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大时代 作者:却却
相亲大时代 作者:却却
第一章
“赐予我力量吧,我是希瑞!”
“错了!重来!”
屋里传来美貌无敌的曹小红“姐姐”严厉的声音,我脖子一缩,立正站好,双手合十,
豪情万丈地许愿:
“桃花大神,把您的光芒无私地照耀在我身上吧!”
“桃花大神,保佑我遇到一个帅哥吧!”
“帅有什么用,能帅过我吗,一屋不容二帅!”
这个字十分敏感,连还在床上迷糊的易卫东“帅哥”也提出严正抗议。炎热的夏天,我生生出了一身冷汗,只得任凭脆弱的心抖了抖,重新开始许愿:
“桃花大神,我要嫁人啊啊啊……”
还没“啊”完,一盆温水从天而降,我立刻成了落汤鸡,不得不慨叹,经过多年锻炼,他的准头,还真不是一般二般的好!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我嘴巴一瘪,发出歇斯底里的声音:“干妈,大头又欺负我!”
砰!这回连塑料盆都落下来,幸亏我年轻力壮,身体敏捷,躲过这次突袭。不过,我也有必要纠正一下刚刚犯的错误:“干妈,是小头又欺负我,你要为我做主啊啊啊……”
“别叫了,你干爹干妈去澳洲旅游,以后别招惹大山小山,他们都是精英,你别丢人现眼!”
易卫东推开窗户,一边打呵欠一边传达信息,我抱着桃树差点嚎啕痛哭,就是因为他们不把我当“精英”养,在新新小区我几乎抬不起头来,连几岁的小屁孩都能豁着没牙的嘴追着嘲笑我,喏……嘲笑我嫁不出去。
我再次下定决心,我要努力相亲,我要用飞毛腿导弹的速度嫁人,我要离开这个没情没义的地方!投奔自由!投奔光明!投奔那强健的臂膀,传说中,那玩意叫爱的港湾!
我就是易怡人,大号喜鹊,今年24岁……那个,其实是26,并不是我故意隐瞒装嫩,此事说来话长,当年迷信的曹小红“美女姐姐”为了让我避开本命年这个犯太岁的坎,硬是缠着当派出所小书记的陈爷爷改了年龄,结果不改还好,我和天才的父母亲触怒霉神,从此不得安宁,倒霉血泪史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只有一句话可以形容:简直衰到家了!
正住我家楼上的干妈去找了某位神奇的大师,得到一个化解之道,让我重过三年24,向大神赔罪,于是,我们约定集体对外宣称24岁。
计划在实施的时候出了点小问题,大山小山兄弟一直冷嘲热讽,我自知不敌,都忍了下来,没想到一次相亲宴上,正好遇到大山,他听我谎报年龄,正义感作祟,对那个绝世好男人揭发了我,绝世好男人当然有点脾气,拂袖而去,半点面子都没给还在场的介绍人,我的亲亲干妈。
干妈气急败坏,楞是半月没给两人做饭,这对兄弟现在跟我的仇更深了,到处散播我的不利消息,不用说,我在新新小区的生活质量真是每况愈下,度日如年。
说起我们两家的故事,那还得追溯到我们外公的爷爷那一代,不是我啰嗦,在四海这个神奇的地方,随便一棵树一丛花都有上百年历史,何况是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我们外公的爷爷从各自的家乡出走讨生活,来到四海碰上头对了脾气,先是一起打零工卖苦力,之后一起做小生意,就此发家,两人在四海中心凤凰山不远的一个村子买地建房,几代之间,他们的地一同经过了由少到多、由多到少、由少到没有、由没有到少、由少到多、由多到少等等一系列离奇的变化过程,子孙运倒是非常一致,越来越单薄,到了我妈妈这一代,两家都只剩下两个独生女儿,一个曹小红,一个柳小红。
两个小红秤不离砣,都找了上门女婿,还都是军人。四海重新规划,周边地区土地全部征收,两个小红住惯了有地气的大房子,不想住进城里的鸽子笼,打扮得花枝招展携手上阵,硬是缠着上头多要了不少钱和一块地,两家同心协力建起带花园的小楼,抓阄结果,我家住楼下,他们住楼上。
大家有样学样,纷纷在规划区之外自建小楼,还非常没有创意地照搬我们的样式,害得我经常跑错门。规划区还没建起,我们这一片倒成了气候,我干爹退伍后当了小官,能说会道,跟上头打得火热,骗得市长题名:新新小区,算是把我们小区变成名正言顺的四海城区一部分,公交车市场医院学校全都配备齐全。
干爹心思灵活,能力超群,没几年就熟悉了四海的情况,辞职放手一搏,从摆地摊卖工艺品的小贩一直做到今天四海数一数二的天涯实业大BOSS。相比较之下,我家那帅哥美女组合简直是没用的摆设,拿了干爹的钱满世界游荡,好不容易想起开个咖啡屋,没做两个月就一走了之,让刚读大学的我来打理,那段日子真是惨不忍睹,要不是干妈力挺,只怕我早被气死或累死。
大小山是双胞胎兄弟,长得并不像,大山看起来和善些,小山帅则帅矣,就是那移动的冰山,生人勿近。两人只有一点最像,从小到大以欺负我为乐,还是比赛着欺负我,真是没天理!
两人比我大一岁,作为精英,自然那脑袋瓜不是我等凡人可比,我在泥巴地里打滚的时候,两人就成了四海市的脸面,书画得奖,乐器得奖,演讲比赛得奖,作文比赛得奖……在我有限的认知里,两人就是那超人和神人的结合,没有玩不转的东西。
当我以丢脸的分数和可观的赞助费被干爹硬塞进晴和大学时,两人远渡重洋去美国什么名校读硕士,整个四海为之欢腾。而当我磕磕巴巴把四年的大学念成了五年,惊险毕业,两人连博士也读完了,竟然还不想回来,干爹勃然大怒,拉上我家易帅哥杀气腾腾冲去美国逮人。
很快,两兄弟回来了,我的逍遥日子也到了头。干爹为了锻炼两人,经常丢下公司跟干妈出去逍遥,我家那对更不用指望,早上能见到,指不定晚上就去了哪个山沟沟里猫着,连手机信号也没有,而大山以前见到我还有点笑容,出去改造一番,竟然也成了冰山,可以想见,成天对着两座移动的冰山,我的生活是多么凄惨。
我一直很纳闷,两位美人精英哥哥虽然喜欢欺负我,也还曾为我打跑坏人,虽然不爱说话,还不至于连个笑样都没有,怎么留学回来就变成又面瘫又睚眦必报又小气又卑鄙又讨厌的“精蝇”,果然是外国的水土不好,把劲松养成了歪脖子树,可悲可叹!
由此可见,当年我没听干爹干妈的话跟他们出国留学,是多么明智之举。
为了让被霉神长期眷顾的我嫁出去,不再祸害全家,小气巴拉的帅哥美女伉俪动了血本,过年前买了一树桃花盆栽回来,对养桃花比养我还用心,桃花欢乐地开了,我也欢乐地开始相亲。
至于相亲过程和结果——桃花大神,你要是不能眷顾我,那就打个雷劈死我吧!
第一章
干妈不在,当然没人为我出头,我简直郁闷到内伤,决定牺牲个人形象,狠狠报复这些无情无义的人,包括我的父母和那两座冰山!
我把脸盆捡起来,将长发扒拉到面前,维持着落汤鸡造型在家里转了一圈,易大帅哥从床上一跃而起,也不怕我看多了得针眼,赤裸着精壮的上身大吼:“小红,把你家的贞子弄走,我美好的生活不要被污染,我幼小纯洁的心灵不要被荼毒,我要去阿里,我要去喀纳斯,我要离家出走……”
小红美女从厨房端着一碟黑糊糊的不明物体出来,如果不是旁边有一杯牛奶,我肯定会错认为毒药,每天早上都要考验我的胃,小红美女确实毅力和爱心同样惊人,我小心肝微微颤抖,迅速向外位移。
小红美女用一只拖鞋成功制止了几近癫狂的易大帅哥,对我的造型颇为满意,信手接过脸盆装满水,朝楼上一努嘴,笑得像只狐狸精,同时做出重要指示:“来而不往非礼也!”
易大帅哥眼睛一亮,也不再顾及没刷牙没洗脸的邋遢形象,冲到我面前比出大大的V字。
一滴水顺着我的长发流下来,更多的水从我脸颊流下,不要怀疑,这真的是冷汗。
风萧萧兮易水寒,喜鹊一去兮不复还!
在毒药和冰山之间,我毅然选择了后者,战战兢兢端着脸盆上楼。两座冰山都打扮好了坐在大阳台吃早餐,真是十足的斯文败类模样,明明眼睛好得出奇,还都戴着黑框眼镜,穿着同样的polo衫休闲裤,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双胞胎。
虽然我一贯迷糊迟钝,并不意味着我对气场这玩意没有研究,不用说我也知道,冰山气场最强的是小山,弱一点的是大山。还有,那抬头看我的是良心未泯的大山,没看我的是铁石心肠的小山,壮一点的是大山,瘦一些的是小山,吃饭用左手的是小山,用右手的是大山……
不要问我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小时候我连他们身上有我身上没有的玩意都研究过,除了两人在国外的感情生活,其他的都逃不过我的火眼金睛。
同样的牛奶三明治,人家偏偏能保持原有的颜色和形状,让我不禁为自己多年的悲惨经历黯然神伤,连端水上来的初衷也忘了。
“落汤鸡,端水上来做什么?”
听到大山明显带着嘲弄的话,我突然想起他的好处,心下一软,决定放他一马,将整盆水都泼到小山身上,顺手将盆砸了过去,落荒而逃。
当然,临走我还没忘抢走碟子里香喷喷的三明治当早餐,并且招认指使者,让两人冤有头债有主,别再找我麻烦。
“大头小头哥哥,是小红美女要我做的!”
回到楼下,三明治也吃完了,小山的手艺又有提高,真是幸福!而后,我受到易大帅哥和小红美女的夹道欢迎,从读幼儿园得过一个小红花起,这还是第一次受到这种将军凯旋般的待遇,让我不胜唏嘘。
我刚想跟两位分享刚刚的壮举,三个连环喷嚏之后,我被小红美女一脚踹进浴室,洗得浑身发红才出来,发现小红美女坐在床头对我虎视眈眈,浑身一个哆嗦,将浴袍紧了紧,小红美女很不屑地撇嘴道:“以后不准减肥,我好不容易用木瓜牛奶把你养大,一不小心又小了,简直丢我的脸!”
各位看官,你听到的和联想到的绝对是一回事,小红美女一直认为我脸蛋不好看,所以身材一定要好,弥补不足。所以,小红美女无视易大帅哥的抗议,落足重本,一连让我吃了十年木瓜!
十年啊十年,我美好的青春,就这样葬送在木瓜堆里!
十年啊十年,我的身材以诡异的趋势变化,总而言之,就是从冬瓜到西瓜,从西瓜到南瓜、从南瓜到黄瓜,从黄瓜再到冬瓜,再从冬瓜到葫芦瓜。
在小红美女的严厉监督下,我终于完成了蜕变,有了曲线美一说,不过,十年漫长的奋发向上,卧薪尝胆之后,我终于后知后觉,小红美女和易大帅哥这对活宝伉俪的话能信,母猪都能上树了!
十年间,我们竟然舍本逐末,光顾着身材,忘记了拾掇女人最重要的东西——脸面。我最美丽的情窦初开时期,懵懂的少年们何曾知道身材的重要性,我以黑框大眼镜和易大帅哥破破烂烂的牛仔衣裤成功保护了自己,正眼看我的男生几乎为零。而当我上了大学,面对一大片欣欣向荣的绿树青草,芳心蠢动,准备痛下杀手时,干妈突然良心发现,觉得过去没有好好打扮我,让她唯一的“美丽的小公主”寂寞地长大,于是疯狂地砸银子来挽回“小公主的心”,用价钱咋舌的名牌服饰和包包装点我苍白的大学生活。
我想,应该是大山小山出国留学,四人穷极无聊,才把注意力落到我身上。大学五年,我享受了四人春天般的温暖,干爹公司的名车轮换着停在我的教室门口,等待接我放学。连易大帅哥也出动了,经常将那拉风的大哈雷轰轰堵到我放学的路上。受宠若惊之下,我的派头气势都有了,“割草计划”也胎死腹中,放眼望去,周围一片荒芜,寸草不生,可怜的我只能在咖啡馆小屋里偷窥帅哥解馋。
看到小红美女跃跃欲试的表情,不用说我也知道,她又从山沟沟里淘到好东西,所以,当她一件件挂在墙上展览并要我试,我丝毫没有惊讶。现在是月底,正是盘点的时候,为了避免她胡搅蛮缠耽误我的宝贵时间,我挑了件最顺眼的藕色老式盘扣上衣和一条长长的黑布裙子,打扮得像个民国时期的大家闺秀,一边将长发绑成辫子,一边往外冲锋。
有了小红美女和易大帅哥,从我家冲出一只狮子都不会有人奇怪,我的特殊造型并没有在新新小区引发动荡,我悠哉游哉来到小区门口的车站,准备坐直达凤凰山脚的车去上班。
新新小区有今天,我们家的人功不可没,大家对我们颇为客气。和车站的邻居们一一打过招呼,话题一如既往地转到我的婚姻大事上,我正求之不得,非常诚恳和急切地表达我想相亲的意愿,奶奶阿姨们都非常热心,一个个拍着胸口应承下来,小区居委会两位阿姨连超市都不去了,兴冲冲地往我家赶,要去跟我父母商讨相亲事宜。
我暗暗叫苦,跟那两个不靠谱的人打交道岂不是自找死路,光我身上这出土文物衣服都能把相亲的人吓跑,要是让我换上小红美女的那些珍藏,胆小的人哪里见得到明天的太阳,这种罪我可担不起!
我连忙叫住两位阿姨,委婉地表达了我父母大人最近太忙,无暇分身的意思,想请乡下的老外公出来坐镇,为我出谋划策。
其实,我把老外公请出来的目的只有一个,镇住大山小山,老外公是他们俩的外公,喜欢喝酒,脾气暴躁,两人从小到大最怕的人就是他。
我父母大人的神奇品性大家有目共睹,两位阿姨呵呵直笑,连夸我想得周到,颠颠地找人报信去了,没办法,老外公十分固执,打死不肯装电话,通信只能靠吼。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长长吁了口气,只觉得天格外蓝,树特别绿,人们的笑脸十分温暖……当然,这是在看到小山的黑脸之前。
远处,大山开着红旗直扑而来,副驾驶室的小山朝我挥舞铁拳,我当机立断,一手拎着裙子冲上一辆徐徐开动的公车,扬长而去。
第一章
事实证明,在霉气冲天的时候,过一百个本命年也没用。我坐上的公车是到四海南站,四海古城为了疏导交通,所有长途车都不能进城,古城内则由装扮得如同花车的古城公交跑,凤凰山在四海正北方向,也就是说,我选择的是最错误的线路,得不偿失,要将四海从南到北跑个遍,更惨的是,我今天还有点像从坟堆里爬出来的古人。
“妈妈,鬼啊!”
吓到一个孩子之后,我再不敢抬头接触人们的目光。因为凤凰山是景区,从南站到凤凰的人很多,我站在车厢后头,经过无数目光的洗礼,终于得以逃出生天。好在咖啡馆就在站台附近,我顾不上在邻居们面前维持形象,抱着裙子一路狂奔,径直冲上小阁楼。
店里两个死小子老远看到我,竟置几桌客人于不顾,小坏就近钻到桌子底下,大志躲在店中间的竹林景观后,直到我换了绿色工作服下来才现身。
折腾了一上午,我也没力气收拾他们,挤出笑脸跟客人打招呼,闪进我的地盘——竹林后只容一桌一椅的小屋,且把网上那些千娇百媚的情哥哥撂在一旁,拿出账簿开始噼里啪啦打算盘。
不要以为我吃饱了撑的,放着计算器不用玩算盘,说来这又是一本血泪史,那对帅哥美女组合生下我就逃之夭夭,干爹干妈忙得头顶冒烟,老外公一个人忙不过来,根据抓周的成果,用算盘打发我,附送泥巴,而用笔墨纸砚调教大小头兄弟,附送一个我。
老外公的训练成效明显,大头小头的乌龟画得炉火纯青,甚至获得国际大奖,而我的算盘打得炉火纯青,比计算器还快。
于是,满脸乌龟,满身泥水,算盘珠子拨得哗啦啦响,就成了我幼时唯一的记忆。唯二的记忆就是,两人回到四海发表获奖感言,郑重其事地将我请到现场,感谢我的陪伴和“无私”的帮助,并当众亲了我一口。
可怜我哪里见过这种大场面,在两人左右夹攻下差点哭出来,我家玩摄影的易大帅哥及时按下快门,留下了这值得纪念的美好时刻。
我猛一抬头,对墙上那对小坏蛋用力挥舞拳头,选择性忽视中间那抱着奖杯要哭不哭的丑丫头。
四海古城因为有晴和大学而变得年轻,晴和大学因为古城的美景而更加蕴涵丰富,成为诸多学子和背包客的向往之地,这里游人众多,特别是暑假寒假,整个四海简直成了欢乐的海洋,各种各样的庆祝活动连番上马,让人目不暇接。
因为秀丽的风景和闲适的生活,加上浓厚的人文气息和温暖宜人的天气,许多人来了就不想走,长期定居下来,因此四海外地人比本地人还要多,而且都是年轻人,给古城带来蓬勃生机。
经过干爹等人的开发推广,四海古城名声在外,客栈咖啡馆酒吧等等多如牛毛,我们家的怡人咖啡馆却是天字号头一家,来往的都是熟人,许多都是冲我们家帅哥美女而来。两人是四海背包客的鼻祖,一年到头在外面晃悠,一个拍东西一个记流水账,回来就全丢给我处理。
我做的善后工作有两点,一是做照片,挑选一些放在店里招徕顾客,一是润色修改文章,配上照片结集出版。
在我看来,两人美其名曰旅行家,实际上就是没责任感的混混,彻头彻尾的剥削阶级,蛀虫与米虫的结合体,自恋狂,自大狂,专制独裁的霸君……可怜我一人做几个人的事,到现在还只拿百位数的工资,九百九十九块,也就是说他们每个月发我一千,我还得倒找他们一块钱,讨个好意头。要讨好意头为什么不发我九千九百九十九呢,赤裸裸的剥削,当代黄世仁周扒皮!
心情烦闷,账也算不下去了,我从墙上的偷窥帅哥专用孔看去,时近中午,大家都去觅食,咖啡馆里只剩下一对情侣在谈判,八卦王小坏在两人身边绕来绕去,贼眼滴溜溜地转,而帅小子大志不知道昨天晚上去哪里偷东西,正坐在吧台高椅上钓鱼,还华丽丽地滴口水,真是破坏我家咖啡馆的形象。
要不是看两人颇有姿色,让人赏心悦目,我早就要父母把他们开了,小孩子没大没小,以嘲笑我为乐事,上至我的恋情下至我的九百九十九块工资,就没有他们不敢说的,真想拿针线把他们的嘴缝起来。
不过……我突然想到,两人见多识广,口甜舌滑,长袖善舞,八面玲珑……说不定可以帮我……嘿嘿……
想到就去做!我从小屋里钻出来,摸摸一根美丽的竹子,将长辫子一甩,准备亲自下厨,跟两人拉拢关系。
因为易大帅哥和美女的手艺实在不敢恭维,我刻苦钻研,学得一手好厨艺,当然,这是国家机密,想吃的就闭嘴,不能在我家人面前透露半句。
端着两碗香喷喷的蛋炒饭出来,大志鼻翼扇动,一下子磕在吧台上,捂着下巴循香而至,小坏早就不客气了,吃得满脸是饭粒,大志揉揉眼睛, 以无比悲壮的气势坐下来,一本正经道:“喜鹊姐,我们太小了,跟你不合适!”
没等我发飙,小坏扑哧一声,喷得大志满脸是饭,我迅速下手,将他面前的蛋炒饭没收,阴险地笑道:“那你说什么年纪的人跟我合适?”
回答不出来,以后你就天天吃泡面!
大志似乎听到我内心的威胁,拧着眉头认真地思考片刻,慷慨激昂道:“只要不是比你小的都合适!喜鹊姐,我知道你偷看我好久,对我芳心暗许,可是,你不能只图一时的快乐,只顾追求时下最流行的姐弟恋,摧残我这祖国幼苗……”
小坏一口水全喷在他脸上,呛得连连咳嗽,大志抹了抹脸,怒喝道:“你毛还没长齐呢,捣乱也轮不到你!”
角落那对情侣停止谈判,过来劝架,女生好声好气道:“只要相爱,年龄不是问题,小坏,你要是喜欢店长就勇敢地去追吧,不要像某些缩头乌龟,有胆子喜欢女生没胆子跟家里说年龄差距问题。”
“我怎么没说,是你老是唧唧歪歪,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太不自信!你自己都不能肯定自己,要我怎么说服别人!”
男生满脸通红,眼睛里似乎有泪花在闪,女生愣了半晌,丢下钱买单,拉着他的手慢慢走了。
见我的视线转向他,小坏满面惊惶,朝我连连摆手,好似我化身为狼外婆。危机解除,大志朝蛋炒饭飞扑而去。我又好气又好笑,喝道:“我的蛋炒饭不能白吃,男男女女约会你们见多了,赶快透露点情报,我要相亲!大张旗鼓地相亲!”
两人迅速变脸,笑得像花儿一样,大志心安理得地吃蛋炒饭,小坏拿来纸笔,用圈圈叉叉又圈圈的方式向我面授机宜。
第二章
老外公的精神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刚下车就听到他声如洪钟的笑声,简直能给武侠剧里内功深厚的少林高僧配音,远远听就有这个效果,要是在近处听……我悄悄抹了把冷汗,默念了许多遍桃花大神,用漫天粉红花雨遮盖老外公对我造成的心理阴影。
我这边还在车站做心理建设,一辆黑色红旗由远及近而来,正停在我的身边,看到小山的黑脸,我乖乖钻进去,打定主意,他问什么都打死不承认!
果然,小山劈头就是一句:“外公是你叫来的?”
“外公来了,太好了,有好吃的了!”装傻!装傻!
小山冷哼一声:“别高兴太早,你爸妈收到风声,给我打个电话都溜了,以后你的事情归我们管,我和大哥有空陪你相亲,没空遥控指挥监督。今天我爸妈也来了电话,或者外公走了,或者你相亲成功他们才会回来,和你父母意见一致!”
桃花大神,您能不能把霉神对付了再来眷顾我,我不着急的,真的不着急的……我欲哭无泪,努力装傻,继续装傻,赔笑道:“小头哥哥,你跟大头哥哥都这么忙,我哪里忍心麻烦你们。你们的个人问题还没解决,要不然……”
他用一个白眼成功打断我,声调丝毫没有起伏地陈述事实:“你是祸害,我们是精英!”
精英了不起咩!精英不要谈恋爱咩!精英不用结婚生小孩咩!我的小宇宙终于爆发,把凝聚了二十六年血海深仇的铁拳愤怒地砸向——车窗。
“忘了说,你的工资以后也由我们发,我跟大山决定给你涨工资。”
我立刻收回拳头,将眼睛拼命睁大,对着那冰山脸奋力眨巴,释放我从心底发出的春天般的温暖。
他根本没有看我,将车拐进车库,以无比凝重的表情和无比郑重的姿势将一根手指头伸到我鼻子底下。
恩人啊!果然是青梅竹马的哥哥们好!那根手指头顿时幻化成大大人民币符号,又变成美金符号,当然,我还要去欧洲和香港玩,欧元符号和港币符号也是必不可少。
我差点抱着他痛哭流涕,为了这每月一万的工资,我从小做牛做马,终于熬出头了!
他似乎对我看手指头时过于热切的眼神十分不解,将手指收回来左左右右看了看,一边下车一边凉凉道:“真没出息,给你加一块钱工资就高兴成这样,小时候真不该没收你的零用钱。”
一块钱?一块钱!嗷嗷嗷嗷,竟然是一块钱!
听到惨叫,他回头拉木桩形状的我下来,满脸不悦道:“我们懒得找零,给你个整数算了。当然,你如果愿意到公司帮忙查账,我们会依照天涯实业的标准给你补贴。”
想破坏我悠闲而美好的生活,拐我进公司卖苦力,没门!
小头骗子,我要灭了你!此仇不同戴天!
我强抑怒火,噘着嘴以万年受气包形象由着他拽到院子里,在心中恶狠狠地许下誓言。
我的表掐得真准,院子门以巨大的幅度被人推开,一张堪比葵花的脸和一张泫然欲泣的脸一对上,老外公立刻成了炸毛的黑猫。抄起笤帚气势汹汹扑向小山,小山临危不乱,扭头看我一眼,身体以不可察觉的幅度颤了颤,面无表情地拧住我的耳朵,将我推到老外公面前,直奔主题:“外公,赶快想办法把这祸害嫁出去,刘大仙说了,今年如果嫁不掉,明年开春我们两家会有血光之灾,而且她会孤独终老!”
看他脸不变色心不跳地骗人,我不得不佩服其本事,为了自身福利,懒得揭穿他,继续低眉顺眼装小媳妇。
老外公果然上当,把笤帚一扔,嚎得风云突变,大地颤抖:“都是曹小红跟易卫东那两混球,在外头坏事做尽,现在报应到我家小喜鹊身上……我的宝贝小喜鹊啊,你好命苦,爹不疼娘不爱,从小到大被两个臭头欺负,到现在还没对象……”
我眼明手快腿脚灵活,一个箭步冲到桃树下,以痛心疾首抱头的姿势顺便捂住耳朵,当然,向难兄难弟递个得意的眼神落井下石一下下是非常必要的,非常爽快的。
老外公耳背,说话就像打雷,而且特别爱管闲事,经常把两个小红气得上蹿下跳,这也是干爹和易大帅哥逃跑的原因之一。
正在近距离地欣赏小山浑身筛糠般抖动的美景,大山的笑声遥遥传来,“外公,你总算来看我们了,我想死你啦!”
因为腻死人不偿命的甜言蜜语,大山一直高居老外公心头第一的宝座,听到这句,那还了得,外公乐呵呵地冲出去,和大山勾肩搭背走回来,已经讨论到晚上喝什么酒的问题。
被遗忘的小头和我面面相觑,小头立刻捋袖子作势来拎我,老外公突然大叫一声:“看我,怎么把最重要的事给忘了!小喜鹊,外公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水果,刚刚叫你二黑弟弟都送进你房间了,你一个人慢慢吃,别给这些坏小子!”
嘎嘎……乌鸦已经从我头顶飞过,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我仿佛听到桃花大神在晚风中沙沙地笑,眼前一黑,一屁股坐到地上,并且再也不想面对这个神奇的没天理的世界。
风水轮流转,落井下石的变成小山,他以对待绝世奇珍的态度将我扶起来,获得老外公和大山的一致表扬,而后,他手下使出几分真力,将正苦练“定海神脚”的我硬生生拖到我家。
客厅里一片狼藉,两条泥路一直延伸到我房间门口,我房间的门虚掩着,里面鼾声隐隐。大山一直呼吸不畅,又不知被什么呛住了,来不及看到真相,一边咳嗽一边狂奔而去。
“这傻小子,竟然这么快睡着了!”老外公尴尬地笑,用力推开门。
轰……一股由大个大个的某种水果形成的洪流将老外公冲出来,他跺脚痛骂,“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傻不愣登的混小子一定会办坏事,我是说要带山一样的木瓜来看你,不是要他真的把木瓜堆成山!”
黑黢黢的二黑惊醒了,在我香喷喷的床上打了个滚,羞答答地坐在我的床中间,抱着我睡觉必备的大糖果仰望着我们,咧着嘴笑得白牙森森,真正像个等待家长表扬的孩子。
房间里,木瓜山星罗棋布,蔚为壮观,高的已达书桌,矮的不过跟床平齐。
我终于懂得一句话:自作孽不可活!疯癫前期综合症立刻表现出来:脸色苍白,浑身发冷,头昏眼花,手脚抽搐……
也许是看我这次太凄惨,小山没有笑场,关键时刻还捞住我的身体,三下五除二将我拎到楼上他的房间,很不客气地扔进我按摩浴缸,梦寐以求的按摩浴缸。
所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因祸得福是也!
第二章
小头的东西就是好用!我在按摩浴缸里玩得不亦乐乎,一边玩玫瑰香味的泡泡,一边欣赏远处凤凰山的绚烂霞光。
一年前,大小山留学归来,将我们这几乎成古董的小楼大修一遍,二楼观景台和这个按摩浴缸就是那时的成果。舒舒服服泡澡是我多年的梦想,看到这面积硕大的宝贝,眼睛都红了,给易大帅哥捶了好久的背,只得到一个回答:不行!
这一次,我也重新认识到一个事实,我在这个家没有任何地位,还是赶紧嫁人吧。也是从那时开始,我打心底接受了相亲这种无聊的行为,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进大小山房间的门不朝一个方向,另外一个门倒是连通的,都通向属于两个房间共有的阳台,面向凤凰山。我泡得浑身发软才起来,捞起小山的丝质浴袍穿上,蹑手蹑脚在两人房间视察一圈,不由得发出由衷的感叹,干妈明明不在,两人的房间竟然收拾得这么干净,哪里像邋里邋遢的男人,简直就是精英中的战斗机!
两人房间布局几乎一模一样,一床一桌一椅一个打在墙里的衣柜一个与书柜连体的办公台,整洁如新,真有置身酒店之感。两人房间的墙上都还是我们小时候那张颁奖时合影,我对着中间那丑丫头发了一会呆,暗暗感叹:“难怪两人对我没什么好脸色,要是我整天对着这个丑丫头睡觉,第二天起来还要对着她,没把她那张脸打成柿饼就很不错了。”
于是,我带着满腔同情拉开房门,什么东西带着风声正中我的脑袋,我连忙扒拉下来,原来是一套运动连身裙,只得收回牢骚,回到房间换上。当然,那位送衣服来的仁兄还没忘记配送内衣裤,想起两人被小红美女打发去买卫生棉的惨淡时光,我不禁为他们抹了一把辛酸泪。
二黑是我初中毕业那个暑假捡的孩子,十分勤劳肯干,就是脑子不太好使,所以也怪不到他头上。我下楼闪进房间看了看木瓜山,按住鼓鼓作痛的太阳穴出来认真地发愁,那没眼色的二黑扭扭捏捏过来,还满脸期待地等我的表扬,我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边笑眯眯地夸奖他一边揪住他嘟嘟的脸颊一顿好拧,总算畅快些许。
老外公带了一些山里野味,摩拳擦掌地准备亲自下厨,慰劳被父母虐待多日的三个可怜娃儿,邻居老远就听到,一个个在院子外遥相呼应。
“老爷子,您悠着点,现在都是用的管道煤气,危险!”
“老外公,别麻烦了,去外面吃吧,小区门口就有菜馆!”
“老头,这么大年纪还自己动手,我代表新新小区门球队全体队员鄙视你!”
“糟老头子,你要是再烧房子小心我们集体砍死你!”
……
我在院子里听了一会,捂着嗡嗡叫的耳朵挪到大山身边,胆战心惊道:“大头哥,外公什么时候烧过房子?”
大山满脸惊恐,一边往外挪一边轻声道:“你去夏令营那次。”
我捂住嘴巴,差点惊叫出声,这辈子我只去过一次夏令营,当然记得清清楚楚,从夏令营回来,老外公已经一个人住进山里,并且坚决不回来跟我们同住……惊悚!惊悚!
“还不动手!”后面有人低喝一声,用四十一码的鞋底子打断我美好的回忆,我顾不得跟他计较,冲进厨房,深吸一口气,用气壮山河的声势大叫:“外公,我来做啊啊啊啊……”
院子外的抗议声终于停了,老外公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红酒乐颠颠走了,非常严厉地批评了他们不爱劳动,只吃现成饭的可鄙行为,同时热烈表扬了我的勤劳善良,乖巧伶俐等等优秀品质。
就因为我将二黑拉扯大,还带他去了N次游乐园,二黑从小把我当仙女,自然对老外公的话深有同感,适时配合老外公的表扬,加上邻居们此起彼伏的回应,今天真是热闹非凡。
虽然对大小山的境况十分同情,目前我只能先顾自己,抖两斤鸡皮疙瘩炒一盘菜,抖一盘鸡皮疙瘩切一个菜,幸亏我锻炼出顽强的意志力,在强大的干扰下用最快的速度做完了菜。
把菜端上院子里的小桌,明显只剩一口气的大山小山挺了挺胸膛,眼睛都红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来,一手抄小凳子一手夹菜,那个狼吞虎咽哦……
大事不妙!我望望天,看看桃花大神,悔得肠子都青了,真正的高手,不该被人家踹一脚就下厨露一手的,我的好日子到头了,泪……
关键时刻还是自己养的弟弟好,二黑帮我准备凳子碗筷,我抹了抹汗,以视死如归的心情坐下来,喝得满脸通红的老外公突然拍案而起,叫道:“哎呀,我忘了,我帮你约了人看电影,七点钟!”
邻居张大爷刚好扛着钓竿踩着悠闲的脚步经过,抬腕一看,笑道:“已经六点四十了,现在去还来得及,小喜鹊,祝你成功!”
“快去快去!相亲不能迟到!”老外公不由分说抢走我手里的碗筷,将我推出家门。
霞光漫天,晚风温柔,邻居们的欢笑祝福声四起,我的心啊,却拔凉拔凉的。
我辛苦了那么久,还没吃上一口呐!没天理!
带着满腔悲愤,我木然地走了一会,二黑的声音遥遥传来,我满心欢喜地回头一看,二黑抱着一个大木瓜气喘吁吁跑来,将大木瓜塞到我手里,满脸骄傲地说:“这是最大的!很有面子!”
我张口结舌,正要塞回去,二黑已经噔噔跑远了,我无语地望望苍天,看看水泥地,继续木然前行。
绕出巷子,二黑的声音犹如平地一声惊雷,将我硕果仅存的脸皮炸得无影无踪。
“喜鹊姐,冲啊冲啊冲啊!你别怕,一定能嫁出去,大家都说你屁股大!”
第二章
我一直乐观地认为,外公如此急切地推我出门,甚至连钱包手机都不给我塞,是基于怎么看怎么牢固的现实基础。
第一,四海古城里都是宝贝,根本上不了大工程,现代化的娱乐设施都在新新小区附近
的规划区内,新新小区到电影院走路只要十分钟,谁规定走路要钱?
第二,规划区里的商业街是干爹开发建设并统筹租售,也就是说,我报上干爹的名号就
能骗吃骗喝——这是很大的诱惑,我从没做过,一直想尝试一下,相信外公也很期待,谁见过白吃白喝付钱?
第三,实在不行,我还有木瓜,最大的木瓜!
木瓜越抱越重,我的汗水淌成涓涓细流,从裙底一直流到夹板拖鞋,我的脸也越拉越长,连平时的精神胜利法都不管用了。
老外公啊,我知道您最关心我,可这方法大大的有问题嗷嗷!
崩溃之前,我终于走到电影院门口,巨幅广告牌下果然有个高高瘦瘦的眼镜男在四处张望,我来不及调整表情,他嗷呜一声,以猛虎下山之势向我扑来,深情款款地低头凝视着木瓜……凝视……凝视……突然发出一种带着颤音的呼唤:“同志,果然是你,我们终于接上头了!”
虽然我很想腾出只手来庆祝这伟大的会师,现实却不容我多加考虑,他显然对这次木瓜之约十分满意,继续凝视……凝视……凝视我的脸,突然满脸春情荡漾,振臂高呼:“怡人妹妹,宝哥哥带你看电影去!”
听到旁人的嗤笑,我顿觉此地不宜久留,顾不上纠正他的称谓,抱着木瓜吭哧吭哧跟上,留下比凤凰山还高的鸡皮疙瘩。
这是四海唯一的电影院,又碰到旅游高峰期,看电影的人特别多,我缩在一个广告牌的阴影里认真地发愁,木瓜已经完成了接头任务,应该可以处理掉吧,别人都抱可乐爆米花,我抱这么大个木瓜,实在是……
我偷偷摸摸把木瓜放在角落,没料到一转头就看到宝哥哥充满正气的脸,不是我吹牛,跟随干爹和精英哥哥历练多年,察言观色的本事在四海我认第一没人敢认第二,我浑身一个激灵,连忙把木瓜抱起来递过去,当然,谄媚的笑是必不可少的。
宝哥哥接过木瓜放在大包包里,像接过革命的火炬,英雄的血书,同时发出忧国忧民的感叹,“用木瓜做接头暗号,并且作为见面礼,你的创新精神和实用精神我很欣赏,但是,并不代表我认同你的这种精神。节俭和朴素,是中华民族传统美德,是我们过日子必须具备的良好习惯,从穿着打扮来看,朴素你具备了,但是节俭还有待加强,要知道,现在木瓜这么贵,你怎么能随便浪费呢!”
我听到时光嗖嗖地飞走,又嗖嗖地飞回来,带来已过世那位老校长的谆谆教诲,我努力挺胸抬头收腹,高高抬起手……当然不是敬队礼,而是伸向他手中挥舞助兴的电影票。
比老校长的谆谆教诲更灵异的是电影票上的内容,不是情侣座位,不是玫瑰牡丹厅,更不是小包间,这些统统不重要,重要的是,票上印的不是缠缠绵绵的文艺片,也不是搞笑片,更不是刚出的好莱坞大片,而是两张恐怖片专场,连厅的名字都没有的通宵电影票,十一点以后入场……
我猛一抬头,长久保持着O型嘴和O型眼,他满脸功成名就或凯旋归来的得意洋洋,冲我挤挤眼睛,狡黠地笑道:“还好我找人借了两个学生证,买的是半价……”
我迅速纠正眼睛和嘴巴的形状,默默看我走得红肿的大脚趾,觉得今天有点得不偿失。
他向前一步,凑近我耳边,用温柔得似要滴出水来的声音道:“最是这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扬花不胜凉风的娇羞……怡人,果然让人喜悦快乐,无比陶醉。我非常郑重地自我介绍,我叫贾宝,因为才华横溢,风流倜傥,熟人都叫我宝哥哥,虽然我们才第一次见面,我却总有‘这个妹妹在哪里见过’的感觉,所以,我允许你也叫我宝哥哥!”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大脚趾太痛,难以支撑屡受打击的庞大身躯,我微微晃了晃,迅速稳住,以水扬花不胜凉风的姿势扶着墙往外挪。
宝哥哥连忙闪到前方,雄赳赳气昂昂地为我指明方向,“你外公说你还没吃饭,虽然我早吃过了,看在时间还早,我勉为其难地陪你吃点东西吧。古时有‘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我可不是楚庄王,更不忍心让怡人妹妹挨饿。”
一阵阴风刮过,我的身体在史书里浸淫多年,仿佛有了意识,好一阵痛快淋漓地颤抖,结果一脚踢到什么硬物,我的大脚趾嗷嗷嗷!
更可悲的是,为了让他没有借题发挥的机会,我痛死也只能在心里嗷嗷嗷!
事已至此,干脆做个饱死鬼!我打定主意,迈开大步上前,电影院旁边就是商业街,商业街后面的餐馆酒楼一条街我没指望他带我去,商业街上倒还有两家格调不错的西餐厅,再不济还有麦当劳肯德基必胜客,嘿嘿嘿嘿!
他再次挺起胸膛,以豪迈的英雄气概迈开坚定的步伐,带着我走过第一家西餐厅,走过麦当劳,走过必胜客,走过……
在商业街尽头转角一家灯光幽暗的小店门口,他停下来回头嫣然一笑,“从现在开始,我来教你怎么过日子,不收你学费哦!”
最后一个,也是最小一个肥皂泡在我耳边炸开,我看着血淋淋的脚趾头,娇羞!娇羞到底!
可乐和卤菜,将是我今晚的口粮,我的肚子已经懒得叫唤了,继续娇羞地跟他走上商业街,走过肯德基,走过西餐厅,走过……
他突然拔腿狂奔,以鹞鹰般的美丽姿态扑上街边一条长椅,咕咚咕咚喝光一瓶可乐——说了这么多话,确实辛苦!
“你渴不渴?”他举起另一瓶可乐向我招手,我连忙摇头,他嘿嘿直笑:“果然是我的学生,真会过日子,现在省一口,待会晚上看电影的时候就不用买饮料了!”
娇羞!娇羞!不在娇羞中爆发,就在娇羞中饿死!
眼看在我娇羞的过程中他已经干掉五个卤鸡脚,我无法掩饰对食物的渴望,颤巍巍伸手。
晚风拂面,灯火忽闪,我知道,我惨绿色的脸一定颇有几分狰狞,他深深看着我,拧着眉头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有点冷,我们到必胜客去吃吧,里面没这么大的风。”
阴风又至,我悄然哆嗦两下,必胜客的环境很美好,必胜客的食物很诱惑,必胜客妹妹的笑容很好看,但是,被撵出来就很不美好很不好看很不诱惑了……
我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卤鸡脚,起身强笑道:“好久没来,还是逛逛吧,一直坐着才冷。”
他微微一笑,气定神闲地对我颔首,称赞我的明理行为。我继续娇羞地往前走,突然很希望孙悟空驾着五彩的祥云出现在我面前,接我回家……
我饿、我痛、我冷、我还很伤心……
一个卖气球的老人家经过,我正精神恍惚,下意识看了看天上飘飘忽忽的玩意,老人家凑上来赔笑道:“先生,买个气球给你女朋友吧,只要三块钱!”
我丝毫没指望,所以继续娇羞前行,然而,他突然拔高的声音拽住我的脚步,“三块,你怎么不拿把枪去抢!这种破玩意还要卖三块,以前都是五毛一块,你当我是冤大头吗!老人家,做生意要讲良心,你看我们打扮得这么朴素,哪里像暴发户,哪里像冤大头……”
我生平第一次见识了机关枪一样的嘴巴,老人家嘴巴抖手抖身体也抖,愣是插不进一句。众目睽睽之下,再也娇羞不下去了,拼命把他往前面拉,老人家拽着气球赶紧撤退,一路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偶尔能听到几句骂人的话。
宝哥哥显然意犹未尽,追上去继续扫射,我当机立断,使出吃奶的力气朝新新小区狂奔。
回到家,我酒足饭饱后打开手机,发现上面有N条短消息,除了情诗之外就是黏糊糊酸不溜丢的句子,只有最后一条还算正常:
怡人妹妹:
听说你喜欢吃小笼包,我刚刚专程去和兴酒楼买了一笼,就放在你门口,赶快吃,饿坏了我会心疼哦!
爱你的宝哥哥
我手一抖,连忙关机,专心致志对付我的脚伤。外公、大山、小山和二黑依次进来参观,面色都十分凝重,不过都三缄其口,算给我留了点面子。
也许是太过疲累,这一觉睡得真正舒服,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我习惯性梦游到桃花树下跟桃花大神打招呼,二黑拿着一张纸乐颠颠跑来,上面写着一行字:
你太绝情了!小笼包我拿走了!热热还能吃!决不便宜负心人!
第三章
作为一个一次只涨一块钱工资的苦命人,风再大,雨再大,也挡不住上班匆匆的脚步,头可断,血可流,也没胆把账本砸向我爹娘。
到咖啡馆时已经中午,店里一如既往的只有两个小帅哥坚守,不过,与平日不同,两人把帘子卷起来,都蹲在门口作望夫石状,当然,颇有女人缘的大志还会在有美女经过时偶然摆个思想者造型。
看到我的一瘸一拐的倒霉样,两人定了三秒,飞奔而来,以迎接慈禧太后老佛爷的架势将我搀到咖啡馆,第一次不用我吆喝,大志赶紧去泡我最爱的玫瑰茶,小坏则眼巴巴地坐在我面前,活像被主人丢弃的流浪狗。
为省得麻烦,咖啡馆虽然存在厨房这个概念,厨房的功用并不大,只做些糕点,并没准备饭菜,自从糕点师傅回家开店,咖啡馆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咖啡馆,除了喝的和茶点什么都没有,两个家伙也不做饭,我不在就吃快餐,我在就全指望我,难怪会变成霜打的茄子。
大志把玫瑰茶端来,谄媚地笑道:“喜鹊姐,不要灰心,下一个一定会更好,我们已经放话出去,要家里人把合适的对象全叫来,你条件这么好,到时候还不是由你挑选!”
我扯了半天辫梢,决定不跟两人讨论这么成人的问题,钻进小屋子里换好工作服,朝两人勾勾手指。
两人低眉顺眼地走到我面前,我捉起两人手臂比了比,以挥斥方遒的气度朝大志挥手:“踩三轮车到我家去,把我家的木瓜全运来,我们等下改卖木瓜牛奶!”
开玩笑,再吃完那成山的木瓜,我下辈子肯定会成奶牛!
“我还没吃饭,没力气!”大志开始哼哼唧唧,我钻进厨房瞧了瞧,对窃笑不已的小坏勾勾手指:“快去买菜,想吃什么买什么,下午吃大餐!”
“不在相亲中嫁出去,就在相亲后吃成猪!”小坏振臂高呼,和大志拍手庆祝,从门后拿出一个大菜篮子,兴高采烈地跑向菜市场,节日气氛十分浓厚。
敢情菜篮子早就备好了,碗筷盘碟都洗好摆在厨房小桌上,锅子里水迹未干,我又好气又好笑,打电话叫农场的人赶紧送些鲜牛奶和蜂蜜过来,准备大干一场。
小坏最先回来,我随便炒了几个菜封他们的嘴,把新鲜木瓜牛奶的广告牌写好挂出去。东西刚备齐,二黑踩着三轮车回来了,三轮车上除了木瓜,赫然还有大志那贼小子,二黑仍然不忘邀功,老远就乐呵呵道:“喜鹊姐,一次拉不完,我马上再回去拉!”
我把大志推到外面当活广告,让二黑擦了擦汗进来吃饭,明天再拉木瓜。外公去钓鱼了,二黑正穷极无聊,在咖啡馆里摸了个遍,对什么都好奇,满脸天真的欢喜。我摸摸他扎手的头发表示鼓励,不禁有些发愁,二黑跟小坏同龄,也快二十了,在学校混了十多年,认的字不超过一箩筐,除了会做吃的和听话懂事一无所长,以后怎么办呢?
他既然会做吃的,不如……我心中一动,突然有了决定。
大志魅力果然不小,给车站等车的一群妹妹抛几个媚眼过去,她们很快就说说笑笑过来品尝。为了让木瓜变得能下咽,我可是花了不少工夫研究,自然做出来的成品不会太差,大家连连称赞,除了两个赶时间的先走了,其他人竟都留下来聊天喝木瓜牛奶。
大志任务完成,迅速钻进厨房和他们抢菜,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又打了几杯让二黑带给大山小山喝,他们是我的衣食父母,是我享受按摩浴缸的关键,是相亲路上的顽石,适当巴结一下是非常必要的。再者,二黑不能老待在乡下,应该熟悉他们公司的环境,以后也算多条路走。
小坏吃得红光满面钻出来,接手做木瓜牛奶的工作,我伸伸懒腰,闪进小屋继续算账,一会,手机唱起两只《两只老虎》,我脖子一缩,以接待女王的毕恭毕敬态度按下接听。
大山和小山的来电我都设成《两只老虎》,不过两人跟我有仇,自然不会想听到我的声音。总而言之,打电话的时候大山比较有耐心,来电会响得久一点,小山性子急,三四声没人听就挂了,精英真难伺候!
来电是的大山,二黑把木瓜牛奶直接送到他那里,他匀了点给公司的漂亮妹妹,她们都非常喜欢喝,问能不能送外卖。
虽然他们公司离这里只有两站路,那也得有人送啊!第一次听到大山商量的语气,我真是受宠若惊,自觉个头高了一点点,飘飘然一阵,严词拒绝!
一团混乱之后,账算完了,木瓜卖没了,客人也走光了,我心满意足地将广告牌收起来,在小坏和大志期待的目光中重新把菜篮子拎出来,又在他们愕然的目光中拎进去,拎出来,拎进去,拎出来,拎进去……
我不是在逗弄两个坏小子,是在严肃认真地做思想斗争,我以前的口号是“不再相亲中嫁出去,就在相亲后吃成猪”,所以每次相亲完都会化悲痛为食欲,疯狂长膘。昨天二黑的话惊醒了梦中人,我的屁股大已经出名了,也就是说我已经很肥,不能再为了一点点失意虐待自己。
无视两人绝望的目光,我抱着菜篮子托腮坐在门口,在斟酌了又斟酌之后,终于拿定主意,我要改变人们的偏见!我要减肥!我要变成小屁股!
第三章
下午,咖啡馆来了两桌客人,一桌是单身大帅哥,一桌是一对小情侣。
我坐在小屋里看那单身的大帅哥,小帅哥大志坐在吧台瞪我,小美男小坏抱着菜篮子在门口我刚刚坐的地方惆怅,果然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菜篮,爱上菜篮,为吃美食不撒手……
“WAITER,木瓜牛奶!”大帅哥花了两个小时看完一本我新编的云南旅行笔记,喝完一杯咖啡一壶白开水,突然打了个响指招呼。
无人回应,臭小子们今天闹情绪,不就是提着菜篮子来来回回跑了几趟吗,我又不是故意逗你们玩,其实徘徊也很消耗体力的,真是!
没办法,我只得悻悻然出来搭腔,到单身的大帅哥身边赔笑道:“先生,不好意思,我们木瓜牛奶卖完了,明天请早!”
近看才知道,美中不足,大帅哥的两条浓眉连成一条线,远看真像咱家门口的凤凰山,黑漆漆一条。
眉毛搭桥,不赌就嫖。我突然想起小红美女的经典言论,闷笑连连,大帅哥拧着眉头道:“我等下就回长平,明天请什么早!你就是喜鹊,易怡人?”
难道他觉得我们服务不好,想投诉?难道他看出我在笑他,看出我在偷窥?我悄悄抖了抖,决定千错万错我喜鹊没错,打死不承认!
关键时刻,大志终于想起职责,笑嘻嘻道:“先生好眼力,她就是我们店长。木瓜牛奶就是她配制的。”
“哦?”大帅哥仍然没有把眉头的结解开,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眼,顺手将空咖啡杯推了推,正好推到一串钥匙旁,硕大的钥匙上硕大的电子锁上硕大的BMW标志准确地跳进我的瞳仁里,无数$$$$$和¥¥¥一闪即逝,惟有一个场景:我坐在“别摸我”宽敞舒适的副驾驶室里对大山小山挥舞拳头,那个挥舞幅度非常大,非常帅气,非常牛!灭哈哈哈……
大帅哥仿佛听到我内心的狂笑,非常矜持地抿嘴一笑,修长的手指挪到空杯和钥匙中间,一边有规律地叩击,一边淡淡问道:“你会做饭吗?”
惆怅完的小坏抱着菜篮子冲进来,恨恨接道:“她会做才有鬼!哼哼!”
大帅哥眉头又成了一条线,停止叩击,非常严肃地对我说:“不会做饭可不行,我家有六位老人要你照顾!”
大志目瞪口呆,拉着木雕状的小坏一溜烟钻进厨房嘀嘀咕咕去了,我也算久经沙场,迅速把O形嘴收拢,坐在他对面讪笑道:“请问你是哪位?谁介绍来的?”
大帅哥伸出一根手指头对我摇晃,勾着嘴角淡然道:“NONONO,你没必要知道我的情况,这不单是为了保持神秘感,还是为了你好。”
要不是他是我家的客人,我一定学大力水手,举起整张桌子砸在他头上!我呆呆看着桌子,寻找最佳举起它的方案和位置,头顶上的小框框里,一只乌鸦和一只喜鹊已经开始排练血腥暴力镜头。
我就不问为什么,我砸不死你憋死你!
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他又开始叩击桌子,三分钟过去了,他叩击的频率明显加快,四分钟……
“不要太感动,也不要太震撼,为了你好是我发自肺腑的善意,你这么聪明,相信能感觉到。”
这场拉力赛以他眉飞色舞的追忆结束,我把牙一咬,来个气沉丹田——我就不开口,憋死你!
“你知道吗,以前我曾经谈过一个歌舞团的女孩子,怎么说呢,那女孩子漂亮得不像真人,又孝顺又乖巧,可就有一点不好,太爱我了,我一天不理她她就疑神疑鬼,我一次不接她电话她就闹着自杀。既然说到这里,我也不怕让你知道,读高中的时候我们校花就为我自杀了,我实在背不起另外一条人命。我的情债背得太多了,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所以不想让你重蹈覆辙……”
从头到尾,我始终保持一个最新潮的囧脸,并且成功地把囧脸变成我的金字招牌。
大志以风中凌乱的优美姿势冲出来,笑得像捡了三百万,“球哥,原来是你啊,我是大志啊,长平镇东街习家的孩子,你记得不?”
大志丝毫不理会他隐忍的表情,将我推过去一些,凑过来坐到我身边,腰杆一挺,庞大的身躯占据了整张台面,乐呵呵道:“球哥,我妈说长平镇上就你家条件最好,配得上我们店长,所以第一个就跟你家说了。哥你也真是,来了不早说,让我们店长留点木瓜牛奶给你,不瞒你说,虽然店长做的是猪食,可打出来的木瓜牛奶那是顶顶好喝的,全四海头一号!”
果然是你干的好事!我继续囧囧,毫不留情地将铁钳伸向他手臂内侧的嫩肉肉。
“她是店长?不是老板?这里不是怡人咖啡馆,她不是叫怡人吗?”球哥微微抬高了下巴,让我们清楚地欣赏到眉毛一瞬间变成虫子爬啊爬的奇景。
我的“铁钳”可是专门对付嫩肉肉,堪称天下无敌,大志被我连连偷袭,脸色由青到白,又由白转成青,突然哈哈大笑,重重拍在我头顶,“球哥,看走眼了吧,她这笨模样哪里做得了老板,我们老板可会算计呢,才给她九百九十九块工资,比我们还少,你说她笨不笨!”
我脑袋里嗡嗡作响,奋力挣扎,比出一根手指,义正言辞地纠正他:“涨了,现在是一千,一千!”
球哥眉毛不住颤抖,不敢置信地看我一眼,深吸一口气,魔幻一般变换出笑脸:“没关系,女人无才便是德,笨点好相处。喜鹊,你也老大不小了,赶快学做饭,学做家务,我家有六位老人,以后就都交给你照顾了。”
大志眼睛瞪得浑圆,尴尬地笑道:“球哥,请个保姆不就行了,现在的女人除了吃就是玩,哪里靠得住!”
球哥斜他一眼,眉毛又拧起来,冷冷道:“说得轻巧,不是一家人,怎么能放心,手脚不干净怎么办,伺候不好怎么办,偷吃老人家的补品怎么办?”
“买单!”也许是他的声音太过正气浩然,打搅了那对小情侣,两人拍着桌子叫买单,不等我起身,丢下两杯咖啡钱就走了,女孩走到门口,突然冲男孩邪魅一笑,指着天空娇滴滴道:“看,天上有JP在飞!”
男孩吃吃直笑,头也不回冲我们摆手告别,拉着她亲亲热热走了。
“什么叫JP?”球哥显然十分羡慕这种纯纯的爱情,没等我们回答,忽然没来由地黯然神伤,“曾经有很多很多美好的爱情摆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以致伤害了无数……”
“喜鹊姐,你外公进医院了,要你赶快去!”小坏终于看不下去了,前嫌尽释来救驾,白着一张脸冲过来,拎着我就往外推。我自然不能辜负他一片好心,拉着他的手用颤抖的声音说一个字:“钱钱钱……”
“喔喔喔喔……”谁的手机响得真正好听,球哥霍然而起,一边将钥匙塞进口袋,一边抓着电话叫着“喂喂喂”往外冲,眉头紧蹙,神色无比张皇,如同是他的外公进医院。
然而,经过大志,他没停,碰到小坏,他没停,撞上我,他也没停,他一直冲冲冲到对面停车场,打开一辆红色宝马车门,这才把手机收线,冲我们高高扬手:“市长马上要去我们公司视察工作,我得赶回去接待,等我忙完这一阵再抽时间来跟你谈,下次记得给我留木瓜牛奶!”
话音未落,他已经绝尘而去,剩下我们三双O形眼睛三张囧脸。
大志抹了般冷汗,和我视线一对上,立刻挤出谄媚的笑脸,踩着风火轮去收拾桌子。我伸出手展示“铁钳”,决定以后在这小子身上多多锻炼。
小坏连忙拉住我,哭丧着脸道:“喜鹊姐,你外公真的进医院了,心脏病!”
仿佛有人在我头上重重敲了一记,我只觉眼前黑蒙蒙一片,一个趔趄坐倒在地,竟浑身发软,再也起不来。
第三章
当大志和小坏把我抬进人民医院大门,保安叔叔狂奔而来,高声大叫:“让开让开,急救!”
众人纷纷侧目,让开一条康庄大道,直通急救室,一张担架床神奇地滚到我们面前,我惊叹不已,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人民医院竟有全自动担架接人,科技的进步真是日新月异。
我的话音未落,小坏和大志面面相觑,僵着一张脸同时松手,同时扣住我的手臂,倒拖我往里走,而全自动担架后突然冒出一张汗水遍布的脸,那矮个子男人在众人合力指点下找到我,对我怒目而视。
两位老邻居飞快地跑来,拉着我径直往门诊病房走,一边争先恐后说明情况,“不是我们逼你外公啊,是他自己铁齿铜牙跟我们打赌,非说自己身体跟牛一样,能追上公车,半路跳下去追,结果追着追着就倒下了。喜鹊,真的不是我们激他,是他一定要追公车……”
也许是看我脸色太狰狞,大志和小坏不敢太放肆,跟着跟着就不见了,从一丛月季后传出噗嗤噗嗤的声音,随后,似乎压抑多年的情绪宣泄,笑得一个大声!
更大声的在后头,外公的咆哮几乎要掀翻了屋顶,“谁说我有心脏病,我能上山下河,还能跑过公车,比你们身体还好,不就是太久没跑了有点不习惯吗,能有多大的事!”
“老人家,不是心脏病,只是心律不整,不能剧烈运动。”小护士还在好声好气劝说,只是听得出来,鼻音很重。
“我运动了一辈子,你现在不让我动,不是要我的命吗!我本来人好好的,到了医院就这个病那个病,你们到底会不会看!”
看到小护士红着眼睛跑出来,我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堵在门口,气沉丹田,徐徐吐纳,大吼道:“外公,你也不看看自己几十岁了,还去跟公车赛跑,亏你想得出来!本来就只有你疼我,你再出点什么事不是要我的命吗!”
雷声来了,当然少不了雨,我靠着门框一蹲,抱着膝盖呜呜大哭,一边倒数:“5,4,3,2……”
“好了好了,乖喜鹊不哭啊,外公其实是喝多了,下次再也不敢追公车了。”外公讪笑两声,我心花怒放,打蛇随棍上,使出我的看家本领——坐在地上抹眼泪,我就不说话,我就哭,泪水哗哗地流啊……相亲见一个黄一个,工资只涨一块,回家面对两座冰山,还要给冰山做饭,厌恶的木瓜堆成了山,恐怕全四海都知道我是大屁股,还嫁不出去……郁闷啊郁闷啊,不发泄会憋死啊……
小白菜啊地里黄,三岁整啊没了娘啊……
小坏藏在柱子后远远叫道:“老外公,刚才喜鹊姐吓得路都走不动,是我们扶过来的。”
外公也红了眼睛,连忙凑过来,用温柔得不敢置信的声音道:“乖喜鹊别哭,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以后一定不剧烈运动,快起来。”
我闷闷道:“还不能喝酒!”
外公梗着脖子要翻脸,我把头一偏,继续哭!外公大名柳长城,我就不信连孟姜女都收服不了你!
“看你像什么样子,起来!”
仿佛晴空一声霹雳,病房外瞬间清场,大志和小坏又躲到月季花丛后,老邻居们也很神奇地无影无踪。
外公还是病人,我当然不能让他发飙,斜眼瞥见他脸色泛绿,我索性破罐子破摔,用小时候大山小山无比用心训练出来的狗爬式迅猛扑到他脚边,趁着眼泪鼻涕的货源都很充足,抱住他的腿一路免费发放——锃亮的皮鞋,好!笔挺的裤子,很好!哦卖糕的,竟然还穿着啥啥尼的西装,VERY好!哦佛祖在上,真是太疼我了,这衬衣多白啊,白得像天上的云朵,用来擦鼻涕是多么完美啊!
发放免费物品的同时,适当宣传一下是非常必要的!
“小头哥哥,外公今天吓死我了,他喝多了酒去追公车晕倒了,医生不让他喝酒他也不听!”
偷窥结果,冰山和外公脸上的惨绿如出一辙,就是最好的调色师也调不出来,我的功力又上了一层楼,值得表扬!
“好了好了,以后不喝酒就是,我们回去吧,医院的味道太难闻,而且今天跑了一天,累死了!小头,叫大头回来做饭,我的乖喜鹊今天吓坏了,要好好休息。还有,你别老是板着脸行不行,喜鹊虽然是灾星转世,你们命硬,她嫁不出去也不会拖累你们,实在没人要配我家二黑也挺不错嘛,听说姐弟恋现在很流行,我还么亲眼见过呢,真可惜!”
外公眨巴着眼睛,满脸神游般的笑容,以四十五度角纯洁望天,指挥红彤彤的肥皂泡漫天飞舞。
几句话的工夫,我如同经历了坐过山车一般的起起落落,浑身冷汗,不得不膜拜比月老还强大的外公,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既然说我是灾星,何必再讨人嫌。
小山一把抓住我,依然面无表情道:“你去找大山,顺便帮我们买两套四海的土布衣服,我先送外公回去。”
有阴谋,大大的有阴谋!我眼珠滴溜溜转啊转,还没想出他的阴谋,一群人就浩浩荡荡开赴新新小区,连大志和小坏也走了。
四海的土布衣服非常有名,是用老织布机织出来的布,一概用蓝草染色,再在衣领衣角等处绣上龙凤或者花鸟,穿起来十分凉爽舒适,不过颜色大致只有三四种,从青色到靛蓝不等。
为了发展旅游业需要,四海也设了专门的厂子大批做这种衣服,只是识货者都知道,从厂子里出来的衣服远没有手工做的舒服,一般还是到以前的老作坊里买,四海郊区的长平镇就是这些小作坊最集中的地方。
给大山打过电话,我坐上往长平的旅游公交车,看一帮金发碧眼的背包客嘻嘻哈哈上来,人手一本《玩遍四海》,正是出自我家的“小作坊”,由易帅哥拍照,小红美女记录,我编辑整理,干爹卖钱,顿时有些心虚,从头到尾不敢抬头。
半小时后,长平镇到了,我刚走到镇上的青石板老街,一位五十来岁的阿姨堵在我面前,非常严肃地将我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我背脊一阵寒气冒出来,迅速传遍全身,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不过,我很快就回过神来,这里是大志的家乡,干爹在这里也设有厂子,我还怕个疯子不成!跑出几步,我绕进一家老字号作坊,要买新做出来的衣服。不单大山小山,我准备给全家人都买一套,这样穿出去多有轰动效应。
那瘦瘦小小的年轻老板连连应下,提了条长凳放在门口,让我先等等。我百无聊赖张望一阵,两位白发苍苍的老妇径直走来,竟拿了两条矮凳坐在我面前,以面试官的架势上下打量我,还不时低声交流意见。
小街左边又出现一个壮硕的中年男子,以洪亮的声音在讲电话,杀伤力比起外公只有高不低,都忙成这样了,还不忘对我高高招手,笑得真叫欢畅。
我突然有大祸临头的感觉,钻进屋子里对老板讪笑道:“为啥这么多人来看我?”
小老板定定看我一气,作恍然大悟状,“你就是那个嫁不出去的喜鹊吗?”
我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栽倒,在心中咬牙切齿道:“臭小子,这次不炒你鱿鱼以后你叫我乌鸦!”
突然,小老板往我面前一凑,不足我鼻梁高的个头虽然不至于造成威胁,那左边扭三下右边颤三次的样子着实让人难受,我悄悄退后一步,赔笑道:“老板,你哪里不舒服吗?”
小老板猛地掩面,无比娇羞地扭了扭,声音娇柔得堪比垂死的林黛玉,“喜鹊小姐,你看我合适吗?我只比你大三岁,还不到三十呢,我年轻有为,事业成功,有坚强的体魄、顽强的毅力、敏锐的直觉、诗人一般的浪漫气质……”
“我的怡人宝贝,我的喜鹊小公主……”
虽然门口那熟悉的声音带来了惊悚的效果,两相权宜,我仍然奋不顾身地冲了出去,因为门槛太高,还带了些破镜重圆、他乡遇故知、欣喜若狂、迫不及待、投怀送抱等等意味。
球哥早已习惯这种肥皂剧剧情,非常及时地接住我,拉着我的手热泪盈眶地倾诉:“今天的事情太对不起了,我明知你外公入院,在你最脆弱最需要我的时候,竟然还以事业为重,弃你于不顾,我妈妈已经严厉批评了我,医院就在回来的路上,应该把你送到医院门口,抚慰你的不安,怡人宝贝,请接受我最诚挚的歉意!”
天下最可怕的事情是什么?
如果要让我来回答,那就是一天之内连遭N次雷击,而且这种雷还是晴天霹雳那种最高级别。
我已体无完肤,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咽。
小白菜,地里黄啊……我想到大头小头会讨厌我,没想到会讨厌到这个程度,不惜跟这种平时他们最不屑的神奇人种勾搭成奸,里应外合,就为了把我尽快嫁出去。
我承认我很倒霉,我是灾星,但两人从小到大一帆风顺,我的霉运从来没影响他们,他们这么多年唯一不顺的事情仅仅是被干爹和我爸抓回来,那难道也能怪到我头上,他们是干爹的亲生儿子,难道不能接手干爹的事业,为操劳一世的两位老人分忧!
不就是出去镀了层金,有什么了不起呢!我突然很怀念幼时会笑的两个哥哥,心头一酸,泪终于断线一般落了下来。
“怡人宝贝,你看,我不敢告诉你我的真实情况,就是怕出现这种事情。我知道你对我一见钟情,所以才会千里迢迢跑来找我,说真的,我很感动。再者,我家里的人都看过你,觉得很满意,既然你们都不肯放过我,我就勉为其难地接受这份感情吧,但是我们丑话说在前头,跟我相处,你要保持十二万分的理智,克制自己的情感,千万不能太投入,千万不要太爱我!”
我笑岔了气,坐在板凳上连连咳嗽喘息,小老板缩头缩脑端出一杯水送到我面前,球哥对他怒目而视,夺过水杯,又含情脉脉地递到我嘴边。
然而,立刻有人不乐意了,大叫道:“球球,是女人伺候你,不是你伺候女人,你给我像样点,不要丢我们习家的脸!”
路上堵我那位阿姨气喘吁吁跑来,将球球拎开,乐呵呵地挤到我身边坐下,“我说喜鹊啊,你什么时候嫁过来,你也看得出来,我身体很不好,有高血脂高血压糖尿病心脏病风湿鼻炎妇科病,现在家里的衣服都是我洗,我实在太累了,你赶快接手吧。听说你不会做饭,没关系的,以后我们六位老人什么事都不做,专门教你做饭,你也是读过大学的人,不可能学不会。还有,我们计划结婚一年内抱孙子,如果生孙女也没关系,我们家在计生办有熟人,罚点钱继续生,直到生出男孩为止!”
“妈,别吓唬她,生男孩我有秘方!”球哥还嫌板凳不够挤,也凑过来坐下,满脸得意洋洋。
“喜鹊,衣服好了!”小老板总算解救了我,我火烧屁股一般起身付钱,一边走一边招手告辞,球球妈妈高声道:“今天别走了吧,到我家的别墅看看,是三层楼的哦!”
“不用了,我外公等我回家吃饭呢!”我忙不迭告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街口。
直到我找到的士,后面的吵闹声还不时传入我耳中。
“去送一下吧,省得别人说我家亏待媳妇!”
“送什么送,不能太娇惯这些女人!”
“别送,太远了,汽油费很贵!”
“妈,不能送,她外公还生病呢,不买东西去看看说不过去吧!”
……
我拨了大志的电话,恶狠狠道:“你给我说清楚,这个球哥到底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都知道我的事?”
大志哀嚎一声,“喜鹊姐,都是我妈,我妈!那球哥你千万别搭理,他家在长平镇上是出了名的难缠!喜鹊姐,我万死难辞其咎,以后再不偷懒了,天天做饭给你吃!”
我冷哼一声,厉声道:“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现在、马上、立刻去收拾好阁楼,我晚上要住!”
不等他有所回应,我迅速掐断电话关机,将脸埋在手心,收集最后的泪水,从此忘却前尘。
第四章
为了调整心情,我在新新小区的门口就下车了,提着一袋衣服耷拉着脑袋往前挪,挪一步是一种挣扎,离家近一分是一种挑战。
想我喜鹊大侠纵横江湖二十六年,虽然被两座山一直欺负,可打落牙齿和血吞并不是我的作风,小时候他们在我脸上画乌龟,我就用拿手武器泥巴对付,难不成我长大了,连小时候都不如!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渐渐抬起不屈的头颅,朝十巷十号飞奔而去。
四通八达的巷弄里,一个熟悉的笑声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停下脚步,探头一看,果不其然,大山正跟邻家十岁出头的小妹妹说话,笑得像喇叭花一样。
那是我最熟悉的笑脸,也是我梦寐以求的笑脸,最珍爱的笑脸,从襁褓中伴我长大,然而,这笑脸已经远离我多年,即使同一个门进出,日日相对,即使我出尽百宝,小心翼翼。
时光何其残忍,将亲密无间的我们变成陌生人,我甚至不知道做了什么,让两人如此看不上我,连一个笑容都吝于施舍,恨不得将我即刻赶出家门。
也许是我的哀怨太过明显,大山不期然转头,竟然微微一怔,迅速收敛笑容,小妹妹拊掌大笑:“喜鹊姐姐,相亲成功了没?”
如果说以前还有一点幻想,这一次,我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地位,如此明显的态度转变,是个傻子也看得出来吧!我强忍泪水,把手里的衣服晃了晃,大步流星朝家里走,丝毫不理会那小坏蛋的乌鸦嘴。
“喜鹊姐姐,我妈妈说嫁不出去会变态的,你要加油!”
“别瞎说,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情!”大山笑着糊弄过去,快步跟了上来,低声唤我,“喜鹊,别耍脾气,等等我!”
我充耳不闻,脚下如装了两个风火轮,不过他手长脚长,风火轮也比我大,三两步就追上来,一把拽住我的胳膊,我不知道被什么附体,怒火攻心,一巴掌甩回去,打开他的手。
清脆的声响后,我们都愣住了,我生怕被他打回来,下意识抱着头缩在墙角,战战兢兢等他发落。
出乎意料,他并没有发作,只是从地上捡起我的乞丐包,低头走了两步,突然失声叫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悚然一惊,扶着墙站起来,才发现小山提着菜篮子站在不远的的家门口,顿时有些做贼心虚,缩头缩脑跟在大山身后,一边伸手戳戳他,想向他道歉。
小山没有回答,闷哼一声,将菜篮子重重砸到地上,一脚踹开门进去了,大山过去捡起菜篮子,苦笑两声,将我径直拉到楼上房间。
小山正在阳台眺望凤凰山,脸色仍如寒冰,大山将我拎到两人面前,蹙眉道:“你为什么动手?”
今天反正躲不过去,我胸一挺,强笑道:“你们反正看我不顺眼,想方设法把我赶走,你也别借机生事,我如你们所愿,马上就走!”
小山从鼻子嗤笑一声,我顿时满身冰凉,咬牙切齿道:“你们放心,我就是嫁不出去也不会看上你们,就是找二黑也比找你们强,至少他还有人样,会跑会跳会跟我做事,最重要的,他还会每天对我笑!”
“那就先恭喜你吧!”小山掉头就走,冷冷道:“别指望我会包红包!”
我恨得牙根发痒,抄起乞丐包追了上去,劈头盖脸一通猛打,大山拼命拽我,我真的豁出去了,使出王八拳拳打脚踢,只不过我哪里是他们的对手,迅速被两人制服,扔出房间。
他们回国一年多来,我哪天不是如履薄冰,受尽两人的冷眼,所有心酸委屈涌上心头,趴在地上呜呜直哭,“你们太过分了,我哪里得罪你们,非要把我赶走……”
“谁想赶走我宝贝喜鹊!”外公的咆哮还是一如既往地地动山摇,我迅速噤声,大山小山从房间里冲出来,两人同时伸手,一人一边将我拎到楼下厨房,我哭笑不得,只得洗手作羹汤,给两人准备最后的晚餐。
外公应是得到指示,提着鱼篓子兴冲冲来献宝,丝毫没提刚才的事情,我忍不住发出正义的控诉:“外公,大头小头欺负我!”
外公将鱼倒在桶子里,试图救活它们,头也没抬道:“谁欺负你就打回去,外公给喜鹊撑腰!”
我眼珠子一转,笑眯眯道:“外公,你难道不想抱重外孙吗?要在乡下,大头小头都已经做爸爸啦!”
外公发了一会呆,一点也没上当,摇摇头道:“他们是精英,不怕没人要,你比较急!”
很好!很好!我差点没来个火烧小楼,借着用力炒菜发泄,外公没救活鱼,非常郁闷地将鱼捞起来让我做,垂头丧气出去了,我看着这一团狼藉,不怒反笑,破鱼的时候顺便留下了苦胆,当然,所有菜里都没少放盐和不明作料。
做完晚饭,我用乞丐包装了两件换洗衣服施施然出门了,非常欠扁地朝二楼大阳台上的人丢个飞吻:“哥哥们,我约会去也,不要等我回来哦!”
一个衣架呼啸而来,我迅速闪身关门,听到衣架落到地上的响声,突然觉得心里很空,漫天的绚烂云霞都填不满。
第四章
凤凰山脚已经成了一片灯红酒绿之地,人比蚂蚁还多,当然,我家咖啡馆也没少做贡献,易大帅哥特制的灯笼真大真亮,把其他家的堪堪比了下去,再加上我干妈捐献的木台阶和美轮美奂的雕花栏杆,许多人宁可拿瓶东西坐在外面看风景。
我一定是脑袋被门夹了,才会以哀怨造型出现,里里外外的客人连声问候,害得我疲于应付,将残存的力气消耗殆尽。
好在大志和小坏知道我的苦楚,都没让我烦心,大志忙里偷闲,下了碗泡面给我,我三口下肚,突然觉得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不能如此错待自己,将菜篮子一拎,勇猛无比地冲向最近的超市,当然,我的气势还收获了咖啡馆许多友善的掌声,拍得最响的就是那对坏小子。
挑挑拣拣半天,我终于满载而归,钻进厨房就再没出来,其间大志平均十分钟慰问一次,小坏平均十五分钟嘘寒问暖一次,不明人等骚扰数次……当我把大骨头汤煲好端下来,大志突然冲进来,二话不说,将打开的火关上,迅速扯下围裙,将我推到外面。
天色已晚,咖啡馆里没剩几个人,外头台阶上倒是人头攒动,一排一排又一排。大志将我推到角落里一桌坐下,笑得眼睛都不见了:“秦哥,她就是喜鹊,我们店长,刚刚在做饭,所以没来招呼你,实在不好意思啊。”
就着阴森森的灯光,我发现秦某人虽然五官端正,可以称得上一个帅字,看起来已经颇有点年纪,大背头、中规中距的衬衣、正气凛然的表情,我明明坐在他面前,他的视线却始终有些飘忽,像在看我又像在捕捉蚊蝇。
“你的证件呢?”
我还在百思不得其解,突然从悠扬的音乐声中分辨出这么一句话,登时有些傻了。
“对不起,应该先拿我的给你看!”话音未落,我放在桌上的手已经被人抓住摊开,而几个硬东西已经塞了进来。
我的亲外公喂,真的是证件呐!身份证!驾驶证!毕业证!工作证!连未婚证都有!
也许是我看的时间太长,他有些不耐烦了,将证件夺过去,一张张亮在我面前,又一张张收好,一本正经向我伸手:“你的呢?”
拿,不拿,这是个非常严肃的问题,我内心天人交战,起身就走,钻进厨房逮住偷吃的大志,压低声音道:“这人什么来头?”
大志满脸茫然地摇头:“不是你招来的吗,他一来就坐在那里,问了好久都没反应,什么都没要,后来就说要找你,我一听就知道是找你相亲的,这人不错吧?”
我翻翻白眼,将易大帅哥做的意识流员工牌找出来给秦某人看,羞答答道:“我没想到要看证件,现在只能找到这个,您将就一下瞧瞧吧!”
其实,我心中在拼命说:“切!切!切!”
他两道浓眉拧得死紧,在工作牌的照片上和我脸上来回地查看,良久才正色道:“我打听过了,大家都知道你,应该不会骗人。”
我囧囧有神地看着他,不知哪来的好奇之心,眨巴着眼睛道:“你打听的那些人他们说我什么?”
他突然笑起来,那股子得意劲头就是烧成灰我都认得,我心头火起,起身就走,他连忙拽住我,以悲天悯人的口气道:“小女孩就是沉不住气,告诉你也无妨,大家都说你手艺好,脾气好,就是傻了点,一直找不到对象。我犹豫了好久,也是看到你本人才下定决心,你样子还算能看,也并不傻,只是单纯一点,正合我的心意。”
他非常俏皮地向我丢个媚眼,一手撑住旁边的木架子,一手叉腰,头发一甩,学着港台剧里的偶像造型,似笑非笑道:“小女孩,你放心,我不是怪蜀黍,跟着我你大可以放心!”
也许是灯光太太太幽暗,也许是穿堂风太太太凉爽,我浑身一个激灵,在砸死他和逃跑两个选择间举棋不定,终于错失了最佳时机,他收起偶像造型,又坐下来,打个响指,大志屁颠屁颠跑来,嘴巴上的油都没擦,实在恶心。
骨头汤!我霍然而起,正要去厨房虎口夺食,秦哥再次拽住我,笑道:“别忙活了,今天我买了你的钟点,你在这里陪我聊天就好。Waiter,送两杯咖啡来,你们好好做,不要看她老实就老欺负人家。”
大志的油嘴形成了非常完美的O型,一边走一边点头,根本不敢再看我一眼,等咖啡送来,大志总算聪明了一回,怯生生道:“秦哥,我们这里是先买单,盛惠50元,谢谢!”
秦哥倒也没含糊,掏了钱放在托盘里,将咖啡推到我面前,笑嘻嘻道:“来,尝试一下翻身做主人的滋味,以后跟了我,担保你天天做主人!”
我小心肝抖三抖,做出最后悔的决定,喝人家的嘴软,还是听完这一次,好歹让他表演完。
我小看了他的威力,以至于余下的时间都在白痴般的哼哼哈哈中度过,大志于心不忍,前来搭救,刚说了声“喜鹊姐”,话头就被他截去:“喜鹊姐是你叫的吗,不要欺负人家老实乱给人家取小名,她有名有姓,怡人是多么动听的名字,喜鹊这么俗气,比得上吗!”
大志张口结舌,灰溜溜跑了,小坏不信邪,也跑来娇滴滴唤:“怡人姐姐,我找不到东西算账了啦!”
秦哥拍案而起,“你怎么能欺负她一个老实本分的弱女子呢,算账是你分内的事情,哪里能找别人代劳,如果算对了是你的功劳,算错了呢,难道还要她拿自己微薄的工资垫!小伙子,做人不是这么做的,要凭良心!”
一贯伶牙俐齿的小坏从头到尾说不出话来,目光呆滞,以时空漫步的脚步漂走了,我仰望着他满含愤怒的脸孔,终于逮到机会开口。
“你真有正义感……”
“你真是太有眼光了,我这人就是正义感强!”我的话又被他抢走,郁闷地拼命挠桌子,明明都喝完了要走了,我还多嘴做什么啊!
终于,他也看到咖啡喝完的事实,在我眼巴巴的目光面前迅速站定,抬头庄重地看了看表,又拿出手机看了看,大手一挥,顿时,我头顶左上方的小框框里冒出无数双大翅膀欢天喜地地鼓掌。
画面定格,他大手一挥,正气凛然道:“喝多了咖啡睡不好,来两杯冰水吧!”
那些大翅膀停止鼓掌,拼命敲我脑袋,我哭笑不得,瘪着嘴道:“我们老板是强盗,冰水要卖五十一杯,说是从凤凰山深山的泉眼里打的。”
他果然又化作正义使者,将桌子拍得砰砰响,“你们老板是谁,我找他去,我上头有人,一定让这种黑店开不下去。怡人,你要我说你什么好呢,这么乖巧老实的女孩子做什么不好,非要到这种宰人的地方来助纣为虐,以后这将是你一辈子的污点,你懂不懂!”
最后一桌客人丢下一个鄙视的眼神,一路踢踢打打而去,大志和小坏都飞奔出门,脑袋在灯笼下时隐时现。
经过长时间的交锋,我终于总结出一套经验:打死不开口!当他疯子!
他终于痛斥完毕,含情脉脉道:“怡人,我明天还要上班,先走了,明天晚上我不会来这种黑店了,我在前面的车站等你,不见不散!”
“我要上班啊啊啊!”我发出绝望的怒吼。
他朝我挤挤眼睛,神神秘秘笑道:“上班比嫁人还重要吗,跟了我,你以后不用上班,乖乖在家做少奶奶就是。傻孩子,我关系很硬哦,这个黑店肯定开不太久,你目光要放长远一点才是!”
说实话,我对他的硬关系铁后台的兴趣远远超过了他本人,然而,我还来不及问清楚什么硬关系,他就飞一般走了,好似后面有鬼在追。
送走瘟神,世界突然静下来,我坐在外面抱着柱子发傻,脑子里轰隆轰隆,显然还没找着北方在哪里。
大志和小坏无比乖巧,用光速收拾了咖啡馆,大志端着一碗汤送到我面前,小坏则抱着一个小小竹篮,里面是客人吃剩下的开心果点心等等,大志也不跟他抢,坐到我身边,目光在星星和我的脸上来回移动,欲说还休的表现太过明显,连一贯跟他作对的小坏都看不下去,一直肘我。
我喝完汤,仰面躺下,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我今天睡这里啦!”
“那怎么行!”大志终于忍不住了,赔笑道:“喜鹊姐,这样下去不是个事,你到底想找什么样的,我们先跟你筛选一遍,也省得你天天受打击。”
“是啊是啊!”小坏赶紧趴到我身边,谄媚地笑:“喜鹊姐,这些天你脸都发绿了!”
那么严重!我吓了一跳,决定以后再不用黄瓜做面膜。
看着两双同样充满善意关怀的眼睛,我实在躲不过去,哭丧着脸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比我高,五官端正,年龄没所谓,学历没所谓,只要有责任感,勤劳肯干,最重要的!”我突然想到那对冰山,咬牙切齿道:“一定要会笑!”
两人面面相觑,同时对我挤出笑脸,我扑上去一顿猛敲,恨恨道:“两个小兔崽子,每天就知道看我笑话,到处造谣说我嫁不出去,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两人也不跑,惨叫声十分悠扬婉转,让我十分满意,很快结束惩罚,瘫软在地,看着摇摇晃晃的大灯笼,突然很想哭。
大志看看灯笼,又看看我,撅着屁股趴下来,在我耳边轻声道:“姐,其实四海最优秀的是你家的大山哥,全四海的女孩子都想嫁给他,真的!”
无独有偶,小坏以同样的姿势在我耳边说了同样的话,不过他说的是小山,如果不是知道两人和大山小山毫无交集,我还当他们是那两座冰山收买的狗腿子,不过转念一想,两人从小到大如此优秀,身上光环闪耀,一直是四海的骄傲,众人目光的中心,两人会有这么一说也不出奇。
这么优秀的哥哥,却容不下我一个倒霉蛋,二十年的相依相伴,他们占据了我最美好的记忆,却将其弃若敝屣,怎么对得起我!我鼻子一酸,泪终于从眼角汩汩而出,两人哎呀一声,同时去堵,然而,有些事情被时光抹杀,如何能重回,有些伤痛要发泄,如何能围堵?
我打开两人的手,捂着脸吃吃直笑:“就是因为他们我才有家难归,如果可能,我真想从不认识他们。你们最好保佑我慢点嫁人,不然你们就没好吃的了!”
“切!”两人同时大叫,大志突然轻咳一声,吞吞吐吐道:“姐,要是真找不到,我和小坏一定陪你。以前我们以为你傻,老暗地里笑话你,过了这么久,都明白你其实不傻,只是不爱计较,比如说门口别家都放桌子卖东西赚钱,你偏不,让大家随便坐,还弄得这么漂亮,让那些穷学生都能享受凤凰山的美景。我很多同学来过,都说像家一样,很轻松很舒服,在这里看星星吹山风很惬意,特别是看到你的笑脸,大家说像看到妈妈……”
小坏扑哧笑出声来,我恶向胆边生,一个饿虎扑食,将他按在地上一顿好打,以为我《水浒传》白看的咩,《武松打虎》那里我可是深得其真髓!
我生平有两大禁忌:一,不许说我傻;二,不许说我老!这死小子全部触犯,不敲打敲打简直没王法了!
大志也不挣扎,抱着头拼命笑,我拧住他耳朵逼供:“你不是在长平读完高中就出来了吗,四海哪里来的同学?”
小坏在一旁装娇羞:“姐你好讨厌哦,都不关心我们,我们来四海是为了读晴和大学的自考班,都快毕业了哦!”
都没看到两人去过学校,也没看到翻过书,两年竟然就毕业!我从不知道我身边还有这等牛人,拧着两人耳朵将两个聪明脑袋凑到一块,仰天长啸,哀悼我在大学五年虚度的光阴,更要哀悼我的嘎嘎飞走的青春小鸟。
爬上阁楼,我冲了个战斗澡,换上一身土布长褂瘫倒在地板上,突然想起还有事没弄清楚,实在懒得起来,以蜈蚣爬行的姿势挪到木栏杆处,冲下面叫道:“今天那个秦哥到底什么来头,为什么老说有后台,市里的领导我都认识,没见过这号人啊?”
两人看来打定主意在台阶上睡,一会工夫就支起两张行军床,蜷缩得像全都回到母体,小坏懒洋洋道:“姐,不要小看人类的想象力!”
懒得爬,我干脆一路滚回屋子里,往我香喷喷软绵绵的枕头堆里一缩,立刻进入混沌状态,管他后台多有硬,管我明天嫁给谁!
第四章
也许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迷糊中滚动到栏杆处,底下那两个坏小子正坐在台阶上看书,旁边的笔记本堆得半人来高,让人咋舌不已,我滚啊滚回房间,决定好好犒劳两小子,做水煮脑花给他们吃,吃什么补什么嘛。
事不宜迟,我一骨碌爬起来,秉承着一切以方便为主的原则,翻出多年前的工作服穿上,这是一套绿色的连衣短裙,上面是背心形状,身材好不好,果然一穿上旧衣服就知道,幸好布料带点松紧,不然……我一转身,在日历上画上大大的圈,写上两个红字,减肥!
绑好辫子,我煲上粥,要他们看好火,提着菜篮子坐上往东区大菜市场的车。车上都是锻炼的老人和读书的孩子,挤得满满当当,我在中间找个位置站定,还没拉好扶手就听到火车呜呜声,那是我为家里电话设置的铃声,不用想就知道是那迟钝的外公查勤,不禁又好气又好笑,连忙按下接听。
“宝贝喜鹊,你昨天晚上在哪个臭男人那里睡,马上把他带回来,不然我打断他的腿,听到没有,你不带回家小心我们去捉奸,我还从没捉过奸,电视里看过好多次,看起来挺有趣……”
外公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精神,外公的思想还是一如既往地新潮,幸亏我早有准备,将电话拿离开三尺远……三尺远,两尺远,一尺远……现在跳车会不会死?
在满车灼热的目光中,我当机立断,迅速把电池卸下来,旁若无人地低头看菜篮子,看脚丫子,看裙摆上的“怡人咖啡”四个硕大的字。
怡人咖啡?
没错,确实是怡人咖啡!
嘎嘎嘎……乌鸦起得很早,又在我头顶飞过,“顺便”了一下,给我留下一泡热腾腾的东西做纪念。
外公,您老人家可不可以别这么天才!我欲哭无泪,也不管是到了什么站,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下去。
嘎嘎嘎嘎……乌鸦“顺便”完,仍然对我恋恋不舍,车刚刚经过两站,站台上“天涯”两个大字妖冶地闪烁,和对面“天涯大厦”四个大字遥相呼应,而那辆熟悉的红旗正停在大厦门口,大山小山刚刚下车,一个个裹得那个严实哦,大热的天,也不怕中暑!
精英果然是神奇物种,我都快跟花草树木成为一体,他们齐齐回头,竟然一眼就把我身上的绿色伪装剥光。
隔着一条马路对峙良久,大山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向我招招手,小山依然眉头紧蹙,双手抱胸,很笃定地等我过去。又想欺负人,没门!我朝他们做了个大大的鬼脸,将菜篮子往头上一罩,迅速坐上公车,直到听到满车的小BABY哭成一团才把菜篮子取下来。
买菜回来时,二黑正在门口卸木瓜,一问才知道,老邻居们因为追公车事件十分愧疚,无视外公经常神来一笔的性格,让他加入门球队、钓鱼协会、棋牌协会等等,外公成了新新小区的大忙人,所以暂且把我的相亲大事放在一边,也没空来咖啡馆查岗。
看得出来,大志和小坏都松了口气,我把二黑留下来,准备三个臭皮匠一齐上阵,教他做糕点,二黑不过六七岁的孩童智力,听说要留下他,很欢乐地包揽了全部工作,真是里里外外一把手,当即扔了我三个乡土气息浓厚的烟灰缸,打碎了四个古香古色的碗,撕了一块土布桌布……肉疼啊肉疼!
大志和小坏为了看住二黑,神经高度紧张,比没做事还累,背靠背瘫在门口喘粗气,连买木瓜牛奶的美女们上门都没力气招呼,二黑再次以健康阳光的形象赢得了美女们的欢心,不出三分钟就赚了个好听的小名“小二黑”。
做完饭菜,木瓜牛奶也卖得差不多了,看着三只小猪被我喂得满面红光,我颇有成就感,喝了点粥权当减肥,爬上去准备好好睡一觉。今天是周末,晚上又有得忙,养精蓄锐是必要的。
经过总结,我那天下午最大的错误是没在门口挂上严禁打扰的招牌,刚有些意识迷糊,二黑爬上来把我推醒,并且连拖带拽将我弄下来,一口气背到门口大树下,可怜我连鞋都没穿啊!
秦哥往树下一站,挺拔的身躯有如劲松,无端端多出几分威严气势,眼睛跟那探照灯差不多,在我身上上上下下扫了N个来回,见我仍然没啥反应,怒喝道:“你们果然是黑店,竟然让你穿这种衣服勾引客人,你不要拦我,这事我管定了!”
我低头,裙子都快到膝盖了,再低头,背心十分宽,什么沟壑什么峰峦都看不见,再低头,我腰上的救生圈嗷嗷嗷嗷——我竟然穿着到处晃悠,恐怕全四海都知道我是肥婆!
“不要怕,小怡人,你跟我说,你们老板有没有对你性骚扰?我仔细观察过,你们老板让你一个小女孩睡在这里肯定是不安好心,一来方便他随时突袭,二来也说明他太会算计,小怡人,乖,好好跟秦哥说,秦哥会保护你!”
我满面愕然,小坏说得没错,不能小看人类的想象力,他到底凭什么说我勾引客人,凭什么说老板不安好心,真是莫名其妙!
面前仿佛是一个中国超人,成天做着拯救世界拯救全人类的春秋大梦,我笑不出来,转头就走,反正他早钻进牛角尖里,我何必多费唇舌。
他连忙拽住我的手,满腔正气地挥手道:“别怕,我的后台很硬,在四海可以横着走,你先跟我去医院检查吧,不管怎样,我秦哥说话算话,一定会帮你!”
“慢着,检查什么?”大志见势不妙,赶紧追出来救驾。
秦哥用力攥着拳头,向他高高挥舞,厉声道:“我打听过,她很老实,一直没有男朋友,要检查出她不是处女,我要你们老板倾家荡产!”
二黑见有人找我麻烦,天王老子也不管了,抄起一根木棒追出来拦在我们面前,一双大眼睛死死瞪着他,还好以前我教过不能打人,要不然秦某人现在已经成了肉饼。
秦哥只得放开我,张牙舞爪地怒吼道:“你们不要欺负小女孩,我告诉你们,我认识四海的黑社会老大过天涯,他的私生女一直纠缠我,哭着喊着要嫁给我,要不是我威武不能屈,到现在我就是四海黑社会老大,整个天涯实业包括四海都是我的!”
此话一出,四周立刻安静下来,二黑别的不知道,过天涯倒是认识,那人他还要叫爸爸呢,立刻把木棒丢了跑到我身边求救,瘪着嘴都快哭出来。
我拍拍二黑的肩膀,转头以四十五度角仰望着他,让他清楚地看到我眼中的星星,用最娇柔的声音道:“秦哥,那私生女是谁啊,以前怎么没听说?”
秦哥对此话的效果非常满意,顺手将我揽过去,凑到我耳边道:“跟你说也无妨,你拿去吓唬吓唬你们老板就是,不要大肆宣扬。我只透露一点,那女孩子从晴和大学毕业没两年,而且出入都是名车接送,还有一部哈雷。说真的,那女孩子很丑,太刁蛮任性了,哪里有你这么温柔老实漂亮,她成天要穿名牌戴名表,不说首饰,全身上下的衣服鞋子动辄上万,我实在忍受不了,黑社会老大过天涯拿枪逼着我我都没点头……”
第五章
“快去相亲!嫁不出去的人没有人权!更没有发言权!”
小坏一边把我往外推,一边振振有辞,我抱着门框不撒手,嗷嗷惨叫,二黑穿着围裙挥舞着锅铲冲出来,高声叫道:“不准欺负我姐姐!”
小坏也是不好惹的,叉着腰冲二黑嚷嚷:“你姐姐都三天没出门了,你还护着她,难道想让她一辈子嫁不出去!”
二黑挠挠头,小心翼翼地看我一眼,耳根红了红,吞吞吐吐道:“外公说姐姐嫁不出去就要嫁给我,其实嫁给我也没关系,姐姐很好。可是,大头哥哥说娶你会很倒霉,拉巴巴拉不出,走路有树就撞树,没树就会摔跟头……”他一边说,一边还扳手指头,小坏乐不可支,顺手敲他一记,二黑浑身一震,满脸惊悚,以从未有过的严肃声音道:“姐姐,你快去相亲,赶快嫁人吧!”
我抄起菜篮子砸过去,旋风般冲上阁楼,把门重重关上。
“减肥”两个红彤彤的大字提醒我那无比郁闷的一天,当秦哥知道我就是那“私生女”的时候,面色别提有多好看,连滚带爬走了,还不忘提醒我他的证件都是假的。
人类的想象力果然无穷,我终于深得其精髓,决定在家靠YY来过日子,坚决不去相亲!
憋闷几天,唯一的成功就是减肥成功了,我有神奇的泡泡糖体质,一吹就大,不吹就缩下来。把日历撕下来,我跟镜子和磅秤好好沟通一番,得出结论:宅是一种神奇的减肥药,可以继续胡吃海吃!
电脑开着,右下角的小企鹅正一闪一闪,我常去的美人群里十分热闹,原来是有人发了个对比相貌相似度的网站,大家拿着各种照片比来比去,一个像赵本山和另一个像葛优的妹妹在狂哭不止,拼命刷屏。
闲着也是闲着,我把自己两张不同的照片贴上去,结果很快出来了:“不要侮辱我的智慧,提醒一下,设计熊猫烧香的是我弟弟!”
我拍着桌子大笑,在相册里翻了翻,找出所有人的照片一一贴上去。还好,大山小山电脑认出是相似度很高的双胞胎,都像干爹。想起干爹,我不由自主地叹气,两人的冰山脸其实都是遗传,从小到大我很少见他笑,只有喝醉酒时十分不可理喻,回来一定要找我,乐呵呵地抱着我,用胡子扎我的脸,非要弄哭我才罢手。
说起来时光对我家四个大人还真是厚道,我家那对帅哥美女组合就不说了,干妈快五十的人,头发仍然乌黑浓密,因为经常绑个长辫子,看起来跟三十多的人差不多,而干爹不喜欢拍照,存货只有硕果仅存的结婚照一张,我顺手将结婚照和我的大辫子照贴在一起,看到结果,下巴哐当砸在桌子上。
相似度:90%!比我和小红美女还像!
“私生女”三个字突然跳进我的脑海,再也赶不开,我死死盯着群里疯狂飙涨的对话,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什么话也不想打。一旦有了怀疑的种子,无数被我无视的证据争先恐后跑出来,任凭我如何打击踩踏回避,始终不肯撤离。
为什么我会像干妈?
别人都是一户一家,为什么就我家有两户?
为什么我跟两个小红在一起大家都说我们像姐妹,是不是在暗示我什么?
明明大头小头才是精英,为什么干爹喜欢我比喜欢他们还多?
为什么我的父母亲总是不在家?
……
我只得到一个问题的答案,为什么大头小头会恨我,为什么他们千方百计要把我赶出来。他们肯定在出国留学之前就知晓秘密,因此百般推脱,不想回来,我的存在对他们来说只是耻辱。
我对群里各种各样的美男完全失去了兴趣,默默关了电脑,一头栽进枕头堆里,又慢腾腾爬出来,趴在栏杆上看这离奇的花花世界。
阳光正好,从密密的绿荫里透下来,在马路上撒下无数跳跃的斑点,像火种,像星辰,更像碧水潭上的粼粼波光。来往的车很少,都似乎怕惊破了这种梦幻,开得如同蜗牛。
风很轻,带着树木清新的味道扑面而来,我爬起来坐在栏杆上,抱着柱子蹭啊蹭,一边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二黑猖狂的笑声飘飘忽忽飞上来,提醒我一个郁闷的现实,拜大山所赐,我竟然被二黑嫌弃了,什么世道!
一辆熟悉的黑色车子突然停在咖啡馆前,小山快步走下来,目光凌厉地和我遥遥相对,半晌才挤出两个字:“下来!”
这里反正是我的地盘,怕他作甚,这种祸害我的精英气死一个少一个!我把心一横,放开柱子,水袖一挥,在空中挽了个花,妖娆地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壁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我到底还是小看了小山的凶残,正唱得高兴,一股阴风扑面而来,我定睛一看,小山拿着根竹竿朝我扑来,吓得一个激灵,从栏杆掉了下来,正落在刚搭的雨篷上,而后又从雨篷滑下来,笔直地落入他铜墙铁壁做的怀抱。
他满面怒容,看来又想狠狠教训我一顿,我慌忙抱着头蹲下来,他吭哧吭哧直喘粗气,拎着我的衣领将我提起来,冷冷道:“你到底闹够了没有!你今年是26岁,不是6岁!”
不用你提醒我的年龄!我委委屈屈地想,哽咽道:“小头哥哥,我是不是干爹的私生女?”
我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如果他承认,我就永远不出现在他们面前,不讨他们嫌,如果他支支吾吾,我就继续离家出走,继续宅,如果……
然而,从头顶传来的剧痛已经容不得我多想,我抱着脑袋又蹲下来,抖抖索索道:“你不说就不说,干嘛打人,我只想知道真相。”
话音未落,他的巴掌又降临我的头顶,在距离仅一厘米处停下来,化掌为拳,在我面前握得骨节嘎吱有声,他咬牙切齿道:“你这个祸害,真想打死你算了!”
三个脑袋瓜在窗口漂移,只听哎呀一声,二黑被人踢出来,捂着屁股呜呜直叫:“小哥哥,他们打我。”
小山收起拳头,指着我厉声道:“二黑,晚上把你姐带回来,带不回来这里也别做了,以后我改做酒吧!”
“不要啊!”另外两人也从窗口冒出来,可怜巴巴看着我,我就势扑到台阶上坐下来,抱着膝盖认真地伤心,打不过说不过玩不过,也只有委曲求全一条路可走。
他上上下下视察一圈,来了个彻底的清洗,将我收藏了N年的各色各样美男画报杂志全部没收,我的心啊,鲜血淋淋啊!
他得胜回朝,还是丝毫没见什么喜色,冲二黑厉声道:“给你一个任务,以后有男人敢跟你姐姐唧唧歪歪,直接抄棍子打人,你打人不用负法律责任,明白没!”
二黑眼睛一亮,双脚啪地一声并拢,给他敬了个少先队队礼。
小山还是不满意,闷哼一声,钻进车里飞驰而去。
第五章
没有美男,没有人权,没有发言权,生不如死嗷嗷!
我在咖啡馆前伤春悲秋,抱着雕花栏杆荡秋千,客人渐渐多了,远远打声招呼,纷纷绕路而行,也许我的怨念实在太过强大,竟无人侵占我的风水宝地。
二黑忙得一脑门的汗水,乐呵呵端出一个小碟,赫然是个提拉米苏,这小子做吃的还真有天分,看来我的决定是对的,我接过小碟尝了尝,对他伸出大拇指,他搓着手直笑,里面有好几个甜滋滋的女声同时响起,“小二黑,我也要我也要!”
二黑嗖的一声没了影,我不禁对他的速度叹为观止,抱着碟子继续哀怨,还冒出些“我家小孩初长成”的不舍。
一个打扮得体、优雅迷人的中年女子款款走来,朝我嫣然一笑,我满嘴蛋糕,冲她尴尬地笑,下意识地朝里面比了比,她却视若无睹,毫不忌讳我坐的是台阶,凑到我身边坐下来,来个惊悚的开场白:“我是来跟你相亲的。”
满嘴蛋糕以飞毛腿的速度逃离我的嘴巴,碟子叉子也掉在地上,我捂着嘴猛咳不止,不知道里面哪位客人极富同情心,丢出一小瓶矿泉水,我咕咚咕咚喝了下去,冲她比划出黄飞鸿的造型——不要命了是不是,敢来调戏我,就算你是小红美女的妹妹,我也只能告诉你,我喜欢的是臭男人!
她微微一愣,掩嘴直笑,柔声道:“你误会了,我是代我儿子来的。”
不早说,浪费我的蛋糕!我收起黄飞鸿造型,还是不敢过去,抱着矿泉水瓶子当武器,战战兢兢道:“请问……”
“我是芊芊美容的老板沈芊芊,相信你听说过我的名字。”她慢慢起身,将右手伸向前方,笑微微道:“怡人小姐,请!”
我张口结舌,何止听说过,我面前停车场旁竖的那大招牌上的女子不正是她,不过她比招牌上还要漂亮,一笑起来,简直像繁花盛放,真能让人看花了眼。
并不止如此,从偶然收集的情报里,我还知道她是一个高调到无以复加的女人,完全跟我家那喜欢藏人堆里或者玩失踪的夫妻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类,同样跻身四海十大杰出青年,她只要有出头的机会就不会放过,春节大量采购鞭炮送到周围的“贫困山区”,元宵节主持烟花节,端午节做天下第一大粽子,她的大脑袋招牌挂满了全城……
如果没有记错,她曾经送美容卡给两个小红,只是两个小红都说,这种女人招惹不得,说不定就成了她的道具,于是两人采取DIY方式做美容,经常变身“黄瓜怪人”、“香蕉怪人”、“黑面包公”、“面粉超人”等等,在小楼里到处晃悠,吓得我们四个孩子连同老外公抱头鼠窜。
我的眼神出卖了内心的惶恐,沈芊芊矜持地微笑:“怡人,别紧张,虽然我是名人,但也是个普通人。而且我们并不陌生,你小时候我还去过你们家,你妈妈和干妈都是我的闺中密友,只不过我们都是事业型女性,没有那么多机会跟那些三姑六婆一样扎堆说长道短。以后你就会知道,我通情达理,心态十分年轻,其实是很好相处的人。”
那三个坏小子轮流探头出来,见没有险情,又都缩了回去,最有礼貌的二黑还端了杯水出来给沈芊芊,沈芊芊笑眯眯地接过去,冲我感慨万千道:“两位小红姐姐都跟我一样,都是非常有爱心的人,她们太忙,还只收养了一个弱智,我平时比较闲,所以做的事情更多,上个月我去贫困地区考察……”
看到二黑还在搓着手乐呵呵地等表扬,我心头一沉,一下子就蹦到台阶下,忙不迭道:“阿姨,您刚才说去哪里?”
她眉头微蹙,似乎很不乐意我打断她的话,将杯子还给二黑,冲我招招手,大步流星走在前头,那个风度翩翩,那个婀娜多姿,那个仪态万千……我苦着脸看看自己的小背心、大摆裙和夹板拖鞋,顿时觉得自己成了小丫鬟。
第五章
白色奥迪上的年轻司机也是一身白色制服,不苟言笑,帅得惊心动魄,我口水还没擦干,她又拉开了话匣子,从芊芊美容的历史讲到未来的规划,从她小时候的梦想到辛苦创业的过程,幸亏帅哥散发的超强淡定气息抚慰了我的焦躁情绪,我才不至于跳车逃窜。
大名人,这是在相亲还是做报告,我真的真的对您的革命家史没兴趣,您好歹谈谈您儿子吧!
也许从容镇定的帅司机听到了我心里的话,趁她喝水的当儿,插嘴道:“董事长,要去接囡囡少爷吗?”
她终于转移话题,满脸母性的光辉,冲我骄傲地笑了笑:“我儿子叫沈囡囡,囡就是口字里面一个女,囡囡今年三十岁,是个漂亮孩子,学习好身材好,又很乖巧懂事,你一定会喜欢的!”
我忍不住想笑,男人取这么个名字,要不是好孩子才怪呢!
我的笑容一定刺激了她,她幽幽叹道:“不瞒你说,为了我儿子的婚事,我真是操碎了心。你应该知道,我跟老公很早就离婚了,为了逼他把囡囡让给我,差点倾家荡产,囡囡在我心里比事业还要重要。囡囡真是个好孩子,美中不足,跟着我别的没学到,倒是学到了一副好心肠,以前谈过好几个女朋友,都是对她们百依百顺,被人家欺负也不说,最后都是我看不过眼,帮他摆平。我不是没考虑过和你家联姻,只是过天涯的两个儿子实在太优秀,我怕我家囡囡太乖巧,不好意思跟他们争。这不,一听说你要相亲,我赶紧帮囡囡打点好其他的事情,让他一心一意跟你相处,早点把你娶进门,也了却我的一桩心事!”
四海古城高高的红漆大门近在眼前,连帅司机都从容不下去了,沉声道:“董事长,囡囡少爷要不要接?”
她哎呦一声,恍然大悟地看了看城门,又回头看看,按下手机快捷键,用温柔得要滴水的声音道:“囡囡,快开车来南城门外的红色庄园,妈妈等你哦!”
那边嗯嗯两声,立刻挂了,走出城门,她又拨了这个电话,柔声道:“囡囡,妈妈刚才说错了,你开车别开那么快,马上要到下班高峰期,路上千万要小心。怡人妹妹有妈妈陪着,跑不了!”
如果没有看错,帅司机刚刚用微不足道的幅度颤抖了几下,跟我的幅度差不多,我遗忘许久的囧囧有神面孔又冒出来,脑袋上蹦出一个小框框,里面有个嗷嗷待哺的娃娃,名字正好叫做囡囡。
“我家囡囡最乖啦!”沈芊芊恋恋不舍地将手机收线,非常警惕地斜了我一眼,正色道:“虽然我家囡囡很好,你也别想欺负他,千万别学你妈妈和干妈!”
“为什么?”话一出口,我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好不容易耳根清净,真是多此一问!
果不其然,她的话匣子又开了,而且从此再也没关上,从我家两位小红的出生一直到现在,许多事情连我也不知道,原来过天涯一到四海就被两个小红盯上了,两人一早放话出去,说此人是两人囊中之物,谁来抢跟谁拼命,结果两人抢了一场,我家小红美女技不如人,干爹和干妈凑成了一对,而我家小红来了趟伤心之旅,正碰上易大帅哥,迅速移情别恋,两人回到四海时就有了我。
干爹果然魅力无穷,连骄傲如沈芊芊也念念不忘,不时提到他的丰功伟绩,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红色庄园门口,她终于结束这次单方面会谈,笑吟吟道:“冲着你是过天涯的女儿,我也一定促成这门亲事!”
虽然我很想纠正她的错误认识,但一想到由此引发的后果,还是悻悻然下车,将一只漂亮的大白鹅赶得到处乱跑,一是发泄我坐车近一小时的憋闷之气,二是躲开那硕大的话匣子。
大白鹅无处躲藏,竟然绝地大反攻,伸着长长的脖子啄我,我的夹板拖鞋哪里跑得动,屁股很快吃了一记,痛得我哭爹叫娘。沈芊芊好整以暇地坐在花园的凉亭里,笑得花枝乱颤,还是帅司机心肠好,跑来帮我赶走大白鹅,抿着嘴领我过去,如果肩膀不一抖一抖,我会更感激他。
红色庄园原是以前的湖区,现在是四海古城最有名的休闲之地,方圆近十里,老板颇有创意,就地取材,将湖泊保留,建起无数亭台楼阁和别墅饭庄,并在最高的山坡修了个酒店,与凤凰山遥遥相对,可以鸟瞰四海古城,不用说,这些地方都是烧银子的。
红色庄园入口有一条笔直的道路通往酒店,路边则有无数岔道,通往各个分点。现在是学生最多的时候,这里门可罗雀,不存在平时那种要定餐定位的情况,所以径直到了一个离门口比较近,也是最美的一个小湖。
幸亏有二黑的提拉米苏垫底,我借欣赏美景之机在湖边小道到处晃悠,到晚霞漫天的时候还没觉得饿,沈芊芊也不催我,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时而怒骂,时而柔情似水,时而一本正经,时而谄媚……我亲眼所见,帅司机一共给她换了两个电池,事业型女性确实不容易!
听到汽车喇叭声,她终于放下电话,以雀跃的姿态冲去迎接,我对这个囡囡好奇到了极点,贼头贼脑蹩到亭子边,听到帅司机扑哧一笑:“怡人小姐,赶快跟你家里人联系!”
我还没反应过来,沈芊芊已经拥着比她高出一头的男子走近,我迅速立正站好,等待检阅,沈芊芊将面无表情的男子拉到亭子里坐下,朝我招手道:“怡人,快来见见你的囡囡哥哥,你们小时候见过的。”
直到我站到面前,那男子才有反应,抬头上上下下看我一眼,用力撇撇嘴。我几乎爆笑出来,他怎么把我想做的抢先了,太不给面子了!
这个叫囡囡的三十岁男子和我想象的大有出入,并不是粉嫩嫩的乖宝宝,有三十八九岁男子的沧桑,脸色苍白,眼眶青黑,还有个占据半个脸颊的眼袋,一看就是经常熬夜的亚健康人类,根据沈芊芊说他足不出户的情况看,只有一个可能,他天天打网络游戏呢!
除此之外,沈芊芊并没有吹牛,囡囡很高很瘦,肩膀很宽,像个衣服架子,脸部轮廓带着几分沈芊芊的影子,并不难看,加上沈芊芊做美容美发行业,把将拾掇得十分精神,当然,这只是表面的精神,他的眼睛很大,却看不出任何亮光。
沈芊芊热情地拉我们相对而坐,安排好饭菜,借口晚上有事兴冲冲走了,剩下我们大眼瞪小眼,他面向小湖来了个老僧入定,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我无可奈何,只得抱着茶壶一杯一杯接一杯。
喝了两壶茶都没等出一句话,我终于忍不住开口:“囡囡,你打什么游戏?”
他猛一转头,做贼一般四处看了看,小心翼翼道:“别告诉我妈妈,我妈妈说那是小孩子玩的,老是要我接手公司,一些破剃头匠有什么好管的,烦死了!”
我的囧脸成功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双手托腮,以四十五度和星星眼望天状笑道:“我妈妈不喜欢我打游戏,你会不会反对?”
我拼命摇头,歪歪头,试图把他奇特的角度纠正过来,说真的,这样看人我很累呢!
他眼睛一亮,重新认识我的意思表达得十分明显,于是,我不得不无比荣幸地维持着囧脸,接受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的检查。
坐姿无法满足他强烈的检查欲望,于是,在我非暴力不合作的情况下,我被他掐在后颈拎起来,比身高,比手的大小,比脚的长短,比眼睛大小……我的囧脸无以为继,头顶上冒出一个云朵大的框框,里面有个叫囡囡的牛马贩子在畜牲市场精挑细选。
折腾到饭菜送上来,他终于满意,拊掌大笑:“我妈妈这一次算找对人了,以前那些女孩子都不准我打游戏,老让我陪她们逛街看电影,明知道我讨厌人多的地方!我妈妈说得没错,女人是老虎,心肠大大的坏,通通死啦死啦滴!”
他自以为说了个很好笑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将石桌拍得砰砰响。我无语望天,天上飘着镶着黑边的玫瑰色云彩,一会变成个囧字,一会变成个人字。
一不做二不休,我扑上桌子,抓起筷子就开动了,他摸摸肚子,发现了比讲笑话更好玩的事情,坐下来拿起筷子和我抢菜吃,而且还很享受和我争夺的过程,专门瞄准我夹到面前的菜,得手一次就磔磔怪笑一次,引得已经归林的鸟雀和不明家禽野兽四处应和,再加上小湖里的青蛙,旁边服务生隐忍的笑声,这顿饭吃得真叫热闹!
敌在明我在暗,而且两方实力悬殊,我夹了N次菜,到嘴的不过几条青菜,而且肯定还是他不喜欢吃青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的。他吃得满面红光,笑容灿烂,哪里还有刚才的夜游神形象,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当然是我,可怜的我喝了一肚子水,用青菜扒拉了几口干饭,已经气息奄奄,哪里还有刚才和大白鹅作战的威风凛凛。
这乖宝宝在家憋疯了,所以看到有人陪他玩才会像看到亲人一样,我一而再地用这个理由按捺住将他踹到湖里的冲动,决定举手投降:我玩不过你,我投降总可以!
见我把碗筷放下来,他长长地“唉”了一声,颇为扫兴地把筷子放下来,可怜巴巴道:“我妈妈老说吃饭不要说话,你难道也学了这一套?”
他的话匣子容量并不大,应该有我说话的时间,我左思右想,正色道:“这倒不是,我们家很多事情都是饭桌上谈的,不过仅仅是说话,玩闹还是不允许的!”
“我妈妈也这么说过,很多生意都是饭桌上谈成的!”他精神头又来了,喜滋滋道:“我妈妈说你嫁不出去,我还以为你太丑了,不过一见到你就觉得你肯定跟我一样宅,所以才没人要。要不你嫁给我吧,我很喜欢你呢,真的!”
我弱弱地举手发言,想纠正他的偏见,第一,我不是嫁不出去;第二,我不宅,我发誓痛改前非,每天爬凤凰山逛碧水潭,坚决消除我身上宅女的气息;第三,我不是没人要;第四,我不稀罕你的喜欢,坚决不嫁给你!
然而,情况并没有我想的那么乐观,刚把第一条意见陈述完,他已经捂着肚子笑得满地打滚,断断续续道:“我妈妈说得没错,女孩子就是嘴硬,我的条件这么好,其实你老早就动心了吧,要不然怎么会我妈妈一提就跑来这种荒郊野外见我呢!”
服务员把最后一盘菜送上来,一瞬间口歪眼斜地走得干干净净,他挥挥手笑道:“我妈妈说了,你们女孩子喜欢装样,别跟你们计较就没事了,放心吧,我很大度的,刚才那话我当没听见!”
我瞠目结舌,沟通无果,只得转而研究菜,刚送来的是撒着胡椒粉的荷包蛋,自然是庄子里自产的土鸡蛋做的,非常香。荷包蛋似乎听到我内心的渴望,在汤里油油地招摇,落在我的眼中别有一番美丽景色。
美色当前,吃还是不吃,是个关系到国计民生的大问题,听到我肚子大声的回应,我更加坚定了将它消灭的念头。仿佛在黑暗中点亮了一盏明灯,仿佛在长夜发现熹微晨光,我以万夫莫当之勇披荆斩棘,跋山涉水……在手中尚无任何兵器的情况下,化食欲为力量,以锐不可挡之势,一手抓了一个,三两口迅速干掉——这个经验可以证明,胜利,是属于眼明手快者,是属于意志坚定者,是属于身负血海深仇者!
他狂笑连连,眼中闪着睿智的光芒,将那盘荷包蛋飞快地端到自己面前。
一场世纪大战就此开始,我舍弃筷子,双手并用,抓一个菜,他就抢跑一个菜,我到底技不如人,抢到最后,桌子上空空荡荡,所有的菜都被他转移到地上去了,看着他嚣张的笑容,再看看我面前硕果仅存的饭碗和筷子,我用油乎乎的手啪地一声狠狠打在前额,终于幡然醒悟,我今天吃错药了是不是,跟一个三十岁的男人抢菜吃!
他取得最后的胜利,笑得喘不过气来,我脑子里嗡嗡直叫,抄起饭碗兜头砸了过去。
饭碗是木头的,并未造成实质伤害,他顶着满头的白色饭粒呆若木鸡,我吓得腿肚子直抖,在变出黄飞鸿造型和李小龙造型间举棋不定,而后,终于选择了最佳武器——筷子,一手拿着一支抖抖索索比向他。
实践证明,我高看了宅男的杀伤力,不等我拿着筷子摆出一个具有威慑力的造型,他突然大哭起来,狂奔而去,留下凄厉的余音在湖边久久回荡。
“我妈妈说的没错,女人是老虎!”
第六章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空放光明,好像千万小眼睛,太阳慢慢向西沉,乌鸦回家一群群,星星张着小眼睛,闪闪烁烁到天明……
我暗暗佩服自己,竟然能把这首远古的儿歌完完整整唱下来。于是,头顶笼罩着一群始终不离不弃的乌鸦,热热闹闹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晚风呜呜地吹,路边的树木花草沙沙地响,明明这么多动静,为什么半个人影都没有嗷嗷嗷!
我数遍全身上下只找到手机钥匙包里的几个坐车的硬币,为了不被红色庄园的老板留下来洗碗,不得不跟在囡囡身后逃之夭夭。当我理解千辛万苦从红色庄园绕出来,我终于明白帅司机让我跟家里人联系是什么意思,而且不得不认同某人的话,这里确实是荒郊野外,走了快半小时,鬼都不见一只!
这个求救电话打还是不打,是个关系到我以后生存大计的问题,我双手捧着电话,在大山小山和咖啡馆之间拿捏不定,打到咖啡馆,以后那帮坏小子会笑我一万年,打给大山小山,不用说,我不是被两人冻死就是吓死!
天无绝人之路,前面突然传来车声,我当机立断,将长裙拉高,折了一根树枝,脱下小背心做成旗帜,大马金刀往路中间一站,将我的白旗用力挥舞。
车声渐渐近了,车灯照得我眼前白花花一片,我只得遮住眼睛,一边拼命晃白旗,死在这里太冤了,我还没谈过恋爱呢!
车一直逼到我面前才停下,我捂着狂跳不已的胸口大叫:“你想碾死人啊!”
车门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钻出来,笔直地站在车旁,犹如下凡的天神。
“大头哥哥!”我将白旗一丢,猛地扑了上去,抱着他大哭,当然,还有一半是虚张声势博取同情。他叹了又叹,脱下西装披在我身上,将我塞进车里,徐徐调转车头。
哭累了,我缩成一团,很快进入梦乡,还来不及问清楚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意识模糊间,他似乎叫了我两声,我害怕面对他们的质问,干脆装死,他叫不醒我,只得将我抱起来送到我久违的床上。
然而,我装死的伎俩只能骗一小会,刚将我放下,小山和外公冲了进来,小山一点也没有客气可讲,将大山的西装扯下来,丢了件家居连衣裙给我,外公叉着腰指住大山的鼻子,怪叫连连:“兔子不吃窝边草,你怎么能对我的宝贝喜鹊下手呢!我要留着宝贝喜鹊招基因优良的外孙女婿,基因你知道不,就是你爸爸传给你的东西,你们过家的基因太不靠谱,我要找个靠谱的……”
我换了衣服出来,外公还在活蹦乱跳,大山小山似乎丝毫没被他影响,面对面正用眼神无声地交流,我慌忙走到两人中间,哭丧着脸道:“今天沈芊芊找我……”
“你怎么这么笨,什么人都跟着走,要她是人贩子怎么办!”小山一双比牛魔王还恐怖的眼睛恶狠狠瞪住我,我缩缩脖子,下意识往大山身后躲,大山将我拎出来,对喋喋不休的外公正色道:“她今天被人欺负了!”
“那还了得!”外公吼得满屋子的白粉簌簌地落,“谁干的,我找他拼命!”
大山制止了他的叫嚣,和小山交换一个眼色,咬了咬牙,冷冷道:“刚才我接到沈芊芊的电话,说你打了她宝贝儿子,要跟咱们法庭上见!”
有没有搞错!我瞠目结舌,挤到两人中间,向两人比我的细胳膊细腿,双胞胎就是双胞胎,打开我手的动作都这么整齐,还都这么痛,还同时问出一句话:“你难道不知道沈芊芊的宝贝儿子碰不得!”
两条手臂,十个手指印,我欲哭无泪,悻悻道:“三十岁的男人,又不是玉做的,哪里会碰不得!”
大山苦笑道:“上次有个女孩子拉他去逛街,他走路不看路撞到人,撞翻了那人手里的咖啡,结果那人硬是被沈芊芊折腾到离开四海,女孩子也被骂走了。”
事情如此离奇,恕我愚笨的脑袋不能理解,显然,一贯天马行空的外公也不明白,拍着脑门喃喃自语:“她这是把儿子当什么养,我的老天!”
我脆弱的心脏已经不能承受再多惊吓,抖抖索索抱着大头哥哥的胳膊,希望他再次发扬英雄救美精神,别让我坐牢啊!人家泼一身咖啡就被撵出四海,我还真正动手砸他脑袋瓜呢,岂不是罪该万死!
“把今天的事情说清楚,我们好早做准备!”
大头哥哥以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眼神狠狠瞪我,小头哥哥照着大头哥哥的葫芦瞪出同样的刀光剑影,我浑身一个激灵,放开救命稻草——大头哥哥的胳膊,手舞足蹈跟三人比划今天的惨烈战况,三人的脸色变得煞是好看,白了青,青了又变黑,黑了再变成惨绿……
听到我用碗砸了囡囡,大头小头两人的表情都有些狰狞,我脖子一缩,歇斯底里地喊:“是木碗,是木碗……”
还好有外公支持我,一边往外走一边摩拳擦掌道:“什么小破孩,这么精贵!我去买铁碗,砸不死他!”
有人朝我屁股踹了一脚,这次指令的目标人物自然是外公,见我扑过来,外公迅速拉住我的手,慷慨激昂地振臂高呼:“不要拉我,我要去买铁碗!”
“外公,明明是你拉着我好不好!”我在心中腹诽,顺应大家的意愿,把外公拉回来坐下。
大头哥哥的手机催命般响起,他按下接听,一听声音就变了脸色,嗯嗯应了几声就收了线,面如土色,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小头哥哥的手机也响了,同样的过程后,他面如菜色地盯着我,咬牙切齿道:“你这个祸害!”
作为一个祸害,没有弄明白谁来的电话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大头憋出一句话:“我爸爸妈妈也知道了,要我们自己解决!”
小头用力戳我的额头,“你爸爸妈妈也知道了,要你自己解决!”
我抢过小头的电话,一边翻来电显示一边呜呜直哭,我都找不到爸爸妈妈和干爹干妈的联系方式,她沈芊芊为什么如此神通广大,大头叹了口气,主动拿手机给我看,看到同样的无号码三个字,我突然很想做个名副其实的祸害,将手机全都砸了!
两人面面相觑,将手机收了回去,大山摸摸我的头,柔声道:“别急,爸爸说这次就当考验我们,其实生意场和官场上很多人比沈芊芊还要难缠。”
我泪眼朦胧看看两人,不禁觉得今天这事并不那么倒霉,至少又感到两个哥哥的温暖,关键时刻,我们还是一家人。我正要顺便在大头哥哥身上蹭蹭,他脸色大变,慌不择路冲出去,我维持着蹭蹭的姿势,成了雕像。
一阵吵闹声从大门口传来,外公神奇地听到了什么,只说了“警察”两个字,人已经不见踪影。小头哥哥捏着下巴想了想,拉着我径直往后门走,后门一开,一个笑得满脸褶子的警察好整以暇地冲我们招手,“嗨,你们好!我叫壮志,少年壮志不言愁的壮志,很高兴认识你们!”
第六章
因为笑面警察壮志的出面,聚集在大门口的邻居们弄清楚事情的经过,知道他们不是要抓我走,这才放过刚毕业的小警察。小警察耀武扬威惯了,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形,吓得屁滚尿流,门都没进就溜了。
不过,小警察走得也算明智,后来我才晓得,四海警察局上上下下都知道沈家宝贝的大名,听说他被小红家的乖女儿打了,而且沈芊芊大张旗鼓送儿子去医院验伤,都笑破了肚皮,及至沈家母子赖在医院不肯走,硬说囡囡被打成脑震荡,而且造成巨大的心理伤害,大家没办法,只得上门来意思一下。
小头把我反锁在房间里享受按摩浴缸,大头则和壮志言谈甚欢,简直有一见如故的意味,随后小山叫来丰盛的外卖,三人在二楼大阳台赏风景喝酒,而我只能郁闷地挠墙挠床单,最后选择了小头哥哥香喷喷的大床,睡得不知春秋几何。
在黑洞洞的房间醒了几次又睡过去,在饿死前一刻,我实在忍不了,也不管会不会被警察逮个正着,打开门一看,突然用残存的气力发出狼嚎。
太阳都爬上凤凰山顶了,小头居心叵测,竟然把房间的遮光窗帘放下来,害我上班迟到,待会肯定又会被那两个坏小子笑话!
我奄奄一息地爬下楼,怀着无比虔诚之心想在桃花大神面前祈祷,一看桃花树竟没了影子,那块地方摆上一套藤艺桌椅,小桌上还放着外公的大口杯,不禁傻眼了。
门开了,二黑伸了个脑袋进来,怯生生道:“姐姐,桃花树都烂掉了,我搬去扔了。”
很显然,他不敢进门是畏惧我的淫威,不过,我现在有比找他麻烦更紧迫的事情,赶紧冲到洗手间,往马桶上一坐,抱着头嗷嗷惨叫。
我说最近这么倒霉,敢情我拜错了神,拜的是假冒伪劣的烂桃花大神!
外面响起二黑小心翼翼的声音:“姐姐,外公带着小区气功队去帮你忙,要我看住你,不让你出去闯祸,要我把门锁了,你别生气啊,以后我天天做提什么苏给你吃!”
我还在咒骂烂桃花大神,丝毫没体会到二黑此话的精髓,等我舒爽了起身,才发现大事不妙,二黑这兔崽子执行力超强,竟把我锁在臭烘烘的洗手间!
烂桃花大神,你也忒缺德了!
这日子怎么过啊!
我不相亲了成不成嗷嗷嗷!
我从心底发出凄厉的悲鸣,听见沉重的脚步声逼近,又渐渐远离,再逼近,再远离……我终于明白那天提着菜篮子在徘徊中思考是否减肥时小坏和大志的心情,这简直就是活生生的折磨!
当我抄起莲蓬头将窗户玻璃砸碎,二黑惊恐的脸出现在面前,而后又迅速变化出泫然欲泣的讨打模样,哀哀叫道:“姐姐,快逃命吧,你打碎玻璃,警察叔叔马上就来捉你了!”
他的身后,警察壮志的笑脸第一次让我有唏嘘之感,壮志将我从窗台扶下来,笑得前仰后合。二黑还不肯放弃救我于水火的梦想,在壮志弯腰之时,冲上来抱住我的腰,将我囫囵夹到腋下,如同后面有机关枪扫射,带了个人都能跑得像火箭上天,连壮志都追不上。
最后,壮志动用了不敢进新新小区的援兵小警察,终于把濒死的我救下来。我们一行四人在邻居们的千叮咛万嘱咐下离开新新小区,二黑第一次坐警车,以恐怖的热情挥舞双手告别众人,犹如出征的将军。
开车的小警察已经面无人色,不停从后视镜里看我,似乎生怕我们姐弟化身哥斯拉,倒是壮志难得有了严肃的表情,斜坐着往后盯着我看,在我浑身毛骨悚然之际,突然捧腹大笑。
笑笑笑,当警察还这么爱笑,小心捉不到罪犯!我腹诽不已,小警察回归了正义使者的行列,冷冷道:“你昨天为什么动手?”
壮志又是一阵爆笑,一巴掌拍到小警察肩膀,喘着气道:“她抢菜抢不过,恼羞成怒!哈哈哈……昨天我偷偷跟沈囡囡沟通了,他说不追究你的法律责任可以,但是要跟你再抢一次哈哈哈……一定要砸回来哈哈哈哈……”
小警察绷紧的脸不停抽搐,油门一踩,飙车不到五分钟就到达凤凰山脚,将警车冲进停车场横着,打开车门冲出去,在草地上笑得滚来滚去,果然受过专业训练,那姿势真叫漂亮!
二黑是个勤奋好学的好孩子,也跟了下去学着滚,小警察捶地,他也捶地,小警察以头撞树,他也去撞,小警察眼明手快,将二黑拦下来,满面惊悚地牵着他走向对面的咖啡馆。
壮志一边擦眼泪一边将我扶下来,并不急于往对面走,笑吟吟地看进我眼底,一字一顿道:“听说你在相亲,沈囡囡就别考虑了,你看我怎么样?”
仿佛看到烂桃花大神在拼命向我招手,我囧囧有神地看着那百褶花朵般的笑脸,下意识退后一步,非常正常地踩到一个不明物体,一屁股坐到地上。
他倒还算有自知之明,在脸上摸了一把,深沉地叹了口气:“我是看起来沧桑啦,其实还只有二十五岁,还是个小小少年,你这算老牛吃嫩草呢!”
我惨呼一声,某处大真是个麻烦事,传递的道路也漫长,摔了这么久,到现在才知道疼!
嫩草壮志其实是个尊老爱幼的好孩子,顾不上把满脸褶子捋平,一个箭步将我扶起来,凑到我鼻子前一厘米处细细地瞧,我得以观赏到那几颗代表青春的嘎嘣豆和纵横交错的纹路全景,突然有打扁这张脸的冲动。
轮不到我发威,壮志摸着下巴哀怨地发表观感:“真想不到,我大好的少年壮志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其实我比较喜欢十八九岁的美少女,不过我也知道这是不现实的……”
“阿姨,请问晴和大学往哪走?”一个娇滴滴的声音成功地挽救了嫩草壮志的脸,我把攥得死紧的拳头松开,看向声音的方向,差点没把一口牙齿咬成齑粉!
上天果然从不会眷顾我,壮志说到十八九岁的美少女,马上就如愿以偿,美少女满身大大小小的骷髅头,头发剪得七零八落,别着许许多多五颜六色的发卡,还化了代表美少女的梦幻妆,大眼睛粉脸颊红唇……
问题不在这里,我不过比你大几岁,至于叫我阿姨嘛,美少女同学,你青春美丽嘎嘣豆长到眼睛上了咩!
我愤怒,坚决不答应!美少女眨巴眨巴眼睛,凑上来甜甜地叫道:“这位长辫子阿姨,请问晴和大学往哪里走?”
我怒发冲冠,恶狠狠道:“我哪里长得像阿姨,同学!”
娇滴滴的美少女果然不好伺候,她仔细看了我一眼,嘴巴一瘪,呜呜哭了起来:“本来就是阿姨啊!”
会哭了不起咩!我也会哭,哭得比你还大声,而且这里是我的地盘,我干嚎几嗓子就有人来维护正义!当我的小宇宙熊熊燃烧之时,壮志的大笑成功地让我认清楚形势,我恼羞成怒,拔腿就走,听到美少女泫然欲泣道:“这位老伯伯,请问晴和大学往哪里走?”
我腿一软,差点一头栽倒在地,颤巍巍地回头,少年壮志双手捧着脸,眼睛和嘴扩张出同样的形状,让我终于心理平衡。
第六章
趁两人纠缠伯伯和哥哥的问题,我信步走出停车场,抬头一看,当即扶住一棵大树,恨不得退化成山顶洞人,噌噌爬上去。
咖啡馆外面,天才的老外公身着白绸功夫装黑布鞋,腰间一根红彤彤的绸带,带领六个同样装束的老邻居组成品字型队伍,将沈芊芊拦截在门口,正中规中距地一齐冲她发功!
风中,红彤彤的腰带高高飘扬,映红了沈芊芊扭曲的紫色脸。她屡次突围,都被外公的气功队化解,喘着粗气跺脚痛骂,再也没什么十大杰出青年的美好形象可言。
围观的人群中,小警察的一身皮无比打眼,沈芊芊迅速扑向他,因为二黑与小警察建立了深厚友谊,拉着他不放手,小警察错过了逃脱的最佳时机,不得不出面主持正义,当然,我想他最痛苦的并非试图挣脱二黑和沈芊芊两人的拉扯,而是千辛万苦拉扯住脸上的表情肌,不让其做出除严肃深沉之外的任何活动。
“你好!”身后突然冒出一个发言奇特的声音,我扭头一看,迅速藏身树后,冲那大胡子老外艰难地挤出笑脸。
“请问,这是不是中国功夫?”老外朝对面一指,手舞足蹈地学着比划,那溢于言表的兴奋之色让我实在不忍心说出真相。
我刚点头,老外吆喝一声,从马路边的一辆大巴冲下大队老外,每人都是长枪短炮,装备精良。一时间,由摄影机相机三脚架等组成的大军浩浩荡荡冲向咖啡馆,我眼前一片星光闪烁,靠在树上,傻了!
去不去救外公,是一个关系到国家脸面和道德品质的严肃问题,我藏在树后观察良久,犹豫不决。不过,壮志用快刀斩乱麻的方式帮我解决了这个问题,拉着我回到警车上,迅速逃离现场,当然,还不忘奉送那让人抓狂的大笑。
我依依不舍把目光从外公那边收回来,抱着放了无数个二踢脚的脑袋认认真真发了会呆,苦思和烂桃花大神的沟通之道,俗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烂桃花大神自然没人会请,如今好不容易找到我这片完美的试验田,哪里会这么容易走!
肚子的抗议声终于拉回我的注意力,显然壮志也听到了,笑得嘴巴似要挂到耳根,从一个公文包里掏出一块巧克力扔给我,“先顶会,马上就有好吃的!”
巧克力有点化了,我囫囵塞进嘴里,看到窗外飞逝的树木,大惊失色,大叫一声:“你这是去哪!”
他呵呵直笑,朝我挤挤眼睛,“猜猜!”
那种打扁这张脸的冲动让我痛苦不堪,理智告诉我,这一拳头下去就是袭警,我还有事没完,再整出点事只有死路一条,我紧紧握住拳头,咬牙切齿道:“猜不出!”
“真是,一点活力都没有,大一岁而已,怎么比我差这么多!”他撇撇嘴,笑眯眯道:“丑媳妇总要见公婆,我带你回去给我妈和姐姐看看!”
在跳车和掐死他等选择之间,我不得不选择了最温和的方式,一个字一个字道:“我们刚刚认识,彼此情况还不了解……”
“你瞎操心什么啊,你干爹以前是我们局长的手下,我们局长特别喜欢他,有事没事就夸,我们耳朵都听出茧子了,哪里会不熟悉呢!”
我一忍再忍,用力掐在自己的大腿,以狰狞的表情笑道:“我是说我刚刚认识你,冒昧上门很不好,而且我还没换衣服,这样太难看了!”
他斜了我一眼,嘻嘻笑道:“你长得这么朴实,收拾不出来的,别费那个事啦!”
很好!很好!我揉了揉我朴实得有些僵硬的脸,用刚吃下去的巧克力提供的能量保证不掐死这百褶小花朵,正色道:“我还没跟我家里人……”
“你这人真啰嗦!到底是26岁还是62岁啊!”他不耐烦地打断我,“我跟你哥哥他们关系这么好,难道还会拐卖你不成!你怎么一点也不像你两个哥哥,难怪嫁不……”
他及时收口,冲我没皮没脸地笑,我忍无可忍,拿出手机拨了大头哥哥的电话,一接通,刻意停了几秒,让他听见壮志爽朗的笑声,用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道:“哥哥,我们在去壮志家的路上。”
只听砰地一声巨响,那边突然没了声息。
很快,壮志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来看了看,嬉皮笑脸道:“你啊,真是多变女郎,一会像老人家,一会像没断奶的娃娃!”
果然是大头哥哥打来的,壮志一边听一边笑:“大山哥,我也知道我们不配,我这不是看你们的面子嘛!这次带妹妹回去给我妈妈和姐姐看看,要是她们相处得好,我们就成了一家人,可以天天凑一块喝酒,那日子多逍遥自在!”
我仿佛看到两个哥哥用狰狞的表情说笑的情景,突然有幸灾乐祸的感觉,如同置身事外,心情无比轻松。有什么事两人老是怪我,这次总跟我无关,谁叫两人昨天对某人太热情,让某人恨不得以身相许,嘿嘿……
手机来了两个短信,我打开一看,气得七窍生烟。
“祸害!”这个是小头发的,言简意赅。
“你这个祸害!”这个是大头发的,异曲同工。
警车就是牛,这会工夫,我们已经来到四海古城以北的一个小县城。县城的道路坑坑洼洼,壮志的本事无法施展,只得慢下来,以从未见过的严肃面孔道:“你不要笑,我家就是小地方的,没你们四海那么有钱,以后房子和车子就由你们解决吧,开警车出来虽然很威风,老是私用我们领导会有意见!”
我偷偷掐了自己一下,疼得差点惨叫出来,用一个龇牙咧嘴的不规则囧脸看向他,他突然爆笑出声,“丑丫头,以后你可享福了,这边环境太差,我会把我妈和姐姐都接到四海,家里的事情你都不用操心。还有,我一个大男人不好意思跟你哥说,你回去跟他们说清楚,最好在新新小区买房子,一定要面向凤凰山的两层小楼,附近墨竹花园的复式楼也行,别墅太贵,我怕我妈和姐姐替你们心疼钱。”
我嘴巴张合数次,因为不敢再自找麻烦,只挤出三个字的口型:“为什么?”
烂桃花大神,你为什么要这么玩我!
烂桃花大神,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嫁不出去也不要这么倒贴!而且我跟大头小头有血海深仇,他们加我一块钱工资都像要他们命一样,怎么要钱买房子买车!
“我爸过世得早,我妈她们辛苦了一辈子,平时很节俭!”他果然是警察,洞察力真是敏锐,立刻勃然大怒:“她们都是实在人,肯定会为你们心疼!”
我确认我们脑袋里的回路有巨大的差异,决定不再跟他沟通,让大头小头自己善后。他还是不满意,瞪我一眼,愤愤不平道:“我有今天是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哪里像你们这些二世祖,一个个娇气得要死,受不得半点挫折,这么大的人还抢菜吃,抢不过竟然打人,跟你一比,我不知成熟多少倍,难怪会比较沧桑!”
他吃吃笑起来:“你以后要跟你哥哥好好学习,他们年轻轻轻,在四海已经是响当当的人物,比当年的过天涯还要出色,有这种兄弟真是巨有面子!”
我嗤之以鼻,懒得多说,他拍着方向盘大笑:“我就知道你会有这种反应,他们好歹是我俩的哥哥,以后还要靠他们呢,别使性子行不行!”
“我跟他们没关系!”我再也装不下去了,他的笑声如此刺耳,犹如用长指甲划玻璃,实在是折磨心神。
他冷哼两声,似笑非笑道:“别装样了,谁不知道你是过天涯的私生女!别的不说,你读的五年大学都是过天涯用钱砸出来的,凭你爸妈出书的那点钱,连你身上一件衣服都买不起!”
“停车!”我第一次知道,我也能发出这种女鬼般尖利的声音,他吓了一跳,眉头一拧,猛地踩下油门,车走出县城,拐上一条还算平坦的山间小道,以惊险的速度穿林过岭,不出几分钟就停在一个晒谷坪里。
晒谷坪的对面,许多白墙青瓦或者红墙青瓦的房子散布在山脚,在缕缕炊烟包裹下,显得分外宁静美丽,不得不说,如果不是旁边那人的地盘,我一眼就会爱上这里。
壮志按住喇叭的同时,我也赶紧捂住耳朵,喇叭响过后,喇叭声和许多男女的叫声在山谷里久久回荡,震耳欲聋,让我第一次领略衣锦还乡的热闹。
跟昨天和刚才相比,壮志完全变了个人,制服穿得特别挺括,腰杆笔直,走起路来威风凛凛,嘴角噙着一抹志得意满的笑容,如同身后站着千军万马,稳操胜券的大将军。
几个孩子蹦蹦跳跳跑来,围着警车左看右看,满脸崇拜。左边的田间小路上,一老一少两位女子叫着壮志的名字急急跑来,自动屏蔽他身后硕大的一个我,一左一右搀住他的手臂,簇拥着他往家里走。细细一看,胖胖的年轻女子眉眼间也有他的影子,只不过比他更显沧桑,他的母亲已经头发斑白,满面憔悴,生生把我的怒火掐死在摇篮里。
老母亲守寡多年,含辛茹苦把儿子培养出来,确实也该享点清福,壮志这嫩草还有孝心,人品不是那么坏,我没来由地心酸,赔笑道:“伯母您好!”
老母亲似乎耳朵也不好,没有回应,倒是他姐姐回头看看我,笑得像朵花,热络地拉住我的手,“妹妹,你真有福气,这还是我家壮志第一次带女孩子回来呢,!”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听到心中有人哀嚎:“这种福气可以让给别人不,嗷嗷,我是身不由己啊!”
来到一个红墙青瓦的平房前面,壮志慢悠悠回头,用下巴瞄准我,淡淡道:“妈,她是易怡人。怡人,这是我妈妈,这是我姐姐壮美。”
老母亲并没看我,拉着他的手往堂屋走,压低声音道:“儿子,你是做国家干部的人,眼光要放高一点,容貌我就不说了,第一次上我们家来,竟然穿得怪里怪气,趿双拖鞋, 还双手空空,实在太没礼貌了!”
“妈,你这就不懂了吧,人家四海城里人作兴怪里怪气这套!”壮美扑哧笑出声来,将我让进堂屋,倒了杯茶,系好围裙进了厨房,没两分钟就把壮志叫走了。
老母亲连忙拖着椅子坐到我身边,笑眯眯道:“怡人,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医生还是老师?”
我微微一愣,赔笑道:“都不是,我在咖啡馆做事。”
老母亲脸色骤变:“那是不是正式职工?”
我茫然地摇头,她二话不说,起身就走,嘟嘟哝哝道:“我家壮志是国家干部,怎么能找个临时工,太乱来了,太乱来了……”
仿佛穿越到某个混乱的时空,我目瞪口呆目送她气冲冲离去,脚已经不听话地往外挪。
门口,壮美截住我,笑容满面道:“怡人妹妹,我妈妈还是满脑子旧思想,别跟她一般见识!壮志说你家很有本事,能不能帮姐姐一点小忙?”
不等我开口,她又叹道:“我家壮志就是死脑筋,当了国家干部也不知道照顾家里人,老是搬出公正廉洁那套吓唬我,真是气死人!怡人妹妹,我读过一年高中,在村里也算知识分子,你看能不能帮我找个好工作,我们女人就应该自强,不能指望男人吃饭,你说是不是?”
对这个自力自强又十分乐观通情达理的女性,我顿生好感,试探着问道:“请问你以前做过什么?”
壮美搓搓手,幽幽叹道:“还不是因为我们家的国家干部不肯帮忙,我工作一直没着落,我自己也去四海找过,那些老板毕竟不是自家人,不肯重用我。我们一家人就不同啦,如果进天涯大厦里头,凭我的本事好歹也能做个副总吧!”
我吓得说不出话来,头顶上的小框框里出现两座大冰山,一人拿个斧头将我脑袋劈开,寻找一种叫脑浆的东西……
那已经不是血腥暴力可以解释的场面了,我浑身一个激灵,讪笑道:“壮美姐,你误会了,天涯大厦我都没去过,没办法让你进。我现在是在咖啡馆做事,只有那里还能说得上话。你如果愿意,可以帮我们做卫生,顺便买菜做饭……”
“我堂堂国家干部的姐姐,怎么能做伺候人的差使,你让我家人的脸往哪搁!”壮美勃然大怒,推开我就走了。
壮志闻声而出,像霜打的茄子,整个蔫了,拉着我就走,愤愤道:“你到底怎么回事,连话都不会说,一会的工夫我家的人都给你得罪光了,跟你们这些娇娇女真没法过日子,幸好我们才刚认识……”
走到半路,我终于明白孙悟空为什么如此痛恨紧箍咒,被这么嗡嗡念上一会,我没有抡起金箍棒打死他真是奇迹!
忙里偷闲,他还给大头哥哥打了个电话,痛诉我的不懂事,我抱着电话将大头和小头的短信反复比较,突然觉得“祸害”两个字如此亲切。
更亲切的还在后头,他那头电话一讲完,两条短信适时进来,一个写着:“祸害,快回家!”另一个仍然有异曲同工之意:“易大祸害,家里有板栗烧鸡!”
第七章
看美男的时光是多么美好,特别是阳光灿烂的美男,打篮球的高个子均衡发育比例完美的美男!
口水,化作滔滔江河,奔流!奔流!
你没看错,晴和大学篮球场防护网上呈饼状的物体就是区区在下我,为了满足对美色的渴望,我特意换上特青春的白色吊带上衣红色牛仔短裤,还有特潮流的红色人字拖鞋,还把大辫子改成扎得特高的马尾巴,再配上一张粉上得特厚的青春洋溢的脸,哼哼,我就不信这样还有人叫我阿姨!
浪奔,浪流,浪里滔滔江河永不休……手机很应景地响起,配合我澎湃的内心活动,看到一个陌生号码,我连忙将大书打开,做好掩护工作,按下接听。
一个熟悉到锥心刺骨的笑声突兀地传来:“怡人,三天没见了,想我了没?”
那天大头小头教训过,一定要懂得拒绝别人,不给他们任何可乘之机,我当机立断,浑身紧绷地摇头,斩钉截铁道:“不想!”
壮志的笑声震耳欲聋,我拿开一尺远还听得头皮发麻,为了不破坏如此良辰美景,我正要再当机立断一次,对方突然软了口气,“怡人,能不能帮我介绍一个医生,我妈妈和姐姐商量过,都觉得老师太辛苦,到时候光照顾别人的孩子,自家的孩子带不过来,还是医生好,以后家里人看病不用花钱,而且爱干净,又晒不着太阳,皮肤白,带出去有面子。晴和大学不是有医学院吗,你好歹也混了五年,总该认识一些医学院的学生吧。我的要求你也知道,对方买房子买车,要孝顺一点,年纪比我大也没关系,不要超过三岁就行……”
我一点点挪开手机,手实在不够长,只得将手机放在地上,准备狠狠踩上两脚,到底还是心疼,捏着嗓子叫道:“你说什么,风太大,听不清楚,什么,什么……”
手机终于黑屏,我长长吁了口气,往地上一坐,无语问苍天,看到浮云聚散,变幻出无数个囧囧有神的脸。
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一定会为你开一扇窗。一个漂亮的篮球带着美男们萌动的春心滚到我脚边,我在心中嗷嗷欢呼,来个饿虎扑食,将篮球抱在怀里,等待……等待……等待那激动人心的时刻来临。
“阿姨,麻烦把球丢进来,谢谢!”
我一定出现了幻觉,一定!
“阿姨,谢谢你帮我们捡球,这里!”
人生是虚幻的,这个世界是不真实的,面前这个满脸痘痘的臭男人是可恶的!
“阿姨,快点快点!”
我说错了,那群长得像未进化前人类的臭男人都是可恶的!
我按捺住化身哥斯拉的冲动,把掩护的书放下,把球高高举起,给他们亮出我最青春靓丽最和蔼可亲的微笑,把篮球用力砸了过去,目标当然是那张毁容的脸。
球被他轻松接下,那毁容的脸迅速变成月球的表面,丢了个怀疑的眼神,将篮球高高投向篮筐。
就是中了我也不夸你!我收拾好破碎的心掉头就走,不小心踩在手机上,我的一个月工资嗷嗷嗷!
手机只是外壳破损,打到咖啡馆还能听到小坏倍儿精神的吼叫,只可惜我刚刚被人震耳欲聋了一次,被人伤心一次,根本不晓得他在吼什么。为了节省电话费,我试出手机没坏就立刻收线,开始盘算找什么借口换手机——用了足足四年,我真是勤俭节约的楷模!
晴和大学站离咖啡馆只有三站路,晚霞正美,风正凉,我干脆啪嗒啪嗒溜达回去,一边寻访新的美食。
路上多了家卖章鱼丸子的小店,我站在小小的窗口吃了N串,还给两个坏小子打包了几串,这才弄明白做法,得胜回朝。
也许是那一瞬的霞光太耀眼,我眼前一花,看到只能在电视连续剧里看到的一幕——一条金项链晃来晃去。
我完全被震撼了,喃喃自语:“怎一个粗字了得!”
金项链晃过来,金项链晃过去,金项链又退回来,停在我面前晃啊晃,我一阵眼晕,连忙伸手,想扶住身边那棵树,不过,我打错了算盘,我的手被一只滚烫的铁钳握住,挣都挣不开。
“怡人小姐,我终于找到你了,你真有眼光,一眼就看出来我就是大上海的万元户,能得到你青眼相看,我真是三生有幸!”
我再次被震撼了,只有一个感觉,他的牙齿……怎一个黑字了得!
“说来惭愧,我一个上海大都会人,看过的人千千万万,如今跟你相比,我真是个睁眼瞎,差点与这么青春靓丽的美人儿擦肩而过!”
我又一次被震撼了,虽然我一直渴望青春靓丽,渴望变成美人,他的话……怎一个惊悚了得!
在被铁钳夹得麻木之时,我终于成功挣脱,迅速用双手提住打包的塑料袋,不给金光闪闪的铁钳以可乘之机,他似乎对我的手颇为留恋,盯了老大一会,幽幽道:“这么好看的手,如果配些装饰品就更完美了!”
我猛一低头,眼角的余光里全是金色,也无法想象满手金戒指的壮观景象,讪笑道:“请问万先生……”
“错!”他腰一弯,恭恭敬敬地递来一张金灿灿的名片,颇为倨傲地说:“请叫我大上海的万元户先生,我喜欢!”
这……怎一个偏执了得!
在金色的晚霞里,我眼前全成了一片晃眼的金,哪里看得清楚名片上的字迹,好不容易辨出大上海贸易公司和万源沪字样,讪笑道:“原来是上海简称那个沪字啊,我差点听错了呢!”
事实证明了大头哥哥的话,在发现不好的苗头之后,要用最干脆利落的手段将这苗头掐死在摇篮里,丝毫手软不得。
连续多次震撼之后,我竟然还装出虚伪的客气,这只有一句话能解释,自作孽不可活!
我一接话,他犹如打了鸡血,背脊立刻挺了起来,有如路边的灯柱,刚刚好比我高半头。我这才看清楚他的模样,怎么说呢,有点像成年之后长残了的蜡笔小新,短粗眉毛、塌鼻子粗鼻毛、粗硬的头发、粗糙皮肤、粗短手指……
“怡人小姐,你真是太聪明了,我这个名字是父母智慧的结晶,确实与上海颇有渊源!我出生的时候,我们家刚好富裕起来,成了我们村……那个我们大上海一个最有名的小区第一个万元户,于是,他们就为我取了这个名字。源,是来自的意思,沪,是上海的意思,大家一看我的名字就知道我来自上海,鼎鼎有名的大都会上海哦,阿拉桑还您(我是上海人),侬四还(你四海人),你以后跟我学说桑还(上海)话吧,四还(四海)太小了,很多人不知道。”
一路行来,我们这金色组合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对面的帅哥看过来,看他脖子上晃悠的金项链;对面的美女看过来,看他挥舞的双手上的金戒指;对面的大妈看过来,鄙夷地看我露出的诸多白肉肉;对面的猥琐叔叔看过来,和他心照不宣地挤挤眼……
第七章
经过艰难的选择,我终于痛下决心,无视礼貌等美德,从金灿灿的目光森林突围。然而,我小看了“蜡笔小新”的灵活敏捷,我们走在右边的林荫路上,我往左,他立刻走到马路边缘,美其名曰绅士风度,我往右,他迅速跳上来,美其名曰护花使者。
我东奔西突,始终逃不出他金光闪闪的包围圈,欲哭无泪,使出最后的绝招——打电话求救!
手机刚拿出来,他劈头夺了过去,拿出一个金色的大玩意塞到我手里,叹道:“你们小地方人就是眼界不够开阔,目前国际上流行的是这种手机,性能十分齐全……”
金色的手机?
没错,确实是金色的手机,在他介绍性能的期间,我奋力睁大双眼,从一片令人眼晕的金晃晃中寻找按键。
时间过得无比漫长,他的介绍无比精细,我弄明白了这玩意能上网能打字能听歌能看电影——但是,到底怎么打电话啊上海大爷!
“实在对不起,我忘记了你是娇弱的美人儿,走了这么久,累吗?”
我正在与这贼手机抵死纠缠,听到这么一句,浑身一个激灵,两个字脱口而出:“废话!”
话音未落,我眼前金光一闪,已被他塞入路边一个火锅城里,在久违的涮羊肉香味里,我脑袋上方冒出一个云朵形状的框框,其中一只污漆抹黑的乌鸦举起一杆白色大旗,写着血淋淋的大字:“半年不知涮羊肉味!”
而另外一只花喜鹊则举着一杆黑色大旗,上面的字也是黑色,不甚清楚,似乎是说跑跑跑。
于是,乌鸦成功打败了花喜鹊,逃跑的念头可耻地投降了。
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涮羊肉当前,我忽视了乌鸦是邪恶的象征,而我本来就是一只向往涮羊肉的花喜鹊,不听本族人的话,只有死路一条。
他的点菜速度堪称世界一绝,我才刚刚头晕眼花地估摸出几个分散诡异的数字,他一通乱勾,已经点好了,我一眼扫过去,不禁口水横流——怎一个丰盛了得!
因为折腾这贼玩意的时间太长,我又不是有耐性的人,残存的理智所剩无几,我克制住砸碎它的冲动,奄奄一息地请求换回我自己的古董。
他大笑连连,一手拿着一个电话,下巴一挑,“说号码,我用金手机帮你打,让你尝试一下日新月异的新科技!”
我下巴砰地一声掉在桌子上,终于后知后觉,这时候打电话给大头小头,不是找死吗!
他的笑声嘎然而止,满脸困惑,然而,他是来自大上海长袖善舞的万元户,永远不会冷场,颇为殷勤地为我准备碗碟,抄起手机按下一串数字,挺胸抬头,正气浩然,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开始讲电话。
怎一个震耳欲聋雷霆万钧了得!
“小坏,我在跟怡人小姐吃涮羊肉,要不要来?不来是吧,那我下次摆桌丰盛的筵席谢谢你!一定要的一定要的,我要谢谢你给我介绍一位这么青春活泼美丽动人纯洁无暇……”
看着他比文学家还要丰富的词汇,我傻眼了。
大喘气……
“完美的好女孩!大恩不言谢,你以后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我是大上海的万元户,没有什么能难倒我!”
通话期间,服务员来了一趟又一趟,端菜的还能一只手捂住耳朵,端锅子的那个痛苦哦……
我对涮羊肉已经没有太大的渴望,如饿狼一般盯住自己的手机,跃跃欲试。
我再次低估他的灵敏度,我的手刚一伸过去,他迅速收线,将两个手机拿到我面前比了比,让我认清楚两者的云泥之别,非常严肃地叹了口气:“从手机就可以看出一个人的身份,不能太掉价了,以后帮你换个这种吧,你也听到了,通话效果不错吧?”
我的下巴再次掉在桌上,不敢再抬头见人,何止我听到了,全餐厅的人都听到了,金手机果然很牛,像个高音喇叭,连小坏寥寥的两句都能放大无数倍,让人引发无限同情。
他看出我的“客气”,大大赞赏了一番,猛地起身,端起两碟堆得高高的涮羊肉。我口里含着水,错过了解救美食的最好时机,含恨看着他把两个碟子在锅子上方来个胜利大会师,哗啦……水花油花四起。
“别客气啦,看你这么瘦,吃就吃顿饱的!跟着你万元户哥哥,可不止有馒头吃!”
他的话真让人感动,如果没有看到锅子里堆积如山的肉,效果会更加完美。我的心在滴血啊,我半年才吃一次涮羊肉,上次被美女小红抢得只剩下焦黑的锅底,这一次……好多……好多肉肉……他还非要了个锅盖,盖起来好好煮!
我很想告诉他,大上海的万元户先生,我们吃的是涮羊肉,不是煮羊肉,但是,这肉已经下锅了,我也相当肯定没有下次,所以,还是忍忍吧!
煮羊肉糊糊的当儿,我一连喝了好几杯茶,瞄准了腐竹、金针菇和冻豆腐,只等他把肉糊糊解决,那就嘿嘿……
他再次站起来,把锅盖一揭,我还来不及保护我的碗,他已经挥舞着硕大的勺子,将我的碗填成了山,而锅子里还有肉肉MOUNTAIN肉肉SEA,那个壮观哦……
我已经预见到一个可怕的结局,这顿吃完,我每次想到涮羊肉,头顶上那只乌鸦就会挥舞大旗,上面有血淋淋的大字:“珍爱生命,远离涮羊肉!”
我颤巍巍夹起一块塞进嘴里,果然如我所料,味同嚼蜡,好不容易吃了两块,他又站起来,在我发出惨烈的尖叫之前,用自己沾满肉沫和不明物体的筷子在锅里一顿搅和,神奇地夹出最少十块肉出来,殷勤地填平了我在碗里刚挖出的小坑。
吃,还是不吃,是一个关系到火锅城生死存亡的问题。如果我厥过去,明天的报纸头条对我和火锅城来说一定非常不和谐!
他也发现了这一点,眉头一直往中间拉,将筷子头咬得嘎吱嘎吱直响,突然小心翼翼道:“你有病吗?”
“有!”我正中下怀,笑出森森白牙,掰着手指头给他列举:“我有高血压心脏病抑郁症狂躁症多动症阑尾炎胆囊炎肝癌肺癌……”
“STOP!”他咬着筷子,腾出手来比出一个暂停的动作,笑得前仰后合,“没想到怡人小姐这么幽默,我就知道找对了人!对于选择一生的伴侣,我们大都会特别是大上海要求都非常高,非常谨慎,你也知道,我们是做大事的人,平时工作压力太大,需要家庭的温暖,更需要适当放松!”
突然,他脸色一变,拿筷子指住我的鼻子,大喝一声:“怡人,别跑,你是我的!”
远处抖若筛糠的服务员和邻桌掉桌子下面那对情侣一定知道,我要以多么坚强的意志才能不打开鼻子前的筷子并且将这锅肉砸到他脸。他应该也看出来,我脸色有多么狰狞可怕,脖子一缩,讪笑道:“别这样,我看到你太高兴了,才会问错。其实我只是想问清楚你有没有什么传染病,我也是为了我们的未来,为了下一代着想!”
“有!”不配合一下他的求知欲简直天理不容,我2.0的视力发挥了作用,一边瞄我的手机一边瞄准外头一个小广告,同时定位后开始咬牙切齿地念:“手癣足癣牛皮癣,淋病梅毒……”
意识到自己在念什么,我羞愤交加,差点一头撞死以谢天下,他拍着桌子大笑,那洪钟般的笑声在火锅城久久回响。如果没有看错,邻桌那对情侣正在猜拳决定走还是不走,可怜这里方圆三里没有服务员的影子,两人连锅底都没上。
“小坏蛋,别逗我啦,我笑得都吃不下了!”他一边擦眼泪一边往口里塞东西,囫囵不清道:“算我怕了你,我们大上海的男人就是体贴,这样吧,我不问你的事情了,你也别逗我,让我好好吃完,不然太浪费了!”
砰地一声,我心头大石落了地,同时落地的,还有满身的鸡皮疙瘩,我抱住手机开始读秒,真正体会到度日如年的感觉。
“你父母都健在,那你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是怎么死的?”
很显然,这石头落得太早,以至于我为了考虑跑不跑的问题,数错了近一分钟。在我探询最佳逃跑线路的时候,那对情侣正以同样的囧脸,对我用两根手指头比出跑路的暗示。
真是天要亡我!我屁股刚离椅子,窗外走过一个熟悉的男子,那人跟我有抢菜之仇,砸脑袋之恨,两相权宜,我将茶壶提起,作势给他倒水,坐下来继续喝茶数时间。
“四海女孩子就是贤惠!”他满脸感动,朝我高高比出大拇指,一手端着杯子一口倒入口中,咕咚咕咚漱口,然后,就在我瞪得浑圆的眼前,就在无数双眼睛的窥探之下,将茶水吐进杯中。
于是,邻桌那对情侣跟我一样,亲眼见证了一个进口转出口的过程,除了茶水,还有零星的花生酱、肉沫、两条金针菇、一小块豆腐……
那对情侣狂奔而去,在挤出门口时还差点打了一架,印证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句古话。
不要问我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在他举起茶杯,试图发扬中华民族的节俭美德,把出口转进口变为现实的时候,我化身一只惊弓之鸟,夺路狂奔,在离门口两步之遥处追上两人,我们的速度只是刘翔和罗伯斯的区别。
第七章
逃离灾难现场,我们三个飞毛腿终于回复正常状态,情侣互相瞪了一分钟,又拖起手溜达,方向正前方。
我也要跟人牵手压马路嗷嗷,疯狂嫉妒!
我咬着小手帕在心里碎碎念,迷迷登登跟了两步,抬头一看,乖乖,这条路尽头不正是凤凰公园,穿过公园,就是我们家咖啡馆!
光明和希望在等着我,二黑的提拉米苏在等着我,帅哥大志和小坏在等着我……我加快了脚步,超过情侣,非常坚定地无视两人噗嗤噗嗤的声音。
通往光明的道路是并非坦途,走进公园,一股水柱带着巨大的力量迎面扑来,将我浇个透心凉,那个身负血海深仇的沈囡囡成了双枪老太婆,手握两把粉红色的塑料水枪,气势汹汹地朝我喷射。
我保护好最昂贵的财产,在他的暴力袭击下东躲西藏,然而,事实证明,人字拖和耐克不是一个档次,刘翔和火箭炮赛跑那是自不量力。
当初沈芊芊为了国家荣誉,为了地球和平,毅然放弃了与外公的争斗,并且在几十亿地球人面前宣布以后将致力于关注老年人健康的伟大事业,并且担负起推广气功,拯救全地球老年人的艰巨任务,于是,一连身兼数职,忙得脚不沾地,我算走了狗屎运,砸沈囡囡那点小事自然不了了之。
她放过我,并不意味着沈囡囡会放过我,作为他唯一的红颜知己,不畏母亲恶势力的巾帼英雄,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我成了他的最佳对象。
据可靠消息,他今年唯一的目标,就是把我娶回家,不要问我娶回家干啥,当然不是睡觉生孩子,泪……当初我听说时也为之绝倒……
我跑不动了,维持着贵妃出浴造型,抱着手机哭丧着脸道:“老大,我投降行不?”
很显然,他的手枪没弹药了,他四处张望,没找到水龙头补充弹药,只得模拟射击,一边用专业配音“砰砰”,一边对我开了N枪。
也许倒退到二十年前,我会很配合地装死,也许把他换成我家两座冰山,我也会很配合地装晕,但是,目前我实在不敢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怕他用我湿淋淋的身体模拟杀人分尸游戏,所以,我不得不垂着头看地上渐渐扩散的一滩水渍,黯然神伤。
“你怎么都不死!”他非常不满意,双管齐下,对准我的额头正中又开了N枪,配音师的口水喷得我睁不开眼睛。
再被他折磨下去,我一定会舍弃我唯一的财产,将手机砸到他头上,手机可不是木头的!我咬着牙忍了又忍,木然提起脚,一二一,一二一……
身后有个颇不耐烦的声音如影随形,“你别走这么快,我有话跟你说。你看,你没男人要,我也没女朋友,我们凑一对刚好!你放心吧,我可不是老虎,不会砸你,以后你天天陪我玩游戏,吃饭的时候抢抢菜,睡觉的时候嘿嘿,抢抢床。还有,我妈妈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一把年纪还找了刘哥,虽然我觉得你有点性冷淡,刘哥说没关系,说你还不懂那事的美妙,需要好好调教,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在网上看了很多AV,功夫很棒,一定会满足你……”
我猛一转身,指着自己的鼻子咬牙切齿道:“你哪只眼睛看出我性冷淡!”
话音未落,从路边一棵大树后钻出一对三十多岁的男女,两人用看垃圾扫了我们一眼,相互扶持着跌跌撞撞逃跑,留下袅袅余音。
“什么世道啊,这种事到大庭广众之下说,真是不知羞耻!”
沈囡囡仰天大笑,眉毛一挑,朝我抛个媚眼,戳戳我鼻子道:“你呀,本来就是长了张禁欲的脸,还怕我说!”
我绝望地看了看天,果然看到头顶的乌鸦在聚集排列组合,黑压压一片,这时,手机又响了,我一边走一边听,头顶轰隆一声,倒霉的乌鸦全成了黑色粉末,雷神成功占领我头顶的宝地,拿着打雷的道具磔磔怪笑。
“怡人,我姐姐说了,医生一般都有洁癖,以后买了房子家里的卫生实在太难做,还是老师比较好,那还是给我找个老师吧,条件嘛还是老样子,你都知道的……”
三十六计,当然走为上,我看了看自己的人字拖和那一米八几的尾巴,终于想到三十六计里还有个叫以毒攻毒,迅速把手机拿到尾巴的耳边,沈囡囡颇有游戏精神,听到里头的喋喋不休的男声,刚好听到某句,化身咆哮教主,“你一个大男人要女人买房子车子,到底要不要脸!你长得像刘德华不?长得像金城武不?长得像过天涯不?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
听到忙音,沈囡囡目瞪口呆,显然并未尽兴,暴跳如雷,将手机重重砸在地上,还跳上去用力踩来踩去。我的心实在疼得厉害,捧着胸口靠在树上发傻,头顶的雷神被庞大的乌鸦大军打得落荒而逃,而乌鸦大军中有一行血字做的条幅迎风飘荡,上书:自作孽不可活。
直到手机完全和地面融合,沈疯子终于放过它,从碎片中扒拉出手机卡送到我手里,愤愤不平道:“每次跟你在一起都要生气,我们肯定气场不合,咱们的事情我还得考虑考虑,我妈妈说天天生气,一定会死得早,我可不想早死!你先回去,手机我摔坏的,我会赔,不过你也别想狮子大开口,我妈妈说女孩子喜欢占小便宜,我不会让你如愿,除非你逗我开心!”
他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等我逗他开心,脸上的期待难以遮掩,我用力挤出笑容,朝他伸出手,娇滴滴道:“大衰锅,借你手机打一下,我哥哥不准我关机,我得跟他解释解释!”
他颇为受用,一边掏手机一边满脸同情地拍拍我肩膀,“这些大人真是烦死了,我妈妈也是,一会找不到人就跟疯子一样,害得我哪都不敢去!”
在温文儒雅的大头哥哥和阴险毒辣的小头哥哥之间,我只犹豫一秒,迅速做出选择,拨了小头哥哥的电话,听到那冷冷的“喂”,我不给他骂人的机会,噼里啪啦道:“哥,你新认的一个兄弟想请我给他介绍老师,我刚好在公园碰到沈囡囡,他听了两句发飙了,把我手机砸了,说要赔我一个新的,我不想占他便宜,你说怎么办?”
那头愣了三秒,冷哼一声,只回了一个字,“好!”
沈囡囡也听到了,那神情真是傻得可爱,让我无端端生出几分恻隐之心,所以,在把手机砸到晴和公园高高的围墙之时,没有追上去踩碎它。
在他的哀嚎和咒骂声里,我以豹的速度冲出公园,投奔温暖和光明的咖啡馆怀抱。
寂静的咖啡馆里,黑漆漆的木制吧台上,一个金光灿灿的物体正襟危坐,远看犹如金色大佛。
我脚下一软,扶着门框和他遥遥相望,斜眼看见竹林里三个黑色若隐若现,刚想现学现卖,示范一下咆哮教主的威力,大上海的万元户猛地跳下来,脸红脖子粗地指着我大吼,“你太让我失望了!大家都说四海古城民风淳朴,女孩温柔善良,没想到你好的不学,去学我们大都会那些龌龊的做派,把我当冤大头宰,而且吃完连谢谢和再见都不会说,拔腿就跑,生怕要你买单!你们这些小地方人就是目光短浅,我是大上海的万元户,有钱人,怎么会这么没有风度,让女孩子买单!”
说话间,他拿出一张发票在我面前挥舞,怒喝道:“既然你不是我心目中纯洁善良的女神,我就没有请你的必要,买单是两百五,我们AA!”
小坏以箭一般的速度冲出来,数了一百二十五块给他,挤出一张苦瓜脸,用口型不断求饶。
“不够!”他数了整整三遍,突然大叫起来,“刚刚我太生气太着急了,不得已打的过来,的士费也归你出,这里是的士票!”
古城太小,的士非常便宜,走遍全城大街小巷不过五十块,小坏将苦瓜脸扭曲成一个囧脸,从抽屉里翻出三块五给他,靠在吧台看着他脖子上的金项链发傻,同样看着那金项链发傻的,还有抱着竹子的大志和二黑。
大上海的万元户立刻感觉到危险,浑身一个哆嗦,退到门口看了看三人,双手缓缓抬起交叉,捂住晃悠的金项链,以诡异的姿势狂奔而去。
诺……怎一个快字了得!
第八章
幸福的人生,从最漂亮最可爱最新潮摩托罗拉手机开始!
虽然我的手机统共只有发短信和接电话两项功能,并不意味着对手机没研究,这款是潮流杂志刚登出的,什么叫聪明绝顶,什么叫英明神武,这就是!
我抱着手机在床上滚来滚去,床太小,我干脆爬到地上继续滚——不要说我发疯,生平第一次做出这么聪明的事情,投某铁公鸡所好,让他拔了毛,难道不该庆祝咩!
外公穿着一套四海土布衣服溜溜达达过来,在门口和我大眼瞪小眼,我扑上去抱住外公的手扭啊扭,娇滴滴道:“外公,想吃香辣蟹不,想吃酥肉丸子不,想吃肚丝不,想吃……”
外公死死握住我的手,竟怆然泪下,“喜鹊,我得了什么绝症,你直接跟我说,外公受得住这个打击!”
“嘎?”我发出一个奇怪的声音,听到小山那森冷的声音幽幽道:“本来还想在你工资里扣掉手机费,既然你肯下决心搞好伙食,工资就不扣了。”
大山从窗口挤出一张被打扁的脸,龇牙咧嘴道:“要是味道不对,工资照扣!”
我仿佛看到了一个女奴凄惨的模样,得到新手机的喜悦烟消云散,默默放开外公,从楼梯转角的小库房翻出三根又粗又长的香,点好拿在手里到处转悠,大声念叨:“烂桃花大神,求求你快走吧,再折腾下去我会死的嗷嗷……”
外公一脸惊奇,跟着我前院后院楼上楼下转来转去,谆谆善诱,“乖喜鹊,你这个是封建迷信活动,要不得的。虽然你现在没遇到怀特先生,说明你的霉运还没走,那就更需要多多相亲来冲喜!”他扼腕长叹,“你们这一代赶上好时候了,想见谁就见谁,不合适就换人,想当年我们多苦啊,你外婆嫁给我之前我们连面都没见上……”
坐在藤椅上看笔记本的小山凉凉插嘴:“外公,你跟外婆不是青梅竹马吗?”
旁边的大山放下手里的财经杂志,满面诧异地问:“外公,外婆不是被你当土匪时看中抢回来的吗?”
为了避免遭到报复,我拿着香绕到大山小山身后,无视两人吃人的眼神,弱弱地举手,“外公,你说过外婆是你打鬼子的时候拐回来的。”
话一说完,我迅速将香插到墙角,想扣我工资,我熏不死你们!
外公哑口无言,摸着脑袋发了半天呆,悻悻然钻进厨房,厨房里顿时响起各种奇特的声音,那个热闹哦……
吃完饭,外公找人打麻将去了,大山小山要出门应酬,听说是由某位鼎鼎大名的师兄主持,我立刻来了兴致,在两人身边绕来绕去,不管他们怎么瞪我,把大头哥哥和小头哥哥两个名字叫得婉转凄凉,余韵悠长。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两个小时后,我挽着斜斜的髻穿着干妈曳地的晚装长裙出现在四海大酒店的宴会大厅,不过,到底还是穿不惯高跟鞋,还得由两人一前一后保护我走路,在环肥燕瘦仪态万千的诸多美女面前,还真有小小的自卑。
在第N次东张西望差点摔跤之后,两人的忍耐到了极限,寻了个角落里的沙发将我扔下来,严令不得乱跑,不得乱吃东西,一个个逍遥快活去了。
我竖起耳朵偷听了一会,真有点心惊肉跳,这次非同寻常,是古城请了一些著名学者开旅游文化座谈大会,从他们那里得到不少经验,有望把四海旅游事业推上新的高度,上下都欢欣鼓舞,由省旅游局亲自出面办了个庆功酒会,感谢他们做出的贡献。
大厅空调太凉快,衣服太少,鞋子打脚,头发梳得太紧,绷得头皮生疼,脸上的粉太厚,缩在角落里太无聊……我暗暗后悔,趴在高高的沙发靠背上做贼一样看过去,只觉眼前一阵眩晕,精英ONE,精英TWO,精英THREE……满大厅都是精英,精英果然不同,除了我们家那两座冰山,脸上的油水都厚实些,在亮闪闪的水晶灯下,大厅里处处闪烁着耀眼光芒。
正在美男师兄和羞愧逃跑之间艰难地选择,一顶红色太阳帽飘过来,飘过去,移过来,移过去,升上来,降下去……终于牢牢拽住了我的视线和脚步,一片耀眼的精英里,这个行踪不定高度起伏诡异的太阳帽是多么神奇。
我热辣辣赤裸裸的目光终于让太阳帽驻足,他从人群中遥遥回望,只是由于我们之间的精英太多,对视线造成了重重阻隔,他不得不攀着一个男人的肩膀跳起来……
跳起来?
跳……起……来……
泪……我忘了一句前辈总结的至理明言,好奇心能杀死猫,猫是鸟的敌人,所以,好奇心要杀死一只小小喜鹊真是易如反掌!
抱头鼠窜已经来不及了,我眼睁睁看着他走近,看清楚了他红色太阳帽上两个硕大的字“神氏”,也看清楚了帽檐下白晃晃的牙齿,两颗!
四海男子的身高并不会超过南方的普遍水平,由晴和大学的北方男生非常吃香就可见一斑,所以,看到那袖珍型的身材,我并没有多大感觉,让我有些惊悚的,是他身上面口袋一样的四海土布套装,脚上的红色洞洞鞋。
这种搭配,只能用惊天地泣鬼神来形容,我咬着牙拼命挠沙发,提醒自己要克制克制再克制!
“被这样的美女垂青,真是我神某人某大的荣幸!”他径直走到我面前,彬彬有礼地微微欠身为礼。
他的声音十分好听,让我对他的印象有所改观,连忙起身,赔笑道:“神先生你好!”
他的白牙收了回去,叹道:“女人啊女人,为什么总要通过束缚自己的脚来讨男人欢心呢!”
原谅我蠢笨的脑袋没有理解,不过,我终于得到一件事的答案,我远远看到升上去降下来的红帽子,是因为……他在踮着脚跟人说话,就像现在这样。
泪……
我赤裸裸热辣辣的目光再一次打动了他,他伸出手示意请坐,眼珠子转了转,就势坐在比较明亮的一方,笑眯眯道:“其实,不用我自我介绍,你一定早就认识我。鄙人神敬军,敬仰解放军的意思,神呢,就是我帽子上的这个字,这个姓很特别吧,为了让大家都知道我们神氏家族,我特意戴上这个帽子,说来惭愧,我们神氏家族没出过什么名人,所以一直不为人所知,不过,这种情况到我为止了!”
头顶那死活不肯离去的框框里,我喜鹊也成了名人,被做成雕塑,以供万人瞻仰,而一群乌鸦飞过来,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我的头顶当WC,噼里啪啦开始拉拉拉……
第八章
这时,一个侍者端着酒过来,他端了两杯放在茶几上,似笑非笑道:“你叫易怡人是吧,你猜我为什么知道你的名字?”
摇头,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再猜嘛!”
摇头摇头,我从小到大最讨厌的事就是猜谜语!
他还想开口,看到我的脑袋已经成了拨浪鼓,狡黠一笑:“你呀,果然名不虚传,是个很朴实的人,不过呢,我家里人一直说美女和才女不好伺候,要我找个好相处的,保证家庭的安定团结。”
克制!一定要克制!我拼命搓手,在心中恶狠狠地立下宏愿,在今后的一个月里,贪污公款卖掉新手机去外公房间里偷存折将二黑的零花钱扣除揽下给大头小头擦车的工作——不择手段捞钱,整容!整容!
世道黑白真是颠倒,我还没生气,他没得到热烈回应,竟然沉下脸来,冷冷道:“你要知道,我过来跟你打招呼,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冒着多大的危险。做人不能太狂傲,我知道你也是名人,但只在四海有点小名气而已,而我在全世界都有影响,我写的诗曾翻译成七种语言,在国际上广泛流传!”说完,他抬高下巴倨傲地看着我,露出两颗牙齿,那种期待之色连瞎子都能看到。
接不接腔呢?头顶的乌鸦在不在?烂桃花大神有没有走?
四海名人喜鹊如坐针毡,双手放在腿上搓搓搓,几乎搓掉一层皮下来。
“别紧张,我说出来并不是要吓你,只是希望能引导你走正确的道路!”他将帽子正了正,幽幽长叹,“在我小有名气的时候,我也曾沾沾自喜,比你还要狂傲几分,总认为世人皆醉我独醒,愤世嫉俗。没想到如今我为名所累,不得不低调一点,避免走到街上就被人用无情的目光揪出来。”
果不其然!我囧呆了,听到头顶熟悉的笑声,突然想起,刚刚请烂桃花大神走的时候,那三炷香被那两个无良的哥哥踢飞了,难怪烂桃花大神会恼羞成怒。
烂桃花大神的报复来得太快了,我的心阵阵抽疼,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三十六计,自然是走为上!
他突然满面愤慨:“像你这种只会狂傲的还好,现在的人太浮躁了,就会求名求利,不是抄袭就是东拼西凑,根本写不出意义深远的好作品,我们文学家的脸面都被他们丢光了!”
说着,他一巴掌拍在茶几上,真是看不出来,他个子小小,一巴掌竟能将酒杯拍得跳起来。
我惊惧不安地看着茶几上的点点酒渍,坚定了一个信念,迅速把跃跃欲试的某个部位提起来。
然而,我忘了他的手尚且在备战状态,以致不得不在天雷阵阵中垂死挣扎。屁股刚离沙发,他大手一挥,将我按了下来,笑容满面道:“听说你文学素养不错,还出过不少书,我来考考你吧,看看你真正的水平。你不要害怕,我不会大肆宣扬,毁掉你的饭碗。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是不是?”
不等我开口,他双手合在胸前,以四十五度角望天花板,满脸陶醉,柔情款款道:“黑夜给了我美丽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牛奶和面包。”
轰隆,一个巨雷劈中了我,我用一个巨型囧字做成坚固的面具,戴上去就忘了取下来。
他恢复正常状态,满脸严肃,犹如一个真正的考官,一字一顿道:“这是谁写的诗?”
在顾城和神氏之间,我极其痛苦地选择了后者,但是,始终没有勇气说出来,想当年我也曾疯狂地喜欢过顾城疯狂地喜欢过这一句嗷嗷!改成这样等于在挖我的心嗷嗷!
我将手伸到大腿下面,将沙发挠得嘎吱嘎吱响,简直痛不欲生嗷嗷嗷嗷!
我的痛苦太过明显,他摇摇头,作恨铁不成钢状,深深叹息,“跟你说,这首诗就是我的成名作,你是女孩子,我要给你顾全面子,实在不忍心批评你。”
我头晕目眩,撑着沙发摇摇晃晃起来,他又把我按下去,好声好气道:“别灰心,这又不是正规的考试,我们再来。”
这一次,他双手合在胸前,摆出九十度望天的姿势,让我看清楚他吃了迷幻药一般的脸,情意绵绵道:“你,一会来,一会去。我觉得,你来时很美丽,去时很伤心。”
他摆正脑袋,满脸骄傲道:“这首诗叫《美丽和伤心》,曾传遍全世界,你说出作者的名字,我陪你喝一杯。”
我一个用力,硬生生将真皮沙发挠出三个大洞,心中的火已经兵分两路,烧到南极和北极!
你抄就抄,能不能换个人抄,别老盯着我最爱的顾城!
简直生不如死嗷嗷嗷嗷!
我霍然而起,瞄准洗手间的方向狂奔而去,然而,因为急火攻心,我小看了高跟鞋的威力,跑不到十步,一个趔趄——我的脚踝嗷嗷嗷!
跌倒了,爬起来再哭,扭到了,躲起来再嚎。
艰难和险阻,阻挡不了我前进的道路,拖曳着脚走了两步,斜里伸出一只有力的手,牢牢将我搀住,我抬头一看,差点没化身狼人。
嗷嗷嗷……竟然是师兄!鼎鼎大名的师兄!我的梦中情人!
嗷嗷嗷……烂桃花大神退散!佛祖显灵!
师兄名叫谈成,是晴和大学法律系的高才生,我进大学的时候,他正好读研究生,仍是校长的编外助理,帮忙处理新生事务,所以,我们一群青苹果新生有幸目睹了他的绝世风华,以致到了大二下学期才有人谈恋爱。
原因不言自明,法律系系花是我们一届,一直坚守到大三下学期还没谈恋爱,我们还当她是蕾丝边,孰料某次她喝醉酒,在宿舍楼顶嚎啕痛哭,仰天长啸:“贼老天,我们没得罪你吧,你让谈成那朵浮云一进学校就漂在我们头顶是什么意思!”
谈成从小到大一路当官当楷模当上来,天生有种傲人风度,待人处事很有一套,举手投足之间十分沉稳成熟,让人莫名信服。加上个子高身材好,脸也生得好,几乎无往不利。我总认为,不说我们这些小师妹师姐,只怕那些年轻女老师和行政人员也是春心萌动,要不然为什么我们年轻美丽的英语老师三句话不离谈成。
我想,让我们心动的并非如此,不知道谈成底细的人,还会当他是电影小说里那种豪门贵公子,他的风度翩翩,气场极其强大,能让我们这些青苹果脸红心跳,见到他连话都不会说。
开学不出三天,他的故事大家都耳熟能详。他其实是邻市人,自幼父母离异,竟都嫌他是累赘,不肯要他,好在邻居家有对老夫妻,平时对他很照顾,干脆认养了他。他那禽兽般的亲生父母竟然还向两位老人敲诈了一笔钱才放手,几乎让两位老人倾家荡产。两位老人怕他们继续纠缠,迫于无奈,只得举家搬迁到四海,租了一个十来平方的门面修鞋修伞补衣服度日。
谈成非常争气,从小到大次次考试都是第一,读书没让家人出过一分钱。当他仍然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四海最好的晴和大学附中,小小年纪的他就去跟当时的晴和大学校长谈条件,放弃保送清华北大,直升晴和大学,但是请学校提供助学贷款保证他的生活,注意,是贷款,不是奖学金助学金,他不接受施舍,欠了钱一分都要还上。
晴和大学当时的校长就是现在的省教育厅副厅长,打听到他的情况,一句话没说就批了,他果真没有食言,进晴和大学的那年就把所有贷款还清,同年,他办的助学社成了全国大学生勤工俭学的示范单位。
在我心目中,如果说大山小山是精英中的战斗机,那这位师兄就简直是精英中的神舟六号,倾长江一般滔滔口水,不足以描绘我对他的景仰之情。
第八章
“喜鹊,你发什么呆呢?”
什么叫磁性的嗓音,这就是!
“喜鹊,到了!”
什么叫完美的男人,这就是!
啊?谁叫我,梦中情人叫我?叫我喜鹊,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外号,难道……
我第一次体验到书中某些形容,比如心中如有小鹿乱撞,心中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心中……当面前出现一张放大的俊脸,我惊叫一声,差点跌个仰八叉,我叫脚嗷嗷嗷!
他再次英雄救美,将我接到香喷喷的怀里,随即扶正我,用手在我眼前扇了扇风,终于让我恢复神智。
恢复神智的第一秒,我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梦中情人,我知道你是好人,表情一点也没变,可是,你脸颊上的肉肉为什么颤抖得那么厉害……
烂桃花大神,求求您快走吧,别折腾我了,天下俊男美女那么多,您何必单恋我一根狗尾巴草!
我想起某件往事,灵机一动,拔出正义的剑将害羞尴尬等小情绪砍死,腆着脸笑道:“师兄,喜鹊这厢有礼,你怎么没去天涯,不然我就天天缠着你啦!”
不是我装自来熟,干爹此生发过一次最大的脾气,就是为了这无所不能的师兄。干爹没有把工作拿到家里来的习惯,那次却有点失态,在家里好一顿骂,于是我从中得知一点内幕,师兄前两年博士毕业时,因为名气太大,大家简直抢破了头。省里那位教育局副局长刚上任,想拉他去打江山,过天涯想让他帮忙把天涯实业做大,四海市长也想留他,至于晴和大学和邻市,那就根本不值一提。
最后,四海市长棋高一着,来个釜底抽薪,将他的爷爷奶奶安排到古城干休所,那可是很高级别的领导才能去的地方,师兄是个大孝孙,知恩图报,也就进了四海市市委秘书处,年年得到提拔,前途无量。
干爹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悔得肠子都青了,愤而将大山小山押回来,撂下话来,原话如下:“一定要给某些人SOME COLOR SEE SEE!”
师兄似乎也还记得这段公案,脸颊肌肉停止抽搐,嘴角一勾,用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的声音道:“是啊,我也有点后悔呢。”
轰隆!巨大的幸福感终于出现,代替了如影随形的雷神击中了我,在阵亡之前,我竭尽全力拉扯住心中一个叫“自知之明”的聪明人,小心翼翼道:“师兄,你知道我是何方妖孽咩?”
他微微一怔,突然爆笑连连,撑着墙前仰后合,我陪着笑了两声,听到头顶的两只乌鸦在吵架:
“嘎嘎,他是千千万万人的梦中情人,快滚吧!”
“嘎嘎,我就看一眼,就一眼……”
“去死!靠边站,轮不到你!”
“嘎嘎,呜呜……”
我的笑脸难以为继,终于垮了下来,脚这才感觉到疼,冷汗一滴一滴又一滴……就像饱受打击的心在滴血。
我的手被他温柔地握住,一瞬间,掌心的手机出现在他手里,他按下几个号码,把自己手机拿出来存了起来,又帮我把号码存好,把手机塞到我手心,笑眯眯道:“别用你头顶的框框跟我说话,用这个说,你随时都是受欢迎的!”
如果没记错,我们以前连话都没说过,根本只是陌生人。我突然有些茫然,怔怔看向他的眼睛,三个字脱口而出,“为什么?”
话一出口,我顿感后悔,留联系方式是很普通的事情,为什么到我这里就如临大敌,真是花痴!
远处有人叫他的名字,他作势要走,走了一步,突然回头笑道:“不尝试一下,怎么会甘心。”
我心里咯噔一声,迅速闪进洗手间的小隔,捂着脸蹲下来,直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往头上冲,无数个念头冒出来,在心中疯狂作乱,无数只乌鸦扑腾着翅膀,塞满了头顶的框框。
难道,他是在暗示我?嘎!人家是精英中的神六,市委秘书,每一句都是字斟句酌,哪里可能会有歧义!
难道,他早知道我暗恋他的事情?切!晴和大学暗恋他的以全班全级全校为单位计算,美女才女豪放女娇娇女如云,我这不起眼小虾米算得上什么!
难道,他也喜欢我……呸!做你的春秋大梦!言情小说看多了吧!
“囡囡,乖啦,别闹!”外面突响起一个熟悉的女声,让我把开门的冲动硬生生按捺下来,和沈芊芊狭路相逢的场面我并非没有预想过,想来想去只有一个方法,我惹不起总躲得起!
“囡囡,你想出来参加社交活动妈妈很高兴,可今天是省里办的酒会,来的都是大人物,连妈妈也不敢多说话。好好好,妈妈记下了,我说那个野蛮的小丫头有什么好,让你念念不忘……好好好,妈妈不说她坏话,你放心,妈妈就是用金链子也要把她绑回去……好好好,不用金链子,用铁笼子,囡囡真乖,知道为妈妈节省……”
头顶上的小框框变成了纯金打制,有个奄奄一息的喜鹊在哀哀呼号。
我冷汗如瀑,开始考虑到哪里请保镖,以及各种费用问题。
“两只老虎……”听到手机的歌声,我迅速掐掉,现在是非常时期,千万不能给某猎户捉到!
老虎歌又响了三次,我一边掐一边冒冷汗,如果不是出了大事,小山不会这么锲而不舍地找我,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外面的女声终于停了,反正我今天已经达到看梦中情人的目的,打定主意溜之大吉。
走出洗手间,门口一顶显眼的红色太阳帽正在上下漂移,我惨呼一声,回头已经来不及了,他一个箭步冲到我面前,以无比忧郁的神情握住我的手,用注满鸡皮疙瘩催生剂的声音缓缓开口,吟诗!
手!
怡人的手!
冰冷的手!
手儿,你为何这么冰
手儿,你为何这么冷
手儿,是不是洗手间的水太凉,是不是怡人肾虚
手儿,不要怕,隔壁的男洗手间有温水
那,是我用爱情烧沸,用孱弱的身体加温
你如果不愿进去,不要紧
我带着男洗手间的温水而来
等待你,守候你,盼望你
一生一世,永永远远
相信,你总有一天会被我温暖
……
“两只老虎”适时响起,我夺回冰冷的手,赶走附体的雷神,以逃命的架势狂奔出去。
第九章
酒店门口,小山拿着手机正吭哧吭哧喘粗气,这个时候,装可怜是非常必要的,我维持着雷焦后的颓废表情,一瘸一拐走过去,将我因为肾虚而冷冰冰的手放在他手上,让他沾点霉气。
装可怜果然有效,他也不追究我的忤逆之罪,蹲下来看看我肿起来的脚踝,重重叹了口气,起身拨了个电话:“外公,她脚崴了,你推了不行吗?”
“那是你过家的亲戚,关我X事!”听得出来,外公相当恼火,把电话摔了。也难怪他生气,过家是大城市人,又是个大家族,男丁一双手都数不过来,既看不上我们这小地方,又欺负两个小红家没儿子,平时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派头,明明两人是自由恋爱,全家人一同举起反对大旗,两人差点没成。
结婚当天,过家杀来大队人马,那些婆婆妈妈将外公围在中间好一顿羞辱,无非是生不出儿子抢过家的儿子什么什么,外公是个老好人,发作不得,却不等于两个彪悍的小红能忍下这口气,两个小红齐齐上阵,以配合二十多年的恐怖战斗力将一干人马杀得一败涂地,过家姑奶奶当场口吐白沫昏厥,婚礼没结束,过家人走得干干净净,从此两家没了来往。
然而,过家那么多男孩,也不过出了我家大山小山一对精英,估计他们实在红了眼,率先抛出橄榄枝,派出过家最牛的男孩进行公关。然而,牛人就是牛人,到四海不三天,将我家弄得鸡飞狗跳,两个小红急了眼,连夜将牛人打包送走,从此对过家实行三不原则:不主动联络,不负责接待,任何时候家里大人都不在。
实践证明,对付牛人,原则是很重要的,他们的男孩都是宝,总不能找我们小孩伺候,于是,我们耳根清净,皆大欢喜。
听小山这么一说,我脑海里自动浮现一个混世魔王,小心肝抖了三抖,头几乎耷拉到胸口。小山将我扶到一旁坐下,拧着眉头蹲下来给我揉脚。
我龇牙咧嘴,我气沉丹田,我打落牙齿和血吞,那个泪啊……哗啦啦地往心里流,小头哥哥,我知道你很气刚刚没接你电话,我知道你想威胁我这个老弱病残去接待过家祖宗,可是,能不能不要下这么黑的手……
“小山哥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从下面的喷水池处传来,小山回头一看,眼睛一亮,朝那人招招手,“欢欢,赶快帮我一个忙,送我妹妹去机场接个人,接到了直接送到四海酒店,过两天请你吃饭!”
“好啊,正好爸爸不让我进去,我无聊着呢。小山哥哥,我要吃你家的香辣蟹!”那人以无比妖娆的姿态跑近,跑近,跑近……我的耳边顿时响起窦娥凄厉的声音。
地也,你不分男女何为地!天也,你换给我一张欢欢的脸!哎,只落得双泪涟涟。
“小山,快点快点!”如果没有听错,刚刚这阵旋风是大山哥哥,旋风卷走了为我服务的小山哥哥,把我一张毁容的脸和欢欢一张祸国殃民的脸送作了堆。
那个唇红齿白眉目如画肤如凝脂就不说了,欢欢的打扮简直让我无地自容,他的头发稍长,还这里弯一缕那里勾一个卷,无比妩媚,人家也是休闲打扮,也是背心宽脚裤夹板拖鞋,他穿起来那个飘逸动人那个步步生莲那个迎风摆柳……还让不让人活了!
敌不动,我不动,欢欢和我对视良久,突然作恍然大悟状,将前额一拍:“哎呦呦,瞧我这笨脑瓜,小妹妹受伤了嘛!”
他就势往我面前一蹲,示意我上去,我看了看那不盈一握的小腰,再看看属于自己的跟那小腰差不多尺寸的大腿, 预见到辣手催花红颜薄命的结局,颤巍巍起来绕开他往前走,留下满地碎裂的玻璃心。
“哎呦,妹妹呦,别害羞啦,我跟你家哥哥都是四海画院的呀,以前没见过我是因为我从小到大一直在法国念书啦。爸爸好讨厌哦,喊我来又不肯我进去,还不准我到处乱跑,讨厌讨厌……”
前面已经无路可走,我及时刹车,面无表情地提醒他一个事实:“你的车在哪里?”
这一次他拍的是脸颊,清脆的声音之后,他小腰一扭,右转四十五度,一手叉腰,以唱戏的手势一手指向正前方。
我以为会出现一辆名贵跑车,我错了,四海人过日子以悠哉游哉著称,人们天性自由散漫,用牛车蜗牛车乌龟车皆不足以形容其速度。
我很想纠正他一个认知,即使在车顶上装上BMW、奔驰、劳斯莱斯等各种各样的名车标志,这也是个三轮摩托——喏,漂亮的三轮摩托。即使画了满车身的米老鼠和唐老鸭,这也成了不迪斯尼乐园!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机场好远好远嗷嗷嗷!
四海古城有一样特殊的事物,我们管它叫突突,就是这种三轮摩托,四海古城小,的士车跑不动也懒得跑,而且古巷密集,根本跑不进去,一般都是跑外线,城内就是突突的天下,天气好的时候,包一辆突突四处游荡,撩开雨篷享受和风美景,别提有多惬意。
怕我无聊,欢欢还炫耀似地开了车上的音响,我满怀期待撑起身子听,一个高昂的女声从我背后响起,差点没让我跳车逃跑。
泪……我应该想到的,他从那么有艺术气息的法国回来,开着这么有艺术气息的敞篷车,怎么会听流行歌曲。
歌剧和突突声相伴,怎么听都诡异,美人欢欢却乐在其中,不时随着激昂的音调做动作,让我自始至终保持高度的警惕,一手抓着栏杆,一手提着裙子,臀部悬在半空,随时准备逃跑。
有惊无险地来到四海近郊的小机场入口,我们这名车的综合体自然没得到放行许可,欢欢颇受打击,将车停在旁边岗亭处,跟保安们慷慨激昂地宣传这辆车的好处,终于引出大家的兴趣,打开门口大灯,一个个乐呵呵地来观赏,很明显,大家看美人的时间要比看车的时间还要多。
美人出马,一个顶俩,我这小跟班也得到好处,一个保安开着机场的电瓶车将我送到机场到达大厅,还热情地陪我等人,不过,保安对我回避美人的私隐问题很不满意,一连瞪了我几眼,双手抱胸站到我身后。
泪,保安大哥,我是真不知道啊!打个商量,能不能别在我身后一直发出冷哼,你这痛斥我的强大气场让我很有压力呢!
四海是旅游城市,机场小人也少,晚上只有这一班机,机场到达也只有寥寥几个,所以,那昂首挺胸戴着金边眼镜西装革履派头十足的精英型男人出来时一眼就锁定我……身后气场强大的保安大哥,朝他径直走来,热烈握手。
保安大哥一脸迷茫,一边握手一边向我投来求救的目光,我难得幸灾乐祸一回,迅速闪到门口,有样学样,双手抱胸看好戏。
保安大哥只得自救,赔笑道:“不是我来接你……”
“我知道,是你们老板派你来的!”精英矜持一笑,将旅行箱拉杆塞到他手里,拍拍他肩膀,“好好干,大有前途!”
我差点一跤摔到凤凰山顶,扶着墙非常艰难地支撑好身体,终于明白以前老看到别人肩膀或者脸上的肌肉一抖一抖是什么回事。在我营救痴呆状的保安大哥前,来自脚踝的疼痛及时提醒我是病患的事实,于是,我把有点不安的良心踹到一边,一边抖一边等他们。
到达大厅门口有巨大的横幅,上书“来的都是客”,保安大哥应该也想到这一点,没有当场发作,横了我一眼,以龙卷风一般的速度将箱子提上电瓶车,我当然不能让他的阴谋诡计得逞,不顾伤病,一脚踩上了车,不让车发动,回头招手,示意精英赶快赶快。
从那堪比老妪的速度和满脸的不屑,我已经非常了解精英对接待级别的严重不满,但是,还有人比他的情绪更加激烈,在我把他拉上车的那瞬间,保安大哥出离愤怒,将电瓶车开成了赛车,还是喝醉酒的赛车!
大灯的明亮光芒里,精英脸色惨白,着实吓了我一跳,更吓人的在后头,精英抖抖索索下了车,猛冲两步,对着草地开始施肥,施肥……
我一步步挪到欢欢身后,虽然他那小身板比我还纤细,好歹是个男人,如果没有看错,这精英就是当年闹得我们家不可开交的混世魔王,他一定会打死我的,泪!
第九章
我没有看走眼,欢欢到底是男人,安抚一般拍拍我的肩膀,表示了保护我的决心,从突突后头拿出一瓶矿泉水送到他手里,精英接过水漱漱口,看到瓶身,突然大叫起来:“你们怎么做事的,我交代过你们老板,我要喝进口的Pink(瞎掰一个名字,请勿对号入座),Pink你们懂不懂,是来自美国美丽的密歇根湖,那里有最好的淡水资源,我在国外多年,肠胃已经不能适应满是病菌的中国水……”
这次不但是保安大哥出马,全体保安都出马了,一群人饿狼一样冲过去,配合无比默契,有的开方向盘大的水龙头,有的搬高压水枪,有的指挥……大家齐心协力,对着草地好一顿浇,当然,某位施肥后慷慨激昂发表喝水感言的人也享受到中国水无微不至的温暖灌溉。
他会不会被毒死,小生好怕怕哦……
我还在杞人忧天,没留神被人猛地拉进保安亭,干脆同流合污,和欢欢两个缩成一大团和一小团面对面吃吃直笑,他还朝指挥的保安大哥伸出大拇指耸啊耸——真自卑,美人抽筋都这么好看!
保安大哥颇为受用,一双大手齐齐上阵,在他脑袋上好一顿揉,趁他手忙脚乱保护发型,来了个熊抱——保安大哥,我该不该提醒你,虽然我知道你得偿所愿,心情愉快,但是,你的笑声未免太猥琐了,而且,你眼睛生在后头了咩,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男人!
一会,欢欢终于逃脱几个家伙的魔爪,变成我的小跟班拖拖拉拉上来,瘪着嘴耷拉着脑袋,怎么看怎么可怜。我的小动物控再次发作,几下给他扒拉好头发,他终于来了精神,将车开到精英身边,没好气道:“快点上来,小山要参加酒会,要我们来接你!”
精英的震幅相当大,湿答答的模样相当落魄,以至于我相当不忍心,陪着笑脸将他拉上来,为了以后的自身安全考虑,谄媚地笑道:“千山哥哥,我是喜鹊啊!”
这一次的震幅差点把突突给掀翻了,他斜眼看着我,冷冷道:“请叫我David,谢谢!千山那种土名字,只适合老人家!还有,我比较习惯叫人英文名,喜鹊英文是Magpies,以后就这么叫你吧!”
我呆了,又笑了,不为名字,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睥睨眼神,怎能不热血沸腾!
欢欢也呆了,竟也不去看他,回头深深看我一眼,见我笑得喇叭花一样,不屑地闷哼一声,加大了油门。
为了感谢欢欢的捧场,David哥哥也提高了声音,“小兄弟,我看你样子挺好看,也很有艺术气息,将你的谋生工具弄得这么有个性。不过,奉劝你一句,这种小地方混没有前途,我刚从美国加州回来,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你如果会画点东西,应该选择法国等艺术家集中的地方……”
欢欢再次加大了油门,打开音响,跟着歌声在马路上干嚎。
犹如鬼哭一般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冒出来,吓得我差点成了真正的鬼哭狼嚎,我捂着耳朵看某位从加州回来的精英哥哥,犹如看到凤凰山上的季节交替,一会绿了,一会红了,一会白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欢欢似乎哑了嗓子再也嚎不出来,非常痛苦地抽了自己一巴掌,终于恢复正常,关了音响,慢下车速,打开敞篷,对着远处灯光点点的凤凰山轻柔地笑:“多么美丽的家乡!”
我心头微颤,突然觉得这个男人和他外表一样美丽可爱,让人莫名感动。
同时恢复正常的还有David哥哥,他定定看着凤凰山的灯火,痛心疾首地摇头:“中国人啊,就爱搞这一套,真是铺张浪费!这么多电,能生产出多少东西,明明现在资源这么紧张,我们要把有限的资源做最大限度的开发利用,多进行工农业生产,中国人的很多观念真是要不得!”
我在心里拼命翻白眼,我们这里是旅游城市,晚上没有灯火,不把城市打扮漂亮,谁会来看这黑漆漆的地方,再说四海的水力发电站是自给自足,又没污染,碍着谁的事了!
欢欢嗤笑一声,感慨万千道:“是啊是啊,外国的月亮就是比较圆!”
David出过一次丑,这回终于知道要收敛一点,悄悄捅捅我问道:“他也是从国外回来的?”
我花了大力气点头,又花了大力气憋住笑,憋出满脸崇拜:“是啊是啊,他从小到大都在法国念书,刚回来!”
我再次感觉到巨大震幅,David满脸凝重地看着远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喃喃自语:“小小一个四海藏龙卧虎,真没想到!”
我还在犹豫要不要把四海其他的龙虎拿出来震一震他,欢欢按了个按钮,里面有个娇滴滴的声音叫道:“叮咚,汽车已到站,请各位乘客做好下车准备!”
David哥哥忍俊不禁,下车后丝毫没在意自己的狼狈,和他大力拥抱:“认识你这个法国的艺术家朋友真是万分荣幸!”
这个拥抱维持的时间太长,欢欢一脸死灰地脱出重围,连招呼都没打,一路狂飙而去。
泪……欢欢,你怎么能把我一个弱女子抛下来面对这么强大的对手,更何况我还不会唱歌剧,不会画画,连四海都没出过……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趁他办入住手续,我顺手拨了外公的电话,打听详情,谁知外公一听到他名字就暴跳如雷:“什么东西!出国培训了一年就想来我家炫耀,告诉他!不但门儿都没有!门缝也没有!乖喜鹊,我家的三不原则你知道的,你记清楚,大人都不在,你哥哥都很忙很忙,吃饭都没时间,全家上下只有你一个闲人,不满意就赶快滚蛋!”
我拿着手机作帕金森病人状,因为听到了这段话后的潜台词:全家都没空,就你当地陪!而且,我也看到了未来数日的悲剧结局,如果没有强大的外援,我一定会用最具中国特色的鞋底子抽死他!
第九章《相亲大时代》却却 ˇ第九章ˇ
David哥哥办好手续,看我在沙发里装死人,过来撂下一句话,转身就上楼了,我还在绞尽脑汁想外援,胡乱应了一声,见完成了任务,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满是树木花草清香的晚风拂来,将他刚刚那句重新吹进脑海,我满脸狰狞地脱下折磨人的高跟鞋,一手抄起一只哼哼哈哈打空气里的某人。
我一瘸一拐地大老远接你过来,“谢谢”都没一句,竟然还跟我说“女孩子要自重”, 你简直不想在四海混了!
听到树丛里噗嗤噗嗤的声音,我的高跟鞋武器收回已经来不及了,只得硬着头皮冲欢欢笑,欢欢自己倒有些忸怩,将高跟鞋接过去放到车上,过来又往我面前一蹲,无限娇羞道:“真对不起你啊,差点忘了送你回家呐,别告状哦!”
我一边按下层出不穷的鸡皮疙瘩,突然恍然大悟,他只有在喜欢的人面前才这么撒娇,刚刚那会不是挺正常么!
为了安慰自己受伤的心灵,我老实不客气地爬上去——泪,我明明已经想到这个结局的,为什么不信邪!
周围响起好一阵噗嗤声,好几双手伸过来,将我和底下的肉饼状物体拉起来,那纯良的小子满脸通红,耷拉着脑袋一个劲道歉:“喜鹊妹妹,真的不是你太重,是我刚刚没做好心理准备……” 话音未落,一个目测不低于一米九的大汉劈头给他一巴掌,用雷霆般的声音喝道:“连个小姑娘都背不起,废物!”
肉和肉的碰撞之声太过惊心动魄,我绷紧了头皮将倒霉小子拉到身后,仰望……仰望……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不是电视里那个……那个说要用铁腕手段保四海太平的常务副市长刘浪么! 刘浪显然被我的举动弄糊涂了,和我大眼瞪小眼一气,哈哈大笑,大手一伸,我还当免不了皮肉受苦,没想到他从我身后拎出那倒霉小子,将我们两张脸凑到一块,于是,我再次看清楚我们之间的云泥之别,那小子到底是不是人啊,皮肤细到连毛孔都看不出来,睫毛那么长那么长,眼睛那么水那么灵,连呼吸都有薄荷的清甜味道……
“大山,你瞧瞧他们俩配不配?”
轰隆一声,我看到了对面瞳仁猛缩的奇景,相信他也看到了,他跑不掉,并不意味着我受制于人,我斜眼捕捉到一个形似大山的西装男,迅速闪到他身后,抱着他的手臂战战兢兢探出头来,听到头顶上好一阵电闪雷鸣。
大山正在欢欢身后冲我瞪眼,那我抱住的这个是何方神圣?
事实证明,人类的潜力是无穷的,比如,就当我自认为不能承受再次打击时,听到梦中情人在我头顶上方一点点温柔呓语:“喜鹊,刚刚摔疼了没?”
“小姑娘害羞了呢,你叫喜鹊是吧,我家欢欢就交给你了,你千万别嫌弃,你看我这么高壮,他多吃点,一定还能长高长胖的!”
“哎哟哟,爸爸,我不是小孩子啦!”
我搓着冰冷的手,突然想说一句真心话,欢欢,假如你不跺脚甩手的话,刚刚这句抗议的效果会好很多,而且……很明显,你撒娇找错了人,你爸爸额头上的青筋已经在暴跳了。 大山面如土色,顺手将欢欢塞到我和师兄中间,笑眯眯道:“刘叔叔,您忙了好些天,该放松放松了,去我家吃香辣蟹吧。”
大山哥哥,你说就说,别往我这里指成吗,我是伤病员呢!
眼看欢欢以妖娆的姿态做个前奏,准备拍手跳起来,我和师兄同时伸手,将他死死按在原地,直到刘浪满脸顿悟状,随着大山钻进红旗才放手。
欢欢一脸迷茫地在我俩脸上看来看去,眼神非常纯洁,非常无辜,也非常讨打,师兄叹了口气,笑道:“你还走吗?”
精英中的神六就是神六,师兄还不忘跟我介绍:“刘欢是我和你哥画院的同学,也是小学同学,三年级的时候跟妈妈去了法国。”
“别提了!”欢欢脸色骤变,跺跺脚甩甩手道:“哎呦,我做梦都想回来,想跟爸爸钓鱼爬山打球,可妈妈一直不让,说四海这里不好那里不好,讨厌讨厌讨厌!等我好不容易自己赚到路费跑回来,爸爸还老骂我打我,讨厌讨厌巨讨厌!”
他爬上突突,趴在座椅靠背上遥望凤凰山,闷闷道:“我一直不明白,四海这么美,妈妈为什么宁可跟爸爸离婚也要移民?中国这么好,为什么那么多人身为中国人却不喜欢?如果每个人都像你们一样埋头建设家乡,我们中国该多强大啊!”
不得不说,欢欢确实有招人疼爱的体质,连师兄都凑过去捉着他的脑袋瓜好一顿揉。此时此刻,不落井下石简直对不起自己的良心,我也揉了好几把,看着他东奔西突,和师兄交换一个会心的眼神,脸上一阵发烫,不禁从心底笑出声来。
我用香辣蟹和满桌丰盛的四海特色菜收买了大家,于是,欢欢连人带突突被刘叔叔拨给我管理,我的外援算是落实。同时,我得到外公的最高指示,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赶走某精英,因为他是过家来打前站的,过家那大家族的男子平时娇宠惯了,根本没有过天涯当年辞职摆地摊的勇气和决心,也遇不到小红这种肯倾力相帮的红颜知己,现在都混得不如意,眼看我们四海的事业蒸蒸日上,一再想来分杯羹,甚至整个夺去,两个小红是什么段数,哪里能让他们得逞,于是,他们这才把主意打到我头上。
当年送回过家混世魔王后,我们家的电话成了过家专骂热线,以至我们不得不换电话了事,就冲这一点,就是借我几百个豹子胆,这事也没法成。
当天晚上,欢欢留宿在我们家,我们在挨着大山小山房间的阳台上架起竹席,凑到一起嘀咕到半夜,终于研究出具体方案。
东风吹,战鼓擂,这个世界谁怕谁。
蟑螂怕拖鞋,乌龟怕老饕,海龟怕啥,自然是怕不高贵!
第二天,我一大早就起来,用半夜泡好的黄豆做了豆浆,又给大山小山炸了油条,欢欢要吃银丝卷的要求也得到满足,酱菜是四海百年酱园子出的,香飘十里,煎蛋除了一个心形,其他都是太阳形状……欢欢吃着吃着突然泪如雨下,等满嘴的东西咽下才憋出四个字,“在家真好!” 欢欢真诚的赞扬很快得到大家的欢心,大山小山去上班之前,都充分蹂躏过他的脑袋瓜才舍得走。当他撑成尸体状挂在椅子上,连二黑也消除了危机感,自告奋勇将他扛下楼送上三轮车,载着我们一路叮叮当当去上班,将他得意成迎着晨风在三轮车上开屏的孔雀,只有一句话能形容——路人纷纷侧目。
为了招待客人,我也没忘带上豆浆油条银丝卷和酱菜,当然是不高贵的早餐! 到了咖啡馆,我们惊奇地发现,有人比我们还早,只见David一副西装革履的精英打扮,正站在门口指手画脚,而那两个坏小子全没了往日的神气,耷拉着脑袋在店里转悠,还破天荒地都拿着抹布。
“中国人就是喜欢躲懒,做什么事都不起劲,非得用鞭子抽!Magpies不懂管理,并不意味着我不懂,以后实行责任制,我来把所有事情分好工,没有做好就要扣工资!比如,这个桌子是你管……”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打断了他的宏论,一贯趋善避恶的二黑感觉到那人的强大气场,抖抖索索躲在欢欢身后,还死死拽着他的衣角不放,欢欢显然战斗力还没恢复,不想正面迎战,谁知我和二黑比他还逊,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将食盒连同二黑一起塞进去,赔笑道:“早安,David!”
“刚刚过千山到了天涯大厦,被保安赶了出去,你们自己小心!”
小山只说了这么一句,立刻收了线,我眼前一黑,头顶上的框框里有一群“巾帼英雄”手拿各种武器在对付一只渺小可怜孤孤单单的喜鹊,喜鹊浴血奋战,终于不敌,口吐鲜血,冲着黑漆漆的天空和乌云后怪笑的雷神留下遗言:
“来世……让我做一只乌鸦吧……”
欢欢没带衣服,穿的是我上次买的四海土布衣服,虽然怎么看怎么妖娆,很显然,这种乡巴佬东西不入海龟精英的眼,而且欢欢吃太饱,嗓子也吼哑了,气势不如昨天,于是,他不得不接受长达半小时的单方面服饰研究知识灌输,趴在桌子上奄奄一息。
海龟精英也不是铁打的,说了那么久,定是口干舌燥,却连杯水都没捞着,霍地起身,怒气冲冲地走到在门口打望兼准备随时脱逃的我面前,喝道:“我千里迢迢从美国加州赶回来跟你相亲,说明我非常重视这件事,你怎么能因为我不接受你的献身就不理不睬,你要知道,我对你有心理阴影,需要一点时间接受你!”
嘎嘎……乌鸦在我头顶齐声欢呼,用巨大的翅膀为我扇风,让我用最清醒的状态直面惨淡的人生,正视淋漓的鲜血……
大志的良心被小狗咬得没剩多少之时,终于从厨房探出头来,端着硕果仅存的一碗豆浆和一根油条出来,又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逃进厨房,将门重重关上,竟然还落了锁!死小子! 海龟精英终于放过我坐下来,我也终于能确定他早已饿得头昏眼花,以至于刚才没有看清楚这是啥玩意,没有当场发作。
他突然拍案而起,以咆哮教主的姿势大吼:“你们当我是什么人,怎么能给我吃这种下里巴人吃的东西!”
欢欢浑身一震,二话不说,将豆浆一口灌下去,三两口就把油条塞完了,噎得直翻白眼。厨房的门适时开了,二黑捧着一碗红通通的酸辣汤出来,绕过海龟精英长长伸出的手,恭恭敬敬端到欢欢面前,一边吹冷一边喂他,得到欢欢的大力表扬后,又乐颠颠地扭着屁股回去了。 泪……二黑,人家欢欢扭的是腰,不是这个部位!
不仅海龟精英,连欢欢都对二黑的高难度表演瞠目结舌,我用力把惊悚的表情扭回来,冲欢欢吹胡子瞪眼:“警告你!你不要带坏我家纯良的小二黑!”
如果猜想没错,欢欢被海龟气得不轻,正愁没机会发作,嗷呜一声,掩面冲出咖啡馆,留下凄厉的余音:“讨厌,你们欺负人!”
你掩面就掩面,不要把你小身板扭成麻花状行不?你跑就跑,不要把你小腰扭得像水蛇行不?你要我这活动的大水桶情何以堪!
我还在缝缝补补我撕裂的心灵,海龟精英恋恋不舍地把目光收回来,看我一眼,又迅速挪开,继续追随美人儿而去,惆怅……惆怅……惆怅……
哥哥,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常想一二吧!比如我,通常只要一想到梦中情人,烂桃花大神一下子就变成了我的亲人。
咕咕的声音唤回了他的神智,他摸摸肚子,抬高下巴走到我面前,在桌面上敲了敲,这一次没人在场看他表演,口气正常了许多:“喂,喜鹊,弄点吃的来!”
我摊摊手,耸耸肩,翻翻白眼,撇撇嘴,用完美的西方习惯动作回答:要吃的没有,要命一条! 他眉毛一挑,冷哼道:“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几个在帮你外公和柳小红报仇,多大的事,闹成这个样子,真难看!”
我睁大了眼睛装无辜,眨巴一下,自我催眠,我今年8岁,你这死小子来我家抢我布娃娃,还把大头小头哥哥打得满地爬,让他们从此刻苦习武,也让我从此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他扑哧笑出声来,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别装傻了,David哥哥带你去吃高贵的西餐,喝点高贵的红酒,跟你说说国外的事情,让你也开开眼界。”
其实,我很想很想拒绝的,但是,看到二黑拿着菜刀冲出来,横刀立马大吼:“谁跟我姐姐唧唧歪歪,过来受死!”我不得不用最温柔的笑脸护送海龟精英离开,在心中恶狠狠地研究十大酷刑对付大志和小坏那两个睚眦必报的死小子,当然,教唆犯小山和临阵脱逃的欢欢都通通不能幸免!
话说西餐我还真吃过,并不觉得怎么高贵。那年我刚刚10岁,西餐刚进四海的时候,过天涯敲锣打鼓带着全家去吃,席间过天涯和我家小红美女还发出外国东西比中国东西好吃的感慨。外公吃完,把嘴一抹就走,回去也不理会他们,带着我们三个炒田螺吃,而且坚决不准四个大人靠近,差点闹出了夫妻打架的家庭惨剧。
海龟精英看来做了不少准备工作,径直将我带到四海酒店顶楼的旋转餐厅,我大义凛然坐下来,开始和窗外的凤凰山和碧水潭沟通,真是两看两相厌,无语问苍天。
果不其然,还没坐定,小帅哥服务生笑微微地来倒了两杯水,海龟精英就开始大力宣扬来自美国最美丽密歇根湖的Pink矿泉水,非说四海的水有毒,看得出来,小帅哥一直在忍着拿水泼他的冲动,最后嘴角抽搐着走了,再也没来。
我反正早餐吃饱了,也不着急,当着他的面喝水自杀,还一小口一小口地抿,向他证明我的高尚人格——我在以身试毒呢,多不容易啊!
不过,更不容易的是他,为了向我证明Pink矿泉水的高贵,他从五月花上美洲大陆讲起,一直讲到美国现在的高贵生活,美国人的高尚品德,洋洋洒洒,飘飘悠悠,口水比我喝的水还多。 可怜的我避无可避——忍!
我抱着菜牌背单词,背完英语单词背法语单词,再从照片上研究各种菜式,我看图学做菜第一次取得空前成功——再忍!
菜牌背后的电话我也能背出来,菜牌设计者竟然是欢欢,真是不可思议——继续忍! “女孩子要自重,像你昨天晚上穿那个样子来勾引我……”
当他把话题上升到我的人品问题,我终于忍无可忍,把水杯重重一放,喝道:“别自作多情,我昨天是去参加酒会,接你只是顺便!过千山先生,我对你一点兴趣也没有!” “什么!”他瞅准机会,把杯子夺过去一口喝完,大口喘着气,喝道:“你什么意思!为什么叫我来相亲,我千里迢迢从美国加州飞回来,机票你出吗!”
我突然悟了,这么简单的问题,为什么要在这里苦熬这么久!我仰天怪笑两声,将菜牌砸到他脸上,冷冷道:“做梦!”
那个阴险狡诈的小山说得对,话不投机的人,不必虚与委蛇,否则他还会得寸进尺。人可以友善,但是不要没有尺度,没有尺度的友善就成了下贱!
犹如赶走压顶的乌云,我悠悠然起身,为避免出人命案,顺便将另一杯盛满毒水的杯子撤走,得到了餐厅服务生的热烈支持。
第十章《相亲大时代》却却 ˇ第十章ˇ
四海酒店就是高,我在电梯里天人交战了几个来回才到大堂,不用想,又错过了向上级领导的最佳坦白交代时机,刚走出酒店,“两只老虎”的歌声气势汹汹响起,而且是一个接一个。 “赶快回家拿身份证户口本,去电信局停掉电话!”大山哥哥的声音还是保留了几分精英风度。 “滚回去!把家里的电话号码改掉!”我差点破罐子破摔,滚一个给小山瞧瞧,但是,放眼望去,好多金头发蓝眼睛碧眼睛,事关整个四海的旅游事业,整个中国的面子,我把心一横,以长长的呜呜声开头,可怜巴巴道:“我滚到四海酒店了,太远了,滚回不去!”
小山是精英,自然知道我话中有话,我一个月工资才一千,还在努力存私房钱旅游,平时基本上跟钱特别是粉红色的票子绝缘,所以,的士费突突费通通没有!所以,加工资吧!阿门!
那边显然被我噎住了,半天没吱声,我等啊等盼啊盼,等来一个响亮的歌剧声。 酒店前坪顿时鸦雀无声,满满的蓝眼睛碧眼睛显然被震撼了,将那辆华丽的突突围个水泄不通,不知谁嘀咕了一句“Chinese taxi”,大家打了鸡血一般往上挤,尖利的歌剧声里,有个同样尖利的声音冲出来。
“喜鹊哦喜鹊嗬,救命啦救命呀救命呦!”
历数全世界妖孽,能将求救叫得宛转悠扬,余韵不绝,恐怕也只有欢欢一人,我将脑门的扭曲的黑线一根根扳直,望天看地遥望凤凰山的如画美景,装作不认识这个人。
小山没有挂电话,一直用窸窸窣窣的杂音报复我的大逆不道,这会肯定也听到了,噗地一声后,咳得惊天动地,很快收了线。
早说过喝水的时候不要做事,活该!我将手机收起来,很想仰天大笑三声,表达我的幸灾乐祸之情。
“死丫头,站住!”
听到身后一个熟悉的怒吼,我的脚先于脑袋瓜做出判断,朝那根救命稻草狂奔而去。然而,我忽略了一个事实,欢欢需要救命稻草的心情比我更加迫切。下一秒,在N双蓝眼睛碧眼睛黑眼睛的注目之下,我们难兄难弟在四海酒店上演一出完美的苦情八点档肥皂剧,而且是反串的。 泪……欢欢,我知道你很怕,我知道我很魁梧,但是别扑到我怀里来行不,我还要嫁人的呢!你小鸟依人扮演得非常成功,我这有力的臂膀如果宣扬出去,哪里有人敢要!
我正要摆脱他蛇一般柔软的身体,只听四周一阵喝彩,顿时掌声雷动,快门声此起彼伏,不知道谁多嘴说了句“Wedding!Chinese wedding!”,人们立刻沸腾了!
我和欢欢中了定身咒,成了拥抱的雕塑,被热情洋溢的国际友人围观……围观…… 盛大的狂欢就此开始,蓝眼睛碧眼睛们围着我们载歌载舞,酒店前经过的车都停下来看热闹,造成交通堵塞,还有个缺德鬼还嫌不够劲,竟然开着轰隆隆的音响放婚礼进行曲。 欢欢回过神来,立刻放开我,将“幼小的心灵受到极大的惊吓”这句话演绎地非常完美,一个劲地将小身板朝我身后挤,挤就挤吧,你抓着我腰上的赘肉救生圈作甚,怕别人看不到咩! David哥哥千辛万苦挤到我们面前,犹如复仇使者,全身仇恨的火焰熊熊燃烧,面目无比狰狞,欢欢终于想起自己的使命,一手抠住我的救生圈,结结巴巴道:“这……不是……婚礼……真的……”
也许精英的耳朵听别人的话都带着极大的选择性,David哥哥将食指戳在我鼻头,咬牙切齿道:“要结婚还叫我从California来相亲,我不会放过你!”
精英哥哥拂袖之后,艰难地挤出人群,欢欢眼睛嘴巴成了三个漂亮的圆,呈呆滞状目送其远去,一边将我的救生圈扯出十万八千里。我低头一看,用一个干脆利落的手刃砍在他手腕,同时听到一阵疯狂的咔嚓咔嚓声。
我突然有不好的预感,头顶的框框里,我的赘肉救生圈和母老虎形象形成一个巨大的标签,牢牢贴在我脸上,从此后,我就代替狼外婆成了吓唬小孩子的专有名词。
我欲哭无泪,转头一看,娇滴滴的欢欢吃了我一记,竟然瘪着嘴作势要哭,我脸已经丢到这个份上,干脆化身真正的狼外婆,瞪圆了眼睛凑到他面前,让他感受我的怒火,欢欢破涕为笑,身子一扭,捏出个美丽的兰花指戳在我鼻头,“哎呦呦,丑死了!”
我捉住那根手指头,非常艰难地忍住拧断它的冲动,再次听到喝彩和掌声,扭头一看,两眼一翻,靠在欢欢身上,苟延残喘,气息奄奄。
酒店门口,雄壮威武的刘副市长正迈着军人才有的矫健步伐走出来,身后跟着一个跳跃的红色太阳帽。
头顶上,一只喜鹊被一箭穿心,在鸟世留下最后的几声惨叫。
欢欢变了脸色,腰杆一挺,顺势将我拉近些,附耳道:“这个神氏好可怕哟,我爸还老夸他很有才华呢,讨厌死了!”
神诗人幽怨的目光飘过来,缠绕着我,飘过去,缠绕住欢欢,好在刘浪的个头实在太大,将他挡得严严实实,妨碍了那幽怨的散发,我们才得以脱险。
刘浪身后还跟着抱着文件的秘书,想必一直在谈工作,而后冲这团混乱而来。他对我们这对苦命雕塑视而不见,僵着脸冲国际友人们笑了笑,高高抱拳道歉,说自己管教不严。 不过,秘书明目张胆地糊弄上司,说什么谢谢大家的热情,欢迎到四海来,希望能在四海度过快乐的假期,有什么不满意或者需要求助请拨打电话……
热情?这难道不是唯恐天下不乱咩!我还在腹诽,一阵热烈的掌声响起,看来人们对四海待客之道十分满意,还不忘对始作俑者——欢欢和我说恭喜。
我一个憋气,在欢欢白白嫩嫩的手上留下五个指头印,好在这次他做贼心虚,没敢嗷嗷惨叫,不然……哼哼!
很快,道路畅通了,国际友人也被旅游车拉走,刘浪一个电话,召人拉走“婚车”突突,随后向神诗人致歉,派秘书送他飞机场。
我很想提醒欢欢,从他爸爸那铁青的面色来看,不知道会不会将突突毁尸灭迹。不过,欢欢似乎也感到危险,满脸颓败,不顾我是狼外婆的事实,再次把我当成救命稻草,攥着我的手指头不放,亦步亦趋,简直让我有种升级做保姆的幻觉。
临别时,神氏来到我们面前,幽幽叹道:“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两位,祝你们幸福!”
当他将手伸向我们,欢欢再次表现出保卫贞操的决心,嗖地一声闪到我身后,又开始蹂躏我的赘肉救生圈。
我终于明白欢欢的举动并非空穴来风,虽然跟我在握手,他那幽怨的目光却一直落在我的身后,如果目光能说话,我能猜到他要说什么。
那是对欢欢这个偷心贼的控诉,是对美人的留恋,是对人世不公的斥骂……果不其然,他用温柔得让人打颤的声音道:“欢欢,让我为你吟最后一首诗吧。”
为了避免悲剧重演,我痛下决心,用了全身的力气,狠狠踩在欢欢穿拖鞋的脚上。 欢欢发扬牺牲精神,用美妙的歌喉发出惨嚎,成功地让神诗人的灵感灰飞湮灭。诗人仪态顿失,恶狠狠地摘下帽子,露出绝了顶的明亮脑门,跳起来小小声骂了四个字,“奸夫淫妇!”夺路而逃。
和听吟诗比起来,被骂的难受级别要小得多,我们第一次取得共鸣,面面相觑,击掌庆祝,欢欢还很好心地安慰我,“实在对不起哟,把你牵连进来了。我爸爸说我在外头没好好学中文,就想请他来教我,没想到他说我是美人什么什么,世间难得什么的,一个劲冲我吟诗,可烦呢,我不想听还不行,讨厌讨厌真讨厌!”
刘浪频频看过来,目光犹如飞刀,笑容引发阴风阵阵。
冲着欢欢刚刚舍己救人一次,我知恩图报,迅速扣住那扭摆的身躯,推着他往外冲,脱离虎口。
欢欢似乎很享受被人当车子推,张开双臂做泰坦尼克状,还嫌不够惹眼,还用稍为嘶哑的嗓音引吭高歌。
Every night in my dreams I see you, I feel you.
That is how I know you go on.
Far across the distance and spaces between us
You have come to show you go on
……
一小时内连续被人围观,我悲愤难平,就势在他屁股上印出一个三十六码的鞋底子,听 到刘浪震耳欲聋的大笑,猛一抬头,听到脑子里一阵巨雷轰轰——我的梦中情人,果然总是会在紧要关头及时出现,身着白衣,骑着绚丽的云彩,看我出糗。
第十章《相亲大时代》却却 ˇ第十章ˇ
怪只怪我们衣服没穿对,伴随着雷鸣般的笑声,刘浪从后头赶上,左右开弓,就势拎起我们的衣领,将我们当成两个烙饼,再次贴到一块。
这个角度,我刚好能看到梦中情人的笑容僵在脸上,目光闪躲,长长的睫毛扇了两次,犹如不堪重负,低低垂下,在眼下的黑影里沉寂,如枯死的蝶。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什么叫心头发冷。
迟钝如我,竟然现在才知晓他那句话的涵义。拜过天涯所赐,也怪自己没本事,我在晴和大学也算臭名昭著,他应该不是没有注意到我,所以才能第一次见面就表现得如此熟稔。 然而,他是步步为营,算无遗策之人,能有今天全靠自己一人玩命地拼,即使对我有点意思,别说不会来追,连蛛丝马迹都不可能为人所知。面对刘浪这种强劲对手,再有什么苗头都会被他掐死在摇篮里。
其实,我很期待你的电话,很期待你来追。我听到心中有人在低低呼唤,下意识将脸藏在欢欢瘦弱的胸膛,让眼睛的热气水气散开。
艺术家的神经都是头发做的,纤细敏感,欢欢感受到我的哀伤,笨拙而执着地在我背上拍来拍去,一会又摸摸我的大辫子,啧啧赞叹,赞得我的无名之火熊熊燃起。
敢情我喜鹊全身上下只有大辫子入他的法眼,这人到底是什么星球来客, 臭美成这样,哪个女人敢要!
如同我的伤感只维持了二十五秒,谈成的黯然只维持了不到三十秒,很快神情自若,笑道:“刘副市长,客人都送走了,你也歇歇吧。对了,大家说周日一起爬山,最后到的人请客,你参加吗?” “当然去!儿子,你不是一直要跟我爬山吗,一起去,明天别忘了带上喜鹊!”刘浪一巴掌拍在欢欢肩上——我也感受到巨大的震动,赶紧幸灾乐祸欣赏美景,不得不承认,美人就是美人,龇牙咧嘴做起怪样子来还是很好看!
我扑哧笑出声来,做出重大决定,暂且不管梦中情人要怎样,也不管欢欢的爸爸想干什么,先拐这小子回去好好玩两天,好歹纠正一下他那些让他爸爸气爆血管的小动作,不失为一件功德。 刘浪比我还要着急,拊掌大笑,“喜鹊,这次欢欢真的交给你了,你们先回家玩,其他的事情我跟你家大人谈。”
谈成面如土色,频频朝欢欢使眼色,欢欢倒成了斗败的公鸡,将整个身体的重量压在我肩膀,我突然有不好的预感,讪笑道:“刘叔叔,今天真的是误会,我在旋转餐厅跟别人相亲呢,欢欢是刚好经过,是吧?”
我悄悄拧了他一把,他犹若未觉,耷拉着脑袋道:“我是来接你的。”
刘浪呵呵直笑,大手一挥,斩钉截铁道:“女孩子相什么亲,孤男寡女,不怕被坏人占便宜吗!事情就这么定了,谁敢多嘴我毙了他!”
欢欢浑身一抖,招呼一声,迅速将我推过马路,推到碧水潭边。我忍不住频频回望,看到谈成还在挤眉弄眼,这一次,我决定大胆一点,戳了戳欢欢,和他嘀咕两句,本意是让他不要挡我的示爱动作,不过这家伙也要凑热闹,和我一起抛了个大大的飞吻过去,引得刘浪笑成了硕大的震动手机。 第一次跟梦中情人示爱,我心头怦怦直跳,不敢看他的反应,一路狂奔,迎着熏香的风飞跃过小桥,穿过万千条柳丝,径直扑到潭中小岛的草地上。
想当然尔,欢欢比我扑的动作更加风情万种,引出一片美少女美少妇的尖叫声,也让我的嫉妒心又冒出头来,顾不上回味甜蜜蜜的感受,摩拳擦掌,准备拧花他的脸!
比我美,还老臭美,我让你变成花猫!
所以说,宁可得罪小人,也不要得罪女人,哼哼哼!
我做好捏人手势,定睛一看,发现他满脸通红,捂着胸口作梦幻状,吓得背脊发寒,战战兢兢道:“你有心脏病?”
“讨厌哟,你才有那毛病呢!”欢欢斜我一眼,捧着心羞答答地笑,仿佛……一个怀春少女。 少女?没错,还是女人中的尤物,红颜中的祸水,我头顶上似乎有几千只乌鸦吵架,分成三派争论其男女问题,其中一派坚决认为他是人妖,顿时眼前星光漫天,四脚朝天,瘫软在地。 嗷嗷嗷……我为什么会忽视这么明显的问题,枉我看了那么多本耽美小说,简直是耻辱! 一个优美动人的兰花指戳在我鼻头,欢欢拖着长长的尾音叫唤,“喜鹊哟……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我们一样有最脆弱的灵魂……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我们一样为爱颠簸在红尘……”
打死我也不相信,这么幽怨十足的歌声是个有喉结的平胸男人所唱,这一刻,我突然很想脱了他的牛仔裤检查。
疯狂的念头闪过,我脑子里突然警铃大作,想到最关键的问题——死小子,难道想拖我下水! 趁他正无比投入地唱歌,我扣住他的手腕,非常利索地将他扑倒,戳住他鼻头恶狠狠道:“你想跟我结婚?”
头顶上的小框框里,一只喜鹊连刀子都拿出来了,只等我一声令下,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他被我的气势吓到,举手投降,娇滴滴道:“哎呦,讨厌啦,你都没我好看,为什么要娶你!” 敢跟我叫板!我恶向胆边生,裙子一拽,扑上去将他那小身板压在身下,作势掐他脖子,咬牙切齿道:“妖孽!想拿我做挡箭牌是不是!”
从我鬼魅般的脸色,他自然看得出我发了急,也不投降了,脖子一抻,哀哀道:“你掐死我算了,我真的想请你帮忙搪塞过去。爸爸想把我留下来,不停替我介绍女孩子,我实在没办法了。” 我受害者都没哭,他倒成了梨花带雨,还搭配个西子捧心,还有没有天理!
“啧啧,我说这是谁呢,原来在当众表演!”
一阵熟悉的恐怖笑声惊得我毛骨悚然,欢欢看出端倪,抓着我背心抹了把脸,一脸厌恶地丢开,“油条味!”
打发那个瘟神,等下再收拾你!我从小身板挪开,踹他起来应敌,欢欢倒也乖觉,起身赔笑道:“警察叔叔好!”
壮志一张笑脸僵成了崇山峻岭,冷哼一声,径直往我身边一坐,闷闷道:“你到底什么意思,为什么都不接我电话,你不知道这是很没礼貌的表现吗,亏你还读过大学,连这点最基本的常识都不懂!”
欢欢气呼呼坐下来,将头搁在我肩膀,用被雷神附体的酥软声音道:“喜鹊儿呦,你认识这位警察叔叔吗,都不跟我介绍一下,讨厌哦!”
壮志身体抖了抖,囧囧有神地看着我,还带着鄙夷之色,似乎在说:“狡辩吧,看你怎么狡辩!”
我闷笑出声,抬起我高傲的头颅,欣赏凤凰山的秀美景色——就是不狡辩,憋死你! 看得出来,欢欢对我大辫子的兴趣比对我的兴趣大得多,捉在手里来来去去玩,简直把警察叔叔视为空气。壮志杵成木桩子生了许久闷气,终于冷冷开口,“我知道,你们门当户对,我高攀不上,但是你要搞明白,我自始至终对你没那个意思,也没半点对不起你,你别耍这种小心机,拿他来气我!”
欢欢扯扯我辫子,满脸询问神色,我撇撇嘴,在说与不说之间痛苦煎熬。 嗷嗷,只要我一开口,肯定跑不掉的嗷嗷!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呐!
最后,还是壮志沉不住气,正色道:“喜鹊,这样吧,我既往不咎,你为我介绍一个护士算了。这次回去我妈妈又改变主意了,说女医生平时拿手术刀拿得多,生生死死都见怪不怪,冷血无情,心肠也不一定好,肯定会亏待家里人。而且女医生读书读得久,工作以后年纪都很大,配不上我。” 这一次,不但我,连欢欢都成了一张标准的囧脸,欢欢以艺术家的挑剔眼光将他从头看到脚,从脚看到头,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啪地一声打在自己的脸上,留下五个清晰的指印。 真心疼!虽然妒忌他的美貌,真的毁容我还是舍不得,我反手为他轻轻揉了揉脸,欢欢颇为享受,哼哼唧唧不停,那销魂蚀骨的声音差点让我当场把他掐死。
壮志眼睛登时冒出绿光,饿狼一般盯着我的手,欢欢仿佛看到危险,悄悄抖了抖,嬉笑道:“警察叔叔,我妈妈也是护士,可是以我的经验来说,护士实在太恐怖了。我妈妈天天盯着我洗手洗脸洗头做卫生,家里必须一尘不染,稍有一点不干净就要骂人,唉……真是水深火热啊!” 从壮志拧紧的眉头,我们可以知道他对这个问题多么重视,他认真地沉思,认真地点头,绿光渐渐变成了红光,满脸期待道:“小刘,那你说找什么样的呢?”
欢欢霍然而起,慷慨激昂道:“什么都别找!女人是世上最麻烦的东西,千万不能太重视,这些女人啊,真是给一点阳光就灿烂,给一点颜色就开染坊,哥们,对付女人只有一种态度,玩玩可以,千千万万别当真,千千万万别结婚……”
“你这个混蛋!”我终于逮到机会,一个绣花拳砸在他头上,掩面痛哭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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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遇到不少突发状况,今天总的来说还算顺利,我紧赶慢赶停了家里的电话,换了号码,又忍痛将手机停了,避免各色人等再来纠缠。最后,我为了将功赎罪,将被套通通拆下来洗,顺便找出小红美女扔在家里的电话卡换上,当然第一个就要跟大山小山报备。
听我说完,大山难得地有了笑声,“喜鹊,你也知道的,我们刚接手,元老都不服我们管,公司一团混乱,很多人想挑拨我们兄弟的关系,制造矛盾,从中渔翁得利。今天我和小山谈过了,以后我管公司总部这边,其他一概由他负责,包括各镇区的门市、咖啡馆、家里柴米油盐,特别是你的事情。喜鹊,你自己小心一点,不要老制造麻烦,你小头哥最近太辛苦了。”
我挂了电话,一把火烧到火焰山,连给小头报备的电话也省了,坐上公车颠颠赶到咖啡馆,远远就看到二楼的雕花栏杆上挂着一个人形物体,一贯冷清的下午,门口竟然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那不是忧郁的美少女欢欢是哪个!我头疼脚软,又有了崩溃前兆,一挤进门,小坏以蝴蝶般轻灵的姿势扑来,笑得眼睛都找不着了,“喜鹊姐哟,你真是太聪明了,竟然想出这么好的活广告!” 二黑扭着屁股翩然而至,捏出一个让人作呕的兰花指,尖着嗓子道:“姐姐呦,我们忙到现在呢,好饿哦!”
这个妖孽的世界,到底还让不让人活了!我用力扯住大辫子,用几百瓦的灯泡眼睛找人交代事情,小山想插手咖啡馆,不但门儿门缝没有,窗户狗洞通通没有!
大志算是最后一个正常人,感受到我的愤怒,一边快手快脚收拾窗台边刚空下的桌子,一边气哼哼道:“喜鹊姐,你要招人来做广告可以,先跟我们打声招呼行吗,这样下去我们会累死的!” 我一个箭步上前,指着自己鼻子咬牙切齿道:“我这个样子像不像狼外婆?”大志提醒了我,跟小山的斗争是长期的,先收拾了楼上那个望穿秋水状的家伙再说!
大志浑身一个激灵,小腰扭了扭,抿嘴一笑,“讨厌啊,不要老打我的主意好不好,人家是纯情处男呐!”
这群妖孽!我一巴掌拍在木桌上,将烟灰缸怕得哐当起落,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正好从窗台伸进来,见势立刻缩了回去, 我怕烟灰缸摔坏,捞起来准备继续拍桌子,烟灰缸刚举起,那脑袋又伸进来,将啤酒瓶底一般的眼镜向上推了推,脸上的惊奇难以遮掩,“喜鹊,你手里拿的是不是宋代的古董烟灰缸?”
大志扑哧一笑,幸灾乐祸地看我一眼,溜之大吉,我还没积攒力气开口,一对情侣飞速闪进来坐定,朝窗外示威一般扬扬手,冲我笑道:“喜鹊姐,麻烦来两杯木瓜牛奶。” “木瓜牛奶,是不是木瓜做的牛奶?”
那啤酒瓶眼镜的声音实在太过兴奋,让人想忽视都不行,情侣掩着嘴吃吃直笑,将问题留给我回答,我两眼一翻,掉头就走,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势——我已经快变身狼外婆了,不要招惹我! “喜鹊,我叫刘星星,是你外公的棋友的哥哥的邻居的小姨的孙子,我知道你很忙,记住我的名字吧,我会带给你很大的惊喜!”
他带着咯咯的笑声渐渐远去,留下了满地笑声,果然——带给人们很大的惊喜! 我脚一软,趴在吧台上垂死挣扎,欢欢气喘吁吁来到我身边,笑吟吟道:“喜鹊呀,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呢?”
只要从他口里冒出来的消息,就肯定于我大大的不利,我继续打木瓜牛奶,在心中默念,“这个人是空气,欢欢是空气,这个人是空气……”
欢欢没辙了,神情恹恹地往外挪,耷拉着脑袋,一步三回头,怎么看怎么像一只被主人遗弃的小狗。
二黑捧出一个黑森林,我的目光闻香而至,肚子立刻发出响亮的回应,二黑端着碟子看看我,毫不犹豫地朝欢欢走去,以伺候皇上一般的恭谨将碟子奉上。欢欢笑得花儿一样,轻轻摸了摸二黑的脸说谢谢,我清清楚楚看见,二黑耳根红得像烧起来,忸怩半晌,抱住他吧唧一口,一溜烟跑回厨房。 自从二黑跟外公去了乡下,一直都没吧唧过我!我不但有黑森林被人抢走的愤怒,还有心肝宝贝被人横刀夺爱的痛苦,揪来大志处理木瓜,气势汹汹朝欢欢走去。
欢欢谄媚地笑,将黑森林端到我鼻子底下,我冷笑三声,没收得理所当然,恶狠狠地三口解决掉,将碟子塞到他手里,掉头就走。
木瓜牛奶做好了,我端给两人,两人正争抢一小盆新鲜莲子,架势十足,都是剑拔弩张,脸红脖子粗。
莲子是住在湖区的小坏要家里人送来的,每天的数量都不多,想尝鲜也就这么几天而已,连我自己这些天一直疲于奔命,一直没吃过瘾。
我嘿嘿直笑,来个虎口夺食,顺手抓了一把,哼着小曲往外走,两人终于不抢了,枪口一致对外,挠着桌子干嚎,“喜鹊姐,这都你们店里的最后一盆了,你还给我们吧!” 我得意洋洋地扬手告别,决定先去树荫下猫一会,享受美味。
欢欢磨磨蹭蹭跟上来,把垂涎欲滴这个成语演绎得无比鲜明生动,不过,冲着他那句“女人何况为难女人”,他就是学小狗叫都打动不了我。
女人何况为难女人?我心头一个哆嗦,手没来得及从口里抽出来,咬出几个大牙印,我一边抽着冷气,猛地回头,将他拽到林荫道上的长椅上,低喝道:“你刚刚说的坏消息是什么?” 欢欢满脸尴尬,拉过我的手指头吹气,讨好地笑道:“我这次回来……那个……突然发现,我很喜欢谈成。”
“死小子,敢跟我抢人!”我差点将他给一口吞了,再次感慨,这真是个妖孽的世界,女人跟我抢人就算了,男人竟然也跟我抢!
他又扮可怜,举手作势投降,委委屈屈道:“这是公平竞争,就算谁抢不过,我们都还是好姐妹啊,我好喜欢你呢。这不,我刚刚要跟你说的好消息就是,我帮你报仇了,把那家伙好一阵忽悠,他现在想通了,觉得不结婚最适合他的情况,真的不骗你哦!”
我头顶传来一连串凄厉的吼声,那是壮志的老母亲和姐姐,两人拿着长长的刀子扑来,口口声声“纳命不杀”……
我一口银牙几乎咬成粉末,将莲子捅进裙子大口袋,四处找凶器——新仇加旧恨,今天不教训教训这妖孽简直咽不下这口气!
“小山哥哥!”欢欢一声欢呼,以堪比赵飞燕的轻灵姿势扑向一辆红旗,车门开了,冷面杀手小山施施然下来,一脚踢出,以堪比成龙大哥的利落脚法将他挡在一米之外,欢欢定在原地,手一甩,脚一跺,呜呜假哭,“小山哥哥,你老是嫌弃人家,讨厌讨厌巨讨厌!”
小山额头青筋直跳,作势将拳头捏得嘎吱响,冷冷道:“再嚷嚷试试!” 果然恶人还要恶人磨,欢欢的哭声嘎然而止,气哼哼道:“死小山,以前你都不会这样对我!” “那时候你还没这么娘!”小山捕捉到我逃出三米的身影,朝我勾勾手指,我讪笑着凑过来,灵机一动,化身狗腿子,掏莲子出来剥好送到他嘴边。
“喜鹊,你虐待我,不给我吃!”欢欢上来要抢,再次被强大的小山一脚踹出三米之外,冲回去趴在椅子上狼嚎。
小山轻轻松松解决敌人,横我一眼,到底还是接受我的贿赂,口气比起刚才和缓些许,“弄好了怎么不打电话给我?”
我继续讪笑,继续剥莲子,小山吃我的嘴软,也不追问了,一把掐在我后颈,凉凉道:“过千山去公司找了我,我负责一切费用,他还要你赔礼道歉,并且亲自送他去机场。” 他果然知道我的死穴,一缩脖子,我就会逃跑,脖子缩不成,人也跑不成了。他将我押送上车,按下车窗,斜了那边咬衣角的欢欢一眼。
“我要去我要去!”欢欢不等他发话,举起双手飞扑而来,横扑进车里趴着,姿势那个难看哦……
莲子好吃,可是没我的份,我是小山的小丫鬟,小白菜,地里黄……我剥到最后一个,将口袋翻了个个,抱着空口袋欲哭无泪。
欢欢幸灾乐祸地冷笑,“小时候他最坏,从不会帮我拿东西,有好吃的也不会给我,最讨厌就是他!你好好一个女孩子,做什么要一张热脸贴人家冷屁股,活该没得吃!”
“你喜欢?”小山将我的裙子扯下来,顺手在我脸上掐了一把,不动声色道:“以后你归我管,我不会亏待你!”
臭大山臭小山,从小到大最爱掐我的脸,在我脸上留下牙印。时光仿佛倒退到从前,我的脸不由自主热起来,下意识做出最熟练和愚蠢的动作,将裙子一掀,罩在头上,躲避这家伙的偷袭。 我脚上一凉,小山将西装丢过来,正好盖在我白晃晃的大腿上,我在黑暗中用力撞在窗户上,突然很想自杀。
欢欢狼嚎过后,疯狂地以头撞沙发,我转头满面惊诧地看他表演,借机掩饰尴尬,他很明显撞得晕头转向,张开双臂环住自己,无比凄凉地唱歌,“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我们一样都最脆弱的灵魂……”
一个耳塞适时出现在我手边,我嘿嘿一笑,迅速戴好。果然,下一秒,一首气势恢宏的《黄河大合唱》震天响起,“风在吼马在啸,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
“咆哮”到第三遍,欢欢奄奄一息地发出投降信号,小山迅速停车,欢欢连滚带爬下去,什么风情仪态都不见了,用非常标准的四海土话骂娘。
前方不远就是我的噩梦之地红色庄园,离四海还有十万八千里,我囧囧有神地看着小山,脖子一缩,什么都不敢说,再次看清楚一个真理,英明神武的小山哥哥是绝对绝对不能得罪的!
小山迅速倒车,将车绕进一条小路,不到一分钟,一个小小集市出现,第一眼我就看到两筐碧绿可喜的莲蓬。
第十一章《相亲大时代》却却 ˇ第十一章ˇ
“大家好,我是外星来客!”
窗外响起一个明显掺假的粗嗓门,抢莲子的三人还没反应过来,二黑从厨房冲出来,抄起木棍,来个张飞叫喳喳的架势,一声大吼,“外星人!受死吧!”
二黑的身手是大山小山调教出来的,自然不是我等凡人可比,我们的叫声刚出口,二黑已经蹿了出去。好在火星人把脑袋探进来,二黑没有造成更可怕的伤害,一声闷响之后,火星人两眼一翻,晕了!
小坏和大志惨呼一声,立刻跳上窗台,架起行军床,将人小心翼翼抬上去进行急救。我拧着二黑耳朵把他牵牛一样牵进来,二黑倒还知道闯了祸,自动自觉蹲在小竹林里面壁,嘟嘟囔囔道:“明明是人,为什么说是外星人,大头小头哥哥都说外星人会抢走我做人肉丸子人肉包子人肉饺子……” 果然是那两个肚皮发黑的家伙干的好事,我按住鼓鼓发疼的太阳穴,决定回家好好跟他们探讨二黑的教育问题。真出了人命,我可赔不起!
凑到行军床边一看,正对上一双铜铃般的眼睛,外星人冲我嘻嘻直笑,“吓坏了没?我的演技好不好?”
人命关天,可不是闹着玩的!不出所料,大志和小坏脚下生风,转眼跑得无影无踪,我好一阵咬牙切齿,坐下来观察他的情况。
“我是刘星星呀!你怎么这么快就忘记啦!”他一跃而起,坐在行军床上荡起双脚,摇头晃脑地笑,“上次我不时说过要给你惊喜吗,记得吧?”
你说要给我惊喜,我可没答应接受嗷嗷嗷!我郁闷得直挠凳子,四处寻找援军未果,只得硬着头皮笑道:“这个……外星来客,我一直在忙……”
“不是啦,我叫刘星星,这么好记的名字,你怎么能忘记呢!”他满脸义愤填膺,将双脚荡得更快更急,显示他的愤怒之情。
我无语望天,突然很后悔和妖孽欢欢划清界限,导致现在孤立无援。
刘星星从行军床挪下来,坐在椅子上抱着一个“宋代的古董烟灰缸”研究,啧啧称叹,我正好落个耳根清净,倒了一杯龙井给他,拎出小二黑进行再教育。
茶喝完了,刘星星也终于研究完烟灰缸,满脸不忿道:“喜鹊,你为什么一点好奇心都没有,你的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嘎?我当耳朵出了毛病,满脸茫然地看着他。
他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好吧,人各有志,我不逼你。你们女孩子都害羞,我对你的情况摸得太清楚,确实对你不公平,我还是自我介绍一下吧。”
不等我开口,他负手走到我面前,正色道:“我是晴和大学中文系的老师,住在凤凰山脚的古村,是自己买的房子哦!我叫刘星星,这个月刚过了二十九岁的生日,是小坏的同乡,家乡还有父母和一个哥哥,都是学校老师。我唯一的爱好是做研究,不时我自夸,就是一个烟灰缸我都能写一本上百万字的研究报告。”
额滴个神啊……
瞠目结舌已经不能形容我的震撼程度,我看看刚虎口脱险的烟灰缸,再看看每个桌上的烟灰缸,深深切切感到了危机降临。
他随着我的目光看去,将眼镜推了推,笑眯眯道:“放心吧,你家的烟灰缸没什么研究价值,都是仿宋代的,我们行话叫赝品!”
额滴个娘呐……
从他慷慨激昂的声调,我敢断定,他绝对不是在开玩笑,他真的对我家一块钱一个批发来的残次品烟灰缸进行了深入研究,顿时傻了。
二黑满脸愕然,也随着我们的目光一一看去,也许和我有同样的危机感,突然霍然而起,以万夫难挡的气势扑向烟灰缸,将桌上所有烟灰缸搜集起来放进吧台的柜子里,还落了锁,将钥匙按照我们平时所教的挂在脖子上,这才安安心心坐下来继续受教育。
刘星星愣了半晌,哈哈大笑,一边擦眼泪一边捶桌子,“你们家的人果然很幽默,幸亏我早就打听过了,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完蛋了,我完蛋了,我爱上你了,你带给我的惊喜真大,真是值得研究,完蛋了……”
咣当一声,我下巴掉在桌子上,头顶上的框框里,有个啤酒瓶眼镜男正拿放大镜显微镜手术刀等等对一只变异的喜鹊做研究,洋洋洒洒写下几百万字的研究报告……
小二黑拉拉我的衣角,用满脸惊恐无声地诉说,我捏捏他脸颊,他眨巴眨巴眼睛,吧嗒吧嗒掉泪,“我要欢欢哥哥,我不要外星人,外星人会抢我做人肉丸子人肉饺子人肉包子……”
“别吵!”我的头隐隐作痛,扑上去捂住他的嘴,二黑还当我生气了,小心翼翼看我一眼,转头钻进小竹林里继续面壁思过。刘星星哑然失笑,“他不懂外星人,你还不懂么?喜鹊,不能这么简单粗暴地教育,我对外星人也有研究,要不我来教教他吧。”
看看无辜的二黑,我满心愧疚,经过艰难地选择之后,一头钻进小竹林,蹲在他面前,柔声道:“大头小头哥哥是唬你的,你想知道什么叫外星人吗,我叫那个哥哥讲给你听,好不好?” “我要欢欢哥哥,不要外星人!”二黑一点面子也不给,嗷呜大哭起来,捂着脸冲了出去,留下凄厉的余音,“我去找欢欢哥哥,你自己去给外星人做人肉包子!”
反了反了!认识欢欢才几天,竟然连我的话都不听!
死小子!烟灰缸嗷嗷!怎么做生意啊!
第十一章《相亲大时代》却却 ˇ第十一章ˇ
当我送走属瘟神的外星来客刘星星,夜幕已渐渐降临,欢欢还算有良心,将二黑押送回来做事,一边为我们当活动招牌。
欢欢自认女人,心眼比女人都小,不就是扔他下车,还在小山逼迫下和他决裂,他丝毫不顾我是从犯的事实,从头到尾用眼白看我,和店里的三个坏小子打情骂俏,故意气我。 不理我就不理我吧,我对他也没什么想法了,如果真被他利用做挡箭牌,我几条命都不够死,而且我的烦恼更多呢。我在心中悄悄叹息,忙了一阵,在厨房洗一个烟灰缸时,突然没来由地难过,干脆丢下东西从后门绕出去,这个霞光满天轻风扑面的时候,散步真是人生最大的享受。 趿拉着拖鞋走到凤凰公园门口,我正想找椅子歇息,见前方许多人围成一团吵吵嚷嚷。有热闹当然不看白不看,我人还没挤进,一个熟悉的声音轰然响起,“喜鹊,快来作证!” 走了这么久,敢情他还在这里游荡呐!我仿佛听到头上好一阵扑扇翅膀的声音,这群乌鸦,太阳都落山了还不滚蛋!
果然看热闹是人类最要不得的习性,我悔之晚矣,被外星来客拉进包围圈,定睛一看,不禁为之绝倒,你们围着一个臭烘烘的垃圾桶作甚!吃太饱咩!
刘星星满面红光,眼睛灼灼发亮,仿似发现了秦代的宝物,抚摸着抱垃圾桶的兵马俑脑袋道:“喜鹊,大家都说这是垃圾桶,你认为呢?”
我满面当机的黑屏状态,因为已经猜到了来龙去脉,和研究烟灰缸的性质相同,伟大的外星来客把兵马俑造型的垃圾桶当成了研究对象,肯定断定这是来自秦代的垃圾桶。
该不该让他面对现实,这是一个关系到喜鹊生死的重大问题,我脖子一缩,讪笑道:“对不住,我要去洗手间,借过借过!”
上天给我一个如此聪明的脑袋瓜,就是要我咯滴咯滴开动脑筋,尿遁!尿遁!
所谓天时地利人和就是如此,洗手间就在公园门口,我一溜烟钻进去,对着镜子狠狠扭了几下,表扬自己的机智灵活。一会,我逍逍遥遥走出门,发现凤凰公园门口已是people morntain people sea,黑压压一片人头,和如黛的远山练在一起,那个壮观哦……
我第一次懂得大明星的苦楚,人每天都要方便,如果每天方便都被人围观,怎么方便得顺畅,泪……命不久矣!
更惨烈的是,人们不顾洗手间的臭气,一直堵到门口,领头把一只脚踏入女洗手间那个,就是号称外星来客的某人,庐山瀑布泪……
犹如凯旋归来的将军,我被人们簇拥着回到凤凰公园门口——门口的垃圾桶面前,刘星星啤酒瓶眼镜后闪烁着吃人的光芒,郑重其事道:“喜鹊,你来作证,这个到底是不是垃圾桶?” 即时看起来像兵马俑,这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垃圾桶,只是因为造型太过怪异,没人敢往里面投垃圾,可是,还是改变不了它是垃圾桶的事实嗷嗷!
不要问我为什么这么清楚,四海的旅游业雏形由天涯一手打造,制造这玩意的罪魁祸首,就是刚从西安考察回来的易大帅哥和小红美女。
这是天涯唯一不成功的尝试,做出第一批样品,大家都当宝贝一般抢回家当摆设,干爹非常无语,只得将垃圾桶改成熊猫造型,硬留下一个摆在凤凰公园门口当成天涯的招牌,基本上没用的招牌。 招牌!我将额头一拍,赶走附体的囧囧大仙,经过仔细观察,发现外星人手里没有杀伤性武器,谄媚地笑道:“这个,刘星星,你看这里。”
天涯的标志就在兵马俑背上,有四个字,很大!很大!
大家随着我的指引凑过来一看,似乎都回过神来,哈哈大笑,呼啦啦走了大半。剩下一群老人谆谆善诱,“年轻人,不要这么犟,我们都是老四海,哪里会骗你呢?这垃圾桶从四海开发旅游业就竖在这里了,那时候你还光腚玩泥巴呢!”
刘星星死死盯住“天涯实业”四个大字,表现得悲痛欲绝。忽而,拳头紧握,忽而,眸中水光闪闪,忽而,两行清泪滑落腮边……
额滴个王母娘娘呐……
早知道外星人这么脆弱,我就不说真相啦!我拽拽辫子,作势要跑,听到一阵倒吸凉气声,回头一看,听到头上一声炸雷,那外星小子……竟然拿出个放大镜!真正的放大镜!黑框框圆镜片的放大镜!
我随大流,也倒吸一口凉气,赔笑道:“刘星星,别这么认真吧,这个,咳咳……真的是垃圾桶,骗你是小狗!”
“这么没有研究精神,你的人生还有什么意思!”他化身咆哮教主,吼得我再次当机,也把好心的一群老人家通通吼没了影。
清场十分成功,我看着人们仓皇逃窜的背影,为了避免影响他的研究,决定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喜鹊!喜鹊!”
听到他满含血泪控诉的呼喊,我的同情心作祟,决定跟他说清楚来龙去脉,倒退着回来,讪讪道:“刘星星,别研究了,跟你说吧,这个真是垃圾桶,是我爸爸抄袭兵马俑图样设计的……” 啪地一声,放大镜被他砸得粉碎,他抱住垃圾桶,泪如雨下,“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除了你这个没有好奇心,没有研究精神,胸无大志的人,没人会这么糟蹋祖国的珍宝,民族的优良传统,你就是敦煌莫高窟的王道士,你就是火烧圆明园的八国联军,你就是猖獗盗墓的贼,你就是我们民族的罪人……”
那一刻,头顶上雷神电母打得不可开交,劈里啪啦好不热闹,我默默回头,决心从此远离外星来客。二黑说得对,外星人很残暴,当初直接拍死就对了!
不用说,我是往不远处的咖啡馆走,这个凄凉的时候,家是那么温暖,欢欢的白眼也那么美好。没走出两步,一阵突突声由远及近而来,在我身边嘎然而止,一个穿着四海土布衣服夹板拖鞋的男人带着嗷呜嗷呜的虎啸配音跳到我面前,张开双臂将我抱个正着。
“沈囡囡!”我措手不及,断喝一声,狠狠挣开他的铁臂,他挠着头委委屈屈道:“你怎么这样子,你看,我特意为你准备的!”
我这才发现,他不但学了欢欢的打扮,坐骑也是欢欢那造型诡异的玩意,只不过上面加了一个芊芊美容的大幅广告,想当然尔,沈芊芊的招牌大头照不可缺少,欢欢要知道还不哭死! 沈囡囡随着我的视线看去,赧然道:“这个是有点不好玩,可我妈妈硬说要挂上,这是她出钱买的,我也没办法,你将就一下吧!”
我哭笑不得,好声好气道:“这突突是我朋友的。”
“我知道!是刘浪的儿子!”他得意洋洋地笑,瞅见左右无人,神神秘秘道:“跟你说吧,就是冲你喜欢我才买的,我跟踪你好久啦!”
跟踪我!想死不成!这么招摇的车子,你哪只眼睛看我喜欢坐!我想起上级领导的指示,倒退两步,凶相毕露,劈里啪啦开始按电话,电话还没接通,沈囡囡劈头夺去,高举过头顶,任凭我跳上跳下抢夺,朝那方的人兴高采烈道:“山哥山哥,是我啊是我啊,我是你家宝贝喜鹊的囡囡!囡囡要带宝贝喜鹊去兜风,请山哥批准!”
为了洗脱干系,我朝那方发出凄厉的嘶喊,“小头,我不要去嗷嗷嗷嗷!” 来不及了,沈囡囡将电话收线插进自己衣兜,身体微倾,做出请的手势,我嘴巴一撅,视若无睹——这一次还不知道他要把我丢在什么荒山野岭呢!
他果然成熟了不少,没得到我的反应,也不见一丝尴尬,手一收,张开手臂在我面前转了个圈圈,让我欣赏他的装扮。
不得不承认,沈芊芊确实有眼光,将古香古色的四海土布衣服稍加裁剪,搭配得十分好看,只是我屡受打击,就是金城武站在面前也提不起兴致,朝他翻翻白眼,手机都懒得抢了,免得被他当成抢手机游戏玩,回头往长椅上一瘫,等待救援。
“来抢啊来抢啊,怎么不抢呐!”果然如我所料,他拿着手机勾引我,见勾引不到,顿时有些泄气,一屁股坐在我身边,用恐怖的哼哼声表达愤怒。
夜幕降临,宫灯样式的路灯瞬间亮起,将四海点缀得无比美丽。仰望着天上闪烁不停的星星,我突然想到一句“跟人斗,其乐无穷”,摊开手脚挂在椅子上,无奈地苦笑。
“你是在勾引我吗?”某人终于停止哼哼,带着奇特的嘶哑开口,我的声音过滤装置立刻启动,当他是噪音!
屡次受挫,他终于消停了,将手机塞到我手里,轻叹道:“我妈妈说不要强迫女孩子,我送你回去吧!”
我心头一动,看看能气死某人的突突,又看看他无比真诚的眼睛,头上的小框框出现一个扑扇着翅膀的黑色小恶魔喜鹊,小恶魔喜鹊啥也没干,就冲着挠墙狼嚎的欢欢仰天大笑,那个扬眉吐气哦……
我再没犹豫,脚步轻盈地冲上突突,沈囡囡坐上来发动,回头冲我挤挤眼,“我妈妈说得对,你们女人哦,就爱口是心非,一点也不干脆!”
对待敌人,要像秋风扫落叶一般无情!我横眉怒目,叉着腰大喝道:“再废话老娘下去!” 沈囡囡笑得果然像秋风扫落叶,连我坐在后头都感到源源不断的颤抖,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又萌生一点点同情。说到底,这也是个在高压政策下长大的寂寞孩子,因为不懂人情世故,又太需要玩伴,才如此纠缠不清。
不过,为了自身安危着想,我非常果断地将这不好的苗头掐死在摇篮,刚想起来要享受熏风花香,就听到欢欢堪称绝望的狼嚎。
“我的突突……”
我心情大好,下了突突蹦蹦跳跳往咖啡馆冲,此时正是人多的时候,不过大家都跟着欢欢去看热闹,只有小坏和大志坚守岗位。我环视一周,瞥见桌上的烟灰缸,浑身一个激灵,决定爬上楼跟QQ群里的人说说今天的奇遇,顺便治疗我的烟灰缸过敏症,二来嘛,我还要好好观赏一下欢欢的痛苦表情——好不容易亲自报了仇,一个字,爽!
沈囡囡果然有跟踪的天赋,我乐呵呵上了楼,刚扑向我的抱枕准备好好蹂躏一番,只听身后一阵鬼气森森的笑声,回头一看,抱枕一扔,跌倒在枕头堆里,喝道:“你上来做什么,这是我的私人空间!”
“明明是你带我上来的!”他满脸无辜,把手举得高高地投降。
“卖糕滴!死了死了滴!”我将脑门一拍,刚刚还真是太得意了,忘记了突突上还有司机,如今真是骑虎难下,好在这里是我的地盘,不怕他把我扔下,我艰难地起身,踩到什么东西,脚下一滑,以极其难看的姿势栽倒在枕头堆里,裙子飞起来兜头盖住,可想而知,还有什么部位露在外面。 “不要再诱惑我啦!”
只听一声闷吼,我结结实实被人扑倒在枕头堆里,随即我的手被他攥住,径直拉到下面,握住……握住一个唇膏状的不明物体。
我被压得眼前发黑,还没分辨出手里是什么,他已将我翻过来,再次结结实实扑上来,一二三,停下,吭哧吭哧喘气。
没了?怎么回事?刚刚发生了什么?
氧气回来了,我的意识也回来了,我终于看清手里的不明物体,果然是唇膏,喏,唇膏大小的……比唇膏大不了多少的……那个……那个……
他满脸迷离的笑,一边喘气一边柔情款款道:“舒服吗?我妈妈说女孩子特别喜欢这种事情,而且会上瘾的。我累一点不要紧的,只要你舒服就行了,我第一次呢,可能不太好,不过妈妈说这种事不要急,跟你多练习练习就好了。嘿嘿,你成了我的人,这下子跑不掉了!”
事情太紧急,不清醒不行了,我极其镇定地找出手机按下快捷键拨号,果不其然,电话铃就响在楼梯口,一路响到我们面前。
我承认我没本事,这已经不是我能处理的状况,在这个荒谬的时刻,我竟然第一个想到了沈芊芊的反应,我骗了他儿子辛辛苦苦保护了三十年的童贞,她一定会找我拼命!
第十一章《相亲大时代》却却 ˇ第十一章ˇ
咔嚓声和几道白光之后,亲人小山哥哥电话一收,将沈囡囡踹开,拎着我丢进浴室,用不带任何声调起伏的声音道:“衣服全部用塑料袋装起来!”
好奇心是人类特别是女人的天赋,我从门缝偷偷看去,只见沈囡囡慌慌张张将裤子一拉,满脸通红道:“小山哥,我不要做艳照门主角啦,我妈妈会打死我的!”
小山挺直的背脊十分宽,让人顿感安全,他嗤了一声,冷冷道:“沈囡囡,请你弄清楚,我比你小,当不得你哥!今天的事情咱们是公了还是私了?”
他背后仿佛长了眼睛,随手抓起一个杯子往后砸,正中浴室门,杯子碎了一地,我来不及心疼最喜欢的杯子,吓得连忙关好门,将衣服脱下来洗澡,真是奇怪,被他压一下,浑身难受得紧。 “衣服!”洗完澡,我包着浴巾嚷嚷,小山的臭脾气还是没改,门一开,一包东西迎面砸来,是咖啡馆的绿色工作服,难看!
小山的办事效率十分高,这么一会工夫就把沈囡囡打发走了,感觉到空气里的山雨欲来味道,我将那包脏衣服抖抖索索递给他,却被他狠狠打落,我百口莫辩,决定做个木头人。 小山按下快捷键,对那方咬牙切齿道:“今天沈囡囡动了喜鹊,我把照片发给你,你出面跟沈芊芊谈,这一次一定要好好谈!”
两个“好”字他都咬得非常重,犹如在撕咬谁的肉,我背脊凉飕飕的,咧了咧嘴,实在笑不出来,只得继续当木头人。
空气似乎凝固,我哪里受得住这种无声的责问,而且刚刚被人骂,被人压,又被他吓,满心委屈,泪珠大颗大颗往下掉,他呆愣良久,一点点伸出右手,不但我安慰我,还摊开手掌放在我眼下,收集泪水。
我遇到的都是些什么囧人啊!这到底是个什么囧世界!我眼睁睁看着他的掌心满了又溢出来,顿觉手脚冰凉,气得浑身瑟瑟发抖。
然而,他的沉默如山如海,让人发作不得,我往枕头堆里一扑,咬着唇低低呜咽,在心中发出血泪控诉。
烂桃花大神,你到底玩够了没,我上辈子没挖您老人家树根吧!
他慢慢坐下来,轻轻叹息,我头顶的雷达捕捉到什么信息,登时如同看到希望的曙光,转身抱着他的大腿,非常认真地蹭干净脸,他丝毫没有察觉,摸着我的头发发傻,眼中像住着两只猛兽。 精英终于遇到难题了吧,谁叫你当我领导,活该!秉承天塌下来有大山小山顶的一贯原则,我反正没真正吃亏,干脆发扬阿Q精神,就当踩到“唇膏”跌倒,理所当然地将附体的霉神嫁接给大山小山。虽然非常想知道他是如何解决,到底还是没胆问,蹭了一会,真有些精疲力竭,昏昏沉沉。 坠入梦乡前一秒,我被一阵剧痛吵醒,迷糊间对上他狰狞的眼神,立刻惊醒过来,夺回辫子。 他哼了一声,信手将我拉下楼,冲店里寥寥无几的客人道:“不好意思,我们有点事要处理,现在打烊,你们不用买单,欢迎下次再来!”
看到他胁迫我的架势,大家纷纷投来同情的目光,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小山示意二黑把店门关上,在小坏、大志和欢欢脸上一一看过,二黑惟恐少了自己,贴着竹子立正站好,满脸兴奋地等待检阅。
小山摸摸他的头,算是无声的表扬,转而指向我,厉声道:“有人跟这个笨蛋上楼,你们没看见么?”
二黑高高举手发言,乐呵呵道:“我跟欢欢哥哥看突突去了,没看见!” 小坏上下打量我一眼,回过神来,满脸惊悚,喃喃道:“不会吧,这么一会工夫……” 小山将桌子一拍,冷冷道:“顾晓怀,你当初怎么答应我的?”
小坏和大志面面相觑,垂首不语,小山斜眼看着欢欢,欢欢嗖地一声躲到二黑身后,战战兢兢道:“你以为我稀罕你家喜鹊啊,我还不是冲着这里热闹,还有二黑陪我玩!” 小山沉声道:“欢欢,你要不要做咖啡馆?我正准备跟你爸爸签合同,股份卖三分之一给你,但是,你必须坚守岗位,不能乱跑!”
“陷阱!圈套!赤裸裸的勾引!”欢欢跳起来嚎了几声,突然满脸鄙夷,冷哼一声,“你不怕我抢走你家宝贝喜鹊,不怕我带坏小二黑?”
“你试试!”小山撂下三个字,拉上我和二黑就走,大志身形一闪,拦在我们面前,满脸通红道:“我们辞工!”
“接受!”小山立马应承,瞥我一眼,凉凉道:“就是因为人太多,所以这家伙才闲得发慌,到处惹事。店这么小,喜鹊和二黑坐镇就够了,欢欢打杂,你们随便差遣!”
“喜鹊姐!”小坏也急了,冲过来拉着我的手,哽咽道:“对不起,我明明看到他跟你上楼,故意没叫住他,就光想着看你笑话,没想到他没安好心。我错了,你打我骂我都好,别不理我!” 啪地一声,欢欢一巴掌打在脸颊,显然刚刚明白过来,犹如炸了毛的猫,跳起来就往外冲,小山一声令下,二黑顺手将他拎回来,押到小山面前表功。
小山一个乌云罩顶拍在欢欢头上,阴森森道:“突突我帮你弄回来,以后你负责送货,不要让二黑跑来跑去。你爸爸那里我会找机会帮你说清楚,你最好把皮绷紧一点,好好吃他一顿,省得天天提心吊胆。至于你要做什么,不用我多说了吧?”
欢欢眼中熠熠发光,啪嗒立正,来个少先队队礼,小山对他近乎谄媚的笑容一点表示也没有,一脚踹开,掐着我的后颈出门——手劲比小时候还大,过分!
“喜鹊姐,对不起,我也看到了!”大志突然开口,闷闷道,“你对我们这么好,我们还老是想哄你做好吃的,占你便宜,还经常拿你当笑话到处说,害你遇到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人。”他抬起头来,正色道:“喜鹊姐,我们只是穷其无聊,并没有真正想害你的意思,今天的事情,真的很对不起!”
他走到我面前,深深鞠了一躬,我眼眶一热,不知如何回应,将裙角怡人咖啡馆几个字拧成了花。
小山手松了松,揽住我和二黑走了两步,头也不回道:“今天的事情本来就跟你们脱不了干系,我是想弄走你们再好好收拾,既然你们肯认错,那就这样,明天你们够胆的就去天涯报道,咱们慢慢算账!”
听到两个响亮的回应,我正要回头,被小山按在后脑勺,硬生生以木头人姿势押送到车里。二黑趴在后车窗和欢欢依依惜别,终于后知后觉,连番发问,“我以后见不到小坏和大志哥哥了吗?欢欢哥哥天天会来吗?小头哥又生气了,是不是姐做了什么坏事……”
这一团混乱终于要过去了吗?我扪心自问,突然觉得像做了一场噩梦,目光悄悄越界,探寻带我走出泥潭的那人,小山冰冷如故,脸色铁青如故,若不是他即时扔在我身上的西装外套,一切恍若未曾发生。
听着二黑的聒噪,我将西装蒙在头上,真想在这最熟悉最温暖的气息里躲上一生一世。 不知何时,泪已湿透衣服,染了我满手冰冷,和冰山精英哥哥一样的冰冷。
第十二章《相亲大时代》却却 ˇ第十二章ˇ
小山跟沈囡囡的沟通以及大山和沈芊芊的谈判过程成了谜,不过,结局我还是看到了,沈芊芊没有找我麻烦,沈囡囡也不再纠缠,听大山说,不出三天,沈芊芊就安排好四海的一切,带着儿子出国,至于目的地,那就不是我等被压迫被奴役的可怜人能问的了。
小坏和大志都很争气,通过了小山的魔鬼考核,进入天涯实业,目前分派去镇区的门市负责,前途光明,一个个信心爆棚,谈吐间愈发沉稳,都有了精英的派头,真让我有小小的自卑。 让我难以接受的是,二黑从我的跟屁虫摇身一变,成为欢欢的忠实粉丝,这也意味着我的逍遥日子一去不返,整个咖啡馆能使唤的人只有自己一个,这生意怎么做嘛!
好在欢欢被咖啡馆拴住,以巨大的热情投入了工作,一是每天打扮得无比妖娆来当活招牌;二是发挥自己特长,这里涂涂那里抹抹,将咖啡馆装饰得更加古香古色,每天光来研究字画的客人都让我疲于奔命;三是把小跟班二黑拾掇得无比帅气,于是二黑有了新名字,二帅或者帅二。 又是新的一天,我一边悲叹自己的劳碌命,坐着二黑开的咖啡馆专用突突来上班,怀着忐忑的心情等待欢欢给予我的惊喜。
果然有惊喜!咖啡馆门口台阶上,一个啤酒瓶眼镜男席地而坐,正盯着栏杆上的纹饰摇头晃脑地看,手里赫然是一个放大镜。
烂桃花大神果然对我情有独钟!我二话不说,拔腿就跑,二黑这臭小子完全不跟我一边,还当我是闲着无聊要他追,用手做成喇叭大叫:“喜鹊喜鹊慢点跑,二黑二黑追不到!” 跑不成了!我深深呼吸,为吵架做准备,省得等下被人骂得落荒而逃,丢我们领导的脸。 外星来客刘星星将放大镜收起来,用手搭着凉棚看过来,忽而惊喜若狂,作纯情少男状手握在胸前,以四十五度角看我,忽而愁肠百结,以无比温柔的手势抚摸栏杆,忽而义愤填膺,怀着满腔仇恨一拳砸向墙壁……
额的个仙人呐……
我头顶闪现硕大的SOS信号,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臭小子再次坏我的事,我刚一转身,他将我拦腰抱住,来个光打雷不下雨,“呜呜,姐姐,有外星人!”
刘星星微微一怔,突然笑得前仰后合,我一脚把牛皮糖二黑踹去开门,硬着头皮上前迎敌。
吸气……呼气……吸气……面对如此强劲的敌人,充分的准备是必要的!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没事难道就不能找你,我给你那么多惊喜,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他推了推眼镜,发出义正言辞的控诉。
头顶的框框里,我把所有的惊喜做成一个原子弹,将一个叫刘星星连同他所在的星球炸成一片焦土,三万万年内寸草不生!
也许我的表情出卖了我本质上的残暴血腥,他悄然瑟缩,正色道:“我想跟你好好谈谈,这次我们不谈任何研究,免得我生气,行吗?”
你将我骂得狗血淋头,我还没生气,你生哪门子的气!我心中郁闷得滴血,将抬起的脚硬生生收回来,我们打开门做生意,来的都是客人,而且讲究笑脸迎客,要他见识到欢欢的杰作,那还了得! 我一走,他连忙跟了上来,我在一个没有垃圾桶没有长椅的地方站定,尽量控制声调起伏,学机器人的声音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你还是那么幽默!”他扑哧笑出声来,抱着路边一棵大树仰天长叹,“作为一个喜欢做研究的老师,四海真是个最完美的定居之地。且不说四海古城有上千年的历史,一砖一瓦都有它们的故事,四海人的传统风俗习惯也值得研究,特别是四海的女孩子,神秘而美好,值得花一辈子的时间好好研究!”
我在心中拼命翻白眼,我也知道这些值得研究,四海市旅游局、天涯实业连同晴和大学已经合作了几十年,就是要发掘出四海的更多宝藏,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要把时间浪费在一个一块钱的烟灰缸和当招牌的垃圾桶上!
我悄然退到一个安全距离,即时如此,还是不敢泄露任何内心活动,外星人太强大了! 他满含幽愤地瞪我一眼,不自觉提高了声音,“大家都不理解我,你受过高等教育,又有从事相关研究的父母,怎么能如此愚昧无知,如此不理解我呢!”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HELLOKITTY!再次稀里糊涂被他骂一顿,我忍无可忍,厉声道:“我跟你这种外星人没话说!撒哟啦啦!”
我掉头就走,他也来了脾气,大声道:“经过这么多天痛苦的思考,我决定正式跟你绝交!” 我欢呼一声,第一次知道我自身小宇宙的强大,穿着夹板拖鞋也能一口气跑到咖啡馆!
欢欢安定下来,最高兴的要数刘浪,两父子经常一早就去爬山,凤凰山不高,快的话不到一小时就能来回,下来后在山脚吃点东西,就一个去市政府一个就直接抄小路去菜市场,给我们带回一天的口粮。
所以说,有了欢欢,日子比以前要滋润得多。如果没有各种各样说不出名字的菜,我会更高兴。 不知是不是小山的恐吓有了作用,欢欢的改变显而易见,说话时再不会娇滴滴的捏兰花指,还把二黑新学的坏习惯纠正过来,避免了我逼上梁山,抓狂砍人的悲剧。
我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欢快地冲进咖啡馆的时候,三个脑袋正围住一个水桶,我暗道不妙,果然,刘浪第一个抬起头,用军人锐利的目光和官员审视的目光看定我,两秒之后,转为满怀期待的目光,还带着一些小狗看到肉骨头的意味。
那,肯定是最高难度级别的挑战!自从做过牛蛙青蛙田鼠等等神奇菜式,将我幼小的心灵摧残得奄奄一息,对欢欢弄回来的东西我就敬谢不敏,何况现在还加上一个刘浪,那神奇程度已不是我等凡人能够想象!
“喜鹊姐,蛇!”二黑还算有良心,迅速报警,我浑身一个激灵,拔腿就跑,刘浪身手果然敏捷,一个箭步上前,大手一伸,轻轻松松将我拎到水桶前,正色道:“不是蛇!” 可能觉得自己脸色不太好,刘浪一张会议熏陶出来的正经脸成了朵花,一个劲朝水桶里指。 泪……刘叔叔,您笑得让我腿肚子发抖呢,这谄媚笑容太惊悚了嗷嗷!
欢欢千辛万苦捞出一条给我看,确实不是蛇,是鳝鱼,滑溜溜黑黢黢的,归类于我最讨厌的物种之一。
“欢欢,爸爸不骗你,鳝鱼很好吃的,你小时候爸爸经常带你去田里捉,你忘记了么?”刘浪生怕欢欢不喜欢,鼓动!鼓动!
“记得记得!可是妈妈不会做,你全送给天涯叔叔了!”欢欢悻悻然看着我,似乎准备要我把二十年前的鳝鱼吐出来。
“真对不起,以后爸爸一定补偿你!”刘浪真是知错能改的好爸爸,两人满面感慨,又凑到水桶前,将垂涎欲滴四个字完美演绎。
我眼前一黑,仿佛看到每天一个水桶的壮观景象,决定遏止这股歪风,挑选最弱的二黑下手,拎着他耳朵将人扯开,径直把水桶转移出去,开始择菜准备午餐。
刘浪在门口蹲了好久,频频用幽怨的目光回望,发出无言的控诉,二黑把木瓜搬进来,满脸不忍道:“刘叔叔,喝木瓜牛奶吧!”
刘浪恼羞成怒,“那是女人喝的东西!”我们还没回过神来,他已经拂袖而去,走得那个气势汹汹哦……
中午,做饭的心情大好,三下五除二做了五菜一汤,十分丰盛,只可惜吃饭的某人太过哀怨,二黑受了影响,没有发挥平时的水平,导致剩饭剩菜很多,我贼笑连连,此时不拍马屁,更待何时!
将食盒、木瓜牛奶和咖啡送上突突,二黑神神秘秘朝我挤挤眼,放着儿歌一路高歌而去,让人哭笑不得。不过,我由此得出灵感,冲回去在水桶边找到欢欢,兴冲冲道:“你弄些简单易懂的英文歌,让二黑学学英文呗!”
欢欢斜我一眼,冷冷道:“你七八岁的时候在干嘛?”
还能干嘛,觅食、玩泥巴兼被大头小头欺负!二黑还在玩泥巴的时代,已经成了我的好帮手,还要如何强求呢!
我似乎被人兜头浇了盆冰水,闷闷转身,欢欢扑哧笑出声来,“你怎么这么笨,我一句就说跑了,难怪老被人欺负!”
又骂人!吵架我可是受过小山领导专业训练的!而且小山领导下了死规定,吵输了回去远离按摩浴缸!
我吸气……呼气……吸气……
“易小姐,让路!”一个带着磁性的清冷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嗤……我的准备功亏一篑,欢欢抱着水桶笑得前仰后合,也不怕鳝鱼钻嘴巴里!
第十二章《相亲大时代》却却 ˇ第十二章ˇ
来者不善!这是我回头看到那人的第一个念头,他身材高大,浑身上下都是杂志上才见得到的名牌,剪裁合体,堪称一丝不苟,如同出席国宴。他五官并没有多么出众,细长的眼睛用一幅几乎没有度数的黑框眼镜遮掩,我也算阅人无数,眼镜片后的光芒,在挑剔之外还有明显的鄙夷,实在称不上友善。
虽然也是冰山精英,此位精英身上可没有大山小山那种谦和派头,倒有点像撞铁达尼号的冰山,身上人命无数,浑身血淋淋的!
欢欢自然也感觉出危险,抱着鳝鱼不撒手,拼命朝我使眼色,示意我把人弄走,我怒火中烧,朝他挥舞拳头威胁。拳头刚伸出来,一双有力的大手半途拦截,用力握了握,随即放开。 “你好,我是唐仁杰!”
他好整以暇看着我,等待我的回应,很明显地表现出“你应该认识我”的意思,我好一阵搜肠刮肚,搜得连肚子里的油水都快没了,还是没弄明白这是哪路神仙,只得放弃,朝他尴尬地笑,无比艰难地克制住右手往外伸请他走人的冲动,先他一步进来倒水拿点单。
进门那瞬,我极其清楚地听到了身后的嗤声,恨不得来个倒踢雀雀,好在欢欢想起自己的职责,及时救场,随着他钻进来,赔笑道:“唐先生,你穿得这么正式,不会是来找吸喜鹊的吧?” 唐仁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精心挑选了一张最明亮的靠窗位置坐下,头也不回,抬抬头道:“易小姐,我赶得急,没来得及吃饭,随便做点东西吧!”
我已经能感受到欢欢身上的炸毛景象,那是战斗的前兆,我脖子一缩,决定让他好好表现。欢欢也有这种认知,将单迅速从我手里抽走,用力敲在我头顶,一下就把我敲懵了塞进吧台,旋即拿着点单去唐仁杰那桌,小腰一扭,娇滴滴道:“唐先生,我们大厨不在,吃的喝的都在这里。” 点单上能有什么,无非是茶咖啡饮料,点心都是附赠,由我们搭配。寥寥几页,唐仁杰以看奏章的郑重看了足足半小时,欢欢刚爬山回来,终于体力不支,撑着腰蹩回来坐下,将我拉出去受死。
唐仁杰喝了两杯水,将单合上,两只手平稳地放在桌上,转而蹙眉看着我,“你会做饭吗?” 我小心肝一抖,将脑袋迅速设置成左右摆动模式,一连摆到他双手握成拳头才停。 冰山精英我们家已经出了一双,折腾得我死去活来,再来一个,我还不如直接从四海酒店的旋转餐厅跳下来!
唐仁杰将拳头同时重重砸在桌上,低喝道:“你还活着干吗!”
吧台后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很快,欢欢哼哼叽叽扶着腰出了门,向某人投来杀人的目光。 这人不是饿傻了吧!我悚然一惊,往后蹦了三尺,确定他没有狂躁症倾向,突然乐了。 难道不好笑吗,那么多不会做饭的,难道都不活了咩!干爹和我家小红美女不是活得挺好! 敢寒碜我,也不看看我家领导是谁!这一次,我直接省略深呼吸的战前准备,往他对面一坐,冷笑道:“你小子哪里冒出来的?”
他满脸不敢置信,拳头慢慢松了,再一次翻开单研究,我将单横抢过来往吧台上一扔,不耐烦道:“你不是来找我吗,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要吃的没有!”
他眼睛瞪得浑圆,显然再次被震撼了,良久,他满脸隐忍,清清嗓子,一本正经道:“易小姐,你这样是不对的,都说四海女孩子温婉美丽,为什么你非要学韩剧的野蛮女友那套呢!” 我嗤笑一声,我要是野蛮人,早就抄起笤帚赶人,还跟你墨迹!
见我没有反应,他还当自己的话有了成效,眼中闪过一道诡异光芒,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道:“你不要老去学校鬼鬼祟祟看小男孩,找男朋友要找成功人士,才能让你以后的生活得到保障!” 咣当,我的下巴再次掉下来,胸口那玩意顿时一抽一抽,疼得利害。
嗷嗷……我不爱吃不爱穿,平生就这么点小小癖好,还是不要钱的,烂桃花大神,您老人家为什么就要死缠着我嗷嗷!
他成功扳回一局,终于哈哈大笑,摇摇头道:“现在你猜到我是谁了吧,说来也是我没有算计周全,我特意选上电视的第二天来找你,想给你一个深刻的印象,却忘了你晚上是最忙的时候,哪里有空看电视。我再次隆重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唐仁杰,唐代的狄仁杰你应该知道,我的名字就由此而来。我任职于晴和大学,是最年轻的教授!”他停了下来,锐利的目光看定我,留给我时间消化如此震撼的消息。
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愤懑不已,以后不能溜溜达达去看小男生了,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嗷嗷!简直生不如死!
他看出我的痛苦,似乎对第二个回合战果颇为满意,收敛了锋芒,笑眯眯道:“说来也巧,我一直听过你的丰功伟绩,对你很感兴趣,这两天又听同事刘星星提起,准备来会会你,没想到你长得很朴实,个性也率真,不是他们口中的妖精,果然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那一刻,头顶上一群乌鸦飞过来,一会排成个“整”字,一会排成个“容”字,一只长相朴实的灰喜鹊妄图抗争,嗷嗷叫着想冲乱这个阵型。
只是,穿过阵型之后,灰喜鹊整容成了乌鸦,浑身焦黑,嘎嘎惨叫着跌入煤堆里,再也找不着了……
第三个回合,他还是完胜,他不顾形象爆笑出声,“怡人,不要这么沮丧,理解一下男人的心思,女人彪悍是不对的!我这个人呢,说句自恋的话,还真是无可挑剔,你选择我肯定是你的福气。但是,我不能容忍女人叫嚣,你也可以说我大男子主义,在我看来,女人天生就比男人低一等,大男子主义是天经地义的,人类就该贯彻大男子主义,女人通通回家做饭洗衣带孩子,不要出来作乱!”
我一拳头砸在桌子上,向头顶阴魂不散的烂桃花大神霉神囧囧大仙等等发出绝望的控诉,“为什么……”
你们这群乌鸦,我要代表月亮消灭你们!嗷嗷,什么世道咩,我刚刚过了不到一个星期太平日子,又来玩我!
“为什么!”他恼怒不已,“这个还用问我,你那么多书白读了!男人比女人强壮,男人比女人聪明,男人比女人目光长远!男人征战的时候,女人在做什么,男人刻苦攻读考取功名的时候,女人在做什么,男人运筹帷幄,开疆僻壤的时候,女人在做什么……”
吸气……呼气……吸气……
我眼睁睁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不停做深呼吸的吵架准备,只是段数太低,连半个字都插不进,百般无奈,灵机一动,长了腿干什么的,跑!
我蹭蹭上了窗台,往下一跳,一个唱歌剧般的长长惨嚎立刻惊天动地响起。 欢欢,我知道你关心我,可你关心的方式和埋伏的地点都不对啊!
要是瘸了,你爸爸一定会拿枪逼着我俩进洞房的,泪……
第十二章《相亲大时代》却却 ˇ第十二章ˇ
“你们果然幽默……哈哈……今天真是不虚此行啊……哈哈……”
爽朗的笑声在咖啡馆上空高高飘扬,将鸟雀通通赶走,我囧囧望苍天,果然看到黑云沉沉,正是一个咖啡馆屋顶的形状。
我确实要减肥了!自被我压成肉饼之后,欢欢遇到更强大的霉神袭击,一张脸煞白,冷汗如雨,光张着嘴,叫都叫不出来。
自始至终,始作俑者唐仁杰一副坚定的袖手旁观模样,一手撑在窗台,一手叉腰,还不忘指责我扶欢欢起来的动作。
欢欢将整个身体的重量挪到我身上,走一步就倒吸一口凉气,看得我心头鼓鼓作疼。我也顾不得淑女风范,一鼓作气将他打横抱起,欢欢丝毫没有诧异,还往我肩膀靠靠,想做小鸟依人状。 正要往医院转移,唐仁杰化身正义使者,气势汹汹冲出来,将他用力拽下来,厉声道:“大庭广众,你们有点羞耻心好不好!”
一声惨嚎后 ,欢欢再次受到重创,趴在栏杆上垂死挣扎,“我们的事跟你无关!” 欢欢气场太弱,根本撼动不了唐仁杰主持正义决心,唐某人冷哼一声,“要不是看在怡人的面子,我早就把你的事情捅出去了!好好的男人不当,一天到头跟一些变态混,照那么多下流照片,真不知道你爸爸怎么教出你这种儿子!”
欢欢被戳中死穴,措手不及,当即丢盔卸甲,捂着脸无声哭泣。
“他不是变态!”仿佛脑子里有什么轰隆炸开,我无师自通,将电视里泼妇骂街的姿势摆出来,跳脚痛骂,“你才是变态你才是变态大变态变态大变态……”
原谅我,骂人我实在没有天赋,只有靠气势!
唐仁杰双手抱胸靠在栏杆,犹如看一场闹剧,笑得十分欠扁。我喘息连连,将欢欢再次抱起,只是这回泄了气,一屁股坐倒在地,眼看他已成了泪人,满心不忍,就势蹲在他面前——我这么大个架子,抱不动,我还背不动咩!
“女人就是女人,做事一点头绪都没有,怡人,我来教你吧,这个时候,你应该打120!” 他掏出手机,轻轻松松按下三个数字,我扶着栏杆艰难地起身,横他一眼,冷冷道:“不必了,我们不是去医院!”
新新小区里有位八十多岁的老中医,简直跟神人差不多,包治百病,这种跌打损伤还不是小菜一碟,何必弄到医院去受罪。
欢欢一手抱着我,一手拼命朝前划拉,示意赶快赶快赶快,逃离这人间地狱。 还是伤病员比较重要,唐仁杰这次没有阻拦,笑微微道:“好吧,你快去快回,我等你。下面我会跟你探讨一些哲学问题,我来告诉你,我们高级知识分子一般用什么哲学思想对待和处理问题!” 欢欢这次颤抖幅度太大,我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被欢欢成功压成煎饼,唐仁杰笑得死去活来,终于良心发现,准备拉我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我和欢欢同时出手,用了全身力气将他打开,他捂着手连退三步,摘下眼镜,怒焰直冲乌云做的咖啡馆屋顶。
我再次扶起欢欢,以从未有过的镇定一字一顿道:“作为女人,我跟哲学思想无缘,都是用直觉处理问题,比如,你如果再多待一秒,我会进厨房抄菜刀!”
我瞪圆了眼睛看向他,笑得十分阴森,非常清晰地说道:“而且,我的直觉很准!”
他目瞪口呆,一转眼就坐在台阶上,回头抱住栏杆,疯狂捶打,冰山形象全无。 “哈哈……怡人,你真是……真是太幽默了,我被你打败了,完完全全被你打败了哈哈……真是名不虚传,你们家老老小小都是活宝,真是……求求你放过我吧……”
我用慢动作起来,冲欢欢凄然一笑作为告别,砍了人,而且是如此有名的教授,我只怕会把牢底坐穿,永无嫁人之日。
欢欢惊呼一声,抱住我的腿不撒手,唐仁杰仍然不知死期已到,捶地大笑,“难怪叫你喜鹊,果然能带给别人欢喜,我好久没这么痛痛快快笑过了……”
“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行家,不等天明来卖报……”救命的突突声和儿歌声由远及近而来,欢欢耳朵一动,憋足了劲发出凄厉的大吼,“二黑,我们被欺负了,快来打人啊!” 儿歌声停了,突突声愈发急促,不出一分钟就逼到我们身边,二黑跳下车,面带笑容,不见一丝慌乱,犹如战场上的诸葛亮,只缺了一把羽扇而已。
欢欢气不打一处来,捶着地歇斯底里叫道:“臭二黑,我们被人欺负了,快来帮忙啊啊啊!”
看到从突突上慢腾腾下来的两人,欢欢的叫声嘎然而止,将脑袋藏在膝盖之间,发出懊恼的哀鸣,让我心情大好,笑成了风中柳树。
小山难得换了身拖鞋短裤的休闲装扮,用网兜拎着许多牛蛙,身边那人竟然是我的梦中情人谈成,也是白衬衣牛仔裤的休闲打扮,要不是手里硕大的公文包上那四海标志,简直就像从学校出来的学生。
二黑看到欢欢受了伤,到底还是慌了,将欢欢打横抱起,朝突突冲了过去。经过小山和谈成时,欢欢把脸捂得死紧,谈成扑哧笑出声来,摸摸他脑袋,于是,我们见证了一个水煮大虾的神奇变色过程,妖孽果然是妖孽,竟然连脚趾头都能变成鲜亮的粉红色!
二黑跟老中医有点交情,自然用不着我提醒,我垂手而立,眼观鼻鼻观心,等待两位重拳出击,打倒欺负喜鹊的反动派!
不过,从木桩状的我和笑得癫狂的某人身上,两人似乎并没看出什么名堂,径直走到我面前,小山将牛蛙交给我,在我右边肩膀拍了拍,颇有交代事关四海前途的重要任务之意味。 牛蛙,丑陋的牛蛙,我恨你们!
谈成朝水桶瞥了一眼,一张脸扭曲得极其厉害,指着那边装模作样道:“喜鹊,刚才……咳咳……刚才刘副市长特意找到我,要我跟你说……咳咳……这个……”
小山凑过去看看鳝鱼,再看看牛蛙,幽幽叹了口气,这次拍在我左边的肩膀,颇有交付生死的意味。
我看看牛蛙,看看鳝鱼,两眼直翻白。喜鹊,你造的哪门子孽哦,学什么不好学做菜!
唐仁杰笑够了,咳嗽一声强调自己的存在,将手径直伸向谈成那有四海政府标志的公文包……包包边的手,和他热烈相握,“你好,我是唐仁杰!”
“哦,是唐老师啊,幸会幸会!”谈成笑容满面地回应,信手将包扯下来挂到我脖子上,我脖子一垮,差点硬生生折断!
精英果然品性相同,都是良心大大的坏了!我不是挂钩好不好!
唐仁杰似乎十分勉强地接受了这个称呼,满脸倨傲地颔首,又颇为鄙夷地斜我这个小丫头一眼,目光在我脖子上包包的四海政府标志上停留了好一会,气定神闲道:“你们来吃饭的吧,别指望了,这里什么都没有,还是去酒店吃吧。这样好了,你们去换身正式点的衣服,我请客!” 第一次见到谈成的囧脸,着实让人难受,我的梦中情人一直都是从容淡定,气质稳健,都怪我这个霉神!
也许是我的苦瓜脸太明显,小山拧拧我的脸颊,将我当成运载火箭,一脚发射到水桶边,让今天的晚餐食物大团圆。我一屁股坐在水桶边,摸着火辣辣的脸,盯着通红通红的脚趾头,生气!生气!
正义使者唐仁杰看不过眼,用眼刀子狠狠剜了小山几下,不过小山那张冰山脸一定要砸扁才会有不同表情,唐仁杰的威胁一点作用也没有,倒是谈成看出他的不满,似笑非笑道:“唐老师,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喜鹊的哥哥过小山。”
“喜鹊不是独生女,哪里会有哥哥?啊……过小山,你就是过小山!神童过小山!”唐仁杰的反应吓得现场两人齐齐抬脚作逃遁状,只有小山仍然一张冷脸,非常响亮地嗤了一声。 我内心顿时欢腾了!抱着水桶和一贯讨厌的鳝鱼诉说衷肠。
报仇了嗷嗷!好爽!嗷嗷嗷!
唐仁杰原本因激动而通红的脸霎时白了,看到旁边笑吟吟的谈成,霎时又青了,霎时又红了,霎时……好一个五彩缤纷!
他将装饰性极强的眼镜摘了,眨巴眨巴眼睛,在谈成和过小山脸上看来看去,喃喃自语,“天啊,你不会就是谈成吧?怎么变样了?”
我浑身热血沸腾了!梦中情人果然名声在外,连教授的反应都如此喜人! 为了掩饰,我埋头跟一贯憎恶的牛蛙深切交流,得意!得意!
“哦,你就是刚从法国回来的唐仁杰?”小山走到谈成身边,和他交换一个眼色,谈成笑吟吟道:“唐老师,很高兴再见到你。听说你法语教得不错,很受大家欢迎,不过还是低调一点比较好,四海太小,被熟人认出来就不好了!”
唐仁杰全然没了精英架势,垂着头讷讷道:“谈成,对不起,我真的很后悔,我喜欢四海,家乡真的太美了,我舍不得离开。你能不能原谅我,我保证再也不会讨你嫌!”
“热爱四海热爱家乡的人,都是我谈成的朋友!”谈成朗声大笑,朝他再次伸出手,唐仁杰犹豫着握住,用力摇了摇,突然泪如雨下,“在外面真不是人过的日子,没有四海风味菜,吃也吃不好,没有凤凰山和参天大树,心里头空落落的,我每天都想回来,每天都想啊!” 当他扑到谈成的肩膀上趴着,谈成眼歪口斜了许久,到底还是没有推开。 额的个先人呐……
我再次感受到梦中情人的无穷魅力,使劲揉揉眼睛,傻了!
唐仁杰似乎也知道谈成的底线,趴了不到三十秒就松开,眼镜不戴了,衣领歪了,领带松了,精英脸也花了,一路抽抽答答而去,哪里还像什么强壮的威力无敌的大男子主义者!哼哼!骗子! “谈成,这就是你很久前纠缠你的BI,被你设计弄走那个?”
小山无心的一句话为我解了惑,BI我是知道的,男人女人都爱的一种人,难怪他知道欢欢的秘密。
我心里咯噔一声,也顾不得自己成了挂钩,非常艰难地起身,凑到两人中间压低声音道:“欢欢的事他也知道,可能还有什么不对头的照片!”
谈成沉下脸来,瞄准我的辫子伸手,只不过小山比他还快,勒住我的脖子把我拖到身边,取下公文包挂到他手上。
谈成措手不及,手往下一坠,公文包掉落在地,许许多多照片洒落,里面的主角只有两人,二黑和我。
第十三章《相亲大时代》却却 ˇ第十三章ˇ
额的个阎王爷哦……
被梦中情人关注,要在以前,确实是一件梦寐以求的事情,然而,看到照片上各种奇装异服和诡异的表情,已经没有什么能表达我的惊悚,小笼包算什么,阿球算什么,黑社会算什么……这个才是惊天大雷啊!
试想,有人长年累月窥探你的生活,你扮清朝女鬼扮民国僵尸的恶形恶状都被其一一记录,他哪里还会对你有半点兴趣!喏,问题不在这里,作为鬼照门女主角,特别是作为一个需要整容的鬼照门女主角,第一次受到如此关注,我很有压力的嗷嗷!
谈成满脸苍白,嗫嚅着不知如何开口,全然不见一贯的淡定形象。小山第一个蹲下,随手捡起一张,哧了一声,非常认真地撕成粉末,起身的当儿手一扬,把那团粉末正砸在谈成脸上。 碎片随风飘散,映出谈成无比颓丧的脸,他在眼睛上抹了一把,苦笑道:“对不起……” “闭嘴!”话刚起个头,小山断喝一声:“不要逼我动手!”
想来想去,还是小山比较安全,我偷偷摸摸绕到他身后,捉住他的衣角探头探脑,带着点小得意浮想联翩,“啧啧,看不出来呐,梦中情人是变态狂呐,暗恋我多年呐。啧啧,如果嫁给他会不会被他镇日盯梢,看到我跟别的男人说话就动用家庭暴力……”
头顶的框框里,一只伤痕累累的喜鹊举着一块大木牌,上书“不要跟陌生人说话”,牌子举不到一分钟,喜鹊吐出一口鲜血,惨叫一声,离开这个危机四伏的鸟世。
我以巨大的幅度抖了抖,被人用四十一码的鞋底子踹进咖啡馆,这一次比发射运载火箭还快! 臭小山!此仇不共戴天!
为了打探战况,我趴上窗台东张西望,却见小山抄起什么反手一扔,正中我脸旁边的墙壁,吓得我硬生生把脖子按回龟壳。
臭小山!你人性泯灭!道德沦丧!这是我的事情,要你管了咩!
我腹诽不已,竖着耳朵听风声,只不过也许两人都是精英,完全不用靠语言谈判,一阵硝烟味极浓的眼刀交锋之后,谈成将照片尽数收入包里,黯然离去。
小山慢慢踱进来,用赤红的眼睛盯了我一气,只憋出两个字,“祸害”。 祸害就祸害吧,反正我倒霉,你也跑不掉!我委委屈屈地想,两眼一翻,趴在桌上演示尸体的状态,小山还是不满意,冷哼一声,在咖啡馆里走了一圈,还钻进我的看帅哥专用小屋,蹲了不下十分钟才出来。
也许是有求于人,也许是气过头了,出来时,他的眼神温和许多,经过我身边时,又在我右边脸颊捏了一记,丢下冷冰冰的一句。
“我也想吃鳝鱼,牛蛙是外公要吃的,他说今天是捡到二黑十周年纪念。”
砰地一声闷响,死尸复活,蹦起来的时候有些偏离轨道,一脚踢在桌子脚上,我抱着脚趾头嗷嗷惨叫,小山这次干脆来个不偏不倚的中庸之道,又拧了拧我的左脸,肩膀一抖一抖出去了,走得那个朝气蓬勃哦……
也许是他拧得太用力,我脚趾头上的疼转移到脸,疼不到三秒,又转为火烧火燎,而且今天早上吃了剧辣的肉丝米粉,这把火实在太旺,从脸颊一直烧到全身。
这群饕餮!天天想名头要吃我讨厌的东西!我连喝三杯冰水才把温度降下来,脑子里触电一样抖了抖,以豹的速度蹿进我的风水宝地,果不其然,墙上的三人合照上,小小的丑丫头脸上竟然长出了三撇小胡子,额头还多出一个“王”字!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抄起笔左右开弓,一顿大刀阔斧地描画,将两个家伙的脸上全画上胡子和大大的“王”字,大功告成之后,突然爆笑出声,一巴掌拍在小山脸上,好好出一口恶气。 不知为何,出门时,天那个蓝,云那个白,屋顶上头那个金光闪亮,牛蛙那个漂亮,鳝鱼那个可爱……都在引诱我摩拳擦掌,准备丰盛的晚餐,庆祝十年前我偷偷抱回二黑,我亲爱的弟弟。 那时他满头癞子,满身伤痕,像一只发狂的小狗,见谁咬谁,我照顾得十分辛苦,却始终没有放弃,终于在新新小区老中医的帮助下将他治好,成为我在家里唯一的帮手。
不付出,怎么会有得到呢,我颇有些沾沾自喜,最先对鳝鱼痛下杀手。
破鳝鱼可是技术活,我顾不上招呼客人,将事情交给伤病员欢欢和二黑,在厨房后的小院子里好一顿捣腾,主菜弄好,下一步就是配菜,还得问清楚他们想在什么地方庆祝。 鉴于老外公的神奇秉性,也因为优越的地理位置和大厨不想沦为家庭煮妇,在咖啡馆后院聚餐的次数日渐增多,几人都是这么大个子,宁可凑在乡下搬来的小桌子小凳子也不愿挪窝,着实让我叹为观止。
二黑自告奋勇地打电话,蹦跳着回来报信,果然还是这小院,我看着满地鳝鱼的血水,赶紧让二黑打扫,二黑终于又有喜欢的事做,抄起水管用救火车的呜呜声配音,连墙壁上的青苔都几乎给他冲掉一层。
我又好气又好笑,拿着毛巾给他擦脸,二黑冲我挤挤眼,突然吧唧我一口,我哈哈大笑,给他吧唧回去,二黑突然满面惊惧,缩头缩脑道:“姐,你别告诉小头哥哥,他说被你吧唧或者吧唧你会很倒霉的,拉巴巴拉不出,走路撞路掉水沟。外公说今天是十周年纪念日,我要感谢你,不怕倒霉!” 果然又是那腹黑腹黑的家伙!我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决定发扬我睚眦必报的优良品德,先收拾了他再说!
咖啡馆里坐得满满当当,欢欢竟然换了身衣服,白色紧身背心,白色宽脚裤,白色拖鞋,整个白蝴蝶一般飘过来飞过去,忙得脸上如镀了层银光,人们目光那个直勾勾赤裸裸色迷迷哦…… 如果不是脚绑得像山东大馒头,哪里还有半点病患的模样。我将破碎的良心勉强拼了拼,决定等下给他烧他最喜欢的糖醋排骨,当然,排骨汤、红烧肉、茄合,一个都不能少!
门口,一个瘦削的青年男子正坐在栏杆上做沉思者状,栏杆已经是老古董,可经不起这种重量,我赔笑道:“这位先生,这栏杆已经年久失修,不能坐,坐断了不要紧,摔到你可就不好了!” 男子年岁和我相当,长着一双小号的桃花眼,长相身材还算周正,如果表情不是那么苦大仇深,想必会更讨人喜欢。见他没什么反应,我还当他刚刚沉浸于自己思绪没有听到,凑近一点,好声好气再次复述。
男子周身的冷气凝固了,眼角一挑,冷冷道:“我跟你不熟,别这么狗腿!” 我拼命拽辫子,总觉得有点时空错乱,耳朵中听。男子闷哼一声,朝里面吆喝一声,“欢欢,给我一杯木瓜牛奶,我在外面喝。”
无人回应,估计欢欢忙成了陀螺,哪里管得了外头,我松开被我蹂躏变形的辫子,艰难地挤出笑脸,“先生,这会没有木瓜,所以没有木瓜牛奶。”
“都说了我们不熟,你烦不烦!”
我被他吼得呆若木鸡,在抄刀子和抄棍子之间犹豫不决, 欢欢听到声音,端着一杯咖啡从门口探出头来,义正言辞道:“喜鹊,不要跟小刘哥哥吵架,小刘哥哥是博士哦!” 博士?我家还有两个呢,也没见他这么大反应,欢欢今天发花痴了不成!我暗自嘀咕,头顶上的框框里,两个男人已经开始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好不热闹。
想起刘浪的枪,我悄悄哆嗦一下,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小刘哥哥的下巴应声抬起,随之扬起的还有嘴角和眼角,好有喜感哦……
伸手不打笑脸人,我反正习惯于遇到各种不明星球不明物种,懒得作出惊诧惊喜惊惶等等正常表现,非常坚定地告诉他,“小刘哥哥,这里不能坐,坐垮了要赔!”
他目瞪口呆,随之嗤笑一声,这才挪动尊臀,下来靠着栏杆,以审视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我,连我红肿的脚趾头都没放过,良久,他昂首向天,太息一般逸出一句,“要是没有你,我就选择欢欢了。”
我把下了半级台阶的脚硬生生收了回来,我跟小山那是人民内部矛盾,来日方长,我一点也不着急,今天先把欢欢那祸害解决了再说!
解决祸害之前,一定要摸清楚小刘哥哥的底,欢欢一天之内被我误伤两次,一定会化身狼人,一口吞了我。
为了保存体力,我也靠着栏杆站定,昂首向天,开始和小刘哥哥对峙,哼哼,我跟你不熟,既然是你来找我,总该你开口吧!
我没有想到,小刘哥哥功力非凡,我等到腿肚子打颤都没等到一个字,只得举白旗投降——最近各路神仙都觉得我的上空是观光圣地,时不时来找个乐子,对此种不明物体还是敬而远之比较好! 一会功夫,头顶上一只喜鹊和一只乌鸦吵得天翻地覆。
溜不溜?溜!废话!不溜等着变油炸喜鹊咩!
怎么溜?都要溜了还怕哪个,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往前走,莫回头!
在乌鸦的歌声里,我雄赳赳气昂昂迈出一步,两步……被人恶狠狠拽了回来,我收势不及,翻倒在地,还一脚踢在栏杆上,我残废了嗷嗷嗷!屁股摔成八瓣了嗷嗷!脚趾头断掉了嗷嗷! 我忘记了是乌鸦嘴里唱出的歌,信他不得,所以,不得不在以后的一小时里保持卧倒状态,悔不当初啊!
更有甚者,罪魁祸首看不出一丝内疚,一手拍着行军床,一手楼上更古董的雕花栏杆,笑得死去活来。
擦干眼泪,他终于良心发现,一本正经道:“你残废了正好,就不会整天往外跑,调皮捣蛋。我喜欢读书,闲来玩玩游戏,非常非常不喜欢出门,要不是我妈妈教过你,说你品性纯良讨人喜欢,一定要我来,我才懒得出门呢。不过还好,在这里遇到老邻居欢欢,也算是不虚此行。” 从小到大,我对老师一直有天生的畏惧和尊敬,是有名的乖宝宝,当然讨老师喜欢,我心中一暖,柔声道:“请问你妈妈姓什么,身体还好吧?”
他拿左边眼角朝我的方向斜了一下,歪歪嘴道:“我们不是很熟,这种客套话就不必说了吧!” 额的个玉皇大帝哦……
我内心那个欢腾哦……
第十三章《相亲大时代》却却 ˇ第十三章ˇ
此男只应火星有,人间难得几回见。
我没有自虐倾向,可是,我也是人类,也有小小的好奇心,他到底怎么长大的哦,到底跟谁才比较熟呢?
还有,他的妈妈到底是谁,会不会姓程,我初中的班主任老师,一节课总要花十分钟的时间夸自己儿子,以至拖堂严重的那个?
好奇心真是要不得的东西,我还在苦苦煎熬,他突然满面肃然,在小板凳上正襟危坐,无比轻柔地抚摸着我的臭脚丫子……脚趾头……受伤的大脚趾头,那个温柔缠绵哦…… 我敢用脑袋担保,他决不是在为我疗伤!
我身上的伤痛不药而愈,像装了个弹簧,一下子蹦起来,他眼角一挑,嘴角一压,冷冷道:“我好久没碰过女人了,你让我摸一下会怎样,要不是我想跟你熟悉一下,我才不会碰你,我也是蛮有格调的!”
危险!危险!
我扶着栏杆瑟瑟发抖,脑中的救护车救火车警车声音响成一团,他扑哧笑出声来,“你呀,难怪嫁不出去,现在很多女生初中就不是处女啦,你这么大还……”他似乎颇为我的前途命运担忧,一边摇头,一边啧啧叹息。
我再次退后三步,去墙角摸晾衣杆,他丝毫不知道有头破血流的危险,冲我扬扬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下巴一抬,笑吟吟道:“来,为了证明我所言不虚,给你看我以前的校花女朋友。” 远远瞟一眼,我顿时冷汗如瀑,他好不要脸啊,竟然把自己和芙蓉姐姐的照片合成!还是最经典的S型照片!
“过来看看呀,大家都说她很漂亮,跟我真是男才女貌,你说呢?”他满怀期待看着我,眼睛眨得像抽风。
我终于看清楚他的面容,不禁有些迷惑,究竟是他斜眼看我,还是本来他的眼睛就带点斜视。 “过来看呀,看看我的前女友漂不漂亮嘛!我不摸你总行了,知道你是老CN,碰不得!”他自以为幽默,笑得那个花枝乱颤哦……
楼下,四海画院的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刚刚走进来,欢欢和二黑比赛着欢呼,真是兵荒马乱,我寻找援军的梦想变为泡影,决定把方圆两米划为我的势力范围,敢闯进来的,晾衣杆伺候!杀无赦!
见我抵死不动弹,他眉头一拧,低头看看照片,长长“哦”了一声,作恍然大悟状,“喂喂喂,别自卑啦,我知道我女朋友身材好,她可是校花呢,一般人哪里比得上!你看这个S型,我特意要她摆的,为了说服她真费了我不少力气,她非说是芙蓉姐姐的经典,依我说,这样能表现出女性的曼妙身材,抄袭一下也无妨嘛!”
他眼角几乎飞入发鬓,脸上有掩不住的桃色光芒,忽而,他目光发了直,带着挑剔的小钩子在我腰上盯了一气,变得满脸懊恼,重重叹了口气,嘟哝道:“都不知道我妈妈看上你哪点,非要撮合我们两个。喂,这个咖啡馆上的怡人,是不是名字里那个怡人?也就是说,这咖啡馆就是你的嫁妆啦?”
喂你个头!我一把火烧到凤凰山,将晾衣杆攥得死紧——我跟你不熟,再喂一声,打爆你的头! 他若有所思,自顾自点了一会头,抬头看天,眼角耷拉下来,一张脸阴转阵雨,怆然泪下,“难怪我妈妈要选你,这个校花女朋友就是因为家里在农村,实在太穷了,而且还有两个弟弟要我养,我妈妈坚决不同意,硬是逼她把孩子打掉,将人轰走。唉……为什么她就不能有你这样的好家世呢!” 他茫茫然低头,看着前女友长叹,“人啊,果然不是十全十美,小玉,你不要怪我,只怪你投错了胎。”
额的个赤脚大仙呐……
我悚然一惊,脚趾头一阵抽搐,引得心肝脾胃肾无一不疼。我已经明白他是哪路神仙,那位每堂课夸儿子的故事还有番外,虽然我现在没变成美丽的天鹅,初中时那真叫最纯粹的丑小鸭,在我无良的父母折腾下,衣服大,眼镜大,头发短,个子小,被安排坐在最后一排,受尽那些坏小子欺负。 我一直以为成绩不好坐后排理应坐后排,惭愧得不得了,不敢吭声。熬了两个星期,大头小头哥哥发现端倪,怒不可遏,将那些坏小子揍得哭爹叫娘。后来老外公到学校走了一趟,我立刻被调到前排。
也不知道是为谁心酸,我慢慢坐到地上,苦笑道:“你错了,我家世并不好……” 我想告诉他,四海古城最初没有这样的规模,其实只是一两个大姓的居住地,绝大多数是清末以来的各地移民,现如今孑然一身从外地来打拼的人更多,只有踏实肯干的才能落地生根,谁也不是一出生就家财万贯。
如过天涯那样不诉苦,凡事一力承担的男人,如两位小红那般乐观而吃苦耐劳的女人,构成了四海的脊梁,使四海有了今日的繁华,这些,跟好的家世一点关系也没有……
话没说完,他猛地起身,哗啦啦甩着照片,横眉怒目,大喝道:“易怡人,你这是什么态度!一点也不配合,要我怎么跟你熟悉!为了跟你相亲,我连今天晚上的《四海讲古》都放弃了,做出多大的牺牲!”
我再次苦笑,奉行道不同不相为谋原则,将嘴巴死死闭上。
他满面无奈,挥挥手道:“算了,跟你这种没文化的人说《四海讲古》也不懂,这是一门高深的学问,对我的研究帮助很大。”
我瞠目结舌,这一次的内伤极其严重,以至半天都缓不过气来。
《四海讲古》系列稿其实是我在父母和各位前辈的研究基础上编纂,该不该告诉他呢?说了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他看出我惨淡的面色,终于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淡淡道:“你这个女人也真是,非要我动真格的才服气。喂,你刚才说什么家世不好,到底什么意思?”
二黑在楼下冒出头来,用儿歌的曲调高声唱道:“喜鹊姐姐你快来,二黑二黑忙不过来,欢欢哥哥生气了!”
他微微一怔,斜眼看我超过一分钟后,突然冷冷道:“这是你弟弟?”
我迅速回过神来,挤出一个谄媚笑容,嘿嘿两声道:“是啊,别看我弟弟这么大块头,其实他才六七岁的智力,很乖巧,很可爱!”
他仿佛被毒虫猛兽咬了一口,浑身一个哆嗦,将不大的眼睛撑到最大,略带犹疑道:“你家还有什么人?他们有工作吗?”
我打蛇随棍上,笑得那个阳光灿烂,“还有爸爸妈妈,还有老外公,都靠这个咖啡馆过活呢!” “什么!那么多人都要我养!有没有搞错!我妈是疯了不成……”
一个眨眼工夫,骂声已经到了楼下,又延伸到车站。这边骂声未绝,楼梯的咚咚声响起,欢欢气喘吁吁冲上来,一个趔趄,扑通跪在我身边,脸红得似要滴出血来。
他戳戳自己的馒头脚,又戳戳我肿成小笼包的脚趾头,嗫嚅半天,什么都没说出来,我毫不客气地揽住他的肩膀,在他耳边恶狠狠道:“你最好赶快锻炼,下次还背不动我,看我不掐死你!” 我的威胁非常有效,他嘿嚯嘿嚯两声,气沉丹田,迅速将我扶起来放在背上,吭哧吭哧两声后,噩梦重演,他变成四海小吃——糍粑粑。
第十三章《相亲大时代》却却 ˇ第十三章ˇ
好不容易爬起来,欢欢再次变成水煮大虾,连跑带颠冲下楼,惨叫声跟二黑学习惨叫的配音不绝于耳,加上老前辈学各种动物叫唤的口技表演,咖啡馆里里外外顿时成了欢乐的海洋。 见脚趾头包成旺仔小馒头,我对着镜子比划了半天,始终摆不出完美的S型,不对,应该说始终是个I型或者L型,甚至还有O型的趋势,气得我差点一拳头把镜子砸了,再次拿起红笔,在日历上写上大大的两个字,“减肥”!
怀着满腔悲愤下楼,我这才想起刚刚被欢欢一打岔,要找祸害麻烦的事也忘记了,连忙将他拎进小院,龇牙咧嘴装成母老虎喝道:“那小刘哥哥到底什么来头,是不是你报复我?” “喜鹊大人,冤枉!”欢欢又开始捏着兰花指扮妖孽,我使出不传秘技“喜鹊手”,钳他手臂内侧的嫩肉肉,他连连闪躲,哼哼唧唧道:“我们真是单纯的邻居关系,小时候我很漂亮,他只带着我玩,其实人还不错,就是他妈妈势利了一点,我妈一定要出国,我猜大部分原因是被他妈妈气的!” “哈,你们说我什么坏话!被我抓到了哦!两个小坏蛋!”有人去而复返,笑得像个偷腥成功的猫。
眼看他以恐怖的热情张开双臂扑来,我浑身一个激灵,立刻调动所有细胞备战,迅速闪到欢欢身后,可怜欢欢也是刚刚和他重逢,并不清楚他的底细,当即被他抱个正着,成了雕塑。
小刘坚持了用身体接触拉近距离的原则,更表现出寂寞难耐饥渴万分等等美好品质,将欢欢从头摸道胸,最后停留在那一尺二的水蛇腰上,一边摸一边啧啧称叹,“那么多年没见,我的小媳妇还是那么漂亮,哥哥想死你了。你走的那年,我吃不下睡不香,整整瘦了十斤,不过也好,幸亏瘦下来,要不然现在你也不会看到你面前这个大蟀锅……”
手无缚鸡之力的欢欢左躲右闪,上拦下挡,哪里是采花贼小刘哥哥的对手,登时被蹂躏得面无人色,有如热锅上的蚂蚁,眼睛因为发求救信号太频繁而失去控制,只得闭目忍忍忍。
在人道主义和利己主义之间,我坚决地选择了后者,摆出优美的L型,好整以暇看好戏。 哼哼!还当我不知道,这坏小子明显就是想陷害我,看我笑话,活该!
“喜鹊欢欢哪去了,二黑二黑忙死了!”二黑的儿歌声再次响起,我戏也看够了,赶紧闪人,谁知采花贼身手比我还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身堵在门口,摆出最酷的姿势,一手撑着门框,不过,如果那只手不抠痒痒的话效果会更好一点。
我回头一看,欢欢一丝不苟的三七分头发成了鸡窝,还有几缕垂落在眼前,紧身小背心几乎撂到胸口,怎么看怎么落魄。我终于良心发现,将他的小背心拉了下来,带着几分嫉妒狠狠掐在那小腰上,一个字,爽!
一转眼,采花贼已经反客为主,摆出兴师问罪的经典造型,双脚叉开站成圆规状,双手抱在胸前,眼角一勾,冷笑道:“喜鹊,欢欢,都是熟人,你们就不必跟我打马虎眼,说吧,二黑到底姓什么?”
“二黑姓过,叫做过山山,我爸爸叫过天涯,我妈妈叫柳小红,回答完毕,加十分!”二黑老远就开始劈里啪啦鼓掌,欢欢抿着嘴柔柔地笑,在我耳边轻声道:“我教得怎样?” 要不是看他的脚还是山东大馒头,我的旺仔小馒头就踩下去了,我咬牙切齿地笑,高声叫道:“二黑,你招呼好爷爷奶奶,明天姐姐做肉包子给你吃!”
我的计划已经成型,第一步,稳住二黑;第二步,联合欢欢;第三步,修理无耻之徒! 今天真是大开眼界,男人见得多了,倒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无耻的,而且也是第一次见到把无耻当成正大光明的借口,更出奇的是,还想在另外一个无辜的女子身上延续此种无耻举动! 我真为那可怜的女人掬一把同情泪,等待做母亲是多么激动且快乐的时刻,她竟然被男友伙同势利眼母亲逼着打掉孩子,赶出家门,他到底还有没有一点做人的良知!
也许我的呼吸太过粗重,欢欢将头发捋好,悄然退后一步,避免被战火殃及,我回头朝他递个眼色,他瘪瘪嘴巴,又缩头缩脑向前走了一步,挺了挺胸膛,坚定地做我后盾。 小刘得到二黑非常确切的回答,捏着下巴斜眼看我,用偷看AV的诡异表情等待我承认错误。 欢欢显然没弄清楚我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用力戳戳我腰上的赘肉救生圈,我懒得理他,顺手将他扯到面前当盾牌,挤出最欠扁的笑容,嗲声嗲气道:“我们不是很熟耶……” 欢欢肩膀一垮,被我用老鹰捉小鸡的速度拎了回来,小刘愣住了,一本正经道:“现在不就熟了,你们真是小孩子脾气,一点也不懂事!再说了,学我说话有什么意思呢,人生在世,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们爸爸妈妈难道没教过!”
“没有!”我冷笑连连,“我们不懂大道理,只认得良心,没良心的就不是人,不用跟这种人打交道!”
头顶上熊熊烈火做的框框里,所有邪恶的乌鸦全部倒戈,跟随喜鹊讨伐败类,声势那个壮观哦……
欢欢满头雾水,闷闷道:“小刘哥,你问二黑做什么?”
看得出来,小刘应该明白我意有所指,眸中掠过一丝尴尬之色,讷讷无言。如今找到台阶,他精神为之一震,嘿嘿笑道:“说来都怪我,我知道她条件好,怕在她面前丢份,拿前女友的照片出来撑场面,没想到喜鹊这么会吃醋,故意说气话气我。哎呀,她的功力还真高,我这么成熟的人,竟然一下子就被气走了!”
绝倒……我应该想到的,他从头到脚的构造都跟我们不同。
泪……瀑布泪……尼加拉瓜瀑布泪……
要说我吃什么都行,就是跟醋无缘,那玩意实在太冲鼻子。欢欢总算回过神来,拧拧我腰上的肉肉,嬉笑道:“小刘哥,二黑一个人忙不过来,我们就少陪了,有空来玩。” 他还算有点道义,要跑了还拽上我的左手,只可惜小刘哥比他更为坚决,一把拽住我的右手,两人拉锯战就此开始,我就成了那可怜的道具,两条胳膊差点被拆下来。
“你到底想干嘛!”好久没飙过狮子吼,飙出来果然浑身舒爽,只可惜效果天差地别,欢欢这没用的家伙将我的手一摔,躲开十万八千里,心脏强壮的小刘哈哈大笑,“喜鹊,别生气啦,我跟前女友是有缘无分,跟你才是有缘有分,堪称天造地设的一对!”
欢欢一张妖孽的脸完全扭曲,顶着炮火冲锋陷阵,也顾不得讲漂亮了,以诡异的姿势抱着我的手臂,憋得满脸通红,大有打死不放的意味。
因为要撑住腰前仰后合,小刘暂时放过我,气喘吁吁道:“小媳妇,你真是太可爱了,没关系,你不用吃醋,要不你跟喜鹊一起嫁给哥哥算了,让哥哥享受一下齐人之福。” 欢欢战斗力实在太弱,脚一软,要不是我拉住,肯定就成了倒栽葱。屡次出丑,欢欢几乎抬不起头来,脚一跺,小腰一扭,捏出一个兰花指喝道:“老子就是毁容也不会嫁给你,别做梦了!” 我无语望天,就凭欢欢这个娇滴滴的模样,小刘肯定又误会了,果不其然,小刘哥用温柔得让人打摆子的声音道:“小媳妇,哥哥从小把你当女孩子打扮和教育,不就是为了这一天。从小到大,你一直是哥哥见过最漂亮的人,跟你出门回头率很高,特别有面子……”
搞了半天,原来欢欢变成妖孽的罪魁祸首在这里!
一转眼,欢欢的眼眶就红通通的,眼中泛起浓浓的雾气,我见势不妙,模仿我家两座山,在他屁股上印上一个三十六码的鞋底子,将他轰了出去。
这种老弱残兵做援军实在没用,还不如我一鼓作气打败敌人!必胜!必胜! 小刘深情款款的回应被我打断,登时恼羞成怒,更加正大光明地斜着眼看我,眼刀子一把把飞过来,不过,很快被我用破鳝鱼的刀子给吓唬回去。
小刘仰天长叹,满含对命运不公的控诉,对人不能十全十美的伤感,对接受O型喜鹊的无奈…… 不要问我为什么猜得这么准,因为他叹过之后,大步跨到我面前,第一次正眼看我,以谈国家大事的郑重道:“我们要好好计划一下,以后你家的财产怎么分配。”
扑通一声闷响,不死心前来支援的欢欢再次被击倒在地,二黑惊叫连连,将他一口气抱走,安置在吧台上,让他安安心心当摆设。
欢欢倒地,小刘丝毫没有去扶的意思,斜了他一眼,满脸厌烦,那谴责的意思如此明显,以至于我不想看都不行,以至于我不想动手都不行!
水管!水龙头!
完美的武器就在前方,我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利落身手,丢掉破鳝鱼的小刀,飞身扑去,抓起水管,将水龙头拧到最大,目标:正前方一败类!
看到有好玩的,二黑欢呼着跑来,我们联合起来好一通扫射,冲得小刘哥哥差点贴到墙上,成为完美的人形青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