫草原上各自奔波,昼伏夜出躲避着很可能随时出现的追踪者,想要遇见何其艰难。


    但就是那样恰好,早一刻也不行,晚一刻也不行,偏偏月夜相遇。


    如果是缘分,还真是孽缘。


    偏僻破落的小镇,人烟稀少,入夜后街上人影俱无。乌兰的小马车刚进镇子,迎面就遇上两个人。


    月光之下,再熟悉不过的身形,即便是乔装过她也认得出。


    他们来抢她的马车,一出手就杀了车夫,乌兰被从车里拎出来,阿尔多刚要下手,猛然认出了她。


    “你!”他惊异非常。


    不宜久留的地方,侍卫赶车奔向镇外,阿尔多与乌兰挤在狭小的车厢内,默默无言。


    “你不是去拓陀城了,怎么在这里?”他忽然问。


    乌兰默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误会了她的沉默,过了许久,说:“到下个能落脚的地方,就放你走。”


    她不告而别,拿了他的腰牌还能去哪,自然是去投奔布赫。即便不是,她也不会再跟着他吧?他已经不是王爷了。


    成王败寇,他明白,所以不留她——即便他曾对她全心全意,死心塌地。


    乌兰听出他的艰涩无奈,默了一会,说:“木扬错回金图为你搬兵去了。”


    他略有所动,回忆起结发妻子。


    半晌,他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咬牙自语:“去金图。”掀开车帘吩咐侍卫调转方向,他回身问乌兰:“你和我走,还是自己走?”


    乌兰说:“自己走。”


    她别开头,不再看他。


    自此一路无话。


    天快亮时他将她留在某个城边,驾车北上。


    天边晨光初绽,他的马车逐渐缩小成远方的黑点,她站在原地许久未动,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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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五更大概结束,晚上大概不会写了吧 o(╯□╰)o

    这周末不休,接着写,好想快点进展剧情。

    噢~~~~~~~那绝世的男N号还没出镜,急死偶咯,挠墙中……

       医文四姐妹读者群1662675

       姐妹篇《宫医叹》《毒医难》精彩进行中

       姐妹篇《痞医乱》已完结,欢迎大家阅读




游侠

布赫曾说过,阿尔多早就是网中之鱼。


    此时他所奔向的前方,是艰险莫测的未来。


    也许金图不会接受他,也许他根本到不了金图。


    然而那是他此时唯一的希望。


    微弱的,微弱的希望。


    乌兰掉头向城中走去,她得填饱肚子,然后才有力气去找温凉渊。


    温,凉,渊。一个只要想起,心口就会刺痛的名字。


    ------------------


    大战过后的沙场,是黑鸦的天堂。


    阿尔多当日所带几万人,降了一半,死了一半。万余尸体堆在草地、河边、树林、土丘。暖日头晒着,有浓重的恶臭。


    折断的钢刀铁枪或埋在土里,或插在死者身上。被砍下的胳膊腿脑袋,滚得到处都是。


    血水曾经染红附近的河流,这几日那水中的殷红方才散去。可河水依旧是不能喝的,有腥臭的味道。


    乌兰摘下水袋饮了一小口润喉,又小心盖上盖子挂在腰间。


    已经翻过了几百个尸体,都不是他。


    她甚至拿起被砍掉的头颅仔细观察眉眼,丝毫不害怕,也不觉得恶心。


    昨夜她睡在战场边,听风声越过树梢发出诡异的响声。原野死寂,唯有夜风的鸣响。她在满天星光下睡熟,然后在清晨被乌鸦的聒噪惊醒。


    她站起时惊飞附近觅食的鸟群,扑棱棱的,铺天盖地的黑。它们讨厌她的惊扰,瞪着幽灵般的黄色眼睛对她表示不满。她用树枝粗暴地驱散着,从它们口中抢下一个个尸体翻看。


    这些该受诅咒的鸟儿,若它们啄花了他的脸,她要如何认出他?或者——它们已经将他吃掉了?


    不!狠命摇摇头,她将这可怕的念头赶走。他一定没死,他一定不在这里面……


    远方高地的密林里,立着三人三骑。为首男子拿起源自外藩的镜筒,观察着修罗场上那抹单薄的白色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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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这周末又废了,只吭哧出一章o(╯□╰)o

今天买了很漂亮的旗袍,兴奋中,有喜欢旗袍的亲么?




游侠

“主子看什么?”看到男子饶有兴味的表情,年轻的小随从探头询问。越过密林枝桠看过去,远方是荒凉又恶心的战场,他纳闷主子到底发现了什么。


    为首男子嘴角微扯,顺手将镜筒抛向身后。小随从灵巧接了,端在眼前也学样看去。


    尸体,尸体,入目全是尸体,黑压压覆盖着乌鸦群。


    满眼的黑色中,却有一抹白色晃动。


    “咦?”小随从前后转动镜筒,将视野调到最清晰,远方那影子一点点在眼前放大。


    脏污不堪的衣服,赃污不堪的双手,然后是赃污不堪的脸。依稀可见眉清目秀的底子,巴掌大的脸上一双眼睛分外有神。


    “奴才觉得这人眼熟。”小随从皱眉头仔细回忆。


    “多度献的那幅画。”男子眸光一闪,接口道。


    “呀,真是!”小随从一拍脑门,恍然大悟,“不过……那画上可是女人,还是人家安国王的宠妃,这脏孩子是……她亲戚?”


    男子复又拿过镜筒看了一会,嘴边笑意越扯越深。


    一直不开口的另一个随从说话了:“主子,咱路过看看而已,别……”


    话犹未落,男子侧头瞟他一眼,直把这三十多岁的汉子瞟了一身冷汗,噤声不言。


    “咄!”男子勒马向坡下冲去。三骑枣色快马如一团红云,片刻闪至沙场上那抹白色身边。


    日头照的人发晕,乌兰正头晕眼花翻找着尸体,头顶一片乌云罩下。


    地上人和马的影子晃来晃去,乌兰抬起头,首先被阳光晃花了眼。


    用手遮住日光,她眯起眼睛打量来人。


    后面一大一小两人完全没有存在感,似乎天生就是要被人忽略的,实在是因为,他们前面领头的男子太过光芒耀眼。


    疏朗眉目在乌兰注视下泛起笑容,略带些邪气。“你在找什么?”他挑眉开口。




游侠

乌兰起身站开几步,警惕看了几个陌生人一眼,复又蹲下身去翻找,只当他们不存在。


    小随从不高兴了,冲着乌兰嚷嚷:“小哥儿,咱们主子问你话呢。”乌兰为了行路方便,这几日一直穿着男子衣服,被小随从当做男人。


    乌兰充耳不闻,继续做着自己的事。


    每个尸体被翻过来,便有一阵恶臭传出,小随从不禁皱了眉。“主子,咱离开这腌臜地方吧?”试探着请求。


    男子不搭理随从,眯着眼睛跟乌兰说话:“在下络辰,游走四方专以助人为乐事,姑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不妨说来听听?”


    “姑娘”二字让小随从瞪了眼睛仔细打量乌兰,脸色越来越奇怪。乌兰借着尸体遮挡,将腰间匕首暗暗捏在袖中。


    “多谢关心,不妨碍阁下赶路。”冷冰冰逐客。此时此地遇见这样三人,她不觉的是什么好事。


    自称是络辰的男子悠然道:“姑娘要找的人恐怕不在这里。”


    乌兰闻言抬头看他。


    二十多岁的样子,脸上线条硬朗得很,眉眼间却氤氲着一团痞气,直让寒星般的眸子放出暧昧的光来,长得不错,却不像好人。


    她自忖从没见过这人,越发警惕起来。                        


    “王妃何须如此小心?”络辰似乎不耐烦了,直接道出她的底细。               


    乌兰皱眉:“你是谁?”             


    “周游四方的旅人而已。因为做过几件好事,大家都拿我当游侠,王妃也不妨这么想。”络辰端坐马上,悠闲的状态和乌兰的满身戒备形成鲜明对比,“一路走来颇知道一些消息,譬如安国王府大火后王妃不知所踪,譬如安国王远赴北方寻求庇护——如今又知道一个,就是安国王妃在沙场上舍命寻夫。”说道最后一句,他笑意深深。




游侠

他错会了她的意,并不知道她在找谁,但这丝毫不能让她放下戒备。


    荒凉原野,尸骨遍地,他鲜衣怒马突然出现,带着洞悉一切的傲慢和戏谑,所为何来?


    乌兰冷脸问:“你想做什么?”


    络辰耸肩:“过客而已,好心提醒一下,免得有人做无用功。”


    “不劳费心。若无事还请阁下让开。”


    络辰一眉高一眉低的无奈再劝:“你不信?我说真的,你有这力气和工夫,真不如远上金图去寻,准比这里有希望。”


    外面人不知道乌兰乔装跟阿尔多出征的事,因此这位络辰游侠只当安国王妃借府中大火远遁,奔赴战场千里寻夫。


    乌兰不再答话,又挪开十多步,与三人拉开一段距离后继续手头的事。


    络辰冷眼看着她的举动,勒马转身,沿原路返回。


    小随从跟在后面,不断回头,略带些气愤给乌兰扔白眼,边走边嘟囔:“不听人言,就等着吃亏吧,嘁!哎哟——主子,主子你看!”


    络辰听到随从的叫声回头,不见了那抹白色身影,再仔细看,方发现她是晕倒了。


    在这尸臭冲天的地方待的时间太长,渴了喝口凉水,饿了啃几口干粮,她连日奔波的身子早就熬不住了,偏偏今天日头出奇得晒,直接将虚弱的她晒晕过去。


    络辰微侧目,小随从马上会意,虽然不甘不愿的,但还是立刻回马将乌兰弄到马背上带走。


    三人三骑,片刻消失在沙场尽头。


    两天两夜的昏睡,噩梦缠绕,乌兰醒过来张开眼的瞬间,只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猛然坐起身,瞪大眼睛看着床前之人。


    偏又起的猛了,眼前发了阵黑,而后又模糊一阵子。那带着笑意的脸就在她眼前晃啊晃,幻境一般。


    “慢些,小心头晕。”温润低沉的声音提醒她不是在做梦。




游侠

“你——”她盯着他说不出话来。


    “安心躺着,你身子发虚,别多说话。”他将她按在床上,盖好锦被,回身去拿药。


    乌兰再次翻身坐起,声音有些发颤:“你没死!还活着!”


    他转头颇有些诧异地看着她如此激动,忽然眸光骤亮。


    “乌兰,难道你在战场上找的人是我?”


    惊喜中夹着震撼。


    她长长舒口气,如释重负,整个人都软下去平躺在床上,双眼直直盯着屋顶,却又什么都没看。


    “温,凉,渊。温,凉,渊。温,凉,渊……”


    她一遍一遍轻声叫着他的名字,像在自言自语,又仿佛无意识的梦呓。


    他一遍一遍应着,初时只是在正常不过的应答,微微错愕之后,心中恍然,目光越发胶着在她面上,温如春水。


    “乌兰。”他也叫了她一声。


    乌兰的呓语被打断,转过脸来。


    “恩?哦,我没事。”她以为自己恍惚的样子让他担心了,忙笑着解释,“就是想叫几声你的名字,心里踏实。”


    在此之前,她一直担心担心担心,昏睡的梦里都是他满身鲜血的样子,如今终于可以放下心来了,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他突然上前伏在床沿,伸出双臂将她抱在怀中。                  


    时光在这一刻静止,天地一片寂静无声。         


    她疲乏的身子彻底放松,在他怀里沉沉睡去。他一直轻轻抱着她,埋首在她一头乌发间,耳边是她愈发均匀的呼吸。


    络辰推门进来,很有礼貌的轻咳一声,目光却毫不回避,很有兴趣打量着抱住的两人。


    温凉渊将手臂从乌兰颈间抽出,防她惊醒,在她肩头轻拍几下,这才起身和络辰点头致意。


    “打扰了。”络辰点头回礼,嘴上这么说,语气中却毫无歉意。




游侠

温凉渊郑重施礼:“相救之恩,真不知以何为报。”


    络辰挥挥手:“你我兄弟何须说这个。”斜倚门边,扫一眼床上熟睡的人,继续慵懒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温凉渊笑说:“随你高兴。”


    络辰便说:“那我先讲好的——布赫在找寻安国王妃,且并无恶意。”


    “这也不算是什么好消息。”


    “那再说坏的——你们古达新上任的酋长遇刺身亡,就在册封礼当天。”


    “这,却也不算是坏消息。”


    络辰挑眉:“为何?”


    温凉渊如实答道:“布赫找乌兰,即便许她荣华许她宠爱,于她于我皆非好事。至于天生愚钝的新酋长遇刺,对古达百姓来说许非坏事。”


    络辰点头,又道:“原是我料错了,她沙场上舍命寻的却不是阿尔多,而是你,对不对?”


    温凉渊满是痛惜看着乌兰,喃喃道:“我原也料错了。没想到,她是肯这样舍命为我的。那样危险的地方,亏得上天垂怜,没让她在腐尸之地染上瘟疫,否则我一生都还不了这债了。”


    络辰轻笑,凤目流转:“算起来也是妙极的缘分。我遇上你,又遇上她,偏你们却是旧相识。我只道带她来求你医治,要欠你人情了,谁料最后反而是你欠了我的。”


    “这人情太重,我只能立个赴汤蹈火的誓给你。”温凉渊也笑。


    两人一个温润内敛,一个放肆张狂,一个青衫落落,一个紫衣倜傥,立在一起相视而笑,只让人觉得天地间的光华尽数皆被摄去。


    “新酋长被刺?”乌兰得知这消息的第一反应,就是冷笑。


    “笑什么?”络辰问。


    “这是布赫的好盘算。”此时乌兰已知络辰并非坏人,将心中所想尽数告知。


    络辰眯眼,眸中光华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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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五更结束。

    昨天说的旗袍是街上买的,淘宝也有但贵一些,就不给芳菲亲发链接了,亲要是喜欢去搜一下,有几家店品质不错。

    另外几位一肚子怨气的朋友,您几位的牢骚帖子我已删。看文写文都图一乐,何必找气,不喜欢就不看,比我写得好更得快的作者有很多,您别跟我这儿怄气了。人生苦短,每天24小时根本不够用,把时间用在生气上太可惜。大家共勉 o(╯□╰)o

    十二点半了,洗洗睡吧。亲们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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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禁

“王妃好心智,竟能想到这点。人比花娇,心有七窍,温兄好福气。”他笑睨温凉渊。


    温凉渊习惯了他的戏谑,却怕乌兰着恼,忙说:“络辰兄莫要胡言。”乌兰低眉只作不闻,脸上忧色难掩。


    “怎么?”温凉渊注意到她的不安,温言问道。                 


    乌兰轻轻摇头不语。                                 


    络辰轻笑,懒散倚在塌上,随口道:“她在担心——只不知是为你二人担心,还是为别人。”


    “此话何解?”                    


    “布赫搜寻她,你二人难以成双远遁,这是你们的劫。小酋长身亡,布赫定拿此事做文章,这是阿尔多的劫。”络辰点到即止,温凉渊明白了他的意思,略微沉吟,坦然看着乌兰道:“你担心安国王?”


    乌兰点头,看一眼慵懒斜躺的络辰,二人目光在空中交错。


    温凉渊道:“我还是那句话,你心向布赫还是阿尔多?若是阿尔多,我可以陪你北上找他。”


    乌兰倏然看向他。他眼中一片清明澄澈,无任何心口不一的神色,让她心中莫名难过。


    他总是这样包容迁就,退开一步给她自由,然后再心甘情愿将自己所求放在一边,只想她所想,做她所做。


    她第一反应不是感动,反而是难过。                                                


    “不用了,不用你陪我北上,我自己也不去。”她摇头拒绝,“现在没人能帮他,除了他自己。”


    络辰拊掌而笑:“这话说得好!人生在世,除了自己谁也不是最终的倚靠。”小随从进门,对络辰附耳说了什么,络辰站起身来伸个懒腰:“我大概这两日就要走,你们作何打算?”


    一句问住了乌兰。                                  


    作何打算?她还未来得及想。




软禁

真是不知下一步该迈向何方,以往所求之事一件件垮塌,孽也好,怨也好,终究发生了,且将她身边一切搅的混乱。对于未来,她尚无打算。


    温凉渊看看她的神色,笑答:“先盘桓些日子,待她身子好全再说。”         


    络辰想了想说:“若无好去处,不妨跟我回我家那边逛逛?”他家似乎颇为富裕,平日出手阔绰,一副纨绔子弟模样。


    乌兰笑说:“容我们想想。”一个“我们”将温凉渊说得嘴角弯起,亦说改日再议。络辰于是告辞出门,到街上闲逛去了。


    乌兰有些累,到床上倚着休息。温凉渊端来参汤给她,一直看着她喝完,又取了蜜饯点心来。


    恍若回到军医处的日子,他也是这样体贴照看。生离死别,兜兜转转,时光仿佛转个圈又回到原地。


    只不过物是人非,历过几次生死,心都不一样了。


    絮絮说起前事,皆有所隐瞒——他未说起一路艰辛,多次生死一线,她也未说起受骗为他报仇——然而这有所隐瞒的回忆,也足够两人唏嘘相对。


    天黑又天亮,转瞬已过三日。小镇上远离腥风血雨,虽也有骑兵过市,有难民投奔,但多半时候都平静祥和。乌兰身子大好,基本如常,这几日的调养不但养好了身体,也养好了心。


    再深的伤口也会愈合,何况此时此地,她哪有让它继续流血的资格。


    布赫再次大规模起兵,讨伐金图部落。按照他昭告世人的说法,安国王阿尔多潜入金图投奔岳父,而那刺杀小酋长的人恰恰来自金图,是金图先挑衅古达的。


    继讨伐拓陀为老酋长报仇之后,布赫开始了新一轮的复仇战。


    这偏远的小镇上,因了这个讨伐,过骑兵的次数也多起来,坐在屋里也能听见车璘璘马萧萧。


    “我们该离开了。”乌兰说。




软禁

络辰窗外笑问:“去哪里?”


    隔窗望去,几株垂杨嫩青枝条摇曳,他一身紫袍抱剑而立,邪肆笑容于明媚阳光下恣意绽开,光华逼人。


    温凉渊邀他进屋,答说:“我们打算回中原。”


    “中原?”络辰挑眉,“决定了?”


    温凉渊点头。


    “不考虑一下和我回家么?”络辰很不死心。


    乌兰婉言相拒:“多谢盛情,只是我离故土日久,想回去了,日后有机会再去府上叨扰。络辰兄的恩情,我们铭记在心。”


    络辰一笑:“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只是此次别后,也许少有机缘再见,不知两位何时可让我喝杯喜酒?”


    温凉渊接口:“络辰兄又说笑了。”随即岔开别的话题。


    乌兰低眉不语,络辰目光在二人面上扫过,亦不在这问题上纠缠。


    临别之时,他又问了一次要不要和我回家,再次遭到拒绝。乌兰和温凉渊雇车先走,他说临时有事,要在镇上多住几日,于是就此别过。


    乌兰二人同坐车中,一路向南驶去。                 


    夏天突然就来了,一日热似一日,白天穿单衫汗湿衣背,只在夜里稍微凉快一些。两人在客栈投宿,屋中闷热得紧,于是出来院子纳凉。


    “再过两日就到靖国边境了,听说那边闹山匪,需在驿站等着官兵护送。”


    乌兰轻叹:“哪里都不太平。”                   


    说话间街上一阵骚动,马蹄声声,纷乱着由远及近。客栈外头的人跑进来关上大门,嘴里嚷嚷着“又过骑兵”,很厌烦的趴在门后透过门缝看动静,盼着这队兵早点离开。


    可那旋风似的一队铁蹄,竟直冲客栈而来,瞬间就包围了院子。大门被踢开,十多个黑衣铁甲的骑兵冲进来,将院中纳凉的客人们冲散,一时乱成一团。




软禁

为首之人拿着幅画,对着刚要进屋躲避的乌兰看一眼,说:“消息没错,动手!”


    就这样,乌兰二人被莫名塞进一辆马车,由骑兵们簇拥着疾驰而去。


    方向正北,速度极快,一天一夜的工夫,将二人走了几天的路走完。


    再次经过当日落脚调养的小镇,乌兰欲哭无泪。


    白费心血,她们还是逃不脱他。


    黑衣铁甲,苍狼花纹,捉他们的是布赫的人,且是上等精兵。他忙着打仗,却还有时间“照看”她们,真真是情深意重呀。


    一队人在镇上落脚——总这么赶路骑兵们习以为常,但乌兰吃不消,再不休息会生病。


    竟然又是曾经住过的客栈。


    然后,竟然又遇见络辰。               


    不过此时他却没机会和乌兰两人攀谈,骑兵们对一切外人都十分戒备,根本不容他靠近。他只能隔着楼梯和她们打招呼:“看看,不跟我回家,又被抓回来了吧?”一副幸灾乐祸的嘴脸。


    乌兰无力闭目,心道我们被捉你高兴什么,也不怕遭报应。                       


    一念及此,耳边传来络辰的惊呼。                                         


    冷箭贴着他耳边飞过钉在墙上,差点要了他的命。他那年龄大点的随从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横身挡在他前面向外冲,后面小随从拎着包裹飞身跟随,三人瞬间消失在乌兰眼前,只余络辰略带戏谑的喊声——这次救不了你们了,后会有期。


    苍狼精骑面对突发状况安如泰山,护人的护人,警戒的警戒,有条不紊,见事情和自己无关才如常行动起来。


    乌兰和温凉渊被安排在同一个屋子,身边十步远就是一圈持刀护卫,插翅难逃。乌兰和衣躺在床上休息,温凉渊歪在一旁塌上,两人有一搭无一搭的说话。




软禁

“络辰被人追杀?”乌兰问。


    “无妨,他经常被人追,都是有惊无险。我第一次遇见他时,他刚刚杀了追杀他的人。”


    “他到底是什么人?”


    “不知道,他自称是商户人家的少爷,出来游山玩水的。”


    “你信?”


    “信与不信有什么分别。”


    乌兰不说话了。的确,信与不信没什么分别。若她经了这么多事还不懂这道理,就太笨了。


    “睡吧,明日还要赶路。”温凉渊劝道。


    乌兰闭上眼睛,什么也不想了,片刻睡着。


    到了这地步,还能想什么,走一步算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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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拓陀城的滕江府还是老样子,乌兰站在院子里自嘲,终究是没逃出去呀。


    不过,这时和那时却不一样。


    温凉渊完好无损和她并肩而立,也不枉她辛苦跑出去一趟。


    布赫在金图那边领兵打仗,乌兰和温凉渊被软禁在此,终日无事,只等他归来。无论他是胜是败,唯有那时,她们才有个结果。


    不过,他会败么?似乎是不会的吧。


    当他凯旋归来站在她们跟前,会给她一个什么结局?


    “布赫不会为难你。”温凉渊宽慰她。


    乌兰不说话。


    不杀,不打,却并不等于不为难。若他要娶她,要终生囚禁她,她该怎么办?


    温凉渊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说道:“只要你愿意做的事,我都会帮你。”


    她看着他,心中酸楚与温暖并存。


    单单是这份宽容的体贴,已让她无比感动。然而越是感动,越是愧疚。


    半年拓陀岁月,她似乎已经失去付出温情的能力。


    她无法回应他的感情。


    即便可以千里舍命相寻,但她明白,那更多是出于负罪与意气,与爱无关,与爱无关。


    他若救她,她亦可以救他。


    他若爱她,她却无以为报。


    不是不想,而是已经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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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五更结束,又是十二点半,o(╯□╰)o 洗洗睡




残局

布赫对金图的征战,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开始又结束。八万铁骑踏遍金图半数土地,带回兵败被俘的安国王,留下退守北方的金图一族。


    若问他为何不一举灭掉金图,只因为南王发了命令双方停战的诏书。


    若问为何南王这次敢捋虎须,为何布赫接诏书后乖乖退兵,只因为北国那边有了动静。


    北王来信说,先祖留下双盛偌大基业,不是用来给子孙糟蹋的,打来打去成什么样子,快给我速速停战。


    南王捧着这封言语粗俗字迹潦草的书信,欣喜若狂——不管怎样,这是北王的表态,也就是整个强大北国对南方战乱的态度。有了这个表态,南王当时就亲手写了诏书发下去,让布赫与金图和解。


    金图自是求之不得,布赫也无异议,还回了一封言辞十分恭敬的书信给南王,面子里子都做足。


    但被布赫打下来的城镇牧场如何安置,诏书上巧妙回避不提,金图也不敢要,就这么被布赫占下了。


    古达主城半年前被烧毁一直未重建,布赫将拓陀城做了本部主城。


    他带兵刚入城,册封的诏书也随即到达。


    古达部落新酋长,双盛南国摄政王。


    “摄政王安好,下一步您是否要做南王?”见到布赫第一面,乌兰规规矩矩请安。


    布赫眸中暗沉,扫了温凉渊一眼,开口便说:“下一步,我要你做摄政王妃。”


    “那我只有一死以谢摄政王厚爱。”乌兰笑说,像在拉家常。


    “你恨我?”


    “不恨。但也仅限于不恨。”


    布赫再看看温凉渊:“关于他的事,并非我授意。”


    温凉渊略诧异,询问的看看乌兰。


    乌兰只做不见:“与他无关,是我自己不想。”


    “与他无关,那么,与阿尔多有关?”


    乌兰眸子亮亮看着布赫:“我要见他。”




残局

“你这样在意他,我恐怕不会给他安排好结局。”布赫脸上在笑,眼中却是慑人的寒意。


    乌兰哂然一笑:“我不在意他,你就能给他安排好结局?还有他——”指着温凉渊,“你又打算给他安排什么结局?暗杀,嫁祸,拿我当痴儿?”


    布赫皱眉:“你在说什么。”                    


    乌兰将袖口撩开,露出手臂上包扎的伤口。                         


    “这是否拜你所赐?下次派个老手来,别事情没办成还留下证据。”


    有天晚上,乌兰在温凉渊房中坐着,突然来了刺客。先吹了些迷香,后闪进一个提刀的黑衣人。乌兰和温凉渊都是医者,闻到迷香开始就警惕屏息,及至刺客进门,乌兰躲在门后一脚踢过去,奔出屋子喊侍卫。刺客慌乱间乱砍,在乌兰臂上留下伤口,幸好无毒且不深。


    飞速赶来的侍卫将其制服,审问之下,刺客竟说是为了完成泰格生前托付。


    及至那时,乌兰才知道泰格卓佳等一条消息线上的人,皆早已不在人世。


    那刺客自然不知道其中许多曲折,只是早先受了泰格嘱托暗杀温凉渊,如今发现他被困在滕江府,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动手再说。


    刺客被带走,乌兰却越想越心惊。


    让她思虑的,不是泰格卓佳的死讯,也不是防不胜防的刺客,而是——泰格和卓佳,竟是二夫人杀的。


    若是二夫人发现了泰格底细,杀他为哥哥报仇也就罢了,可事情只是如此简单么?


    一介女流,如何冲破层层侍卫接近泰格,如何连续手刃几人且毫发无损,若非有人安排怎可做到。那背后相助的人,又是谁?


    布赫曾经说过,他要处置泰格等人。


    泰格是功臣,若无足够理由处置他,自然会让其他属下心寒。他这是借刀杀人么?




残局

他若真借二夫人的手杀了泰格,是否,也在借刺客的手杀温凉渊……


    布赫,他思虑太深,她看不透,只有猜测与恐惧。


    譬如此时他看着她的伤口,露出痛惜和疑虑的表情,是真是假?她不知道。


    他说:“这是怎么回事?”是真的不知,还是做戏推脱,她也不知道。


    她不想解释,只说:“我想见阿尔多和二夫人,行么?”


    布赫没说话,转身出门走了。               


    第二天有人来带她进牢房。


    布赫答应她去见他们。乌兰却知道,这是最后的见面。


    “容我准备。”乌兰掩了门,对镜理妆。


    布赫送了许多衣服过来,胡汉皆有,乌兰一改往日习惯,挑了身大红的长裙穿上。金丝翠羽,绣工上乘,如新嫁娘的喜服。头上珠翠闪耀,行动间光彩照人。


    从得知阿尔多被俘的第一刻起,她突然就明白了,自己其实早已不恨他。


    是她害了他。


    现在,应该是他在恨她吧。恨她不辞而别,恨她转瞬投靠他的敌人布赫。


    然而不管他如何恨,她都要去见他一面。以最美丽的样子前去,没有算计和仇恨,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坦然与他相对。


    阿尔多被关押的地方,是拓陀城中最坚固的牢房。他修了这监牢关押重犯,大概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住上一住。


    厚重石壁坚不可摧,迷宫似的道路,阴暗潮湿的空气。


    二夫人和一干不肯投降的拓陀重要官员被关在外牢,乌兰先去见她。


    不知怎的,她成了哑巴,一身脏污窝在牢房角落里,比当日暗室里的木扬错还要狼狈。神志却清明得很,见乌兰进牢,她一双眼睛亮的吓人。


    “是你杀了泰格吗?”乌兰开门见山。


    二夫人托雅神情冷漠,摇了摇头。




残局

“你知道自己就快被处死了吗?”乌兰如实相告。她看得出来,眼前的女人此时心智怕是比以前还要坚强,并不需要任何怜悯。


    二夫人缓缓眨眼,咧嘴笑了。


    她早已不知道生死有何区别界限。


    “有何未了的心愿?”乌兰问。


    二夫人闭上眼睛睡觉,不再理她。乌兰看着她凌乱脏污的长发间那坦然平静的神情,缓缓道:“祝你下世幸福。”


    转身离去,牢门铁锁发出刺耳的响声。


    迎面看见手提食盒的三夫人。


    “原来你也在这里。”王府大火,死了大批奴仆,主子们倒是都还活着。


    三夫人看了看乌兰的盛装,笑道:“来炫耀胜利?劝你一句,放过将死之人吧,算是积德行善。”


    乌兰道:“我没那么无聊。你可知她因何而死?”


    “该死就逃不过,何须问缘由。”三夫人在这事上倒是看得透,“譬如我从大火中救出她的时候,哪里知道她其实活不了多久。”


    何须问缘由,乌兰略有所动。


    “你打算在布赫这里度过余生?”分别时候,乌兰又问。


    “不然还能如何?”三夫人眼中淡漠,走进牢房。


    乌兰回头看她细心照顾二夫人用饭,轻轻笑了。             


    不然还能如何?世上许多事,原来都经不起这一问。                    


    以往不管如何,二夫人总是照料过三夫人,如今她在还往日的恩。等这一切平复之后,她将在布赫庇护下安然过日子,恩仇一律付云烟,不管她此时对布赫的爱恨如何微妙,都已经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那是她能想到的最好归宿。


    乌兰举步离开,琉璃提灯将人影拉得好长好长,她的大红长裙在幽暗甬道中格外刺目。


    当一切尘埃落定,她的归宿又在哪里?




残局

阿尔多被关在最隐秘的房间,石门上有狼牙般的尖刺,乌兰轻轻一划,手指上就是一道血痕。将手指含在口中吮吸,咸腥的味道。


    机关开启,石门隆隆移动。阿尔多端坐石桌旁,背影无比寥落。


    他回过头,看到乌兰的刹那有片刻失神。


    乌兰也看着他说不出话,许久才吐出一句:“你的伤……好了?”


    她离开他的时候,他身上多处受伤,其中还有为她挡下的刀伤。


    他不回答,只问:“你来做什么?”她的盛装昭示着布赫对她很好,看在他眼中只是刺痛。


    “我来看你。”


    “我如今有何好看的。”阿尔多自嘲一笑,“你看完了赶快走吧。”


    “阿尔多!”乌兰喊他的名字,声音大的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空旷的石屋中隐有回声,嗡嗡作响。


    “阿尔多,我是奸细。”她坦然相告。


    阿尔多目光倏然变冷,惊异瞪着她。许久,又黯淡下去,低头苦笑。


    “你恨我吗?”话出口,她后悔自己多此一问。


    然而他的回答却是,不恨。


    声音平静,脸色淡漠,他说:“是我自愿,我不恨也不后悔。如果再来一次,我还会给你挡刀。”


    乌兰眼眶瞬间湿润,泪光中,眼前这与她同床共枕几个月的男人,突然笑了。


    他从权倾天下到一无所有,已经看开了许多事,想明白了许多事。过去的暴戾鲁莽,现在想起只觉可笑。


    “你能在最后告诉我真相,就算待我不薄。死得明白,来世才能不再活得糊涂。多谢你来送我一程。”


    与温凉渊相比,他不够俊美。与布赫相比,他不够英武。他也不如他们年轻,他年纪已经不小,而且,也没多少日子可活了。


    然而此刻他的笑容,却是无比轻松干净,是生命最后时刻的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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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五更结束。想加更,但太累了,力不从心。感谢亲们一路追文,明天见。来不及一一回复,但每条留言我都有仔细看,谢谢大家的爱。




死别

“阿尔多,我从来没有爱过你。”他想要死的明白,她就告诉他真相。她一直在骗他,此时若还不说实话,才是真正的残忍。


    阿尔多依旧笑着:“我爱过你。”


    乌兰的眼泪终于落下来,她说,对不起。


    他说,无妨。


    他向她伸出手,她一步步走近,然后被他抱在怀中。


    他的力道一点点加重,曾经有过的许多次暧昧缠绵,都抵不上此时一个拥抱。


    石室的后壁突然发出诡异的轻响。


    本来光滑如镜的墙面,竟然缓缓裂开一道缝,越开越大,灯火通明的另一个房间展现在乌兰面前。


    布赫迈步走近,盯着拥抱的两人面若寒霜。


    阿尔多并不惊讶。那个屋子本来就是他修的,从被关在这里的第一刻起,他就知道那里早晚会站着一个人,隐蔽着窥视他的一举一动,然后在某个时刻现身走出。


    他看了布赫一眼,仍然抱着乌兰。


    “你爱她,你的大夫人岂非死不瞑目?”布赫阴冷的出声。


    乌兰睁大了眼睛。木扬错死了,果然死了。她早预感到她很难善终,可乍然听到,仍是心中难受,尤其是被布赫以这样诡异的面孔和声音说出来。


    布赫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有了这样阴鸷的表情?


    阿尔多却表情坦然,接过布赫的问话,却更像在自言自语:“她因我而死,我自会去阴间还她,阴间还不完还有下辈子,但这辈子,我什么都给不了她——她明白。”


    木扬错临死前的表情,让他知道她什么都明白。她应该是不怨恨他了,否则怎会笑着在他跟前自刎。她的血流了他一身,身体在他怀中变冷,走得安详平静。


    乌兰开口问布赫:“你准备怎么处置他?”


    “老规矩。”


    乌兰轻轻点头:“哦。”




死别

所谓老规矩,就是古达部落传下来的古老刑罚。犯了极重极重罪的人,将在一场盛大的巫司仪式上被献祭,全身全心的献祭——活着时身体扔进咒盆,被巫师豢养的万千毒虫噬咬,死了之后,灵魂被送往地狱最黑暗的角落。


    在古达人的眼中,阿尔多是害死两任酋长的凶手,所以他们将动用这已尘封百年的残酷刑罚,来祭慰死去阿达的在天之灵。


    “你害怕吗?”乌兰抬起头,认真问道。


    阿尔多微微苦笑,坦然相告:“还真有些怕。”


    “什么时候?”她又问布赫。


    她还在阿尔多怀中,布赫脸上一直阴沉,答道:“下月初一。”


    初一,朔月,最黑暗的晚上祭祀,让犯人的灵魂永不超生。


    下月初一,不就是后天?今日已是廿九。


    “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么?我替你完成。”            


    阿尔多认真想了一想,叹道:“大概杀人太多,我这辈子没留下一儿半女,等我死了,每年求子节上替我烧个香,保佑我下辈子和木扬错生个儿子吧。”


    “好。”乌兰用力点头,“女儿节时,我也会给木扬错上香,祝她来世与你早日相遇。”


    两人专心说话,旁若无人。布赫忽地笑出声:“巫师不会让他有来世。”


    乌兰冷然侧目:“我会。”                            


    锋利短剑突然没入阿尔多心口。               


    “我送你。”乌兰手握剑柄,仰起脸对他轻声说话。        


    阿尔多脸上微微痉挛,瞬间被笑容掩盖。                 


    “多谢。”             


    他紧紧抱着她,让那短剑插得更深。                


    白色囚服上一道血迹缓缓向下蔓延,亦将乌兰大红长裙浸成绛红。




死别

布赫脸色难看到极点,跟乌兰同来的侍从快步上前,用力扯动两人。但阿尔多抱得那样紧,哪里扯的开。拉扯中短剑倾斜,血流的更快。


    乌兰听着阿尔多的呼吸一点点弱下去,直至寂静无声。他的拥抱逐渐无力,被侍从拉开。高大的身体倒在地上,侍从去探他鼻息,哆嗦着跟布赫禀告:“死了。”


    布赫嘴角冷然勾起,吩咐侍从:“你留在这里。”然后拽起乌兰走进石壁后面的房间。


    “你知道杀了刑祭的犯人,会怎样么?”他的眼睛像千年寒冰。


    “代其受刑,九族尽诛。”乌兰淡淡回答。


    布赫冷笑:“好!知道还敢这么做,你笃定我不会将你献祭?”


    “你若打算拿我献祭,将侍从留在那里做什么?”


    布赫眉心微动。她的机敏他早有领略,如今看来是越发精进了,竟能猜到他留侍从在那里当替罪羊的盘算。


    “可是——我也会改变主意。”他语气略有些凶狠,像是在吓她,也像是在劝自己。


    她却答的轻松:“那就请将我捉起来吧。但是我保证,祭祀开始前你就会看到我的尸体,到时,你再用谁来代替我献祭?我看不如用你自己,论起害死两个酋长,你比阿尔多功劳更大。”


    “你知道了些什么?”布赫若有所思。                    


    “我什么也不知道!”乌兰确实不晓得他都做了些什么,“但我会思考会推测——你有能力短时间内解决拓陀、金图两部,当日怎会没能力抵御阿尔多侵占古达,反而让他烧了主城杀了酋长?你在拓陀城中那许多眼线,有几个是这半年安插的,又有多少是早就布置好的?拓陀多年兵强马壮,怎么你一来打,许多将领一下都肯不抵抗,纷纷投降?”


    布赫表情莫测,双眸微眯:“那么,依你说?”

死别

“我什么也说不出来。”乌兰看着他缓缓摇头。只不过分别半年,眼前近在咫尺的男人,已经让她觉得远隔云端。半年前他是她寒冬中略感温暖的一簇火焰,如今,他是她暖夏烈日里瑟瑟发抖的一块寒冰。


    她的裙幅与双手,还沾着阿尔多浓稠的血,从温热到干涸,像一朵朵绛红的花。


    “布赫,我不想说,也不敢想,太多事想起来只觉阴森可怕。还记得当初古达城那些舞姬么?当日的陈敏之和郑仪光已经让我感到叵测忧虑,但她们和你比起来,真的一点也不算什么。那几个被害舞姬的血,与满天烽烟尸骨遍地的沙场比起来,也根本不算什么。”


    布赫听到此处,脸色反而轻松了许多,缓了语气问:“你在怕我?”乌兰不回答,他又问:“你为何要怕我?不管我做了什么,我可曾害过你?”


    星光之夜要助她逃离,荒野之中救她于狼口,他确实从未害过她,反而多次相救。可是——


    “我怕你,和你害不害我无关。我只是不喜欢你这样阴谋算计的人。”乌兰话不留情。


    布赫反而笑了:“成者为王败者寇,阴谋阳谋的分界只在胜败之间。更何况,你自己亦非单纯之人。阿尔多能有今天,难道与你无关么——比如我就要感谢你的兵防图。其实认真算起,你我是一样的人。”


    乌兰心念电闪。果然,被罕木和找出来的兵防图早被做了副本另存他处,婢女穿着它让人抓出来,只是泰格要陷害她的盘算。他拿了兵防图已经不再需要她,正好将计就计把她除掉。她用处是很大,但毕竟不是他们的人,缜密的泰格眼看胜利在望,绝不会留这种后患。


    当时阿尔多若要追查,她短时间根本想不到自己为谁所害,反而会努力保护泰格等人。就算保护不力,牵连出泰格卓佳之后,他们恐怕也是早就想好了退路。




死别

只不过,泰格当时怎会想到,他自作主张的举动会触怒布赫,以致引来杀身之祸。


    泰格死了,卓佳死了,大夫人死了,二夫人也要死了,还有阿尔多,她手刃了他。


    死了这么多人,战场上还有那么多正在腐烂的尸体,都是拜他所赐。


    他却在说,你我是一样的人?


    我如何会和你一样?乌兰轻轻摇头。


    历历往事清晰铺开,她的声音略显渺远:“还记得几年前么,你我在靖国初遇。那时候你说过的话,可还有印象?”


    不等他回答,她替他说:“你说过,他日我若为王,定倾毕生之力让天下安康。不管你记不记得,我却记的清清楚楚,并且因为这句话一直将你当做好人,甚至我在阿尔多身边做奸细,无论你当时处于怎样的劣势,都希望你能早日扳回局面。只因我心中始终相信,你是个志向远大魄力惊人的英雄,你和阿尔多的暴戾不同,你心怀天下,可以让所有人不再奔波劳苦过上好日子。可事实是什么,是什么?”


    布赫打断她,提醒道:“我还曾经说过,要在四十岁之前实现愿望,如今尚剩十多年。”


    “别告诉我这是你的第一步。用无数人鲜血换来的,会是天下安康?”乌兰语带鄙夷。


    他目光犀利,语锋尖锐:“达到任何目的都要付出代价。你若不肯看到鲜血,当初为何要留在阿尔多身边做探子?你希望我扳回局面,那么,难道你当时没想过,我若要扳回局面必定会烽烟四起,会有人流血牺牲?只因你当时仇恨满怀,就忘记这一点了是吗?这样计较起来,我为天下安康让人流血,你却为的是仇恨,更残忍的那个,到底是谁?”


    看到她微微失神错愕,他追了一句:“任何所谓仁慈之心,都是自己未受到触犯时的假象。”


    这一番抢白,她明明觉得不对,但却无法反驳。




生离

还曾记得,布赫当初笑她进宫的愿望,问她是否想让南王夺了靖国皇帝的江山,她当时说,那可不必,打起仗来兵荒马乱的,她不造这种孽。


    可到了后来,她要为自己和温凉渊报仇的时候,十分自然的想到了要将阿尔多基业毁灭,却未曾想过什么兵荒马乱的造孽之说。


    “任何所谓仁慈之心,都是自己未受到触犯前的假象。”


    他说的残忍,可她为何难以理直气壮对他说,你错了。


    想报家族仇恨的时候,她可以顾虑到百姓,为何后来就变了?难道,因为家族覆灭时她年纪尚小,终是没有切肤之痛么?到了真正受到侵犯的时候,她就把一切抛在一边,专注于自己的仇恨了?


    布赫一身轻甲坐在椅上,与她争执时身体微微前倾,此时见她沉默不语,反而轻松了下来,闲闲看着她,等她说出个所以然来。


    乌兰见他气定神闲的样子,不由攥紧了拳头。


    阿尔多的血凝固在她手上,坚硬,粘稠。


    昔日的安国王还在隔壁冰冷的地上躺着,并且永远不会醒来。


    远方杀戮过后的战场上,还有几千几万具同他一样的尸体,在烈日下腐烂,被乌鸦啄食。


    而造成这一切的布赫,还有她,却在这里争论这些已经没有意义的话题?


    “布赫,我累了,放我走吧。”乌兰的激动突然消失,取而代之是满身满心的疲惫。


    “你要去哪里?”                                       


    “回靖国,回中原,我要离开这个地方。”                       


    “你以为靖国很太平?”                   


    她当然知道靖国有多不太平,但她再也不想在这地方多留一刻。


    “我不会放你走,我说过,我要娶你。”布赫说的坦然,似乎这已是不容更改的事情。




生离

乌兰不明白他为何非要娶她:“我也说过,我会以死相谢。”             


    “那么,我会让温先生给你陪葬。”布赫不把她的的要挟放在眼里,“不能同生死同穴,他会相当愿意。”


    乌兰怒极,瞪着他质问:“你如何到了这般无耻的地步!你不觉得,用其他男人的性命要挟女人嫁给你,是十分愚蠢可笑的事情吗?你以为这样的要挟,能得到幸福?”


    布赫态度明确得很,笑说:“日子长了,自然有幸福,你开始不也恨阿尔多?”         


    “你和他怎会一样?”                                         


    “我和他当然不一样。”布赫接口,“我能控制一切,他只能被控制——从开始的胜利到最后的败退,每一步都在我掌握之内。”


    乌兰忽然想到什么,脱口问道:“包括木扬错逃回金图?”          


    布赫目露赞赏:“你发现了?不只让她逃脱,还包括让阿尔多逃出战场,流亡很久也不被捉,只是为了给他机会北上金图。甚至那场仗,本就是早就设好的圈套。所以说,一切都在我掌握之中。”


    让阿尔多占领古达杀掉酋长,于是他有了进攻拓陀的理由。让阿尔多远上金图,又死了小酋长,于是他有了进攻金图的理由。


    当日一败涂地,不过是他展现给世人的假象。                 


    张开一张无比巨大的网,他在暗中默默收起,翻云覆手间,天下尽在掌握。                  


    “所以说,我不可能嫁你,你太可怕。”她沉默良久,颓然出声。        


    布赫含着笑意看她:“你很聪明,但还不够智慧。待你明白这世上真理的时候,就不会觉得我可怕了。”


    乌兰不以为然:“抱歉,你的所谓真理,我永远也明白不了。”




生离

“我对你有信心,也有耐心等待。”布赫指着通向隔壁的石墙,“现在你自己选,回到阿尔多身边,还是跟我走?”


    机关转动,另一面的墙壁上露出一人大小的出口,石阶蜿蜒而上,通向阳光明媚的天地。


    乌兰最后看一眼放着阿尔多尸身的囚室,转身向出口走去。


    他已经不在了,一切都消散了,情仇恩怨不过是天边浮云。


    ------------------------


    摄政王册妃的诏书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王城来到拓陀。乌兰只觉刚刚离开阿尔多不久,鼻端还萦绕着鲜血的腥甜,手上还有残留的粘稠异感,那金灿灿明晃晃的诏书就出现在自己眼前。


    她将诏书抛在一边,轻蔑的态度让使者脸色发青。


    “我是安国王妃,阿尔多从没说过休掉我。”


    布赫将诏书拿起,固执递到她面前:“王城刚刚颁布安国王十大罪状,你这王妃可愿意代他受罚?”


    乌兰直眉瞪着他,他嘴角含笑,胸有成竹。


    她默默接过诏书。


    “最后问你一次,你是真的爱我?”乌兰问的认真。


    “是。”布赫答的郑重。


    她长吁口气,终于答应:“好,给我七七四十九天的时间,待我给阿尔多守完孝,就穿上你送的嫁衣。”


    他眼神变了几变,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点头同意。


    阿尔多对于她,什么时候从敌人变成了爱人?他想问,终于没问出口。也许她那一剑,刺进了阿尔多胸口,也刺进了自己的心里。但没关系,他有足够的耐心和时间等她忘记旧的,接受新的。


    他已经让她走出了第一步,就有信心让她迈开第二第三步。


    只要他们开始,过去的一切都不重要,不必提,不需问。


    七七四十九天,于茫茫人生中实在是很短的时间。


    他等得起。




生离

然而他怎会想到,此生与她早晚相对的日子,也就只有这四十九天了。


    她说过她要离开,怎会轻易放弃。


    当许多天之后,他握着她一束青丝默默呆坐的时候,方才知道她的性子是如何倔强刚烈,不肯低头。


    而他竟太过疏忽大意,太过成竹在胸,以为掌控了千里河山的双手不会错失任何东西,包括感情。


    是他大错特错了。是他一直都没有明白,感情若流沙若细水,从来不可以强取豪夺,攥的越紧,失去的越快。


    他强硬留她在身边,以为长久的岁月和持续的温情会将她软化,却没想到,她根本就没给他任何长久的机会。


    他只留住了一时,却永远输掉了一世。                   


    余在手边的,唯有这一束青丝,一缕残香。                                    


    芳魂杳杳已无迹可寻,音容笑貌却常于梦中倏然出现。


    午夜梦回惊坐起,眼前只有永远捉不住的月光,笼罩四周,寂寞无声。


    她的黑棺是他亲手盖上的,檀香木,芬芳又清苦的气味。他一直记得最后时刻,窗外是明晃晃的夏日阳光,乌棺之内,她却将与黑暗永远为伴。


    现在她已经回到靖国了吧。睡在故乡的黄土中,春雨冬雪,日升月落,她是否感觉的到?


    或者,如那些汉人所言,她已经走过了奈何桥,饮下孟婆汤,将此生一切俱已忘记,甚至也不记得他了?


    他给她的情与恨,终于没有一丝痕迹留在世上了吧。              


    他是摄政王,掌握着南国七分疆土,千里河山任他驰骋纵横,可他握不住她的手,留不住她的情。


    最后一刻,他终于决定放开,将她交给温凉渊——这是她最后的请求,他不能再违逆。


    他也许强迫她太多了。




生离

她遗言要回故乡,并且拒绝他的护送——她该是恨透了他,连这最后相伴的机会都吝于给他,他许给她的山河疆土,在她眼中不若一抹鸩毒。


    她拖延的七七四十九天,原是毒药发作所需要的时间。她在这些日子里一天天委顿,一天天消耗着生命,他只道她为死者伤情伤身,未曾细想。直到她在他面前饮下最后一份药引,将一切款款道出,他才知她所说的以死相谢,原来句句非假。


    她说,这是她当日准备害阿尔多所用的百花毒,如今却用来杀自己。


    她说,原来因果报应,冥冥真自有天定。


    临去时她眼中的冷漠与不屑,久久在他脑海中萦绕,若蜂刺一样扎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温凉渊引着她的灵柩回靖国了,她终于彻底离开了他。


    他再也没有机会告诉她,几年前那一次偶遇,在他心中留下了怎样不可磨灭的痕迹。


    也没有机会告诉他,他为了阻止她作为贡品被送进南王都城,匆匆提早半年开始了他吞并南国的计划——因了这个提早,他没有布置周全,没有掌握足够的先机,直接导致最后不得不在北国施压下草草退兵。也因了这个提早,他疏忽大意中竟丢她在纷乱战火,让她被阿尔多所获,然后一步一步,离他越来越远,直至形同陌路,甚至反目成仇。


    他无法再与她细述离别后的痛苦,等待中的煎熬,也无法让她明白他的所求所图,他的用心良苦。


    人都已经不在了,这一切心事还有什么意义?


    从此以后,他只是双盛南国威名赫赫的摄政王,她只是幽幽地府平凡不过的小孤魂。


    乌兰,你与我的天长地久,竟是天人永隔。


    玉颜已随烽烟远,故国旧梦烟波乱。

    碧落与黄泉,殊途终离散。

    散后何足道,恩仇俱渺渺。

    伤情因情切,残月笼谢桥。

                  ——《菩萨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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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更新到此结束,又是半夜十二点半。

本打算月末结文,但最近情节竟越写越有爱,今晚还诗兴大发做了首诗,就是上面那个菩萨蛮。哦好吧,那是宋词不是诗o(╯□╰)o

看看大纲,后面翻腾的情节,看起来还有好多万字的样子,泪奔了。。。。。




流年

进入西离国境的时候,已然是一片初秋景象。


    马车颠簸在乡间小路,空山鸟语,虫鸣瞅瞅,满坡红叶云蒸霞蔚,如夕阳边彤色烟云,亦如沙场上遍地鲜血。


    鲜血,一点点流淌,一点点消逝,团团染红素色衣襟。


    乌兰恍然想起阿尔多死前那一刻,满身满眼的红,灼伤双目。


    “山寺桃花始盛开,人间四月芳菲尽。”她喃喃吟道,无声笑了。


    温凉渊目光中满是担忧与疼惜,伸手将她身上的披风紧了紧,“我们回中原了,虽不是你故土,终究是汉人地界,想开些,往前看吧。”


    山风穿过林子,隔着车帘透进来,送进瑟瑟秋意。乌兰脸色苍白,乍感凉风,打了一个寒战。她的手不由自主覆在小腹上,下意识感受那里的动静。虽然知道什么都感觉不到,但总控制不住自己。


    自从几天前失去那个尚未成型的生命,四周稍有风吹草动,她就忍不住去抚摸小腹,好像觉得那个生命还在那里,也会觉得冷,觉得疼。


    未见人世的,胎死腹中的孩子。                     


    本该给予这孩子关怀的时候,她什么都没做。现在孩子不在了,她反而下意识疼惜起来,怎么想都觉可笑。


    温凉渊看到她的动作,了然却视而不见,只催促车夫快一点出山,去前面村落投宿。车夫将长鞭甩的啪啪作响,大声吆喝着老马向前跑,寂静的山路因而多了丝人气。


    “终究是我对不起他。”乌兰神思恍惚。                              


    温凉渊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平静:“莫要自责。你所受的苦已经够多,他在天有灵也不会怪你,更何况,当初你并不知情。”


    “不,我知道!”乌兰猛然抬头,目光亮的吓人,“服毒半月时我已经知道了,可我……还是继续了下去。”




流年

温凉渊按住她因激动而颤抖的双肩,劝道:“那又怎样?服毒半月已足够害到胎儿,就算你生下来也


    是痴儿罢了,且多半活不过两三年,若真让他出世才是残忍。”


    这番道理,理智上似乎说得过去。可那是她身上生生落下的血肉,叫她怎样理智。


    更何况,从一开始就是因为她太疏忽。身为医者竟然没察觉自己有孕,待到无意发现之时,已服用百花毒多日了。


    那是阿尔多留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血。


    被她一点点毒杀。


    尚未开始就已经结束的生命。


    虽然直到现在,她都不清楚自己对阿尔多情重还是恨重,但无论如何,她不该让他失掉孩子。


    “往日的事,就像我们走过的路一样,已经远在身后,又何必再想。”温凉渊低声宽慰,“你还要活下去,背负太多如何前行?”


    一路从双盛辗转入中原,他最担心的就是她的身子。                 


    为了逃离布赫,乌兰背着他私自服用百花散,以假死之计金蝉脱壳,终于得偿所愿。然而代价却是太大了,虽然她将辅料雀胆换了朱砂,降低毒性的同时,也将致命毒物变成假死迷药,但毒物毕竟是毒物,她的身子彻底受到伤害,很难恢复。


    他发现她服毒的时候,毒性早已入脏腑。她当时只是微笑:“以你我之力,活过来不难,身子总会恢复的,只要先逃过这劫。”


    他拗不过她,只好陪她演这场苦肉计。布赫那么精明,怎么都不肯相信她已死,召了许多医者前来查看,亏得那毒物机巧罕见,状若真死,骗过一众人。然而布赫却仍不肯接受事实,亲自守着她“尸身”三天三夜,这才知道无力回天,只好依照她遗言,将她灵柩放归故乡。


    然而这样一耽搁,更不利于她的恢复。




流年

毒物用的大胆,却是凶险至极,五日内若不能施针将其从假死中唤醒,便再无生还的可能。且五日之内,每晚一天,就少一分生机。


    布赫守着的三个日夜,只把温凉渊急的想死,若他再多守一两日,这一生乌兰也无机会再睁眼了。


    好容易说服布赫放手,温凉渊出城后,寻个僻静地方就给乌兰施唤醒之术。他针法与她相差不少,但这套救命的针术却是暗地演练无数次的,一针一针按顺序布下,细心拿捏力道,心早已提到嗓子眼,却要保持万分清醒和沉着,眼要准,手要稳,多一分少一分都会致命,那种紧张和煎熬,是一向镇静的他平生未曾尝过的。待到她终于睁开眼睛醒来,他已紧张的快要晕掉。


    她活过来,身体却彻底垮了。


    醒来的第一个动作是给自己诊脉,第一句话是:准备给我催死胎。


    彼时她身子和精神俱弱,胎死腹中却不能耽搁,境况稍有好转他就为她下了死胎。她更加虚弱,为了躲避布赫眼线又须早日离开双盛,一路劳顿,未曾好好休息过。


    温凉渊一路劝解照顾,她却一直恹恹。                                             


    “还要活下去,活下去。”无意识重复着他的话,乌兰闭目睡去。停车投宿时仍然未醒,温凉渊直接将她抱下车送进卧房。

                                                            

    他们一路上以夫妻名义行走,夜间为了照顾她,温凉渊与她同寝一室。他本要睡地上将床让给她,她却说:“别顾忌礼节了,地上凉。”在中间用被子做格挡,两人共卧一床。

                                                             

    有时他夜间醒来,会坐起身借着月光看她。清秀眉眼间落寞的愁殇,熟睡中失了掩饰,尤为明显。




流年

白天行路时她或者一言不发,或者絮絮说起旧事没完没了。说童年,说少年,说她在古达和拓陀的过往,胡地一场雪一朵花可以让她说半天,说起人和事,却都是草草带过。


    她不愿提起阿尔多,更不愿提起布赫,还有那些死去的活着的男男女女,一个也不愿多说。


    她絮絮时,温凉渊含笑听。她沉睡时,温凉渊低眉看。


    他在等。等她身子复原,精神好转,等时间将她心底血痕磨平。


    天高地阔,一生还长得很。


    时间如流水,记忆是水底河床。无论如何砾石遍地,最终都会被磨平。


    他准备了一生的时间送她,相信新的温情会治愈旧的伤痕。以前她所遇太凄凉,他也并不安定,好在两人有了明亮的前路。


    泥潭已出,幸福指日可待。


    他还记得她以前说过:我何尝不想放下。长天碧海,绿树红花,镇日埋头医术,有人可以爱,也被爱着,岁岁年年,安然恬适。


    她以前觉得遥不可及的安好岁月,不是就在不远的未来?


    “温凉渊。”她睡梦中忽然醒来,蓦地叫他的名字。       


    他低声应着:“可是要喝水?”                            


    “不是。”她止住他要下床倒茶的举动,却又没了下句,只张大眼睛瞪着前方虚空。


    他感觉到一丝不对劲,静等她说话。                   


    “他来过了,他说不怪我。”这话说的没头没脑。                     


    他却听懂了。替她掩好被子,他笑说,所以,你就放下吧。              


    “可我怎么知道,是他真的来过,还是我强迫自己以为他来过?”乌兰坐起来,声音如冰下流水,清澈却冷意渗人,“温凉渊,我这样子,能给你什么……大概什么也给不了。”




流年

微微愣怔之后,他答得冷静:“你不用给我什么,我什么都不需要,你好好活着就好。其他的,以后再说。”


    “我是否能给,和你是否需要,这是两回事。”她一改近日浑噩,此时清醒得很,“以后我们如果在一起,你能给我许多,我却难以给予,这样的不平等会有长久幸福么?”


    温凉渊轻轻捉住她的双肩,隔着单薄的寝衣,他手掌的温度将她冰凉肌肤焐热:“不用害怕,一步一步走下去即可。至于我们以后会怎样,此时想来何益?如今我只是你旅途的同伴,朋友,郎中。”


    他的双眸清亮,夜色中亦是光彩流转,有莫名的安定力量。


    “你想了这许多日,暗自神伤,难道竟没有想明白,人生许多苦痛皆因背负过多,轻松放下有何不可?睡吧。”明早还要赶路,他必须让她好好休息。


    乌兰仿佛在他的劝说下复又躺倒睡去,于是一宿无话,天明启程。


    两人一路行到西离国南方,这里气候温和,政局稳定,很利于调养,于是寻个小镇定居下来。


    第一个月,旅途中所染风寒治愈。


    第二个月,脸上恢复了一些血色。


    第三个月,体内残留毒素已去七分。


    第四个月,行动已如常人。


    与身体的恢复相随的,是心底旧伤的慢慢愈合。温凉渊看得开,也看得准,往往能一针见血指点迷津,她的笑容从无到有,渐渐多起来。


    如果天有情,会乐见两人逐渐发展为情投意合,直至相濡以沫。


    只不过人们常说的一句话,叫做苍天无眼。眼既无,情何在。它大概看不到人间冷暖,世上才多了这许多悲欢离合。


    布赫安插各地的眼线,原来不只在双盛国内,连西离也有,而这次来换岗的人竟是见过乌兰的。


    于是一场追查铺天盖地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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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五更结束。又进步了,半夜一点多o(╯□╰)o

双眼朦胧意识也朦胧的跟亲们说晚安,感谢追文,我爱你们(~ o ~)~zZ


重归

南方四季不分明,乌兰总觉得,自从搬到这里之后,院子里就一直开放着各种各样的花朵。这一种谢了,那一种又活泼泼的开放,一轮接着一轮。


    在北地苦寒之中受过苦的人,格外珍惜温暖的气候。乌兰将大把精力花在照顾植株上面,看它们开得好,她沉闷已久的心也会愉悦起来。


    彼时她正在给几株曼陀罗浇水。


    曼陀罗有毒,但花朵却异常美丽。乌兰种的这几株开淡紫色的花,六芒星形状,花瓣边缘像少女裙裾一样妖冶展开。


    她的白衫陷在一丛绿叶中,晨光之下,素淡容颜被花朵晕染出淡紫的光芒。


    院门吱呀一声打开,乌兰没有回头,继续给几片叶子清理灰尘。一生那么长,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度过,一下一下慢慢给叶子擦拭尘土,她做的津津有味,专心致志。


    许久未听见脚步响,她轻轻的问了一句:“怎么不进门?”


    她以为是温凉渊出门归来。


    还是没有动静。


    是风吹开了门么?她终于停下手来,疑惑的回头去望。


    这一望,几乎惊飞了三魂七魄。


    层层叠叠的葛藤绕满竹篱,那一片绿意有铺天盖地的气势。


    绿色之中,木板门前,立着乌兰怎么也想不到的人。


    “布赫……”她难以置信。


    他的眸子依然那样暗沉,幽深,炯炯的望着她。


    他只说了五个字:我来带你走。


    说的轻松,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乌兰没有别的选择。


    乌兰的眉头皱起来,越皱越紧。


    “死都逃不过你么?莫非,这次真的要死了才行?”


    温凉渊在此时归来,手中提着集市上新买的花株。见到布赫,他的脸上写满震惊。


    布赫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目光重新转回到乌兰身上:“立刻起程吧。”


    院外有他的马车,外头看起来不起眼,里面却奢华,是他千里迢迢弄来专门接乌兰的。




重归

乌兰咬着嘴唇不动,温凉渊走到她身边,将手中的花株放下,牵着她的手进屋,仿佛当布赫不存在。


    “王爷请回吧,若要相逼,只有一死谢王爷厚爱。”乌兰进屋瞬间立刻闭了房门。难道躲到哪里都逃不开布赫的天罗地网么?


    布赫看着紧闭的房门脸色不好,语气却故作轻松:“你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么?不想知道,这世上为什么有人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乌兰心中奇怪,可转念一想,他骗人的手段高,这次不知又是什么花样。


    索性,不去理他好了。


    她和温凉渊在屋中吃饭,其实两人心中都明白,这种恬淡相对的时光恐怕要结束了,因此这顿饭吃的格外认真。


    布赫的人轻易破门而入,制住了温凉渊,将乌兰拖入马车。


    出门的那一刻,乌兰清清楚楚看到温凉渊绝望懊悔的眼神。


    她被塞进车中,布赫翻身进车,堵住车门让她无处可逃。


    扮成寻常农夫模样的赶车人扬鞭催马,于是一场悄无声息的劫掳成功了。


    “不许伤他!”乌兰瞪着布赫。


    她说的是温凉渊,布赫明白。他笑说:“我不会让你恨我,放心。”


    乌兰嗤笑——她已经恨他很深很深了。


    又踏入双盛,乌兰在拓陀城新建的摄政王府中住下来。


    她被软禁了。


    布赫不准她出门,她每天的活动范围只限于一个小小院落中的四方天地。


    “有意思么?这一生,我不可能将心给你,你要一副躯壳有什么用?”她问他。


    他回答时,表情有稍纵即逝的阴鸷。


    “既然已经没意思,若连躯壳都得不到,不是更没意思?”


    他心里头的事,她即便得知也无法理解,索性不解释。


    他想过很多次,终究没有想明白,不知道为何两人最终变成了这个模样。


    每次见了面,即便是笑,她也是冷笑,他也是强颜欢笑。




重归

他得知消息后找了她很久,中原进了三次,最后一次才见到真正的她。


    曼陀罗花丛中的第一眼,他便认定这次真是乌兰,而不是和她一模一样的女子。


    有毒的花,多像她啊,让他再也不能恢复以前的心境,唯有跟着她的恨与痛一起沉沦。


    他的震惊,他的怅然若失,他的失而复得的辛酸的欣喜,她统统不知道吧?或者,是她不想知道?


    她给他的只有怨恨的脸孔。


    可是他能怎么办?他知道,他逃不开她,心里那抹影子一直纠缠,让他忘不了甩不掉。


    除了强掳与软禁,他还有什么办法留住她……


    正如他所说,既然已经没意思,若连躯壳都得不到,不是更没意思。


    南王皇宫里来了请柬,邀请摄政王与王妃同去赴宴。


    是一年一度的赏花宴,南国王公最盛大的宴会。


    布赫将请柬递给乌兰,乌兰心中一动。


    摄政王妃?南王是怎么知道她回来的?


    去年她假死,布赫给了她王妃的头衔,给了她盛大的葬礼,双盛举国知道摄政王妃死了。而此时这请柬上,却清清楚楚写着王妃?


    布赫这次将她带回来,可从未向外人道起过。


    就算南王侥幸知道,又怎么敢在请柬写?这不是明摆着挑衅布赫,说我对你的私事了如指掌么?


    “去么?”她问布赫。


    布赫说:“为何不去?”


    她就知道是这个答案。他不会跟南王示弱。


    从拓陀到王城,布赫一路风光而过,排场大得让人咂舌。


    因为排场大,队伍便行的很慢,太阳未落山就要扎营休息。但是乌兰知道,布赫肯定做足了防备,他带的人肯定不只她看到的这些仪仗队。


    行营之中,他像在王府一样夜夜和她共寝。


    她不让他碰,他就不碰。


    她心中嗤笑,他在等么?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能等到什么?等到她回心转意?




重归

一路到了王城,她随他住在贵族驿馆。她一直蒙着面纱,见到其他王公亲眷也不搭理,在别人眼中成了神秘而高傲的摄政王妃。


    第一个晚上,她心中隐隐的担忧便换成了惊讶。


    此来王城,因为那份奇怪的请柬她不知会遇到什么事,害怕又陷入另一场阴谋中去。


    然而,那个晚上南王宠妃和北国使者的来访,让她的害怕消于无形。


    南王宠妃,是郑仪光。


    北国使者,是络辰。


    两人一起来到贵族驿馆,乌兰便明白了请柬上为何会有自己。


    “温凉渊呢?”喧闹的大厅中,乌兰趁人不备走到络辰身边轻声问。


    络辰一直宣称他是游侠,可她没信过,于是此时看到他成为使者也不惊讶。


    她不知道温凉渊是怎么联系上络辰的,她只想知道,温凉渊此时是否安然无恙。


    络辰戏谑的笑着,扫了一眼不远处和其他王公寒暄的布赫:“他很好。”


    她放心了。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她走到别处去静静坐着。


    郑仪光和络辰打着探望摄政王和王妃的旗号来到驿馆,酒宴自是难免,酒过三巡,郑仪光举杯朝乌兰说道:“我一见摄政王妃就感觉很亲近,王妃是否肯赏脸,随我去别院玩几天?”


    乌兰未及答言,布赫眸光一沉,望向郑仪光。


    郑仪光嘴角含笑:“王爷,您日日与王妃在一起,就赏我几天吧?”


    虽然布赫在南国权势日益扩大,但没有闹翻之前,他仍是臣子,郑仪光作为南王宠妃却是君的地位。


    此刻郑仪光说的这些话,从地位上来说,已经够客气了。


    她邀请乌兰去别院玩,情理上来说,乌兰没有拒绝的理由,布赫也没有。


    乌兰没有理会郑仪光的举杯,她一直戴着面纱不吃不喝不理人,席上的人倒也不奇怪。


    她发觉了布赫和郑仪光之间的目光交汇,知道里面肯定是有文章的。




重归

转目去看络辰,只见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于是乌兰了然。


    她站起身,含着笑意对郑仪光说:“多谢厚爱,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郑仪光伸手请她坐下:“那么席后请王妃随我走吧。”


    乌兰点头应允。


    布赫笑了两声:“郑妃,这恐……”


    “王爷,我现在就要去,迫不及待想看看皇家的别院。”乌兰打断了布赫的话,看向他的眼神冰冷,充满警告。


    那警告,布赫见过无数次。


    以死相逼的警告。


    布赫淡淡的看着她,眼神带着自嘲——她就那么想离开我?即便只是去别院几天?


    乌兰不等布赫回答,离席朝郑仪光走去:“郑妃,我们走吧?”


    郑仪光掩口嫣然一笑:“这酒宴也差不多了,那么我先告辞。”席上王公纷纷起身送她,她携着乌兰的手出门。


    布赫脸上有淡淡的失落。他想,也许放开她几天也好?


    他注视着乌兰走出门口,心底深深叹了一口气。


    只是他没有料到,放开这几天,再想得到就难了。


    乌兰随着郑仪光离开贵族驿馆,络辰不久也跟了上来。


    络辰的马车赶到前面挡住郑仪光的,郑仪光下车笑问:“什么事?”


    络辰指指方要下车的乌兰:“小王不才,想请摄政王妃……”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打住了。因为乌兰已经飞速的从郑仪光车中下去,又飞速的上了络辰的车。


    看着地上有些愕然的络辰,乌兰笑问:“不必请了,我愿意去。”


    络辰哈哈一笑,拱手和郑仪光道别,将车让给乌兰,自己翻身上马。


    郑仪光注目乌兰:“荒野遇狼的恩情我已经报了,以前许多事身不由己,但愿你别一直恨我。”


    乌兰说:“多谢。人生如果用来恨,未免太浪费。”


    她终于摘下了面纱,对郑仪光笑了笑。


    两人都明白,这一别也许不会再见。




结局

络辰命车队前行,郑仪光轻声却清楚的说道:“四王爷莫忘约定。”


    络辰闲散的向后挥手,带车队离去。


    乌兰心想,原来他是北国的四王爷,北王的弟弟。如此想来,以前种种也就解释得通了。


    车队停在北国使者的驿馆,络辰却不让乌兰下车,驿馆中又驶出一辆车几匹马,汇合之后车队继续前行,竟是要出城。


    络辰的腰牌亮出来,城门打开,一队车大摇大摆出了城。出城之后便向北而去,鞭声响亮,马儿全都飞速奔跑起来。


    乌兰紧紧抓着车中的扶手,只盼着车队快快前进。


    否则,布赫他得了消息肯善罢甘休么?


    果然不出所料,车队只不过奔驰半刻,身后不远处就有了追兵。


    全是苍狼旗帜的精骑,不一会就追上了奔驰的车队,将车队团团围住。


    为首军官客气的请络辰带队回城,络辰嘻嘻哈哈说东说西,就是不肯回去。那军官自然也不肯让开,两方僵持在那里。


    乌兰打开车窗对络辰说:“现在不走,一会更走不脱了。”这些精骑将他们围住,是在等布赫吧?


    络辰不在乎的笑笑:“那可未必呀。”


    隐隐的,远方地平线传来隆隆声,越来越大,震撼人的耳和心。


    那声音是前方传来的,乌兰讶异的看了一眼络辰,他脸上依旧是玩世不恭的笑。


    与此同时,身后王城的方向也箭也似的飞过一队骑兵,渐渐近了,月光之下布赫的脸越发清晰。


    布赫先于隆隆声到达车队跟前,向声音的来方看看,他脸色阴沉。


    “四王爷,您能否解释一下,为何带本王的王妃离开王城?”布赫克制的问道。


    络辰侧头:“摄政王说什么?我没听清,劳烦您再说一次?”


    布赫冷笑:“既然如此,莫要怪本王不客气了。”


    “呀!南国尊贵的摄政王生气了呀!”络辰夸张的大呼小叫起来。




结局

飞快的从马上跃到乌兰的车上,拔出腰中佩剑,他挡在车门前对布赫笑。


    远方那隆隆的巨响终于进入了人们视线——是许多骑兵。


    骑兵们瞬间冲到众人跟前,将苍狼骑兵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布赫变了脸色:“四王爷,动静太大了吧?北国军队擅入南国腹地,是要打仗了么?”


    络辰哈哈一笑:“好说好说,这些只不过是护送本王出使的小队,还请摄政王让开一条路,容本王回国再酬谢您出城相送。”


    此时此刻,布赫绝对占不到便宜,若是动手难免惹出南北两国的大麻烦。


    他克制着自己,眼睛却忍不住盯着乌兰。


    络辰将手中长剑往乌兰身边靠了一靠,笑说:“王妃想去北国游览一番,本王不好意思推拒。”


    乌兰与布赫对视,口中却接过络辰的话:“摄政王请回吧,我游玩够了自会回拓陀去。”


    一句话,将布赫动手的理由消灭的一干二净。


    布赫清楚的很,他不能冲动,不能动手。


    可是怎么甘心!


    千里迢迢从中原将她带回,转眼间她就要逃走。


    他不肯下令让路,却也不能下令动手。


    乌兰对他叹了一口气:“布赫,有些执着注定没有接过,有些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布赫眼中有晶莹闪过,他紧紧握着刀柄,端坐马上。


    乌兰将车窗关上,不再管外头的事情。


    络辰笑呵呵的命令车队启程,苍狼军没得命令不退让,络辰笑说:“摄政王,您不下令拦我们,就是放我们走了吧?”


    布赫没有答言。


    再没有说话的声音,乌兰只听到车轮碌碌朝前方行驶,马蹄声声踏在心上。


    她其实很想回头看一看,但是终于忍住。


    这个时候,看与不看,已经没有任何分别了。


    为防有变,车队奔驰三日三夜终于脱离南国地界,进入了北国。


    布赫最终什么行动都没有采取。




结局

乌兰知道,他不能。


    拦截北国使者是多么大的罪名,更何况此时南国境内未平,北国国力强盛。被他送入宫中的郑仪光却和北国王爷有了什么约定,从里到外,他都没有任何胜算。


    也许他此时,正在很艰难的克制自己吧。乌兰踏在北国的土地上,这样想。


    温凉渊站在她身后,和她一起望向南方。


    进入北国境内他就现身了,原来那晚从使者驿馆驶出的车中正是他。


    车队休整了一下,放满了速度朝北国王城驶去,乌兰却总觉得温凉渊几次欲言又止。


    “什么事尽管说。”她和他坐在车里,劝他开口。


    温凉渊没答话,车外骑马的络辰笑说:“他是怕说了让你担心。”


    乌兰开了车窗,示意络辰继续说。


    络辰笑嘻嘻的窜上车,轻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乌兰目瞪口呆,直到温凉渊点头,她才敢相信这是真的——


    温凉渊,竟然是北国的王爷。


    北王的同母哥哥,络辰的异母弟弟。


    上一任北王的宫廷中阴谋不断,女人们争宠争的厉害,互相残害对手的子女。


    温凉渊的母亲是汉人,却受宠成为王后,自然受到了许多明里暗里的攻击。温凉渊出生后半个月就被人偷走送出宫廷,许多年来一直杳无音信。


    上任北王死后,温凉渊的亲弟弟继承了王位。


    这位北王自幼和络辰交好,所以也多少沾染了络辰不羁的习性,说话做事很是粗线条,几年来得罪了不少贵族,一年前围猎时中箭,身体日益衰败,眼看离死不远。


    可巧,当年偷抱温凉渊的婢女犯事,追查之下查出了陈年旧案。


    婢女招认,她当时用王子替换了正巧在北国行医的南国军医的孩子,将军医原本的孩子丢到河中淹死了。因为做的隐秘,所以当时谁都没有怀疑。


    北王让络辰顺着线索去寻找失踪的王子,大有让温凉渊继位的意思。




结局

络辰找到了温凉渊,温凉渊却不愿意进宫,一心想和乌兰在民间避世生活。络辰没有逼他,但是这次,却是他自己送上门的。


    “他自己送上门”,这是络辰的原话。


    乌兰心中明白得很。


    温凉渊是为了救自己,才找到络辰动用北国的力量。


    “你答应了他什么条件?”乌兰问温凉渊。


    络辰插嘴笑对乌兰:“你倒是聪明,不过我可没逼他啊。”


    已经动用了北国的力量,逼不逼都没有区别,温凉渊没退路。


    她只想知道,他用什么作交换。


    温凉渊嘴唇微微动了动,叹息似的吐出四个字:回国继位。


    乌兰心中一紧。


    温凉渊,你用自己的自由做交换了么?


    乌兰一瞪络辰:“你为什么不去继位,要来害别人?”


    当王,看似风光尊贵,其实是很辛苦的事情。尤其温凉渊只有王子的头衔,却未曾真正有过宫廷生活,想来会很艰难。


    络辰摊手笑说:“我不是王后嫡出,而且向来野惯了,别说自己不愿意,就是我一千一万个愿意,老臣们也不让我继位啊。”


    “那北王没有儿子么?子承父业才是正经。”乌兰又问。


    络辰继续摊手:“没有。女儿倒是不少,可惜在继位这上头,她们完全没用。”


    “温凉渊也不一定是王子,只凭婢女一句话,北国就要迎来一位郎中当王?”


    络辰摇头:“我调查那么久,得到的证据连多事老臣们都不得不相信,你却来质问我?他就是王子,千真万确的。”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乌兰不由自主捏住了温凉渊的衣袖。


    温凉渊叹道:“乌兰,没用的,我是最怀疑整件事的人,最后也不得不相信。”


    车队行的十分缓慢,但乌兰仍然觉得太快了。


    为什么只短短十多天,就到了北国的王城呢?


    那陌生的王宫,比南国的巍峨许多,却也让人产生更大的距离感。




结局

络辰带着温凉渊进宫看北王,出宫之后,温凉渊只有叹息。


    “没救?”乌兰希望凭借两人的力量能将北王救过来,这样,温凉渊就不会被迫继位了。


    可是温凉渊的脸色让她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他摇头说没救。


    而且,最多拖不过这个秋天。


    事到如今,乌兰反而轻松了,宽慰的笑笑说:“那么就想开了吧。”


    “对不起。”温凉渊忽然道歉。


    乌兰心中酸涩和温暖交织。


    她明白他为何道歉。


    仰头对他一笑,乌兰将话题岔开:“不管继位与否你都是王族了,我厚着脸皮和你要些东西吧。”


    “要什么?”


    “要王城中一套漂亮的房子,要银子,要值钱的古董珠宝。”


    “要这些做什么?”温凉渊诧异。乌兰可不是爱财的人呀。


    乌兰抿嘴笑说:“看来你是要在王城长住了,不管你进宫住还是另开王府,我都陪着你在王城,所以事先要些家当咯。”


    温凉渊闻言一顿,旋即明白。


    没有马上答应乌兰的要求,他反问:“一定要一套自己的房子么?”


    乌兰心中暗叹,他……果然明白她的意思。


    她低下头,轻轻叹口气:“也许以后……会不需要吧。”


    温凉渊默默看她半晌,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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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年后,乌兰回了一次中原。


    西离宫里有和自己长相一样的妃子,她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刻,就想到布赫当年胁迫她回去时说的话。


    他没有骗人么?


    调查下来,结果让乌兰十分吃惊。


    于是起身离开北国回中原。西离国的皇宫,她见到了另外三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


    一直感叹温凉渊的身世,为他难过,却没想到自己也是如此——自幼不知亲生父母是谁。


    原来她不是靖国司空的孙女。


    她以为“苏”才是自己的本姓,却原来,根本不是。




结局

见到灵舞,朱砂,水落,她心中悲喜交集。


    她们同自己一样经历过坎坷,可是依然那样活泼乐观。


    反观自己,是不是太过纠结以往的种种了?


    看着两个可爱外甥,她竟也起了恶作剧的心思。


    蹲下身,对小男娃耳语一番,然后一把将其抱起,二话不说,往水落和朱砂面前一送。


    小家伙一点儿也不客气,一手一个搂将过来,找准樱唇上去就亲。


    季仁逸跟上官流云黑了脸,赶紧把各自老婆抢到怀中,再齐齐看向院子里站着的两位主人,那眼神分明是在道:“你们生的这是什么儿子啊!”


    灵舞无奈地一眼朝孔轩瞪去,然后再冲着季仁逸道:“要算帐找他!我小时候什么样儿你知道,所以,孩子那德性一定是随了他了!”


    这种家人欢聚的祥和气氛,自从苏家被抄后,乌兰就再也没有经历过。


    多年来所经历的,除了血腥还是血腥。


    她看着满屋子亲人,淡淡的笑了。


    已经虚度了许多年华,这一次回北国去,她应该做点什么。


    比如,进王宫。


    温凉渊没有立后,也没有纳妃。


    他在等,她为何不给他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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