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当时共我赏花人(1)ZT 作者:张佳竹

来源: 2010-03-25 11:47:00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骗到神仙头上去(7)
  
  我们步步惊心地往后走,到得眼前,才看清那高台原来是个神台,前面一张神案,上面左右摆着一对瓷瓶插着塑料花,中间一个令箭箱,齐整地插着用黄布做成的令箭,布有点旧,已经变成了暗黄色,一看就知道年代很久远了。神台上端坐了一个神像,面白如雪,着红色轻纱锦衣,头戴不知道什么年代的官帽,右手小拇指翘起,拇指与食指中指捏住一把折扇,此时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们,神态倒没有寻常民间神像的凶恶,不过不知怎么回事,怎么看着这神像,都觉得好像他嘴角带有一丝讥诮,仿佛在讽刺什么,他在笑我们吗?
  
  这神台所在的地方前面有四根朱红色的柱子,上面各挂了一个对联,我们打量完了那神像,就在那看对联,我看了看,念道:“代帝郊天世间有,”然后再转过来,念道:“京监状元天下无。”念完了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只知道这说的是一位状元,一抬头,果然看见正中横梁上悬着一块雕金匾额,上面两个遒劲的大字:“状元”,左下角还有落款,不过看不清楚是谁题的。
  
  “没看出来这村里还出过状元啊,”我手一指那神台上的神像,“不会就是他吧?看着挺像个读书人。”
  
  说着扭过头去,再看那神像,却蓦然发现那神像的头在往上拉长!
  从头顶开始的地方,一点一点地升了起来,先是露出另一层灰白的头发,然后是皱纹遍布的额头,然后是两只黯淡无光的眼睛,再是鼻子,嘴,最后,一整张枯瘦干瘪,扭曲可怖的脸就从那神像的脑后露了出来,这神像,他头上又长出了一张脸!
  
  我大惊之下,话都说不出来了,一手捂着嘴,一手指着那神像,吴远和明若美见我脸色突变,顺着我的手看去,也都看到了那张从神像后长起来的脸,也都惶然惊倒,明若美忍不住“啊”一声尖叫起来,人缩成了一团。

第八章 绝无仅有的状元(1)
   我们正茫然无措,不知道是该跑还是怎么的,趁我们惊呆在当地的时候,伴随着一声咳嗽,那神像后的脸竟开口说话了,“别叫了,吵死人了,三更半夜的。”声音说不出的苍老与疲倦。
  
   我们看这张脸居然说话了,脑袋一时空了,反应不过来,那脸见我们不动,又慢慢地移动,从那神像后面转了出来,原来是个干瘦的老头,刚才藏在神像后面,被神像挡住了,我们都没看见。
  
   那老头手里拿着个扫灰的拂尘,从神台上跳下来,身手还挺敏捷的,走到我们跟前,横眉冷眼扫视了我们一圈,看样子也有准备替我们扫扫灰尘的意思——用木柄的那一头。那老头手往我们面前一伸,我们都下意识地往回缩了缩。
  
  吴远见后面出来的是个老头,早松了一口气,拍拍胸脯,率先问道:“老伯,你躲在神像后面干什么,怕吓不死人啊?你还真有吓人天赋,幽幽暗暗的,这灯也是你布的吧?得,布景灯光导演你全齐了,要不要我给你找投资啊,我就是写剧本的,你不去拍恐怖片真是太可惜了。”
  
   “什么?”那老头听吴远一通胡沁,显然没听明白,“你们是谁家的小子和姑娘啊,三更半夜的,到祠堂里来干什么?”
  
   “不是做戏吗,我们来看戏啊。”我答,脚下暗暗地踩稳了马步,刚才差点没被他吓趴下。
  
   “看戏?”那老头一脸的不可思议,眼珠子一转,“你们不是村里的吧?”
  
   “嗯,”明若美接口道,“我们是来参加朋友的葬礼的,第一次来村里。”
  
   “哦,”老头一颔首,“思理家的客人?”
  
   “是啊,”明若美道,“你怎么知道的啊老伯?”
  
   “这个月已经死过人了,不是他还能是谁?”老头答得奇奇怪怪的。
  
   “你说什么?”吴远追着他问,“你说这个月已经死过人了?什么意思?”
  
   老头神色不变,“不是吗,这个月只有他死了,你们不是来参加他的葬礼,难道是来参加我的?”这老头倒是一点都不避讳。
  
   吴远好像要说什么,不过没等他问出口,老头就先问道:“你们是思理的什么人?外地很远来的?”
  
   我答:“我们是他的同学,不算很远,都是一个省的。”
  
   老头突然问道:“你们贵姓啊?”这老头说话神出鬼没的,跟我们在这村里遇见的所有人一样,都是不着四六,经常说着说着就将上一个话题拦腰斩断,有扯出一个话题,我老老实实地告诉他:“姓马。”
  
   那老头眼猛然一睁,闷声道:“马?”
  
   我说:“是啊,有什么不对吗?不过我实话告诉你,就算不对我也没办法,祖上传下来的。”
  
   那老头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把眼睑放下来,冲着我意味深长地道:“哦,没事,就是我们村里也都是姓马的,所以听见你姓马有点吃惊,呵呵,五百年前,我们还是一家人呢。”
  
   在他说出最后那句话的时候,我一恍惚,又看见马思理苍白着脸,朝我诡异地一笑,对我说:“五百年前,我们是一家。”
  
  我心猛的一跳,使劲摇了摇头,却看见那老头已经转向了明若美和吴远,也在请教他们的贵姓。在听他们报完家门后,那老头似乎若有所思,喃喃地说了一句什么话,好像是“没有新潮的。”我心想这可新奇了,中国就这么多个姓,无非就是赵钱孙李,周吴郑王,你还想怎么个新潮法,要姓出个性,姓出自我不成?

第八章 绝无仅有的状元(2)
  
  那老头问完了,轮到我们了,我们问他为什么这村里人这么少,人都到哪去了,天还没黑就一片死气沉沉的,老头答,村里人都出去讨生活了,十室九空,当然死气沉沉。至于为什么该请戏班唱戏,却只是搬了台大彩电在这糊弄神灵,回答是是人都不在家,唱戏给谁看啊,当然就退一步搬台电视来放放了,反正也没人看。
  
  老头话说得好像都合情合理,不过我们都觉得哪里不对,可是具体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只好有一搭没一搭的敷衍他。那老头三更半夜的也不知道吃了什么药,谈性勃发,见我们不太搭话,就自顾自地给我们介绍起了那尊坐在神台上的神像。
  
  这神像原来实有其人,就是他们村的始祖,姓马名铎,乃是明朝永历年间的状元,授翰林院修撰,在当了几十年官之后,突然请辞回乡,举家迁至此处。这没什么奇怪的,以前当官的人都喜欢这样,在朝廷上被人挤兑了,想不开,就找个地方隐居,思考人生,有的人想出来了,成了大学问家,至不济也成了哲学家,比如顾宪成,不但声名在外,还拉帮结派成立了东林党,议论朝政,让刘瑾这个死太监头疼不已,有的人没想出来,脑袋撞墙了,就被湮没在了历史的长河里,连泡沫都没溅起一个。估计这位马氏祖先就是后面这种情况。
  
  我们就近在靠近柱子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听着那老头说着马铎的历史,听那老头的语气,很是为祖上出了个状元而自豪,自豪也就自豪吧,偏偏他还会借古讽今,说什么现在的大学生,充其量不过算是以前的秀才,言下之意是在他眼里只能算废材,听得我和吴远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明若美倒是不怎么在意,而且在听那老头说那神台上的神像就是马铎时,似乎眼神闪了闪,一脸崇敬地问道:“他就是马铎?”
  
  我们听她知道马铎,也并不奇怪,这姑娘是编撰地方史志的,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人物是理所当然的,何况是状元这样的大人物,依照中国的传统习俗,大人物往往会干出一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曾经干过的事来,比如刘邦他妈曾经跟蛇交配过,堂而皇之地写在正史上,难怪项羽打不过他,人兽大战啊,谁赢谁输一目了然。
  
  我们眼前的这位状元郎想必也在民间留下了不少传说,所以会让这老头一脸的崇拜,果然,说完了了马铎的生平之后,这老头话锋一转,道:“状元,历朝历代都有,原本也没什么稀罕。”
  
  吴远嘀咕一声:“那你倒是中一个我看看。”

第八章 绝无仅有的状元(3)
  
  老头充耳不闻,接着道:“可是马夺的这个状元却肯定是史上绝无仅有的。”
  
  我问道:“何以见得?”
  
  老头道:“历代状元里,官至侍郎的有,做到上书的有,甚至做到宰相、大学士的,都有,可是像马夺这样的,绝无仅有!”
  
  我看这老头神神道地道卖关子,忍不住开口道:“那他还做到了皇帝啊?”
  
  我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老头听了我的话,居然一脸认真地问我:“你怎么知道的?”
  
  我被他噎住了,挠了挠头,才道:“我信口开河的,你也是?”
  
  “哼,”老头冷哼一声,“谁和你信口开河,马夺就是做到了皇帝,是中国几千年历史上,做到这一点的仅有的状元。”
  
  “你是不是欺负我不懂历史啊?”我也有点火大了,被人这样明目张胆地蒙骗,“你倒是说说,你们家马状元当的是哪朝的皇帝啊?我记得中国历史上就没有姓马的皇帝,皇后倒是有一个,就是朱元璋他老婆,朱元璋长得丑,据说他老婆也不怎么样。你怎么不自称马皇后的后人啊,蒙起人来更有说服力。”
  
  正当我以为老头在蒙骗我们,把话说得义愤填膺时,明若美却突然插了进来,对我道:“他说得没错,马夺确实是当过皇帝。”
  我一愣,不禁对自己的历史产生了怀疑,诧异地道:“你说什么?”
  
  “马夺确实当过皇帝,”明若美认真地道,不像是在开玩笑。我看着她,再看看那吴远,吴远面无表情,可能也不知道什么马夺当过皇帝的事,不敢贸然开口帮我的腔,让我一个人丢脸,这小子一向狡猾,没把握的事绝不做。
  
  那老头听了明若美的话,一脸的欣慰,道:“还是这位姑娘有学识。”看都懒得看我一眼,估计已经把我打入了文盲的行列。
  
  明若美指着戏台上的那台大彩电,问道:“电视里放的,是《马夺一日君》吗?”
  
  老头讶然道:“你连《马夺一日君》都知道?现在的年轻人,会看戏的很少了。”
  
  明若美恬然道:“戏我并没有听看,不过这是我们省的名剧,我听说过。”
  
  我听明若美和这老头相谈甚欢,听得稀里糊涂的,只好不耻下问道:“你们说的是什么啊,怎么我从来没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