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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香港.去听他们的演唱会
方无应带回来的关于那方传国玉玺的消息,简直比他自己的真实身份还让雷钧他们惊讶!
失传上千年的传国玉玺,此刻竟会知道确凿下落,这让人不由揣测命运的吊诡。甚至凌涓在局里的会议上提出猜测:本来这方玉玺,就是等着这次“不合逻辑”的穿越才现身的。
“如果不是因为慕容冲重新出现,玉玺就会落入别人手里,甚至有可能落入姚苌手中。”凌涓顿了一下,“当然,我是说,方队长出现。”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这次没有过去,那历史……反而可能改写?”苏虹道,“我们的行为,事实上是补完了历史?”
所有人都默不作声,这种提议听起来有点诡异,虽然它不是没道理,它的某种理论根基是:一切发生的都是合理的。
“如果我不过去,就遇不到苻坚。”方无应道,“那他当晚很可能就被慕容冲……我是说以前那个我,给逮住,但就算之前玉玺遗失也一定能被搜查出来,不会一直流落民间始终不出现;若不遗失,必然会被夺走,对方不是慕容冲就是姚苌。”
“他在被姚苌杀害时,也没拿出玉玺。”雷钧说,“这说明那时候他是真的没有玉玺,不然姚苌怎么翻查也能在尸首上找到。”
“可是至少不到一个月之前他是有玉玺的。”苏虹说,“这我们都亲眼所见。民间不可能有,那时候东晋还没有,长安城里的那个慕容冲没有,姚苌手上也没有。”
会议室里,再度陷入沉默。
“那么现在玉玺在何处?”凌涓问。
“没法带回来,”方无应说,“刚打算返回时就出现问题。所以当时局长启动了装置两次才成功。”
“那么大一块玉质,真要带回来,屏蔽怕是都得被它给弄破了。”雷钧抱着手臂,看看那几个,“结果呢?”
小杨摊摊手:“就地掩埋。”
“啊?!”
“没地方送呀!虽然后来归回东晋,可是……”李建国苦着脸说,“总不能让我们队长亲自送去东晋吧?那还不把人家谢安给吓傻了?!再说当时屏蔽状况危险,我们也不能再呆下去了。”
四下无声。
“因为不管交给谁都不合适,所以我们把玉玺埋了。”方无应说,“经纬度倒是留下来了,不过估计没啥用处。”
“先去看看那个地方吧。”小武总结道,“搞不好原址还在。”
“也许那上面已经有东西了……”方无应突然说。
他一语成谶。
那上面的确已经有“东西”了,而且那“东西”是如此之庞大——
“请问,是要泊车还是要住宿?”穿戴干净的高大门童,好奇地打量着面前这些人,他们已经在酒店门口发了一刻钟的呆了。
又默默望了一眼那高耸入云的48层建筑物,方无应终于叹了口气。
“走吧,看来是被人挖走了。”他说着,转过身,“有人替我们完成了历史。”
“可到底是被谁挖走的呢?”小杨还想追根究底。他有点不甘心。
“不管是谁都行。”方无应说,“哪怕落在姚苌手里,也比落在希尔顿小姐手里强。”
至于方无应的真实身份,并没有在局里掀起什么轩然大波,或者应该说,因为事前得到了苏虹的通知,至少控制组人员返回之后,凌涓他们并未表现出过度的惊讶,只是在安全检查结束,玻璃门打开之后,他们在外面迎接时,凌涓意味深长地冲着方无应笑了笑。
他们回来的当天,雷钧、凌涓,还有方无应,在小会议室里谈了两个钟头。
谁也不知道三个人究竟谈了些什么,后来,苏虹才听雷钧说,事实上凌涓相当惊讶,因为她手中根本就没有掌握到这份资料。
“但是我和方无应认为,这份机密资料一定还是有人掌握着,除了他的心理医生舒湘之外,一定在高层某个地方保存着另一份,包括小武的资料。”雷钧说,“梁所长去世之后,我听说……”
“什么?”
“他的住所被封锁过。”雷钧迟疑地说,好像为吐露高层机密而有些赧然,“军方,至少我猜测有军方人员参与其中。”
“那是当然的。”苏虹点点头,“方无应在军队里呆了十年,这是不争的事实——怎么可能不知道底细就让他进入军队?那也太小觑国安局了。”
雷钧倒是笑了:“让慕容冲进入现代军队,这是谁提出的大胆想法?不过他爬得还真快,十年时间就是中校了,再过十年,我觉得他肯定能进总参——单看他乐意不乐意了。”
苏虹笑起来,她转过椅子,伸手拍拍旁边伏案的小武:“喂喂,听见没?看人家多有出息!你呢?好歹也是个皇帝对吧!要加油哦!”
小武“啊?”了一声,从堆得高高的资料里拔出头来,一脸诧异地望着苏虹:“加油?苏姐,我不是皇帝,我是公务员呀。”
苏虹额头冒出几根黑线:“……当我啥也没说。”
雷钧笑起来:“你也是,乱比较。李煜和慕容冲那能比么?小武现在这样挺好的。”
“是啊很好很好,通知一声,明天我休假。”苏虹站起身,“同志们,两天之内不要打我的手机,漫游费很贵。”
雷钧翻了个白眼:“什么人啊这是……”
“行了我得走了,穿越穿得我浑身都臭掉了。”苏虹愤愤道,“就算只有一块肥皂我都要洗澡。”
她一边说,一边收拾着桌上乱七八糟的资料和文件夹,然后将两瓶安利雅姿滋润套装塞进皮包里——那是小武找做安利的熟人帮她低价带的。
“哎我说,你买了飞机票了?”雷钧突然问。
“不买我怎么去香港啊。”苏虹悻悻道,“上个礼拜都定了。”
“真给人买经济舱啊?”
“头等舱!正常航班!一分钱折扣不打。”她一脸怒容,“谁敢让威皇帝陛下坐经济舱?我坐经济舱也不敢让他坐呀!”
雷钧赶紧说:“少‘威皇帝’、‘威皇帝’的叫,人家可没死,小心方队听见了发火。”
“知道了!”
看着她气冲冲走出办公室,雷钧忽然敲了一下小武的桌子:“我看,他俩有戏,你觉得呢?”
小武抬起头:“谁?方队和苏姐啊?”
“嗯,总觉得有希望。凌局不是老关心她的嘛,这下一口气解决俩。”
“唉,头儿,你操心他们干嘛啊?”
雷钧不满地看看他:“那我操心谁?操心你?你那个人问题咋解决?”
小武一脸郁闷:“……我申请放弃这个话题。”
后来苏虹他们真的飞香港去看演唱会了。
除了机票,酒店费用也是苏虹负担,为此她简直要跳脚!HK此地,除了上环中环,其它地方酒店价格都不低,而千元以下的则完全不在方无应的选择范围之内,苏虹本想定便宜一点的,他就吓唬苏虹,说夜半油麻地的黑帮会拎着刀砍上来,这话又把苏虹吓个半死。
苏虹很想说我不去了我等官方出DVD,但她觉得这话说不出口。她总有一种“其实自己被方无应那家伙给宰了”的疑心,因为除了演唱会的门票,其它的所有屁事儿方无应全都丢给了她处理。
到了香港,在酒店休息了半日再出来,她又被方无应那个无良的家伙给吓了一大跳。
他改了装束,穿了一身中长黑衣,头发好像一夜之间长长了(事后证明那是假发),鼻子上架着墨镜,耳垂挂着骷髅形的耳环,手上戴着怪怪的戒指。
苏虹在那一瞬间真想转身逃掉,她想说“我不认识这个人!”,但她没能开逃就被方无应抓住了。
他摘下墨镜,露出一双笑嘻嘻的眼睛:“要去哪里?”
“……我后悔了。”苏虹哼哼。
“后悔没穿黑纱蕾丝裙?”方无应说,“要是那样可正好和我登对。”
“你怎么换了军装?”苏虹瞪着他。
“穿军装去听叉团的演唱会?”
“……”
事实证明方无应那一身COS很有“效果”,沿途吸引了无数女性的眼睛。为此方无应很是得意,苏虹一脸晦气跟在他旁边,为了方便行动,她是最简便的休闲装,这样的双人组合,看起来无比之古怪。
“……方队,你太招摇了。”
还招摇么?”
“……你俩全都是不炫耀会死星人。”
但是当晚的演唱会很精彩,当台上那个老了许多的男人,抱着钢琴一通乱砸,苏虹就明显魂不守舍了。她甚至都顾不上去看方无应的反应,事实上两张票定得距离有些远,直到后半场,间隙里苏虹往大致的方位回望,却一眼发现了方无应。
不像绝大多数歌迷,他没有站起来。
他一身黑衣坐在那儿,不欢呼,也不尖嘘,甚至表情都没有太多的激动。
就好像一个游离的梦,在这满场沸腾的氛围里,他像是个游离于外的梦。
哪里都不存在的梦。
苏虹忽然觉得也许一错眼,这个人就会消失。于是当晚她做了个梦,梦见清晨醒了,服务生通知她结账时,她才发现其实是自己一个人来的香港。“不存在。”那个服务生笑眯眯地说,“您提供的这个人我们查不到他的资料,方无应?他在系统中不存在。”
这个噩梦是被一阵电话铃声给惊醒的。
天光亮亮地照晒在她脸上,苏虹迷迷糊糊爬起来,抓过听筒:“……谁啊?”
“还在睡呢?”男人的声音,“起来吃东西吧。”
苏虹愣了一下:“方队长?”
那边笑起来:“不是我是谁?你做梦呢?”
她的喉咙有些发干,想起刚才的噩梦,心口还突突跳着!
“……苏虹?”
“我这就下来。”她飞快地说,“马上好。”
出了酒店,苏虹看见方无应,还好,他又恢复了军装。
“你再穿昨天那一套出来,我坚决不和你走一块儿了。”苏虹嘟囔道。
方无应笑起来:“走吧,去吃东西。”
“去哪儿吃?”
“我知道好地方。”方无应冲她挤了挤眼睛,“跟我走就行。”
第六十二章 慕容冲的秘密过往
那天中午,方无应带着她,七拐八弯穿了好几条小巷,苏虹有些疑惑,似乎方无应对此地非常熟悉。
“方队,你以前在香港住过啊?”
“嗯嗯,住过不到半年。”他没回头,“好长时间没来,都忘得差不多了。”
“……来公干的?”
方无应笑:“怎会?玩。”
“在香港?”
“嗯,不止香港。到处换地方,满世界乱跑,语言也七七八八学了不少。”他说,“钱花光了就流浪,人家给食物我就接着,没地方睡就睡地下铁。”
苏虹惊愕地望着他的背影!
“这里,国外,都住过。”方无应停下来,回头冲着她笑了笑,“别弄错了,可不是贵族旅游,是穷鬼的流浪史。”
“……很多年前么?”
“嗯,十多年前。”他说,“他们放我出来,说,给你时间,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吧,出去看看。结果,整整在外面流浪了三年。”
“他们?”
“唔,研究所,高层,军方。”方无应顿了一下,“总之就是那些。”
苏虹默默闭上嘴,她想起了雷钧说的那些。
“本来对于要不要放我出来,也有争论。”方无应说,“有一种认为是,不能把慕容冲放出来,要是他出去就乱杀人怎么办?像他这种曾经以杀人为乐的变态……”
他的话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苏虹站住,大气也不敢出!
“后来,是梁所长坚持要放我外出,因为之前我有过惊人之举。”
“什么惊人之举?”
“自杀。”方无应转过身,笑眯眯的。
苏虹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
“……别那么看着我,这不是没死成嘛。”方无应耸耸肩,“没什么大不了的,躺在浴缸里割脉。喏。”
他索性伸出手,给苏虹看手腕上那道伤痕。
“……为什么啊?”苏虹有点发抖,“到底为什么要自杀?”
“穿越综合症并发重度抑郁。”
看苏虹嘴巴张那么大,方无应终于忍不住大笑:“我瞎编的。”
“……自杀,可是真的?”
“真的。”
说完,他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苏虹默不作声跟在后面,有好一阵子,俩人谁也没开口。
初春的南方,风有点点凉意,但吹拂在身上,却极舒服。这让苏虹感觉谈话内容不那么真实,甚至觉得身边这个人也跟着不真切起来……
“……以前的事情,还会去想么?”她轻声问。
“常常。”方无应说,“虽然已经离开十多年了。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后来,你还是离开研究所了?”
“嗯。据说……是高层某个关键人物,同意了梁所长的意见。于是我就出来了。带了些钱,以及不太多的现代常识,还有定位器。”他笑了笑,“但是他们必须确定,随时都能找到我。毕竟放出来的曾经是个重度杀人犯,他们要确保社会安全。”
“……你真的会随便杀人?”
苏虹问出口,才觉得自己问了个很白痴的问题。
方无应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回来以后,李建国曾经问我,他说队长,韩延怎么会那么怕你?”
“韩延?哦,咱们遇到的那个……”
“嗯,我告诉他,是因为韩延亲眼见过我杀人。”
“……”
“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候,会做出最残暴的事情。这句话适合那时候的我,也适合韩延。”方无应顿了一下,“若不杀我,他会承受不了对我的恐惧。”
苏虹沉默了很久,才小声说:“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用,什么都不用说。”方无应一笑,“好了,到地方了。”
他带苏虹去的,是一家很小的卖鱼丸的店,在某个街角,又小又破,可是客人挺多。方无应找了张空桌子,要了两碗鱼丸。
食物很快上来了,鱼丸又香又甜,苏虹吃惊又愉快。
“味道不错吧?”方无应说,“名酒店里反而吃不到这么好的东西。”
“是怎么找到这儿的?”苏虹笑,“莫不是一家一家吃出来的?”
“怎可能。”方无应转身一指店门口,“饿晕在这里,被老板扶进来,灌了半碗鱼汤。”
苏虹差点把嘴里的汤喷出来。
“后来在这儿打杂,做小伙计,做了两个月。”方无应说,“粤语也是在这儿学会的。之前我只会数数,还有,唔该(谢谢)。”
“怎么会饿晕的?”苏虹笑道,“钱都到哪里去了?”
“花光了,又不肯找所长要。除了护照身无一物。”方无应耸耸肩,“一开始在国内各处转悠,惨到家,被关收容所,到处打短工,还做过销售,喏,就是一家店一家店去铺货那种,很好玩的。后来也赚了很大一笔,房子就是那时候买的。但是刚开始不行,那两年,穷得惨过教堂的耗子——耗子都不来找我。也不会计划,有钱就去吃大餐,没钱就去快餐店等着剩下的免费土豆条。有时连土豆条都没有了,就饿着,饿得头晕眼花只能灌自来水。钱花光了就露宿街头,还因为打人被拘留……”
“打人?!”
“砸了给我假币的小店。”他笑,“人家报了警。”
“……真惊悚!”
“梁所长亲自去派出所领人,出来的时候他说,再捅漏子他就马上带我回研究所,再不放我出来了。”
苏虹默默吞了口鱼汤,良久,才说:“他为什么力排众议,让你出来?”
“如果不出来与社会磨合,就必须进行脑部手术,”方无应说,“经过脑部手术,我会忘记慕容冲的全部,成为完全的现代人——那样就很好办了:给个普通人的身份,从大学生开始做起,一切都有所里照拂,不用这么辛苦。”
“可你选择了不忘记?”
方无应点点头。
“为什么不肯忘记过去?”
“因为那是我,无论怎么丑恶,怎么可怕,那也是我。”他淡淡地说,“有我伤害过的人存在着,我不能一忘了之。”
“你是指……”
方无应顿了顿:“我姐姐。”
那个午后,就在那家闹哄哄的鱼丸小店里,苏虹默默听着方无应说他的过去,那些几乎无人知道的故事。方无应的语气平淡之极,苏虹却听得心头阵阵悲凉。
方无应并不是个喜欢谈自己的人,认识他四、五年了,苏虹对他可说知之甚少,她甚至不知道他是否还有亲人。在同事面前他从不提,哪怕平日言谈中不得不涉及到,也只用一两句无关紧要的话含混过去,苏虹本是个识趣的人,虽然满怀疑惑,却也不想为自己的好奇心付出惨痛代价。
要不是这次去十六国,发生了这么大的意外,她也绝不可能知道在那张笑嘻嘻的面孔之下,藏着这么复杂跌宕的过去……
方无应这个人,从不粉饰天性,也懒得敷衍任何人,虽然这常被旁人错认为“小子目中无人”,但如今苏虹才知道,那是因为某些关键性的东西,他一直藏着不肯轻易示人。
“我不知道,梁所长对你而言是这么重要的一个人。”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放下有点冷了的茶杯。
“嗯,是有如真正的父亲那样。”他轻声说,“所有的东西,都是他交给我的——后期才转给了舒湘,但是最开始的基础,是他给的。”
“基础?”
方无应笑了一下:“怎么和人相处,怎么适应这个新的世界。你看,我那时连普通话都不会——是他教我要温和说话,平等对待别人,他说没有谁是天生供我欺压的,当然也没人敢无故欺压我。他还教我基本的社交礼仪,如何体察周围人的心情,教我在不伤害他人的前提下,明确表达自己的要求,而不是一味蛮取或者用毒计,更不能动不动就伤人性命。他甚至教我笑。”
“笑?笑也要教的么?”
“我以前,笑起来不是这样子的,小杨曾说那不是笑,是魔鬼在龇牙……”
“你以前……”
“就是成王败寇的状态,没有什么平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方无应笑笑,拿过茶壶,给苏虹的杯子添了些热热的茶,“如果你不能欺压我,那我就要你的命—— 就像当年我和高盖以及宿勤崇,合谋杀了我二哥。”
明明不怎么冷,但是苏虹握着杯子的手,还是忍不住抖了一下。
“我活着,对很多人不公,可是如果我死了,梁所长说那就对他不公。对我自己更不公。”
沉默了一会儿,苏虹才说:“你并没有忘记他们,这是你所能做到的最大的公平。”
被她这么说,方无应的目光有些恍惚:“……可是,姐姐终究还是死了。”
苏虹有些凄然地望着他。
“也许对其他人,我还有一、二分的借口,就算假装,也能装得理直气壮;唯独对她,我一丝一毫借口都没有,甚至连伪装无辜的资格都没有。她整个短暂的生命,因为我才变得更加悲惨,如果一定要在我的家族里寻找出一个最无辜的人,那么她就是的,她是受害者,比我更加是。”
方无应说这番话的表情,深深震撼了苏虹,她从未见过这个人如此绝望。
这让苏虹觉得深深的悲哀。
之后数年,那悲哀一直无法自她心头消除,就好像滴落在宣纸上的一滴墨,随着时间的延展,慢慢洇透她的心……
《附录》
某队长不就是一只歌词很适合他。
第六十三章 舒湘医生的心理咨询 (E)
年前一段时间,总有那么几天,气温很高。偶尔中午会攀升到20度,让人疑心冬天是不是早就走了只是气象台不知道。
暖阳晒进屋内,舒湘已经把取暖器关掉了,她没开窗,却在角落里点了一根细细的日本线香。燃烧的时候,闻起来像木头和绿茶的味道。
那是方无应从香港买回来送她的,只一小盒,淡月色日本花布包装,价格却不菲。
“你好像总是能找到这些东西。”舒湘递上来一杯冷开水,今天太热。
“所谓的‘这些东西’是指什么?”他问。
“让人喜欢,却又很难发现。十分特别。”舒湘想了想,“甚至微妙到不易叫出名字,收礼的人会对礼物铭记许久。”
方无应耸耸肩:“是你送我书的回报。”
舒湘笑起来。
“猜猜我给苏虹买了什么?”方无应突然说。
“你给她也买了东西的?”
“以表示感谢嘛……为她替我跑前跑后操劳住处和机票表示感谢。”方无应一本正经地说,“事实上她到现在都觉得自己亏大了。”
“那么,买了什么呢?”舒湘笑眯眯地看着他。
“一件女装。”方无应说,“镶银丝的绣花仿古上装。”
他说着,嗤嗤笑起来。
“她高兴么?”
“高兴与恼怒的程度大概成正比。”方无应想了想,用手比划了一下,“对襟盘扣,但两侧开衩到腋下,估计她没法穿去上班。也许我该说,她很难寻找到合适的场合。”
“为什么偏买这种衣服给她?”
“我觉得她穿那衣服会很好看。”方无应眨眨眼睛,“头发弄得蓬松一点,晒黑一点,这衣服她穿着会非常迷人……呃,如果是在夏日的舞会里。”
“她收下了么?说了什么?”
“收下了,然后说,感谢我对她的捉弄。”
“哦,她觉得你捉弄了她……你是想捉弄她么?”
“不,我只是,”方无应顿了一下,“想看看她不那么正经的样子。你知道,每次看见她都是OL职业装,很乏味。”
舒湘很有兴致地盯着方无应。
他停了停,做了个投降的手势:“好吧,是我把个人趣味强加于他人了。”
“不,我的关注点并不在此处。”舒湘摇摇头,“一直以来你都和其他人隔开很远,对么?可是刚才苏虹那件事,我感觉很明显,你在试图入侵她的领域。”
“入侵?”方无应怔了一下,良久,缓缓点头,“也许是的吧,也许是因为她已经入侵到我的领域里面来了。”
“你是说,知道你真实身份那件事?”舒湘问,“可是知道的人不止她一个。控制组现在全都知道了嘛。”
方无应笑了笑:“但没人和苻坚有过什么深交,除了她。”
“苏虹?”舒湘有点惊讶,“她和苻坚?”
“去十六国的当天,她遇到意外,从山崖上摔了下去遇到了苻坚……可是当晚他们俩谈过什么,苏虹没有和我提。”
“唔……”
“但是后来看她和苻坚的关系,给我感觉俩人在某些方面达成了共识。”方无应说,“很明显就是那天晚上的事情。”
“你是说……他们俩的关系超乎寻常?”
“不不,我不是指他们有暧昧关系。”方无应赶紧否认,他换了一个坐姿,“我是说,他们那种似乎‘谈过些什么’的感觉,让我……”
“不悦?”
“没那么严重。”方无应停了片刻,“有点疙瘩,仅此而已。”
舒湘笑了一下,转了个话题:“苻坚,如何?”
“还是那样。”方无应笑,“还是那个样子,一点没变,说他清楚他其实很糊涂,以为他真糊涂,偶尔又发现他十分清楚。”
“嗯,似乎还不错?”
“什么不错?”方无应翻了个白眼,“一塌糊涂,简直不想提。”
“简单说说?”
“简单来说就是苏虹在我们与韩延手下的争斗中,摔下山崖,和大部队失散了一夜,次日中午她就带着那家伙找来了,刚见面我就和那家伙打了一架,差点杀了他……”
“啊?”
“嗯,然后就这当口,韩延带着人马来捉拿我们。”
“那不是非常危险?”
方无应微微点头:“将近一千,连人带马匹,分三个方向包围我们隐藏的竹林。”
“危机怎么解决的?”
方无应没立即回答她,他端起冷水,喝了一大口,放下。
“我曝露真实身份,耍了个诈,把他吓走了。”
舒湘意味深长地望着他。
方无应沉默了片刻,轻轻晃了晃脑袋:“那一瞬间我就想,也许两边都罩不住了。”
“什么叫两边都罩不住?”
“韩延看出我不是真正的慕容冲,这是一重;李建国他们发现我恰恰就是慕容冲,这是两重。”他的嘴角微微一弯,“最坏就是这个结果。”
“如果成了那样,你觉得你会怎样?”
“会被韩延捉住,真相大白时被控制组的人唾弃,众叛亲离。”
舒湘眨眨眼:“不觉得这两重结果其实是相互矛盾的么?”
“现在我才发觉是相互矛盾的,但当时那刻就是那么想的。我直接想出了最坏的结果。”
“或者说心底倾向于这种结果:如你所言,新旧两拨人全都和你翻了脸。”
方无应怔了一下,慢慢点头:“似乎对我而言,那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你已经察觉它了。”舒湘轻声说,“可以消融它么?”
“我……不太有这种自信。”
“除非你从这种习惯中获益,如果你乐在其中,那自然是不肯摆脱它的。”舒湘的身体微向前倾,“这样的思考方式,给你带来过什么好处?”
“好处?”方无应扬起脸,他的目光有些迷惘,“众叛亲离……能有什么好处?”
“不觉得它能将你彰显得十分特别?你身边没有任何人,只有你。”
方无应怔怔看着舒湘!
那女人直起身,拿起茶杯走到饮水机跟前,又倒了一杯水。
“之前某次你曾对我说过,忘记了么?”舒湘将杯子放在他面前,坐下来,“永远格格不入,无论和谁,无论在哪里——你说的时候,神情又痛苦,又骄傲,似乎你在享受这种格格不入?”
“……”
“如果你真的那么欢迎‘众叛亲离’,那它早晚还会来造访的。”舒湘轻声说,“这是个事实,你是知道的。”
方无应久久没有出声。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舒湘注视着方无应,她在内心揣测,要不要打破这种漫长的僵局。
但是最终,方无应替她打破了这个僵局。
“……舒湘,我问你一件事情。”
“什么?”
“还记得我和你说的姐姐砸碎玉佩的事情么?前几次说过的。”
“嗯,记得的。”
方无应抬起眼睛,充满迷茫地望着她:“你还记得,当时我说这件事时脸上的表情么?我当时,是一种什么样的语气?就你个人感受而言,你觉得我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在说那个玉佩?”
舒湘沉默地望着他,良久,她轻声开口:“……炫耀。”
那两个字,仿佛一柄大锤,重重打在方无应的心上!
“我还记得你当时的原句:这玉佩整个禁宫只有一块,苻坚从他身上解下来,直接给了你,别人都得不到——你就是这么说的。”舒湘说,“你那种语气让我觉得奇怪,因为我觉察到你竟然是在炫耀。你告诉我这是一段屈辱的经历,但你使用的却是炫耀的语气,那种反差,让我印象深刻。”
方无应垂下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说:“苻坚也这么说。”
“什么?”
“他说,我就是喜欢炫耀,那玉佩,是因为我的炫耀才被砸……他这么说。”
舒湘久久望着方无应。
“……他说,我最喜欢在爱我的人面前炫耀,炫耀从另一个爱我的人那儿的所得,炫耀另有人爱我,超过了面前这人百倍,对方听得越难过,我就越开心。”方无应抬起头,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我竟从不知道自己是这样的,当他这么说的时候,舒湘,你知道我的感受么?”
“嗯?”
“火冒三丈,愤怒到了极点。”他顿了一下,“好像心底最深的秘密被人一下子揭穿,那种羞辱让我无法忍耐。”
“……”
“我无法反驳它,就算从我的狂怒也可以推导出这个结论。不然我不会火那么大。”
当你向一个爱你的人炫耀,然后将他给你的爱不屑一顾踩踏在脚底时,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对方感觉受伤害,然后离去。”方无应说,“一般而言,逻辑就是如此。”
“……现在你明白结果了。”
方无应点头:“众叛亲离,舒湘,这就是最后的结果。”
舒湘深深呼出一口气。
又是一阵难熬的沉默,方无应反复看着他自己的手指,好像那上面有什么深刻的秘密。
舒湘注视着他。静待他自己再度开口。
“他不够爱我。她也是,不够爱我。离我的要求还差得远呢。”方无应突然说,“我能听见自己心里在这么说。”
“谁?谁不够爱你?”
“任何爱我的人,无论是哪种爱。”他慢慢抬起头,看着舒湘,“苻坚,姐姐,母亲,父亲,哥哥们,部下,宠姬们,左右将军……”
“那么,你要他们怎样才算是达到你的要求?”
方无应的眼神,有些呆滞:“……我不知道。”
咨询室里,死般的寂静,连墙上的挂钟,仿佛都停止了摆动。
“我常常做一个梦。”
“什么梦?”舒湘轻声问。
“我梦见……我是一个魔术师。”方无应的声音,好像梦呓,“而且是一个非常出名的魔术师——刘谦那样大红大紫,一登台,镁光灯围着我,闪耀刺目。”
舒湘神情专注地望着他。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是个魔术师,可是我知道我是。尽管……尽管现实生活里,我那么讨厌魔术,从不看类似节目。”他慢慢垂下头,“可是梦里,我却站在魔术表演的舞台上,穿着……你知道,那种黑礼服,拿着魔术棒,故作神秘,一脸假笑。”
舒湘做了个“继续”的手势。
方无应吞了口唾沫:“我……我是个非常出名的魔术师,我能感觉到当自己走上台,台下如雷的掌声和热烈的气氛。每一双眼睛都牢牢盯着我。我知道那含义:快!给我们表演吧!我们一直期望着这个……”
“期望你的表演?”
“是的。”方无应的声音,忽然微弱了下去,“我讨厌这样,可他们都希望我这样,我无法抗拒,我不能不按照他们的期望来办。”
舒湘微微皱起眉头,凝视着面前这个低垂着头的男子。
“然后我就开始表演,表演各种变戏法:从帽子里拿出兔子,从空气中变出鲜花,把鸡蛋从鱼缸里拿出来……全都是些无中生有的事,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做到的,我就那么表演,台下的反应更加热烈,直到……”
“什么?”舒湘有些紧张地望着他。
“我开始变一个大戏法。”方无应的声音有点故作玄虚,“……大变活人。”
“就是那种把人装在柜子里,然后……”
“然后,用钢刀锯。”方无应的声音变轻,他的眼睛直盯着舒湘,但好像不是看着她,而是直接穿过她,去往了她身后的什么地方。
舒湘小心翼翼望着他:“后来呢?”
“我不肯了。”方无应摇摇头,“我突然就不愿意了,我觉得那太危险,你知道,我其实……梦里的我,其实根本就不会变魔术,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那些兔子,鲜花,鸽子。其实那都是假的,可好像没人发觉。我不愿表演大变活人,我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弄。可是他们不愿意了。”
“他们?谁?”
“观众,台下的人,那些一直盯着我的人。”方无应顿了一下,“发现我有停止表演的意图,他们就不愿意了,台下变安静了,那种气氛……舒湘,有一种压迫般的,乌云罩顶的气氛逼迫过来,就好像我不从他们的心愿不行,他们要看大变活人,我必须满足他们,否则……”
“会怎样?”
“否则他们就全都离开,再没有一个人愿意看着我,会走得光光的。”
舒湘默默望着他,她的姿势长久保持不动。
“我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进行下去:箱子推上来了,超过一人高的金属箱,台下看见我要继续表演,全都骚动起来,气氛比之前更加热烈,被这种气氛给鼓动着,我好像也突然间有了信心,觉得我大概能行吧?我微笑着冲他们招手,然后掀开箱子,自己钻进去,只除了头部在外面……你见过的,就是那样子表演。”
“是你?是你自己在充当被大变活人的靶子?”
“是我。”方无应点点头,“那台上就只有我一个人,所以我必须钻进箱子里去,我钻进去了,留了头部在外面,然后,我就看见了钢刀……”
“……”
“雪亮的钢刀,悬空切下来……直到那时,我终于开始惨叫,因为我突然发觉那把钢刀……是真的。”
静默。
“之前,梦总是在这里醒过来。”方无应疲倦地擦擦额头,他的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无数次我从惨叫中醒过来,梦在这里停止,但是昨天,梦出现了变化。”
“什么变化?”
“有人冲上来,在钢刀即将切到我的时候,有个人冲上台来……”
“是谁?什么样的人?”
“不知道。”方无应笑了笑,“我不知道他是谁,甚至都不知道是男还是女。这人冲上来,大喊:不行!停下来!危险!”
舒湘轻轻呼出一口气。
“就是这样。”方无应做了个手势,“那人把箱子砸开,把我拖了出来,我狼狈不堪,台下大乱,刀插进了空箱子,梦就这么结束。”
静默了很久。
“我觉得这梦的意思很深刻。”舒湘低声说。
方无应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每一样东西的象征都很清楚。可我对那个冲上来的人,很纠结。”
舒湘想了想:“如果你是这梦的一部分,如果你是那个冲上来的人,你觉得你的言行举止,到底是想传达出什么样的信息?”
方无应沉默了很久很久,才慢慢开口道:“……别那么干了。”
“别那么干了?”
“别再装了,别再用自欺欺人取悦别人,你会死的。”
舒湘轻声问:“那是……你内心的声音么?”
方无应点点头。
“可是真的我,他们不喜欢。”他忽然,轻声笑起来,“真实的我太乏味,太无能,太不好看,太……不合人心意。”
“他们?谁?”
“所有人。其实我早知道,节目散场我还是会一个人,众叛亲离,我早知道这结果。”
“就算节目散场又如何真的就没有人肯接纳真实的你么?”舒湘轻声问,“可是你看,有人阻止了你的自戕,至少在梦里。”
“也许因为,最近终于有人……我是说,无条件的接纳了我。”他再度垂下头,“那个人说,哪怕我不是大燕的中山王、大司马,长得也不好看,没名没姓身无分文都没关系,只要能在一处……只要是我,怎么都好。”
舒湘用近似怜悯的目光,毫不遮掩地望着他:“……苻坚?”
“嗯。”方无应抬起眼睛,目光茫然地在屋内逡巡,“舒湘,我当时,哭了的。”
“为什么?”
“不知道,只是很想哭,在他面前哭还是头一次。他说了那番话之后,我觉得有什么东西,咔哒一声从心底落下来了,有什么随之结束,我是说,我和他之间。”他笑了笑,“我明明盼着这样的结束,盼了很多很多年,可真到结束那一刻,我又难过得……难过得无法自已。”
“为什么?”
“……我说了我不知道。”
“想一想。”
“为什么逼着我想那个?我已经把能说的都说了。”他将杯子扔在桌上,虚弱地嘟囔了一句f.u.c.k.之类的,他用发火的词但是并未发火。
“我想知道根源我们在某个点上整整纠缠了十年。”舒湘盯着他,“你究竟为了什么而难过?”
然后,方无应垂下头,沉默了很久。
“他接受了我。头一次有个人,无条件地爱我。”他低声说,“无论我是什么人,他都爱我——虽然我不爱他。”
“这个我知道,我奇怪的是,你用的那个词:结束。”
“嗯。”
“什么东西……结束了?”
“……不知道。”
“我不知道!”他忽然发起火来,“你到底要听什么?你要我承认我爱他?!承认我是个同性恋?一开始你就认定了这一点,你挖好了洞等着我往里跳然后说:看吧!你果然是个同性恋!可我不是是!”
“我从没说过你是你为什么发这么大火?我什么时候说过是个同性恋——我说过么?”
“但是舒湘,你也说过我们为这个问题争执了整整十年!你明明知道,我现在总算不用再取悦他了!不用再拿那些恶心的技巧去讨他的欢心了!所以你不要拿你那些该死的性取向理论往我头上套……”
“……魔术,消失了?”
方无应突然,安静了下来!他瞪大眼睛望着舒湘!
“结束的是你的魔术?”舒湘轻声说,“当他承认并且完全接纳你的时候——包括他示意你完全可以不用取悦他的时候,你施展魔术的必要性,也同时被取消……”
“什么魔术?我对他施展过什么魔术?”
“各种各样取悦他的手段,伪装自己的方式,以及……”沉默了许久,舒湘再度艰难地张开嘴:“……性魅力。”
她看见方无应的脸色霎时变得铁青!
“……用性来换取保护与安全,如你所言,取悦。就像某种货币,你厌恶它但是最开始那一次却不得不使用它,不然你的生命就会受到威胁,而一旦这做法收到卓越成效,就成了习惯……”
“我想把这杯子,砸到你的脸上去。”
舒湘万分讶异地望着方无应,他抓着杯子,他的指甲在发白!
然后,她就笑起来:“你通过描述来达到你的想象,于是这举动,也就不会实现了。”
房间里,寂静得令人心慌!
终于,她看见方无应慢慢放下杯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知道么?我注意到你描述那个梦的结尾,用了个词:狼狈不堪。听起来就好像还不如被刀砍下去得好。”
方无应一字一顿地说:“我该说,我还不如不和你描述这些更好。”
“为什么?”
“我本来以为,这一周的进步如此之大,于是你会赞赏我的进步,告诉我,我们之间进行的如此顺利。”
“不顺利么?”
“我现在火得只想揍人。”
舒湘大笑。
方无应耸耸肩,扔掉杯子,站起身:“好吧,时间到了。”
舒湘也站起身:“也许正是因为顺利地触及到关键,你才会发火。”
方无应的表情,是不置可否。
咨询结束,临走时,方无应忽然停下来,疑惑地看看舒湘:“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舒湘。”
“什么?”
“为什么我们之间,从未出现过情欲性移情?”他冲着舒湘眨眨眼,“到底是你魅力不够,还是我魅力不够?”
舒湘笑不可仰:“你觉得很遗憾么或者你的意思,是在质疑我作为女性的资格?说一个女人没有女人味可是最严重的攻击。”
“不,我没那种意思。”
“唔,那么就是……你感觉在性魅力上被人质疑了?切惯了苹果的漂亮刀子,一旦没有苹果可切,这刀又磨砺得如此漂亮,无用武之地又多么可惜……”
“能否不要再扯什么性魅力?”他尴尬而不悦地笑了笑,“我只是想,中国历史上屈指可数的美男子,坐在你面前将近十年,却没能俘获你的心,我不由得从内心感觉到某种惨败。”
“你惨败,好过我惨败。”舒湘笑道,“如果真发生那样的事,我会质疑我的专业能力——天啊,你俘获了一个女人,却要她付出整个事业的失败代价,你不觉得这实在是件残酷的事情么?”
“你太夸张了。”方无应冲她摆摆手,“行了,我走了。”
“路上小心,骄傲的小子。”
关上门,舒湘仍然微笑,却不由自主摇摇头,叹了口气。
有一些严肃的事情,逐渐浮上她的心头。她坐回到椅子里,开始了漫长深邃的思考……
作者有话要说:
情欲性移情,是指咨询期间,咨询者与心理医生产生了恋情。
严格来说这只说明了一件事:心理医生的职业能力不合格。按照规定,彼此间甚至不应该展开超出诊室的私人来往。和咨客发生关系的医生只存在于小说,现实里的医生,就算是为了自身安全他也不会那么干的。
第六十四章 新人霍将军所引起的思绪
过年之后,新人卫彬加入了平衡处。当然在他到来之前,凌涓就在会议上把此人的真实来历通知了大家,尽管在这个地方,古人已经见怪不怪,但一想到是那个少年战神要来做同事,大家的表情多少还是有些异样。
“那往后该怎么称呼人家?”小武有点惴惴,“要……要称呼‘大将军’么?还是大司马?”
“不行!”方无应用拇指傲慢地指指自己的鼻子,“此处大司马已经有一个了。”
雷钧摆摆手:“你不算,你早就升级做陛下了,咱这儿陛下不少,只缺将军。”
“那……霍将军?”
“唉,你管人家叫霍将军,那人家管你叫什么?陛下么?乱来!”雷均瞪了小武一眼,“叫人家‘小卫’就行。”
“哎?人怎么样?”苏虹用圆珠笔敲了敲雷钧面前的桌子,“看着好相处么?傲气么?”
“傲气?”雷钧看看凌涓,“也没觉得怎么傲气……”
“没那么傲。”凌涓说,“挺活泼一小伙子,挺好说话的,爱打篮球。”
“嗯,像流川枫,能力像,样子也挺像的,很帅。”雷钧说,“方队,你们篮球队又多一人材,绝对的。”
“那太好了!”
“得。”苏虹翻了个白眼,“骠骑将军改灌篮高手了。”
“不管怎么说,值夜班的又多了一个。”小武表情挺欣慰。
霍去病——卫彬刚刚进来的阶段,大家的确有些局促,包括那俩本身就不是现代人的也如此,仿佛每个人对他都保持着某种惴惴不安的情绪,这和普通单位对新来大学生的颐指气使,完全两样。
就连方无应,虽然在事前会议上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但真到了小伙子面前,也显得不那么自在了。
小武私下问他怎么也怕起新人来了,方无应瞪了他一眼说自己不是怕,是不习惯。
“他是古人嘛,我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接受他呢?”
小武都快结巴了!
“你……你不也是古、古人么?”
“可他是西汉的!”方无应很干脆地说,“懂不懂啊?在这儿他比谁都古!比咱俩还古!那小子是真正的老古董!”
小武傻眼了,这种理论太匪夷所思,以至他一时半会想不出来怎么反驳方无应。
后来他说给苏虹听,苏虹笑得要从椅子上翻下去了。
“这算歧视么?可这究竟算哪种歧视呢?”小武疑惑地看着她,“朝代歧视?十六国歧视西汉?这太奇怪了。”
苏虹忍住笑,拍拍他:“方无应这不是歧视,我觉得这叫一山不容二虎。”
“……苏姐,你说得太吓人了。”
“多少有点儿那意思吧。”苏虹耸耸肩,“俩人都是打过仗的,你要是会打仗他也会和你比的。人会有比较的心态这很正常。”
“那要不要赶紧牵匹马来,俩人大战几百回合啊?”小武郁闷地说,“人家小卫是驱除鞑虏出名的,可是方队长他……他说到底,恰恰是个鞑子吧?”
“闹不起来的啦。这个嘛,就真的应了方无应那句话了,人家比你们都‘古’。”
“那又如何?”
“他没印象嘛,没感觉嘛,要是现在来个100年后的地球领袖,我也不会有任何感觉。”苏虹说,“我的个人历史里没有经历过小卫他公元前160年的人生里,压根就没有慕容冲这个概念。书上看了一遍而已,印象肯定还不如高中生深刻呢。”
她笑了一下:“当然了,也没有公元978年的李煜这个概念。他心里真正的文学,唔……曹操、谢灵运都还没出现,我想还是以诗经、汉赋那些为主吧。你觉得呢?”
事实上,卫彬是个很容易相处的同事,他很勤快,头脑又聪敏,话不是太多,交给的任务总能提前完成,值夜班之类的也会主动要求,他的想法是要趁着晚上事务少,多多熟悉。
这种情况下,苏虹说的“一山不容二虎”的结果并未发生,再怎么有隔阂,几场篮球赛下来,控制组的人员全都和卫彬熟悉起来,如雷钧预言的那样,卫彬的小前锋在队里如虎添翼,本来控制组和野外设备部,是整个时空平衡处最好的两只队伍,水平不相上下,卫彬的加入,使得控制组理所当然成了
后来方无应说今年处里的MVP肯定是这孩子的了,所以他考虑要不要塞卫彬去国家队,要是能进NBA就更好。
“算了吧,就我这还NBA?”卫彬笑着摆摆手,“和洋人打,光靠灵活度是不够的,方队你太抬举我了。”
方无应自己是得分后卫,三分球无人能敌,胡人一向强调骑射,这是他过去很多年在弓箭上练出来的准头。
雷钧对这现状明显很满意,他手下的精兵强将又多了一个。
“肯定能帮着解决很多技术难题。”雷钧和凌涓说,“不如送去搞IT吧,软件工程。”
“嗯,然后他大概会说:国软不兴,何以为家!”
“哈哈!真的,这孩子脑子太灵了,程序好像早就储存在他记忆里了,干起活来简直是电脑的表弟。”
凌涓大笑,说雷钧这话对河东卫氏是大大的不敬,对汉武皇帝则是更加的不敬。
雷钧也笑:“还怕他怎的?反正我们这儿俩皇帝了。”
凌涓又笑,“可我看大家,好像都挺怕他的?”
“小卫啊?”雷钧有点尴尬,“他自己没把过去当回事,可是我们这帮人却办不到嘛。”
“尤其是小武,像是没太多话说?”
“嗯,类型不同。”雷钧点点头,“一个武将一个文……不,词帝,总不太搭调。大概是还没闹清怎么打交道。”
“不闹矛盾就行。”
“咳,领导你这话说的,小武和谁闹过矛盾?和他有矛盾的人在宋朝呢。”
凌涓点点头:“这倒也是。”
对于和古人相处,雷钧并未感到不习惯,也许是因为这三个古人本身,就已经“现代化”了,艰难的磨合期外人并未参与。
事实上,小武和方无应的身份曝光以及卫彬的到来,在雷钧心中,仍然荡出了不小的波动……
他不由自主想到了妻子简柔。
如果不是老子的那句话,雷钧恐怕还不会想那么多,那句“她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了”,给雷钧本来已如死水的心中,添加了新的微澜。
难道说,简柔她……也是古人么?
雷钧至今仍然记得他第一次与妻子见面的情景。
那时候他还在上大学,雷钧在学校里就小有名气,他是系里出名的秀才,又是宣传部的部长,手上管着一堆杂事,身边总是群雌粥粥,追他的女孩并不少。
和其他学生不同,他是特别招生,当年从很多学生里挑选出来进行特殊培养的,负责他们这一小批学生的也并不是系里的领导,而是研究所的头儿,简而言之就是梁所长。
其实除了上的课程比普通学生多很多之外,雷钧并没觉得特别培养有什么“特别”之处,如果一定要说特别,那大概就是指他们的一切操行,包括日常生活,都得向培养者报备,另外,他们也必须就各个方面与培养单位负责人进行沟通。
第一年雷钧保持蛰伏,他不得不花费很长时间来适应大学里完全自主的生活,然而第二年雷钧就被选为宣传部长,成了活跃分子。忙里忙外的生活雷钧相当喜欢,虽然学业和学校工作压得他够呛。
但是后来,雷钧就从别处听来了梁所长那四个字:“本性难移”。
大概是梁所长和别的领导谈到他时,不慎漏出的评价,这四个字让雷钧很是不爽了一段时间。
雷钧与梁所长算很熟,不过这倒不是因为,他是当年特殊培养的那批学生里最出众,也是最闹腾的一个。梁所长是个温和的中年人,说话很多又爱笑。瘦瘦高高的个子,看人的却眼神十分锐利。他看起来似乎是个爱啰嗦的长辈,但是说出的话,必然正中核心。每个学期总结,特殊培养的学生必须当面和他汇报,每次雷钧说的时候,梁所长总爱点评几句,不过倒是没有当面批评过他什么。
但他想不通为什么梁所长会背地里说自己“本性难移”,就好像那语气里,包含着对他这种闹腾的本性的不屑。
而从那之后,雷钧就开始注意,收敛自己的言行,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闹腾。这种习惯甚至延续至今,结果大学同学再见到他,都惊讶他变得如此沉稳。
实际上,雷钧在大学里一直过得挺孤单。虽然有要好的哥们,宿舍里关系也非常融洽,平日和同学们也总是有说有笑,可心底却始终有个声音在对他说:这一切,都不太对劲。
就好像那些嬉笑,那些吵闹,都只是淡淡划过心的表面,如风吹过花瓣,无法渗透进去,真正感动他。
在学校里,他是秀才明星,毛笔字和诗歌都出众,又是帅哥,宣传部长……但他心里,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去做这一切。
似乎它们的作用,只是用来驱赶心底那可怕的孤寒而已。
后来,他忍不住和死党谈了这个问题,对方大笑,说他应该找个女朋友。
“傻瓜!孤寒的时候谁都有嘛!寝室的卧谈会上,啧啧,大家都很孤寒呀!”死党笑道,“谈场恋爱!保证你不孤寒了!”
雷钧对这种解决方案嗤之以鼻,他根本就不觉得恋爱能改变自己的人生,对于雷钧而言,连自己都不能彻底了解自己,别人,哪怕是个校花,又怎么可能了解呢?
雷钧的生活里并不缺乏女孩,他的储物柜里,经常能收到告白的纸条,周围的好友也频频给他传达某女生的“意思”,但是这些都被雷钧归到无聊一类去了。
他根本不需要女朋友,自己心底那种彻骨的孤寒,是没法被外人填满的,再说他也没那个心思去应付第二个人。
他不知如何向外人形容这种诡异的感受,那种孤寒的感觉。日子一天天过去,雷钧总觉得有什么正逐渐从自己的体内剥离出去,他知道那些东西异常重要,甚至因此害怕得要命,怀疑正是依靠那些东西,他才能构成自己完整的人生。然而雷钧却始终无法捕捉到那些东西,因为无论他怎么搜索,力量都落入了无形中,所以,他只有眼睁睁看着那重要的部分,黯然消失于无形。
他没有精力去和谁建立感情,也没有那个欲望。
第六十五章 简柔.简柔
那是大二的一个春日午后,当雷钧被同学通知,有人在教学楼平台上等他的时候,他的心里,慢慢弥漫上一种惆怅……
这么好的天气,这么妩媚的春光,却有一个年轻女孩子,正等着自己去拒绝她。
站在学校那棵大樱花树下,雷钧犹豫了很久,他不想去打击这个不太熟的女孩,可是如果不去一趟,就让人家干等,又不像他忍心做的事。
周五的午后,教学楼已经没什么人了,开学不久的仲春,所有的人都跑出去玩了,附近的大河畔是最佳踏春地点,谁还会守在孤零零的教学楼里呢?
在心里组织着拒绝的句子,雷钧守着点爬上了教学楼的平台,等他走出塔楼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裸着的脚。
再走上前仔细看,那是一个侧卧在平台上的少女!
阳光下,少女的牛仔长裙一直遮盖到小腿,裸露在外的脚踝纤细柔弱,她白生生的脚上什么也没穿,旁边放着一双淡绿色的运动鞋。
雷钧愣在那儿!
好像听见了脚步声,本来闭着眼睛的女孩睁开眼睛,她看见了雷钧,“呀”地一声,慌忙起身!
“啊……对不起。”雷钧有些慌,“我不知道……”
女孩的脸也有点红:“……我以为没人上来,这边太阳很好。”
雷钧也有些不知所措,他吭哧了半天,才说:“呃,对了,你是不是那个……”
他的话还没说完,身后却传来微弱的女声:“……对不起。”
雷钧猛然回过头,一个女孩正羞涩地站在他身后,从那张不太熟悉的面容来辨认,这个,才是他要找的对象。
穿牛仔裙的女孩一见这情势,笑起来:“糟糕,成了电灯泡,对不起我这就走。”
她弯下腰,拾起那双运动鞋,然后光着脚走到塔楼口,伸手攀住铁梯。
“等一下!”
在她身后,雷钧忽然脱口而出:“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回头看看他,有点吃惊:“……你问我么?”
被她吃惊的表情提醒,雷钧又看看身边那位女性,对方脸上已经浮现出古怪的神色。
可他此时已经顾不得这许多,只固执地盯着那女孩:“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女孩微微皱眉,她摇摇头:“至少,你得尊重一下你的女朋友吧?”
“可她不是……”
雷钧的话还没说完,女孩攀援着铁梯,已经走下去了。
同寝室的男生听说这件事,都感慨雷钧这个榆木脑袋终于开窍了,大家纷纷替他打听那女孩的下落。他们足足花了一个礼拜,才找到这个秀骨姗姗的女生。原来她和雷钧一样,是特殊培养的学生,只比他低一年,名字叫简柔。
……
这段轶闻,在后来时常被简柔拿来打趣雷钧,她说如果不是当时自己出现,说不定还能成就雷钧和别人的一段好姻缘。但雷钧每次都会反驳她说,自己本来就是要去拒绝对方的。
“怎么?人家不好么?”简柔笑眯眯地问。
“不是你,那就不行。”雷钧想了想,“嗯,就是这样。不是你就不行。”
那时候,俩人正在学校附近的大河畔,牵着手慢慢走着,又是一年春天,河畔桃花灿若红云,艳丽动人。
雷钧望着简柔脚上那双淡绿色的运动鞋,他笑起来:“怎么还穿着这双鞋?”
“很舒服。”简柔轻轻踢了一下脚尖,“旧鞋子但是舒服,我喜欢这双鞋,什么我都喜欢旧的。”
她的手握在雷钧的手里,柔若无骨。
河畔很静,除了流水声和鸟鸣,什么声音都没有,像雷钧那颗除了快乐,别无它物的心。
“一个下午又过去了。”
“嗯,咱们逃了多少课了?”
简柔笑起来:“再逃课就要挂了。”
“那怕什么?”雷钧也笑,“补考也一起去。”
然后,简柔站住,她回过头,笑盈盈地望着雷钧:“结婚吧。”
她的微笑里有一种动人的温柔的光闪。
雷钧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怔了怔。
“和我结婚吧。”
“现在?”
简柔点点头:“愿意么?”
雷钧笑起来:“当然。”
那年他们都还是学生,虽已达到了法定婚龄,但却不能去办理结婚手续。于是他们就先去拍了婚纱照,不是多么昂贵的婚纱店,只是路边的小店,然后,雷钧又给简柔买了个便宜的银戒指,算是婚姻的凭证。他们是学生,穷得只能买银戒。
俩人谁都没有告诉,偷偷搬出去同居,但是最终此事却被负责人梁所长知道了。
梁所长把他们都找了去,问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一瞬,雷钧有种索性豁出去的决心。
“我们结婚了,所长。”他握住简柔的手,“我和简柔已经结婚了。”
就在那时候,雷钧觉得梁所长的表情,古怪到了极点。
“我们是真心的!”简柔像所有言情漫画的女主角那样竭力分辨,“任何人,都不能分开我们。”
漫长的沉默。
然后,梁所长慢慢走回到办公桌前,他坐了下来,盯着办公桌。
“这是个错误。”他忽然开口,“你们的结合是个错误。”
雷钧和简柔的脸色,全都变得很难看!
“可你们现在已经在一起了。早知道我就该把你们分在两个学校……”梁所长说到这儿,忽然声音放轻,他摇摇头,“不,估计就算是那样,也没用。”
雷钧他们,瞠目结舌望着面前这个中年人!
“就这样吧。”中年人有些颓丧地摆摆手,“以后,好自为之。”
雷钧毕业之后进了时空平衡处,他有了正式工作,终于可以贷款买房子了。不久,俩人的新家出现,随之而来的还有个女婴——简柔生下了一个孩子。
没有谁来帮他们,他们也不肯要人帮忙,经济上困窘,夫妻俩挤出钱来抚养孩子,日子过得虽辛苦,却没谁有怨言。
雷钧爱着这样的简柔,他爱这个女性并不是因为对方容貌秀美,性格温和,而是她惊人的独立。
从相识开始,他从未见过简柔犹豫不决的样子。她永远那么坚定,挺着胸膛,眼睛里没有一丝游移,一切由自己决定、自己选择,自己来承担后果。什么时候,简柔都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该怎么做,情况即使再坏她也不怨天尤人。
这样坚强的简柔,和本性优柔悲观的雷钧实在太不相同,然而从第一眼相见,双方就感觉有某种息息相通之处。像黑暗中两个小小的亮点,在漫长的孤寂之后终于发现了同伴……这样的两个人,最终会慢慢靠拢,这一点都不奇怪。
结婚几年之后,终于有一次,简柔告诉雷钧,梁所长曾经把她单独找去谈话。
“谈了什么?”雷钧有点好奇。
简柔的神情,欲言又止,但她终究低声说:“我这么告诉你,雷钧,你可千万别生气——梁所长问我,当初是不是你强迫我的。”
雷钧忽地坐起身!
“看你,真的着急了……”
“我当然着急!他怎么能那么说我呢?”
雷钧非常生气,他从未想过,梁所长会那样看待自己……强迫简柔?那自己岂不成了个**犯?
“事情过去那么久了,我这才敢告诉你。”简柔低声说,“我不知道梁所长到底是怎么想的,或许她害怕女大学生上当受骗?”
她的脸上因困惑泛起很细微的涟漪,但是太细微了,几乎捕捉不到。
雷钧哼了一声:“他怕我花言巧语,对你始乱终弃,我在他心里原来是个小人。”
简柔低低笑出声:“我和他说是我提出结婚的,多了不起!是我向你求婚的。孩子嘛,也是我坚持要的,一切都是我来做主。梁所长他没话说。”
雷钧笑了:“伟大的女性。”
他重新躺下。
那是个暖暖的午后,夫妻俩温存了一会儿,彼此的身体里,还残留着大量愉悦温柔的感受。
简柔蜷在雷钧怀里,雷钧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有那么一阵子,俩人谁都没说话。
“其实所长会吃惊,并不奇怪。”简柔低声说,“我可没想过自己有这么好的运气,傍上系里的秀才帅哥。”
雷钧低低地笑:“又不是大款,很值得骄傲么?”
“雷钧……”
“嗯?”
“为什么是我呢?”她忽然轻声问,“为什么不是别人?”
“不知道……看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你了。”他低声说,“看见你的时候,我就踏实下来了。”
“踏实?”
“嗯,之前的日子过得轻飘飘的,像风筝似的。看见你了,就好像整个人被拴住了,从此可以不用再飘了。”
“唔,我这么任性你也喜欢?”简柔低声说,“我不喜欢被操控,什么都得自己做主,这个样子惹恼了很多人。”
“有什么不可以?”雷钧说,“我不觉得你的决定有哪一样做得不对。”
“唉,那是因为你是个好人……”
“我可没问过你之前的情史。”雷钧调侃道,“你也从来没说过——听起来,有一套?”
“很有一套呢。”
“嗯嗯,我知道了,屉子里那东西就是从人家那儿弄来的。”雷钧故意说,他佯装生气,“颜色都旧了,可你还想着他呢。”
简柔哈哈笑起来!
“那个啊,还真不记得了呢,留着好久了。”简柔笑道,“到现在,主人的样子都不记得了,我也不想扔它。”
“……哦,那看来不是初中的小男生,就是高中里的那些小子们。”雷钧松了口气,“算了,我不和小孩儿做情敌。”
“不问了?”
“不问了。”
简柔弯起唇,嘴角像个意犹未尽的逗号,“于是,我的情史够不够彪悍?”
“嗯,光是主动求婚这一项,就够彪悍的。”雷钧搂住她,“可我喜欢你这样……”
那个下午的事情,雷钧全都记得,包括之后婴儿房传来蕾蕾微弱的哭声,一切细节他都记得。他觉得那是他的人生中,最美满幸福的岁月。
最美满幸福的岁月只持续了七年。
之后,便是夜夜的孤独思念,从简柔离去那一天开始,雷钧觉得自己又陷入到之前那种孤寒的状态中了,甚至比那还糟糕,因为他已经知道踏实的滋味了,漫长的搜寻也逐渐变成了某种根植于心的交代,对自己的交代。
如果找不到简柔,雷钧觉得自己会遗恨终生。
可是她究竟去了哪里呢?如果她真的是古人,她又回到何年何月去了?她是否……是去寻找她真正的那个挚爱去了?因为雷钧后来发现,就在妻子失踪的同时,她屉子里那个红色的绳饰品也不见了。
简柔……
宁静如水的夜,雷钧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第六十六章 一次违规的操作
卫彬来了之后,小武的加班次数减少了,就连上夜班也不像之前那么频繁了。后来他才发觉,是因为苏虹的夜班也多起来。
之前苏虹总是把夜班推给他,最近一段时间不知为何,苏虹也开始像模像样上起夜班来。小武问她,她说不好总把夜班推给别人。该是自己的还是得上,不能让新人笑话老员工。
小武私下和雷钧说苏虹有点不对头,雷钧诧异地问苏虹是不是觊觎今年的优秀员工,苏虹翻了个白眼,这才刚刚元月份,还得惦记十一个月,谁那么傻呢?
不管怎么样,手下员工变得自觉上进了总不是坏事情,所以雷钧也并未发觉,每次苏虹值班的时候,办公室里其实都没有人。
她在设备处。
因为最近几个月以来,凌涓查数据查得比较频繁,通常都会呆到下班之后一两个小时才结束工作,所以苏虹的私人行动也只有等到九点才能开始。
当凌涓离开,安全系统打开,红灯一亮,苏虹才算松了口气:从现在开始,无论她做什么,都没人能干涉了。
把电话转入自动应答,锁上办公室的门,在更衣室换好衣服,苏虹进了设备处。
她要查找的年代是:公元
直到打开转换室的钢化玻璃门,有那么片刻,苏虹产生了犹疑。
她到现在仍然不能肯定,自己这么做的目的。但是香港两日归来,一颗微小的种子就深深埋在了苏虹心里:她要再去看看。
看什么?看谁?苏虹自己也说不上来,她甚至都不能确定具体年表,思索了好几天,才把时间定在了
地点,是长安禁宫。
……白雾散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尊乌金兽首形的香炉,有袅袅青烟,从兽的嘴里缓缓吐出。
清淡的香味,有松木的味道,空气里渗着丝丝凉意,苏虹不由得轻轻摸了摸胳膊。不知是初春还是晚秋,但可以肯定的是傍晚。
暮色沁入寂静空旷的大殿,远处是重重延绵的崇楼峨殿的影子。深黑色大方石铺砌的地面,踏在上面冰入骨髓,幽滑可疑如沼泽。苏虹小心翼翼地走在宽大的走廊里,她并不习惯这么空旷高远的建筑,现代人被幽闭在十几平米的小房子里太久了,偶尔放逐到空旷的场所,反而会产生恐慌与不适。
苏虹的布鞋无声踏过长长的走廊,她裹在布袜里的脚有点难受,甚至不如穿着十寸高跟皮鞋来得自在。从高处垂下的青色帷幔被风轻轻吹起,走廊尽头,有人影隐约闪现,苏虹赶紧躲在帷幔后面,好在垂帐又厚又重,足够遮挡她。
那是一处隔间,窗下,一个年轻女子斜卧在一张美人榻上。
有侍女上前,低声道:“……公主。”
女子像是从小憩中苏醒过来,她慢慢坐起身:“打听来了么?”
侍女的声音里含着迟疑:“打听来了。”
“如何?”
“陛下这几日……一直在阿房城。”
“当啷!”
有瓷器被砸碎的声音!侍女吓得浑身一哆嗦!
长久的寂静。
从帷幔后,苏虹屏气凝神地望着面前这女子,她穿着一件菱纹罗窄袖敞口红褥,束一条石榴红的长裙,女子容貌十分秀美,就算在当今美女如云的社会里,也仍是极出众的,乌黑的秀发用一根金钗高高盘起,像鹘鸟飞腾的黑色翼翅。莹洁的面庞如月动人,但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里,却充满了愤怒。
过了一小会儿,苏虹听见环佩玎铮,美人从榻上起身,慢慢走到窗前。
“……紫儿。”
“奴婢在。”侍女颤巍巍地应道。
美人忽然轻声问:“你说,陛下会不会把他再迎回禁宫?”
侍女嗫嚅着,垂着头:“……奴婢不知。可是听说,陛下要把大司马送去平阳做太守。”
大司马?苏虹的心里转了个弯,她们在说谁?
美人听到这儿,发出一声冷笑:“平阳?就算送到天边去,陛下也不会撒手。”
侍女的头垂得更低,她一声也不敢吭!
稍顷,苏虹看见美人微颦眉头,轻叹了一声:“……陛下已经把这儿忘了。”
十分平淡的一句话,却如雷击,苏虹有那么一刻几乎喘不过气来!
一阵急促的脚步,打破了沉寂,有侍女的身影上前:“公主,大司马来了。”
美人惊喜转身:“冲儿来了?他在哪里?怎么会这时候……”
她的话说到一半,像是想起了刚才那名侍女,脚步停住,美人看了一眼那叫紫儿的侍女:“……是你说,陛下在阿房城?”
她的声音冰冷难听,侍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奴婢不知!奴婢也只是从别处打探来……”
“若陛下在阿房城,冲儿此刻又怎会来禁宫?”美人的声音变得闲闲的,“你先下去吧。”
紫儿浑身抖得更厉害,她几乎站不起身来!
但美人已经不去看她了,因为一个人影快速从外面冲进来:“……阿姊!”
“冲儿!”
美人的声音充满欣喜,她一把抱住从外面跑进来的少年:“这么这时候来禁宫?”
“在附近打猎,后来……”少年顿了一下,“陛下叫我趁便来看看阿姊。”
有那么一瞬,苏虹觉得气氛好像僵住了。就好像七彩缤纷的电影在播放途中,忽然停了一两秒电,景色呆滞了一会儿。
“哦,我还以为我的弟弟思念我,所以特意回来探望呢。”
“阿姊……”少年的声音有些难堪。
似乎察觉到这一点,美人笑起来:“也罢,有几个月没见了。母亲怎样?过得还好么?”
她的笑声,将原本中断的画面续接起来,连侍女都开始重新动作,重新演出。
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也终于明白了来人是谁,苏虹心里不由一阵惨然,她的手,不禁紧紧抓住了帷幔……
美人牵着弟弟的手来到榻前,俩人亲密地坐下,低声交谈,侍女们走来走去侍茶,端上果品……做这一切的她们,脸上挂着奇怪的笑容,就好像是用笔快速描画上去的,让苏虹感觉无比僵硬。
她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可谁知,在这细微的嘈杂声中,苏虹这声叹息竟被人发觉了!
“谁?!”
少年霍地站起身:“谁在垂幔后面?!”
侍女们惊得纷纷后退,美人也满脸惊讶站起身:“冲儿?”
“出来!”少年又厉声道,“谁躲在哪儿?”
“怎么回事?!”
“阿姊,帷幔后面有人!”
苏虹慌了!她没想到会被发觉,只有下意识往后退,可退了没两步,后背就贴到了坚硬的墙壁!
柔软的帷幔,成了唯一的屏蔽,苏虹紧张无比地把手放在腰上,她在那儿藏了一柄防身的短刀!
脚步声,一点点逼近,四下里悄无声息!
“撕!……”
帷幔被什么豁然划开!一柄寒光闪闪的剑,直刺苏虹面前!
剑的主人,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当目光落在少年的脸上时,苏虹忍不住在心里惊叹了一声:“好像!”
一见躲在帷幔后的竟是个女子,少年原本美好的眉形皱了起来:“你是谁?为何躲在此处?”
苏虹愣了一下,忽然噗嗤笑出声。
她现在,完全看清了少年的样貌。是的没错,真像,像极了!
这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男孩子,容貌之美,世人无出其右。黑色的头发配着白皙的鹅蛋脸,面庞端正新洁,好像精雕细琢出来的鼻梁与双唇英秀动人,让人联想到古典雕刻名家手下的艺术精品。细腻的皮肤如同最上质的白瓷,缺血的脸上,双眉如鸦翅。少年的周身散发着夺人的气势,俊美不可方物。
然而最摄人心魄的是他那双眼睛,如寒夜星子,那是苏虹从未在方无应的眼睛里看到过的神情,美则美矣,但却毫不柔和,少年的目光锐利得近乎残酷。
……如果时间真的能改造人的话,那么这只魔手的确把同一张脸孔,改造成了两个人,而这差别却不仅仅是年龄。
“唉,怎么变成了这样?”苏虹禁不住叹了口气。
她这一开口,倒把拿着剑的少年给说愣了,苏虹说得是现代语言,少年无法听懂。
“什么?”他盯着苏虹,忽然一扬手上的剑,“哪里来的奸细?!”
奸细?苏虹苦笑:“不,我不是奸细……呃,这个……方队长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她这一通自言自语,似乎惹恼了少年:“管你是何方神圣!”
他说罢,提剑往前就刺!苏虹慌了,赶紧拔刀抵抗!两柄兵器在空中一碰,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麻烦了!难道要和少年方无应拼个你死我活?”苏虹暗叫糟糕,她设定的是一小时后自动回收,现在时间恐怕还没到……
一边奋力抵挡,一边往后退,帷幔在她身边交错滑开,少年的剑越来越快,苏虹避无可避,索性缩身钻入厚厚的帷幔!
“出来!给我出来!”
少年的叫声隔在帷幔之外,那柄剑时不时划破帷幔,好几次险些刺中苏虹!此刻,远处渐渐传来“捉拿刺客”的吵嚷,苏虹心里愈发焦急!上一次她还和方无应一同躲避捉拿,谁想不到半个月,自己却成了方无应要捉拿的刺客……
少年的剑逼得越来越紧,苏虹不得不再次提刀相抗,寒光闪烁,她面前的青色帷幔被利刃划开,长剑直趋近前!只听“铛!”的一声,苏虹觉得手上一轻,刀刃竟被一削而断!
这下子,苏虹成了赤手空拳!
第六十七章 被环境污染毁掉的美少年
苏虹大大惊惶起来!
此时她除了往后躲,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可少年仍然步步紧逼,最终将苏虹逼入宫墙死角!
寒光一闪!
苏虹只觉左臂一阵剧痛!
苏虹扔下断刀,拿右手按住左臂的伤口,她能感到血汩汩往外淌,被砍伤的地方疼得她眼前发黑!
快死了吧?她忽然想,再来一剑,直刺心窝,自己就完蛋了。
……竟然被十四岁的方无应给杀了。
这是何等……何等荒诞的结局。
苏虹喘息着跌坐在地上,她仰脸看着少年,不禁笑起来。
“……喂,谢谢你请的演唱会。”她低声说。
少年高高举起的剑上,还滴着血,他的动作却停在半空。
“什么?你说什么?”他瞪着苏虹。
不远处,传来少女清叱:“……冲儿!勿要伤她!”
苏虹叹了口气,闭上嘴。
就在此时,周围所有的事物,都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四周的景物,就好像泡在了海水里一样,都被涂抹上了光晕,一层层,开始荡漾,波动越来越大,越来越强烈,到最后,全部变成了一圈奇怪的软物质!
这是回收的征兆,苏虹心里一块巨石落地!
“休想逃!……”
少年的叫喊声,渐渐飘入空气里,越来越远,苏虹闭上眼睛。
几秒钟之后,震荡消散,她再睁开眼睛,黑暗中,转换室的毛玻璃闪着微弱的光。
苏虹长长吁了口气,终于逃过死劫,她安全回来了。
慢慢爬起来,她捂住伤口,走出转换室。苏虹能看见自己的衣服上,手上,身上全都是血……
忍着痛,打开医疗柜,她取出止血药物,撕下衣服,自己给伤处喷上厚厚的一层药,再用纱布仔细裹好。
做完这一切,血暂时止住了,但受伤的臂膀仍然疼得她咬牙。
看看地上这儿那儿的一滴滴鲜血,以及堆在一旁、破碎的沾着鲜血的衣服,苏虹浑身发软,她的力气都被抽没了……
清早,雷钧提前一小时来接班,因为苏虹在六点多的时候通知他,她有点不舒服,要上医院。
走进办公室,雷钧一眼看见苏虹靠在桌前,脸色蜡黄。
“怎么回事?”
“……不知道。”她有气无力地回答,“难受……可能是发烧。”
“怎么脸色这么差?”雷钧问,“那你是回家还是去医院?”
“去医院……”
“嗯,该去医院看看。”雷钧说着,伸手扶了一下苏虹的胳膊,“自己起得来么?”
岂料苏虹一声惨叫!
雷钧吓得往后一退!他不明就里看着苏虹,对方用手捂着胳膊,深深埋下头……
“苏虹?”雷钧有点慌,“你胳膊怎么了?”
良久,苏虹才慢慢抬起头:“没事……”
她的回答支离破碎,好像只要轻轻一戳就会化为灰烬,雷钧呆在那儿不敢动弹!
第二天,苏虹又请了一天假,电话里她和小武说,还是不舒服,医生叫她再休息一天。
直到第三天,苏虹才来上班,她脸色仍然不怎么好,那天苏虹没穿套装,却穿着很少见的厚棉袄。
“怎么样?”小武问她,“好了点没?”
苏虹点点头:“没事了。”
“怎么突然生病了?”
“呃……”她笑了笑,“大概是受寒,而且倒霉的是,我把胳膊弄伤了。”
“胳膊?”
苏虹伸手指指放在高处的复印纸:“拿复印纸的时候摔下来了,就那晚上……把胳膊弄伤了。”
小武同情地看着她:“何必自己爬高呢?等白天我们来了再拿多好。”
苏虹尴尬地笑了笑。
后来苏虹慢慢恢复过来,只是胳膊还是不太敢动,拿东西的时候十分不便,小武就拜托方无应和他一起,把所有放在高处的复印纸都搬了下来。
“摔伤的?”方无应看看苏虹,“一个人爬那么高干嘛?”
苏虹低头,不说话。
“以后有力气活就叫男同胞。听见没?别自己逞能。”
方无应的话还没说完,苏虹看他半天,忽然嗫嚅道:“方队长,你……”
“干嘛?”
“……要不要理肤泉的系列?”
“理肤泉?那是啥?”方无应看看她,又看看小武,“软件?”
小武笑起来:“是化妆品。”
方无应一下皱起眉:“我要那个干嘛?你多的没处送就去送凌局!”
“不是呀。”苏虹赶紧说,“理肤泉有男士护肤系列,金城武做过广告的……”
“那又怎么了?”方无应瞪了她一眼,“我不要那个!”
苏虹又顿了半晌,忽道:“……方队,你早上刮脸没刮干净。”
方无应一愣,摸摸下巴:“哦,是啊,昨晚我夜班,所以早上在办公室就……你管这个干嘛?”
“你的脸色看起来也不太好。”苏虹的目光在他脸上探照灯似的扫来扫去,继续说,“唔,很糟糕……又憔悴又干枯。”
“废话!昨天去军里开了一天的会,下个月有军事演习,回来又是夜班,完善作战计划,一整晚上没合眼。”方无应瞪了她一眼,“大老爷们,糙一点怎么不行?”
“不是啊……”苏虹试图分辨,“就算是大老爷们也得注意保养,这样吧!我听说有男性护肤的美容卡,其实,如果你不介意……”
方无应瞠目结舌望着她!
“真的!你这样下去不行,我看着你我就觉得……”她的话说到一半,顿住了。
方无应没好声气地说:“觉得什么?觉得世界末日了?”
苏虹不说话了。
方无应转头看看小武:“她这是怎么了?疯了?”
小武耸耸肩:“不知道,昨天也这么盯着我看来着,看了足足一刻钟,眼睛活像放大镜,弄得我浑身发毛——是不是在拿我们做研究?”
方无应笑起来:“她研究美容走火入魔了。”
等方无应离开,小武才小心翼翼看看苏虹:“……苏姐。”
苏虹轻轻叹了口气:“真可惜。”
“什么可惜?”
“可惜了那张脸。”
小武有点诧异:“你是说方队?”
苏虹呆了半晌,忽然扭过脸望着小武:“我说,要是他也像你似的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如今可能更漂亮?”
小武傻了半晌,喃喃道:“我也不知道……喂!不许那么说我!真叫人生气!”
“明明是粉妆玉琢的瓷娃娃,不,光滑可人的玉娃娃……眨眼美玉变粗铁,还‘糙点儿怕什么’?气死人!”
小武在旁听来听去,忍不住问:“苏姐,你这说的是谁?方队长?”
“我说,觉不觉得是他抽烟抽得皮肤差了许多?”
小武默默在心里囧了一会儿,才说:“……我怎么没看出来?再说,谁真的见过他小时候的样子?”
苏虹没回答。
过了一会儿,她将桌上两本资料夹收起来,塞进文件档里。
“污染啊污染。一切都是环境污染的错。美少年消失的城市,是无药可救的城市。”
小武听了,大笑起来:“苏姐,难道如今电视上的美少年还不够多么?”
“那些?”苏虹嗤之以鼻,“算了吧,那些所谓的美少年,P过的照片都不如他真人,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苏虹没做声。
第六十八章 人面不知何处去
观察者的参与,将对被观察的物体产生作用。
这是从量子物理学的角度而言的,事实上,就连让你能够看见的光线,也会对物体产生光压——当然,如果没人在观察,就没人知道物体是怎样在运动了。
苏虹最近总是在考虑这几句话,不是以物理学角度,也不是以哲学角度,而是以医学角度:她为了慕容冲的那一剑,特意跑去打了破伤风针。此事不能公之于众,更不能要求单位给工伤补偿,为了保密她甚至没有使用医保,而是完全的自掏腰包。
苏虹觉得自己该懊悔,好好的,非要偷偷跑过去挨一刀,还谁都不能说,还损失一笔医疗费,这是多么冒失且无聊的行为。但苏虹偏偏就不觉得懊悔,唯一让她不爽的是她竟然敌不过十四岁的方无应。哪怕那家伙是特种部队的中校,可……好吧,至少当时他才十四岁,自己三十多的人,练了五年跆拳道,花了那么多时间在健身房里,结果竟然敌不过一个未成年……
苏虹简直想把方无应叫出来,再单挑一次。
但是那肯定不可能,所以苏虹决定,再过去一次。她觉得她大概是疯了,因为心里怎么都放不下那对姐弟,苏虹隐约觉得自己“有责任”过去一趟,有什么说不清的东西牵挂着她,当她看到清河公主寂寞地侧影,苏虹就有了这样的感觉……
那莫名涌上心头的酸怵,搅扰得她时刻不安。
苏虹把次回行动定在一个礼拜之后的夜班。
这次她更加谨慎,一直等到凌晨,绝对不可能有电话进来之后才开始,并且她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佩戴了更优质的刀具。
“这次应该不会那么倒霉吧。”苏虹暗想,为了安全,她把时间又调后了两年此时慕容冲已经去了平阳做太守,姐弟俩的母亲也已过世,料得在长安禁宫里,应该是遇不到那小子了。
白雾散去,那股熟悉的清冷幽香又扑入鼻里。
苏虹抽了抽鼻子,没错,松木的味道。随后,铺着黑色大方砖的大殿,再次出现在苏虹的眼前,青色帷幔,黄铜兽首香炉,袅袅青烟……什么都没变。
不,有变化。
苏虹走到帷幔前,伸手摸了摸垂下的流苏,有些旧了,还有一些甚至出现了起毛和破损……上次来的时候,明白还是整齐簇新的,怎么旧成这样也不进行更换或修补呢?
按着腰上的短刀,苏虹小心翼翼走在大殿里,映入眼帘的景物,和她上周所见几乎没甚差别,陈设的铜器仍然放在原来的位置,但,仍然有点不对头。
冷清。
这是涌入苏虹内心的第一个感觉,不是因为空间太大造成的,而是这儿的气氛,那种被长年冷落,无人问津,因而只得孤芳自赏的冷清与寂寞,和上次她来时,感觉完全不同。上次虽然也同样行走在这大殿之内,但苏虹能够清晰感觉到人的气息,每一处都有被精心照拂的痕迹,然而如今,这痕迹消失了。
苏虹不明原因地走在殿内,透过高高的窗棂,她能看见连鬓胡子一样灰白的衰草一直铺到天边,远处的宫殿如一头深黑色巨兽,蛰伏于广袤原野上,沉默不语。
……布鞋踩在砖石上,苏虹的脚底发出轻轻声响,然而这声响很快就被廓寥的大殿给吞噬了。她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点黯淡的灯火。
离灯火处还有几步路,苏虹停住了脚,她侧耳听了听,没听见什么声息,于是又往前走了几步。
她听见了一阵低低的哭泣声。
苏虹的心不由一抽,伸手抓住了帷幔,接着,她就听见了一声叹息。
“……合该如此,我早料到了。”
女子的低语,有点低哑,苏虹心里一动,那是清河公主的声音。与上周相比,里面那种强硬的欢快已经消失殆尽……
“叔父那边的迹象越来越明显,未来某日弹压不住,必然举旗,到时候……”
“公主,到时候我们……”侍女低泣的声音,话语破碎。
“长安慕容氏,必被斩杀殆尽。”清河公主的笑声充满苦涩,“你看,陛下已经半年未到此处了。”
这句轻飘飘的话,听在苏虹耳内,却让她难受之极。
“公主,大司马如今还在平阳……”
“他?没用的。”清河公主叹了口气,“叔父和二哥一旦起兵,他怎会安坐平阳?那孩子,死也不会老实呆在太守位置上的。”
“可公主你还在禁宫里……”
“那又如何?我命如草芥,慕容氏复国大业才是最重要的。你没听父皇说,届时要我自行了断么?”
侍女的低泣被压得更低了。
透过帷幔缝隙,苏虹小心张望着里面,一个颀长的女性背影从她眼前晃过。
一周不见……不,两年不见,她长高了,高了差不多十公分,身形也显得更加成熟。
十八岁吧?这女孩子刚刚成年呢,苏虹想,但她眼下却得面对族人生死的大事了。
“还得多久才能送来呢?那三尺白绫……”
苏虹吓了一跳!
“公主!……”侍女惊惶地低声喊道,“不可胡言啊。”
“胡言?”清河公主笑起来,“既知结局,何苦再白熬呢?如今我就是在这禁宫里悄悄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
“把那东西取来吧。”
苏虹好奇地往里看了看,却看见侍女跪在地上,额头贴在地面,浑身发抖!
“拿来吧,当年进宫那日,我叫你悄悄藏在什么地方来着?是宝瓶的后面么?”
“公主,万万不可!”
“拿来吧。”清河公主淡淡道,“只一小口,吞进去就没事了。”
苏虹的心,猛地跳了一下!难道清河公主要自尽?!
侍女哆哆嗦嗦起身,过了一会儿,她端着一个小瓷瓶走回来,跪在了清河公主面前。
盯着那瓷瓶,好像盯着什么古怪的物件,然后她伸手拿过瓷瓶。
“破国之日,父皇给的,他说如果有受辱的危险,就用它。”她轻声说,“可后来,父皇却把我送进了这里……”
她叹了口气,拔下瓷瓶的塞子。
就在这时,苏虹突然从帷幔后面冲了出来!
“别干傻事!”
她一掌打在清河公主的手上!
瓷瓶跌在地上,里面的黑色液体泼洒了一地,发出“滋……”的奇怪响声。
那一瞬,苏虹是不经思考,下意识做出的举动,可她这么凭空窜出来,把那两个吓得不轻,侍女甚至跌坐在了地上!
“……你……你是何人?!”清河公主颤声问,一面往后退。
那侍女更是吓得面如土色,两腿直往后蹭!
苏虹愣了半晌,想不出该如何介绍自己,她索性一卷袖子,露出包着纱布的左臂。
“还记得么?”她笑盈盈道,“两年前,就在这里,你弟弟拿剑砍伤了我……”
清河公主怔怔看着她,眼睛慢慢浮现出惊奇的神色:“……是你?你是……花精?”
花精?
……妖精?!
苏虹气不打一处来:“谁说我是妖精?!我哪儿看着像妖精了?!”
“可……冲儿说,你是妖精。”
“……”
那侍女忽然爬起来,惨叫着往大殿深处跑去,嘴里兀自念着“有妖怪!来人啊捉妖啊!”,没多会儿就跑没了影。
苏虹气急败坏想去追上她,岂料清河公主一把拽住她的衣袖!
“你既是花精,为何会被吾弟所伤?”
“跟你说了我不是妖精!怎么凭空诬赖好人?!”
清河公主迟疑了一下:“你一瞬间就不见踪迹,只剩了一滩血,冲儿说此处花木繁盛,经年历久就生了妖精……”
“方无应个信口雌黄的家伙!一定要找他赔偿我的名誉损失费……”苏虹絮叨完,放下衣袖,“公主,我不是妖精,你信我。”
清河公主愣愣看着她,既不摇头,也不点头。
这时候,深宫里远远传来吵嚷声,并着“捉妖”的叫喊。
“糟糕!”苏虹暗叫不好,她一把拽过清河公主的手,“公主,想不想离开此处?”
“离开这儿?”
“我带你去别处,不留在这禁宫内了,咱们去个平安自在的地方。”
“可是……”清河公主神色犹豫。
苏虹索性放开手,郑重看着清河公主:“这样的冷宫,你还要呆么?陛下他半年没来此处了吧?”
这句话像一把尖刀,直刺清河公主心窝!她惨白着脸垂下头。
“你叔父你兄长,还有幼弟,他们无一不把复国报仇当做最大的事儿,一旦慕容氏起事——喂?干什么要为别人而死?”
清河公主的脸色更苍白,她咬住嘴唇,一把抓住苏虹的手!
“带我走吧!”
那一霎,她美丽的眸子射出骇人的光,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情里,有种豁出去的味道!
“不愧是慕容家的女儿。”苏虹笑起来,握住清河公主的手,“跟着我,不要出声。”
巨大的帷幔,又一次成了屏蔽她们的“战壕”,苏虹拉着清河公主在青色帷幔里钻来钻去。
“要去哪里?”清河公主问。
“至少得先出宫去,出去我就知道怎么办了。”苏虹说,“听见了么?他们在追我们俩。”
“要出宫从这边走!”清河公主指了指旁边一条岔道。
苏虹看看她:“能肯定?”
清河公主笑了笑:“在宫里好些年,哪里都走过了,无聊。”
苏虹迟疑了片刻,道:“公主,我想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总是公主公主的……”
清河公主怔了怔,垂下眼帘。
“呃,不肯说就算了,”苏虹赶紧摆手,“我就是觉得,呃,书上怎么都查找不到你的姓名……”
“滢。慕容滢。”她抬起眼睛,笑了笑,“花精,你呢?”
苏虹咬咬牙:“再说一遍我不是妖精!我姓苏……”
她话还没说完,慕容滢一拉她的衣袖:“快点,他们赶上来了!”
第六十九章 凭空而降的公主
……不停地奔跑,空间始终在变化,她们从寥廓的大殿奔出,从高高的宫墙夹道奔出,又越过无数花簇的回廊,后来,终于停在了一堵墙后面。
“这是哪儿?”苏虹好奇地看看四周。
“御沟的出口。”慕容滢指指前面不远,“废水就是从这儿流出去的。宫门守备严格,我们两人冲不过去的,这儿是唯一有希望的地方。”
就在这时,苏虹腕部的仪器闪了一道光。
“糟糕!”
“怎么了?”慕容滢瞪大眼睛看着她。
“……时间到了。”苏虹咬咬牙,按下开关,“我取消了自动回收,不然我就得被单独弄回去了。等会儿再想办法吧,总不能把你一人扔在这儿。”
慕容滢似懂非懂地看着她:“……可是,咱们怎么出去呢?”
苏虹不答,她撩起衣裙下摆,踏着齐膝的荒草往御沟尽头走去,在那一端,苏虹发现了一个很小的洞,废水的确是从这儿流淌出去的。
慕容滢走过来:“这堵墙外不远就是渭水了,这洞,我……我经常偷偷过来砸一砸,想把它弄大一点逃出去,可是没有工具,看,连砸带踹折腾了半年,还是太小,只有孩童能钻出去。”
“唔,不过我还是想试试。”
苏虹说罢,掏出刀,用力撬了撬砖块,有松动的迹象!
原来连日天雨,古建筑的墙壁又不是用混凝土水泥钢筋铸成的,再加上之前已经被慕容滢给踹了半年,刀刃进去一撬,土层就哗哗往下掉!
“有希望了!”
她说着,手上用力,那块砖松动得更加厉害。慕容滢在一旁看着,也弯腰找了块硬石上来帮忙。
俩人连砸带撬,很快就把那砖头给掰了下来,洞口豁然变大了。
“……差不多可以爬过去。”苏虹说着,收起短刀,“我先试试。”
“可是……要把脸口伸进污水里……”
“逃出去,比什么都重要!”
苏虹说完,深吸一口气,弯腰把头塞进污水里。她屏住呼吸,用手攀摸着洞的边缘,一点一点,竟然将身体完全挤了过去!
从宫墙里钻出来,苏虹深深吐了口气,她的头上脸上还有衣衫,全都污脏不堪!
“公主!出来吧!”她低声道,“忍着点脏……”
里面没声音。
苏虹默默等了一会儿,悄声道:“宫里的生活比这污水更脏。你还想留下么?你比我身形小,肯定能爬出来的!”
于是,没过一会儿,她就看见慕容滢的头和颈部从水里钻了出来!
“……快!”苏虹一把抓住她从水里探出的纤细的手,将她从宫墙那边用力拉了出来!
“这……这是哪儿?”慕容滢茫然望着四野。
“禁宫之外,长安。”苏虹说,“你逃出来了。公主,你自由了。”
慕容滢看着她,她的神色仍怔怔的,但是两行眼泪却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苏虹看她这模样,心有不忍,正想说什么,却听见宫墙那一端人声嘈杂!
“他们追上来了!”她一把拽住慕容滢的手,“快逃!”
也许是刚刚的枪声吸引了宫里侍卫,很快她们的踪迹就被发觉了,苏虹带着慕容滢只能拣那些马匹过不来的小径,荒草和荆棘划破了她们的裙子,手,胳膊还有脸……但是没人出声,更没人停下来。
就这么逃啊逃啊,忽然,一条大河横亘于她们面前!
苏虹的脚步停了下来。
这是渭水,此时它还年轻,看上去仍然丰沛宽广,远胜过二十一世纪,因污染和填塞变得干涸窄小的状况。
苏虹有点没辙,她回头看看慕容滢,对方脸上也是一脸茫然和惊惶。
远处,喧嚣的人声已可耳闻,马匹人群扬起的尘土也可以看见了,苏虹一横心,她麻利地解开自己的衣扣。
“把衣服脱下来!”她低声吩咐,“我们换一下装束!”
慕容滢仍怔怔望着她!
“你这一身红裙太显目了,我们换一下。”苏虹将脱下的淡黄色宫女衣衫交给慕容滢,“快!我穿你的衣服去引开他们!”
这才明白了她的意思,慕容滢慌忙摇头:“不成!他们会抓住你的!”
“怎么都不至于那样。”苏虹笑道,“我没那么窝囊——虽然敌不过你弟弟,对付几个侍卫可不难。快点吧!”
被她催促着,慕容滢只得脱下身上红襦与长裙,因为钻过了御沟,她那身原本华美的衣裳也变得污糟不堪,但基本的鲜红颜色仍清晰可辨。
“穿上它。”苏虹将自己的衣服交给慕容滢,然后指了指远处的树丛,“去那边躲起来!别出声,等我对付完他们再来找你。”
……眼看着慕容滢的身影消失于树丛里,苏虹这才吁了口气,换上了慕容滢的衣裙。马蹄声越来越近,人声也越来越吵嚷,苏虹只得沿着大河畔不停往前飞奔,事实上她也不知该怎么办。
“……看见了!她在那儿!”
有侍卫的呼声,苏虹回头一看,一队人马就要冲上来了!
千钧一发之际,苏虹转头看看面前滔滔渭水,她咬了咬牙,跳进河中!
岸上传来一阵惊呼!伴随着“糟糕!快去叫人!娘娘落水了!”之类的嘈杂声响,深吸一口气,苏虹让自己渐渐沉进水底,远离水面……持续几年的游泳训练原本是为了保持身材,没想到此刻却派上了用场。
但水流湍急的渭水并不是室内温水游泳池,苏虹只觉得自己被激流给冲得越来越远,估摸着远离了那群人,她这才奋力钻出水面。彻骨的寒冷浸透了她,这不是酷夏,低温的河水冰得她几乎无法承受……
不知被冲了多远,苏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终于游到岸边,挣扎着爬上岸来。
瘫在岸边好一会儿,她才缓过劲来。就在这时候,腕部的仪器突然闪烁个不停!
她喘息着按开开关,雷钧的声音冲入耳朵:“……苏虹?!”
“……是我。”她嘶哑着声音。
“你在哪儿?!”雷钧听起来很焦急,“你怎么了?!”
“没事……”她想好好说一句话,可牙齿冷得磕碰个不停,“我……我等会儿回去……”
“等会儿?!”是方无应的声音,“你跑到哪里去了?!我们现在就回收你!”
“不行!”苏虹用力大喊,“不行!请等一会儿!拜托!求求你!”
“等什么等?苏虹,你到底去了哪里?!”
“我……我在
通话器的那一端,陷入了沉默。
苏虹挣扎着站起身:“……对不起,我得去救人……”
她说完,关掉了通话器。
沿着河畔,苏虹蹒跚往前行,她浑身湿透,冷如冰块。刚刚喧嚣的声音已经消失,恐怕搜寻的士兵见她落水,搜寻半天未果,只得放弃了行动。
渭水之滨已经看不见什么人了。
远远的,苏虹瞧见了那片小树林,她轻声呼唤:“公主?清河公主?你还在么?”
没有回声。
苏虹慌乱起来!她跌跌撞撞往树林深处走,声音也变得更加焦虑:“……慕容滢?慕容公主?你在不在?”
连续两三声之后,她听见了一个微弱的声音:“我在这儿……”
循着声音过去,在一块大石背后,苏虹看见慕容滢探出头来。
她的脸上,身上,都是蹭上的青苔和泥土,衣服也脏成了土色。头发上还夹着枯叶和细枝,不仔细分辨,很难看出有个人躲在这儿。
大大松了口气,苏虹笑了笑:“害得我好找。幸好你没事。”
她觉得腿发软,索性靠着大石坐了下来。慕容滢伸手摸了摸她的胳膊,惊呼道:“……你身上都湿了!这么冷!”
苏虹无力地笑了笑:“我跳进渭水,他们以为你投水自尽了……”
慕容滢的眼睛里,闪烁着感激的光芒:“花精,是你救了我。”
苏虹想反驳她不是妖精,但她已经没这个力气了。
“花精,咱们现在怎么办?”
“找人来救……”苏虹的嘴唇弯了一下,“让你弟弟……救咱们。”
“我弟弟?!”
苏虹不解释,伸手按下通讯器的开关,不一会儿,一个怒冲冲的声音冒出来:“……苏虹?!”
是方无应的声音。
苏虹忍不住笑,她喘了口气:“方队长,请开启回收装置。”
那边的人似乎忍耐了一下,才道:“回收装置已经开启,位置已确定——苏虹,你马上给我回来。”
“是,队长。”
苏虹很想大笑,但她此刻,连笑的气力都没有了。
“握着我的手。”她伸手给慕容滢,“抓牢,无论如何也不要松开,我带你走……”
她的声音很微弱,但意味却是那么坚定。
慕容滢迟疑了一下,后,一把抓住苏虹的手。
回收装置的绿灯亮起的时候,方无应他们就听见了“咣当”一声。
是人体倒地时撞击玻璃板的声音,同时,里面一团人影闪现。雷钧慌忙打开转换室的玻璃门,两个人跌撞着从里面滚出来!
只见那俩人浑身是泥,衣衫与手脸均沾满污垢,其中一个伏在另一个身上,抱着她连哭带喊,泣不成声!
“……花精?!花精?!你醒醒!”
昏过去的那个正是苏虹!
转换室外,所有人都惊呆了!
就在这时,方无应缓缓走上前,他弯下腰,瞪大眼睛看着哭泣的年轻女子。
“……阿姊?!”他的声音,好像梦呓。
女子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怔怔望着方无应:“……你是何人?”
作者ps:
我回来了!
首先必须感谢“周妖瞳是肉包子”同学(这ID真好……),我是个除了码字,别的事儿都不太上心的人,这篇文到现在能增加这么多读者,我想,“周妖瞳是肉包子”同学功不可没(你的ID实在太长了TT),还有其它主动去推广的读者,万分感谢你们!
然后,多少想谈谈对文章的认同问题,之前看到回帖里提及,某些读者因为某些缘故而不认同此文的事情,我想,这是很正常的。
如果觉得这篇文有可取之处,那么这读者会抓住他想要的那样东西,而不会太在意那些常理不太容易接受的问题;如果觉得这篇文毫无可取之处,那么这读者会就近找一个最方便的理由,借此放弃这文,所以哪怕我修改了处……他要放弃,仍然会放弃。
所以我不打算为读者而修改任何地方,不是我骄傲自大,是因为我太清楚人嘴上所说的理由根本靠不住——如果靠得住的话,哪里还用得着做几年的心理咨询?所以,我根本就不可能知晓那些读者内心真正想放弃这文的缘故,事实上,恐怕他们自己都不能够知晓。
过度揣测他人会丧失自己的立场,完全为讨好他人而活、丧失自我,才是更加可怕的事情。
不过就算是不喜欢这篇文,我觉得这也没什么,本来阅读喜好是没有优劣差别的,更谈不上对错了,每个人有每个人不可撼动的一套哲学,每个人,都该尊重他人的哲学,因为它是人类生存的基础。
再说这文的确有无数BUG,拿某位读者的话来说就是“跟渔网似的”,哈哈哈!这话我真喜欢~幸亏起点没有规定的文不许贴”,不,该说幸亏没规定“bug超过50个的不许贴”,不然这文就只有扔硬盘里了~
我真正想拿给大家看的,是渔网之内的东西,我正是用这千疮百孔的渔网,网住的它。
再次感谢大家支持,这是我打算作为吃饭的营生,我会好好干的,以自己的方式。
第七十章 薛定谔的猫知晓一切
小会议室里,一点声息都没有。
一只蜜蜂嗡嗡飞着闯进来,结果被满室的人给吓到,小家伙慌张地兜了一圈又飞出去了。
方无应垂着头,看着手上的圆珠笔。
凌涓看看他,轻轻吁了口气:“……好吧,先不提那个,方队长,你姐姐……清河公主现在怎么样?”
“她受了很大的惊吓。”方无应低声说,“一直不停哭,也不肯离开苏虹,所以我就让她守在病房里。”
“苏虹现在还没醒过来,她浑身湿透了,体温过低,可能会高烧并发炎症。”雷钧说,“据清河公主所述,苏虹跳进了渭水,呃,这方面情况还是方队长来说吧,她哭得太厉害我都没怎么听清。”
所有的眼睛都转向方无应。
“起初,她怎么都不肯相信我是慕容冲。”方无应顿了一下,“怎么安慰都不行,也不肯让我接近她,更不肯让其他人接近苏虹,似乎害怕我们伤害苏虹……”
小武发出很低的一声叹气。
“后来我和她慢慢交谈,把幼时的事情一一说给她听,给她说父皇母后的琐碎习惯,两个哥哥的事,还有宫人的名字。”方无应放下圆珠笔,按了按眉心,“听到最后,她似乎开始相信我了。只是……”
他苦笑了一下:“我姐姐只记得十五岁的我,她的印象里存留的,还是我十五岁时候的样子,突然间弟弟变得这么老,她心理层面上……”
“很难接受。”凌涓点点头。
“不过不管怎么说,她现在肯让护士接近苏虹了,但是男医生不行,只允许女医生近前给苏虹诊断,她也不肯去梳洗换衣裳,就一直守在苏虹床前。”
“你姐姐管苏姐叫什么?花精?”卫彬看看方无应,“那是什么意思?”
方无应一愣,却苦笑起来:“说来真是话长了,事实上,我怀疑苏虹之前曾私自去过也就是这一次的两年前。”
“啊?!”
“我说,雷钧,你还记得她的胳膊是什么时候受的伤么?”
雷钧一愣,看看小武:“上周?我记得是上周。”
“上周二。”小武很肯定地说,“周三我来上班,苏姐病假——不是找头儿你请的假么?你还提前一小时来接班的。”
“嗯,她说她生病发烧……”
“后来苏姐来上班,和我说胳膊受伤了,是从高处拿复印纸的时候摔伤的。”
“不是摔伤,是刀伤。”方无应很肯定地说,“她的左臂是被我砍伤的。”
所有的人,全惊讶地看着他!
方无应的神情,有些古怪,他好像有很多复杂的念头需要表达,一时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所以表情才显得那么的怪异。
“这么说吧。在我少年时……”方无应慢慢地,斟酌着说,“大概十三、四岁的年龄,有一次进宫去看姐姐,结果遇到了刺客。”
“刺客?”
“一个年轻女子,躲在帷幔后面偷听我和姐姐的谈话。”方无应扬起脸,目光望着虚空,有点迷惘,“那女子的容貌我完全不记得了,但是当时一看,就知道并不是禁宫内的宫人。我当她是刺客,拿剑就追,她用一柄短刀抵抗,可是短刀没多久就被我砍断了……”
“那人……是苏姐?!”卫彬的声音怪异之极,因这事儿本身就太怪异了。
“我……我不知道。”方无应拿手扶住额,后,摇摇头,“我真的不知道,她说的话我听不懂……当时我听不懂,太陌生所以连音节我也不记得,我把她逼至死角,然后用剑砍伤了她的左臂,我想杀她。”
所有的人,大气也不敢出地盯着方无应!
“可当我再次举起剑,姐姐喝住了我,就在我迟疑的那一瞬,她忽然……忽然就从我眼前消失了。”
“消失了?”
“只留下一滩血。”方无应做了个手势,“对了,是我十四岁那年的事,太久了,我记得不是那么清楚,连对方的脸我都忘记了。姐姐当时十分害怕,我就编了个谎话,说这是花木日久成精所致,我安慰姐姐说那女子是花精变的。”
“你姐姐说苏虹是花精,那也就是说……她认出苏虹正是两年前那女子?”
方无应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他慢慢说:“昨天在医院里,大夫检查了苏虹之后,告诉我说她身上受过伤,左臂被利刃给砍过,只是已经包扎缝合过了。”
沉默。
最终,雷钧打破这安静:“前后推论,可以证明头一次擅闯禁宫的人就是苏虹。她私自去了十六国两次。”
凌涓皱了一下眉头:“我真不敢相信,苏虹会做出这种事情。”
又是一阵沉默。
小武嗫嚅着开口:“那么,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我是说,我们该拿清河公主……方队长的姐姐怎么办?”
这本来是不需要问的问题,所有违规闯入现代的古人,都得被送回去,以免影响历史的进程。
但是今次,这简单的问题谁都没法回答了。
“……要把她送回去么?”卫彬迟疑着看着凌涓。
凌涓看看雷钧,也一脸为难。
事到如今,方无应反而显得异常平静了:“如果一定要送回去,那么我也跟着她一同回去。”
“方队长!”
“送回去,姐姐就是一个死,她活不了的。我没法亲手杀死姐姐。”他顿了一下,“我知道违规了,但比起规章制度,首先我是她弟弟,这是一切的基础。我们当然不能打破历史进程,可我也做不到牺牲姐姐、独自苟活,如果要把我姐送回去,就请同时也把我送回去,当然,要洗去我在这边十三年的一切记忆。凌局长,此事肯定得往上面报,请您在汇报的同时,把我的想法也一并附上吧。”
雷钧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他看看凌涓:“局长,这……”
凌涓沉思了片刻,点点头:“正如方队长你所言,这件事并不由我们几个做主,你的意见我会向上呈报,不过作为个人而言,我会努力让清河公主留下来。”
方无应点点头:“谢谢您。”
说完他站起身来:“我得去医院了,我姐差不多两天没合眼了,我得去看看她。”
“好的,”凌涓对小武说,“你也跟着过去吧,看看苏虹怎么样了。卫彬,今天由你负责办公室的事务。”
“是。”
等方无应和小武他们全都离开,凌涓这才长长叹了口气。
“这下麻烦了,苏虹这丫头,真是捅了个大漏子。”
雷钧站起身,在室内转了转:“我觉得,高层不会那么轻易放方队长回去。”
“这很难说。”凌涓疲惫地摇摇头,“你觉得高层会轻易受一个古人的要挟么?”
“要挟?”
“对外人而言,方无应这不是要挟又是什么?”凌涓皱皱眉,“他的私人情感我们都能体谅和理解,但是能做决定的人,他们考虑问题,并不以私人情感为主的。尽管就我个人来说,巴不得他们姐弟全都留下来。我也不愿让那女孩子回去送死。”
“其实我更不明白,苏虹为什么会这么做。”雷钧挠挠头发,“她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咱们局的规定她都背得滚瓜烂熟,而且又在这儿工作这么多年,怎么还会做出这么严重违反规定的事情?”
“方无应不是说了么?他曾经和苏虹谈过他姐姐。”
“如果他和局长你谈他姐姐,局长你会做出苏虹今天做的事情么?”
凌涓摇摇头。
“而且更奇怪的是,局长,你记得么?方无应说,他从苻坚处亲耳听到姐姐的死讯,小杨和李建国他们均可以作证。当时苻坚是怎么说的?”
“说清河公主投渭水而亡。”凌涓点点头,“很显然,现在我们都明白了:那个投渭水的人不是清河公主,而是苏虹。”
雷钧眉间一动,他轻声说:“我觉得,整个事情都像是早就安排好了的。”
“被谁安排好?”
“……不知道。”雷钧说,“方无应的幼年记忆,绝不是一个小时之前铸造而成的,几十年以来他都有幼年那件事的记忆,就算万一,他在两周之前碰巧说起这桩记忆,哪怕他清晰地记起来苏虹的脸,我们听了也不会相信,因为那时事情还没发生。”
沉默了许久,凌涓忽然低声开口:“雷钧,还记得薛定谔么?”
“薛定谔?”雷钧错愕地看着凌涓,“记得,怎么了?”
“所谓的定态,就是粒子的势能与时间无关——然而是观察者的观察行为,导致了状态确定唯一。”
“嗯,薛定谔的猫。”
凌涓点点头:“‘观察’这一行为的可怕性,就在于我们的观察或者任何行为,都能影响每一个粒子的过去。所以前沿物理学界一直认为,人类其实处在一个不断参与、变动不居的宇宙中。”
雷钧点点头:“宇宙的过去和现在,还有未来,都是因这个观察者而存在,或者说是观察者自身创造了宇宙——局长,你的意思是,苏虹这件事本身就注定会发生?”
“正是她的妄自行动,完整了那段历史,也确定了目前的状态。说到底我们都是三维生物,就算现在打破了时间的一贯性,可谁又是突破三维达到四维以上的神呢?我们会迷惑,很正常。”凌涓苦笑了一下,“眼下我也只能想到这么多,再多的你得去问薛定谔的那只猫了。”
雷钧也笑起来:“局长,你应该把这些都写进报告里,说不定我们能留下清河公主。”
“但愿如此。”
小武和方无应驱车到了医院,小武先去找医生了解情况,方无应走进病房,没看见苏虹,护士说病人正在楼下做检查,方无应以为清河公主也跟着去了,护士却告诉他,清河公主被劝了很久之后,终于同意去梳洗换衣服了。
“舒湘医生亲自陪她去的,”护士安慰似的告诉方无应,“不会有事的。”
正说着,门一响,舒湘走进来,一看见他就笑道:正巧我要通知你过来呢。”
她笑盈盈的,方无应一愣,目光却落在了舒湘身后的女子身上。
那是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她上身穿着一件牛仔装,里面是件深黑色毛衫,下面是条黑色仔裤,脚上一双白色旅游鞋,除了头发仍旧在脑后盘成髻之外,少女浑身上下已经完全现代化了,只是那双黑色的大眼睛,仍然充满不安……
方无应愣神半晌,忽然笑起来:“舒湘,你怎么把我姐姐打扮成这样了?”
“她的衣服都撕碎了,没法穿。”舒湘笑笑,“这是我带她到附近时装店买的,没敢买太时尚的,这是最简单的一套。”
“很好看。”方无应笑笑,口音转为鲜卑语,他轻声说,“阿姊,觉得怎么样?”
“冲儿……”
少女垂下头,看看自己的长裤,嗫嚅道:“怎地……怎地把我打扮成男子?”
方无应大笑,舒湘也笑:“哎呀是我不好,走了几家店,裙子都没有小号的你姐姐太瘦了。”
方无应走到少女近前,轻言细语地说:“没关系,有裙子的,往后我给你买。”
舒湘笑笑:“行了,任务完成,我先出去了有事再叫我。”
“好的,多谢。”
看着舒湘离去,方无应拉着清河公主的手到床边坐下,笑眯眯地打量她。
“阿姊这身衣服很好看。”
慕容滢眨眨眼睛,又垂下头,小声说:“冲儿,这里人说话我都听不懂……除了你们几个,那些穿白衣的姐姐,我总不明白她们在说什么。”
“往后慢慢就明白了。”方无应安慰道,“这里的人都很好,他们不会害我们的。”
慕容滢点点头:“我看出来了,冲儿,你一直和他们在一起么?”
“是的,我在这儿过了好些年了,可真没想到还能再见着阿姊你。”
慕容滢笑眯眯望着他:“我也没想到我的冲儿都这么大了。”
方无应忍了很久,终于还是伸手轻轻抱住慕容滢,把脸贴在她的脖颈上:“……阿姊,冲儿很想你。”
他的声音有点哽咽,慕容滢不由也抱住他,拿脸颊蹭着他短短的头发,低声道:“阿姊知道,这不是在一起了么?”
“嗯……以后阿姊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方无应的声音里,少见的添了浓浓鼻音。
慕容滢笑起来:“一点没长进,还要牵着阿姊的裙子么?都这么大的人了。”
“再怎么长大,冲儿还是阿姊的弟弟。”方无应低声的,一字一顿地说,“到什么时候都不会变。”
“冲儿,你现在多少岁了?”
“过了三十岁了。”
“哎呀,阿姊才十八岁呢。这如何是好?”
方无应嗤嗤笑起来:“有什么关系?十八岁也是阿姊。我照样听阿姊的。”
姐弟俩正悄声说笑着,苏虹推门进来,她一见姐弟俩亲密的样子,笑起来。
“天啊,真不敢相信!”
方无应哼了一声,没有松开抱着姐姐的手:“不敢相信什么?”
“这还是那个方队长么?”苏虹故意笑着走回到床前坐下,“这么大的人了,还和姐姐撒娇。”
慕容滢眯起眼睛,微笑着伸手摸摸方无应的头发,她看着方无应时,那种骄傲又宠溺的神情,像个小母亲。
方无应有点窘,但他哼了一声,没有反驳苏虹。
看样子姐弟俩在禁宫里相依为命的那段岁月,姐姐一定曾替代过母亲的职务。想到这里,苏虹的心里,微微有点发酸……
“你怎么样?检查情况。”方无应轻轻踢了一下苏虹的脚尖。
“没事,我很强韧。”苏虹哈哈一笑,“任何磨难都打不垮我,换了别人一定高烧肺炎连带破伤风,你看,我一点事儿没有。”
方无应也笑起来:“我砍你那一剑,也没事?”
苏虹的脸一下红了,她愤愤道:“现在想起来了?我还以为我得死在你的剑下呢!居然编派我说我是妖精……”
“咦?我什么时候说过你是妖精了?”
“花精!我哪里像妖精了?”
方无应大笑,他对清河公主说:“阿姊,这家伙啊,成天吃凤喝烟的活,一点儿也不像活人,肯定是什么植物变的精怪。就是不知道会是哪种花。”
苏虹又窘又怒:“喂!干吗?你姐姐来了就开始说我的坏话了?!”
“我只是说说事实而已嘛,阿姊,往后你就知道了。”
方无应说罢,微笑着俯身就着娇小的慕容滢,像呵护她,又像依赖她,少女被拥在中年男人的怀里,就好像一朵小小的百合,娇嫩,美丽,又坚强。
这是两个多么美的人啊!苏虹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们,忽然暗想,这姐弟俩惊人的美,是因为他们属于同类,曾是被伤害的同盟,于是这凄艳的美丽中,也饱含了无限的悲哀……
苏虹悄悄叹气,她走到窗前,没有敢回过头去。
《附录》
薛定谔奥地利物理学家年生于维也纳。
薛定谔猫:请查找百度百科“薛定谔猫”,简单来说,“薛定谔猫”问题,指的是观察行为造成波函数的坍塌意在说明,在量子物理学考察范围内,观察者的观察行为对对象影响之巨大。
然后,我想说的是……
如果苏虹没有去救慕容滢,那么方无应的有效记忆里,还会有那件捉拿花精的怪异事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