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神都洛阳:闻香榭》ZT 海的

来源: 2011-08-02 10:34:53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沫儿心虚,忍不住往后缩了一下。
王掌柜自思一向谨慎,从未缺斤短两,做奸耍滑,何处得罪了这位夫人了?——今日侄子成亲,午时要拜堂,可千万不能误了时辰了——见婉娘冰冷着脸儿坐在椅子上,便拱手笑道:“请问夫人,这么着急叫小的,所为何事?”
婉娘并不看他,拿起茶碗玩弄良久,方才道:“把所有的麻花包了送到我府上。”
王掌柜长出了一口气,眉笑颜开地指挥伙计:“快,赶紧。碎的放一边。”足足有十几大包,两人忙了良久,方才整理好。伙计拿了文清给的名帖送货去了。
眼看时辰不早,王掌柜脸现焦急之色,躬身道:“已经包好了…夫人还要些什么?”

婉娘慢悠悠道:“你这个店不要开了,我要了。”文清把一个沉甸甸的包裹放在台面上。”
王掌柜一张圆脸霎时变得苍白,但笑意却一点儿不减,小心翼翼道:“夫人,这个……小的上有老下有小,指着这个养家呢。”
婉娘看看店外,随意地说道:“午时到了。”
日期:2011-7-18 14:46:00
沫儿犹如没听到一般,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那些黑云正在窗外盘绕。婉娘回身道:“沫儿,你说我们把这个麻花店连伙计掌柜一起买下来可好?”
沫儿一惊,笑道:“那敢情好!我就可以天天吃麻花啦!”

王掌柜的脸霎时由白转红,额头上的沁出一层细细的汗珠。
“呀,现在就有蚊子啦?”沫儿走笑嘻嘻地上前,伸手在王掌柜左鬓角处一抹,惊呼道:“好大一只蚊子!你瞧!”伸手给王掌柜看,果然手心一个斑点状的血迹,好似一只吸足了血的蚊子被打死了。
王掌柜只顾频频点头。沫儿绕到王掌柜右侧,嘻嘻笑道:“王掌柜,我家夫人想吃你做的麻花而已,你出这么多汗干什么?你怕我们买不起吗?要不我拜你做师傅,等我学两年,就把这店还给你,怎样?”
王掌柜垂手立着,陪笑道:“小爷说笑了。我这店本小利薄,鄙人手艺又不精,哪值得夫人如此费周折呢。”王掌柜这才第一次仔细看沫儿,好似认识一般,心下疑惑,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沫儿踮起脚尖,比划着:“两年我就长这么高啦。”一不小心,向左一歪,右手正好按在王掌柜的太阳穴上。
婉娘皱眉道:“沫儿,不得无理。掌柜的,你开个价吧。”

沫儿做个鬼脸儿,规规矩矩站在婉娘后面,眼睛却溜溜看着店外。
王掌柜苦笑了几声,道:“夫人,实在是难为小的了。”
婉娘却不理他,兀自闭目养神
差不多过了一刻工夫,婉娘睁开眼道:“考虑的怎么样了?”
王掌柜的鼻头都红亮起来了:“实不相瞒,这小店是小的心血,实在是不能卖掉。夫人若爱吃,小的每日遣伙计送到府上就是了。”显然下定决心,坚决不肯出售。

午时一刻已经过去了。沫儿在后面皱皱鼻子,四处乱嗅:“什么味道这么臭?”
婉娘皱起眉头,愠怒道:“这是什么味道?亏你还是做食物呢!”
文清也使劲吸了吸,却一脸茫然:“哪有臭味?我怎么没闻到?”
王掌柜只管垂首称是。
沫儿捏着鼻子顿足道:“快走吧,快走吧,臭死了!夫人要这么个臭麻花店做什么?”
婉娘拂袖道:“文清,付了麻花钱,走罢。”扭身出门,文清丢了一锭银子,跑出店门。
王掌柜还没明白过来,婉娘一行已经走了,留下他和伙计二人面面相觑。

日期:2011-7-18 15:31:00
(九)
路上行人甚多,马车走得并不快。沫儿心里很是轻松。幸亏王掌柜没认出他,否则还会不会生气?三月三那天,王掌柜和大毛两人发现上当的样子一定很好玩——沫儿不禁有些小得意。
文清赶着车,看沫儿嘴角似有笑意,便问道:“刚才哪有臭味了?我怎么没闻到!我们不是要买麻花店吗?”
沫儿白他一眼。
婉娘在车中轻笑道:“好沫儿!比文清机灵多了——其实只抹一侧的太阳穴就行啦。”
沫儿叫道:“那你不早说?害我还要想尽办法去抹右侧?”

婉娘笑道:“还说呢,这么贵重的腐云香,都被你浪费了!”
沫儿正要辩解,却看见张麻子站在前面街口,手里拎着一根烧火棍,指着远方骂骂咧咧,料是又有乞丐或与人发生了口角。
沫儿拍手唱起来:“好小子,长得瞎,憨斑鸠脸儿麻子花;大龅牙,当粪叉,又矮又丑赛倭瓜…”歌儿没还没唱完,街口牌坊上的“贤德”牌匾突然脱落,直直地砸了下来,“咣当”一声巨响,整条街都震得抖了一抖;惊叫声、呻吟声、哭喊声都响了起来。
骂街的张麻子正好被砸在下面,飞起的碎石伤了几个过路的行人,还有一小块碎石飞到一家店的油锅里,溅起的热油烫得旁边的伙计嗷嗷直叫。
附近几个身强力壮的街坊招呼着把石块搬开,张麻子脑浆子流了一地,四肢抽搐着,眼见活不了了。

沫儿张大嘴巴,呆呆地看着血水顺着地面的青石缝隙蜿蜒而行,心中一片混乱。文清抓住他的手臂说什么他一句也没听见,耳朵旁嗡嗡直响,最后汇集成一句话:张麻子死了。
日期:2011-7-18 15:34:00
(十)
如何回到了闻香榭,沫儿已经不记得了,只觉得自己就像簸箕里的沙石,一会儿被扬上去,一会儿又被抛下来。有时周围一片冰冷,就象他以前赤脚走在冰上;有时觉得周围又变成了火海,烤的他浑身火辣辣地疼。
方怡师太抱着他,在他的小脸上亲亲。他咯咯地笑,伸手去摸师太的光头。
他指着那个经常不怀好意地盯着方怡师太的杨大,稚声稚气地说:“你就要死啦。大石头砸死你。”杨大下山时果然被石头砸死了。村民说,梅庵里有个妖孽…

到处都是火,沫儿被呛得咳了起来。方怡师太把湿衣服捂在他嘴巴上。
方怡师太带着沫儿住在一个山脚下,没人打骂他们。方怡师太教他认字,沫儿很高兴。
到处都是黑色的云,将方怡师太缠的越来越紧。沫儿扑上去赶,可怎么赶也赶不走。那种味道也越来越浓…沫儿放声大哭。
小木屋被点着了,沫儿趴在旁边的山石后,抖得象风中的树叶。
沫儿饿极了,去捡河里的冰块吃,吃得牙齿打颤,浑身冰冷。
张麻子顶着满头满脸的血,指着他喝问:“为什么是我?”
日期:2011-7-18 15:49:00

三魂香
(一)
在火里冰里旋回了几日后,沫儿终于睁开了眼睛。
婉娘站在床头,灿然一笑:“你醒啦。”仿佛他不是病了好多天,而是睡了一觉。
文清端来了一碗粥,喂他一口口喝了。
可是沫儿不说话,安静得像个影子。
他总是发呆,一动不动地盯着一个地方。文清逗他,想哪怕他发火也行,可沫儿就是不动,无声无息的坐着。
文清愁眉苦脸,求助婉娘。

婉娘看看沫儿,淡淡地说:“心中的包袱,要自己想明白了才能放下。”
这日,沫儿还躲在房间里发呆,婉娘笑着走进来,手里拿着个包裹,口里说道:“瞧瞧,我给你做了新衣服啦!试试看,喜不喜欢。”
沫儿接过,随手放在床头。
婉娘抿嘴笑道:“不打开看看?”说着打开了包裹。
摆在最上面的是沫儿自己的衣服。棉麻短衫,绒布长裤。袖口破的地方已经缝补好了,下襟破洞的位置还用同色的丝线绣了一条精致的小鱼儿。

沫儿一把将衣服抱着怀里,将小脸埋在棉布里。

方怡师太道:“好孩子,不要哭呀。”沫儿抽抽搭搭说:“我没哭,是眼睛不听话。”
今天的眼睛更不听话。声音从抽泣变成呜咽,又变成了嚎啕。婉娘静静地看着他。
日期:2011-7-18 16:10:00
(二)
沫儿终于平静下来了。婉娘眨着眼睛,道:“好了?”
沫儿抬起头道:“是不是我害死了张麻子?”
婉娘看着他的眼睛:“不是。生死各有天命。你只是比别人看得清楚罢了,并不具有决定别人生死的能力。”

“如果那天我们不救王掌柜,是不是张麻子就不会死?”沫儿问。
“不知道,也许。”婉娘道,“但我问你,假如重新回到那天,你还会去救王掌柜吗?”
沫儿低头想了一下,很坚决地道:“当然。”
婉娘笑道:“这就是了——如果重新来过,你还是一样要去救王掌柜;张麻子的死法与你所感应到王掌柜的死法相同,但并不能依此断定,是因为我们救了王掌柜,才导致了张麻子的死。死,是他的命数,与你救不救王掌柜没关系。”
沫儿垂下头:“他们说我是妖孽。”
婉娘微笑道:“乌鸦因为能看到死亡,便被人痛恨,认为不吉;你说一个人死了,是怨乌鸦叫了,还是自己福薄命浅?世人宁愿活在蒙蔽的世界里,这才是原因。有些事,不是我们能控制的;做我们能做的,结果如何,由天来定。别想了——你不看看我给你准备的新衣服?”

盛情难却,沫儿打开包裹:一件月白色华文锦做的翻领窄袖锦边胡服,一件藕荷色圆领袍衫,两双乌皮六合靴,以及一些细棉布做的内衣。
有生以来,沫儿还是第一次摸到如此精致细腻的衣服,抚之良久,沫儿方低声道:“谢了。”
婉娘笑道:“原来沫儿也不总是张牙舞爪的——不用谢,你以后就是我闻香榭的人了,签了这个吧。”说罢,从背后拿出纸笔,放在沫儿面前。
沫儿定睛一看,竟是十年的卖身契。
沫儿又惊又怒,把衣服连同包裹朝着婉娘丢了过去,骂道:“我当你是好人呢,没想到你居心叵测,真是面如桃花、心如蛇蝎、恶毒无比、卑鄙贪婪、丧心病狂、无恶不作、笑里藏刀、虚情假义、虚头巴脑……”竟是将所有能够想到的恶毒词语全部用了乱骂一通,犹觉得不解气。
看沫儿气鼓鼓的样子,婉娘笑的花枝乱颤:“哎呦呦,我告诉你我是好人了吗?我最爱看沫儿骂人了,还有什么词?”

日期:2011-7-18 20:18:00
看沫儿气鼓鼓的样子,婉娘笑的花枝乱颤:“哎呦呦,我告诉你我是好人了吗?我最爱看沫儿骂人了,还有什么词?”
沫儿七窍生烟,闭了嘴,把那些衣服帽子靴子腰带从地上捡起来,咚咚咚跑出去,一股脑儿丢到楼下。文清正在楼下打扫,两只靴子一前一后打在他的头上。
婉娘在后面笑道:“现在那可是你的东西啦,你爱丢哪儿就丢哪儿,撕了也可,不过做衣服的钱可要从你下月的工钱里扣。”
沫儿气得要晕过去,对婉娘怒目而视。
文清抱着沫儿丢下去的衣服兴奋地冲上来,叫道:“沫儿,你肯说话啦?”

沫儿怒道:“要你管?!不怀好意!闻香榭就没一个好人!”
文清莫名其妙地看看婉娘,讪讪地笑了。婉娘边笑边说:“一个月三百文,具体做什么听我和黄三的安排;这些天看病花了二两一钱,零头抹去,从下月开始扣,一月还一百文,二十个月还清;两套衣服一共二百五十八文,扣下月工钱两佰文,余下五十八文,文清答应帮你付了。”
沫儿瞠目结舌地望着婉娘:“长得挺超凡脱俗的,原来…呸!市侩泥腿子!比我还会算计呢!”
婉娘笑眯眯的,“这话我最爱听——我可就当你是夸我了!”
沫儿气急败坏,把地板跺得山响。

婉娘又回头道:“文清,从今天开始,沫儿每天就吃麻花了!去聚福园买只烧鸡来,再去谪仙楼打一斤杜康酒,我们吃。”又笑眯眯对沫儿道:“你瞧,麻花钱我都没和你算呢。”
说罢伸了个懒腰,自言自语道:“唉,终于不用吃麻花啦。”一扭一摆地下楼了。
沫儿瞪着她,觉得无可奈何。流浪这两年来,打架吃过亏,但打嘴仗、骂架,他还从没输过呢!没想到赢不过一个婉娘。
日期:2011-7-18 20:33:00
(三)
静养了几日,沫儿身体渐好。上午就帮着黄三做一些轻活儿,下午婉娘就教他和文清读书识字,顺便讲一些胭脂水粉的制作技巧。只是每日从早到晚顿顿不离麻花,吃得沫儿一看到就想呕。

这日傍晚,闲来无事,文清便带着沫儿在闻香榭细细地走了一遭。沫儿来的那日天色已晚,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麻花店,回来又病得七荤八素,竟是连闻香榭大致景色都不了解。
闻香榭主要经营胭脂水粉,主楼就是现在沫儿住的这栋三层木楼,一楼是正堂和待出售的货物,楼梯下面是文清的卧室,旁边有一个大鱼缸,里面养了四条一尺来 长的锦鲤;二楼东侧是婉娘的卧室,沫儿住西侧,中间几间是储存室,存放着一些名贵的香料;三楼却落了锁,文清说是仓库。小楼的左侧是厨房、蒸房和淘房,四 间连在一起,中间有门相通,黄三就住最靠边的一间,后面是几畦菜地,种着各种菜蔬。

出了小楼后门豁然开朗,原来后面是个花园。其中一 个池塘,足有三亩大小,一大半水面都被翠绿圆润的荷叶覆盖了;湖面有一座九曲桥,连着湖中的一个叫做“听雨台”的四角小亭;湖边四周种了杨柳,蜻蜓纷飞, 蛐蛐儿鸣笛,蛤蟆儿鼓噪,还有两只黄莺儿站在枝头上唱歌呢。沫儿摩拳擦掌,恨不得现在就爬上去捉它下来。
再往前走,却是一片花丛,中间一条小径,右侧是一座假山,左侧是一丛丛的牡丹芍药,可惜此时牡丹花期已过,只听文清介绍这是“二乔”,那是“白玉”,这是“狮子头”,那是“红绣球”,以及“姚黄”、“魏紫”等。
沫儿看一朵花儿也没有,就失去了兴趣,心不在焉地四处张望。走了几步却看到假山旁伸来的枯枝上挂着一串串紫红色的浆果,依稀记得似乎在山野中吃过,味道酸酸甜甜的还不错,便伸手摘了一颗放进嘴巴里,果真挺甜的。
文清正要带沫儿去看“枯枝牡丹”,一转脸看见沫儿已把一棵小果子丢进嘴巴里,正砸吧味儿呢。大声喝道:“不能吃!”
日期:2011-7-18 21:47:00
沫儿只道文清小气,并不理他,又摘了一颗,文清伸手“叭”地把果子打落在地。
沫儿耸起眉毛,指着文清正要痛骂,却突然觉得舌头不听使唤了,发出的音竟然全是“啊啊呀呀”。文清脸涨得通红,拉着沫儿就跑。
一会儿功夫,沫儿的整张脸已经麻木了,不仅说不出话,连眼皮都睁不开了,文清连推带抱才把他拉到中堂的椅子上坐下。
听文清尖声高叫婉娘,不见回答,又咚咚上楼。沫儿坐在椅子上,虽然口不能言,目不能视,心里却清醒得明镜儿似的。此时喉咙也开始发紧,竟连个“啊呀”也发不出来了。

日期:2011-7-18 21:49:00
(四)
沫儿这几日正同婉娘怄气,不同她讲话。这时却巴不得婉娘赶紧出现。
楼梯上传来文清沉重的脚步声和婉娘悉悉索索的裙摆声,伴随着文清急促的呼吸声和婉娘的轻笑声。
一股幽香扑面而来,沫儿知是婉娘来了。
只听文清问:“怎么样?”

婉娘仔细看了看他的脸,吃吃笑道:“好一个贪吃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