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样锦 卷二 / 秦十六 著
卷二 今朝犹喜带霜开 1、奉帐①
更新时间:2009-1-10 18:12:44 本章字数:2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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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永宁十八年腊月初五。帝都阜泽。
天还没亮,城门刚开,十数辆载满粮食物产的大车便浩浩荡荡驶了进来,直奔常平街去了。
守城的官兵早就见怪不怪,京都之内官宦人家多在周边各地买田置地,每到年下,这些田庄就会赶来向主人家献物产,同时报上一年的总账让主人家核查,说起来就是佃户向地主交租,却有个雅致的名字,叫奉账。
车队最前面是十骑护着四辆蓝布小车,速度较后面大车快上许多,先行抵达常平街年府西侧门前。为首车上车夫勒了马,坐在一旁的小厮跳下来,恭敬的对着车内道:“主子,咱们到了,您少坐,小的去叫门。”
“混账东西!”车内传来苍老的声音,喝道,“混叫些什么?你想要我老头子的老命吗?”
那小厮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一向和颜悦色的大管事竟然用这样严厉的语气,唬了一跳,慌忙跪下磕头道:“小的该死……”
“爹息怒……”护车人中为首的一个褐衣魁壮男子正待下马,听了这话,忙迅速翻身下来,站到车边,躬身道:“这小子第一次跟着来阜泽,还不知道规矩,一时失口……”
“一时失口?”车内老翁冷笑道:“亏你还有脸说?!若非他平日就这样叫惯了,怎会现在脱口而出?我素日只当你办事妥当,才让你每年来跟主子奉账,你竟不知好歹,自以为是起来了!你当你做了管事就是主子了?!你大哥你侄子都是官身了,你去问问他们,敢在年府门前当自己是主子不?做奴才的就要守奴才的本分。你不要廉耻自己找死也就罢了,别陷老头子于不忠不义!”
那男子心下不以为然,脸上却挂上苦笑,听着老翁训罢,躬身道:“爹教训的是,儿子再不敢了,还请您老息怒,保重身子要紧。”说完狠狠瞪了犹在地上跪着瑟瑟发抖的小厮,踹了他一脚,道:“蠢东西,还不去放下凳子,请大管事下车!”
那小厮慌忙爬了起来,放下板凳,打起车帘,一个干干瘦瘦的老翁在两个侍仆的半架着半搀扶着下了车来。后面几辆车上,又有男女下来,围在老翁周围。
“爷爷!”一个十岁出头虎头虎脑的少年一打车上跳下来,就一阵风似的奔到那老翁身边,双手托住着老翁的胳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年府的朱漆门和墙内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惊叹道:“主子府上果然和爷爷说的一样,好生气派~~!”
老翁疼爱的拍了拍孙子的脑袋,但抬眼望向次子时又板起脸,道:“还不前去叫门?”
年府此时尚未启门,那男子忙应声走上石阶叩打门环。片刻一个青衣小厮从门内探出头来。那男子抱腕笑道:“这位小哥请了,烦你通报一声,玫州崖山庄大管事尹迅前来府里奉账。”
那小厮一听,忙大打开门,恭恭敬敬施了礼,道:“原来是崖山庄的管事老爷,小的这就去通禀。”他又瞧见后面还有老人、小童和女仆跟着,忙道:“天冷,大管事若不嫌弃,请移步门房暖和暖和。”
“有劳小哥。”那男子一笑,然后转身回来,向老翁道:“爹,咱们来的也是早了些,想来主子未必起了。天儿也冷,儿子扶您老到门房去小坐片刻如何?”
那老翁点了点头,道:“让江枰,王棂在外面守着咱们的车,等府里管事来接。”说罢扶着孙子的手,缓步上前。
越过门槛那一刻,他有些激动起来。细论起来,他已经有六年没来年府了。
这老翁就是玫州崖山庄大管事尹迅,是郡王府的家生子,年少时其家人被选中做郡主的陪房,他也跟着一同来到年家。年老夫人的嫁妆产业并没有按照年家的家规——用年家人经营分几成、不用又分几成的,而是一律用自己陪房家人经营,却把所有的收益都归年家。这尹迅就是一路从学徒做起,在年老夫人的嫁妆产业里帮衬打理,逐渐被提升为崖山庄的大管事。
如今尹迅已经六十有七,半生操劳,身子骨早就没有那般结实了,虽然玫州离阜泽只有小半个月的路程,但路上车马劳顿,也不是他能承得住的。因此,前些年,年老夫人特许他不必亲来年府奉账,提拔了他的次子尹槟全权代理管事奉帐。他便安心坐守崖山庄,六年不曾踏出玫州半步,直到半月前收到年老夫人书信,影影绰绰提及崖山庄易主,他便坐不住了,总觉得这大管事实没有不来的道理,便随了儿子一同进京。
门房里有两个呆过一年的仆从,虽不认识那老翁尹迅,却是认得年年都来府里的尹槟——崖山庄虽然不是年老夫人陪嫁中最大的庄子,却因地处富庶的玫州,是收益最多的庄子之一,因此每年尹槟来奉帐,都不少给门敬。到底是拿人家的手短,这些看门的仆人岂会不恭敬?刚刚听了尹槟自报家门,知道是崖山庄大管家也到了,忙都起身相迎,又让上座奉好茶,陪笑道:“尹大管事今儿来的早,怕要等上阵子了。咱们这儿没有什么好茶,还望您老见谅。”
尹迅和颜悦色的和他们聊了一会子,无非是主子康健,爷们官运亨通,小爷们学业有成之类的。就听门外匆匆脚步声起,毡帘一挑,进来四五个青衫男子。因年府尚青,男女仆从管事皆是一身青衣,尹迅细看那几个人衣上绣纹,知道为首那人是一等管家身份,便站起身,刚待说话,那人已经抢步上来,先行作揖问安道:“韦棣见过尹大管事,大管事福寿安康。”
“爹,这位是采买上的韦管家。”一旁的尹槟是认识他的,忙给父亲介绍,两下寒暄一句,他自己也见了礼,又引侄子尹英拜过。末了,他略有羡慕的打量着韦棣的衣裳,笑道:“一年不见,老哥你又高升了!可喜可贺。”
韦棣笑道:“同喜同喜。只是韦某已不在采买上,如今在东路北院当差。”
东路北院是年家大房居所。尹迅暗自点了点头,主子信里提及要将产业交移子孙,既然是这韦棣来接他们,看来产业怕是要交给大房了。只是听闻大老爷尚在西北,大房在京的只有个自小儿病病怏怏的六爷,还是三天好两天坏的,不知道这产业……莫非是十爷要从西北回来?算算十爷和十一爷也该到了科举的年纪,不知道今科中了没……
他脑子里是琢磨着,嘴上却客气道:“老头子久不来京畿,念主心切,便是走的急了,这个时辰到了府中,怕是扰了诸位好眠……”
他话未说完,韦棣连忙逊声道:“大管事折煞小的们了!!莫说没怎样——现下已是卯初三刻,怎么也得起了;便是您半夜归来,小子们还敢耽搁您老的事儿不成?大管事请先移步后堂,用罢早饭再去老太爷老太君那边可好?”
尹迅知道这时辰主子不会起,这么说不过是个圆场,当下笑道:“甚好。有劳韦管家。”
韦棣请了众人到中路后堂专门接待这些产业管事的鹈鹕院,叫人摆上早饭,自己陪同吃了。饭罢刚奉上茶,就有小厮来报说年寿堂玫州分号少掌柜吴苌前来奉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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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的话:
码这章出来的时候,朋友看后问我:你咋突然这么正经了?
我巨汗,我说人家一直是正经人好哇。
朋友撇撇嘴,从头看了一遍前面的,然后叹了口气,对我说:我发现了,这个文是因为小满的存在而变得不正经了。
我……囧。Orz。都是眼泪啊。
话说,因为这个故事不是第一人称的,虽然我无意于用多主角写一群人的故事(弱弱的说,主要是我能力有限驾驭不了,汗……),但是总得有些交代旁人的文字,希望这不会让看文的你觉得闷。
如果有bug,有疑问,有不满,留言好么。^-^
卷二 今朝犹喜带霜开 2、奉帐②
更新时间:2009-1-10 18:12:44 本章字数:28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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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棣听了回报,便起身向尹迅等人告了罪,匆匆去迎。
尹槟见零星几个下人远远的站着候着,忍不住先附到父亲耳边,嘀咕道:“爹,您瞧这事……?莫非老太君把年寿堂也分出去了?若年寿堂也分——可就是要分家了。依儿子看,年寿堂怕是跑不了要给五老爷呢,咱们这边给谁还不好说……”
年寿堂这些药铺不比庄子,京中有总号在,药材充沛,除非有大事才会从外地调药过来,所以年底奉帐不过是银两账目,又多是银票,几个人过来即可,要比庄子赶车送货的走的快得多。除了离阜泽最远的瑾州,其余周边这几个州,都是快马几日就能跑个来回,所以药铺通常都是过了腊月十二祭家神之后再来奉帐,少有来的这么早的。
尹迅端着茶碗抿着茶水,闻言抬起头来瞪了儿子他一眼,压低了声音狠狠道:“主子的事也是你说得的?这又是什么地方?你别犯浑!”
尹槟讪讪的,转了话题,又道:“这韦棣也是好运气!他原是外院三等管家,在采买上当差——去年腊月还是呢!如今不到一年竟是连升了两等,调到东路北院,成了内院一等管家了!真是运道亨通!”说话间满眼是羡慕。
尹槟虽然在玫州崖山庄上是主事,但毕竟上面有老父管账,许多地方马虎不得,也做不了太多手脚。其实,本身即便这样,外面的管事也要比家里的管家自在些,尹槟没得嫉妒内管家们的必要,可独这东路北院不大一样,只一个年轻的爷在,还是病歪歪的诸事不理,这药、银进出之间,可就大有油水可捞,因此他才有些眼红。
尹迅却并没有想到儿子是看着人家能贪墨银钱眼热,还当他羡慕人家升级升的快。老爷子不由心下有气,在他眼里这儿子并不是个多么出息的,多少还是仗着他的脸面在得了现在这个代大管事的差事,如今这小子还说人家运气好,岂非得了便宜卖乖!他不由冷哼了一声,训斥道:“这哪里是运气的事?须知咱们府里最是体恤下人的,做的好自然有恩赏!只你这般靠老子娘荫功,才当什么都是运气!!”
尹槟被噎了个窝脖,自讨没趣,便闷头喝茶,不再言语。
不久,韦棣又引了一行人进来院子,为首二十来岁相貌俊朗的青年男子,正是年寿堂玫州分号少掌柜吴苌。他几步走到厅上,在尹迅跟前翻身跪倒,恭恭敬敬的磕头道:“孙儿吴苌给尹爷爷请安。”
尹迅便是在年老太君的所有产业管事里也算是元老级人物,在玫州更是地位超然,兼之吴苌的父亲吴栓年轻时也跟着尹迅当过差,算是挂名师徒,所以他一向敬重尹迅,吴家子侄见到尹迅皆是要行大礼,尊称“爷爷”的。
在吴苌身后,几个家生长随小厮也都跟着跪倒,只有两个外雇的执事拱手作揖见礼。
尹迅忙叫人拉了吴苌起来,待吴苌又向尹槟行礼后,方问他道:“听说大郎年初往南边儿去了,果然出息了,你父亲好福气!多暂回来的?你父亲可好?”
吴苌规规矩矩的垂手站了,陪笑回道:“才回来没几日,原是往庄子上去拜您老的,然被告诉说您和二叔都进京来了。”他顿了顿,笑容微敛,又道:“我父亲却是不大好,前阵子他不慎摔了一跤,伤了筋骨,现下腿脚还不大利索,实是出不来了,这才遣了孙儿出来办差。”
尹迅摇头道:“他说起来也是四十来的人了,哪比得了年轻人?你们当劝着他些,自己多加小心!”吴苌忙点头称是。
尹槟在一旁乐呵呵的接口道:“我说的么!见你来了,还道栓大哥想着历练小辈儿,自个儿躲起来偷懒呢。原来是病了。等我回头瞧他去。”
吴苌陪笑道:“临出门时父亲家父还一再嘱咐说,要是见到二叔,高低得请您回程时到家里一聚,他老想着找二叔喝酒,却因着在家动弹不得,着实闷得紧。”
尹槟哈哈大笑道:“他想着我?怕是想着我庄上的肥鸭肥鹅吧!成,回头我先回庄上挑两只肥鹅,再去瞧他!必去!”
一句话说的满屋子人都笑了,吴苌也笑道:“有二叔这句‘必去’,侄儿就能回去交差了。咱们定早早备下好酒候着二叔。”说着他又转向尹迅道:“不敢相请爷爷去看我父亲,只是,爷爷若得闲,也请到家里热闹热闹……”
尹迅摆手道:“罢了,老头子一把老骨头,还是不折腾了。”
说笑间,小厮来报老太爷老太君请诸位过去,众人忙站起身,整理了衣衫,跟着小厮往老太爷所住的福寿居前院侧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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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寿居前堂,年老太爷和老夫人主位落座。与年老夫人的富态不同,年老太爷略显得削瘦,但双目炯炯,精神十足,长须飘然,倒是有几分隐士的超脱之感。
众人俯身跪倒磕头行礼,年老太爷让人扶了尹迅,不肯受他拜,待尹槟他们礼毕,又叫起来看座。尹迅固辞不肯坐,尹槟几个更加不敢,直到老太爷和老夫人都开口发话,定要尹迅坐下,他这才搭了个椅子边儿坐了。
茶奉上来,年老太爷笑道:“你这老鬼,几年不见,还是这般执拗脾气。身子可还硬朗?老夫瞧着你气色甚好啊。”
尹迅陪笑道:“蒙主子们恩典,让老奴养着,老奴岂有不好的道理!这老胳膊老腿的还算结实。说起来,还是老太爷您气色越发的好了。”
年老太爷笑道:“也是老朽矣。”众人跟着笑了一回,他又道:“你那大孙子……叫荣儿是吧,上任了没?老夫似是没听到信儿,只听说尹橡这一任放到了理州谭县了,甚好啊,是给崴儿做了帮手了!”
年老太爷自己状元出身,最重读书,因此家里有头脸的仆从子弟有乐意读书的,一律予以襄助,按照大秦律,取得功名就脱了奴籍,年家在此事上也不含糊,这些年放出去的人也不在少数。
现在年老太爷口中所说的尹橡是尹迅的长子,便是举人出身,又在年家关照下谋了官缺,三年复三年,几期任满,这一任升了理州渠县县令,而年家大老爷年崴正在理州为布政使。那尹荣是尹橡的长子,和年府九爷年谊一样是去年恩科时中的举人,因自恃成绩平平,中不了进士,也就没准备明年的殿试,转而等待官缺,这也是最近才谋了个九品县丞。
尹迅闻言忙道:“奴才哪敢谈‘帮手’二字?都是主子们恩德。老大如今有大老爷庇佑,省得多少事!烦老太爷惦着,荣小子放玵州龚县了。如今老奴这个小孙子也大了,老奴今日带了他来,想请老太爷老太君相看,若是还算机灵的,就求主子留下他给哪位小爷做个小厮,也算老奴和他老子娘的孝心。”说着拉过身后孙子尹英,让再给老太爷老太君磕头。
年老太爷闻言瞧了妻子一眼。年老夫人会意,微微一笑,让人拉了那孩子到身边来上下看,笑道:“看着就是一脸机灵相,是个好孩子。但留在我这里可惜了,还是留在庄上读书吧,过两年若和他父兄一样取了功名是最好,若不得就在咱们庄上做个执事也好。”
尹迅忙道:“家里有两个为官的都是主子格外开恩了,若都做了官去,谁来伺候主子?老奴是断不会让他再考了。”
年老太爷听了这话,不由摇头道:“知道你们的孝心,但可不能耽误了好孩子。他父兄都是举人出身,他定错不了的。好好读两年书,定会极有出息。”
尹迅还待再说,老太爷却一摆手,道:“就算你有心让他跟着主子,也不必留在京里。”
卷二 今朝犹喜带霜开 3、奉帐③
更新时间:2009-1-10 18:12:45 本章字数:27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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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老太爷和老夫人相顾一眼,挥手叫厅上侍立伺候的小厮都退下去,只留两个心腹管家。跟着尹迅和吴苌的几个管事瞧这境况,也都告了罪退了出去。
而后老夫人开了口,正色向尹迅、尹槟、吴苌三人道:“你们都是几代在王府、在我年家效力的老人了,我那长房的六郎谅儿身子骨不好你们也都知道,我和老太爷一直想给他寻处清净地方安心养病,这寻思来寻思去还是玫州府最为合适——有庄子让他日常逛逛,也有个进项;他又是常年吃药的,多个药铺也便宜许多。”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郑重道:“打明年起,崖山庄和年寿堂不必进京奉帐了,直接奉帐给六郎,诸事也都是六郎做主,不必来回我。”
三人闻言都是一惊,其实他们原本心里都有数,瞧见韦棣来接,就琢磨着老太君是要把部分体己产业给大房了。这嫡长子接手一州的产业,便是不按分家算,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未承想,竟是给了那病六爷年谅!
旁人不知道六爷病到什么份上,吴苌却是心明镜似的,他自十三四岁起在铺子里帮工,二十不到就能独当一面,如今虽然被内外尊称一句少掌柜的,但正式的名头其实还是个执事,然却已经接手了绝大部分药铺的账目和业务,与各地往来的货物他全然知晓。打永宁十三年传出六爷病重消息之后,五六年里,京中没少让各地分号送上等山参到府里,这吃到谁肚子里了,还用说么?这六爷把人参当萝卜似的吃,身子骨能好到哪里去?无论如何六爷绝不是个长寿的,甚至说不上哪一日就……他暗自咂了个牙花,老太君这样做,为的是什么?
尹迅虽然也惊讶,毕竟在他看来六爷未及弱冠,未免年轻了些,但他只知“食君之俸,忠君之事”,主人说给谁他就忠谁。
而对于尹槟来说,这是个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才羡慕人家韦棣活计松快,这会儿他也摊上了这张饼——谁不知道六爷是个甩手掌柜,嘛事不管的,如今主子在近边儿了,他许多事情就不必去回尹迅,直接问年谅就是。这糊弄他那做了一辈子管事的爹糊弄不了,糊弄个只会读书又是一直卧床没见过世面的公子爷还糊弄不了么?尹槟美滋滋的琢磨今后的日子,啧啧,这也和封王……也差不多了吧。
三人虽然各有各的思量,只是老主人要交割产业给哪位少主人,哪里轮的到他们这群奴才管事置喙?大家面上自然是恭声称是。
老夫人点点头,而后问了账上、生意上的事情,又交代了几句,末了话题又转回到年谅要去玫州的事上来。她提到房宅,向吴苌道:“你父亲腿有伤,就让他养着吧,这事我可交给你了——你回去在玫州城里寻个宅子,不肖太大,有个三四十间房就足够用了。六郎打春丁午河开冻就走水路过去,你先叫人收拾出来,好让他先安置下。”
吴苌忙应下,又问:“主子要不要派个管家过来看宅子?”
老夫人摇头道:“不必,全交给你们了。回头六郎若不可心,再让他寻别处,老太婆只是先给他安排个落脚的地方。”又向尹迅道:“庄上房子多,也是,先给他收拾出个舒坦的院子。往后他瞧上哪边的风景,就依着他改。——到时候诸事听他的便是。”
正说着,外面小厮来报,六爷过来请安。一直没大说话的老太爷脸上显出笑意,道:“叫他进来。”
尹迅等人自然而然向门口望去,只见韦棣带着两个青衣小厮抬了个坐着人的椅子过了门槛,进了厅内又推动起来。瞧那椅子,甚是奇怪,像是椅子,又像是车——说是车,可车体分明是个椅子;若说是椅子,可偏下面安了轮子。这个世界没有诸葛武侯,也没有人知道轮椅是何物,三人便都好奇的打量着那物什,最后视线落在坐在其上的那人身上。
那是个裹着厚厚皮裘的瘦弱男子,皮肤泛着病态的苍白,眸子一如点漆,浓黑里透着几分凉意,幸而他嘴角带着和蔼的笑容,才使得脸上的线条没那么僵硬。他进得门来,便在轮椅上直接俯下身来,前胸贴膝盖,向年老太爷夫妇行礼道:“孙儿给祖父祖母请安,两位老祖宗福寿千秋。”
年谅一进厅堂,年老太爷眼底便全是欢喜,忙叫他免礼。年老太爷素来是最喜欢这个孙子,因着年谅自幼酷好读书,投了老太爷的性子,而他也十分争气,十三岁就中了举人,成为年家历代里中举年纪最小的一个,虽然不是有秦以来最年轻的举人,却也是轰动京师,一直让年老太爷引以为傲。可自他中举后,身子就一直不太好,十四岁那年更是几乎将性命都丢了,年老太爷虽然觉得他是块状元材料,可到底是命重要,也就不肯让他再考了,就此心底始终有些惋惜。
再加上五老爷的事情,儿大不由爷,这老五又是夫人的心尖子,老太爷想收拾这逆子也有些力不从心,因此在对年谅的欣赏和惋惜之余,多少也有点愧疚。这种种搅合在一起,所以年老夫人一提要把玫州产业收益给了年谅,老太爷立时赞同。那些浮在明面上的理由他不尽信,她的本心,他也不愿去揣测,而于他本心,却是想着要补偿这个孙儿的。
年老太爷向尹迅笑道:“你可有好些年没见到他了吧,可还认得?这就是六郎!”说着又向年谅笑道:“来见过诸位管事,今后全要指着诸位帮你呢,给老管事这行礼可是不能省的。”
年谅知道尹迅是年老夫人产业里的顶梁管事之一,辈分不同,而本身大家族里伺候过老主人的下人也是往往比年轻主子还有体面,因此听了年老太爷叫他行礼的话,他便笑着向尹迅躬身——这已算得是大礼。
尹迅唬了一跳,忙就起身,直道“岂敢岂敢”,又要给少主人行礼。老太爷老夫人见了,笑着叫两个小厮过去扶住尹迅,都道:“你当受他一拜。”
尹迅被按着硬受了年谅那礼,脸上尽是惶恐,没口子道:“六爷快别这么着,真是折煞老奴了!折煞老奴了!”一旁的尹槟忙起来替父亲回了个礼。
老夫人笑道:“罢了,六郎往后莫给他行这礼了,省得他浑身不自在。旁边的那个是他二儿子尹槟,如今替了他的差事,以后庄子上的事,你只找他。”说着她又一指吴苌,尚未开口,吴苌已经乖觉的跪了下来,自报家门道:“年寿堂玫州分号吴苌给六爷请安。”
老夫人笑道:“你这小鬼儿倒机灵!这是年寿堂玫州分号掌柜吴栓家的老大,吴苌。”
年谅虽然不认识吴苌,却认识其父吴栓。早几年吴栓还曾亲自跑马送人参进京过,若非那参送来的及时,他年谅如今怎样还得两说。想起旧事,他心底带了些感激,忙叫小厮过去扶起吴苌,问了年纪,口称吴大哥,又问起吴栓身体、家里境况等事。
吴苌本已经和老太爷老夫人汇报了父亲受伤的事情,这会儿少不得还得再说一次,可这说着说着,眼睛就飘到年谅身下坐着的安了轮子的椅子上。
年谅见他神色料他是想给腿脚不利索的吴栓打上一个轮椅,忙笑道:“这轮椅并不难做,这一两日便叫人打一个吴大哥带回去。”
吴苌是带着随从管事一路骑马过来的,再带这么个东西回程甚是不方便,所以婉转说了意思。年谅不由笑道:“这有何难,回头吴大哥将图纸拿回去便是,都是标得明白的,寻个木匠便可做来。”
卷二 今朝犹喜带霜开 4、奉帐④
更新时间:2009-1-10 18:12:45 本章字数:28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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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苌闻言千恩万谢,一来二去的,说话间就亲近起来。
老太爷老夫人又各自交代了几句,便道众人远道而来,也倦乏了,叫人带着他们安置歇息。因要交代年谅的一早都交代完了,他们又怕年谅身子虚,不适宜长时间应酬,便也叫他一同去了。
穿堂里停着的小辇,基架比寻常矮了不少,车厢却比寻常的高出很多,在众人惊诧间,年谅的小厮持葛、持荆两个快步过去,抽出两条宽板,一头搭在车上,一头落在地下。众人还在纳闷,常年看着跑船的吴苌先明白过来,知道这是要推着轮椅入车厢了。
年谅冲众人一抱拳,道:“诸位请先后堂歇着吧,今晚已在京西的馆子居戎东定了席面,给诸位接风。因谅实不能相陪,就请韦管家代为款待各位,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众位忙陪笑道:“恭敬不如从命,就讨六爷一杯美酒。”
小厮推了年谅入小辇,划了机关消息固定了轮椅,收好宽板,而后也向众人行了礼,上辇远去了。
尹槟瞧着那小辇消失在拐角处,想起年谅言行,心里微有些得意,咂咂舌道:“都说六爷是好脾气的人,果然不假!这倒是咱们的福气。”
尹迅也是甚喜六爷好性子,便也点头称善。而旁人却面上打着哈哈,心里各自打起算盘来。吴苌已先开始和韦棣套近乎了——六爷是个甩手掌柜,有实权的还不是这韦大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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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谅回到长生居,在院门口下了车,小厮撤下去,二门上的杂役婆子推着轮椅进了院,小丫鬟忙不迭往里面跑报信。
年谅这一进院门,就瞧见夏小满和青樱两个厚斗篷披着、手炉抱着,在那块长生石旁转悠。听见小丫鬟回禀,两人忙往这边来。
年谅不由奇道:“大冷天的怎么站外头了?瞧什么呢?”这半个月来,他也算知道了夏小满的新秉性了。若青樱单独在外,自是特特出来迎接他回来的,若说夏小满也为的这般,那是绝无可能。
果然,夏小满道:“透透气,我屋里味儿太呛。青樱来陪我的。”
年谅笑了笑,她总是对家里那些涂得倍儿香的女眷多有抱怨,还听过她私下叫她们长腿香炉,那词儿他每次想起都能笑出来。听她这么说,就是知道刚才有女眷过来了,其实这也在他意料之中。早上崖山庄一行人一进年府,年府各房就差不多都知道了——谁在门房没有个心腹耳目?多年不进京的尹迅也来了,又是韦棣出去相迎,这事让人颇多联想,自然会有人想着到他这边来探个虚实。
“那倒是换个屋子呆,何苦在外头冻着。”年谅随口问了句,“谁过来了?”
夏小满俩手伸出七根手指头——一手出布,一手出剪刀,比划给年谅看。
年谅会意,却忍不住打趣道:“划拳么?”
夏小满瞧了瞧自个儿手,轻咳一声,心里哼哼,没那么高档,简单易懂,这就是传说中的剪刀石头布。:p
说话间进了暖阁,两人伺候年谅换了衣裳,挪到床上,青樱叫来茶水,打发满屋的丫鬟下去了,夏小满这才搬了个凳子在年谅床边坐好,正色道:“你前脚走七爷的人后脚就来了。”
年谅点点头,端起茶盏润润喉,道:“谁过来的?周氏?”
“当然不是。”夏小满哼哼一声,心里嘀咕,用小脚趾头想也想得出那七奶奶周氏没套话的本事,怎么会是她来?“是两个……嗯,小姨娘。”
七奶奶周氏是小商贾人家出身,家里既比不得名贾巨商富庶,又比不得书香门第清贵,这一入年家宅门就自觉在妯娌间低人一等,说话就没什么底气,而本身不善恭维言辞,便不得老夫人她们喜欢。七爷又是出了名的花心,房里的丫鬟逐个睡遍,又常去寻花问柳,若非年家家规森严不许娼门入府,不知道又要抬多少姐儿进来,周氏这正房奶奶也就徒有个名分,宠爱全无,而头胎生了个女儿,也让她倍受打击,虽头年二胎得了儿子,却仍是始终没有缓过来,仍跟个苦透心的小白菜似的,处处陪着小心做人。
夏小满和她接触过两回,其实印象还算好,周氏只是不大会说客套话,还是蛮实在的一个人。比起七爷房里那群女人,那是强上万倍了。那些个妖精,想到她们夏小满就下意识的一撇嘴,她最害怕自恋女子作楚楚动人状,今儿一下就来了俩,这么“我妖娆我妩媚我有原罪”的,她那满身的鸡皮疙瘩现在还没消下去呢。
青樱笑着接口道:“不是姨娘,是七爷屋里的飘蕊和续芳两个。话里话外还是打听大韦管家去接尹大管事的事。见问不出什么也就走了。”
长生居原有个二等管家料理外事,叫韦楷的,其实和韦棣并没有亲戚关系,但因着都姓韦,众人就以大小韦管家区分他们,韦棣被称为大韦管家,韦楷为小韦管家。
年谅点点头,不知道是老七自己着急了,还是想当老五的先行官……还有三个月才能出京,他低下头看看自己的腿,断了的腿骨迟迟没有长好,彼时怎么走还真是犯难。他忽然想起轮椅的事,便吩咐夏小满道:“满娘,轮椅那个图在你那边收着吧?一会儿取出来叫持葛誊一张出来。”
夏小满眼睛一立,奇道:“做什么?”
平素夏小满虽偶尔言语冲撞,但大多数他吩咐的事,她并不会问个为什么,年谅微有诧异,但还是回道:“年寿堂玫州分号的大掌柜吴栓摔伤了筋骨,我把轮椅的图纸给他儿子,好回去照样打一个给吴栓——总比在床上不能动弹的强。”
夏小满完全没有同情的意思,而是翻了翻眼睛,心道,老大,那是专利啊,知识产权啊!
为这轮椅,她特地冒着被揭穿是借尸还魂的风险,谎称灵感突发求青樱在家里找了俩会做木匠活的过来一同仔细研究的,她容易么她!旁的不说,就那主方向的小轮子,就试验了无数次,她极尽婉转的和木匠沟通,既不能显得自己一无所知,又不能显得自己太明白,她容易么她!难得她这个技术白痴还敢挑战这等有点儿技术含量的事,还打算到地方上伺机推广抢占市场呢,这企划书都开始琢磨了,脑细胞啊,她花费了多少脑细胞啊,她容易么她!好么,你个年谅上嘴皮一碰下嘴皮说给人就给人了啊?
夏小满有点儿愤愤然,冷了脸道:“那个,我以后要用。”
年谅不解道:“不是叫你找持葛另誊一份么?原图还搁在你那里。”他完全没有将这东西当什么稀世奇珍,而且怕是就算知道是稀世奇珍,也会给出去,因为他认真道:“我已应了吴苌了。”俨然一诺千金的模样。
和古人讲专利、讲知识产权那是对牛弹琴,年谅这种,哼哼,是犀牛,对犀牛弹琴!!夏小满眼睛瞪了半天,眼珠子酸了,年谅还是那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她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吴栓的身份,不管以后能不能用到他,最少不能得罪他——给图纸不算她施恩,但是如果这图纸不给,那就是她结怨了。她的掘金企划书哇……她叹了口气,最后还是无可奈何的答应交出技术图纸,但仍认真向年谅道:“给他图也行,但是请让他发誓只打一个,并且这东西不能外传。”
口头约定其实最无效用的,只靠道德来约束。可这会儿她也只能寄希望于她本不太相信的所谓“一诺千金”上。
年谅显然毫无商业意识,不以为然道:“又不是什么金贵物什。有一个还不够么,还能打多少?”
夏小满彻底无语了,仿佛看见银子在向她挥手告别,好一阵肉疼。
卷二 今朝犹喜带霜开 5、腊八①
更新时间:2009-1-10 18:12:46 本章字数:27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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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秦,腊月是全年里节日最多的一个月,从腊八开始,十二、十六、二十三,一直到除夕,隔上几日便是个节,加之年下各处产业奉帐,因此腊月也是全年里最为忙碌的一个月。
按照大秦的风俗,腊八日是也是普济日,全国上下寺庙皆设灶熬煮七宝五味粥与门徒和百姓,谓之“腊八粥”,亦设红糟,以麸乳诸果笋芋为之,供僧,或馈送檀施、贵宅等家。而上至宫廷下至百姓人家,皆会以果子杂料煮粥而食。富贵人家还常常是一面襄助寺庙,一面自行搭粥棚广施腊八粥。
年府这样的世家对腊八自然颇有讲究,官中大厨房初七就开始剥果涤器,用黄米、白米、江米、小米、菱角米、栗子、红江豆、去皮枣泥等,合水煮熟,外用染红桃仁、杏仁、瓜子、花生、榛穰、松子,及白糖、红糖以作点染。整整熬煮一夜,到次日天明,起锅第一碗供佛,第二碗供祖宗,合家拜了祖先牌位,然后才相聚而食,且粥不过午。
祭祀是从日头初升开始,冬日里昼短夜长,一般都要辰初(七点)才会天亮,但是年谅还是早早就起来穿戴整齐,等待祭祀开始。
一年的祭祀里,除了祭家神是全员参与祭拜的,其余祭祀一般是只男丁在祠堂神堂里上香供品拜祭,正妻们在院子里磕头,而妾室通常是连进入院子的资格都没有的。往往祭祀之后的饮宴,妾室也是没资格参与的,充其量是有些体面的进得厅堂,却也只能是站在自家主母身后伺候着。
夏小满没有“主母”,依照规矩是不用往那边去的。过去几年里,“原版”曾有过一两次是跟在二夫人身边伺候着进入宴席现场的,所以这次年谅也有问过夏小满是否要去。虽然夏小满很有兴趣想观瞻一下古代祭祀情况,但是一来她没兴趣人家吃着她看着,再来,也怕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她做不下来,一旦叫人家挑了毛病,最次也是挨训,实在划不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她婉拒了。腊八这天只伺候着年谅收拾好了,目送他出门,然后打算回自己屋里美美的睡回笼觉。
辰初(七点),在朝阳的光晕里祭祀开始。先是由年老太爷独自端着莲花碗奉了起锅第一碗粥进了小佛堂,供粥、叩拜、上香、祈福,合家无论男女皆在院里磕头;片刻老太爷出来,再用内嵌金丝围成族徽的黑瓷碗端了起锅第二碗粥,带着合家男丁进供奉祖宗牌位的祠堂拜祭,以年老夫人为首的女眷依旧在院里磕头。
与年下诸多节日祭祀不同,腊八的祭祀供品只较少,过程非常简洁,耗时不长,也是为之后的腊八宴留出时间。
年家的腊八宴设在中路正院的鸣鸾楼。这楼其实是观戏楼,楼高两层,正对着戏台。二楼分设男女两面观戏席,一楼却是极敞亮的正厅,专门备逢年过节合家饮宴或是招待亲朋之用。辰正(八点),合家男女齐聚,共食官中厨房前一日依照规矩所熬腊八粥,而各房的小厨房自己煮的腊八粥,也会端上来请老太爷老夫人并全家人共享。
粥是香甜的,但是大部分人的精神头都没在粥上,而是用眼角余光瞄着在众人视野里消失了将近一个月的五奶奶。
自上个月五奶奶打出西侧门之后,所有人都当这次定会有个结果,不是五奶奶彻底回不来了,就是老夫人退步分家。而无论哪种结果,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不是坏事——摆脱一个霸道的泼妇,或者把些银子真正揣到自己口袋里。谁知道老夫人打宫里回府,除了去过一趟长生居就再没动静,而五奶奶那边却是翌日一早就大包小裹的回来了,然后便称病不出,更是谁来“探病”也不见。
合家上下都约莫着怕是又要以五爷受罚为终结,说起来五爷替他媳妇挨打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板子鞭子都有过,大家伙就抻长了脖子瞅着这次能打出什么花样来,结果五爷离奇的没挨罚,甚至都没被勒令去六爷那边赔罪——无论怎么说,这次是五奶奶闹到六爷那边去了,上次闹九爷,五爷还给这小兄弟赔罪来着。
任谁都好奇怎么回事儿,却是谁也不敢问,当然,也问不出来什么——当事人对于那天的事情缄默其口,近身伺候的仆从的嘴何止是缝上了,简直是拿铁水铸得那般严实,一点儿风儿都不露!
这种平静一直持续了到了今天。
五奶奶武氏一出现就吸引了大多数人的目光,她是面色红润,气宇轩昂;那腰板儿倍儿直,走路稳稳当当,祭拜时跪拜磕头也都无比利索,起身都没用人扶,总之,这个号称卧病在床一个月的人看上去一点儿生病的模样都没有。
到了席上,二奶奶半真半假的嘘寒问暖两句,武氏脸上却跟刮大白了似的,一点儿表情都没有,嗯嗯啊啊的敷衍了两个词儿,就直接用粥碗堵住了自己的嘴。
言字辈儿的媳妇里四奶奶嘴最巧,言字辈儿在家的闺女里七小姐年谚嘴最巧,现在这俩人都坐在年老夫人为首的长辈那桌逗趣,那边倒是热热闹闹的,而以二奶奶为首小辈儿这桌子上气氛就有些冷清,——五奶奶拿粥堵了嘴,七奶奶是要不也没话的人,九奶奶向来和五奶奶不对付,这会儿也是一句话不肯说,几个小姑娘更是埋头喝粥,万事不理。
二奶奶撑了几句场面话,鲜少被回应,也没兴致再说什么了。幸而这顿饭吃的时间并不长,早早散场免去了许多尴尬。
年家这粥品也是要分给下仆的,这些须得在未初(下午一点)之前吃完,——按照大秦的风俗,腊八粥过了午时无论剩下多少都不得食用,只能倒掉,否则就是不吉利——所以主子们的宴席早早散场,也给下仆喝粥的时间。
男丁这边吃席的时候,按着年纪排的座次,年谅正在五爷年访和七爷年谊之间。
年谅要去玫州的事情两位老人是打算腊月十二祭家神那日再宣布,所以现在口头上,还处于封锁消息的状态,但是种种姿态已能让人寻出端倪,而且家里耳朵长爱听墙角的、脑子快爱分析的实在太多,所以,也有人影影绰绰得到些风声。
七爷年谊就似是得了什么信儿的人,席上对年谅倒是热络。平素俩人不常见面,一个月下来说的话一只手就能数过来,而今儿这一顿饭上说的话,抵得上寻常说半年的。而五爷年访倒是依旧如常,该说的客套话一句不少,其余的废话一句没有。
年谅心里明镜似的,嘴上应付着,就觉得这粥也索然无味了。散席后,他乘着小辇往回走,突然怀念起往年腊八满娘熬的粥来。
满娘并不会拿那些山珍海味做上等佳肴,却能把如白菜萝卜的寻常菜翻出许多花样来,做得极为入味,尤其是熬粥,算得上一绝,连老太爷老夫人那边也是夸赞的。他初时吃到,还好生赞过满娘,细问她如何会得这些。满娘只勉强一笑,说家里贫苦,也就只靠换着样的吃这些寻常菜才不会觉得日子难熬。
他忽然唏嘘起来,往年,只要他想,随时都能吃到满娘做的吃食,也没想过这些事情,而如今难能吃到那些了,他倒越发忆起些枝末细节来,而在惋惜和怅然之外,倒对满娘的身世添了怜悯。
年谅自嘲的摇了摇头,想那些个没用,还是赶紧回去让她在午时之前吃了粥正经。
卷二 今朝犹喜带霜开 6、腊八②
更新时间:2009-1-10 18:12:47 本章字数:2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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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谅回到长生居正房暖阁,一边儿由着采蘩采薇换衣裳,一边儿吩咐采蘋把带回来的腊八粥取出来摆上,又向青樱道:“咱们这边儿给各房的粥都送过去了吧?我叫单独给二婶做的送去了没?”
青樱笑道:“早已经送去了。各房也是一早打发人送粥来的,都和咱们自己做的一块儿在厨下热着,奴婢这就叫人端过来给爷。”
年谅点点头,向采蘩采薇道:“你们也下去喝粥吧,这也没多少时候了。这边留两个人伺候就行。”因没瞧见夏小满,便问:“满娘人呢?”
理论上说,年谅一打门口下辇,就有小丫鬟分往各处报信,这伺候的人就该到位了,谁知道夏小满跑哪里去了。
采蘩多少带了点儿幸灾乐祸,这一个月,她被改头换面的夏小满噎的够呛,每每斗口,总是败下阵来,虽然恨得牙根痒痒,却已是不敢轻易当面挑衅了。但如果能在背后下点子小绊子,她还是乐不得看见夏小满摔跟头的。
见青樱出去吩咐小丫鬟端粥、请夏小满,屋内也没能镇她的人,采蘩含着笑,声音极尽婉转柔绵,听不出一丁点儿嗔怪的味道来,却道:“这满娘……哦,满姨奶奶,想是忙的紧,三请四请的,也没见她人。爷有什么事儿,还是吩咐咱们吧,莫把爷的事耽搁了。”
年谅自己理了下袖口,瞧也没瞧她,只道:“嗯,下去喝粥吧,别误了时辰。”
采蘩僵在哪里,狠狠的咬了咬下唇,顿了下,到底没再说什么,福了福身,和采薇一前一后退了出去。
采薇瞧着她的背影,微微皱眉,她这般聪明怎的总做糊涂事?每提到夏姨娘,六爷从来不回应她的话,只一味的打发她走,意思还不明白么?既是府里家生子儿,又进府当差,谁还是能是父母掌心里的凤凰儿?再有体面,也由不得自个儿性子来。
青樱见采蘩采薇出来,知道两人是被遣下去喝粥了,思度着又安排了两个小丫鬟先下去,回头过来轮班,交代完了才转身进屋。
年谅因问她:“咱们院的粥谁做的?满娘可想起什么来了?”
青樱见他脸上虽然寻常,眼里却流露出点希冀,心里叹了口气,嘴上劝道:“章婶熬的。姨奶奶虽没想起来,但早上也下厨去瞧过了……爷不必这般急,姨奶奶慢慢就会想起来了——便是想不起,学也是学得来的。”
年谅哂然一笑,道:“确是我心急了。头晌喝粥的时候,忽就想起原先满娘熬的粥来。”
语音未落,恰夏小满一挑门帘进得屋来,刚好听见这句话。
她早上被拖去看了一回人家熬粥,然后回屋睡的回笼觉,醒来就有些饿了,于是翻出些点心来充饥。在得年谅回来的信儿时她正一手点心一手茶水吃得痛快,闻讯忙撇了剩下的半块点心,扑弄掉嘴角的点心渣子,抻了抻衣襟收拾立整才往上房来。刚到院里,就遇到又来请她的小丫鬟,知道这边叫她喝粥,也知道粥不过午的规矩,便加快脚步,好么,早赶晚赶,赶上年谅说这么一句。
站到门口,她多少有些尴尬,又有些歉意和不安——并不是惧怕什么,是当别人对你报以极高的希望时,而你却自知嘛也不是……唔,如果不是厚颜到一定程度的人,多少都会有点歉意和不安吧。但很快她就淡定下来,继而开始给自己找理直气壮的理由——穿越又不是我的错,是谁害你家满娘失忆、害得我穿越的?!
青樱瞧见她进了来,忙过来陪笑道:“姨奶奶赶紧净了手来喝粥吧,这腊八粥要午时前喝了才大吉大利。”
夏小满做出刚刚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挂上坦然的笑容,点头应声,跟着过去洗手坐下吃饭。
小丫鬟抬着两个四层黑漆描金食盒过来,将各房送来的粥一一摆出来,铺在夏小满面前。夏小满想起从前同事喜欢戏称端午节为粽子节、中秋节为月饼节,因为逢端午中秋就是铺天盖地的粽子、月饼,而现在,她显然是在过“粥节”,面前摆的简直是乾坤八卦粥阵!
瞧着那些五颜六色内容物十分丰富的粥,夏小满有点儿眼晕,只觉得看着就饱了,何况她之前刚吃完点心,现下真是一点儿胃口也没有。
年谅那边因体弱,饮食有限,倒是简洁,叫小丫鬟拿了个海棠红釉莲花碗,挨个粥碗里撇一勺,混在一起,他这边象征性的吃了几口,应应景,这就拉倒了。
而夏小满则要依足了规矩,每样最少吃一勺的。她瞅着粥实在腻歪,百无聊赖的拿勺子翻了翻,寻宝一般默数着花生杏仁红枣栗子,看都有些个什么材料,半晌才抬腕子挨样往嘴里送一勺。品品滋味,煮了一个晚上的那款公众版是彻底煮飞了,其余那些各院送来的因着是今日早上煮的,煮的时间不太长,倒是还好,只是火上咕嘟的,有些絮。总体感觉,材料的种类多质量高,但整体品质也只比罐装八宝粥略强些,白瞎了好材料哇。
她这边好容易挨样吃完,就听外面有人来报,说九奶奶打发人送粥过来了。
听了粥她脑仁都疼,而转一想,不由好奇的问道:“九奶奶早上不是送粥来了吗?”早上她也参与接待工作来着。
青樱也纳闷,点头道:“是送过了。”说着亲自出去接了东西。
半晌回来青樱,笑道:“是九奶奶身边儿的菱角送过来的,让给爷和姨奶奶请安,说早上粥是他们小厨房熬的,现下送来的是九奶奶娘家送过府的。她捎了九奶奶的话过来,说‘因拿的是新米新果子,虽不及家里的味儿那么好,倒还有个新鲜,就请六爷和姨奶奶尝个鲜吧。’”
夏小满想起那个天使,不由会心一笑,叫青樱帮她盛粥过来尝尝。不知道是不是心境的关系,虽那粥略有些凉了,她却只觉得比年府煮的味好。
在这一个月间,除了长生居和二夫人的雁回居里的人,夏小满混的最熟的就是九奶奶孙氏了。
这孙氏从一开始就对夏小满表现的极为亲近,最初就替她解围,而后常来坐坐,天南海北的聊着,又总是馈赠些点心吃食和零碎的小绣品来。一口一个满姐姐的叫着不说,还一定要夏小满叫她纹纹,而不是尊称九奶奶。
夏小满原来在公司曾遭遇过一个巫婆样的女主管,多少有点儿前车之鉴。心里太明白这领导和你表示亲近,大抵也只是客气而已,你若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八成就要倒霉。所以自然是婉拒啊婉拒,但是孙氏的热情,那就是冬天里的一把火,熊熊燃烧,不依不饶,硬生把夏小满这称呼别过来了。
夏小满因仔细问过茴香,知道这孙氏确实是“原版”的闺蜜,而且孙氏本身就是非常热情的一个人,除了最初就生了嫌隙的五奶奶外,她待谁都不错,在这宅门里广有好人缘,所以只当孙氏待她好是普遍现象,也就由着她了,称呼上也不特别拘泥,但仍是能不用称呼尽量不用称呼。
然而几番接触下来,再加上明里暗里打听观察,夏小满却发现,孙氏在诸多人里,待她、七奶奶周氏、二爷的潘姓妾室是格外好的。而这三个人,都是出了名的老实人。
是不是聪明人都喜欢老实人?或者这才是真正的聪明人?夏小满勺子搅合着粥,嘴角就不自觉往上翘。
年谅也尝了九奶奶这粥,并没觉得多美味,抬眼见夏小满一扫之前恹恹吃不下的模样,吃得倒是香甜,甚至脸上还挂起快意的笑容,他觉得有些奇怪,忍不住笑问:“有这般好吃?”
卷二 今朝犹喜带霜开 7、腊八③
更新时间:2009-1-10 18:12:47 本章字数:28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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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小满琢磨自己的事儿呢,没注意年谅说的什么,愣了几秒反应过来了,却又不知道回答什么,总不能说自己是想起那孙纹纹觉得有意思吧?她只好借着粥说话道:“唔,好吃……。嗯,大约是新米吧。新米熬粥比较糯,比较好喝。”
幸好她还知道这件地球人都知道的事,鸣谢某个小店曾将陈米煮的饭贩卖给她,让她有了这个经验,这会儿要问她新米陈米煮饭的区别,她还真能一二三的说上几条。
只是,纵然她有演讲的才能和欲望,却是缺乏听众。
年谅嗯了一声,转而向青樱道:“这么想来,方才的粥,我吃着也觉得糙,是兑了禄米熬的?”
大秦官员薪俸也是俸银和禄米两部分构成,每年春秋两季发放。而官家的储备粮不会始终是新米,大抵会有一些陈粮。陈粮不是陈化粮,一般当年收获的粮食是新粮,而储存一到三年的粮食就是陈粮;若存到三年以上,粮食变质不可食用,便是陈化粮。陈粮是可食用,只是即便是只存了一年的,口感味道也比新粮差远了。
大秦南疆地域辽阔,气候温暖潮湿,作物生长十分快,大部分稻米谷物都是两熟,粮食产量不小,因而虽然大秦周围诸国林立,边患不绝,但粮食供给依旧充足。为了保证官仓里的储备粮的新鲜程度,陈粮也不会储备很久,新粮入库后,陈粮肯定是要出仓的。早几朝时,大秦官方还做过粮食出口贸易,同意将一部分陈粮以现对较低的价格卖给产粮少的西边的几个小国,但今年西边儿政权交替,叛乱不断,这贸易也就中止了,陈粮一大部分是低价内销,一小部分按照一定比例作为禄米分摊给各级官吏。
年家不止为官的几位爷有官俸,还因为老夫人是宗室郡主的关系,几代嫡子嫡孙都带着爵位,也各有爵位俸禄。这银子叠加起来没多少,粮米叠加起来却是不少。幸而年家在京还有间粮米铺子,自家的禄米陈粮一般都会放过去卖掉,府里留着相对较新的食用,直到腊月粮庄来奉帐送新米过来,才会把所有禄米统统丢进铺子。
青樱听年谅这么问,忙摇了摇头:“咱们院儿就没经过禄米。爷吃着哪个不好?只是这便是官中,禄米也应是不多了,前儿崖山庄过来奉帐,不是送了粮食来?而且,若说旁的席兑些禄米也便罢了,腊八熬粥可素来用的是上等米和果子。”
年谅听了,转了个念头,笑道:“忘了你没吃了,你且先尝尝那粥吧,许是我没吃出来。”见青樱招呼小丫鬟下去叫采蘩采薇过来换她,年谅便道:“你也不必拘礼了,就这边和满娘坐着一道吃口吧。也快到时辰了吧。”
青樱伺候年谅日子最久,又是一直打理长生居内院诸事,俨然是长生居的内总管,地位不同寻常,从前她和没了的青槐也是常有跟着年谅一道吃的,因此也没太推让,搭个椅子边儿坐了。夏小满自己也是吃完了,又怕她尴尬,便起身一旁坐着去了,把桌子留给了青樱一个人。
青樱先依着规矩拿了官中煮的粥喝了小半碗,而后又尝了九奶奶新送过来的,向年谅陪笑道:“奴婢吃着都好。官中的没觉着像爷说的糙,想是煮的没魂儿了,吃着不鲜吧。”
年谅笑了笑,又向夏小满道:“满娘再盛些九弟妹送来的粥给我。我再尝尝。”
夏小满起身盛了小半碗过来,虽是递给他,却道:“我只那么一说,也没真让你甄别什么。你也别吃那么多,要不待会儿吃药该搅和了。”
年谅嗯了一声,舀了一勺入口,闭着眼睛认认真真的品起滋味来。
夏小满又好气又好笑,紧着告诉他别鉴定别鉴定,嘿,他非和你拧劲儿来,不知道是故意为之,还是骨子里的偏执。她忍不住推他道:“得,我真的就那么一说而已,也可能是天天吃咱家熬的粥,没新鲜感了,所以吃着别人家的觉得好吃。”
本来是开导他的话,没成想反倒让他陷入沉默了。半晌,年谅忽然认真问夏小满道:“满娘,可想家了……?”
呃……夏小满脑子有点短路,想家?
想哪里?
家?
……
是的,想家,她想回去,虽然没有所谓的家了,但是还是想回去。她本来已经接受现实了,把那思念藏得深深的,可就这一瞬间,那些又被翻出来,心里抽抽着难受。
她脑子忽然就乱了,进而疑神疑鬼起来,莫非穿越的事情他知道了?太可怕了……她记得自己没有说梦话的习惯啊,他怎么知道的呢?然后呢,自己会被抓起来?火刑?活埋?浸猪笼?……然后穿回去……?
她把这件事情想象得跟世界末日星球大战差不多恐怖之后,脑子终于重启了。镇定,要镇定,心虚什么!她暗骂自己,真是鬼迷心窍,天天瞎想,他怎么可能知道?就算知道,自己也得镇定下来想法子摆平!!慌什么慌。
她这边深吸一口迅速调整了心态,刚想说两句讲究的话应对,却听年谅道:“也是,你也有五年没回家了。”
呃……她刚刚重启的脑子又死机了,五年……?什么五年?
等下,在说“原版”?对哦,是“原版”嫁过来五年了,一直没有回过娘家吧。原来说的是这个,囧rz,吓她一跳。只是,这回娘家……
年谅一直瞧着她的脸色,见她最初露出惶恐而后又是惊诧,再思及她那好手艺背后的心酸,心里一叹,语气越发缓和:“正好赶上腊月初九,你明儿就回去吧,住上两宿。十二祭家神之前我叫人去接你。”
大秦风俗,腊月十二祭家神之后就进入年节,一直到整个正月结束,在这期间,出阁的女子是必须呆在夫家的,所以大部分人都选择在十二之前回一次娘家,久而久之,腊月初九回娘家变成一种约定俗成的惯例。
夏小满不知道这个惯例,因为没人给她说过这个惯例。一个人一旦被卖了死契,也就和过去的那个家没了半点关系,这个惯例也就变得毫无意义,自然没人会给她讲这么无意义反而还会惹她伤心的事情。
可以回家,那就是说可以出府。夏小满开始认真考虑了。她来这里一个月了,却只瞧见这“院子里高墙上的四角的天空”,她需要了解更多社会的信息,为她的独立生活积攒资料。出府是好,但是这个目的地,家……
家这个词汇对于她来说都有些陌生了。原来有人说,有妈妈的地方就有家。那么自从母亲去世,继母进门,她就没有家了。来到这里,她依旧没有家,年家是她的家么?“原版”的家是她的家么?
年家对于她来说,是公司,那些人,或者是老板,或者是下属,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小职员,毫无归属感。而“原版”的家……她甚至不知道那个家还算不算得上“原版”的家。卖掉女儿,即使是因为年家势大,夏家穷苦人家惹不起,可到底是放弃了这个女儿吧。易地处之,她也许会做出同样的弃卒保帅护住全家的事情,但是现在作为那个卒,她没法子心平气和的看待自己被牺牲。
“……爷,”一直沉默的青樱先于夏小满开口,她犹豫了一下,颇为为难的轻声道:“这……不大合规矩。”就算现在夏小满被抬举成妾,依旧是被卖了死契的奴身,已经丧失了所谓的家,她如今,只属于年府。
年谅显然也犹豫了一下,末了却摇了摇头,道:“无妨。我去和二婶说声。四房那边,一会儿你只去要车就是,问你什么只管往我这边推,她们必不会多问。”
卷二 今朝犹喜带霜开 8、探亲假①
更新时间:2009-1-10 18:12:48 本章字数:26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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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樱思量半晌,劝阻的话到底没说出口,应了一声,向年谅道:“那奴婢这就过去,省着待会儿晌午那边儿奶奶们睡中觉,又不知道几时能回上了。”
年谅道:“先喝了粥吧。也不急在这一时。”
青樱笑道:“倒是奴婢心急了。”
年谅想起之前她劝自己对于满娘失忆的事情不要心急的话,也笑了,想了想又道:“既是如此,不如一堆儿放了,回头你瞧瞧咱们院这几个家生子儿,十二之前给轮着排几个时辰的假,也叫回家看看。咱们是二月初就走,又指不上什么时候回来,临到时候怕不得空。”
青樱道:“爷慈悲。只是,咱们长生居这些个人有的倒好说,而有的老子娘是老太爷那边、四房那边的,不去知会一声,回头若有人嚼舌头……”
年谅点头道:“是我疏忽了。先打发人去二婶那边,瞧二婶得闲不。待会儿我过去讨二婶个主意。”
青樱忙道:“爷要亲自过去?那奴婢先送爷过去,再往南院要车。”
年谅摆手道:“不必。你自去说你的。”他见青樱目光落在夏小满身上,便道:“满娘也不必跟我去了。”
青樱道:“那奴婢去叫采蘩采薇……”
“不必。”年谅十分干脆的打断了她的话。见她有些惊诧,年谅顿了顿,方道:“罢了。叫采薇吧。采蘩不必了。叫采薇和采蘋跟着吧。”
青樱点头应了,年谅转回头来瞧着夏小满道:“你既吃完了,就回去收拾回家带的东西吧。嗯,你把茴香豆蔻带回去,能帮衬你一二。”
夏小满跟烤鱼片似的被晾了半天,终于有人搭理她了,紧着吸了口气。拜托,到底她还是不是当事人?咋跟没她啥事似的,把她给晾一边儿了?她还没答应要回家去好不好,这就叫她卷铺盖走人了?!
“那个……”夏小满迅速筹措了下台词,可很快却又放弃了,最后,她只缓缓道:“我什么都忘了,那个家……”
忽然就想起些前尘往事,忽然就想说不回也罢。
回那个家去面对那些人牺牲掉女儿的亲人,再想想前世的父亲,她不能保证自己会是个什么态度。而且,五年没有回去,那一家人对她又能什么态度?无论是失声痛哭还是形同陌路,她可能都无法接受。不如不见。
可是,她真想出去看看社会环境啊。真纠结。她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取舍了。所以只说了半句也就卡了。
年谅见她的话就说了半句,以为她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也开始意识到这个问题。满娘很少提自己家里的事情,他也不清楚她家在哪里,只恍惚记得谁提过是在城北一带;对她的家人,他也不甚了解,他也就只知道她有一双弟妹,父亲是个手艺人,如此而已。现在满娘自己也不记得了,年谅略有些犯愁,当初是谁把满娘买来的?
他想了想,问青樱道:“你可知满娘家在哪里?”
青樱摇了摇头,对于卖了死契进来的,问人家家在哪里实在不合时宜,何况从前夏小满又是个不爱说话的,她们并没有深入谈论过彼此家境等事。瞧了瞧夏小满身后的茴香,见她也摇头示意自己不知,青樱方回道:“奴婢待会儿问问小韦管家,他许是知道的。”
年谅点头道好,然后劝慰似的向夏小满道:“左右明儿也是叫他们送你回去,你不识得路也没什么要紧的。”
夏小满本是思来想去半天也没寻思好。听了这话,愣了一下,转而倒放开了。其实,反正哪里都是陌生人,她对自己说,就当是一次出差开会吧。于是,她带着些许矛盾心态点头应了。
年谅本来因觉得做了善事而带了几分好心情,却见满娘还是一脸沉重,他心里也不大痛快起来,也就敛了笑意,淡淡的吩咐夏小满不必这边跟着伺候了,叫她回去收拾东西。然后打发人往雁回居看二夫人是否得空,他好过去说话。
*
雁回居。
二老爷年岿殁于永建二十八年,时年二十五岁。他十七中举,二十一得了探花郎,而后入的翰林院,文章锦绣,词曲风流,素有才名,一直深得先帝宣宗的赏识,被钦点为御前侍讲。可惜天妒英才,在他人生最得意的时光里,只一场风寒就夺了性命。
那一年,二夫人高氏刚满双十,膝下女儿方三岁。如今已经是过去二十三年的时光了。有时候高氏瞧着守寡整满二十年时朝廷拨银修的牌坊,常常觉得恍若隔世,几十年宛如一场大梦。
近几年,她才开始礼佛。屋里供了尊白玉观音像,每日早晚三炷香,但是实际上,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寻求某种精神寄托。在她心底,始终是敬佛而不信佛。
她年少时候聪敏异常,无论诗书、史书还是杂书,她都能读得通透倒背如流。如今虽然记性大不如从前,但是佛经她也照样背得下,每每给年老夫人讲经,都被赞讲得透彻。被赞得多了,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就通透世情了,抑或越是通透,越发不信能求得神佛庇佑吧。
造化是修来的,不是求来的。她这么劝过旁人,也这么劝过自己。
青棉挑帘子探了个头,瞧着香炉里的檀香燃掉了三分之一,高氏仍愣愣的盯着那闪烁的香头红点,不知道思量些什么。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唤了一声,回道:“主子,方才六爷打发人来瞧您歇中觉没。听那意思,是一会儿要过来。”
高氏回过神来,问道:“谅儿要过来?说什么事了吗?谁过来打听的?叫她来见我。”
青棉道:“是采菽过来的,也没进门,就跟外面几个小丫鬟打听主子是不是歇中觉呢。奴婢听见了过去问的,她就说是六爷一会儿要过来。也没旁的话,就走了。”
高氏皱眉道:“大冷天的,可别叫他折腾了,打发个人去告诉他,待会儿我过去瞧他。”
青棉应声下去打发小丫鬟去长生居送信。
年谅丧母后那一段时日,因着年老夫人身体欠安,就把他交给了高氏带。高氏本就和大夫人郑氏交好,既喜年谅聪颖早慧,又怜他幼年丧母且体弱多病,因此毫不犹豫的接手抚养这个孩子,直带了他六七年,早将这个侄儿视同亲子一般。如今这个侄子要外出自立门户了,她倒比十年前嫁女儿更加惆怅,只想多为他做些个什么,心里才踏实。
青棉和青榕捧了衣裳过来替高氏更衣,高氏又叫小丫鬟们去拿食盒,装些新鲜点心待会儿一道带过去。这边还没收拾妥当,那送信去长生居的小丫鬟已来回话,说她走半路便碰到年谅往这边来了,所以折了回来。
高氏叹了口气,叫忙碌着的丫鬟们都住了手,只喊人去沏茶,一会儿奉上来。她向椅子上坐了,向一旁的青棉叹道:“这孩子,倒是脚快。”
青棉陪笑道:“您还不知道六爷,瞧着是四平八稳的,这急起来啊,可比谁都急。”
高氏跟着笑了一回,心下却开始暗想,到底什么事能让他这么巴巴的跑过来?
卷二 今朝犹喜带霜开 9、探亲假②
更新时间:2009-1-10 18:12:48 本章字数:2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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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谅进了雁回居的东暖阁,二夫人高氏道是他腿骨没长结实,叫人不必挪动他,仍叫他坐在轮椅上,然后亲自拿了缎面小被儿给他盖了腿,压实了,又叫丫鬟拢了手炉过来。
年谅笑道:“婶子多虑了,近来已经没那般不结实了。”
高氏因摸着他的衣服冰凉,不由皱眉道:“这衣服都冰手了,还说嘴!结实就好,可也别结实点儿就瞎折腾。若吹了风着了凉可不是闹着玩的!”
年谅只得笑而不语,打丫鬟手里接过手炉,抱着焐手。
高氏叫丫鬟们撂下茶后就都打发出去了,然后方嗔道:“我的儿,多冷的天儿!什么急事这么巴巴的过来?下次有事打发个人过来传个话儿,婶子去看你就是。”
年谅忙道:“真是不碍事了方过来的。婶子也说天冷,怎好劳动婶子?”
高氏叹道:“你倒是知道顾惜人,可怎的不顾惜自个儿身子?还指着养这一冬,来年开春好动身呢。再折腾,看明春走不上你着急不!”
年谅嘿嘿一笑,然后道:“侄儿的事儿也是和明春启程有些干系的。侄儿想明春走了,便不知道多暂回来——许是三五年也不回来的。便就思量着,年前放这些要跟着南下的人回家探看探看……”
“你还想着三五年不回来?”高氏皱了眉头打断他,道,“六郎,你也知叫你出去也只是权宜之计。你真个不回来,老太爷定是头一个不答应。你父亲已是在理州连任多年,便不说皇恩浩荡,便单看他年岁,还能再任多久?总归是要回来的。你要把这边大房主位让给十郎?你才是年家嫡长孙!”
年谅虽然心底打算着永不回来才好,但这会儿说这话却不是为的这个目的,不过是给下人们几日宽泛,找个说辞罢了,却没成想引来二夫人这番教训,忙陪笑道:“侄儿失言,婶子莫怪。侄儿也就这么一想,也是瞧着这一个月来,折腾得他们够呛,想给他们个松快。”
高氏板了脸,道:“你别混赖,你那点心思,婶子还不知?婶子也不劝你,只把话摆明白这里,你是嫡长房长孙,便是你让,也轮不到十郎做,你让出去,还有四房二郎呢。十郎不是嫡子,怎么都不是。宗长、爵位,都轮不到他。回头功劳不是你的,怨言都落在你身上!!”
年谅低了头,没言语。他于宗长、爵位都不上心,未尝没有一走了之的意思。虽然他对那几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并不喜欢,甚至多有记恨,但是如果十弟年诫来当这个嫡长孙,他也不会横竖拦着,甚至可能都不会别扭,毕竟是他不要才让出来的,和被夺了,到底不一样。但如今二婶说的也没错,若他让,便就是让给四房五房了——嫡子可不单长房,还有四房、五房;而这嫡孙,年诫因着生母佟氏是填房,所以称不上这“嫡”字,宗长便只能往四房二爷、四爷、五房八爷上面排了。彼时怕是父亲也要咬着牙恨他了。
高氏见他不语,叹了口气,道:“你也别嗔着婶子话说得重,你且自己想想清楚是不是这个理儿。”
年谅一怔,忙抬头道:“侄儿不敢。婶子都是为的侄儿好,侄儿省得。……只是今儿这事,侄儿……实在想说的不是自家这些,是想给下人们讨个恩典,也让他们松快两日。”
高氏认真瞧了他半晌,挑眉道:“你若真个没那么想,婶子便也不说了。放下人们回家瞧瞧也没什么,这话就是到老太君那边,也是你的仁善体恤。你既来问我,就是不想跟四房那边招呼了是吧,行,婶子替你做主了,回头婶子跟老太君那边交代去。只是你这边,怎么个放法要想妥当了,别都放走了,回头要使唤的时候抓不着人。”
年谅挂上了笑脸,道:“婶子说的是。”他顿了顿,又谨慎道:“婶子,我也……许了满娘回家了。”
高氏一怔,皱眉道:“你可知道满娘是卖了死契的?!不是咱们不仁义,是规矩就是规矩,你许了她,旁人呢?”
“婶子,这些侄儿知道。”年谅缓缓出了口气,略有涩然道,“只是,满娘这遭因侄儿受累……而侄儿能做得主的事……也不多了……”
高氏闻言也有些心酸,沉默半晌,长叹一声,道:“我的儿,便是你忒心慈。罢了,这事依着你自己的心意吧。有什么事婶子给你担待。”
年谅勉强一笑:“先谢过婶子。回头叫满娘来给婶子磕头。”
高氏摆了摆手:“别折腾了。她知道是你的恩德便成,不在磕头不磕头。我的儿……”她叹息着,点了点他的额头,“你总是这般顾惜旁人,多暂能顾惜自个儿呢?”
年谅笑道:“侄儿真个是一向最顾惜自个儿了。”
高氏摇了摇头,理了理他的头发衣襟,半晌,道:“昨儿常走动的几家送腊八的节礼往来,提了些别家的话,我忽就想起些个事来,原就想着多暂和你说……那荣祥街陆家的四小姐,可是明年这个时候就要及笄了。”
闻言,年谅脸上僵硬起来,眉头紧皱,像寻求某种确认似的盯着高氏的眼睛,见高氏微微点了点头,他的脸色越发阴沉起来,半晌摇了摇头,赌气似的嘟囔了一句:“娶谁家也不想娶他家。”
荣祥街陆家是现任吏部左侍郎陆西原府上。
陆西原和年家大老爷年崴是同年,后又同在工部为官,两人关系十分亲近,就约为儿女亲家。因大夫人郑氏前面几个孩子都没站住,所以这最后亲事的落在年谅和小他一岁的陆家三小姐身上。原本大家都是担心年谅不长寿,没成想这陆三小姐更短命,没到十岁便意外夭折。
陆家似乎不想这联姻告吹,便想继续顺延,合了年谅和四小姐的生辰八字,见也相配,便提出把比年谅小五岁的四小姐许给他。
彼时年崴已经到西北上任,年老太爷这边也没吐口,亲事便只这么拖着。起初陆家还频频询问,逢年过节就把陆四小姐带过来年府给老太君和给位夫人磕头请安,年谅十三岁中举之后,陆家来的也越发勤了。而到了年谅十四岁那年大病之后,陆家便没了动静。年家心知肚明,也就准备此作罢。
又得一二年,陆西原升了吏部侍郎,论理他家应是提亲不断,谁知他反而旧事重提,又和年老太爷提了从前那桩婚事。因着吏部管着官员考评晋升等事,年家也不会直接拒绝得罪于他,年老太爷只好道是两个孩子都尚幼,待陆四小姐及笄之后再提不迟。
如今,这陆四小姐也十四了,眼见明年就要及笄。
高氏没理会年谅那赌气似的“不娶”之词,兀自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道:“若说门第,他家倒也及得上……”
年谅晃了晃脑袋,撇了撇嘴,道:“婶子,咱家已是有个将军千金了,我再娶个将军妹子——都是将军的,家里怕是要盛不下她们了!!”五奶奶武氏是将军千金,陆家四小姐则是地道的将军妹子——陆家二爷陆绍雱如今是从五品的游骑将军,算是年轻将领中颇得圣恩的。
高氏噗嗤一声笑了,道:“若是大郎再晋一级,你不也是将军兄弟了?”年家三房大爷年诀现在辽州军营昭武校尉。
年谅也笑了,末了喟然道:“侄儿只是想起这‘将军’二字没得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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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今朝犹喜带霜开 10、探亲假③
更新时间:2009-1-10 18:12:49 本章字数:27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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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夫人高氏极不待见武氏的,对武家几次来闹更是多有不满,提到武家便有些不屑道:“同是将军,武家的别说比咱家大郎,便是陆家也比不上的。陆家钟鸣鼎食,家教颇严,长子三子都是进士出身位列朝班,便是那从军的次子也和你大哥一样,是武进士。武家不过一介武夫,凭着一把子蛮力得的官位,大字也不识几个,哪里会教导闺女了?五郎这孩子啊……唉,不提也罢。”
年谅已从高氏口中知道了那日老夫人进宫的结果,知道她颇有怨愤。
当日老夫人极尽婉转却又极为明白的向太后表达了要休武氏的意思,太后却始终笑着调和,末了招了武氏进宫,跪着听了两个时辰的训,这事就算作罢。不只老夫人气难平,就是二夫人和四夫人也都不痛快。可天家圣裁,谁能说个“不”字?
翌日五奶奶倒是自动重回年府,却是装病不出,连请安都不肯去。老夫人并两位夫人更加气恼,但却也无可奈何,便即不再理会,随她去了。家里只有不知内情的三夫人多有抱怨,不过也只是嘴上抱怨而已,——对于这个儿媳妇她是打不过说不得更是无奈的。
没有人受罚,没有人再提那日的闹剧,自然也就没有任何人对那所谓的“当首饰买人参救兄弟”之事做出解释。这事也就不了了之。这样一来,高氏是比年谅更气恼的。
高氏这般贬斥武家,年谅虽然也厌恶武家,但也不好接话,只勉强挂着笑容听着。高氏说罢,话又转到陆家身上,瞧着年谅道:“若是旧事不提,且说陆家这样诗礼人家,养出的闺女,方多是贤良的。”
年谅身子状况好时,因做过亲的关系,也曾跟着和陆家人有过往来,可他对那一家人并没什么好感,尤其是自己病重后,陆家的态度,着实让人不痛快。
贤良。他只觉得这个词儿是种讽刺,不由收了笑脸,却又不好直说什么,只嘟囔道:“他家那四小姐年纪尚幼,哪里就瞧得出贤愚了。”
高氏瞧了他那模样,不由笑了,拍拍他的手道:“罢了,婶子知道你厌烦陆家了,他家也确有事做的不地道。婶子不过略给你提个醒罢了,毕竟这事你父亲做主之外,还得老太爷老太君点头。你不喜欢,婶子想法子与老太君那边求求便是。——你的婚事,回头叫你二姐给你选去,玫州那边,未必没有良配。”
年谅这次能去玫州也高氏出力斡旋的,老太君虽然有让他出去静养的意思,但还未定下来,亦未想好让他去哪里。高氏因着独女二小姐年诺就是嫁到了玫州,女婿胡元慎现下是玫州都转运盐使司的都转运使,地方上多有得力,便极力游说老太君,其意思也是想让女儿多多照顾年谅,全然是一片爱护之心。
年谅自丧母后一直由高氏抚养,从小到大处处受她庇佑爱护,心底早就当她是娘亲一般,听了她这番话,越发暖心,但想到自己这身子骨,他不由苦笑一声,低声道:“婶子,娶妻之事还是侄儿养好了身子再论吧。这般病歪歪的,若有一日……没得误了谁家终身……”他本是在高氏面前无甚隐瞒,实话实话,但忽然想起早逝的二叔年岿,高氏这般也算得被误终身了吧,当下忙住了口。也不敢瞧高氏,只低着头,摆弄了摆弄手中的小炉。
高氏也是想到了早逝的丈夫,不由红了眼圈,心下戚然,沉默半晌才稳住心神,强笑道:“说破无毒,你也是想得极开的。然却也不必常挂怀这些,日子总归要过不是。”
见年谅点了点头,她又道:“说起来,你明年行了冠礼,去了玫州,便也算立了门户了。先不娶妻,依你,但内宅总要有人打理。满娘这孩子,温顺太过。虽然这劫难之后倒是不像从前那边怯怯的,但瞧着仍不像能撑家的样子。——其实她若本本分分,倒是她的福气。依婶子说,不若年后就给青樱开脸吧,以后她跟过去再管什么,也名正言顺。”
年谅一怔,随即有些窘迫,吞吞吐吐道:“婶子……青樱她……我没……我没……”
高氏也知他没将青樱收用,见他臊了,忍不住一笑,道:“这傻孩子!那你心里怎生想的?青樱这孩子,婶子瞧着是好的,比……”她本待说比青槐还强上几分,但想起之前的事情,立时噤声,顿了一顿,又续道:“比旁人强上许多。放在内宅极是稳妥的。”
年谅摇了摇头,低声道:“侄儿也知道她是好的。只是……这事……还容侄儿三思……”
高氏和家里的其他人一样,都很纳闷年谅为什么非要纳青槐,却不肯纳青樱。青樱和青槐年纪一般,性子、模样都有些相近,当年才被老太君一起拨给年谅的。若青槐尚在,情之所钟,他不肯娶青樱也就罢了,这青槐都殁了,青樱好歹模样相似也算个念想,他却仍不肯娶,众人皆十分不解。
高氏原是怕年谅伤心,一直没敢提及青槐的事,这会儿话赶话说到了青槐青樱,她刚想再说两句子嗣之事,毕竟年谅是长房长孙,然而脑海里忽就闪出那个血肉模糊长了一截尾巴的孽胎,不由打了个冷战。她阖了下眼,心里念了声佛,也就不再提这些,又把话往旁的上引了。
*
长生居。厢房。
夏小满被茴香豆蔻帮她收拾出来的行李给吓到了。她原本觉得也就是个出差旅行的装备吧,带两套换洗内衣,带上洗漱用具就完事了。谁知道一会儿功夫,这俩丫头跟洗劫一样,稀里哗啦,好一顿折腾,大包小包一堆儿包,衣裳鞋子被褥枕头甚至洗脸盆也都被打包装箱要带走。
夏小满一头黑线,这不是轻装简从的自助旅行,这,这,这,这简直就是搬家!
“怎么拿这么多东西?”她喊住忙碌的茴香,惊讶道:“才离开几天啊,拿这么多!用得上吗?”
茴香一边儿指着,一边儿报清单给她听,附加解释道:“怕床硬,多带一床褥子总不会错。……天冷,怕被子薄了不压风,便又拿了两条。……那是净面的盆,那个是濯足的盆,怕回去倒不开。……那香炉是主子惯用的……”
“等下,有点儿乱……”夏小满打断了她,自己抱着脑袋想了半天,似乎古代大户女子多有讲究,外宿要带自己的铺盖?貌似袭人就带的铺盖回家,是嫌小户人家被褥不干净?
她从前出差没那么多讲究,关键是没住过小旅店,公款出差大抵是住宾馆,凡算得上宾馆的,都是每日换床单被罩,她从不担心洁净问题。她有个关系不错的同事姐姐有轻度洁癖,出差总是背着一套床单被罩,不肯直接睡宾馆的被褥,当时她只觉得是毛病,那不过是隔了一层心理上的东西,真若有什么问题,这么睡也避免不了。但现在,与其死沉的还背着被褥回去,她觉得真不如弄个被单容易些。
她刚想开口,忽然又想起夏家的境况来了,能卖女儿的人家,也不会是什么富裕人家吧,这么回去,屋里炉子烧的不够热,被褥不够厚,她八成要受冻了,甚至,夏家有没有多余的被褥给她睡,都很不好说吧。罢了,还是带回去吧。锅碗瓢盆的,啥啥都带吧,省的用时候没有,折手。多就多吧。只是这个运输问题……
夏小满拍了拍额头,问道:“这么多东西,……得几辆车拉回去?”
卷二 今朝犹喜带霜开 11、探亲假④
更新时间:2009-1-10 18:12:49 本章字数:2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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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小满瞅着那小山似的东西就愁挺慌,茴香却不以为然。
她笑道:“主子,这是瞧着多,装车上就不多了。青樱姐姐定会给咱们要一大一小两辆车的,到时候咱们坐小车,大车装这些个东西,有什么装不下的!”
夏小满还是觉得需要精简,她甚至怀疑,这些东西夏家能堆得下不。就这么两天,带这么些个,多折腾人啊。她瞧了瞧,道:“那这也太多了。不是日常用的就不要带了。衣服什么的,带一套家常的,一套体面的走亲戚穿的,就够了。这个被褥……这个被褥没重吗?不是装那个藤条箱子里了吗?这边的……”
“主子,那是奴婢和豆蔻的铺盖。”茴香连忙道。
“你不回家?”夏小满下意识的问了这句。年谅之前不是说要给所有人放假么?豆蔻是人牙子卖给年府的,已不知家在何处,是回不去了,只能跟着她走,这她知道;茴香是家生子啊,老子娘兄弟都在年府当差,家就住在年府后面那条巷子里,怎的不回家?
茴香奇道:“奴婢自然是跟在主子身边伺候的!”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难得有个机会回家歇歇,”夏小满以己推人,她自己就是从上学到上班,一直对假期十分热衷,就算没什么事,在家里呆着也是舒服的。如今这些小丫鬟,虽然家就在年府附近,但是平日都被拘在府里,几个月也回不去一次家,也怪可怜的,谁不想放假呢?而她这边,也实在不差一个茴香。“你回家吧,我这边有豆蔻就行了。实际上也就差个梳头,也没旁的什么用人手的地方。”
茴香心下感念,但哪里肯自己回家,再者也多少有些担心豆蔻一个人做不好,豆蔻还是个十一岁的小丫头片子,又不是个精明机警的。虽说回的是主子娘家,当是没个让主子委屈着的,但是奴婢用着不顺手,也是她们的失职不是。
夏小满真是觉得就头发太长,她自己搞不定,少不得得要一个人帮着梳头,至于别的,她还没被惯出地主阶级的毛病,自己动手完全没问题。
两人好一顿协商,最终达成一致,豆蔻全程陪护,而茴香把夏小满送回家,安顿好了,自己然后跟车回来,放假。
这边儿方收拾好,有小丫鬟过来传话,说六爷打二夫人那边回来了,叫姨奶奶收拾完过去说话。
*
夏小满到暖阁时,屋里没旁人,只青樱在和年谅汇报去要车的情况:“……七奶奶说她往枣树街去,问姨奶奶要是和她一路,叫坐她的车过去就是,道上还能说说话。”
茴香见状,识趣的和夏小满说了一声,悄然退出屋外。
年谅见夏小满进来,示意她免礼坐下,又向青樱道:“你去问了韦楷没?满娘家住哪里?”
青樱给夏小满行了礼,而后回道:“奴婢是先去问的小韦管家,方好和四奶奶那边回话。小韦管家说是在城北巾子巷。这从咱们府里出去,是路过枣树街的。但奴婢没敢接七奶奶这个话,只推说不知,想着回来讨爷示下。”
夏小满心道,顺风车也不是好搭的。七奶奶周氏倒没啥说的的一个人,可职位摆着呢,人家是妻自个儿是妾,自个儿这半个主子到人家全额主子那边,还不是人家坐着她站着、人家吃着她看着?同车,还说话?转来转去就变成她跟着伺候吧!好端端的出差,自个儿自在些多好,还整个伺候领导去了!不成,坚决得想法子把这搭顺风车给搅黄了。
她这边还没出手,那边年谅已经回绝了,他道:“跟着七弟妹也是麻烦,你只去说不同路,再者也不合规矩。请四嫂另派旁的车。”
夏小满真想高呼一声万岁,瞧着年谅也顺眼起来了。
年谅却瞧着她面露喜色,也知道她是不耐烦和七奶奶一车的。而于他,也不希望那般。虽然他不担心有人从满娘嘴里套什么话去,——别说现在满娘伶俐多了,便是从前木讷的,也是难以被撬开嘴的人。可是只要想起来有些可能性存在,他还是觉得不痛快。
他顿了顿,又吩咐青樱道:“别忘了让韦楷先去夏家知会一声,说明儿把人送回去。明儿叫他跟车吧,旁人也不认得路,也没他妥当。另外,叫你拿出些银子……”
青樱忙接口道:“照爷的吩咐,拿了三十两。既是明儿小韦管家跟车,那奴婢一会儿就给他十两,叫他送姨奶奶回去的路上再买年货,倒比先买了好。另外二十两奴婢揣度着封了四个封,姨奶奶予人是一起给或是分着给都便宜。又有两吊青钱,备着姨奶奶回去赏人的。爷看可妥当?”
年谅点点头,“嗯”了一声,转而去瞧夏小满。
夏小满傻了,这个……是年终红包?咳咳,这福利待遇也忒好了点……好像没人告诉过她小妾还能得到这样的待遇。这个,是正常待遇,还是有点啥别的事要她做?不是她神经过敏,是习惯了无功不受禄,以及,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在私企,一般让老板出银子那是比杀了他还难的事情。
年谅见她没回话,就当她默认了,随即吩咐青樱照办。
“那个……”见青樱出去,屋里也没人,夏小满略带好奇的问年谅道:“那三十两银子……”
年谅还当她要谢赏,便笑道:“免了那些俗礼吧。也算不得什么。你既出去,也是带着年家的脸面。”
“嗯?”夏小满听了有些不屑,这话什么意思?就是出去要装相?甭管家里怎么心里苦哇小白菜的,出去了就要装富家少奶奶是不?包装啊,宣传啊,显示年家良好形象,忽悠人啊。
年谅不知道她想的什么,说那话既是实话,也是无心,也就没注意她的反应,又随口问她东西拾掇好了没。
夏小满控制再控制,收了不爽的心情,毕竟,给自己放假的人是他,给自己红包的人也是他,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没让她空手回家确实不错。
她原也为是否从自己的体己银子里拿出些来帮衬那个家的事踌躇不决,她既无意于背负前任的债务,也对那些放弃自己亲人的人全无好感,但是叫她这么厚着脸皮空手回去,她实做不出来。而且要她帮衬,她多少又有些不甘心——难得能抓住些银子,又要打水漂了,谁能甘心?
现在很好,问题解决了,感谢年同志的三十两银子。当然,如果还能额外给她夏小满点儿那就更好了。
听到年谅问自己东西收拾妥当没,夏小满想起要给茴香放假的问题,她充其量算个小主管,放人是放人了,咋的也得和大老板知会一声啊。于是忙道:“收拾妥当了。另外,我想只带豆蔻回家。茴香是家生子,难得你这边给他们放假,我想还是让她回家休息比较好。”
年谅沉吟道:“豆蔻?她一个人,妥当吗?你回家后,那边要少了人使唤……”
他虽身在富户豪门,却也并非不谐世事不知人间疾苦的温室花朵,他晓得平民百姓的生活状态,知道有些人家别说养个仆人,有时怕是连家人都养不起的。他吩咐青樱拿银子给夏小满买年货,多少也是出于对夏家能否有夏小满口粮的担心,这会儿夏小满又说只带一个丫鬟回去,还是个不大顶用的小丫头片子,他认定是不够使唤。
夏小满却没思虑那些,满不在乎道:“回家又没什么活儿需要很多人手的,带一个帮忙梳头什么的,也就够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么。
年谅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应了,只道:“你屋里的丫鬟,你做主便是。”
卷二 今朝犹喜带霜开 12、回娘家①
更新时间:2009-1-10 18:12:50 本章字数:27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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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永宁十八年腊月初九。帝都阜泽。
坐在马车上,夏小满突然有种莫名其妙的兴奋感,心情同比于小学时候期盼了好久的一场春游一般。其实现在也和春游差不多了,她一边儿美滋滋的抱着零食匣子享用着,一边儿透过车窗观赏外面的市井风光。
玻璃实在是造福人类的发明。她由衷感叹。车窗上也安了玻璃,那是挡风又透光。而且不知道谁,还发明了窗纱!没有茶色玻璃,便在车窗的玻璃上贴了层有绣纹的纱,从外面看里面那是啥也看不见;从里面看外面,虽然看不清晰,但是也能看个大概,还是很实用的——既不担心露了容貌坏了规矩,又能看到风景,大善啊大善。
有的时候,能够坐享科技成果是一件幸福的事。不止玻璃,还有四轮马车。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提出在轮椅上安两大两小四个轮子时,俩帮忙的木匠也没有太诧异。她被家里的双轮小辇误导了,以为这个世界只有双轮马车,还觉得自个儿带了点儿先知的仙气儿,出了门才知道,四轮马车已经应用了几百年了。
她记得看过一些文,写过古代中国没有四轮马车的原因,有说转弯问题不好解决所以一直没有,也有说其实春秋时期就有了,只是因为地理环境气候条件等因素而没有流传下来。不知道在这个世界里,这物什是劳动人民的智慧结晶,还是穿越前辈的结束成果——貌似许多穿越文主角回去衣食住行都会大肆改造一番,而马车是仅次于内衣的被改造对象。
她虽然多少有些好奇这个四轮马车的来历,但到底是个半个主子,没的钻车底下去瞧瞧这四轮结构的,而且,她到底不是学工科的学机械的,便是看了看不懂,也分析不出来有没有现代化技术。因此,她只有老老实实的坐享其成了。
轮胎依旧是没有的,减震机构也是没有的,但是四轮马车确实比双轮马车平稳许多,加之在阜泽城内路面十分平整,许多主干道还是砖石铺就,坐在车上极少感到摇晃颠簸。至少,现在在闹市中穿行,车速缓慢,夏小满是一点儿没觉得颠簸来。
管家韦楷在东路北院当差也有十来年时间了,他不是年家家生子,从长随一级级做到二等管家,靠的就是实干升迁,但实干是实干,大户人家的仆从,机敏有眼色也是不可或缺。他也是个细心人,十分理解这些内宅女子的心态,都是千八百年难得出来一趟的,都想着多看看外面的热闹,加之他因自己媳妇和夏姨娘关系不错,对这个老实本分的姨奶奶印象颇好,也乐得让这位姨奶奶多乐呵乐呵,所以借着买年货的幌子,引着车净往城里热闹的地方趟。
夏小满也就此饱了眼福。
阜泽坊间繁华,商铺鳞次栉比,各色摊位也铺连成片,街头巷口叫卖声此起彼伏。虽然没到饭时,可仍有许多吃食摊子当街经营,各种食物的香味被风卷着一波波飘过来,引得人食指大动。
夏小满一边儿饶有兴趣的看街景,一边儿听着解说员茴香同志的导游词儿。
一个人如果嘴皮子溜,除了说书,还可以做导游。茴香就是这样一个好同志。
虽然自进府当差之后,茴香也鲜有机会出门,但她在入府前却和胞弟一道被亲戚叔伯带着去过不少地方,有些个见识。而如今她胞弟是五爷跟前的小厮,常在外面走的,各处开了什么新鲜铺子、出了什么新鲜物什,他是尽知的,有空碰着姐姐,总会带着些炫耀性质的把所知道的新鲜事讲给她听。
所以,这会儿茴香的导游词儿那叫一个熟,口若悬河兮滔滔不绝,从南官巷的珠子铺讲到东青街的菜市场,凡有些段子的统统被提溜出来讲一遍,夏小满是听得津津有味。遇到被赞好吃的、好玩的,恨不得大喊停车跳下去享用一番。
她突然后悔放茴香回家放假了,要是留下她来,还能陪着自己逛逛街啥的。瞧豆蔻这娃,听得眉飞色舞的,又小白一般不时问一句或者惊叹一声,显然就是个没咋出过门的,这要是带着小白娃豆蔻出去溜达,俩人不走丢就是奇迹了吧。
唔,当然,她回娘家后能不能出来逛街还得两说,理论上说可能性不大,但是实际操作么……
她刚刚瞧着外面,也有不少路人是女性,妇人、闺女装扮的都有,也没见谁没像小说里写的带着斗笠面纱啥的不让人瞧脸,都大大方方的迎接旁人的目光。只是从衣着上看,她们应该是底层市民的,想来没那么许多讲究吧。那么,夏家八成也是没什么讲究的人家,她许能混出来逛街也说不一定。
她是越想越觉得放走了茴香十分可惜,但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要是领导已经答应给自己放假,却突然因为私事取消假期,她肯定会在心里骂死领导的,这会儿她又怎么能对茴香做这么不地道的事?罢了罢了,她在心里哀叹了一下,人呢,守道德就得有牺牲。
车进了望吉街,夏小满开始感慨起时代发展超乎她的想象,这里已经有形成规模的专营商业区了。
这望吉街就有名的点心果子一条街,虽然也有卖旁的,但最多的还是荤素点心铺子,也就以此闻名。整条街面上百年老字号的点心铺子就有七家,几十年的,十几年的,算一算有二三十家之多。许多铺子都是经久的品牌,都有着招牌食品,汤家的蟹肉包、黄记的酥蜜绵糕、和隆冬的十般膏子糖、玉棋坊的梨条梨干果子罐等等。这些吃食不止卖相好,包装也好,上中下三等的漆木雕花的匣子、攒盒,点心摆在其中越发显得好看,那是又好吃又体面,因此常来惠顾的不止那些会吃的、讲究吃的人家,更有不少走亲访友的,往往会特地来这边来拎两匣子做礼,显得有谱有派。
而年家,在这里也有一家点心铺子,卖的荤素两样点心,走中高档路线,生意还算不错。
茴香正在介绍这里的美味点心时,车停下来了。她往外探了一眼,见招牌上写着年记,便向夏小满笑道:“主子,这是咱们府里的铺子。想是小韦管家要买点心匣子给您做年礼。”
话音没落,果然韦楷的声音从车帘外传来,他向里面的夏小满道:“姨奶奶,点心铺子到了,您瞧要些个什么好?是您点,小的去拿;还是您亲自瞧瞧?都是咱府里的铺子。”
夏小满闻言一皱眉,刚才入街的时候茴香就给她讲了这里的特色和消费人群,她也打听了,凡装盒的点心匣子少说也要几钱银子。这对于底层人家来说,简直是奢侈品,这银子换去买米买肉能买多少呢?
回娘家不当是“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么,好么,啥都没有,身后也没背着胖娃娃,倒是拎着个点心匣儿?
夏家到底是个什么家境,是能摆起谱的吗?他们不是去扶贫吗?扶贫就应该踏踏实实的买米买肉买柴买布,先解决温饱问题吧,买那些个不顶用的奢侈品不是扯淡么?
到底是要面子还是要里子?
“韦管家。”夏小满叹了口气,“昨儿可是你去我娘家捎的信儿?我也不说客套话,就想问一句,依你昨儿见的,我娘家家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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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今朝犹喜带霜开 13、回娘家②(2000加更)
更新时间:2009-1-10 18:12:51 本章字数:3198
2000分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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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泪汪汪滴再次感谢。
十六顿首遥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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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问题委实不好回答。韦楷掐了一把汗,开始措辞,寻思着是含糊其辞混过去,还是直言不讳只说是家贫,抑或描述一下有几间房、房里摆些个啥,让姨奶奶自己评断到底家境到啥程度。
茴香也掐了一把汗,捅了捅夏小满道:“主子怎么问这个?”
夏小满也没想要答案,当然,她也没想刁难韦楷,她和韦楷的媳妇关系还是不错的,便是冲那边,她也不会刁难韦楷。
韦楷媳妇,被长生居里唤作小韦嫂子的,是个粗壮的北方女子,性子爽快人又实在,说话又俏皮,和长生居里诸人关系处的也极好。
夏小满对她的第一印象就特别好,而也听茴香提过,从前小韦嫂子也帮过“原版”不少忙。这边儿缺什么针头线脑胭脂水粉的,“原版”不敢管四房要又不好意思向二夫人讨时,常常是给这小韦嫂子银钱,央她从外面帮着捎来,每次她都会买来物美价廉的东西。而“原版”又是常叫小韦嫂子帮着把散碎银子换了大锭子收着的。所以某种意义上,这也是革命战友了。
她问这句话不过是为了给下面的话做铺垫罢了,不过,貌似说的语气不太对劲儿让人误会了吧……纠正,这就纠正,她连忙拍了拍茴香的手以示安慰,然后向外面韦棣道:“我是想着,那些果匣子确实很体面,但是对于我娘家这样的小户人家,年货的话,还是买点粮食之类的,比较实在。”
韦楷松了口气,笑道:“姨奶奶说的极是,年货还是实在些好。但这点心匣子也算是应个节景,您不拿,亲家老爷夫人那边还不得嗔着我们当差的不懂事,没给您备着不是?爷给了十两银子,够买一车年货的,这您放心,小的定把年货给您办妥当了。再说这是咱府上的点心铺子,姨奶奶乐意赏,就赏他们个本钱也就是了,费不得什么。”
夏小满想想也是,夏家不讲究,年家还讲究呢,只是这买点心……她十分不想从年家铺子里买东西。年家的铺子都是五爷五奶奶管的,前阵子闹的还不够?这会儿再便宜拿铺子里的东西,落人嘴里指不上变成什么难听的话呢。就是原价给了,都不一定被说成什么。
她有心说咱去别家买吧,可偏马车停这里了,这大秦各大世家皆有族徽作为家族标志,马车围布织纹亦是族徽,以示车主人身份,那是比她那世界的车牌号还显眼,这年家铺子里的伙计也不是瞎子,自家族徽还能不认得,她那到别家买点心的话也就没法说了。这要去别家买了,年家伙计一瞅,呦,好么,来买点心还不往自家铺子里去,反而照顾别家生意,这什么意思啊?人家那上下嘴唇一碰,又不知道说什么难听的了。
她忽然烦躁起来,这事真不能瞎琢磨了,真管不了旁人说什么,不然左右都是错儿,还让不让人活了?生生把自个儿闷死。爱咋地咋地吧。
夏小满一咬牙,道:“那就烦劳韦管家帮着挑两盒体面的吧。该多少钱给多少钱,生意就是生意,破例就不好了。回头再打赏伙计些散钱,虽然我也不富裕,但这也快过年了,大家都不容易,就算是请大家喝茶的。”
韦楷忙应了,心里点头,又代店里伙计谢过夏小满,转身铺子里去了。
茴香咀嚼着那句“大家都不容易”,无端生出些惆怅来,轻轻喟叹道:“主子真是心慈。”
心慈么?不过是堵人嘴的手段。夏小满只当她说的是打赏伙计。转而想起年终红包这个事,回想一下,她穿越这一个月,什么都没赏给过茴香。她歪着脖子瞧了茴香一回,忽然一笑:“说起来,年底也当给你个红包了。”
茴香一愣,诧异的望着夏小满,而她却浑然不觉,已经开始埋头翻荷包。
幸好她从前养成的习惯,出门钱包里不揣钱,总觉得心里没底,这次虽然年谅把她随礼打赏的钱都给了,但走前她仍从体己银子里拿出了些,以备不时之需。大宗的是收在衣服箱子里,这荷包里放的是些散碎银子,做应急用的。
她拿出个一两的小锭子,塞到茴香手里,笑眯眯道:“这个是给你的,多少是点儿心意。”
其实说起来,这会儿就是给十两,一百两也不算多。这一个月来,茴香实在帮她良多,用一句套话说,那就是,感谢茴香同学的热情帮助使得她很快融入了新生活。也许从茴香这边论,是一个奴婢的本分,但是夏小满始终觉得,任何帮助都需要感恩。只是,她现在没法子给她百八十两的,感恩是感恩,不按套路出牌,也容易给彼此带来麻烦。茴香的月钱是八百钱,这一两银子已算是……唔,年底双薪了。这种程度,彼此都能接受,还不显得突兀,多好。
那小锭子无比光滑,水一样的溜进茴香的掌心,却仿佛是烫人的烙铁,烫得她一惊。她的脸涨得通红,慌慌张张道:“主子,奴婢不是那个意思……”
夏小满愕然:“嗯?你是什么意思?”她有点儿糊涂了,这都什么跟什么?
茴香讷讷的:“奴婢……奴婢不是讨赏……”
夏小满一怔,而后噗嗤一笑,伸出手掐掐茴香的小脸蛋,笑道:“傻丫头,想什么呢?不是你讨不讨,是我想给你的。”说着又翻出块几钱的碎银子,给了豆蔻,也掐了掐她肉肉的小脸,道:“这是你的。”
银子永远是美丽的。豆蔻眼睛闪亮亮的,渴望又有些不安的望了望夏小满,又望了望茴香,嘎巴嘎巴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夏小满见了,推了推茴香,笑道:“看见没,她还瞧着你呢,你不收她也不敢收。乖啦,收吧,这有什么!”
茴香不是没接过赏,但是通常在大户人家,讨赏也是一门艺术,要是吉利话没说妥当,一旦主子心生厌烦,自己的日子就别想过好了。茴香现在不是不肯收赏,是惴惴于之前说的话,本身没有讨赏的心思,这要是一句话没说好,引得主子误会,那可是天大的冤枉。现下见夏小满笑眯眯的毫无半点嫌恶的模样,又是哄孩子般的哄自个儿,她惶恐的心也就渐渐踏实下来,脸上的红晕一直没褪下去,不太好意思的握了银子,谢了主子的赏。
少一时,韦楷买了点心回来,报了细目,然后送了个小匣子进帘子,叫豆蔻接了,陪笑道:“伙计们说谢姨奶奶赏,这匣子点心是下面人孝敬姨奶奶道上吃的。七爷也在铺子里盘账,小的上去拜了,也代姨奶奶问了好。七爷转问姨奶奶好。”
那小匣子朱漆凸纹梅花,做工普通,长一扎宽半扎高半扎,颠一颠多说能放半斤点心,就算不是便宜货,充其量也不过是个中等,不值什么,算得礼尚往来,夏小满也没废话就“笑”纳了。而这七爷……夏小满略有疑惑的问茴香道:“盘账?这铺子不是五爷打理?”
茴香笑道:“主子是忘了,奴婢跟您提过,七爷也帮着料理几间铺子,大事还是五爷说的算。”
唔,是说过,但是她以为就是营销经理或者行政主管之类,没想到财务七爷也会负责,要是把财务都交给这个人了的话,五爷七爷的关系应该很密切吧。她是不是该重新定位一下家里的人际关系……嘿,呸,定位这个干嘛,再混三个月就出京了,不出大错就天下太平。
夏小满吱唔了两声,车子又开始启动。下一站是正经八百买年货了,因为集市并不集中,韦楷拟了几条路线,都不绕远,只夏小满先买什么,好定下来怎么走。
先买什么?短短的路,又不存在保质期的问题,先买什么不一样?夏小满转了转眼睛,想起一句天雷台词,跟着你,有肉吃。
“先买肉吧。”她笑了笑,道,“肋扇、里脊、后鞧啥的。多多的买。买一回咋的也要够吃个把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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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力爬走……>_
卷二 今朝犹喜带霜开 14、回娘家③
更新时间:2009-1-10 18:12:51 本章字数:2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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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小满秉着扶贫要实在的原则,执意不肯买高档奢侈品,便是尺头布料也只买了两匹好些的纨绢做衣面,两匹普通素布做里子,拢共花了不到三两银子。除去点心花了一两多银子,剩下五两银子全部用来买大米白面鸡鸭鱼肉之类的。而夏小满这才见识到了在农业社会货币的购买能力。
五两银子可以买什么?
且看物价:梗米十一文一斤;白面九文一斤;猪肉羊肉六十文一斤;牛肉略贵,大约一百来文一斤;三四斤重的下蛋母鸡百文一只,若是公鸡,只七十文;鸡蛋五文三枚;冬日少有青菜,鲜菜干菜卖得相对贵些,酱菜是稀烂贱,最大号大坛子的酱菜也不过四十来文。
韦楷又是个优秀的采购员,侃价功力十分了得,于是乎,五两银子购买了大半车年货,将大车上夏小满行李箱子之外的地方占了个满满当当,论量,足够寻常人家仨月嚼用的。
原本后面车上还带了俩跟班的粗使婆子,是带来替夏小满搬行李什么的,并不留下贴身伺候,也是安置好了夏小满就跟车回去的。现在车里是坐不下她俩了,只得直接车辕上凑合坐了。
夏小满本来想着再雇一辆车来着,毕竟大冷天的,让两个上了岁数的人坐车外面冻着,也不是个事儿。但是韦楷说这儿离车马行比较远,也不是想雇就能雇到的,俩婆子又忙不迭道坐外面也不碍事,夏小满这才歇了念头。她便将想用来雇车的百十来钱赏了两个婆子,俩人欢天喜地的接了,谢了赏。夏小满一琢磨,这发奖金是“宁落一群,不落一人”,落下谁都会心生嫌隙,干脆舍出些钱来,跟着出来的小厮车夫统统有赏,韦楷也是得了块碎银子吃酒钱,一时皆大欢喜。
夏小满对这个物价水平是很满足的,自己现在手里有一百五六十两银子,若真独立生活,不过奢侈日子,还是能挺很久的,而且,阜泽毕竟是帝都,物价极可能还别外省高一些。现在就只差不知道房租了,如果房租也不高,那么独立生活至少在物质基础上是可行的。
一路购物,走走停停,行到了阜泽城北,已经是晌午了。
阜泽城北住的多是平民,房舍要矮上许多,除了几条官修的主干道外,道路多是狭窄。夏小满他们这满载年货的车到了巾子巷巷口说什么也进不去了,只好叫夏小满所乘的小车先行进去,然后再招呼人往里抬东西。幸而夏家住在临近巷口的位置,抬东西也不会走很远路浪费很多力气。
马车停在夏家门前,韦楷先行前去叫门。这边儿豆蔻麻利的跳下车,放下板凳,跟着茴香一道扶夏小满下来。
夏小满早就隔着车窗看了这一带的居住状况了,看惯了年府的雕梁画栋红墙绿瓦后,眼前这些低矮陈旧的房子那就是标准的贫民窟了。不过从前她也是惯见摩天大楼和低矮平房的,早已经习惯于这种巨大的反差,所以如今看到这些,甚至连唏嘘也没有,心里非常现实的琢磨着,这样房子得多少钱一平……==|||
豆蔻是苦孩子出身,在人牙子手中辗转颠沛时,窝棚也住过,瞧这房子是毫无感觉的;茴香则不然。她虽然奴才之家出来的娃,但家里还算宽裕,宅子是府里赏的,几经修葺,虽比不了大户人家,但比寻常百姓还是要好的,因此瞧见巾子巷里的房宅,只觉得简陋而破败,心下就有些不喜,认为主子在这边定是住不惯。
这会儿她扶着夏小满的胳膊,瞧着周遭,真想和主子说,这样房子怎生得住,不如瞧瞧就回去吧。可这是主子娘家!她只能死咬着嘴唇,把那句话生生压在舌头下。自己倒是好心,可跟主子说她娘家不好,莫不是昏了头了?
她正懊恼着,忽然觉得手上一暖,夏小满的手搭上了她的,她心里一惊,以为主子察觉了什么,忙抬头去瞧夏小满,却见夏小满一脸尴尬,嘎巴嘎巴嘴,可什么也没说出来。
茴香有些诧异,忙问道:“主子要什么?”
夏小满尴尬的摇摇头,道:“没啥……没啥……”
她刚才是一时冲动,想问茴香,待会儿见着了原版的爹娘,她称呼啥……囧rz,打她穿越就一直没注意这个称呼问题,谁也没在她面前喊过自个儿爹妈啊,她怎么知道咋称呼,昨儿也没想起来,这临到头了,傻了,叫啥?叫妈?娘?娘亲?母亲?夫人?太太?
……额娘……咳咳,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她虽然很想知道这个称呼问题,但是张了张嘴,到底没问出来。见鬼,她要是抓着丫鬟问,我得管我妈叫啥……丫鬟会崩溃吧……>_
叫母亲吧。她最后决定。到底还是书面称呼妥当些,虽然对自己亲妈这么称呼,总让她觉得假,可总比出错强吧。
门板因为日久腐朽而发出空空的声音,好像敲一敲还能震下点儿灰灰土土渣渣沫沫的。院里传出声清脆的应答声:“来了……谁呀?”
来应门的是十三四岁的少女,相貌和夏小满有七分相似,尤其是眉眼,如果不是她偏瘦,整张脸可能会更像一些。她身上穿着半旧的素色衣袄,头上什么头饰也没有,露出袖口的腕子上却戴着一只通红通红的玛瑙镯子,乍一看特别不协调。
她开了门先是一愣,随即就看到了韦楷身后的夏小满,还没待韦楷张口说话,她先尖叫起来,也没招呼客人,而是转身就往回跑,口中喊道:“娘!娘!!大姐回来了!!”
原来是叫娘。夏小满松了口气,很好,终于知道咋称呼了。若要她一口一个母亲叫着,也着实别扭。不过,唔,为啥她咋觉得这个妹子似是惊吓多于惊喜呢……汗……
看着女孩儿消瘦的背影,她心里浮起一种复杂的感觉。
穿越了,占了人家的身体,就应该在享受这个身体的所有权利的同时,担负起其所有的义务。权利和义务永远是捆在一起的,没人能够独享其一。这她是知道的,打过来以后,也是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的。但是打心眼里,她对于背负“原版”的旧债实在没什么兴趣。
说她自私也好,什么也罢,现实就是连自己都养活不了的时候,让她谋划着去养活对她来说是陌生人的家人,她很难心甘情愿。所以,她一直笃定的认为,扶贫帮忙没问题,但都是有限度的,别给自己找麻烦。
可当真看到这些人受苦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那么笃定。无涉同情心是否泛滥,只是有些时候,真面对一些事情时,确实没法子无动于衷。
韦楷见那女孩回去报信了,极低的声音极快的向夏小满道:“姨奶奶,已经告诉亲家老爷夫人您不慎跌了一跤,从前的事情记不得那么多了。”
夏小满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点头道:“嗯。好。我晓得了。”
韦楷这才躬了身,恭敬道:“这边儿等着没得冻着姨奶奶,反正是自家,您请先进院吧。”
正说话间,刚才跑进去的女孩引着一对儿中年夫妇往门口来,身后还跑跑颠颠的跟着个五六岁大的男童。
都说女儿像爸爸,儿子像妈妈,一点儿不假,夏小满姐妹就像从她们老爸脸上扒下来的一样,容貌极像。那妇人倒是和两个女儿没什么相似之处,倒和儿子是一个遗传基因体系出来的。
一样的脸上挂着不一样的表情,没有亲人见面的相拥痛哭,也不像陌生人那样彻底的疏离冷漠。
两个家长脸上挂着的笑容似乎有些勉强,话语貌似极力想热乎起来,然而却让人感觉不出一点儿暖和气儿。
他们道:“大丫回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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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今朝犹喜带霜开 15、我的父亲母亲①
更新时间:2009-1-10 18:12:51 本章字数:3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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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双方模样太像,夏小满真怀疑这俩人是不是年家找来的群众演员,咋就一点儿亲爹妈的质感都没有呢?
或者,他们之间隔了什么?
是五年的时光,还是卖掉女儿的愧疚?
她想不出来,也没脑细胞想了,因为她被之后“大丫”这巨囧无比的名字雷迷糊了,拜托,咋是觉得“二丫”还能舒服一些呢……这个,这个“大丫”……囧rz。
乱了,全乱了。原本想好的相处方式瞬间混乱起来。她有点儿懵,也忘了行礼,只傻愣愣的站那。直到茴香轻轻握了握她的胳膊,她才转过味来,忙福了福身,弱弱的叫了声“爹、娘”。
她没了章法,她那便宜爹妈却是有章法的。夏老爹夏昌化问完了闺女,转而就向韦楷点头哈腰满脸堆笑道:“韦管家也过来了。您看,又劳烦您了。快里面请里面请。”
夏老娘肇氏带着些含混的笑容,见闺女行礼,本没什么反应,半路似乎想起了什么,这才忙伸手去虚扶了一下,嘴上干巴巴的道:“到家了,快进来吧,站着干啥……”说话间眼睛却往她身后马车上瞄着。
韦楷见状,摆手道:“姨奶奶和亲家老爷夫人先请进内堂吧,韦某这边先打发人把姨奶奶的行李搬进去。姨奶奶住哪边,还请亲家夫人告之,好叫她们收拾。”
“姨奶奶的行李”这几个字落到夏昌化和肇氏的耳朵里,立刻让两人变了脸色,两人相顾一眼,这个努嘴那个瞪眼,最后夏昌化强笑一声,转向韦楷道:“韦管家,你昨儿说的可是我家大丫只是回来瞧瞧,可不是……可不是……啊……”
想起昨日来报信时这家人的嘴脸,韦楷心里嫌恶,虽脸上不敢带出丝毫来,但话音已经沉冷了许多,他道:“亲家老爷,姨奶奶是回家来‘小’住上几日,还带了些个年货与亲家老爷和夫人,总得容韦某把这些个搬进来吧?”
听到“年货”,夏昌化的笑容就真诚多了,忙道:“这怎么话说的,让您费心了。这……,有,有什么要搬的,我来就是了……”说着又向妻子道:“你傻站着什么?还不快领大丫进去……”
肇氏这才过来拉夏小满的手,道:“是,是,是,怪冷的,快屋里去。”
肇氏的手很粗糙,就是典型的“劳动人民的手”,布满了老茧和细小的创口。本来对于这样一双手,夏小满应该是心怀敬意和怜惜,但是之前那一出,实在让她敬不起来,怜不起来。
她虽然没琢磨透夏老爹刚才话的意思,但是瞧这光景,心里也有数了,她这热血还没彻底沸腾起来,又冷下去了。天可怜见,有些时候,怕是真没得可怜旁人去,还是留着同情心可怜可怜自己吧。
*
夏家就一个单独的小院,正中坐北朝南三间正房,居室厅堂厨房皆是相连。卧房又隔成两段,夏氏夫妇在里面,外面是小儿子夏有敬住的。
厢房也不齐全,就只有东厢,还就两间泥坯房,一间是夏家俩女儿住的,另一间原本给肇氏的母亲住的,后来老太太过世,那间就空了下来,如今只堆些杂物。西厢是一片空地和一个养鸡的栅栏。空地应该是用来做菜园子的,上面还支着豆类蔬菜架秧子用的架子。时值隆冬,上下空无一物,越发显得院子破败寒酸。
韦楷在夏昌化引领下指挥着跟班的小厮车夫下来抬年货到厨下,茴香和豆蔻拿着几个应手的包袱,粗使婆子抬着行李箱子,一道跟着夏小满母女三人进了院,往东厢这房里放东西。
待进了屋,茴香等才发现东西压根没个安置的地方。这二小姐住的屋子并不大,还放满了乱七八糟的家具,缺了腿的八仙椅,脱了漆的实木箱,有用没用的絮窝似的挤作一堆。若不是床上铺着被褥,桌上放着茶具,有那么点子生活气息,她们真当自己走错屋了——这间才像是杂物屋。
众仆人皆瞧着夏小满,等她指示,夏小满也是头大,这些东西还是精简过了的呢,当初的担心果然是对的,瞧这小屋子,也真没什么地方放了,总不能放地当间儿吧?!
肇氏打量丫鬟婆子手里的行李,略有试探的问夏小满道:“大丫这是打算常住?带这老些东西回来。”
夏小满有点儿尴尬,道:“只住两天,十一就回去。原本都是些日常用的东西,没想到收拾收拾就这么多了。”
“日常用的啊……”肇氏和夏小妹夏秋令眼睛不同程度的明亮起来。
夏小满却没注意她们的目光,自个儿还四下踅摸放这堆行李的地方呢。这被褥待会儿铺床上就行;盆啊食盒啊都可以一会儿堆旁边屋去,用时候再取;衣服还是得放这屋,不然忒不方便,可放哪里呢?床边儿倒有几个破椅子堆那边,缺背断腿的,看上去好像没啥用,不行就把那里清出来,等走了再堆回去。
她拿定主意了,便跟肇氏商量了把那些破旧的凳子椅子挪动一下。肇氏虽然答应着,但脸上有些个不乐意,道:“依我说,都放旁边屋去吧,也就两步道儿,还省得折腾。”
夏小满想想,也就住两宿,今儿这一天算过去了,十一就得回年府,剩下初十一天,白天得想法子混出去溜达才好,基本上也不怎么在屋里呆着,箱子放哪边确实无所谓,也确实不值当折腾一回。当下也就同意了,让肇氏开了旁边屋的门锁,招呼粗使婆子把行李放了过去。
茴香和豆蔻留在这边,收拾了床铺,桌子椅子擦了一遍,摆好了主子日常吃茶用的茶壶茶盏,又取出香炉笼好了香。一系列收拾利索,俩丫头往屋里一站,四下看看还哪里不妥当。直到觉得身上凉飕飕的,茴香才发觉,这屋没拢地热暖壁,甚至连个炉子也没有!
待夏小满一行转回这屋里,茴香忙不迭说了没炉火的事,然后眼睛往肇氏一旁的夏秋令身上瞄,寻思这屋住着二小姐,这二小姐当知道炉子在哪里吧。
夏小满也觉得冷了,因为刚才嫌麻烦没抱手炉,这会儿手指肚冰凉冰凉的,她搓了搓手指,也瞧向妹妹夏秋令。
夏秋令见大家都瞧她,嗯了一声,才慢吞吞道:“娘说白天不用生火盆子,没的费炭,晚上睡觉时候生就行了。”
天黑再生火?夏小满觉得头皮上筋都有点跳跳。瞧这屋子建造简陋,多说叫挡风,完全没有所谓的保暖,存不住什么热乎气儿,再不点炉子不生火冷冰冰一白天,到了晚上拢篝火都未必能暖和过来,她岂不是要挨冻?
茴香也是担忧,主子这身子骨才好起来,这要冻了可咋整。她偷眼瞧见自家主子也是一脸不高兴,当下直了直腰,陪笑向肇氏道:“夫人,这屋子也忒冷了些。我家主子她前阵子染了风寒,这才好些,莫再冻着了,添了病,主子遭罪,您心疼,奴婢们也担当不起,还请……”
“我还能冻着她不成?”这话依着肇氏本心脱口而出,说了之后,她又有点儿底气不足,毕竟对方人多,瞧着茴香小嘴儿又溜,俩婆子也不是慈眉善目的样子,怕不是善碴,她忙又补了一句:“白晌有日头呢,哪里会冷?黑天了就拢火盆了,冻不着,冻不着。”
茴香还待说上两句,怎么着也不能让主子挨冻,夏小满却递了个眼神过去,让她噤声。夏小满吸了口气,转而笑眯眯的向肇氏问道:“是我疏忽了,买了年货却忘了买炭。”她说着向荷包里取了块碎银子来,一边儿在手里掂着,一边儿向茴香道:“去交给韦管家,请他打发人买些上等银霜炭回来给我拢火盆。”
银霜炭?!一斤银霜炭能买十几斤黑炭。那块儿银子瞧着少说也有一两,肇氏哪里肯依,忙道:“慢着大丫,这附近也没个卖炭的,我说,家里有就先用着,回头没了我再买就是。”说着一边儿非常自然的伸手去接夏小满手里的银子,一边儿向夏秋令道:“二丫,还不快给你姐取火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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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今朝犹喜带霜开 16、我的父亲母亲②
更新时间:2009-1-10 18:12:52 本章字数:3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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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银子落到了肇氏的袖筒里,火盆也就拢的旺旺的了。粗使婆子再去厨下烧开水,她也没再提过费柴禾的事儿,要啥给啥,非常配合。
屋里收拾妥当,开水也烧好了送过来装进那木质的“保温桶”,仆从的工作全部完成,该是撤退的时候了,众人便又往正房来。
韦楷那边早已搬完了,和夏昌化两个在厅上坐了,也不怎么喝茶,也不怎么聊天,只这么呆着,气氛颇有些尴尬。
见夏小满进来,韦楷忙过来躬身道:“姨奶奶,都安置妥了。姨奶奶若没什么吩咐,小的就回去交差了。”
夏小满又拿了块银子出来,笑道:“辛苦你了。也没什么事了,因不便留你吃晌午饭,你且和几位兄弟、婆婆出去随便吃点什么吧,别累得你们饿肚子。”
肇氏一旁瞧着,又是肉疼,瞧丈夫眼睛也在那银子上打转,便努了努嘴,但两人皆是有心去拦,却终是不敢,脸上讪讪的。
韦楷倒没瞧他们,只不肯收,道:“姨奶奶给的赏足够小的们吃上几日的了。小的不敢再领。”说着又躬身施礼,便要告辞。
夏小满瞧他样子不似作伪,便也不推让。茴香并两个婆子也过来行了礼,跟着一同回去。夏小满要往外送,夏昌化忙前先一步道是他去,说话送着韦楷一行出了院门。
夏小满瞧着茴香一行人背影,心里赞起自个儿英明,幸好是给他们放假了,要是都留下来,就夏家这小地方,还真不知道安排他们往哪里住才好。哎?不对,豆蔻住哪里?她这才反应过来方才豆蔻的铺盖好像一并送到杂物屋去了,还没给她安置地方。
这一想,又头疼起来。在年家,要是住年谅那边儿,就是她住暖阁里的矮榻上,茴香和豆蔻住外间;若是住她自个儿房间,那就是她睡床,茴香睡矮榻,豆蔻睡外间。到底是屋多床多好安置人,现在夏家这么巴掌大的地方,又窄巴巴的,连个矮榻也没有,可把豆蔻安置哪里才好。
肇氏见人走了,长出了口气,回身坐到了正座上,自个儿给自个儿倒了盏茶,慢慢抿着,打量着大闺女,寻思着说点子什么话好。
她从来没喜欢过这个闺女,无论这个闺女多顺从,做饭菜有多好吃,绣活儿有多漂亮,手脚有多勤快,家里打扫的有多干净,都让她欢喜不起来。
当初就因为这头一胎是个闺女,她在婆婆妯娌那边受了多少气?!她几乎觉得日子过不下去了,好在公公死了,众人分家,婆婆没有跟着她家,她才觉得缓过来。一旦又有了身孕,她就以要安心养胎为由,立刻甩掉这个女儿,丢给自己的寡母帮养着。
可天不遂人愿,在生下二闺女之前,她有过两个儿子,却都没养住,一个是未足月就掉了的,一个是养了几天夭了的。婆婆见她能生养,倒也不像从前那般欺侮,但隔三差五走动时,总会刺她几句话听。而没有儿子也始终让她不安。
怀着老二的时候,她怕了,便寻高人人算卦,然后被告之,大闺女命硬,能镇家宅,若大闺女在,小鬼儿就不会把孩子勾走了。她犹豫再三,这才和丈夫商量着,把大闺女连同她寡母一起接到自家来住。
老二是顺利诞下了,却又是个闺女。她几乎跳脚恨着这俩丫头了,可当初接寡母进门时,是卖了寡母的独门小院,这会儿她就是想把这俩丫头踢出门也不可能了,便依旧都甩手给自个儿母亲。
她求过无数生子的方子,拜过无数处的送子观音,却直到几年后,才再度有身子。这么多年,受了婆婆多少白眼,她就想着这回一定要把这口气争回来。然什么叫做天不遂人愿?没等孩子落地,她婆婆又故去了。
她是如愿以偿得了个儿子,可到底是一天婆婆的好脸色也没得到过,这口恶气郁结于胸,再无宣泄途径。想扬眉吐气?下辈子吧。
对于这两个闺女,她恨她们、她们怕她,她使唤她们、她们服从她,没有什么亲近不亲近,日子也就这么过了。
基本上,她没有活计要她们做的时候,几乎是不会和她们说话的,更别说聊天谈心事了。所以这会儿肇氏小口抿着茶水,找不出一句可说的,如果一定要说什么,她其实很想很想问问大闺女手里攒了多少银子。
夏小满更是没话,她又没继承什么记忆,父母工作,身体状况,家里亲戚统统不知道,哪里有什么话题可聊,而且,她还在琢磨安置豆蔻的事。
夏昌化打外面进来了,也往正座上一坐,打量了一番大闺女,笑道:“倒是比从前胖了些。听韦管家说你,怎么,磕着了,现下可好了?”
夏小满点了点头,这台词她熟哇,当下道:“回爹爹的话,伤口是好了,只是从前的事不大记得了。”
夏昌化其实也就这一句话,说没了也没词儿了,咔吧咔吧眼睛,笑道:“不记得就不记得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日子还不是一样过。”
夏小满挂出招牌笑容,一言不发。
这会儿夏秋令从内室出来,手里还抱着个旧蒲团,摆到了地当间正对着正座桌子的位置,而后把幼弟夏有敬也给领了出来——方才家里来人时,他被丢到内室自己玩去了。俩人老老实实的往肇氏身边儿一站,只瞧着夏小满。
夏小满见这架势,也晓得是要让她磕头拜父母了。她犹豫着要不要拜,她可是打穿越过来,还没给谁磕过头,便是在年家,也没有——主要因为她还没有单独被如老太君、四夫人这样的高级领导接见过,而二夫人接见她时常常是和颜悦色不用繁文缛节的。
她寻思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岔开话题,向肇氏道:“娘,方才忘了,不知道把我这丫鬟安置在哪里?”
肇氏显然没当这是个问题,奇道:“自然是在你们姐俩屋里打个地铺。”
其实,细论起来,这也算是通常做法了。但落到夏小满耳朵里,十分不舒服。她不是要高喊民主人权众生平等,但也始终无法将丫鬟当非人类处理,那屋子本就不暖和,还叫人直接这么打地铺,不是要冻死她么!因问道:“家里可有矮榻,或是躺椅也好,再没有厚毡子也行……”
厚毡子?自个儿还没用上厚毡子呢!肇氏不由耷拉了脸,也没旁人了,她也没了畏惧,又硬气起来,冷言道:“矮榻?毡子?!哪里来的这些?家里穷成什么样,你还不知道?”
夏小满算是好言商量了,被这么刺了回来,话音儿里不免也带着点怨气儿道:“那屋子冷成那样,地上哪里能住人?”
肇氏听了更气,没的心里又腾起恨来,当年她多少还嫌弃过大闺女的窝囊性子,这回可好,这当了五年姨奶奶,废物点心倒是敢跟她梗梗脖子了,这还了得?她气恼道:“随她住哪里,屋里不爱住,滚外面住去!什么矮榻毡子,什么都没有!”
夏昌化见两人有吵起来的架势,忙咳嗽一声,道:“吵吵什么,这怎么话儿,多大点子事?!一个丫鬟,怎么不是安置?大丫啊,别说家里没这些个,就算是有,你说,家里哪里有地儿放这些个的?”
夏小满瞧了他们一眼,气不顺。其实也不全然为了一个丫鬟,她不忍心看小姑娘受冻是真的,但多少也是因着瞧这便宜爹妈不顺眼,可好歹还要住两天,便是不能和谐,也别忒翻了。她心里默念,暴力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途径,只要人是有喜好的,就可以被攻陷。不过是银钱上的潜规则罢了,我花钱买个舒心还不行吗!况且,从前也不是没用过这招对付后妈。
她深吸口气,然后绽出个大大的笑容来,起身离座,往前走了两步。
夫妇俩先是一愣,而后都当她要磕头了,夏昌化下意识的正襟危坐,肇氏则是心里有气,特地别过脸去不瞧夏小满。
谁知道夏小满压根没有屈身的意思,倒是站得越发直溜了,她一只手伸到衣袖里摸索了下,从内袋中取了一个大红的喜封出来。
本来茴香的意思,是叫她把四个喜封都揣袖子的内袋里,赏人的时候方便,可那是银子啊,不是银票,沉甸甸的坠人,她还担心一甩胳膊把块银子甩出去,丢了都是小事,要砸着人了,麻烦可就大了。俩人再三交涉,夏小满到底还是揣了一个喜封,随时备用。如今看来,倒是有先见之明的。
夏小满特地把红封亮了亮,含笑道:“虽是买了些年货,却不知道合不合爹娘心意,这里有些银子孝敬爹娘,有什么我没想到的物什,还请爹娘自己买来,也算女儿一片孝心。”
这句话效果忒好,成功的收拢回两人的目光,他们脸色有些缓和,眼睛落在那红封上,转啊转的,还真就有那么点儿溢彩流光的意思。
夏小满手里亮着红封,宛若拿着毒苹果的白雪公主她后娘,缓步的往前递进,放甜了声音道:“娘,那家里可有些什么能让我这丫鬟夜里避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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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亲娘,如假包换。但是有娘的孩子也可能是棵草,要看摊上啥样的娘了,对吧。至于给银子,花钱买舒心吧。我们的口号:不虐女主~~~。握拳。
卷二 今朝犹喜带霜开 17、我的父亲母亲③
更新时间:2009-1-10 18:12:53 本章字数:28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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肇氏虽然一直盯着红封,心里却别扭着,愣没吐口。
倒是夏昌化在一怔之后,先一步伸手去接那红封,嘴里笑道:“到底咱家大丫孝顺,好孩子!其实,这避寒不避寒的,多大点儿事,不过一个丫鬟,这么折腾,值当么。”
夏小满笑容未敛,却垂了眼睑,掐着红封没动。这会儿她脑子里总转着红楼里夏金桂让香菱睡地上那镜头,这就是传说中的心理阴影?而这个小丫头片子只有十一岁,还是个小花骨朵。
夏昌化的手已经触到了红封,紧紧捏住一角,见闺女没松手的意思,心里有些恼了,咳嗽两声,语气有些个软化,道:“不就差个隔的么,杂物屋那边还有几扇旧门板,拿过去顶一下也就是了。这要也不成,那你还想怎样?还想让她和你挤一张床不成?”
这倒是个好主意。夏小满想了想,她们那屋床还蛮大的,若说横躺躺俩,竖着却是能躺三个人的。夏秋令小身板儿极单薄,茴香更是瘦瘦小小的没有几两肉,她也不胖,仨人挤一挤完全挤得下。本来这话不大好说的,现下夏昌化这句说的恰是时候,刚好打蛇上棍。
她立时松了手,改露出白雪公主式的无暇笑容,赞道:“到底是爹爹英明!果然好主意。小满谢过爹爹了。”说着无比正经的福了福身,迅速转向夏秋令,拟拖她下水,笑道:“咱们仨一床,也暖和些,小妹你说是不是?还得说咱爹爹英明!”
夏秋令还瞧热闹呢,没想到话转到自个儿,愣了一下,不知如何回答。夏昌化一窝脖,已经攥住红封的手僵住了,但很快,他还是迅速将红封收到自个儿袖筒里,点头道:“嗯,嗯,成,我儿心慈啊,这么着极妥当。”
肇氏见他们仨一根藤上了,愈加气恼,怒道:“这成什么样子?主子奴才挤一床?”
夏小满挑了挑眉,脸上带出了讥讽神情,奴才,你那被卖的女儿不也是奴才?!她也不顶撞,只带笑瞧着夏昌化,心道我赞你英明神武了,你总得出来维护一下自己英明神武的形象吧?
夏昌化果然不负期望,虽是没辩驳,却冲妻子一瞪眼睛。但肇氏也不知道是真没瞧见,还是装没瞧见,反正是只瞧着夏小满的,嘴里怒骂道:“莫要带坏了你妹子!”
夏小满眯起眼睛,啧啧,带坏,真能整词儿!这罪名她可不顶!然而她还没反驳,她那好孩子底子的妹妹倒先跳出来给老娘拆台。
夏秋令向肇氏道:“娘,要不就像上回大姑他们来时那样,有敬上里屋睡去,我睡有敬这边,我那屋给大姐和那丫鬟睡好了。”正房的火盆总是烧得旺旺的,弟弟的床榻也比她的软乎许多,她何苦守着小破屋和姐姐和丫鬟挤一起?!
夏小满要知道这小妮子这会儿打的什么主意,一定会大跌眼镜,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觉得这妹子又可爱又懂事咋瞅咋顺眼。她也不待肇氏答应,就想把这坐实了,听了妹妹声援,立时回身向怯生生站在椅子旁的豆蔻招招手,道:“还不过来谢谢老爷、夫人和二小姐。”
豆蔻见主子招呼,忙跑过来跪下就磕头。夏小满一愣,她本来想让小丫头鞠个躬也就拉到了,到底是忘记了规矩是得磕头的。罢了罢了,磕了头,这事就算定下来了,磕头也比睡觉冷地板的好。
夏小满见豆蔻这实诚孩子磕了个头还要继续,忙伸手拉了她,笑道:“你这孩子,忒实诚,老爷夫人二小姐还能挑你的理不成?起来吧。”
肇氏这会儿愤怒完全转嫁了,也不理夏小满和豆蔻,恶狠狠的瞪着夏秋令。夏秋令却垂了头,也不接她视线。
夏小满见是把让她磕头拜爹娘的事彻底打岔过去了,哪里还管他们什么表情,当下笑了笑,道:“要是爹娘没什么事情,我就先回房了,坐了半天车,实在累乏了。那啥,小妹啊,你过来取铺盖不?”
夏秋令闻言忙抬头道:“哎,这就过去。”
肇氏被无视了,哪里还忍得住?她猛一拍桌子,吼道:“这是谁家的规矩?年家这般教你的?给我跪下!刚回来就要带坏你妹子!”
不提年家还好,提了年家就是提她卖掉女儿。这个事实打夏小满进门就一直在她脑子晃啊晃,她是想忘都忘不了,偏还有人往刀口上撞,提这个整景儿。卖了都卖了,跟谁充老子娘?夏小满忍无可忍,也维持不住招牌表情了,冷冷的瞧着肇氏,道:“您这是嗔着我回来错了?”
夏昌化捂了捂袖子里的银子,忙来和稀泥,道:“大丫!怎么说话呢!你这磕了一下,倒忘了些规矩了。身子不好别这儿站着了,回去倒着吧,别跟这惹你娘生气。”说着又冲妻子吹胡子瞪眼睛的,紧着往厨下那边努嘴,示意那边还有一堆年货没细瞅呢,不看僧面看佛面,瞧着年货的面子,这会子也不当胡闹撒泼。
夏小满见状翻了翻眼睛,也懒得和他们吵架。这趟可好,本来是想走出宅门考察小家庭原生态生活的,好么,这成体验世态炎凉世道艰难的生活了。日子苦点儿其实没啥,幸福的标准不是钱多钱少,可这日子苦人还别扭,那就越发不能活了。她也不多说了,连敷衍的行礼也不肯,带着豆蔻就往外走。
夏秋令为母亲积威所慑,也不敢动,可怜巴巴的望了望父亲。夏昌化点点头,道:“去吧,二丫,你也去吧。”
“爹,我也去!”一旁的小鬼头夏有敬一直没插上话,早不耐烦了。
夏昌化大手一挥:“去吧去吧,都去。”
待孩子们走了,他才黑了脸,冲妻子喝道:“你昏了头了?你唬她做什么?你去厨下瞧瞧,她这回来一趟,带了多少东西回来?你指着她再不回来了?!”他说着把袖袋里的红封取了出来,搁手里颠了颠,道:“瞧瞧,怕是有五两!!你犯糊涂,别断了家里的财路!”
夏昌化是个手艺人,会点子箍桶锔碗、泥灶整漏的手艺,间或能做点儿木匠活儿,有时上哪个器行里帮工,有时就走街串巷给街坊们做活收点儿散钱,一个月最多最多不过一两几钱银子,生意不好时四五百钱也不是没有过,还要靠肇氏还揽些女红的活计补贴家用。现下夏小满带回来的年货加上这五两银子,紧一紧够家里活大半年的,他怎能不喜?
肇氏袖子里还掖着块刚刚截下来不让买炭的碎银子,可想着闺女敢跟她叫号,这心里就有火,哼了一声,道:“你才昏了头,她是卖了死契的!你怎知你供着她跟菩萨似的,她就能再回来孝敬你东西?怕她是个泥菩萨,由不得自个儿的!你说当初把她嫁到姚家多好?她哪里敢这么狂?道还近便,个把月就能回来一趟,便是没这么多银子却也能小不溜的补贴补贴家里,零零碎碎的也比这强。现在,五年,哼,五年就得五两银子,你还乐呵着!”
夏昌化一立眼睛:“你还提什么姚家?当初卖她卖了五十两银子!那可是五十两!姚家能给多少?况且,现在姚家不也没跑么,要不把她卖给年家,现在二丫嫁谁去?哪儿还能找到这样的好人家?这姚家……”
说到这儿,他忽然顿住,愣愣的瞅了眼妻子,肇氏同样反应过来了,也呆呆的瞅着丈夫,俩人同时一拍桌子,异口同声道:“坏了,明儿姚家人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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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首先,在俺的世界里,没有圣母这一物种。:p。
其次,夏小满同学的性格决定了她不是受虐体质,而且,俺不知道咋能虐得了她这样一棵坚韧的猪笼草……
最后,谢谢亲们的建议,俺努力学习改进中。握拳。o(^-^)o
卷二 今朝犹喜带霜开 18、我的父亲母亲④
更新时间:2009-1-10 18:12:53 本章字数:31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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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么赶这个时候回来了?!”肇氏气恼道:“你昨儿怎的都不说拦一下?!”
“昨儿那个韦管家分明说的是回来看看,谁知道她还住下了!”夏昌化也恼,瞅着媳妇,忽然就骂道:“蠢婆娘,你说我什么,你昨儿不也没拦么!昨儿你就知道紧着说:‘便是把人送回来,银子也是不能退回去的!’你咋就不说拦着叫别回来呢!”
“我那么说不就是拦着么!”肇氏抬高了声音,近乎吼道:“你还怨我?!你都不敢问一声!我自然要问个清楚!卖了就是卖了,这会儿要退银子,门都没有!”
其实,夏昌化也是一直担心年家把闺女送回来要他们退银子的。但他担心是担心,却没胆子问,昨儿还是肇氏壮着胆子说了那句退人也不还银子的话。听韦楷说闺女只是回家来看看,他这才踏实下来,可今儿一看见闺女带了行李回来,他又开始担心年家言而无信,所以才会一再和韦楷确认是否真是“只回来看看”。
他自觉理亏,忙唬着脸装硬气低喝了一声:“你小点儿声!回头让大丫听了,往后就是想回来,也不肯回来了。”
“谁知道还有没有往后。”肇氏不服道:“瞧她那德行!不过是当了五年的姨奶奶,倒像就跟当了五年的妃子娘娘似的,眼里越发连老子娘都没有了!”
夏昌化印象里的大闺女就和兔子似的,胆小又听话,让她往东不敢往西的,怎么骂就只听着,别说还口,就是大气也不敢喘。今儿感觉她这嘴碴利了不少,底气十足的,确实和从前不同了,他不由道:“莫不是在年家得济了?你瞧她方才要打赏下人那架势……还有带回来的这些年货……”
肇氏到底是惦记着那年货,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来,道:“对,先瞧瞧年货去。”
夏昌化点点头,袖着手往厨下走,侧头向肇氏道:“着实不少,我瞧着够吃俩月的。对了,还有几只鸡,一会儿扔栅栏里去养着,留下蛋吧。你说,这今儿晚上做点啥呢……”
“我不管,晚上就让大丫做。”肇氏想到大闺女的巧手,心里多少还顺溜些。二闺女手没大闺女巧,也没大闺女那么勤快,让干点啥总拖着,到底还是大闺女听话些,虽然……现在没那么听话了。
夏昌化也想起大闺女的好厨艺来,进了厨房拍拍面缸,咂咂嘴道:“叫大丫烙饼!说起来打她走了,那皮脆起酥的馅饼我就没吃着过。二丫根本不行事儿。你烙那玩意儿,油饼还行,馅饼皮咋整都软,要不就糊了……”他一股脑的挑出一堆毛病来,听得肇氏又一肚子气。
肇氏虽气,却也说不出个什么来,要说下厨,还真就大丫比她强。她闷头挨样看了米面鱼肉菜蔬,又想起放回屋里的四匹尺头,这才舒了口气,寻思寻思,又道:“他爹,你说,她怎么就回来了?拿这么多东西,真是得济了?”
夏昌化正从一酱菜罐子里揪出一根萝卜条,塞到嘴里嚼着,听了这话,忙咽下去萝卜,一边儿在衣服上蹭手,一边儿道:“我才刚就说么。别说年货赏钱,你就看她那穿戴,再看带回来的那些个行李!必是得济了的。”
肇氏点点头道:“她还说那些‘只是’‘日常’用的!到底是大户人家,啧啧。”
夏昌化道:“你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我就说么,你别给她添堵,她手指缝儿漏下来的,就够咱们活一阵子的。你还想不想她再回来?你就顺着她点儿……”
肇氏最不服这句,哼道:“顺着?瞧她那样儿!老娘肠子里爬出来的,还跟老娘梗梗!我想不想的,就你说,她还能再回来不?这都五年了可,才回来,谁知道怎么回事儿,保不齐有这次没下次!她可是卖了死契的!”
“死契”二字砸在地上那是叮当作响。夏昌化哼哼两声,没言语。
肇氏顿了顿,盯着夏昌化道:“他爹,这若真想落下点啥,就不能等她漏的……依我说,反正也不知她下次还能不能回来了,这次就能拿她多少拿多少,瞧她手里还有些个钱,那衣裳首饰还值些,能留下的都叫留下……”
“你疯了?!”夏昌化大骇,抬手就要扇她耳刮子。
这么多年肇氏性子虽烈,却也没少挨打,瞧着他抬手,就有些惧了,忙不迭闪身,不留神撞到了后面缸上,撞得腰生疼,却也到底躲过这巴掌了。
夏昌化见她撞了腰,也收了手,狠狠的吐了口唾沫到地上,骂道:“蠢婆娘,你作死!年家是你惹得起的?伸伸小拇手指头就能把你压碎了!”
肇氏揉着腰,口里嚷嚷道:“年家那样的大户人家,还能在乎两个簪子、两件衣裳?便是拿了大丫的,年家还能上门找咱们麻烦?到底是咱家生养的闺女,她还能叫夫家人打娘家人?再说,你不也是想落下点啥么!”
夏昌化琢磨着大闺女头上那些个钗钏,果然是值些个的,多多少少留下几件,也够吃些时日,媳妇说的也没错,这卖了死契和家就当是断了关系,再回来,也是有一次没一次的,还是有一次就狠捞一笔的划算。但民自畏官,近乎天性,他实在惧怕年家,因此只铁青着脸,瞧着厨下这些粮食,反复嘟囔道:“你作死,你作死吧你!”
肇氏不甘心的瞪了他一眼,揉着腰往外走,边走边嘀咕道:“废物点心!你瞧着吧。她便不是面团子,也给她揉成面团子了。小蹄子,跟老娘梗梗呢!”
夏昌化忽然喊住她,道:“他娘,姚家的事呢?!明儿得想个法子,别出什么乱子再黄了二丫这事……”
肇氏心里不耐烦起来,扭回头来打断他道:“我省得!明儿我寻个引子打发她出门买点什么去,叫她不到天黑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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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家家长那边吵的热火朝天的,夏家的娃们却和谐友爱地坐在床上分享着点心。
本来夏秋令抱了自己铺盖回正房里屋铺好也想歇中觉的,却影影绰绰听到厨房里传来父母的争执声音。她并没听清也没兴趣听清他们说的是什么,他们吵架那是家常便饭,她也懒得在里屋呆着,想着姐姐那些漂亮的物什,便抬腿往厢房这边来。进了门,就瞧见大姐和小弟并那个小丫鬟仨人乐呵呵吃点心呢。
“原版夏小满”出嫁那一年,夏秋令才九岁,而夏有敬还在襁褓之中,夏秋令虽然和姐姐性子不大一样,原也没什么言语,但并不陌生,夏有敬却是完全不认识这个大姐姐。从来没有人给他讲过家里还有个大姐,他那小脑袋瓜子里也从没想过为什么只一个姐姐却叫二丫这样深奥的问题。
然他本来也不是认生的孩子,最初见这个陌生的姐姐带了一群人来,他多少有些畏惧,不敢近前,这会儿没人了,夏小满又冲他笑眯眯的,他也放开了,大胆的在这新姐姐屋里转悠,一会儿捅捅茶壶,一会儿摆弄摆弄姐姐的妆盒,没一刻老实的。
夏小满和这么大小孩子接触的经验并不多,只觉得给零食是唯一的手段。那送礼的点心早交给了家长,她就把长生居里带出来的点心零食拿出来给夏有敬吃。果然小孩子都好这一口,无论男孩女孩。夏有敬挑挑拣拣的,吃得十分开心,还扯着和姐姐说话,一会儿说这个和东街的糖人一样甜,一会儿说那个和西街的炸果子一样酥。
天知道,一个七岁的外向男孩有多聒噪!夏小满脑仁都疼,开始后悔自己这么亲善了,现在实耷拉不下脸来。幸好有豆蔻这个小孩儿在替她解忧。
豆蔻也不过才十一岁,平日里茴香嘴碴子厉害,还显不出她来,这会儿夏小满也叫她坐下来吃点心,夏有敬搭了几句话,她也没那么拘谨了,竟也是小嘴儿巴巴的,和夏有敬一会儿说五仁一会儿说莲蓉的,俩人还聊到一块儿去了,实是给夏小满省心了。
夏秋令推开门时,阳光斜斜洒落在她身上,映得腕间那玛瑙镯子越发鲜艳。夏小满一边儿招呼她过来吃点心,一边儿诚意赞道:“这镯子真漂亮。”
夏秋令把镯子往袖筒里收了收,讪讪的道:“也……也没什么。……大姐这边儿点心里有栗子糕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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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咩,这个,在夏家还有“旧债”要了结,所以暂时不会回年府。我昨儿推翻了不少字,缩写再缩写了,可貌似……
泪流满面,继续学习和改进中……o(T_T)o
十六无力的握拳,无力的顿首遥拜,无力爬走……
卷二 今朝犹喜带霜开 19、旧债①
更新时间:2009-1-10 18:12:54 本章字数:29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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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小满也不是不识趣的人,见夏秋令不愿提那镯子,也就顺着她的点心话题往下说,笑道:“应该有吧,你来找找看。出来的时候她们帮我装的点心,到底都带了什么我也不大清楚。”
豆蔻忙跳下床,扑弄扑弄手,过来伺候夏秋令洗手。夏秋令哪里受到过这样的待遇,木木的,乍着双手,由着豆蔻挽了袖子,待要卸镯子时,她忙道不要,然后把镯子使劲往上推了推,卡在小臂上,不叫掉下来。
待豆蔻兑好热水,夏秋令把双手伸了进去,骤然一暖,身子便是一颤,舒服得长长出了口气。冬日里到底是暖水洗手舒坦,往日娘不许她浪费柴禾,洗脸洗手的水都是从贮水缸里舀的,虽然是存的水,没有外面井水那般冰寒刺骨,但也是凉凉的,极不舒服。
豆蔻给她擦了手,又取了蜜露沤子沤了手,才请她到床边坐了吃点心。她平素只见过娘拿一些蜜露擦脸,只道那是极金贵的物什,没想到年家竟然拿来沤手,她自己揉了揉手心手背,只觉得香香滑滑的,很是受用。
床上铺了两张巾子,摆开四个食盒,各色点心零食琳琅满目,她别说吃过,多半是见也没见过的。夏秋令瞅了半天,寻了块莲花样子的,放到嘴里咬一口,真是甜酥美味齿颊留香,和年下那些亲戚走动送过的点心匣子全然不同,竟像是平生头次吃这样好吃的东西。
她一边儿细细咀嚼着点心,一边儿打量着大姐头上身上,再想想刚才洗个手都那么多讲究,心里暗暗羡慕起来,不愧是大户人家,吃穿用度果然是不同的,不知道自己嫁到姚大户家,是不是也能过这般神仙一样的日子。
想到姚家,她下意识的碰了碰胳膊上的玛瑙镯子。那是小定。而明天姚家会来下聘礼。
她并非像夏氏夫妇所想的那样,对夏小满曾和姚家定过亲的事一无所知。在夏氏夫妇无数次争吵中,她不仅知道了这个,连她姐姐为什么被卖了死契也是清清楚楚的。但对于这些,她的担心十分有限,毕竟卖了死契的人,和她,和夏家都没一点儿关系了,越发和姚家不相干。姚家娶她是父亲说成的,和姐姐也没干系,而于她自己,只要能过好日子,嫁给谁都一样。现在夏秋令唯一上心的,倒是她没有一身应景的体面衣裳。
要是有大姐这样的衣裳就好了。夏秋令想起娘给她做的新衣裳就不痛快,好不容易买一回,又不肯买好的,不是好料子也就罢了,颜色也不好,花样子也不好,怎么穿得出去!要是大姐提前半个月回来就好了,大姐带回家那两匹尺头倒是好的,裁了衣服一定漂亮,可惜了现在赶不及。但说到底,还是大姐身上穿这套好啊。
夏小满见这妹子吃东西也心不在焉的,眼珠子滴溜溜绕着她转悠,不由的也多瞧了几眼,寻思瞧个什么。刚好视线对上,她习惯性的摸了摸头发,笑问夏秋令道:“怎么,头发乱了?还是身上沾了啥?”
夏秋令像被拆穿了心思一样,脸一下子就红了,忙道:“没什么,没什么。”顿了顿,才呐呐的道:“我是瞧着姐的衣裳好看。”
夏小满笑了笑,小姑娘到底是爱美的。她认真寻思了一下,要不要给夏秋令点儿什么,对这个妹妹,她还是有些好感的。虽然她不是圣诞老人,满足不了太多的愿望,不过有些时候,双赢的话……
“要不,明儿咱们出去逛街吧。”夏小满笑眯眯道:“我这儿没新衣裳,旧的也不好意思给你。而且你比我瘦,我的衣裳你穿了也不合身,不如明儿咱们到街上溜达溜达,姐给你添置件衣裳可好?”
车在进入城北这片时,她就仔细瞧了路线,但是不可能都记住,她需要一个向导。在刚才夏有敬的话里,她知道了贫苦人家没什么未嫁女子不得出门的规矩,夏秋令时不时被爹娘派出去买些个东西,有时候也会带上弟弟一路去。要不也想送夏秋令件衣裳,如果拐了她帮自个带路,那是再好不过。
夏秋令显然对这个计划十分的感兴趣,虽然嘴上道:“哪里能让姐破费!姐也许久没回来了,我陪着姐四下看看也是应当的。”可眼里仍难掩兴奋和欢喜的光芒。
小鬼头歪着脖子听到说明儿要出去玩,也是无比高兴,手舞足蹈的嚷嚷道:“我也去,我也去!!”
夏小满按住小鬼头,心道你小子跟去了我就不用干别的了,脸上还得带着笑哄他道:“明儿大姐和二姐出去有正经事,带着你不方便。等多暂有空了,姐专门带你去玩好不好?”说着又向夏秋令笑道:“你别和我客气这些个,那就说好了,明儿一早咱们就出去。集市离家远不?周围哪里能雇个车什么的……?”
“嗯,不远,也不费什么脚力。咱家旁边没处雇车,往集里倒是不难寻着,要不咱明儿走着去,回来再雇车?”夏秋令兴奋的勾勒着次日出行计划,想着要是买着好衣裳,等姚家送聘礼来,瞧着多体面,也不丢份儿。忽然她反应过来,不对,明儿姚家就来了!她哪里还能出门?!得依规矩老老实实等着姚家上门。
夏秋令的目光黯淡下去,对夏小满其后说的话一句也没听进去,叹了口气,道:“不成,姐……明儿去不了。家里……嗯……家里还有些个事情……”
夏小满本来是一边儿安抚着吵吵闹闹的小鬼头夏有敬,一边儿穿插着和夏秋令说两句明儿的安排,正折腾的头大呢,忽然听到夏秋令这么一句,一时语塞,不知如何搭话了。她眨眨眼睛,转而笑道:“既是有事那就算了。那也是多暂有功夫再说吧。”
夏秋令那句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要是姐姐问她明儿有什么事可咋整!她可咋回答哎。幸好姐姐啥也没问。可……她忽然又将信将疑起来,姐姐为啥没问啊……?莫非她知道了明天姚家要来?夏秋令下意识的把玛瑙镯子往小臂上推了推,直到卡的胳膊生疼,才松开手。疼痛告诉她,那镯子还在,小定还在。她踏实了,自己告诉自己,姐就算知道了,也不相干,一点儿不相干。
夏小满完全没往别处想,就像要约个同事出去,同事说有事不能去一样,难道还要赶着问人家有啥事?——她实在没有一种归属感,没觉得这是自己亲妹子,这是自己家,完全没意识到妹妹口中的家里有事,是自己家里的事。
她不去就不去吧,自己也不是没法子出去不是。夏小满决定踅摸别的法子。
“二姐不去我去!”小鬼头似乎找到了最佳时机,直嚷嚷,“我去!我去!大姐只带我去!”
夏小满觉得头更大了,偷鸡不成蚀把米,幼师是那么好当的吗?学龄前儿童是那么好带的吗?烦躁啊烦躁。
夏秋令也烦躁起来,本来这话就揭过去了多好,偏这小闹人精闹个不休!她沉下脸,唬小弟道:“别吵吵了。再吵吵叫爹揍你!”
“爹才不揍我!”小鬼头下巴一扬,“爹揍你!揍你!就揍你!”说着抓起点心来就砸夏秋令。
夏小满整目瞪口呆的时候,小鬼头一撇头,瞧着她道:“你要不带我去,爹也揍你!”
夏小满一头黑线,这孩子吃什么长大的?=o=|||
夏秋令扑弄着身上的点心渣子,有些恼了,伸手要去拧小弟胳膊。这样的掐架显然操练过无数次了,小鬼头非常伶俐的躲闪过去,继续“点心炮弹”袭击……
事实证明,在床上吃东西是很不好的行为——食盒翻了,点心骨碌得满床满地都是,到处是渣渣沫沫;而在床上打架更可怕——这张破旧的木床摇晃的厉害,嘎吱嘎吱直响,像是崩溃坍塌的前兆。
夏小满慌忙抓这个按那个,有气无力的低吼:“都给我歇了!”
显然,无效。
就在闹的不可开交时,河东狮吼在院子里响起:“二丫!二丫!死哪儿去了?过来给娘揉揉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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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今朝犹喜带霜开 20、旧债②
更新时间:2009-1-10 18:12:55 本章字数:31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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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终于安静了。
豆蔻收拾好乱七八糟的床铺,然后认认真真的在夏小满身前跪下来就要磕头。夏小满伸懒腰打哈欠呢,险些没呛着,猛烈的咳了两下,忙伸手去拽她,道:“丫头,你干嘛!”
豆蔻道:“方才二小姐和小少爷在,奴婢还未谢主子相护……”
夏小满一笑,掐了掐她的小脸,道:“丫头,你也不是头一天认识我了。别整这些虚的了。你的心思我知道,谢我也不用这么谢。”
话是这么说,也确实没有刻意施恩的意思,可心里到底舒服。“谢谢”两个字虽然简单,但很多时候从中流露的感恩之心,还是会让人热乎乎的。
她笑眯眯的舒展舒展筋骨,懒洋洋窝进床里头,拍了拍床外侧,道:“别想那么多了,你也累了半天了,也过来躺着歇会儿吧。”
豆蔻犹豫了一下,蹭到床边儿坐下,夏小满没说话,又拍了拍床铺,她这才敢躺到床上。
夏小满盖好被子,闭上眼,心里叨咕,睡觉睡觉,明儿的事就交给明儿吧,现在和这爹妈虽然没撕破脸,但是也不用假意维持温情脉脉了,大不了明儿强硬一点儿,坚持要出去就是。在年家是矮檐下迫不得已装驯良也就罢了,在这么个亲情薄如纸的娘家还装孝子贤孙?歇歇吧!明儿要出去,一定,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握拳。
被人拦下了,她未必会真的想杀人,但是睡觉被人吵醒——她很有杀人的冲动。
一个来时辰后,夏秋令叫开门,往床边站了,开始传肇氏口谕:“姐,娘叫你去做饭。”
夏小满刚被敲门声砸醒,脑子一片空白,耳朵嗡嗡直响,她晃了晃脑袋,顺口答应了一声。半晌才意识到夏秋令说的什么,不由愕然:“啥?叫我做饭?”
夏秋令点了点头,道:“姐你快着点儿,娘等急了要骂人的。”说话间脚下已经移步往门口去了。
挠墙,我不会做饭啊!!夏小满极度抑郁,传说中回门的姑奶奶不当是待遇极高么,不当是好吃好喝供起来的么?咋还叫她自个儿动手做饭呢?有这规矩吗?还是欺负老实人啊?!看来要想这两天顺溜了,还得先把这便宜娘梳理顺溜了。
豆蔻已经拧了热手巾过来,夏小满擦了脸开始梳头。片刻夏秋令又跑了回来,从门口探头道:“姐,要不先让豆蔻去洗菜吧,白菜搁地窖里拿上来了。
夏小满指了指头发,道:“她去了,我头发没发打理……”想使唤她的人?那也没门!
夏秋令哦了一声,道:“那你快点儿啊,面等你和呢。”
“啥?和面?这是要做什么?”夏小满瞪圆了眼睛,她从小就和面食没缘分,饺子皮就没擀圆过,包了馅就没掐严实过,上锅蒸还能维持个形儿,要是下锅煮,那铁定是片汤。包子这种更加技术的干脆不用提。如果一定要说她还算会做什么面食的话……泡面算么……>_
“烙饼……”夏秋令甩头跑了,余音袅袅。
夏小满一掌拍上桌子,咬牙切齿道:“烙、饼?!我没听错吧?!”叫她吃饼还差不多!
豆蔻吓了一跳,瞧了她半晌,也不敢说话,迅速把头发梳好伺候她穿了衣裳,然后亦步亦趋跟在怒气冲冲雄赳赳气昂昂的夏小满身后,往厨房进发。
肇氏站在厨房门口,揉着腰,正指挥着夏秋令劈白菜帮子:“……别扔别扔,败家玩意儿,说了多少次了,不就烂了一块儿么,烂的切下来,好的留着!今儿这还是剁馅,又不要条儿要片儿的!”
抬眼见了夏小满昂首挺胸过来了,她一皱眉,道:“哎呦,你这穿的什么,穿这衣裳还能做饭啊!沾脏了就糟蹋了!赶紧的,二丫,去给你姐找身衣裳去。”
“娘。不用找了。”夏小满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站了,“你也知道我先前摔了一跤碰着头了。做饭都不会了。别再做些什么难以下咽的东西,再委屈了你们的胃。”
歇了中觉,肇氏这火气本来消下去不少,这会儿见大闺女又用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度,她这火“腾”一下又上来了,怒道:“你倒是出息了,做了姨奶奶就忘了本了?!给爹娘做饭都不肯了?”
“您可别拿孝道压我。”夏小满冷笑了一声,“我都说我全忘了。不是不肯,是不会。您今儿就是说出花儿来,该不会我还是不会,这是没法子的事儿。您腰闪了,也不能做饭了?旁人也不能做饭了?那就出去买点什么吃吧,不是才给了您银子?”
肇氏呸了一声,伸手指着她骂道:“黑了心的小蹄子,这给你狂的,打进门就跟老娘摆谱!你跟谁甩脸子?谁欠你的啊?!嫁了年家跟嫁了玉皇大帝似的!你得意个什么?……”
原来你还有资格提黑心?夏小满倒笑了,一字一顿道:“娘,我的亲娘,您可说错了,孩儿我不是‘嫁’到年家的,是‘卖’到年家的。”
肇氏正骂着听了这句,忽然就彻底卡壳了,呆了一呆,而后死命的拍着自己前心,真像是被什么噎到了,想把那堵在食道里的东西拍出来一样。
谁是杨白劳?谁欠谁的债?
夏小满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哪吒的还肉身于父母来。当然,这爹妈可跟李靖夫妇没有可比性,只是“原版”被卖了死契,算不算一种“还债于父母”?自那通红的手印按在卖身契上,堪比哪吒那周身的鲜血吧。往后,可还有她的债?
她没吵架的兴致,论吵架,这泼妇还不上档次,虽然她没想撕破脸,但是话赶话赶到这里了,她还是得说清楚,别张口闭口的孝心黑心的,没的让人恶心。
她森然道:“你欠没欠我的,只有你自己心里知道。但是,从你卖了我那天起,我就不再欠你什么了。甭拿孝心说事,那卖的是死契,你心里有数,对吧。”
肇氏拍了好一阵子,顺过气来,盯着夏小满,狠狠的啐了一口:“那你也是老娘我生养的!如今你当是改了姓了,良心也被狗叼去了吧?混犊子!你个混犊子!!……”
原来黑心之后她还敢提良心啊。夏小满望望天,日已西垂仅存余晖,四下灰蒙蒙的,院里本就空落,这般光线下更显得萧索。
真假,就像劣质的摄影棚布景,还是一场劣质的情景喜剧。
她忽然懒得观看了。回家得了。可怎么走呢,就主仆两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行李多果然是麻烦。雇个车吧,又想去看看集市啊,要不就先不回去,找个客栈住下?找个……悦来客栈?有间客栈?新龙门客栈……咳咳……>_
或者就此跑了?
银子不是问题,户籍是。她叹了口气,告诉自己,冲动是魔鬼哇是魔鬼。现在走不了,住客栈也是异想天开之举,做人要现实,做事要踏实。
她这个观众耐性耗光的时候,配角和龙套登场了。
夏昌化急匆匆往这边来,随后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厨房出去了的夏秋令,再后面蹦蹦哒哒的跟着条小尾巴夏有敬。
肇氏还拍着心口窝,反反复复的骂着“混犊子”,夏秋令过去要扶她,却被她一把推到旁边。
夏昌化瞪了眼喝住妻子,转而向夏小满道:“大丫,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知道你娘么,最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你和她置什么气!你是不知道啊,你娘素日可想你了,总念诵你,你说这好容易回来一趟……你说说这……唉……”说着摇头叹气,做无限惋惜状。
原来她就是这么想我的啊……一口一个混犊子骂着,她可真想我。夏小满心里翻了翻白眼,睁眼说瞎话,啧啧,老爹您飚演技么?
她带着讥讽的笑容,等着演技派的老爹说下文,谁知道小龙套跳出来了。
夏有敬是一过来就奔到新姐姐近前的,这会儿好容易插上话,忙拽着她嚷嚷道:“大姐不走,明天还要带我上街里!”
夏昌化恼道:“别浑说!你姐住的好好的,多暂要走了?再浑说揍你啊!”
夏有敬是独苗苗,从小被惯着宠着,爹妈虽然总把“揍你”挂在嘴边儿,却是雷声大雨点小,没几次动真格的,因此他也不怕,乍乍着胳膊,嚷嚷道:“不揍我!是你和二姐说的‘赶紧去,别让你大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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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今朝犹喜带霜开 21、旧债③
更新时间:2009-1-10 18:12:56 本章字数:4131
圣诞快乐~~^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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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着小孩子的面儿一定要谨言慎行,切记切记。
夏小满噗嗤一声笑了,忍不住伸出手来把小鬼头揽到身边,揉了揉他头发,瞧着一脸尴尬的夏昌化,看他准备怎么往下接。
谁知道聪明的老爹不接话,而是转而去吼夏秋令道:“二丫,你傻站着干啥呢?赶紧做饭去!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做,想饿死咱们啊?!”
肇氏本来还在原地捂着心口窝作效颦状,眼睛往上翻翻着,露出大半眼白,但却不全是气的,也是还没想出台阶下来。听了丈夫这声吼,她眼珠子咵嗒撂下来了,也吼二闺女做饭,然后自个儿先带头往厨下走,把烂摊子留给丈夫收拾。
夏秋令被爹妈吼得委屈,小脸抽抽着,扁着嘴,却也不敢说什么,一步三蹭进了厨房继续洗白菜。
夏有敬见没人搭理自个儿了,忙拽着夏小满的胳膊又道:“大姐不走,明儿带我上街里!!”
夏小满拍着他的小脑袋笑而不答,心里迅速盘算着以带着个小鬼头上街为由出去划算不。理由是充分的,但是风险也不小:本身这不是个老实孩子,得贼闹腾;其次,不知道这时代社会治安好不好人贩子多不多,别再把孩儿弄丢了——她觉着本来旧债已偿,都不欠这家什么了,这要整丢了人家唯一的儿子……这债她是如何也还不起了。
她在盘算,老爹也在盘算。
夏昌化本来恼儿子的大实话,整想着下面的安抚闺女,说什么不能让她这么走了,年府是什么人家?岂是他们这样的平头百姓惹得起的?闺女这般气势,想必在年府也是得了势的,别说旁的,就是使个管家出来,就能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他听到儿子磨着夏小满要上街,脑里灵光一闪,妙啊,正愁明儿没由子支走闺女呢,这不是现成的由子!他倒没想过拐子问题,因为集市里他们巷子不远,这老疙瘩又从小就野惯了,不大点儿时候就不爱在院儿里呆着,谁出门都想跟着,平时夏秋令被打发出去买盐米时候,这小子也总跟着去,姐弟俩人从没出过事。
夏昌化拿定了主意,便借着儿子这句话向夏小满笑道:“大丫啊,既然你弟这么央磨你了,这左右明儿家里也没什么事,你便带他上街转转——好好转转,你也有年头没回来了不是,好好转转,晚些回来也成。”
嗯?夏小满诧异的望着老爹,第一个反应是,老头儿想使唤小鬼儿骗她的钱。她下意识低头去瞧了瞧小鬼头,小鬼头正眼睛一眨不眨的瞧着她,满眼都是期待,就差没流口水了。她不由哑然失笑,这么个小鬼儿,能骗她多少银子?真是多虑了。都怪老爹爱财的表现忒明显,她都不会往别处想。别处么,如果不是为了钱财,是为了什么呢?
夏小满没回话,夏昌化也窘在当场,十分尴尬。闺女好像变伶俐了,他忧心忡忡,更糟糕的是闺女变厉害了,若是知道了明儿姚家来人,再大闹一场……这可不成,他费了多少口舌才把二丫说给姚家的!眼瞅姚家聘礼要进门了,这节骨眼上不能出岔子!他刚想添几句话,想法子把闺女妥妥当当的支走,就听闺女张口答话了。
“带着弟弟出去转转也是应该的。”夏小满挂着笑,“只是,爹爹,小满不认得路。而且弟弟年纪小,年节又是人多,这要有个闪失,小满可是万死难以谢罪啊~~”
夏昌化听到“只是”这个转折词时,还以为没戏了呢,听到是这两件事,不由放下心,忙笑道:“大丫莫担心,有敬打小就周围转悠的,他认得路!叫他带路就是了。”
看着老爹一点儿没担心儿子会不会被拐,夏小满觉得有点儿诡异,莫非社会治安好到这种地步了?管他呢,小鬼头要真能认路自然最好,如果不能也没啥,她以前独自出差到陌生的城市,靠地图那是压根没用,还不是靠鼻子底下那张嘴,没处打车还没处问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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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十早上,夏小满赖在热乎乎的被窝里都不想起来,幸好茴香有先见之明,多带了被褥来,昨儿晚上倒没觉得冷,但不知道是坐车累的,还是床太硬睡得不舒服,她就觉得腰也酸是浑身骨头缝也疼,动也不想动。
她却是有心想不出门了都不行,还没起身呢,小鬼头就杀进来了,连吵吵带喊的,又脱了鞋跳上床来揪她起来。夏小满咬碎银牙啊,心想将来一定不要生儿子,还是姑娘老实,儿子忒闹!
好不容易忽悠好了小鬼儿哄他先去吃饭,夏小满起身洗了脸梳了头,还没换上大衣裳,夏秋令抱着一摞衣服进来了。
“姐,娘让我拿衣裳给你换上,说你穿那身好衣裳忒扎眼,怕遇了歹人……”夏秋令口里是和夏小满说这话,眼睛却瞄完夏小满头上的首饰,又去瞄桌上的妆盒。
豆蔻接过衣裳抖开给夏小满看,都是素布的,颜色料子都是平民版,虽然是半旧的,但是很干净,也没有什么有碍观瞻的补丁。
夏小满点点头,她原来也担心过自己自年家带来的衣裳太招摇,这可是贫民窟!现下这身要穿上了,确实很劳苦大众防贼防盗,她容貌本身就是丢人堆里找不出来的那种,再穿这么一身,那真是劫财劫色的都轮不到她了。安全第一。老娘想的还算周到,当然,十之九九不是为了她的人身安全着想,主要是为了财产安全考虑的吧。
夏小满里面还穿自己的袄,外面罩上这身衣裳,为了维持协调性,她叫豆蔻把她头面都去了,只留个普通的攒珠梅花簪点缀,耳上也换了对儿小玉塞子。
夏秋令的目光就跟着豆蔻的手,在妆盒里外那些闪烁着润泽光芒的银钗玉环上流连,其实首饰并不多,也未见珍贵,却依旧是缭花了她的眼。
夏小满瞧在眼里,心里叹气,却是没法子许她什么的。因为这些首饰都是有数的,大户人家多有讲究,什么季节什么日子戴什么样式的东西,若到时候没的戴了,被挑了毛病,她连带她俩丫鬟都会倒血霉。
夏秋令似乎察觉姐姐和那丫鬟都在瞧自己,忙敛了目光,讪讪一笑,道:“姐收拾吧,我先去了。饭好了,在厨下。”说完逃也似的跑了。
夏小满摇了摇头,叫豆蔻也换了夏秋令拿来的旧衣裳,开箱取些银子带在身上,又特特带了条长布带,准备上街的时候把没一刻老实时候的夏有敬栓她胳膊上。虽然很像溜猴,但安全第一,这么着能避免小鬼头走丢——唔,除非俩人一起丢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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巾子巷出去往南不远有条雀儿街,最早是花鸟鱼市,虽没什么上品,却有一些附庸风雅的二流富户喜欢来逛,寻些瞅着体面又不贵的回去养着,日子久了,就从小吃到日杂各种铺子都滋生出来,再往后,倒是花鸟没了,成了个中等规模的集市,卖什么的都有,倒是便利了附近住户的购物。
夏小满胳膊上拴着夏有敬,身后带着提篮子的豆蔻,挨家铺子逛荡,算是市场调研。
其实夏小满从前就有一个愿望,想在有闲钱的时候买个门市开个小铺子,像那种鲜花礼品店,不拘单一类别的货物,什么漂亮什么好玩卖什么,从首饰到玩具,从古玩书籍到衣帽鞋子,凡她喜欢的就进货,然后只卖给瞧着顺眼的顾客,名字都想好了,就叫琳琅阁。
这更像一个游戏,不以赚钱为目的,主要是自我娱乐。当然,前提是,你需要有很多钱,还不用担心日后的生计。所以,至始至终,那都只是个愿望,她也不过是幻想一下罢了。
现在,她穿越了,本以为离这个愿望近了,可真到了民间,才发觉这个愿望是离她越来越远了。就看这样三流的居民区吧,别说专门的商品铺子,就是最最普通成本最低的日杂铺子,真要经营起来,没有二三百两本钱,怕是玩不转的。房租、伙计工资、上货流动资金、税金,夏小满掰着手指头算来算去,除了水电费,真没有什么是比现代费用少的,而且靠近居民区开这样的小铺子,还得备出些来供人赊欠的,都是街坊邻居,你不赊欠没人来买;你赊欠了,就等着往里压资金吧。
还要从长计议啊,首先是攒钱。夏小满叹了口气,看着一旁往嘴里胡塞零食的夏有敬,无限惆怅,要是可以像小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就好了。
她一路买了些酱豆、柿饼等好存放的民间小吃,准备带回去给众人分分。虽不值什么,但在府里也是吃不着的,好歹出来一趟,也是个人情来往的意思,看来还得在年家呆上好一阵子,人际关系还得处好不是。
然后又给夏有敬买了顶周星星版韦小宝那样的老虎帽子,他本来吃零食沾的两腮全是渣渣沫沫,像个小花猫似的,这会儿又戴个老虎帽,瞅着滑稽极了。本来他今天特能折腾,东跑西颠的,若不是有个绳子拴着他和夏小满,人不丢就奇怪了,可这会儿夏小满瞧着他这笑模样,还是忍不住俯下身亲了亲小鬼头的小花脸,有个孩子到底是有些乐子的。
夏小满也吃到了“穿越女最爱的冰糖葫芦”,这是穿越文里最常用的引发艳遇的道具,可惜她吃光了所有山楂,也没瞧见骑着白马的御弟哥哥从东土大唐来。
太阳升到正头顶,到了午饭时间,夏小满就近挑了家馆子进了门,小二迎了上来笑道:“呦,夏二姑娘,来打酒啊?对不住,今儿散的没了,剩下都是五十文一壶的。”
夏小满走这一路也不是第一次被认错了,她和夏秋令容貌本来就像,现在带着风帽掩住妇人发式,身边又跟着夏有敬,难免被错认。她照旧不反驳,只应着,笑道:“今儿不打酒,得了些赏钱,过来吃饭。有雅间么?”
这馆子到底不比闹市区的大酒楼,二楼的雅间也非常简陋,不过是木板隔开的小空间,门上还挂着夏天用的竹帘子。夏小满问夏有敬要啥菜。答案非常简单——肉。她哑然失笑,点了四菜一汤,两样纯肉,两样炒肉,再加排骨汤,全方位满足小鬼儿要求。
店小二见夏家人下馆子,就觉着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见点了这么多菜,又担心他们没银子会钞,因此应了声却站着不动。
夏小满以为是要小费,心道幸好年谅给的二十两银子她扣了十五两,不然这次回趟家花销不小她可是要肉疼的。她冲豆蔻一努嘴,豆蔻也知道是要给赏钱,便取出了二十文穿成串的青钱递给店小二。
那店小二的嘴巴可以塞进去鸭蛋了,夏家可是出了名的铁公鸡啊,今儿……他不是在做梦吧?!他半天才回过神来,也不担心结账问题了,忙不迭谢赏,匆匆跑下去叫菜。
没一会儿功夫,就听见噔噔噔的脚步声从楼梯一直延伸到他们雅间门前,夏小满还以为是店小二上菜呢,笑着向豆蔻道:“啧啧,赏钱没白给,还真快!”
谁知竹帘一挑,却进来个陌生男子,沉着脸向夏小满道:“今儿到你家下聘,怎么你还在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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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今朝犹喜带霜开 22、旧债④
更新时间:2009-1-10 18:12:57 本章字数:37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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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糖葫芦在穿越文里通常有着非比寻常的魔力,比如,引发艳遇。
当然,有时候系统会延迟,比如,现在,距离夏小满同学吃掉冰糖葫芦足有大半个时辰,山楂可能都消化成糊糊了,艳遇对象才登场。
当然,也有时候……唔,上帝也可能会出现投递失误,发错艳遇对象,比如,眼下……
所谓艳遇,首先得有个“艳”字吧?!
话说眼前这位大哥虽是相貌周正,可也只是周正而已,离那“艳”字未免差得太远。
夏小满同学前世容貌跻身二流美女之列,多少也遇到过几次这样故意搭讪的,不过,前世今生,这次是搭讪对象质量最差的一次。她唏嘘了一下,到底是现在容貌不比从前了,连来搭讪的人都降低一档,然后非常淡定的笑道:“这位先生,您认错人了……”
她话音未落,身边儿小鬼头却已经跳起来向来人扑了过去,兴奋的喊道:“姚二哥!”
嗯?熟人?夏小满一时错愕,而后脸微微红了起来,咳咳,好吧,是她自作多情了,不过也怪这人说话缺了主语好不好,害她以为是故意搭讪,原来也是把她当夏秋令了。不过……刚才他说什么?下聘?!小妹要嫁人了?她没注意这词汇背后的深刻含义,也全然忘了原版也是十五就嫁人了,倒开始唏嘘起早婚问题来了——丫头才十四,怕还是虚岁,啧啧,“小”妇人……
那被叫做姚二哥的男子亲昵的拍了拍小鬼头的后脑勺,转而不甚高兴的向夏小满道:“你今儿怎么还……”他忽然愣住,此时夏小满已经除去了风帽,露出了妇人的发式,他仔细瞧了一番,而后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声音也不大自然,道:“小满?小满?!你回来了……”
原来真是熟人,还认识她?夏小满忙也站起身,客客气气打官腔道:“您好。抱歉哈,瞧我这记性,这几年没回来,瞧着您面善,却有些个叫不上来了。您别见怪。怎么称呼您?”
那姚二闻言表情僵硬起来,忽然就紧着往这边走了两步,这一动,也连带着拽着他衣角的夏有敬跟着一趔斜。衣角沉了,他也浑然未觉,只愣怔的盯着夏小满瞧。
夏小满正疑惑于他的反应,一旁的小鬼头嚷嚷开了。小家伙不谐事,哪里瞧人家眉眼高低,只一味拽着姚二的衣裳嚷嚷道:“二哥,二哥,你许给我的面捏的大马还没给我呢!!”
姚二被他这么一唤方醒过神来,低头瞧了小鬼头,尴尬的一笑,稳了稳心绪,哄他道:“二哥多暂赖过你东西?少不了给你的。这么着,你一会儿就跟你板凳哥哥出去,老张家面人铺子里的老虎、大马随便你挑,好不好?”
“好!好!好!”小鬼头兴高采烈的,连着拍手点头。姚二宽慰的笑了笑,转身唤门外的小厮板凳进来。
好什么好?!夏小满警惕性还是很高的,谁知道这二哥是哪个庙的神仙啊,就算是有敬认识的,那就不是人贩子了?不少孩子都是熟人诳走卖了的呢。她忙点手唤小鬼头:“有敬,听话。过来,姐这边儿来。”
谁知道小鬼头只想着漂亮的面人儿,磨磨蹭蹭的不肯过去姐姐那边,倒是一见姚二的小厮板凳进来,立刻蹿到他身边,紧紧抓了他胳膊。
那叫板凳的小厮被突然扑过来的夏有敬唬了一跳,镇定下来便忙给自家主子和夏小满行礼请安。因着方才有人报给他家主子的是说看见夏二姑娘带着兄弟街上逛荡呢,这会儿他在行礼的时候,便口称问夏二姑娘安。
“不是二姑娘。”姚二沉声道,却没有纠正该叫什么,转而吩咐道:“你带夏家小爷去老张家面人铺子挑玩意。”
“等等。”夏小满出言喊住两人,她觉得姚二十分奇怪,哪里敢把弟弟交给他,更加不打算和他有什么往来,因向姚二客气的笑道:“我弟弟淘气,不劳您费心带着。还是不必去了,回头我买给他。”说着又板起脸来召唤小鬼头,她心里这个后悔哇,方才因着要吃饭才解开俩人胳膊上捆着的带子,真是解早了,要不这会儿一扥绳儿他不就过来了,何必大费口舌。
姚二似有所思的直盯着夏小满沉默不语,板凳没主子吩咐自然是不敢动的,小鬼头呢,身子缩在板凳身后,探出头小脑袋,扁扁嘴一脸可怜相,却是眼珠子滴溜溜转着瞅着姐姐。
夏小满这个气啊,那就先送客吧,回头再收拾小鬼儿,当下正色道:“这位,想必您也忙着,我们就不耽搁您了,是亲戚朋友呢,就请改日到家里叙旧吧。现在我们正要用餐,不便相留,麻烦出去时候把帘子给我们撂下呗,谢谢。”说着做出个请出去的手势。
板凳变了脸色,姚家经营着几家车马行,在城北这一带算是数得上的大户,便是京里有头脸的巨商富户见着也要客气两句,何时有人这般不恭敬的下逐客令?他虽不知道这女子是谁,但瞧着是和夏秋令甚像,又穿得半旧的衣裳,便只当是夏家亲戚。夏家铁公鸡的名声在外,没几个人心里待见的,板凳这会儿见夏家人这般行事,竟似要打发了自家主子的样子,不由有些恼。他偷眼看了主子脸色不大好,当下先一步正色道:“这位姑娘也是夏家人吧?我家主子可马上就是夏家二姑爷了,您这般待正经亲戚,可不大……”
“闭嘴!滚出去!”他话没说完,就被姚二喝住。他不由一哆嗦,见主子脸色更难看了,忙作了个揖,退了出去。
小鬼头倒是会挑时候,他听不懂大人说的什么,见板凳出去了,忙也跟着往外跑,任夏小满怎么喊他也不理。
夏小满还没消化那声“二姑爷”呢,就见夏有敬跑出去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忙要往外追,却被那姚二拦住。他本是想去拉她胳膊,但似乎强忍住,只伸出手虚挡一下,沉声道:“板凳做事还是妥当的,有敬他带着你放心。”
夏小满退了一步拉开两人距离,挑了挑眉,妹夫?那确是正经亲戚了,无需防备他拐孩子,但到底是个外人,这么把个独苗苗交给这莫名其妙的家伙,她怎么放心?她根本没理会姚二说的什么,直向外头吼道:“夏有敬,你给我进来,不然……不然我再也不带你出来玩了!”
这句话比“揍你”有效多了。夏有敬小脑袋顶着竹帘子钻进来,可怜兮兮的咔吧眼睛瞧着姐姐,吭叽道:“姐,我要大马。”
姚二皱了眉头,道:“小满,你这是……不信我?”
夏小满翻翻眼睛,心道,见鬼,我凭什么信你?妹夫……?哼哼,妹夫,瞧眼前人衣着体面,出入有小厮跟着,当是个有钱人,而从面相上看这年纪可不小,得有二十四五吧,总之呢,这样的人,绝、不、可、能、没、媳、妇!!
莫非……她眉梢抽抽起来,老爹不是又把妹妹卖给人家当小妾了吧?!夏家都成卖闺女专业户了。
她瞧着此人越发不顺眼,哼哼两声也没回答,还冲夏有敬瞪眼睛招手。
那姚二一直注意着她的表情,末了叹了口气,低声道:“小满,你便是有怨……也不必这般……便叫这小姑娘跟着有敬一同去吧……我也有几句话……想同你说。”
夏小满一哆嗦,心头涌起了非常非常糟糕的预感,这个说话的神态语气内容……要坏啊,一般这么说话的,十之八九是有点儿啥啥关系的吧……但愿,是她看多了狗血剧导致神经过敏了,阿门。无论如何,她不想再添麻烦,这可不是一般的雷区。
她当机立断,敛了笑容,认真道:“这位,不知道怎么称呼您哈,我呢,前阵子不慎摔到了头,过去的人啊事啊都不记得了。我不知道你家的规矩,许是下聘的时候新郎可以不露面?那您要不忙,就自个儿这边吃饭。恕不奉陪。”说着给豆蔻个眼色,豆蔻忙拿起篮子等七七八八的东西,跟着夏小满往外走。
“小满。”姚二再次拦住她。
忘了。
借口便借口吧,偏用这样刺心刺肺的词。
他苦笑一声,竟有些恍惚起来。
最后一次见她时,她一身孝服,眼睛哭得红肿,脸微微有些曝皮,端得纤柔怯弱,让人心生爱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是最后一面的缘故,这些年他每想起她,脑海里都浮现这般景象,抑或,在他心底,只有这般想象那个女子是哀怨可怜模样时,才会觉得她身不由己而心却属他,才不枉他待她的情谊。
而如今,她竟然说,忘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成了个笑话。这比什么都残忍。
原版夏小满如何,已无从细究,但现存版的夏小满素来不是好脾气的兔子。从容淡定靠的是长期磨练和控制,一旦失控,那她可是标准的暴龙一枚。
她这会儿是腰也酸肚子也饿,心里烦躁极了,突然就很想一脚踹过去,然后踩着这厮的脸出去。呃,当然,只是“想”而已,一来,她外面还系着条厚绵裙子,想高抬腿也不很容易;再来,这是妹夫,虽然貌似不着调,但是她这一脚踹下去自己解气了,回头这厮给妹子小鞋穿,那她就是罪人了。
因而,她只寒着脸,咬着牙,丢出两个字:“让、开。”
姚二根本没动,沉声道:“小满,便是恼我……”
“得,您歇了。”夏小满一挥手,不耐烦道:“您哪位啊?我说了不认得你。我说我摔了忘了以前,你爱信不信。有什么话,你也别这儿说,是亲戚什么的,你就有空我家说去。我要回去了,请你让开。”
“不认得。”姚二勉强牵了牵嘴角,放低了声音,近乎耳语,“不认得。……姚庚。在下姚庚。戊己庚辛的庚。从前你除了自己的名字,就只认得我给你的锞子上这‘戊己庚辛’四个字。现下,可记起了?可认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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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旁的话也不多说了,让您郁闷了的话,我道歉;您拍砖,我挺着。
以上。
十六顿首遥拜。泪流满面的爬走。
卷二 今朝犹喜带霜开 23、旧债⑤(2500加更)
更新时间:2009-1-10 18:12:57 本章字数:3835
2500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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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顿首遥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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锞子?!
夏小满腿肚子一软,她以为那是长生锁,也当过是穿越道具,咋就压根没想到会是个定情信物呢。
苍天!她岂不是见天把一个不定时炸弹挂在脖子上!!
夏小满手攥着衣角,强行遏制住自己要往脖颈间摸摸那“炸弹”的冲动,想起那被磨得溜光的锞子、那近乎褪尽颜色的红绳、以及茴香所说五年来贴身带着之语,她长长叹了口气,孽缘啊……
“原版”身上到底多少层债?卖身还了父母的,又拿什么来还情债?
又是,旧债最难偿。
不,不,她不要还原版的情债,她照顾年谅就已经算为占用“原版”身体尽了义务了,她没义务在去管其情债!又是这么狗血的情债!这个人,现在是妹妹的未婚夫!
苍天,为啥人家穿越碰上的都是天雷勾地火,她这边碰到的都是狗血闹剧呢?!她到底是啥命哎~!
夏小满回头瞧了一眼和自己只隔一步远的豆蔻,见她脸色无异,也不知道她听到了什么没有。这事儿必须有个了断,她不知道这个疯子一会儿还会说出什么来,就算豆蔻不是粽子,有些隐私话也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她有气无力的道:“豆蔻,去照顾一下有敬。一会儿你们在外面买点儿什么吃吧。”
豆蔻犹豫了一下,还是应声行了礼,跟着出了门。
听着脚步声下了楼。夏小满叹了口气,重新坐到桌边儿。
她现在唯一想的就是,咋能不叫这狗血淋头。
她看了一眼也坐了下来的姚庚,深吸了口气,道:“我饿了,能叫先上菜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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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庚瞧着面前这个吃得极香的女子,全然忘记了刚才她怎么刺他,这会儿只剩下微微的心酸,她过的到底是怎样的日子,头上没个像样的首饰,身上穿着半旧的衣裳,又是碰着了头忘了旧事——到底这又是怎么回事,谁知道是不是遭遇了些龌龊事?他先前想质问的话尽数没了,只化作一声叹息,他道:“小满,我赎你出来吧。”
幸好夏小满没有在喝水喝汤,不然一定会被呛到,就这样,她还是被饭噎了一下。这话说的,忒歧义,咋听着跟她被卖进窑子了似的呢?!
“话说吃饭时别说这么呛人的话。”她没好气的应付了一句,喝了口汤顺了饭食。她到底有点儿动心了,这么久以来她图个什么,不就是想要个自由身么!赎出来,是不是就是自由身了?!
但她的心动没持续多久,理智又占据思想高地了。死契,赎得了吗?他为什么赎她?赎了她之后呢?如果只是换个主人,从年家换到姚家,那不一回事么?
“然后呢?”她开始推算能获得自由的概率。
姚庚一怔,他说话时其实并没有仔细考虑过这件事,因为在今天之前,他都不曾想过今生还能再遇到这个女子。从前的那些难受和快活一起翻滚上来,让他格外煎熬,他顿了顿,道:“小满,咱们是定过亲的。”
夏小满的下巴快砸到脚面上了,原来还有过这么一出!她脑里忽然清明起来,想起今日家里下聘却特特瞒她,再想想老爹先前紧着要她带有敬出来逛街,心底了然,也是因着先前有过婚约,这是怕她捣乱吧。莫非是爹妈贪图年家的银子,把她卖掉,然后换了妹妹给姚家,所以才怕她的出现影响嫁妹?
天,她真委屈!这要是早早告诉她了,她躲还来不及呢,肯定老老实实找个小黑屋一呆着,绝对不会露面,哪里会像现在这么衰,叫人堵个正着!
想着家里那乱糟糟的事,再瞧着挂着一脸情痴状等她回复的姚庚,她忽然上来一股火,冷笑一声,道:“定过亲是吗?想赎我是吗?我倒想问问,想赎人,您早干嘛去来着?既然是定了亲了,你就眼睁睁瞧着我被爹妈卖了?然后五年不闻不问的,这会儿又和我说你要赎我?!现在您老让我说什么?让我谢您恩典?!我谢您啊,您要有心,还是离我远着点儿吧!”
姚庚攥着茶盏的手一紧,像被撕开了结痂的伤疤一样,心里抽抽着疼。
当年,他岂是不想去赎的?
当时定了亲,未到迎娶吉日,夏小满的祖母便过世了,依规矩要守孝三年,按照短里算,守二十七个月便可。他哪里想过会有什么变故?只实心等着。因跟着家里叔伯跑生意,去了北边儿贩马,待回来时,等待他的,却是亲事退了、夏小满被卖给了年家的消息。
那一年他才十七岁,虽然跟着叔伯跑生意历练了些时日,可仍躁的紧,想也没想就去夏家诘问。夏家含混其词,他越发气恼,认定年府抢人,又是一股怒火烧没了理智,径直跑去年府讨公道。甚至报了打官司的心。
谁知道,年家管家平静的告诉他,年府找什么样的人找不到,何必要“抢”?年府原也只是纳女并非买奴,是夏家自愿卖了死契的——卖了死契就和从前断了一切干系,亲人不再是亲人,这孝也就不用守了。否则,等冲喜的,谁还能收个守孝的女子先供着?
白纸黑字签名画押,他只觉得荒谬,再无话可说。
也无力再去找夏家了,他身心俱疲回了家,却被爹爹二话不说打了一顿,撵去跪祠堂。娘来探他,却是哭天抹泪的劝他不要给阖家惹祸。
他虽是家中老二,可比大哥还有福气,打小家人就没亏过他,事事依他,给了他比大哥更多的银钱和自由,可以说,他一直顺风顺水,从没被要求过什么,如今,娘只有这么一个要求……
他在祖宗牌位前磕下一个头,头皮贴着冰凉的地面一直不肯起来,那寒意直渗到骨头缝里,盘亘郁结,遍布全身。
彼时,打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他,第一次知道了世上还有一种苦叫“求不得”。
有些个东西,沉积在心底,会缓慢的发酵,直到一腔子溢满酸楚,说上几句,那酸水便会反上来直呛得脑门子生疼,再说不下去,姚庚苦笑一下,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小满是怨的,他又何尝不是怨愤的。但到底,是他一开始妥协了,没能去想法子赎她,装聋作哑过了五年,现下再提,她便是恼了,也是应当的。
他盯着她磨得发白的袖口,道:“我知道你怨。我也……。我不想让你受苦,你放心,便是再难,也会想法子赎你出来。”
夏小满默默听着,就着段子下饭。若说一点儿没反应,那是假的,但是她又不是情怀总是诗的豆蔻少女,这样的故事对她来说没太大震撼,谁的人生是一帆风顺的?她也是趟了几条河过来的人。她甚至不无恶意的想,“原版”又不是美女,他这么持久的难以忘怀,许是“因为得不到,所以才觉得好”。
肚子里有食垫底了就没那么烦躁了,她平静的扒拉了最后一口饭,不轻不重的撂下饭碗,擦擦嘴道:“好,那你赎我出来,我没怨了,你也没了,然后咱们再没相干了。”
再没相干?姚庚心又凉下去了,不由强调道:“小满,咱们是定过亲的!”
夏小满淡淡道:“那又怎样?你别告诉我你尚未娶妻。就算没,你现在也和我妹妹定亲了。”她可没有做娥皇女英的觉悟。
姚庚一时语塞,半晌才道:“秋令的事……我本没应,你爹爹再三说了,后来是惠娘应下的……。惠娘你是知道的,此番也必不会为难于你。”
夏小满对这卖闺女上瘾的老爹已经再无任何感想了,只挑了挑眉:“我说过我忘了,不是骗你的,是真忘了旧事了。这惠娘是……?”
姚庚道:“拙荆。”
夏小满翻了翻眼睛,笑了:“那我恭喜您了哈。确实得个贤良淑德的好夫人。我呢,没这个福分‘伺候’您。摊上这么个爹妈,我妹的事我管不了,但我自个儿脑子还没进水,还管的了自个儿。我且问你姚二爷,要为妾,我为什么放着豪门姨奶奶不做,要到你家为奴为妾?”
姚庚皱了眉,道:“小满,你又不是不知……唔,便是你忘了吧,且说惠娘与我成亲七载,儿女皆有,素无过失,你倒叫我休她?你便是怨,也不当怨到她头上,当初不也……哎,现在这般时候,你竟同我讲这些个……”
休妻?夏小满晃了晃脑袋,咋跟她像个逼婚的小三儿一样?拜托,她又没说要嫁他,她这是就事论事,在反驳,在划清界限好哇!而且,嘿嘿,是不是男人不想和老婆离婚都这么套话?什么结婚多年啊,有儿有女啊,自然不能说离就离啊……
嗯?等等,成亲七载?
她忽然想起来,“原版”嫁去年家才五年!!
稀里哗啦,夏小满心底犄角旮旯仅存的一点点儿感动也碎成了渣渣。原来打一开始,她就被当成一个低贱的妾对待。她忽然有种被耍了的感觉。
她慢慢的伸出手,握住桌上的饭碗,深吸了一口气,镇定道:“当初,咱们定亲,是你要纳我为妾?”
姚庚理所当然的点点头。
然后,迎面飞过来一只饭碗。
夏小满拍案而起:“纳妾!纳妾你还装什么情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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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这两章写的我快崩溃了,反复的推翻重写再推翻再重写,纠结了好几天,废了两万多字,成功的把我所有的存稿都得瑟没了。都是眼泪哇。T_T。
我真是想写的压缩点儿,短点儿,可是还是没做到。实在是没体力再推翻了,就这么放上来了。所以,如果您还是觉得我忒拖沓,我道歉;您拍砖,我挺着。
关于腔调语气的问题,挠挠头,我是东北人,行文里东北腔应该是比较重的……因为自己这么写着最顺溜,您要觉着不舒服,我尽量改……T_T。。。。。至于京片子是咋出来的……眼泪……我也不知道……莫非和认识多了北京的朋友有关……T_T。。。。。
还是那句话,谢谢指出问题的朋友,然后有不满、有bug、有疑问还请留言……^-^
十六顿首再拜。
眼泪汪汪的爬去码字了……
卷二 今朝犹喜带霜开 24、旧债⑥
更新时间:2009-1-10 18:12:58 本章字数:4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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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许久许久之前,他曾被她用梨子丢过。梨子脆甜多汁,她笑靥如花。如今,丢过来的是一只鄙陋粗瓷饭碗,而她,凶神恶煞。
姚庚唬了一跳,待闪身也只堪堪避过头脸,那碗砸到他肩上,又辗转跌到地上,摔成几块。他顾不上疼,霍然站起身,恼道:“小满,你做什么?你疯了不成?”
“你才疯了。”夏小满吼了回去,转而冷笑,“对,我也是疯了。”
她真是疯了傻了看多了狗血剧,姚家便不是官宦,也是有钱人家,怎么可能娶个寒门贫女为嫡妻?只怕肯纳她为妾,都自以为是恩典呢。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夏小满丢下这句话,拎起披风抖开穿上,这个该死的地方,这群自恋的家伙,她一刻也不想呆着了。
姚庚抢步上前抓了她的左臂,恼道:“我的心你便是不知道的吗?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你瞧瞧你身上穿的都是些个什么衣裳,你在年家过的到底什么日子?我不想你受苦,难道这也是我疯了?”
夏小满左臂挣了两下未能挣开,心里有火,右手已经攥拳抡起来了,听了这话,她的手停到了半空,低头瞧瞧自己身上老娘那件半旧衣裳,再抬头瞧着姚庚脸上虽气恼,眼底却带着无法掩盖的心疼,她晃了晃脑袋,放下胳膊,思维方式不同?那就让她敲醒他吧!
她冷冷道:“华服美食,荣华富贵,就是为了我好了?你娶了我回去为的什么?是准备叫我瞧着你们夫妻恩爱子孝父慈合家美满然后自怨自艾虚与委蛇给你们为奴为婢,还是想咱俩你侬我侬让你正牌夫人浸醋缸里天天想法子明里笑脸暗里刀子虐我折磨我我再叫苦叫冤搅和得合家不得安宁?这里头,谁好了?我?你媳妇?还是你自个儿?或者你家人?我告诉你,这里头就没一个人能过舒坦了!甭你想的多好,等过起日子你就知道了,没比这再难受的!你趁早歇了这心思吧。”
她越说越激动,一口气也不歇,连珠炮的说了,姚庚是既没听清,也没听懂,他只觉得自己没有错——他心里爱她疼她,想把她娶回家,好生待她,让她过丰衣足食的好日子,他哪里错了?他便仍固执的问她:“我难道不是为了你好?”
夏小满人也砸完了,话也说完了,火泄了大半,力气也耗了大半,听了这话,就只剩下翻白眼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原先多少还打着些诳他赎自己出来再放了自己的算盘,现在,这心思是全然没有了。便是放了自己,那她这辈子又欠下他的了;况且,瞧他这般模样,便赎出来,也未必肯放;若再追溯,对他有没有能力赎她出来,她也是完全没信心的。
这辈子,你谁也指望不上,你只能靠个儿人。夏小满告诉自己。剩下的,就是了断这段孽缘吧。她不是原版了,而现在这个人也不是彼时那个身份了,现在,他是她的准妹夫。
打心眼里,她不希望妹妹给人做妾去,妾在她眼里是最垃圾的归宿,但她还没冲动到想搞妇女解放运动、或者把妹子一同带走啊什么的,那样同样是死路一条。或者说,现在没的选择。
定者,定也。
夏家悔婚过一次了,因着年府势大,姚家不敢怎样,这次她若是想着忽悠家里再次悔婚,姚家岂能饶过夏家?坑人也不能可一家坑吧。关键也坑了妹妹,真悔婚,妹妹的名声也就此完了。
现下这个男人对于妹妹来说,是不是良人,还没有定论。关键评判的前提条件是——她夏小满能和他彻底断了。
夏小满想罢,用那只自由的右手从领口里扥啊扥,把脖子上的银锞子扥了出来。然后,她这只自由的手也失去了自由。
姚庚双手紧紧的握住她的,眼底满满是欢喜。那个锞子,她没丢,一直贴身带着,他就知道,她的心在他身上,便是她怎样说吧,都只因为她恼了,可她都还是他的小满,一直都是。
夏小满瞧着他那模样,心里叹了口气,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儿不人道,让他情绪起伏这么大,心脏不会出问题吧?她尽量放缓声音,道:“你先放手。”
然后她用被解放了的双手摘下那锞子,在他由惊喜转惊疑再转惊怒的目光中放到他掌心,郑重其事道:“说起来,咱俩实在是谁也不欠谁的。你说你爱过从前的小满,从前的小满也爱过你,这还算扯平的。其实要不,感情上的事也没什么亏欠不亏欠的,没人规定你爱我我就一定要爱你,爱不是交易、不是义务。这些是我想说的,我也不知道你能听懂多少,我也不知道怎么用你能听懂的词语表达了,总之呢……”她合拢他的手指,握住那锞子,道:“你领会精神吧,东西还你了,就让咱俩往后再不相干,个儿人好好过个儿人的日子吧。”
姚庚彻底傻在当场,被她拢紧的拳头又随着她手的移开而渐渐散开,银锞子在掌心摊着,明明没有一点儿光泽,却异常的刺眼。
他逃避似的阖上眼,平复了心神,然后又缓缓睁开,他仍问她:“小满,你到底在恼什么?”
夏小满有点儿无可奈何,死心眼啊死心眼,鸡同鸭讲就这般吧。但心底,又有些可怜他了,能这么死心眼也不容易……。==|||
“没这回事。”她觉得掰扯不明白了。想了想,她挽起外衣的袖子,露出里面藕色软缎面暗纹绣萱草袄给姚庚看,“你不是说怕我日子过的贫苦么,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我过的没你想的那么贫苦。换句话说,那些华服美食你觉得能给我的,我已经有了;旁的我想要的,你给不了我。所以,咱们,就此别过吧。”
*
会钞的时候,夏小满可是真没一点儿想占便宜的意思,但是姚二爷大手一挥,直接记账了,她只好讪讪的把银子揣起来。无论如何,公众场合下,得给男士留个面子不是。
她耸耸肩,想两不相欠,但到底欠下一顿饭钱。
既然蹭了他的饭,就不在乎多蹭他个车费出来,夏小满同意了姚庚帮忙雇马车送他们回去。关键她想尽快回去,现在她不只腰酸疼,小腹也发坠,像是生理期的征兆。
她穿来后曾问过茴香原版生理期的问题,被告知是在每月下旬,颇准,但是自打她穿过来,生理期一直未至。她料想不是穿越后遗症,就是服用忘忧散的后遗症,大夫来给年谅请脉的时候也给她看过,并未说出个所以然来。因着自己没察觉有啥影响,她也就没太当回事,不想赶在这么个时候。
该死,早上腰酸骨头缝疼的时候,胸闷烦躁情绪不稳定的时候,她就应该想到的。夏小满暗暗抱怨自己糊涂,万幸的是现下冬天,衣服穿的多又厚,还不至于出丑。所以,赶紧回去才是正经。
她答应姚庚去找车也是因为他找来快些,但当瞧见车围上赫然绣着“姚记”两个大字时,她华丽丽的囧在当场,肠子都悔青了。
她嘴角抽抽着,勉强道:“这个……不妥当吧。”开玩笑,她是回去示威吗?
姚庚知她意思,但也无奈道:“城北这边几家车马行都是我姚家的……”
夏小满点点头,罢了,这要是特地跑到远些的地方找旁家的,才叫欲盖弥彰呢。
小鬼头双手拿着七八个面人,兴高采烈的讲了半天话了,姚庚抱他上车的时候,他还唾沫横飞兴奋的给人家讲面人铺子里的新鲜玩意呢。夏小满接过弟弟,想着回头威逼利诱想尽一切法子也要堵上小鬼头的嘴巴,别让他说出去今儿见着姚庚的事,在她回年家之前,可不想节外生枝。但是,说实话,她对这小鬼头嘴巴的严实性深表怀疑。
姚庚站在车旁,精神都在左边儿袖筒里的锞子上。她说的话他不尽明白,但他也知道两人再不复从前那般,只是有些个东西永远没法说放下就放下,他甚至不知道要过多久自己才会彻底死心。这会儿,他攥着拳头,只思量着要不要把锞子再给她——哪怕,做个念想也好。
“小满……”他开了口,紧了紧拳头,顿了顿,锞子二字却没能说出,只道:“你自个儿多照顾自个儿,莫叫人欺负了去。不过瞧着你现下……倒比过去强上许多……”
夏小满笑了笑,心道,换了个魂儿了,能一样么。见他认真的模样,她也道:“你也多保重。”
末了,她想了很久的一句话到底说出口了,她道:“我是我,我妹是我妹。”
她最雷替身的段子,憎恶集邮一样收集心上人某些部位替身的那些家伙。那些家伙打着爱的旗号,却与爱背道而驰,苦的不止是那些替身,也苦了他们自己。曾经沧海难为水,若是真爱,就不会去找什么替身拼凑什么念想!——那个人就是那个人,无可替代。
姚庚娶她妹妹到底为的什么?虽然说是她那无耻老爹上门推销,而他妻子应下的,但是在他本人呢,于他的本心呢,若一点儿不想要,为什么还答应要娶呢?没有一个妻子会在丈夫强烈反对下帮他纳妾的。
她不太敢问,不是害怕结果,是缺乏对策,怕问了也是白问,徒增烦恼。可到底还是不愿看到悲剧上演的,她便忍不住强调了这么一句。
姚庚见她这句说的没头没尾的,还道她是担心妹妹嫁来后的生活,他忙郑重许诺道:“我会好好待秋令——便是冲你,也不会亏待她的。”
夏小满怕的就是这句,她认真的重复道:“我不是要你看在我面子上照拂谁。我是要你清楚,我是我,我妹是我妹。”
姚庚细细咀嚼着她这句话,似懂非懂。夏小满见状彻底放弃了,个儿人顾个儿人吧,便不再多说,委婉的表示要回去了。
姚庚这才如初醒一般,应了一声,再次紧了紧拳头,仿佛那锞子在掌心而非袖筒里一样,眼见车帘撂下了,他忽然向夏小满道:“小满……若今后有什么事,送个信来……我……我……必不负你……”
夏小满一愣,叹了口气,她从不相信什么分手后的男女能成为好朋友,因为首先她自己就做不到。分了就是分了,最好是永远不见。但瞧着他挚诚的眼睛,她还是点了点头,今后的事儿谁知道呢?今后的事就交给今后吧。
*
车子快到巾子巷时,对面来了四辆马车,姚记的车夫见了那车围上姚家的族徽,忙把车往旁边赶了赶,把狭窄的道路给东家让了出来。这一带的雇佣马车都是姚家车马行的,所以对面车上的人瞧见姚记字样也没在意,径直过去了。
到了夏家门口,夏小满打发了车夫,小鬼头先一步过去叫门,但他双手都拿着面人不肯放,于是直接上脚去踢门。夏小满忙过去把他拽到身边,然后示意豆蔻去叫门。
来应门的却是夏昌化,他见到夏小满先是一愣,而后并没闪开让他们进门,而是先大声道:“大丫,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夏小满心下生疑,往里面望,视线却被半开的门板挡住。倒是小鬼头等的不耐烦,见爹爹不躲开,就自己拱着撞了进去,边跑还边喊:“娘,姐给我买面人了!!”
夏小满听了这句话,松了口气,她在路上千叮咛万嘱咐的,叫小家伙别乱说话,又空口许下无数东西。幸好小家伙真的记住了,不然她还得摆平麻烦。
但麻烦总是层出不穷。
门被小家伙撞得大开,夏小满没有收回的视线正撞上准备退回屋里的肇氏,脸不由沉了下来。
一旁的豆蔻也瞧得真真的,亲家夫人穿的分明是她早上锁进箱子里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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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就快回年家了……就快了……无力爬走……
卷二 今朝犹喜带霜开 25、算账①
更新时间:2009-1-10 18:12:58 本章字数:39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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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小满二话不说,先往东厢自己屋里去,有恙在身,哪里有闲工夫搭理他们。
夏昌化在她身后跟着,心里着急,搭茬说了两句闲话,夏小满只哼哼两声,压根不理。他跟到门口,被豆蔻以主子要换衣裳为名挡在门外,他便麻溜走开,赶去和肇氏商量主意去。
夏小满插起门来第一件事,自然是看身上咋样。待见红,她倒松了口气,心情一下子就愉悦多了。想起哪个文里的这么句话,“那东西每个月都来,你只觉得麻烦;可若是它不来,那才是大麻烦”,诚不我欺。
垫上了两层绵布夹了对多层细草纸的简易版卫生用品,虽然简易,但很好用。只是,从原料造价上看,很奢侈。先用着吧,等到她贫困的时候,再琢磨发明那啥吧。
她收拾妥当起了身,却发觉豆蔻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
“咋了?”她愕然。
豆蔻扁扁嘴,道:“主子……妆盒……”
桌上,胭脂水粉、头面首饰并漆木雕花的妆盒,一样不剩。
夏小满哼了一声,还行,茶具和香炉没给她拿走。她转身往旁边屋去,果不其然,箱子在,但锁头地上丢着,箱子里呢,衣裳裙子鞋子袜子垫子褥子,那是不用想了,全没了;一些料子好些的包袱皮,也没了;当然,还有箱子底,她那放银子的小匣子,越发不可能独存了。
豆蔻是彻底哭了,抽抽搭搭道:“这是……干什么啊……”
她十分恐惧,若主子这些东西要不回来,头一个倒霉的是她——主子丢了什么,奴才都有过失,怎么说都叫奴才没“守”好,到时候怎么惩罚还说不一定,丢了这么多,又是……主子娘家人拿的,这话怎得说?便被罚死了她都没处喊冤去。
夏小满那边却是轻笑一声,摇了摇头,道:“蝗虫过境。”
她捡起一个锁,瞧见上面有明显的锯痕,挑了挑眉,锁头这东西,对于一个手艺人来说,完全不是障碍,啧啧,原来她那神叨叨的老爹,除了擅长卖女儿外,原来还擅长撬门压锁啊,果然五项全能。
她对某些人都麻木了,他们要不出点儿什么幺蛾子,她才觉得奇怪呢。她揣好一个锁,手里攥着另一个,瞧豆蔻还在耸嗒耸嗒的哭着,掏了帕子递过去,拍了拍小丫头的头:“别哭了,擦干净眼泪,咱要东西去。”
豆蔻闻言大喜,眼角还挂着泪珠儿,嘴角却向上翘起多高,忙不迭抹了把脸,跟着出来。
出了杂物屋却正碰见夏秋令,她脸上画着浓妆,头发却有些凌乱,像是匆忙摘除了首饰一样,刮的东一绺西一绺的,衣衫也不甚整齐。见着夏小满,她呆了一下,也不知道说什么了,怯生生叫了声“姐”,嘎巴嘎巴嘴,啥也没说出来。
夏小满歪着头笑眯眯问道:“是落下什么了吗?还是,准备连着我被褥一道搬走?”
夏秋令脸涨红了,但因着涂了厚厚的胭脂,并瞧不出来,她支支吾吾道:“姐,……衣裳……你换吧……那个……厨下烧水呢……我看看去……”也不待说完,就慌慌张张跑了。
夏小满推门瞧了,床上放着的是她来时穿的衣裳。她觉得有意思了,不知道是刚才妹子穿了这身,还是便宜老娘准备还让她穿这个回去——面上总要过得去,让她穿旧衣服回年家也忒明显吧。
换了自己衣裳,把肇氏的半旧衣裳叠个整齐叫豆蔻抱着,两人一路往上房来。
进了正厅,好么,便宜爹娘犹如开庭审判一般,直溜溜的端坐主位,表情一个比一个严肃,俩眼瞪的溜圆,只瞅着夏小满。
夏小满掂了掂手里的锁头,瞧了他俩半晌,见谁也没有开口的意思,甩手把那锁头砸到两人脚边,平缓的道:“我现在心情好,懒得计较,拿了我什么痛快给我送回来,咱就没旁的说儿。”
肇氏眼睛一立,嚷嚷道:“送什么?你咋不瞧瞧你老子娘妹子都穿戴些个什么呢,你不说孝敬爹娘帮衬家里,倒向咱们要东西?!”
夏昌化立时跟上,但语气要柔和许多,像是良言相劝和稀泥的模样:“大丫,你在年家吃香喝辣了,也不能瞧着爹娘受苦不是……”
“爹娘?我没爹娘。”夏小满哼了一声,道:“做家贼的爹娘,更没有。”
夏昌化不自然的讪笑一声,悄悄伸脚一勾,把脚边那锯坏的锁头踢到椅子下面,然后倒换了张脸,嗔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夏小满没兴致跟这兜圈子,直言道:“那我就把话摆明白了,我卖的是死契,你们心里最清楚死契到底怎么回事。而我为啥卖的死契?你们不就是想让我跟家里没关系,省的给祖母守孝卖不掉么?是你们亲自断了我和家里关系的,现在就少跟我这摆老子娘的脸,头五年你们就不是我老子娘了!”
肇氏怒道:“你这不孝的东西……”
“打住!”夏小满抢话打断她,道:“你拍拍良心,你配说这个‘孝’字吗?自己爹妈的孝你们都不守,凭什么坐这里跟我论孝道?!”
夏昌化内心深处最是忌讳提在老娘孝期卖了闺女这个事,如今被正踩着尾巴,不由脸色大变,他恼羞成怒,一挥手将桌上的茶碗扫到地上去,喝骂道:“住口!你混说什么!”
随着瓷器清脆的破裂声,肇氏那边“嗷”一嗓子喊出来:“别摔那个!”
家里就这么一套像样的茶具,备着待客时候用的,方才拿出来给姚家人使的,而姚家人刚走夏小满就回来了,肇氏衣裳都没来得及换,自然更无暇顾及收起茶碗等事。
肇氏对婆婆可是一点儿愧疚都没有,她原巴不得婆婆早死,后来有只恨老东西死的早了一步,没让瞧着自己生了儿子,没出得了这口气。因此夏小满说时候,她丝毫没反省的意思,反而嗤之以鼻。现在,更加没空琢磨婆婆,全身心的心疼那好茶碗了。
肇氏又气又急,恼道:“你……你……你摔这个干嘛?!家里就这一套体面的碗了,还指着年下来客用呢,你摔了还用什么?!”
夏昌化手势没收回来时听着婆娘喊了这么一句,一激灵,想起那套茶具花了几钱银子买的呢,心疼不已,也忘了先前的羞恼了,忙蹲下身,捡起几个碎片,拼凑了一下……
干锔碗出身的夏老爹那良好职业素质此时得以充分体现,他非常自信的向妻子道:“没事……他娘,没事,没太碎,能锔上了……”
肇氏怒道:“那不也有纹子么!还咋往外拿!!再说,你锔,难道锔钉是白来的?还不得废锔钉么!”
夏昌化本来对于他能锔上这茶碗颇为自得,听了这话,想到这些问题,也怒了,骂道:“败家婆娘,你还说我?你用完咋不说收起来呢?!谁叫你摆这旮的?败家婆娘,啥玩意你守得住?!”
于是……经常容易因为一些事情就争吵起来进而严重跑题的夫妻俩,遵循自然规律,全然忘了要一起压制降服夏小满的初衷,开始对掐起来。
但是战斗并没有持续多久,最终以夏昌化怒而甩了肇氏一耳光作为终结。
夏小满和豆蔻俩人愣愣的瞧着俩人,都快石化了。见肇氏捂着腮帮子,怨愤的瞪向她,夏小满习惯性的摆摆手,道:“不用管我,你们继续……”
肇氏满肚子怨气没处撒,瞧着夏小满一脸鄙夷抱着怀看着她,不由大怒,骂道:“小蹄子,你瞅什么瞅?!老娘啥也没拿你的!”
夏小满忽然笑了,道:“你就真当旁人都是傻子?明儿有人来接我,你说,他们抬箱子的时候,会不会觉得箱子轻了点儿?要是发现遭贼了,他们会不会报官?衙门会不会来人先搜一遍?我这里还有一把被锯断了的锁,可以做呈堂证供。顺便告诉你,年家的东西上都有记号。”
夏昌化闻言狠狠瞪着妻子,都是他糊涂,信了她反复强调的——年家不会为这点子东西计较,只要降服了闺女,她不说,就会没事。而降服闺女,他们始终没觉得是特别困难的一件事,和通过旁的途径得到银子相比,这简直容易极了——在他们翻出夏小满那沉甸甸一小匣子银子时,曾更加坚定的这样认为了。然现在看来,这是作死。
夏小满瞧着他俩大眼瞪小眼,收了笑容,冷冷道:“我现在要回屋歇中觉,东西怎么从东屋拿出来的,怎么给我放回去,咱啥话没有,不然……哼哼,可怨不得我。还有,我匣子里的银子是三十五两整,这要是少了一两半钱的,也叫遭了贼,是吧?”说罢,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等到院子里,身后又爆发出肇氏尖利的狮吼:“这也赖我?!”夫妻俩又开始了新一轮掐架。
夏小满耸耸肩,看着身边一脸忧虑的豆蔻,笑道:“别惦着了。等着东西自己回来好了。”
*
十一一早,年家的车就到了。
还是韦楷带着茴香并小厮婆子同来,只是这次又添了小韦嫂子。
她是听了丈夫回去叨念夏家夫妻不仁义的事,担心老实的夏小满挨欺负,而想着粗使婆子说不上话,茴香又是年纪小,压不住阵脚,便特地跟车过来帮忙的。见夏小满神情无异,她才放下心来。
夏小满见她也跟过来了,心里也清楚为的什么,只是夏家夫妇见着人多便老实了,也不用废话什么,倒也用不上她。夏小满也不多说,只亲热的拉了小韦嫂子的手,叫她跟自己一车坐着去,然后吩咐搬行李,走人。
夏小满头也不回的上了车。此地,再也不回。
小韦嫂子见她毫无留恋的意思,而夏家夫妇的神色也颇不自然,也就心里有数了。回程的时候,她指点着路边的铺子,极力讲些有趣的事,换着法子逗夏小满开心。
讲着讲着,她忽然瞧到窗外一处,不由停了下来,口中“咦”了一声。见夏小满好奇的望着她,小韦嫂子忙陪笑道:“我才刚瞧见个人,倒像是咱们家七奶奶,所以……”
夏小满按她说的瞧去,见是辆姚记车马行的马车,停在一家卖檀香烧纸的铺子门前,一个妇人并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站在门口和马车夫交涉什么,并没见七奶奶周氏的影子。夏小满知道周氏家也是买卖人,但见那铺子招牌题的是唐记,便没在意。
小韦嫂子也陪笑道:“许是我瞧错了……嗯,定是我瞧错了。咱们家七奶奶多暂都是发髻立立整整的,方才瞧着那人倒像没打理好头发似的,我还觉着纳闷。还没瞧仔细,她就上车了。想来定是我瞧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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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今朝犹喜带霜开 26、算账②
更新时间:2009-1-10 18:12:59 本章字数:33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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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小满听小韦嫂子这么说,点了点头,也觉得她认错人了。七奶奶周氏因着出身小户,一直自怜身份,谨言慎行不说,素日最注意仪容,不肯有半点瑕疵示人。哪里会发髻凌乱?
小韦嫂子素来和夏小满她们也是有什么说什么的,不甚避讳,因着提到了七奶奶,她低声道:“姨奶奶,我昨儿恍惚听着,五奶奶把七爷房里的一丫鬟给打了个半死。只是恍惚听了这么一句,到底是什么事,我却是不知了。姨奶奶这两日不在家,我只寻思着当和您这么说说,您心里也好有个数。”话是冲着夏小满说的,眼睛却在瞧茴香。
茴香本是准备回去再和主子讲这个事的,现下见小韦嫂子提了,目光相询主子,示意要不要这会儿讲。
夏小满笑了笑,五奶奶沉寂了一个月,怕是憋闷的难受吧,不知道是谁倒霉,踩了雷,导致火山爆发。只是她打自己人也就罢了,咋连小叔子的人也打上了?这可说不过去。
她也没将小韦嫂子当外路人,便向茴香点点头,笑问道:“她还真厉害。这又为的什么?”
茴香回道:“奴婢也不知道究竟为的什么,只是听说五奶奶初十一大早就从娘家回来了,然后就带了人往七爷院里去,结果七爷七奶奶都不在。偏有个新提拔到前院名唤珍藨的,不知道深浅,言语冲撞了五奶奶。五奶奶本就带着火,便叫人掌嘴,那珍藨也是不省事的,挨了两巴掌不服气,还满口子叫唤说七爷房里的人轮不到五奶奶教训,五奶奶就直接上了板子……二奶奶和四奶奶都回娘家了,待四夫人那边得了信儿再叫人来拦着,珍藨已经被打得只剩一口气了。”
夏小满撇撇嘴,也许是五奶奶找碴杀鸡儆猴,不过闹成这样,这丫鬟也绝对是“自作孽,不可活”。七爷房里哪里有普通丫鬟,都是跟七爷滚过床单的。这丫鬟怕是七爷新上手的,就自以为身份不同,加之五奶奶这一个月特别消停,这倒霉催的孩子八成是把不发威的老虎当病猫了,结果,被咬个半死。
她对七爷房里的妖精们没有一点儿好印象,倒是琢磨起,五奶奶这又是找七爷什么麻烦,七爷不是都帮着五爷管帐么,应当是心腹才对,这是内讧啊,还是五奶奶行事没啥标准,逮谁咬谁?
茴香和小韦嫂子也没听着什么动静。小韦嫂子道:“这腊月初九是奶奶们归宁的日子。七奶奶也是一早就走了的,还没归家——所以我方才瞧着那人才会当是七奶奶。五奶奶也是回娘家了的,两家城西城北,不当有什么冲撞才是。”
茴香也道:“奴婢听府里下人说,七爷初九出门后不知歇在哪里,现下还没着家呢……三夫人遣人去找也未寻着,珍藨的事儿也悬着呢……”
夏小满耸耸肩,这大年下的还闹腾,瞧着又不知道折腾到多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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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府长生居
夏小满回来时,二夫人高氏也在。高氏也是才从娘家回来,拿了些吃食过来瞧侄儿。
夏小满进去请了安,然后叫茴香把上街买的民间乡土食品拿上来给高氏尝尝。她其实也就让一下而已,素日见高氏吃穿用度都极讲究的,没指望她能真的去尝这些街摊东西。
高氏倒没嫌弃东西鄙薄,还尝了块柿饼子,赞了好吃,笑道:“好孩子,难为你有心。”又问她家里诸人可安好。
夏小满陪笑回说好。却心道,那是身体倍儿好,良心大大滴坏。
高氏赏了她些点心,便打发她下去了。
夏小满回屋先归置行李,青樱因没在二夫人那边伺候,带了两个洒扫小丫鬟过来帮忙。夏小满正因为分礼品的事儿头疼,这些个东西谁也不能落下,又不能完全不分厚薄,还得有个讲究,她想起红楼里宝钗派送礼物那回,能叫赵姨娘那种人都打心里夸,着实不是容易的事,而她夏小满,完全没这个功力。见了青樱过来,正好央了她做参谋。
青樱笑着应下,分好份子,又使人帮着送去。
夏小满暗自瞧了记在心里,若有下次,就能省事不少。忙活完了,青樱告辞,她便要了热水,虽然不能泡浴,但是也想着擦擦身上洗洗头。才擦洗好,那边就来报说二夫人走了,年谅叫她过去。
因想着一会儿回来睡午觉,夏小满没里三层外三层的整整齐齐穿正装,反正她做过夜班保姆,穿啥衣裳年谅都见着过,没啥可避讳的,就中衣外面套上件日常穿的袄,披着斗篷,戴了风帽护住湿头发,往暖阁这边来了。
先客套的谢过年谅让她回家,这种客套既是礼节规矩上必须的,也是她夏小满想谢——倒不为别的,关键她回家一趟,除去那些买乱七八糟东西的开销,年谅给的银子她还落下十几两自个儿给自个儿当红包了,拿了人家的,便不能明着宣之于口,借引子谢这么一声自个儿心里也踏实……
年谅哪想那些,笑着叫她不必多礼,仔细瞧了她一番,又问了问家里诸事,然后缓声问她道:“家人可还认得?他们可和你说了什么从前的事?可想起来些了?”
夏小满紧着摇头,因随意穿着小袄,衣襟没掩的那么严实,脱斗篷、走动的功夫就有些散了,再这么动一动,就露出一段儿光溜溜的脖子。
年谅瞧了,忽然伸出手探到她颈项间。
这一个月下来,夏小满对他的亲昵动作反应迟钝了许多,反正没有什么过度的肌肤相亲,多说拉拉小手或者倚靠一下罢了。因此她只条件反射的偏了偏头,他的指尖已经落在她领口。
当夏小满意识到他想拉开她领口的时候,忙往后倾了倾身子,一脸尴尬,道:“干嘛?”没搞错吧,两天不见变急色了?问题你那身子骨能行不啊,净想歪的……
搞错的人是她,事实证明,还是她比较不CJ。
因为年谅只瞧了她脖子上没红线,奇道:“你脖子上的锞子呢?”
“呃……”夏小满更尴尬了。她没想到年谅会注意她带了些什么,所以连瞎话都没准备好。她有些惊疑,不知道年谅对那个锞子背后的含义知道多少,但来不及考虑周详了,她顺口编道:“那绳儿断了,锞子掉了我也不知道,丢街上了。”
她曾这么丢过一条心爱的项链,但是她忽略了,她丢项链是在夏天,穿着连衣裙,现在是冬天,而且,现在穿古装,她的衣服里里外外扎个严实,就算绳儿断了,也是掉到衣服里面。
年谅皱了眉头,只瞧着她不说话。
夏小满想起他说过,原版但凡有不想说的只不开口罢了,从没骗过他,便有点儿心虚,但,绝不能改口,她道:“我想是这么丢的。我也是回来才发现的。”
她只能一口咬定丢了,如果以后姚家谁不开眼,拿那个锞子来做文章,她就说早丢了,不知道谁捡去还是偷去了,反正和她没半点关系。
现在她脑子急转九九八十一个弯,开足马力揣度年谅对她这两日行踪知晓程度。
就那天遇到姚庚的事,她什么都没和豆蔻说——豆蔻若是粽子,说了也没用;豆蔻若不是粽子,更加不用说,嘱咐了什么才是欲盖弥彰反而引人猜疑。
如果年谅现在就知道了姚庚的事,很可能豆蔻不是粽子,因为小丫头打从夏家回来就一直在她身边儿,一刻也没离开,不具备传递消息的能力。可那就意味着她身边还有别的粽子……作案动机……时间证人……
夏小满这边快把自己修炼成“名侦探柯满”了,那边年谅却是不置可否,收回了手,面色如常,像以往打发她那样,笑道:“瞧你也累了,去歇着吧。”
夏小满咔吧咔吧眼睛,若他真想消灭她,随便诬陷点儿什么,她都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或者,连诬陷也不用,直接找个毛病就要了她的命。若他还给她说话的机会,那她就有信心辩白成功。
所以她也不多虑了,坦然一笑,应声退了出来。
回了自己屋里,送份子的丫鬟都回来了,等着跟她回话。
因着大部分回娘家的奶奶们还没回来,所以她并没有收到多少回礼。其实,要不然那些主子夫人奶奶们也少有给她这样身份的人回礼的时候,通常她们肯收她的礼物都叫赏脸,回赠的最多不过两句问好称赞的话罢了。
可今儿特别意外,她收到了五奶奶武氏的回礼,一小匣雕花蜜饯。
夏小满手里摆弄着那匣子,心下生疑,这事儿忒诡异了,莫不是想给她盒药吃死她吧?她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一会儿寻只什么小动物来先试毒。
“五奶奶还说什么了?”她问送东西到五爷院里的丫鬟,“或者,谁在五奶奶那边呢?”许是五奶奶想表现给谁看?
小丫鬟摇了摇头,回道:“五奶奶就说请姨奶奶尝尝了,没说旁的。屋里就五奶奶一个人。”她迟疑了一下,小声道:“不过,奴婢出来时,好像瞧见七爷和五爷在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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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那个,咳咳,不虐女主,可没法保证不虐旁人……
顿首。迅速逃离……
卷二 今朝犹喜带霜开 27、算账③
更新时间:2009-1-10 18:13:00 本章字数:3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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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府8226;五爷的院子鸱鸮居
打发走了夏小满派来送东西的丫鬟,五奶奶武氏便拉着大丫鬟青椴扯着嗓子开唠:“你说,这小户人家出来的,眼皮子浅啊不懂规矩,可这夏姨奶奶不也是小户人家出来的,怎么就知道规矩呢?孝敬我不孝敬我的,且不说,难为她明理,人家怎么没说到年家的铺子拿了东西就走呢?人家怎么还知道伙计辛苦要打赏伙计呢?”
七爷年谊在外面听着,脸上讪讪的。他方赔罪说小户人家不懂规矩云云,这会儿五奶奶就借由子顶回来,偏又摆的是事实,夏小满打赏伙计也是他亲见的,叫他反驳不得,这心里不由暗骂夏小满,早不送东西晚不送东西,偏赶这时候送!
五爷年访皱了眉头,向里面喊道:“你不是头疼着?喝了药不睡,念叨什么?”
年谊掩饰似的咳嗽一声,向年访道:“五哥,这事确是兄弟的不是,怨不得五嫂生气。那兄弟就先铺子里瞧瞧去了,那银子回头我就补上。”
年访道:“自家兄弟也不说旁的,只是那些个亲戚你也约束一下,这事出的,伙计们瞧着都笑话。伤的曲老三也是柜上老人儿了,这年根底下的,抚恤银子要多给……”
武氏在屋里又接了一句,道:“谁做下的事谁掏银子去,威风逞了,还想着旁人替着掏银子不成?”
年访沉了脸,刚想说话,年谊忙拉住他,向屋里道:“五嫂说的极是!兄弟这就去办。五嫂莫气,保重身子要紧,今儿丹娘回来再叫她来给嫂子赔罪。兄弟先告辞了……”说着给年访行了个礼,又按着他不叫他送,转身离去。
年访瞧着兄弟的背影,长叹了口气,转身回了里屋。打发下去丫鬟,他过去搂了武氏,道:“不说头疼么,怎么不睡?”
武氏扭了身子,哼了一声。方才七爷来赔罪时,她推说头疼,不见,却叫七爷旁边厅里坐了,然后隔着墙这么骂,纯心给他难堪。
年访紧了紧胳膊,道:“你多余生这闲气,银子能少了不成?再者,怎么说老七做事还是稳当的,你骂走了他,这摊子交谁去?”
武氏呸了一声,道:“任谁也比他体面些!稳当?哼,别当我不知道他挪了账上的钱喝花酒去。他自己不检点,里外也没个好人儿!家里,这一个又一个的骚蹄子,都被他纵的没大没小的,昨儿敢顶嘴,明儿保不齐就敢指着我鼻子骂!外面,你再瞧瞧他那大姨姐两口子,把年家当成什么了?!昨儿那事你还说我小题大做,结果怎么样,早上又来报,伙计也打了,银子也抢了,年家成她家的了!我都说这群就是不能纵的,各个都是蹬鼻子上脸!”
她这说的是七奶奶周氏的姐姐姐夫,唐成仁两口子。
唐氏夫妇经营着个小铺子,靠卖香烛纸料为生。近来生意难做,唐成仁又被人撺掇好上了赌钱,日子就开始好一天坏一天不大靠谱了。入冬腊月正月又是香烛纸料的大宗,唐氏夫妇囤了货,手头便有些紧了。初九唐周氏想着翌日要走亲戚,没有闲钱买礼,也不好空手去,想着年家点心铺子是妹夫管着的,便上门赊账拿点心。
初九白晌七爷年谊查账,就几个错处把掌柜到伙计都敲打一番,说年下生意多,叫都机警着点儿,帐上再出漏子就挨个找他们算账。他这才走没多久,唐周氏就进来表明自己七爷大姨姐的身份,要赊账。伙计们因着挨训气还没顺过来呢,瞧她哪里有个顺眼的?便就有愣头青阴阳怪调的挤兑了她两句。
唐周氏不知前因,见有伙计瞧不起她,当下恼了,端起大姨姐的架子,斥骂了几个伙计,直到掌柜的出来打的圆场才罢。本来她就想拿几个普通果匣子,现在一赌气,统统改拿上等的,摔下一句话说记七爷帐,就走了。
偏赶上下晌五奶奶武氏陪着闺中姐妹逛荡到这里,也在自家铺子拿点心,便有她那一派的伙计过来悄悄讲这个事。那伙计也不敢说七爷如何,只说这唐周氏无理,寻思寻思,又拿夏小满举例,言道是六爷房里的夏姨奶奶来买东西按价付账不说,还给伙计们赏钱,钱多少的,却是个心意,叫大伙心里也都暖和,这唐奶奶可好,不给钱还骂人。这么着一对比,再添油加醋的,越发显得唐周氏不堪了。末了又上纲上线,隐隐扯到这些人眼里没五爷这样的话上了,暗喻七爷架空了五爷。
武氏心里哪有个痛快的?翌日就回府去找七爷七奶奶算账,不想这俩人都没在,倒有个不知死活的丫鬟跳出来说风凉话,武氏自然拿她撒气,才有打丫鬟这一出。当晚五爷年访知道了这事,还与媳妇说,不过是七八两银子的东西,不值当生这么大的气。
俩人帐子一撂,你侬我侬和和美美了,气也消了。
谁知道十一早上,又有人来报,说七奶奶的姐夫唐成仁跑到长乐街年家当铺去耍酒疯,打了伙计,拿一顶毡帽换了三百两银子走。
原来初十晚上唐成仁跟着亲戚们喝了点酒,又约着到长乐街赌坊赌钱。结果手气差,输个精光,因和赌友杠上了,一时气盛就跑到隔壁年家的当铺,硬要将一顶毡帽当三百两银子,好回去翻本儿。这当铺开在赌坊边儿上,昼夜开张的,本就是赚这些赌徒们押当钱的,伙计们见多了喝高了过来胡搅蛮缠的,因此也只把唐成仁当普通醉汉打发。结果唐成仁上去就给来拦他的伙计曲老三一拳。曲老三没个防备,被打倒在地。唐成仁借着酒疯,过去按着曲老三就打,还张口闭口自己是七爷年谊的姐夫,叫朝奉赶紧拿钱。
护院打手是出来了,可听了他这么说,便只把他架起来罢了,也不敢动他,等掌柜的来定夺打他不打。好在掌柜的恰是七爷的心腹,认得唐成仁的,便好言相哄,想将他弄走。谁知道唐成仁软硬不吃,定要银子,踢踢打打的,一群人那里瞅着,实在不像话。无奈之下掌柜的只好取了三百两银子给他,打发他去了。然后竭力想压着这事,只悄悄打发人去找七爷。
这事岂是能压住的?十一一早,那顶价值三百两银子的破毡帽就放到了五爷五奶奶面前。
年访听了也火大了,武氏更不必提,摔盘子砸碗的骂。所以七爷来赔罪,夫妻俩是谁也没给他好脸。
这会儿年访听媳妇拿这两天的事穿成串说,便笑道:“罢了,罢了,都是我的错。是我没见识。你也莫和他们一般见识不是,别气了。这事就让老七自己处置去,咱们不管他……”说着手往她腰上去解带子道:“不是说头疼要睡么?左右我也不出去……为夫陪娘子……”
武氏啐了他一口,扒拉开他的手,道:“我可说的都是正经话,你别不往心里去。老七不是个省事的!你想,若没什么仗势,这姓唐的两口子敢这般?老七用是用,可不能由着他随性,不然铺子还不都给他搬空了!”
年访松了手,坐直了身子,瞧了她一眼,道:“现在老太爷是没辙,只能把铺子放给咱们管着,你也知带着兄弟也是给老太爷瞧着的。若这会儿添了腻歪,回头别说你想的那些,便是应得的也半分落不下。老七是油滑,却不过是小打小闹的,成不了大气候。别因小失大。”
武氏冷笑道:“你还真等着应得的?咱家老爷是庶出,老太君的东西便是根针也没他的份,你们兄弟几个更是别想。年家拢共这些个铺子,年家有多少儿子多少孙子?你应得的是多少?老爷没官没爵,没进项,和夫人手里就没多少银子。底下一群小兄弟,嫁娶的银子都是房头拿,再添人进口的,老爷夫人攒那点银子够什么?谁养活他们?老大往军中去了,下面可就是你了。你还能指望老七?我是不指望!他如今拿了多少出去,容易,将来你指望他再拿回来,难!现下不守着,将来更是没东西了!”
年访叹了口气,重新把她抱到怀里,不再言语。
武氏也叹了口气,缩到他胸前,闷声道:“你也没官没爵,咱靠的什么?……只有铺子真在咱们手里才算踏实了。真有个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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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话说,我还没开始虐谁呢……那个丫鬟就是个炮灰,不用理会。
说虐只是打个预防针,而且,咳咳,貌似我写不出很虐的东西……
望着天飘走……
卷二 今朝犹喜带霜开 28、算账④
更新时间:2009-1-10 18:13:01 本章字数:34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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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爷年谊这出了五爷院子,又得往三夫人那边接着挨训。
那珍藨是三夫人打后院提上来的丫鬟,才到前面不久,因有一双好腿,叫年谊瞧上要了去。这没出半个月就挨了打,何止是扫了他年谊的脸面,三夫人那边也是脸上无光。三夫人哪里敢动五奶奶,便只能骂年谊一顿出气。
年谊好容易熬完嫡母这顿骂,往自己院里去,刚进门,就被管家拦了。管家因问道:“爷可叫车接奶奶去不?昨儿夫人叫去接奶奶,咱们去了扑了个空——奶奶走亲戚去了,今儿的车还没去要,等着爷发话呢……”
年谊想起那倒霉媳妇来就烦,挥手道:“不管她!爱回来不回来。”说着又往里走。
管家在后面跟着,小声道:“爷……那珍藨姑娘呢?她还在厢房养着,昨儿哭闹了一天,听婆子说今儿烧得有些糊涂了,是硬灌了药下去……”
年谊更头疼了,这该死的蹄子,真个没脑子的,竟敢得罪了五嫂!她这一挨打,倒害他还得挨嫡母骂!转而想起那蹄子的腿上功夫,心里又大为惋惜,他这才上手,还新鲜着没玩够,这板子一挨上,那蹄子的腿算是废了,便是养好了怕是许多花活儿也耍不出来了。
“府里养着什么?”年谊不耐烦道,“找家人领出去。”
管家顿了顿,吞吞吐吐道:“那这银子怎么个赏法……”
年谊冷冷道:“什么银子?她害爷我挨了几茬的训,爷还给她银子?!叫她全家都滚。”
管家应了一声,这倒好说,这家人都是后院的,跟前院主子扯不上什么关系,直接大管家那招呼一声,撵了就撵了。他刚转身要走,又被年谊喊住。
年谊道:“叫他们去五爷五奶奶那边磕个头再滚。你别忘了好言和五奶奶说把他们都撵了,还请五奶奶消气。”
他寻思寻思,自己也不搁家呆着了,省得一会儿麻烦,当下又交代了管家一番,带着小厮找地儿喝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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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初九那日,年谊是极高兴的,他顺利收回来两处债务,又遇着好友请吃花酒。寻的是处暗门子,未成想点到个皮肉、手段都不比楼阁里差的。真是美事连连,他倒有些乐不思归了,只在红绡帐里厮混。
他兀自在暗门子里胡天胡地,外面人找他都要找疯了,还是他的贴身小厮在十一清晨出去到常去的馆子要酒菜,才知道家里出大事了。
年谊听了回报,简直气炸了肺,一把火烧的,怒气冲冲引马疾驰到周家,砸开门也顾不上先去给丈人请安,直接冲进嫡妻房里就是一顿咆哮,然后丢下一句“若再有这样的事,我也不敢认这门亲戚了,休书与你,你好自为之吧!”,扬长而去。
七奶奶周氏才起来,脑子还混沌着,就囫囵的挨了几句骂,起初还觉得委屈,听到后来,知道姐夫打了年家铺子里的伙计,还抢了银子,五雷轰顶一般,脸上顿时失了颜色,话也说不出来了。待到那“休书”二字入耳,周氏更如失了魂魄,兀自愣怔坐着,呆呆瞧着年谊去了。
周老爹周老娘也才起床,听得下人来报姑爷上门和姑奶奶拌嘴,心里便不痛快,本是坐好了等着女婿过来请安时候说道一番,谁知道等来等去,却等来回报说姑爷直接走了。老两口甚是气恼,年家是门第高,但这年七爷不过是旁枝的旁枝,当初结亲时候周家也是有些家底的,算不得高攀,往年瞧着女婿也是知礼的,今日竟如此怠慢,他们便忍不住赶过来和女儿说说。
周氏怕爹娘生气,也不敢说姐姐的事,起初勉强还辩了几句,后来便只剩下哭了,老两口又气又心疼闺女,便也不说什么了,唉声叹气的去了。
周氏自个儿越想越窝火,早饭也吃不下,交代了家人说年家来车先叫等着,扑去姐姐家理论。到了唐家,只一个小丫鬟来应门,说爷吃醉了酒还没起,奶奶先往铺子里去了。周氏便又往铺子里来。
前堂掌柜的认得周氏是东家小姨子,忙往里面让,道是东家奶奶在暖阁算账。因瞧着周氏脸色欠佳,眼睛又有些红肿,掌柜的料是有什么要紧事来与东家奶奶商量,便亲自上了茶,退了出来,又让跟着周氏打周家带出来的小丫鬟小镯儿往货房旁边的小屋候着,留了空给姐妹俩。
唐周氏正被账目搞得焦头烂额,见妹子进来,她舒了口气,把算盘一推,端起茶碗灌下一大口,走到妹子身边儿坐下,自己揉捶着胳膊,奇道:“怎么过来我这里了?怎么没回年家去?”昨儿她和妹子一直在亲戚家吃席闲聊,妹子说是今儿一早回年家。
周氏瞧着姐姐,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听她提年家,想起早上年谊说的那些绝情话,眼圈又红了,扁扁嘴委屈道:“姐姐不给我活路了,我怎生回年家?”
唐周氏本就有些烦躁,听了这话,大为恼火,一立眼睛,道:“你满口说的是什么?怎么叫不给你活路了?昨儿还好好的,今儿倒我这里来找别扭不成?”
周氏其实从小就十分惧怕这位泼辣的姐姐,今日过来本是一肚子火蹿的胆儿,这会儿见姐姐恼了,心里先生了怯,但随即想到自己受他们夫妇所累,又委屈又恼火,不由得眼泪就下来了,哭道:“你们有生意又不缺银子,何必去图年家那点子东西?又是拿吃食又是讹银子,越发连伙计也打了,这不是要置我于万劫不复之地么?!”
唐周氏昨儿先一步回家的,深夜丈夫酒醉归来,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沾床便睡了过去,到今儿早上她起床丈夫仍在酣睡,因此她并不知道丈夫酒醉后到年家当铺讹钱打人的事。她压根没把初九去年家铺子里拿点心匣子的事放在心上,知道那不过几两银子的事,妹夫高高手,那钱就过去了,倒是对那些伙计不够恭敬有些耿耿。昨日去亲戚家送的就是这点心,见到妹子自然也没提这茬——送礼哪能说是白来的。
今日只道妹子为这几两银子的点心和她计较,还口称什么万劫不复的,她不由有气,也没细细琢磨什么打伙计的话,便厉声喝道:“亏得我那么疼你!当初你出嫁我也陪送了你不少嫁妆,这会子我拿你铺子里几个钱的点心,你还来和我吵闹?!越活越小气,张口闭口死呀活呀的,你还有理了?!不过几个钱的事,等我这边周转过来的就给送去,还能欠下你的?”
周氏哭道:“我哪里是怕你拿我的?我的境况你又不是不知!那若真是我的铺子,凭你拿多少去我也不会说个‘不’字。可那是年家的铺子,现下也是五爷总管的,五嫂子又是个不饶人的,你们拿了东西不打紧,倒累我挨骂受气!这也罢了,凡我手里宽裕便就给还上了,怎样也不会来烦你,可如今这么大数目一笔,可叫我如何去凑?姐姐你若真疼我,就赶紧去把那三百两银子还上,再叫姐夫过去当铺赔个礼……”
“三百两银子?!”唐周氏瞪圆了眼睛,大奇,“什么当铺,什么三百两银子?!”
周氏便哭着将姐夫在当铺所作所为讲了一遍,又哭道:“昨儿姐夫做的事不止连累我,也连累了我家七爷,如今他恼了要休了我呢!!”
唐周氏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心知此时是断然拿不出三百两银子的。想想昨夜丈夫回来,身上可是只有些碎银子的,哪里有三百两那么多,她心里突然拔凉拔凉的,坏了,定是叫这冤家输个精光了!
那可是三百两!!她这满铺子的货兑出去,也不过这个数罢了!
该死的,这个糊涂东西,干嘛张口要三百两?这要三十两,不就不会这般了么……
不对,这是个套,年家人下的套!他要三百两你们就给他?他醉了你们也醉了?
是个套。这是个套。唐周氏越想心里越冷,只觉得手指尖都飕飕冒着凉风,便就往牛角尖里钻了,一心认定是当铺伙计下了套。再联系起点心铺子伙计的不恭敬态度,她心里就越发肯定年家人要害他们。
唐周氏扭过头来想和妹子商量对策,可这一眼瞧见妹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可怜样子,忽然就火了,都是这窝囊东西,若能像年家五奶奶那般当得家,这点儿银子算什么事?她当不的家也就罢了,反害娘家人被夫家人欺负!!
唐周氏越想越恼,抬手就抽了妹子一嘴巴,骂道:“你个没出息的东西,哭什么哭?这都嫁过去几年了,既是正房奶奶,儿子也生了,却连个家也当不了!!他要休你就正好,让他快写休书,你离了这家才更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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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为哈密会猜七奶奶红杏出墙呢?这没可能。叹气,七奶奶素个可怜人。
继续叹气,话说,我也是个可怜人……
我今儿6点半就得出门,晚上6点能回来就不错了……一天不能在线。。。。。2008年最后这两天可能都得这样了,元旦加班与否还未知……T_T
55555555,我原还指望能提前放元旦的假呢,原还指望攒稿呢。。。。世界永远不是我想象的那样的……都是眼泪啊……苍天啊,我多暂能有存稿啊……T_T
帖子回来再回复加精。挨个抱抱。泪流满面的爬走……
卷二 今朝犹喜带霜开 29、失心①
更新时间:2009-1-10 18:13:01 本章字数:3527
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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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姐姐虽然骂人骂的凶,可也只是嘴上凶罢了,多半也是为着恨铁不成钢,心里还是为着她好的。且不说出阁时姐姐手里宽裕,给她添了不少嫁妆;便是闺中时,亦是亏得姐姐处处护着才未曾怎样吃亏。现下怎会……
周氏被这从小到大头一遭的巴掌打懵了,哭声戛然而止,半晌没反应过来,唐周氏已经指着她鼻子大骂起来。
唐周氏起初还只骂妹子窝囊、骂年家不仁,骂来骂去又骂妹子悭吝小气不谐事,还把旧日闺中宿怨统统翻了出来。——这些年,她自己扛了多少?未尝没指望过这妹子帮着搭把手,可到底是她自个儿一个人走下来了,撑天撑地的,到头来又怎样?倒被妹妹夫家人算计。
她越骂越起劲,越骂越恶毒,像是这些年积聚了满身的毒浆终于找到一个出口宣泄,这般喷薄出来,呼啸而去。
周氏愣怔的瞧着姐姐,觉得自己在噩梦中一样,她从没想过那么疼她的姐姐对她有这么多不满,这么多怨恨,竟然口口声声的诅咒于她。那每一个字都是毒箭,刺在她身上并不见血,却是连骨带肉化脓一片。
她手脚冰凉,身子打着颤,瑟瑟站起身,想鼓起勇气说什么,却如梗在咽,半个字也吐不出。一眼瞧见案角放着的海棠红釉瓷香炉,她忽然奔过去,举起来砸到地上,宛若耗尽浑身的力气,大喘着粗气,好容易寻回的声音尖利而充满恐惧:“姐姐……姐姐……姐姐这是要我死不成?”
香灰扬起又落下,一声闷响,满地碎红。
呛人的味道扑面而来,唐周氏目瞪口呆的瞧着这个素来极老实的妹子,怒而起身,踏着碎片过去,又是两个耳光:“你作死就滚回年家作去,别在我这里逞这姑奶奶威风!”
周氏被推搡的踉跄几步,不慎绊到那一排留给伙计坐的小杌子,跌坐到地上,眼前也不清明了,耳朵嗡嗡直响,回绕着姐姐的咒骂,声声不绝。
她终于嚎啕起来,她也委屈,很委屈很委屈,她哪里错了,怎么这一天里丈夫、父母、姐姐都嫌她,都骂她,都恨她,都不要她了?!她好像失去了所有亲人一样,越哭越伤心,一急,忽就一口气没上来,竟厥了过去。
唐周氏骂得起劲儿,忽然见到妹子翻了白眼,初还以为她又闹,装死,便狠狠的啐了一口,过去推她。然而推了几下,妹子却没有如她预料那样睁开眼来,唐周氏这才慌了手脚,一叠声喊人过来。
因着时间早,才开张,还没什么生意,叫伙计看着柜上,掌柜的就前后的转悠了两圈,听着她们姐妹这边有吵嚷声,他虽没刻意去听,却多少有几句飘到耳朵里。这会儿忽然听得东家奶奶喊的凄厉,他道是出了大事,慌忙往这边屋来,进门还被门槛绊了一下,磕的大脚趾头生疼,险些以五体投地式出现在东家奶奶面前。
他踉跄冲进屋里,只见东家奶奶坐在地上神色惊慌,一旁地上躺着她妹子——脸色惨白,一动不动,身边又有碎瓷器片子,掌柜的唬了一跳,还以为东家奶奶用瓷器砸昏了她妹子呢,第一个反应就是往周氏头上瞧,看有血没有。
掌柜的身后跟进来的是周氏带来的周家丫鬟小镯儿,见这架势,小姑娘也只当出了事,吓得魂儿都没了,腿肚子一软,扑到二姑奶奶身上就哭起来。
唐周氏没好气的扒拉开小镯儿,骂道:“哭什么丧!人还在呢!”又向掌柜的道:“霍叔,我妹子她哭着哭着就厥过去了,你快给看看怎么办?”
霍掌柜也瞧见了没血,听她这么说也放心了,忙道:“那怕是背过气去了。奶奶快扶了她起来,拍打拍打后背顺顺气。”
唐周氏依言扶起妹子来,叫小镯儿帮着,又是掐人中,又是一顿抚胸拍背,周氏这才缓过来,喉咙里呜噜两声,却又嘤嘤哭了起来。
唐周氏又是恨又是恼,可到底是放心了,使劲戳了一下妹子的额头,骂道:“死丫头,吓死老娘了。”
周氏却没回话,只是不住的哭。
唐周氏又是一阵心烦,瞧着她发髻也乱了,衣衫也沾脏了,而自己这边又没给她换的,便吩咐霍掌柜的道,“外面找辆车来,送她回去。”
掌柜应声去了。唐周氏冷着脸向妹子道:“你且回年家去,这事儿我得和你姐夫商量,先过了十二祭了家神,我去年家瞧你,再定夺。”
周氏也不知道听见没有,依旧抽抽搭搭的。唐周氏失了耐心,甩手不管她了,自己站起身椅子那边坐了,生闷气。小镯儿忙把二姑奶奶扶起来,也不敢安置到唐周氏身边的椅子上,便就把那小杌子捡过来个让二姑奶奶坐了。
唐周氏瞧了一眼小镯儿,心里庆幸,幸而妹子还知道带周家的丫鬟过来,要是带了年家的丫鬟就坏了。唐周氏唬着脸,唤了小镯儿过来,狠狠吩咐道:“回家不许跟老爷夫人浑说!要让我只知道你胡说八道了什么,看不撕烂你的嘴!”
小镯儿知道大姑奶奶的脾气,哪里敢说什么,忙不迭赌咒发誓绝不乱说话。
唐周氏瞧着妹子不只头发乱了,脸上指印宛然,难以掩饰过去,偏这儿也没个能遮头脸的巾子家什,只得吩咐小镯儿道:“一会儿扶二姑奶奶上车快着点儿,到家先给她打水洗脸,收拾齐整了再去见老爷夫人。”她顿了顿,咬着重音道:“你伺候着,别叫旁人沾手。……多擦粉!”
小镯儿小鸡吃米似的紧着点头。
霍掌柜的找来了车,唐周氏陪着一起送了妹子上了车,跟车夫讲了价钱,又交代了走稳当等话,目送马车远去了。
*
进了周家门,小镯儿倒是乖觉,想法子支走了周氏带回来的年家丫鬟紫苁,迅速给周氏打水梳洗了,擦了厚厚的粉,换好了衣裳才去见的周老爹周老娘。
老两口瞧着闺女眼睛跟桃子似的,一张哭丧脸,忙问了两句,小镯儿自然推说不知,周氏自己便就是泫然欲泣的样子,老两口见状便也不问了,只叫她回去歇着。
年家来接人的车迟迟不到,老两口有些担心了,又骂了一回女婿的不是——便是小两口吵架,也没有赌气不来接媳妇的,这不是耽误了正事。大秦民俗是十二月十二祭家神,是合家都参与的,一个人也少不得,闺女又是正房奶奶!眼见天幕四合,他们哪里还等得下去?忙叫人去雇了辆干干净净、严严实实的车来送了周氏回年府。
周氏回了年府,刚进自己院子鸲鹆居,大丫鬟青桂便迎了过来,陪笑道:“奶奶可回来了。爷交代了,您回来请您先过去五奶奶那边……那个,家里的事您也知道了吧?”
周氏嗯了一声,因问道:“爷呢?”
青桂似笑非笑的瞧了她一眼,道:“爷早上交代心里不痛快,出去喝酒了。”
周氏闷闷的瞧了她一眼,也没吭声,转身往五爷院里去了。
丫鬟来通禀时,五奶奶武氏正在同一小段酱牛筋儿纠结,听了这话,她使劲嚼了两口,然后把筋头吐了出来,丢下两个字:“不见。”
五爷年访提着筷子顿了顿,挑眉道:“不见?”
武氏撇撇嘴,道:“跟牛筋儿似的,饶你费一身力气,她都肉肉的,谁稀罕废那闲工夫。”
年访哈哈一笑,吩咐小丫鬟照例回说头疼不见。
*
酒精到底是一种能让人快乐的物质。
七爷年谊灌了两坛子酒,早上的怒气闷气怨气统统溶解到酒里,慢慢愉悦了起来。
可惜,这种快乐并没有维持到酒醒,踏进院子,就有人来告诉他,奶奶回来了,奶奶吃了五奶奶闭门羹,奶奶一直在哭,奶奶晚上饭也没吃……
年谊抑郁了,赏了来报信讨好的几个通房丫鬟一人一脚,用与她们截然相反的大嗓门喝道:“她想饿死自个儿正好,我便休书也不用写,可不是省下了?!”
上房里无声无息。
年谊哼了一声,张**代书房歇着去,几个丫鬟立时卫星似的围绕着他旋转起来。
醉卧美人膝,也是一件能让人快乐起来的事。
只是,酗酒,纵欲,当时是极是快乐,却是后返劲儿,过后难免头疼身子骨疼,年谊便就直睡到日上三竿才爬起来。
好在祭家神和别的祭祀不同,是午时开始的,但正祭也是容不得半点马虎的,因此他有些着急了,慌忙穿好了正装,扒拉口饭就往外走。
将出院门却被周氏的贴身丫鬟紫苁拦下。
紫苁明显没睡好的模样,带着哭腔道:“爷去看看奶奶吧,奶奶昨天哭了一宿,天快亮了才没动静的。现在怄气不肯起,也不理人……这眼看着就要祭家神了……”
年谊厌烦起来,骂道:“胡闹!你们也由着她来?这可是要祭家神!!管她理不理?赶紧给换了衣裳,架也要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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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为啥米人看到我可怜啊……
我昨天挨冻了十个小时,北方的冬天没有暖气室内也是地狱。都米人可怜我。ToT
今天继续去受难……555555,社会主义羊毛也不是那么好薅的……T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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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今朝犹喜带霜开 30、失心②(补3000分加更)
更新时间:2009-1-10 18:13:02 本章字数:3560
抱歉,昨天有点发烧,吃了药睡的太沉,早上起来晚了。才赶出来这章。发的迟了。十万分抱歉。今天的更,我一会儿努力的码,由于下晌还有必须得去的新年饭局,所以,下一更可能会晚上出来……几点俺也不知道,眼泪,再次道歉。
这更,是补PK3000分的加更。
华丽的辞藻不肖多说,千言万语也不过是感恩、感谢二词。这一个月来,无论点击、收藏、推荐还是PK票成绩,都远远超出我的预期,所以我一直是非常满足和快乐的。有一句话,从月初说到月底,不知道是不是大家都听烦了,但是我还想由衷的说一遍,感谢每一位点击、收藏、推荐、投了PK票的朋友,真的非常非常感谢。
最后,祝福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十六顿首遥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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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十二晨__年府8226;长生居
生理期中的女人通常是饥饿的,夏小满早饭消灭了一碗粥、俩肉卷、仨小菜、并半屉小笼包,才觉得肚子里有点儿底,想着祭家神后要分吃供果供品,还得留着肚子,她这才恋恋不舍的放下筷子,擦嘴漱口,可眼睛还是继续瞄着剩下那半屉白暄暄的小肉包子。
年谅昨儿晚上就发现她比往日吃的多些,现在再瞧她这模样,还道是她在家里没吃着好东西挨了饿,忍不住道:“可是韦楷年货置办的不妥当?”
夏小满一呆,完全不知道哪跟哪,这一口漱口花茶便在嘴里转了三圈,愣没想好要不要吐出来——吐出来就得回答问题了,可这不吐出来……就能躲过去?
就在那舌尖茶香渐渐褪却转为微涩时,年谅的下一句话适时跟进了,他道:“在家……没得好吃食,未得吃好?现下想吃些个什么,回头和厨下知会一声叫做来便是……”
原来是这个,她突然很想笑,可若笑出来,结果不是把水喷出来,就是把漱口水咽下去,这两种结果都很囧……幸好她自制力还是颇强的,生生忍住了,迅速吐了漱口水,擦干净嘴角,然后才痛痛快快的笑了一回。末了,一本正经向被她笑傻了的年谅道:“小韦管家买的东西很妥当。不是缺东西,是即便有了东西,他们也未必肯做来吃。”
甭说旁的吃食,就说刚回家那日,到底吃的是馅饼,肇氏烙的。夏小满咬第一口的时候,就后悔自己没有参与劳动了。倒不是她想和面啊包馅啥的,她没那天分,但是剁馅她还成,不就是乱砍么,重点在于和馅,就算她和馅味道不那么好,但至少不会放这么多盐这么少肉!
她可是怎么实惠怎么买的肉,肋扇后腿五花肉一样不少,斤两十足,好么,这肉到了肇氏手里,那就不是当馅用,是当调料用——一点点,借借味儿!相反,倒像是调料想当主料用了,放了许多盐。怕是想着到底菜比米贵,菜咸就少吃菜多吃饭?搞的齁死人的咸!
夏小满因着原来母亲病重,对食盐摄入有极严格的要求,家里人饮食就格外注意,特地做的口淡。穿越过来以后,年谅本身喜好清淡的菜,长生居的小厨房就没可能出现口重的菜。她本就有些挑食,这么着更吃不下了,只得把馅饼外皮剥了当油饼吃、馅料当小咸菜吃,勉强填饱肚子。初十上街回来她特地买了熟食制品——好在冬天放着也不会坏,这么打发了自个儿的伙食。
年谅到底是生在富贵中,和民间的节俭观念全然不同,只知没钱的不舍得买好东西,却不知还有得了好东西也舍不得吃的。他闻言呆了一呆,转而想想,心下唏嘘,轻轻摇了摇头,向青樱道:“叫章婶管完这顿饭过来这里。”
夏小满忙笑道:“得了,可别折腾她了,我也不是没吃过苦,一顿两顿吃不好算什么,还用不着大补。”
也不是没吃过苦。她指的是从前做学生时,生活费不多,便是挑嘴也不可能顿顿吃好的,也不是没拿方便面等物糊弄果腹过,这别说只一两顿没吃好而已,便是挨饿了几顿,也没必要搞的兴师动众,像她多娇贵似的。她是什么身份?折腾来折腾去就把自个儿折进去了。咱要吃偷摸吃还不行!
可这句落到年谅耳朵里,就变成从前都是缺衣少食的极苦日子。他心里早就知道是一回事,听到她亲口说出来又是一回事。他暗暗叹了口气,寻思着当说点儿什么吧,却是失语。
门外小丫鬟挑帘子进来,回说驿站有年谅的信笺送来。
信笺?年谅和青樱对视一眼,这么多年来,几乎没人给他寄过信。年谅因问道:“何处来的信?”
青樱走过去接了那封子,回道:“瑀州。……爷,许是姨夫人。”
年谅的生母郑氏娘家没有兄弟,就姊妹两人,这位姨夫人是郑氏的妹妹,嫁到瑀州纪家,前些年丈夫过世,她独自拉扯着一儿一女两个孩子过日子。
年谅听到是瑀州,接过信封的时候便有些激动,手微微颤着摊开信笺。
他见这个姨母时还是个蹒跚学步的奶娃娃,所以对她几乎没有印象,只听后来二夫人高氏说过,彼时郑氏病重,作为郑氏唯一的亲人,纪郑氏特地来探过姐姐,住了小半个月才走。她是极疼爱小年谅的,总爱抱着他逗他笑,小年谅也极黏她,她走时,他只哭闹着不依,直到她走了几天,他还动不动就找她,弄得丫鬟婆子们都没辙了,连哄带骗好久他才渐渐忘记了。
高氏是笑着把这些当做童年趣事讲给年谅听的,而在年谅心里,俨然将这个姨母摆到了和母亲同样重要的位置上。甚至,有时候,他还隐隐觉得,母亲并没有去世,母亲就在瑀州,说不上什么时候,母亲就会回来看他。
信很短,年谅反复看了几遍,深吸了口气,笑着向青樱和夏小满道:“姨母长子明年殿试,他们阖家要进京了。”
现在,瑀州的姨母要来京了。就像,母亲要回来一样。他顿了顿,话语欢喜里带了丝颤音,“姨母要来瞧我了。”
青樱跟着伺候他这么多年,最是知道自家爷那心态的,不由红了眼圈,强笑着福了福身,道:“奴婢给爷道喜。”
屋里侍立的旁的丫鬟并不太清楚怎么回事,见青樱这般,便都跟着行礼恭喜主子,却全然不知道恭喜些个什么。
夏小满更是不知道了,她甚至礼都未行,她的反应永远和他不一样,她先是想,带着一双儿女的寡妇这不薛姨妈咩,而后想,大夫人那铺子还在五老爷手里呢,这姨妈也是郑家人,就算女儿家没有继承权,想必也不会啥说法都没有吧?不知道这个姨妈对此是啥想法。
青樱吩咐小丫鬟们收拾了碟碗,打发她们下去。而后年谅方道:“姨母是叫咱们帮着寻处宅子,倒不是买,是租。他们正月里能到,先住下,等着二月底会试,看放榜后表哥的名次再论,若是能在京为官,那便买房置地,就在京里住下了。若是不幸落榜,那便回去瑀州。”
青樱道:“租宅子倒是容易,大韦管家原在买办上当差,想来这些个都是熟门熟路。还是要找个挨着咱府的,走动起来也便宜。”
年谅点头,嘴边儿却挂起一丝苦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唉,方才……还想着若是能留姨母在府中……可现下……却是由不得我做主的。”
夏小满这会儿也瞧出他待这个姨母是极亲近的,再听这话,忽然特别理解他极想出去自立门户的心态。
薛姨妈能住在贾府,那是因为她的亲姐姐王夫人是贾府的当家太太,又有贾母贾政相留。现在这位姨母,其亲姐姐早已过世多年,姐夫早已续弦且又是不在京里,年家上下就这么个亲外甥而已,若过来投奔,身份极其尴尬。这外甥如果当得家,那留姨母同住也没什么,可现在便是年谅再想留下姨母,怕也是无能为力的。
确是有些人天性淡泊名利,但真遇到事时,到底还是有权在手要方便许多,由不得他不动心吧。年谅亦然。
前阵子,她一次和年谅话赶话赶到瑾州郑氏陪嫁铺子的话题上,年谅曾戏谑道:“从前,那铺子红利给官中时候,我的月银是三十两。现下五叔不给了,我的月银仍是三十两,可见这事是和我没干系的。”
她曾道:“现在看可能没有关系,以后关系就大了。”
“以后?”他略有黯淡,只道,“只要在府里一日,便就永远只这三十两。”
现在,自立门户,不止是为了更多银子,还有话语权和决定权。
早些离开吧。她叹了口气。时间总是这样,回头望觉得很短很短,而向前望又觉得很长很长。她来这里一个月了,仿佛一晃就过去了,可想着明年二月,貌似又像是很遥远。而多了这姨夫人,年谅又当如何打算?看来……更遥远了。
青樱虽然知道纪郑氏几乎没可能留在年府住下,仍笑着劝年谅道:“爷不妨同二夫人说说,瞧瞧二夫人的意思。”
年谅点点头,道:“二婶那边是一定要招呼的。回头还要请二婶与祖母回禀一声。”又向夏小满道:“满娘一会儿祭家神后,请二婶过来吧。”
夏小满点头应了,却心道,祭家神那排场规矩,单论站位,她和二夫人离着十万八千里呢,谁知道散场时能堵着二夫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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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今朝犹喜带霜开 31、失心③
更新时间:2009-1-10 18:13:02 本章字数:3914
今天正常滴更。之前有补3000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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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家神是大秦历史最为悠久的祭祀之一,甚至可以追溯到开辟鸿蒙之初。这里的家神,和夏小满那个时代乡民所称保家仙属于同样性质的事物。
农村的保家仙通常是狐仙、刺仙、黄仙、灰仙、长仙这五仙,分别是指狐狸、刺猬、黄鼠狼、老鼠和蛇。而大秦朝所谓家神,也是类似性质的动物,狼,蛇,虎,熊,这样的凶猛物种,算是一种图腾崇拜的变形。
家神祠里,家神并非雕塑而是桃木牌位,雕刻着家神名讳和镇宅符咒,摆在神龛内,外罩红缎,日夜受香火供奉。到了腊月十二午时,合家全体有名分的成员都要参与祭祀,家主主祭,其余人轮流敬酒、上香,末了合家一同磕头,念颂词祈求家神来年庇佑。
祭品通常是肉食,贫苦人家供一碗肉也就罢了,富贵人家则多献祭炙熟的整个的牛、羊、猪各一头,并美酒、干鲜果品等。这些祭品并不是像寻常祭品那样要在神前供奉很长时间,而是祭祀一结束,合家便共同分食这些祭品,以示神赐。
祭祀时仍是男子站位磕头都在神祠内,女子在外。神祠内,首排自然是家主,而后依次按照辈分往下排;神祠外院落内,也是同理,不过先是夫人们,再是奶奶们,再是小姐,再是女孙,末了才是姨奶奶们。排宴时,姨奶奶们无需主母身边伺候,而也将入席,座次亦是按照这个规矩来。
从头到尾,夏小满同学在祭祀中的位置,距离二夫人都将很遥远,而散场后,二夫人势必要在老夫人身边吧,她能否搭上话真的很难说。所以她拟定早点儿过去先和二夫人说上话,免得最后瞎忙活。
按照规矩,家神不见外人。丫鬟小厮等仆从皆是外人,便是家生子也一样,是连家神祠所在院子都不允许进入的,连必要的清扫工作,都是轮排这些爷、少爷以及奶奶、姨奶奶们做的。祭祀时,由于抬祭品是体力活,这些老爷们都是做不动的,便就让下仆身着红衣,眼睛用红布蒙了,在老爷们的指挥下抬东西进来再退出去,严格遵守那规矩。
所以,年谅在院前下了车,丫鬟小厮一律门外站了,由夏小满推他进入院落,她也只能进入院子而已,再入祠堂,就要由年谅的兄弟接手过去了。
他们来的不早不晚,院里已经站了不少人了。九爷年诰在神祠内瞧见了年谅进来,忙跑出来,两厢问了好,他从夏小满手里接过轮椅,把年谅推走了。七爷年谊本也瞧见了,本也待出来的,可见九爷先了一步,他顿了顿,终是没动地方。
女眷们站在院子一侧,九奶奶见夏小满落了单,便走过来拉了她的手,笑道:“满姐姐,我昨儿从家回来晚了,今儿白晌又想着要祭家神的事,就未曾过去谢你的东西。那些极好吃的,谢过姐姐啦。我也捎了些个东西回来,回头给你送去。”因九爷没有有名分的妾,因此她也是一个人,便一直拉着夏小满的手,陪着她给先到场的二夫人、三夫人、二奶奶、四奶奶见了礼。
二夫人身后跟着个年迈的女人,如果瞧着她的容貌和满头银丝,会以为她年逾古稀,但实际上,她只有五十许,是二老爷年岿最早的通房丫鬟。她并没有子嗣,二老爷去世时,二夫人遣散了丈夫的几个妾,只这个通房丫鬟,因无处可去,便留了下来,被抬举为妾,跟着二夫人一同守着。
她和旁人的性子完全不同,并没有因此成为二夫人的臂膀,却是把自己隐匿起来,每日介吃斋念佛,连房门也极少出的,非祭家神这样全员参与的活动,绝不会出现在众人视野里。便是知晓合家上下每一个人动态的当家夫人奶奶,也只有在发月钱份例的时候,才会想起还有这么个人的存在。
夏小满听过这个人的故事,却是第一次见到她。她满头银丝,满脸褶皱,皮肤过分的苍白,眼神清澈却空洞,便是微笑,也是淡到几乎看不出,虽然衣着不差,头上也有饰物,可怎样都是绫罗绸缎裹着槁木死灰。
瞧着她,夏小满突然打了个寒战,就像看到自己的未来。如果年谅挂了,自己安安分分的,是不是就会变成这般模样?衣食无忧,却是行尸走肉。
不行,要走,一定要想法子走!
这个想法如此强烈,以至于她恍惚间没有注意到二夫人在问她什么话。九奶奶见她愣神,忙暗暗推了她一下,又笑道:“满姐姐怕是惦着六爷了,且放心,有我家爷照料着呢。二婶问姐姐六爷药的事呢。”
夏小满忙敛了心神,陪笑道:“昨儿晚上夫人先前提的大夫过来瞧过了,重开的方子,今儿用的新方子上的药。”又借机道请二夫人待会儿无事就去瞧瞧六爷。
二夫人会意,点了点头,嘱咐道还要悉心照顾着等话,叫她继续给诸位夫人奶奶见礼去。
三夫人身后呼啦啦跟着一群妾,年纪从四十岁到二十岁不等,总人数是七个,加三夫人本人刚好能凑两桌麻将。这还是有名分的,若是没名分的加一起,估计可以开个麻将馆。三老爷早年间纳妾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三夫人没生养,可在他儿子的儿子都会打酱油了之后,他依旧热衷于纳妾事业乐此不疲,而且,他素来不悭吝名分,只要他的女人有了身孕,就立刻被抬举成妾。亏得三夫人还是有些手段的,最终到底成功遏制了他妾的数量,不然今儿怕是要站满一院子了。
夏小满行礼的时候,不禁想到遗传基因果然强大,七爷完全继承了三老爷那风流秉性,只是他没他老爹那般大方,有名分的妾没那么多罢了。至于五爷,不知道是不是骨子里也是风流的,被五奶奶打怕了,才没有实际表现?
二奶奶和四奶奶并三个姨奶奶站在一处,彼此闲聊,倒显得非常和谐,见了夏小满过来见礼,温和的点了头,也没旁的话。
一转身正瞧见五奶奶进来了,自己一人儿,气宇轩昂。九奶奶瞧她那气势,就开始用鼻子发音了,哼了一声,也不言语。她可以耍脾气,夏小满不成啊,到底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所以夏小满福了福身,笑眯眯问了安。
五奶奶瞅九奶奶时都是微昂着下颌,用的眼角梢的余光,俯视斜视轻视蔑视的模样,这会儿却不知道抽的什么风,竟然撂下她高傲的下巴,正视起夏小满来,还非常难得的说了句极长的句子:“昨儿那酱豆不错。早几年西门儿边儿上有家合方记,铺子不大,专卖豆儿的,豆腐豆皮酱豆都做的极好。你买那豆儿和那家味儿也差不多了。”
夏小满目瞪口呆,这好像……是五奶奶第一次和她说话。想起昨天五奶奶的回礼,她心里打了个冷战,忒诡异了。难道这厮喜欢豆子,自己刚好投其所好?
九奶奶那边却是极恼怒的,恨不得立时拉了夏小满就走。五奶奶并没多说,就丢下这么一句豆子论,越过两人,往三夫人那边去了。
九奶奶天使一样的脸庞彻底扭曲了,狠狠瞪了五奶奶的背影,转而气鼓鼓的瞧着夏小满,就像个被抢走了糖果的小孩子。
夏小满哑然失笑,这还是一个半大孩子啊,她莫不是要说,你和我玩就不许和五奶奶玩?
九奶奶当然不会这么说,她却道:“她没什么好心眼子,满姐姐要提防她些。”
夏小满心里乐翻了,脸上还得一本正经的点头称是,顺着她的话捋了两句没营养的废话。
说话间,七奶奶带着两个妾也来了。九奶奶高兴了,忙拉着夏小满迎了上去,问七奶奶好。
七奶奶脸上浮起一个淡淡的笑容,然后低头从手里拿着的锦袋里抓了一把,掏出几块点心来,把手伸到九奶奶面前,极快乐的道:“我当家了,请你吃点心。”
九奶奶一怔,随即接过来,笑道:“七嫂子从家带的点心?那我可好好尝尝。”
七奶奶并没回话,又低头掏出一把,递给夏小满,同样道:“我当家了,请你吃点心。”
夏小满觉得不对劲儿,忙问:“七奶奶可是不大舒服?”
七奶奶依旧没有回答,见她不接点心,也不理她了,转身又往二奶奶四奶奶那边去了,随便抓了一个人,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同样的话。
九奶奶也警觉起来,抓过七爷的一个妾,厉声问:“你家奶奶这是怎么了?”
那妾满不在乎伸出手,示意那一手点心渣子,撇撇嘴委屈道:“回九奶奶话,我们奶奶一早就给我们点心了。”
九奶奶大为气恼,还带训斥两句,夏小满忙过去拉住她,道:“你别急,七奶奶有些不对,想法子先安抚她再说。”九奶奶狠狠的甩开那个妾,忙不迭就往七奶奶那边去。
七奶奶的分点心派送活动成功的把所有人整懵了,二夫人三夫人也注意到了,纷纷围过来。
七奶奶脸上始终挂着幸福的笑容,眼里也流动着喜悦的光芒,却是没有焦距,明明瞧着你,眸子里却没有任何人。无论你问她什么,她都只会极轻快的说一句——
“我当家了,请你吃点心。”
失心,疯。
——————
十六的话:
七奶奶这个故事80%是真实的。是我一个……咩,八竿子稍稍能打到的亲戚,老家同村的,多少沾亲带故。只是原版故事起因不是抢钱,是借钱。娘家姐姐问妹妹借了很多钱,不还,又借,借不到就打了妹妹。亲姊妹。哎。原版的故事不想细说了,大抵就是这个样子。
我在现实生活中遭遇过两个精神疾病者,一个就是这亲戚,还有一个,是我一同事。俩人都是压力很大,哭着睡去,醒来后神经错乱的。
一直想讲这个故事,一直想说:有不开心的事情,一定不要憋闷在心里,一定不要钻牛角尖,而且,一定一定不要哭着睡觉。
世界许是不符合我们的想象,要想得开,看得开才行,没有过不去的坎。
时不时的送一些小礼物给自己吧,哪怕只是一枚只能甜蜜口腔十分钟的糖果,我一直笃定的认为,快乐是自己带给自己的。
以上。
祝大家快乐每一天。
十六顿首遥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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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今朝犹喜带霜开 32、生活是一团麻①
更新时间:2009-1-10 18:13:03 本章字数:2916
七奶奶疯了。
夏小满上大学时,曾听说某某系某某人疯了的故事,彼时寝室里的同学谈论起来,都是带着几分恐惧的,彼此嘱咐离哪里哪里远一些,可别碰上疯子。夏小满原觉得若自己碰到个疯子,一定会害怕的,因为你永远无法估量一个疯子会做什么,打你甚至杀了你,还都是不犯法的。
可现在,真当面对这个疯子,这个挂着梦游一样笑容的七奶奶,夏小满心里竟是茫茫然毫无任何感觉的。没有悲悯,也没有恐惧,仿佛她自己也在梦游。
她茫然着,可旁人不茫然。
老太爷、老夫人、几位老爷并四夫人都还没到,二夫人此间地位最高,三夫人又是七奶奶的婆婆,这事理所当然她们这两个长辈料理。三夫人压着心底的惧意,先厉声问她道:“七郎媳妇,你这是做什么?”说着又回头冲身后跟着的那两桌麻将道:“去叫七郎出来。”
七奶奶依旧是谁也不理,兀自笑着,抓着点心,伸直胳膊往人多的地方递。
有三夫人出声,本来欲上前的九奶奶像是忽然警醒过来一般,倒拉着夏小满退后了两步,夏小满本来前倾的身子不由得被她拽的一趔斜。
感觉到拿握着自己手的小手汗津津的,夏小满侧过头去看九奶奶,她脸上带着些恐惧,更多的却是警惕,见夏小满瞧她,她稳了稳神,轻声道:“满姐姐,这事儿咱们出不得头,且看三伯娘怎么说……”她略带轻蔑的拿眼角余光扫过五奶奶,道:“三房还有旁人呢。”
若七奶奶这会儿哭嚎的,旁人倒有主意,或是劝、或是捆了先,可偏七奶奶安静的骇人,只这么笑着,笑得人心里发毛,众人倒不敢如何了。
三夫人便只是厉声质问,却是不敢近前的,又指着七爷的两个妾,道:“愣着什么呢?还不过来伺候你们奶奶!”
那两个妾哪里有不怕的,其中一个机灵的,忽然干嚎一声:“我的奶奶呦,您这是怎么了呦……”这话音没落呢,自己就开始翻白眼,然后像是哭厥过去一般,就在众人面前用华丽而夸张的慢动作侧扑跌倒装昏不起。
然她到底没聪明到极致,没能拿捏好角度、力道,倒在青石砖上时候磕着了肩膀骨头,忍不住暗暗一呲牙,真疼啊,虽是她装死装的足够敬业,愣是挺下来了,可面部表情难免扭曲了下,露出些端倪。
众人瞧的明明白白的,可这会儿谁有功夫理会她?七爷的另一个妾心里这个恨啊,被抢先一步,她想装死也不能了,可想到奶奶这抽风的,她哪敢忘前面凑和?亏她有几分急智,想起方才三夫人也喊叫找七爷过来,也顾不得看有没有人去了,慌忙道:“遵夫人的话,奴婢这就去请爷过来。”说完飞也似的跑掉了。
三夫人气得跳脚骂,当然,也只是骂而已,没有任何实际举措。
九奶奶瞧了也气得鼓鼓的,低声咒骂了那小妾两句。夏小满见了,叹了口气,想挣开九奶奶的手过去,至少现在七奶奶瞧上去还是无害的,不能眼睁睁瞧着她真的疯癫发狂,眼下如果能安抚得住的话……
九奶奶感觉到她的手动了动,忙紧了紧手,道:“满姐姐你先别……”
七奶奶那边送了一圈没人理她,却是转过了身,支着胳膊,冲夏小满和九奶奶这边就过来了,九奶奶一呆,人都到眼前了,不管也是不行了,她下意识的松了夏小满,双手去接了七奶奶的点心,一边儿琢磨着说些什么。
夏小满已经先她一步开口,放柔了声音,道:“七奶奶,你这点心真好吃,都给了我好不好……?”说着缓缓伸出手,去拿七奶奶手里的锦袋。
七奶奶还是笑着,也没瞧她,却是异常顺从的由着她拿走袋子,嘴里叨念着:“请你吃点心……”
夏小满松了口气,一边儿应着赞着好言安抚着,一边儿像哄小孩一样,拉过她的手,拿帕子把那些点心渣子都抹干净了。
二夫人见七奶奶倒听夏小满的话,在那边无奈的叹了口气,扫了一眼脸色难看的三夫人,道:“满娘,你且先稳住她,眼见是祭家神的时辰了,待老太爷老太君来了再予定夺。”祭家神,是一个成员也不能少的,若有恶疾不能参与祭祀,也要家主说的算。
三夫人自己没指使动人,觉得面子大跌,瞧了眼站在人群外面无表情袖手旁观的五奶奶,也不敢说她什么,只好拿地上那装死的丫鬟出气,她回头瞪了身后那一桌半麻将,道:“去把地上那个小蹄子给我拖起来!等祭神之后打她三十板子!”
那装死的妾聪明反被聪明误,心里暗暗叫苦,可这会儿要是跳起来不装了,只会受到更大惩罚。她便思量着一会儿若有人过来扶她起来,她可得好好哄得三夫人不气了。谁知道三夫人身后那群姨娘里,七爷的生母跑去喊七爷了,剩下几个谁都应声,却是你推我我推你,谁也不肯过去扶人。那装死的没台阶下,只好继续趴着,咬着牙装到底。
三夫人正恼着,想指名点姓的骂几个,却一眼瞄到七爷快步往这边儿来了,立刻改口骂他了,道:“混账东西,你快瞧瞧你媳妇怎么回事!”
七爷听自个儿亲娘前来说媳妇有些不妥当,因着亲娘没说太详细,他自己便往早上媳妇怄气不肯起的事上想了,还道她继续怄气呢,心里暗骂媳妇不识大体,忙不迭往外走。他前脚还没出去呢,那个装昏小妾那一嗓子就传来了,这回神祠内几位爷都觉得事情不对,相顾一眼,便约一同出来瞧瞧。
七爷自然是跑在最前面的一个,这还没到地儿呢,就先挨着嫡母一句骂,他这头皮就开始发紧,再一瞧,一个小妾扑倒在地上,媳妇傻了吧唧地当间站着,一旁倒是六哥的妾安抚着,他第一反应是媳妇怄气把小妾打了。
平时装的贤良似的,挑祭家神的时候找别扭?!幸好老太爷不在,不然怕他就不是挨骂,而是得挨板子了!!七爷鼻子都气歪了,恨不得现在就打媳妇一顿出气,可碍于伯娘嫂子们都在,他还不敢造次,便唬着脸,大声喝道:“丹娘!你闹什么闹?”
七奶奶似乎认出了他的声,偏过头去瞧他,笑容渐渐敛去,眸子里露出恐惧,然后一张脸拧在一起,咧开嘴哭了起来。
夏小满本来背对着七爷,听到他吼就吓了一哆嗦,刚一回头,这边儿好端端的七奶奶又哭起来了。她这个气啊,刚才的工作全白瞎了!她张口就想骂上七爷一句,幸好二夫人先开了口,她那句理论上算忤逆的话也就咽回去了,只哼了一声,忙着又继续安抚七奶奶。
二夫人那边沉声道:“老七,你吼什么?还不好言劝了你媳妇!”
七爷没想到这一句吼能引来素日菩萨似的二夫人的训斥,忙垂了头,先蹭过去陪笑向二夫人赔罪。二夫人刚挥手叫他先去瞧自个儿媳妇,三夫人那边又开始骂起庶子。七爷囫囵听着,眼角余光扫着媳妇,脑里糊涂着,满心惊疑,凡女人演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他都见识过了,却不知道媳妇这是到底唱的哪一出。
神祠里的几个爷也都过来了,九爷推着年谅在外圈站了,伸着脖子寻着媳妇。
九奶奶瞄见了丈夫,心里多少踏实了些,见他目光示意自己过去,自然也是想着过去的,可一来到底面矮,再来又不好丢夏小满一个人在这边。
而夏小满却是压根没注意谁过来了,兀自手忙脚乱的哄着七奶奶。
年谅瞧了这光景,沉了脸,喊她道:“满娘,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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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觅志愿者协助完成此梦想。^-^
卷二 今朝犹喜带霜开 33、生活是一团麻②
更新时间:2009-1-10 18:13:03 本章字数:3412
腊八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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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小满忽然听到年谅的声,愣了一下,未及反应,九奶奶已过来拽拽她衣角,正色扬声道:“满姐姐,先照顾六哥要紧。”
夏小满看了一眼年谅,见他皱着眉,心里也明白这会儿不当她在七奶奶身旁,可回过头,七奶奶抽搭抽搭的哭着,像个伤心的孩子一样,周围人看热闹的多,想管的压根一个没有,若是七爷一会儿再过来吼一下,保不齐七奶奶就真的崩溃了……到时候……
她这一犹豫,一旁一直保持缄默的四奶奶忽然说了话:“七弟妹这般,许是魇着了吧?我看还是叫夏姨娘送她回去跟着照看吧,许能镇住……”
夏小满命硬,举家皆知,这是多么漂亮的一台阶啊。三夫人听了,也不骂了,便要跟着点头。那些躲避责任的小妾们自然迎合着连声赞是。
年谅眉头皱的更紧了,带着薄怒,沉声道:“四嫂。这里是家神祠。”
家神主业便是镇宅,就算家神不佑,神祠内亦当无有妖孽,何须谁人来镇?!四奶奶这一句便是对家神的大不敬,这是老太爷不在,否则是要掌嘴的。
四奶奶也知道失言,十分尴尬,脸上讪讪的。四爷站在年谅身后,黑着脸瞪着媳妇,心里嗔她多事,可这话自己也是不好搭腔的。
倒是那带着仙气儿的二奶奶飘出来解围,她烟云飘渺的一笑,缓声道:“四弟妹也是心急,心疼七弟妹罢了,我瞧着夏姨娘素来是心慈,倒底比旁人妥当些,不如就让她……”
“胡闹!”二夫人显然准备一管到底,毫不客气打断她,道:“等老太爷来了再定可否让七郎媳妇祭神,不成就要立时送回去延医诊治。七郎媳妇房里不是没有人,哪里有叫六郎姨娘跟着照顾的规矩?!她去了,六郎谁照顾?二郎媳妇,你也糊涂了?!”
二奶奶万没想到二夫人能杀出来搭腔,她打协理管家来,还没被长辈这般严厉驳斥过,心里极是后悔,悔不该趟这趟浑水。她一张脸涨得通红,也没了仙女气质,喃喃道:“二伯娘莫恼,是侄媳妇欠思量了……”
二夫人也不理她,直接向夏小满正色道:“过去好好照顾你自个儿主子。”
人群外,五爷已经绕到了五奶奶身后,瞧着没人注意,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道:“你倒是也前面去看看,若一会儿老太君来了,三房没一个人在前面,老太君怕又要怪了。”
五奶奶斜了他一眼,撇撇嘴,低声道:“老六知道紧着把自己人往回拽,你倒好,还把我往外推?我倒不是怕那肉筋疯癫,只是我这一过去,照顾好了坏了的,夫人准保全赖给我,她好脱身,我才不给她顶这个缸!”
五爷道:“我怎不知?但不是要应个景么。”
五奶奶哼了一声,也没动地方。
人群里,七爷见夏小满就要被唤走,七奶奶还站在原地抽泣着,自己的妾一个不肯过去,另一个依旧趴着装死,心里又气又恼,大踏步过去,照着那装死小妾的后腰就是一脚,口中骂道:“还不给爷起来!讨打?”
那小妾吃疼,再挺不住,嗷就是一嗓子,她情知躲不过去,顺着疼出眼泪的茬,立马装作嚎啕大哭。
便哭喊声中,门口传来年老太爷恼怒的声音:“家神祠内,哪容你们混闹?!这成何体统?”
领导驾临局面立刻就不一样了,闹腾的那个立时老实下来,而看热闹的那群都垂头装起良善,只有那疯的,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悲悲切切的啼哭着。
夏小满还未及回到年谅阵营那边,就遇到这境况,呆在原地,进退维谷。
年老太爷先一步进来,瞪了诸人一眼,转而往家神祠里去了,随后是三老爷、四老爷。二爷、四爷想了想,也跟着进去了。五爷因着是三房的事,便没走,踱过去跟同样留守的年谅和九爷站到一处。七爷垂手肃然站了,却悄悄用脚踢了踢那跌坐在地上刚刚由装死进化成装哭的小妾,示意她起身。那小妾自然是聪明的,忙一骨碌爬起来,也顾不得满身泥土,忙往后退了退,站到不起眼的角落里。
年老夫人扶着四夫人的手进来,身后跟着几个孙子孙女并重孙,都是才从学堂上了小半天的课回来,往她那边去请安,叫她一路带过来的。
祭家神时,因怕幼童不谐事反而冲撞了神仙,因此都是大孩子才跟着祭祀,小孩子由父亲代为敬香。所以过来的这几个孩子最小的也有七岁了,都是懂规矩的,虽然一双双眼睛好奇的瞧着七奶奶,却是一个也不敢吭声。
众人都向年老夫人行了礼,老夫人应了声,而后瞧了抽泣中七奶奶和一旁的夏小满,沉声向二奶奶、四奶奶问道:“怎么回事?七郎媳妇闹的什么?”
二奶奶和四奶奶忙说了方才七奶奶的怪异举止,虽先前年谅那话也算是提点了她们勿要在家神祠里浑说魇着的话,两人不敢直白陈说魔怔之语,但仍是流露出这个意思。
年老夫人点了点头,她出身宗室王府,又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什么事没经过?这样疯魔的人也遇着几遭了,到底什么由头疯的人都有,鬼附身了杀人放火的疯子她都见过,何惧一个发点心的?因此她并无惧意,但想着到底是祭家神的大日子出这样的事,怕是要引得家神震怒,不吉利,心里便有些不快。
她目光扫过站得远远的三夫人和五奶奶,哼了一声,道:“七郎媳妇这般,你们怎么照料的?怕是谁又恶言恶行骇着她了吧。”
五奶奶脸上一点儿表情也没有,亦没回话,眼睛觅着对面站的丈夫,挑了挑眉,眼神示意——我说什么来着,便是我不沾手,都能往我身上赖呢;我若沾手,那还了得?
五爷嘴角微微挑起,冲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别忤逆。
五奶奶撇撇嘴,垂了眼睑不理论。
年老夫人原也是句气话,没打算谁回应,也就没理论,她别过头去,见夏小满低眉顺目的站一旁,又问:“夏姨娘又怎么回事?”
二奶奶、四奶奶倒没冤枉夏小满,委实赞了她几句,却是含沙射影拿着她反衬五奶奶来着。
夏小满心里翻了个白眼,好人果然不是那么好当的!
二夫人本就往这边来,闻言倒先来到夏小满身边,拍拍她肩膀,示意跟在自己身后,又回头示意年谅放心。到老夫人面前,见了礼,轻描淡写的说了两句,这般姿态一摆,二奶奶和四奶奶立时噤声了。二夫人又问了是否现在就寻人送七奶奶回去延医诊治,因为她这个样子,实在不像能完成祭祀的,而马上就是午时了。
年老夫人点了头,向众人道:“都别这边一堆儿站着了,也快午时了,寻着自己位站了。九郎,这边站着什么?还不推你六哥进神祠?五郎七郎也是,都散了。五郎去禀老太爷一声,我瞧着七郎媳妇实是无法祭祀了,还请老太爷示下。”
七奶奶自然是无法参与祭祀的了,到底由夏小满和九奶奶出面,连哄带骗的将她送到门外。门外有两个大力的婆子候着,是找来以备七奶奶闹腾时好辖制她的。
夏小满本想着五奶奶练武的,不知道会不会那种手刀砍人后颈直接砍晕的,若是能,倒是省事,砍昏过去七奶奶,也就不怕她途中闹腾。可这想法一起,自己都觉得不靠谱,也就丢开了。只没口子的嘱咐两个婆子千万要小心,要哄着七奶奶,别吓着她云云。虽然现在七奶奶看上去很柔顺,只是哭没旁的,可谁也不能保证一个疯子不会发飙。老实人发飙可能会更可怕。
而九奶奶,就叮嘱了一句:“尽量背人走,别弄得天下皆知的,还有你们两个,管好了自个儿的嘴巴,不要浑说去,后果你们是知道的。”
夏小满被这句话打败了,再无言辞,就瞧着两个婆子不很柔和的架着七奶奶去了,她的身影消失在穿堂尽头,那嘤嘤的哭声似乎一直在周遭萦绕。
午时已到,日悬中天,所有的阴影都缩成最小,老实的聚在脚下,至高无上的家神就在这最光明的时刻开始接受众生的膜拜。
青铜鼎里插满小儿手腕粗细的檀香,浮烟氤氲,神祠也显得虚无起来,清酒洒在青砖上,醇香四溢,水渍渐渐深入浸润,末了只留下一片暗痕。
颂词声起,整齐而洪亮,可夏小满嘎巴嘎巴嘴,总觉得那无比混乱,还夹杂着抹不去的哭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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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俺不是故意写郁闷的段子大过年的来郁闷大家的……实在是赶到这里了,没法子啊……
俺也没法子刻意开个快乐的金手指,若这会儿俺写七爷突然转变了,在媳妇面前痛哭流涕痛改前非,无论媳妇是健康还是疾病,都不离不弃相携一生……
那……一定是俺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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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今朝犹喜带霜开 34、生活是一团麻③
更新时间:2009-1-10 18:13:04 本章字数:3092
熟牛羊肉切了薄皮,调料十三香摆上来,果蔬配菜碟碟色香味俱全,诱人无比。可因着先前七奶奶的事,到底倒了些人的胃口,最终一场宴席没能热闹起来,草草收场。
当各回各家时,三夫人、七爷几人便一直有意无意盯着夏小满看,在他们心里还是觉得七奶奶中了邪,夏小满是最佳的看护人选,若非二夫人和年谅都铁青着脸,不容说话的模样,怕是他们都想着直接把夏小满抢过去镇宅。
夏小满心里倒是很矛盾,真的是不遇到一些事,单凭想象怎么说都行,一旦遇到了,理智和情感的冲突是没那么容易解决的。理智上不用提了,她清楚的知道这事无论从规矩还是谋算上,她都不当插手。
而从感情上来说……哎,其实,她到底还是把人按照亲近程度分了三六九等了,如果这会儿是和她关系最好的九奶奶疯了,她可能立刻就过去照顾了,也不会考虑良多;如果是和她完全没交集的二奶奶四奶奶谁疯了,她则是肯定不会管的。现在,疯的是七奶奶。她对七奶奶不无感情,也不无同情,又是知道七奶奶是那样个没个好人照应的状况了,真是没法子利索的把自己刨出来全然不理不睬。
“心安理得”这四个字,最是磨人。
她就是没法子心安理得。不是不懂得游戏规则,而是有时候,不够狠心,过不了自己所谓良心这一关。
回到长生居正房的暖阁里,她拥着个温乎的汤婆子驱寒,脑子里还在纠结着这个问题。
“满娘,茶。”年谅唤道。
夏小满回过神来,才发现屋里已经没有伺立的丫鬟了。又要开机密会议了?她起身倒了盏茶,端了过去,却不知道青樱怎么也没在。
年谅接过茶盏,没喝,直接撂在床旁的小几上,却是顺势牵了她的手,叫她靠近自己坐了。他盯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满娘,我知你是心慈的,但是,别掺和三房的事。”
夏小满嗯了一声,她清楚他的立场,点头道:“确是想着能帮就帮帮她来着……但我晓得利害关系,不会给你找麻烦的。”
年谅皱了眉,手里紧了紧,道:“岂是怕你给我找麻烦?离了这个院子,怕是我护你不得。”
本来是极严肃的一句话,可夏小满忽然就想起发哥的《和平饭店》来,自己是不是也是个女骗子?她忍不住笑了。
年谅本是怕她执拗,一本正经的嘱咐她,却见她毫不上心的样子,不由大为头疼,她爽利了,心也大了,倒不如从前谨慎,若是这般下去,明枪暗箭里不晓得要吃多少亏,最终送了命也糊里糊涂!他说话间就带了点儿森然,道:“你莫要不上心。怎的不想,三房上有三婶,中有五嫂,下有众姨娘,在底下还有一干丫鬟婆子,缘何偏要你去?这事岂是好做的?”
夏小满哪里不知道!那是个疯子,就是不害怕的,还膈应呢,谁肯上前?为什么找她?她身份低下好调配,让她干啥她干啥,还有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是她命硬能镇鬼啊!回头真有什么,她便又是一个替罪羊矣。
她笑了笑,戏谑道:“我镇鬼啊。”
年谅手紧了紧,竟是失语,半晌才道:“想来你也听说了,前两日五嫂连老七的人也打了,你同她讲理么?她们套上了你,若有个三长两短,便先发难你,我这厢鞭长莫及又焉得护你?”
镇鬼。镇鬼便是最大的谎话。这会儿要使唤她,又说她能镇鬼。若她真能镇鬼,长生居早已无有魍魉精怪,当日缘何又污蔑青槐妖孽缠身!镇鬼不镇鬼,便都是随她们说吧。
他想起先前满娘被灌药的事情,若不是他处于昏迷,定不会让她们动自己的人;唉,若不是当时他情急跌伤了自己,也不会连累满娘了。到底是……
他叹了口气,忽然拉了夏小满入怀,像是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道:“我是尽己所能,却怕是千虑万虑终有疏忽,倒是累了你……你行事也当多思量,自己小心些才是……”
夏小满听他提老七那个倒霉丫鬟,正感慨中,忽然手上一紧,一个没留神已被他扯到怀里。她身子一僵,随即放松了下来,叹了口气。再听他所说,却是句句为的她好,不由心里一暖,嗯了一声,低声道:“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她不是第一次被他这样抱着,她原只当这是义务。却是第一次,她觉得靠近他心口那半面脸非常温暖,温暖到……耳朵尖都烫起来。
对比的力量是强大的,你只有看到一些不幸了,才会晓得你已得到了多么多的幸福。
她不爱他。即便如此也不爱。但她不是小姑娘了,穿越前她找结婚对象也从不是要找爱的死去活来的人,而是要找个能一起过日子的人。
她第一次认真思考,这个抱着她要护着她的人能不能和她一起过日子。
良人者,所仰望而终身也。
他是不是她的良人?
采蘩挑帘子进门的时候,就瞧见自家爷和姨奶奶这么个造型。理论上说,她应当无限娇羞的红着脸垂下头,细声细语的向主子爷禀报事情,以示自己的纯洁纯情。
可惜,她恰恰相反,她心里烧着火,脸上挂着冰,冷冷的盯着俩人,咳嗽一声,用新闻播报员一样标准的、貌似不带任何感情因素的声音,回禀道:“爷,二夫人往咱们这边来了。”
于是,夏小满同学也找到了答案,不是。现在已经不是这个人如何如何的问题了,而是,必须和这个人的一大家子一块儿过日子的话,忒累。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来滴,但是我知道我将是怎么没滴。——累死滴。
夏小满轻笑一声,起身,理了理衣裳,也不瞧采蘩,迈着方步出去迎接二夫人。
谁能跟谁一辈子?能跟你一辈子的,只有你的心肝脾胃肺,连牙齿都不能。所以,人这一辈子,首先要靠自己。
出了暖阁,却没在外间找到当值的丫鬟,青樱也没在,她懒得回去指使采蘩干活,那嘴脸,跟谁欠了八百吊钱似的,让她瞧了就不爽。到了院子里,方逮了个小丫鬟往厨下通知烧水烹茶去,二夫人对沏茶的水质要求颇高,得提前备下才成。
直到二夫人进了暖阁坐下,青樱才现身,匆匆奉了茶上来。夏小满原以为留了青樱这边伺候就成了,抬脚就要走人,却被二夫人喊住。
二夫人打发下去诸人,正色道:“满娘,这几日只在院子里好生伺候六郎,除非老夫人召唤,任三夫人她们谁送信来,也勿要理会,可省得?”
夏小满一怔,这还战时戒备状态了?忙点头应了。
年谅皱眉道:“三婶她们还待怎样?”
二夫人叹道:“方才去瞧了七郎媳妇,大夫说是邪风入颅,施了针,倒是稳当了些,不哭不闹了,却还不认人。七郎不认得了,孩子也不认得了……”
想起七奶奶还有两个孩子,夏小满心下唏嘘,那长女不过三岁,幼子要正月里才满周岁。七奶奶疯了,这俩孩子怕是要吃苦头了,幸好这里没有庶母带嫡子的规矩,不然那群妖精后妈怕是要把俩孩子折磨死吧。若是交由老夫人带,地位、待遇许是能好些,但老夫人也是六七十岁的人了,这又是庶孙的孩子,怕是不能给带的。而若三夫人带着……还真不知会怎样呢。
二夫人那边继续道:“……已经派人去请亲家老爷夫人过来看看了,许是认得娘家人的。再不成还要去请玉仙观余真人。……七郎房里的丫鬟都叫拖出去跪着了,挨个问的,谁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有丫鬟回说七郎媳妇打回府时还是好的,待去见了五郎媳妇,回来便哭了一宿,早上就这般了。——这便又挂到五郎媳妇那刺头儿身上。唉,这回还不知道怎么闹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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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今朝犹喜带霜开 35、亲家①
更新时间:2009-1-10 18:13:05 本章字数:3436
通常,五奶奶是撒旦,是邪恶的代名词,貌似任何歹事里都有她的身影。
不知道这次斗争会到什么程度,不过虽然不知道过程,却是能猜到结果。夏小满心里哼哼,十之八九又是,上了金殿亦无果,奈何奈何奈若何呀。
年谅脸上也挂着点儿讽刺的笑意,轻轻摇了摇头,转而召唤夏小满,往里柜子里将早上的书信取出来递与二夫人。他道:“侄儿请婶子过来便是为的这事,想讨婶子个主意。”
二夫人接过书信看罢,长出口气,念了句佛,道:“你姨母到底是熬出来了。想她家大郎考了这些年,终是中了。便是这次未得登金榜,说什么也要让你四叔他们按着他,以举人功名谋个官缺,可不能再让他走他爹的老路。——都是纪家人的执拗性子,自己不省事,只苦了你姨母!”
二夫人和郑氏姐妹都极投缘,但对年谅这姨母所嫁纪家全无好感。主要还是纪家人是天生的偏执狂。
这位纪爷原只是个穷秀才,机缘巧合,在酒馆里高谈阔论时被途经瑀州的郑老爷看中,倒是投缘结下忘年交。郑老爷惜他才华,不嫌他家贫,襄助其读书,当年果然就考中举人,迎娶了郑二小姐。
翌年,他踌躇满志上京赶考,不想却是落第。他自觉文章做的极好,瞧着那些不如他的同年皆是发达,又气又恼,哪肯服输?回到家乡便不肯捐官也不肯经商,就只关起门苦读书,从此执拗起来,一定要考中才罢。三年又考,不中;三年又考,不中;再三年……整整考了近二十年,运也,命也,终是与金榜无缘,最后郁郁而终。
然而纪家像被诅咒了一般,他唯一的儿子纪淙书也堕入同样的怪圈,小小年纪便是秀才了,可到考举人时,就开始屡试不第。偏他既得父亲教诲,又继承了乃父的偏执个性,也是说什么也不肯放弃,一心就要考下去。这打十四五便开始考,三年复三年,磨来磨去,如今二十四五了,方才考上。
纪郑氏和姐姐一样,妆奁便是几间铺子,只是纪家不比年家,年家可以留那铺子在瑾州不动,纪家却是家贫如洗,生计艰难,纪郑氏便是卖了瑾州的铺子,带着银钱去的瑀州。她嫁了个纯书生,除了读书一无是处。而她虽然出自商贾之家,却并不擅殖货之术,这些年持家也是十分吃力的,满心盼着丈夫儿子早当官,奈何心强命不济,直熬到今日。
若能掰过来纪淙书那非金榜题名不可的心态,叫他老老实实捐官开始仕途,实是纪郑氏的解脱。
年谅也听过两回二夫人叨念这事,点了点头,道:“表哥的事回头侄儿与祖父说便是,谋官当是不难。只不知道表哥肯不肯,怕还要好生劝解才成。只是这宅子的事情……侄儿原是想……”
二夫人笑道:“我的儿,你想些什么婶子会不知?只是眼下却不是提的时候。待七郎媳妇这事过去的,再与老太君说说,瞧瞧她的意思,这也……算得亲家……尚且好说。你也忒心急,瑀州到这里不过五七日的脚程,他们年后方动身吧,便是接到他们动身的信儿再计较也不迟。宅子先租下也罢,婶子便是留也只能留你姨母和她家小囡囡,若纪家大郎妻儿一路过来,倒是不好留的。”
年谅道:“九弟明年也考,若是讲和表哥一处切磋学问……”才起个头儿,自己就晓得行不通了,确实没有留人家一大家子住下的道理,便也笑了,道:“还是侄儿心急了。”
二夫人笑道:“我的儿,平素怎么瞧你都是不疾不徐,一朝急起来真个是比谁都急。你且安心,这事岔不了。”
她无意识的用手指反复压了压那信笺的折痕,轻声道:“莫要急,待七郎媳妇这事情过去吧……”
*
送走二夫人,夏小满回了房里,见茴香乐呵呵的拿了一小匣子松子迎过来,笑道:“主子尝尝,奴婢弟弟从外面得的。”
夏小满笑着接过来,翻了翻,寻出个开口的松子剥开,果仁丢到嘴里,小是小了点儿,不足塞牙缝,可,真香,她吧唧吧唧嘴,道:“又打听话儿去了吧?”
茴香笑道:“主子料事如神。”
夏小满哂然一笑,茴香那给五爷做小厮的弟弟极有狗仔队的潜质,消息灵通的紧,既然是送了东西过来,肯定得附赠八卦新闻若干。不过七奶奶疯了这件事应当控制在小圈子内,外面未必知道,不晓得这娃带来的是什么消息。
茴香道:“前儿五奶奶不是打了七爷房里人么……奴婢听说,那是七奶奶娘家姐夫把咱们府上当铺里一个伙计的腿生生打折了,还抢了不少银子走……”
第二个松子仁顺着她手指缝掉在地上,夏小满目瞪口呆,啥?打断腿,抢银子?七奶奶的姐夫是走黑社会路线的……?
*
城北榔头巷•唐家
那个被夸大到黑帮分子一样唐成仁,现在完全没有一点儿黑帮气质,他涎着脸,哄着哭天抹泪的娘子,赌咒发誓道:“皇天后土,真个是吃醉糊涂了,半分记不得了。但凡还有丁点儿清明,我哪里还会寻这个麻烦。”
他十一足睡了大半日,醒来又被招去喝酒,却是又醉到瘫倒,家也回不去了,在朋友哪里凑合了一夜,十二快晌午了才被唤醒,忙不迭跑回家,险些误了祭家神的时辰。
唐周氏十一和妹子吵完继续盘完了她的账,因临近祭家神,白晌生意还算好,她看了会子店铺才回家。本去觅丈夫商量银钱之事,谁知道丈夫在她回来之前就又去喝酒了。
只顾自己快活。她这么想着不免又添了新气,再苦等一宿,这三分气也涨成了十分、百分。唐成仁这一回来,她强压着火,祭了家神,而后关起门来兜头就骂。先还是骂这回的事,骂着骂着,想到日子日渐艰难,这又添了外债,前景堪忧,可不叫人活了,便忍不住又哭了一回。
唐成仁起先听着糊涂,还反驳了几句,后来见媳妇非常罕见的哭了,也是手足无措,再慢慢也恍惚想起打人抢钱的事来,可实在是记不真切了。他不由又悔又恼,那日确是吃多了酒,怎么就糊涂到如此呢?关键是……银子呢?!他全然没有银子怎么输的、输给谁的印象了……不过,关键,他似乎连那日怎么回的家也没印象了……
回头得找赌坊里的侯五问问去,别是谁耍我,趁着我酒醉诳我。唐成仁暗暗寻思着,嘴上还是一个劲儿的给娘子赔罪。还道:“你别哭了,我兄弟家借去就是。年总归是要过的。”
“借?你问谁借?”唐周氏抹了一把脸,也不管胭脂水粉黛墨口脂在脸上混了一片,骂道:“你哪里还有兄弟?狐朋狗友!赌钱的兄弟谁肯借你?亲兄弟便更不济了。当初问咱们借钱时候个顶个嘴上涂了蜜似的。现下你想问他们借?个顶个的脚底抹油,溜的一个赛一个的快!你能借来什么?再说三百两是小数吗?!说借就借来的!”
唐成仁不满道:“我是狐朋狗友。便二妹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初没管事时,喝花酒都来我这边拿钱,我哪次少给他了?十两八两零零碎碎的,少说也有百两了。如今差这么点子银子,还揪着不放!”
“喝、花、酒?”唐周氏从牙缝里吃力挤出这三个字来,跳起来揪着丈夫衣襟就打,口中骂道:“王X蛋,你胳膊肘往哪边拐?年谊那混蛋不是你兄弟,妹妹是咱亲妹妹!!你这混蛋,竟给妹夫钱去吃花酒?!你……你混蛋!!你混蛋!!”
兄弟妹夫的,都是男人,不就那么回事,有应酬,有欲望,偶尔喝个花酒算得什么大事?唐成仁心里不以为然,但到底是说走嘴了,忙躲着媳妇的拳头,哄道:“那也是几年前的旧事了,提它做甚,后来不是没给了么。”
一番纠缠之后,唐周氏没了力气,也不闹了,放开他,坐在椅子上喘粗气,道:“唐成仁,老娘告诉你,你别扯那花花肠子,别打谁幌子办事,若是你敢抬个窑姐儿进门,老娘就叫她轿子进来棺材出去!”
唐成仁见扯到自家身上,忙不迭说是,然后迅速转移了话题,道:“你说,问二妹妹借不成么?你原说她在年家月银也有二十两,再加上丫头小子的,一年少说也有四五百两吧,求她且匀些给咱们补上也就是了。回头再还她就容易了。这事也不是和她没干系,她当是肯帮的。”
唐周氏狠狠的啐了一口,骂道:“我呸!你还真有脸!就你这般还指望我妹子掏银子解难?!”见唐成仁被说的没词,她顿了顿,终是道:“她当是不宽裕的。回头我去娘家想想法子吧。你个混蛋!你就造孽去吧!”
正说话间,小丫鬟来回:“亲家夫人遣人来请爷和奶奶过去一趟,说是有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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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今朝犹喜带霜开 36、亲家②
更新时间:2009-1-10 18:13:09 本章字数:4412
腊月十三。
夏小满早上起来的时候,就觉得左眼皮一直跳,像上足了发条一样,直到洗漱过后吃罢早饭,还没停歇的意思。
她记得句俗语是说“左眼跳X,右眼跳X”来着,X财或者灾,可最关键是,哪边管财、哪边管灾,她压根就没搞清楚过!
好像……哪种说法都有吧,到底遵从什么?她抱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最后倒想起个颇为无稽的土法子,寻了张白纸,撕下小小的一角,沾了口水贴到眼皮上----传说中取“白跳”之意,即甭管跳啥都是白跳,无财也无灾。
白纸屑贴上了,眼皮还是一直突突,夏小满有点儿闹心起来。她心里还是觉得跳灾的面儿大。所用乃是排除法,眼下没有发财的机会,这世上没彩票这一说,年终红包不当这时候发,而若想在长生居院子里捡钱……,那未免忒不靠谱。
跳灾应的哪一遭?眼下能扯上她的,就一条,七奶奶。这一夜,那边没任何动静----当然,她所住长生居是东路北院,七奶奶住的鸲鹆居在西路北院,隔的极远,便是那边喊破嗓子,她这边也未必能听到什么。也许没消息才是好消息,但某种平静总是会让人有些不安。
乱想没用。她按着眼皮告诉自己,消息是要封锁的,别说她手上没线人。就算有几个顶用地丫鬟,这种时候她也不能冒冒失失派人出去打探去。
叨念几句,她还没成功按住自己乱跳的眼皮和乱想的脑子时,访客上门了。
大清早的,九奶奶拎着个小包裹来访。
九奶奶见了夏小满的面儿就合不拢嘴的笑,伸手就要去摸她眼皮道:“满姐姐,这是做什么?倒是俏皮。”
夏小满迎她时忘了眼皮上贴纸这茬,忙偏了偏头躲过去。笑道:“乡下的土方子,治眼皮跳的。”
九奶奶仍是笑,却认真端详她半天,问道:“我眼皮也跳过。你这贴地什么?可管用?”
“白纸而已。”夏小满无奈的指了指仍在跳动不息的眼皮,“显然,不管用。”
九奶奶忍不住又去伸手拨弄,抿嘴笑道:“既是不管用的,不如取下来。这般瞧着,嘻嘻。着实……”
夏小满笑着侧身让座道:“放着吧,也不碍事。万一一会儿管用了呢。你来不会是为了给我相面的吧?”
九奶奶笑着坐下,道:“相面是余真人做的事,我可不会。姐姐若想相面。恰今儿家还说要请他过来,正好你叫他给相相便是。”她扬了扬手中的包裹,又道,“我来是送回礼的。也是回家带了些吃食、小物什,昨儿就与你说了。想着就过来的。偏下晌往我家夫人跟前伺候了会子。我们爷又在家,便没得空。今一早我们爷拜会先生去了,我忙过来给姐姐送来。再不来,可不成敬意了。”
余真人?夏小满听着这名儿有点儿耳熟,想不起来是什么,待听了她后话,忙摆手道:“敬意这俩字可别给我用上。倒是折煞我了。”说着接过那包袱,打开来看,是一小匣子什锦点心,以及一些闺阁装饰小物什,彩绳编了新花结地络子、花布缝新鲜形状的坠脚等等。
夏小满笑着谢过,又喊茴香,叫把昨儿她弟弟送的松子拿来给九奶奶尝尝。九奶奶最喜欢坚果,牙口又好,嗑松子跟嗑瓜子似的,一会儿面前就一小堆壳了,瞧得夏小满直羡慕。她前世今生牙都不够结实,昨天先只翻开口地松子吃,因并不多,意犹未尽,便将整个儿松子丢到嘴里去咬,牙齿都要硌掉了,愣是一个仁儿也没到嘴儿,最终怏怏放弃了。
这会儿瞧着九奶奶吃的这般快,她突然想起《查理和巧克力工厂》里那群整理坚果的小松鼠来,擎不住笑了。
九奶奶不知道她笑的什么,忙推了点心过去,紧着介绍道:“这个蜜麻酥极是好吃的,满姐姐快些尝尝夏小满嘴里含着点心,侧头瞧着九奶奶,她乌嘟嘟地眼睛,长长地睫毛忽闪忽闪地,小嘴极快的蠕动,怎么看怎么像只小松鼠。她脸上那笑意也就怎么也藏不住。哎,这会儿她也想像那部电影里的那个被宠坏了地女孩一样,说,我要一只那样的松鼠。
极可爱的,会剥坚果的松鼠。
哎,有个那样的松鼠就可以让它给自己剥果仁了,真是省力。不过,如果没有“工人”,有工具也好。比如,找铁匠铺铸造一个开坚果的钳子?
这个点子突然冲到夏小满脑子里来,直接刺激了大脑皮层,让她兴奋不已。哎,昨儿怎么没想起来呢!她从前是见过开核桃的坚果钳的,如果缩小一些,改良改良,是不是开松子也成?开榛子也成?!如果批量生产呢?这样的家居必备小工具,成本不会很高,推广极快……
哎,看起来,左眼是跳财啊!这不是生财之路吗?夏小满忙扑弄下去那片纸屑,捂着仍跳个不停的左眼皮,美滋滋的沉浸在“成立一个小工具工厂、席卷全球小工具市场”的宏大构想中。太过投入,九奶奶叫她两声也没听见,直到推了她一下,她才回过神来。
“满姐姐想什么呢?”九奶奶笑道,“倒真当然请余真人瞧瞧才好,什么勾了姐姐的魂儿。”
“哎……余真人……”夏小满忽然想起来,这个名字昨儿二夫人也说过,只当时她脑子没在那上。没当回事,如今想来……“这玉仙观地余真人……是不是上次长生居捉妖的那个?”
那个给青槐堕胎、给“原版”灌药那神棍?!
九奶奶原是无心一句,余真人因着相面算卦除妖都是出了名的,京畿中人常引以戏言玩笑。待她听到夏小满这句,猛想起来前事,也意识到自己提了不当提之事,不由变了脸色,有些紧张的注意着夏小满的表情。勉强笑着岔开道:“京里就他家道观最是出名……其实他家……他家道观后山……后山的松树极多,也是产松子的……不若下次我寻些来。”
哎,这也能扯到一块儿去。夏小满哑然失笑。她不过是想确认一下罢了,九奶奶这反应已经是给了她答案。她笑了笑,道:“道观的松子也往外面卖么?”
后山果树承包?这貌似也是生财之路。果然是跳财!
九奶奶摇摇头,道:“多是观里道士采地,时有馈赠香客。原先我娘家外祖在玉仙观里有供奉仙位,逢年过节都送香火钱,道士有时就会回馈些观里的果子。我便在外祖家里吃过。”
原来是用来回礼的土特产。瞧九奶奶神经没那么紧张了,夏小满才问:“是请余真人来瞧七奶奶的?”
九奶奶顿了顿,偷眼瞧了夏小满神色无异,才松了口气。道:“嗯。大夫来瞧,说邪风入颅,施针也只管了一阵儿,大夫走了,她又不好了。昨儿我在我家夫人跟前。二嫂四嫂过来说的。合计了还是请余真人过来瞧瞧才踏实。说是今儿去请。怕是要下晌吧。昨儿给七嫂娘家送信了,想来待会儿周家就会来人,若是七嫂子还认得娘家人。病就好了大半,许是就不用请余真人了。”
夏小满嗯了一声。但愿七奶奶还有一丝清明,能认得家人吧。若是神棍来了,还指不上说什么呢,这次,不知道轮到七爷屋里的那群妖精谁倒霉了。
最好是那个演技高超装死极像的妾。夏小满想起那女人华丽丽的倒地动作,就极想学七爷那样,也狠狠踹上那女人一脚。她忍不住低声感慨一句:“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七奶奶就毁在房里那群人手里了。”
九奶奶也唏嘘一回,道:“满姐姐你是不知道,昨儿下午也才热闹。七爷屋里那群被三伯娘提溜着跪一排,因着没照料好七嫂,挨个论罪。她们便哭天抢地的喊冤,又攀上了这个……”她一只手摊开,比划个“五”字。
夏小满昨儿听二夫人提了一句,不知道后文,便问:“她又怎样说?”
九奶奶撇撇嘴,道:“能怎样说?只梗梗着就说七嫂子是连她门都没进地。倒是有丫鬟婆子为证,说是七嫂子吃了她闭门羹。可焉知她没传什么话出来气七嫂子?反正七嫂子是打从她那边回去就哭个不停的,若说她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谁信?”
她犹不过瘾,继续嘲讽道:“她可威风着呢!还说什么我做的事自不会赖,不是我做的也休要赖到我头上。笑死人了,她哪次不是胡搅蛮缠东赖西赖地?这会儿又充英雄豪杰!”
夏小满笑而不语,九奶奶对五奶奶那不是一般的厌恶了,而她,毕竟没交集,没那么大抵触情绪。此言真假勿论,她冥想了下五奶奶的形象,若是大义凛然的说这么句“勿要欲加之罪”的话,那当是相当有气势地。英雄豪杰,这四个字真好,如果不在宅门里,五奶奶许是一个侠女吧。
呃……当然,也许变成女土匪地可能性更大些吧……
正聊着,外面有小丫鬟来回,说六爷请姨奶奶过去。九奶奶笑道:“满姐姐有事,我便先回去了,改日再过来瞧姐姐。”
夏小满嘴上陪笑应着,心里觉得有些奇怪,一般九奶奶过来她这里时,年谅那边都是知道地,很少有半路打断叫她过去的----这就等同于要撵人家走一样,甚不礼貌。今天不知道是有什么急事。
她叫茴香把那匣子松子包了给九奶奶带回去,九奶奶推让一番还是收下了,不肯她送自己出去,只叫她快去忙她的。
夏小满也就没和她客气,叫茴香代为送客,自己带了豆蔻往上房去。
暖阁外间,丫鬟采菽替她挑起外门门帘时,压低声音道:“姨奶奶,老太君身边地青梅姐姐在里面……奴婢影影绰绰听了只言片语,说是叫您照应谁,六爷似乎不痛快,您自己留
二夫人说,除非老夫人召唤,谁喊你都别搭理。
现在,青梅估计来传老夫人的话……还能有啥事?!
夏小满伸手摸了下左眼皮,苍天,纸屑摘早了,这到底是跳的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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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今朝犹喜带霜开 37、亲家③
更新时间:2009-1-10 18:13:13 本章字数:5070
青梅脸上挂着非常职业的笑容,不远,不近,不冷,不热。更难得的是,这是一种持续性极为良好的笑容,无论她是说话还是聆听,这嘴角上翘多少度、眼睛下弯多少度、露出几颗牙等等皆成标准,一路达标。
夏小满原还觉得自己那层职业面具修炼得已是不错了,这会儿见了这人外人,真是自愧弗如。啧啧,首席丫鬟果然不是谁都能当的。
青梅见夏小满进来,简单躬了躬身,算是施礼,而后微笑道:“夏姨奶奶,老太君吩咐,让你过去照看七奶奶……”
话未说完,就被年谅非常不配合的打断,他沉着脸道:“是暂且过去,晌午我这边要满娘奉药。”
青梅陪笑道:“哪敢耽误六爷的事?方才不是与您说了,只这一会儿。”
年谅嘴上是和青梅说,眼睛却是瞧着夏小满,道:“便是当着满娘说清楚罢。她也好自己晓得到时辰回来,免得你们混忘了,倒像我没交代、她不省事。”
青梅笑道:“瞧六爷说的,奴婢们哪敢忘了您的吩咐!”
年谅没有一点儿笑模样,瞧着夏小满的目光里带着点儿无奈,更多的是提醒。这是老夫人发话,他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夏小满会意,一言不发,一路装蒙娜丽莎干笑到底。关键,她也没发言权。就像猪肉白菜几块一斤一样。青梅和她主子年六爷商量好了价钱,一批发,她就装车跟着人家走。人身自由是什么东西?
买卖成交,青梅叫了小辇在院外等着,夏小满回房换衣裳。
青樱倒跟着夏小满过来了,一边儿从茴香手里接了衣裳亲自替她更衣,一边儿低声道:“委屈姨奶奶了……方才说是七奶奶昨天一夜不得消停,早上又不大好了。大夫下了针,却不敢保好多久,玉仙观余真人要下晌能过来。因怕亲家来人瞧着不妥,所以请姨奶奶先去……”
她解释地声音越来越低,夏小满牵了牵嘴角,如她所料,凡找她的都打着镇鬼的牌子。天知道她能镇得住什么!好在,这是临时性镇鬼。下午正宗神棍回来接手她这冒牌神婆的工作吧。镇鬼,镇鬼。有人说还真就有人信。这才是见了鬼呢!
夏小满也懒得回话,只嗯了一声了事。青樱低低叹了口气,最后给她整了整头饰,近乎耳语道:“爷吩咐。您约摸着晌午的药点儿,就借引子回来。不要搅合他们的事情。但问什么,都不回;但要什么,都往爷这边推。”
夏小满倒是正经笑了,行。他能做到这步。她也承情。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没有过最好或者最坏打算,一切都靠自个儿。走一步看一步吧。
青樱先一步离开,夏小满交代了豆蔻两句,带着茴香出门。
虽然夏小满没给茴香讲七奶奶疯癫的事,府里的流言也尚未蔓延开来流入茴香耳中,可从九奶奶并青樱方才地只言片语里,她还是得出非常糟糕的结论,知道此去不是什么美差。她潜意识里浮出的是上次主子被按住灌药的情形,因此显得颇为紧张。
远远的瞧见小辇在院门口候着了,茴香忽然磕磕巴巴的开口道:“主子,要不……要不咱们想个法子……推了……”
夏小满闻言一愣,顿住脚步回头瞧了一眼,发现小姑娘脸色都不太对了,她不由一笑,像往常一样掐了掐茴香的小脸,没正经的调笑道:“你家主子命硬,你怕什么?”
茴香这话音儿里都带出点儿哭腔来,道:“主子,咱们……咱们……这要是……”
“没要是。”夏小满挑了挑眉,道:“傻丫头,这是青梅过来了,这是老太君的吩咐,躲得过?”
见茴香仍是无措状,夏小满深吸了口气,正色道:“没多少功夫耗在那边。你只记住一句话,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管她们说什么,照做不照做要另说,但咱得是能不回口就不回口。”
茴香嘴皮子也不弱,而且长期保护“原版”成了习惯,条件反射般事事先一步出言护着主子,无论在这长生居内,还是在夏家。便是她有思考,也难改本性。若在这两处,茴香说了也就说了,倒没太大问题,夏小满自认为此两处她还是可以摆平地,夏家不必提,长生居内,她虽是半奴,却是那群奴婢的半个主子,别说呛她们,就是收拾了她们,也名正言顺。
七奶奶的鸲鹆居可不一样。那群妖精她夏小满动不得。别说她只是六爷的一个妾,就算她是六奶奶,理论上说也一样动她们不得。敢视规矩于无物地五奶奶只有一个。
面对一个疯了的七奶奶已经很麻烦了,为了不惹更多麻烦,一定要管住茴香的嘴巴,以及,她自己的嘴巴。
“少说话。切记。切记。”她告诫茴香,也在告诫自己。
茴香手指绞着,使劲点点头,却仍对即将面临的事充满恐惧,毫无信心。
七爷地鸲鹆居。
屋里地气压有点儿低,几个贴身伺候地丫鬟都像缺氧似的无精打采,人人顶着一张葱心绿的脸、一双熊猫黑地眼圈,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
前一夜,七奶奶前半夜安安稳稳的,夜半时分忽然醒来,先哭后笑,也不理人,怎么也安抚不下。吓得一干丫鬟魂儿都没了,哪里还睡得着。大丫鬟紫苁硬着头皮往书房去砸门----七爷和青桂在书房歇地。想讨个主意或是传话出去请大夫,结果被骂了出来,只得咬牙挺了,几个人就这么对着七奶奶一整夜。
天亮时丫鬟们都蔫了,同样一夜没睡觉的七奶奶倒是倍儿精神,一点儿想睡的意思都没有,早上想是饿了,还消停些。乖乖喝了参汤,却是没多大会儿功夫便全呕了出去,然后便是大哭,谁哄也没用。
三夫人一早来瞧正遇到这一幕,忙叫请了大夫,但这次针灸的效果却不太明显,七奶奶还是哭个不停,眼泪哭尽了,仍是不断抽搭抽搭的。
三夫人一直头疼着见亲家的问题。实不知道怎么说,本想着今天七奶奶若是能看上去好一些,见了亲家也比较好说话,可现下这个样子……她心底不由骂起来。为什么偏要通知亲家,这要先不声张的治,治不好再说,不就没这么多麻烦了吗?!
她实在没辙,给老夫人请安时。被问起媳妇如何。便实话实说。这才有了调夏小满过来临时镇鬼之事。
带着“命硬可镇鬼”光环的夏小满同学进门后,几个丫鬟显然松了口气,纷纷过来见礼。由衷地问了安。
七爷一个妾张姨娘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冲夏小满一点头,算是问好了。
夏小满勉强回以一笑,这个是当日那跑了的,瞧她今儿一身浅淡颜色衣裳,手里还拿串佛珠,刻意带了些慈悲模样,估计是来走过场应景的。那日跑了的姨娘人影不见,若是应景都不肯,实在不符合她爱装样子的风格,估计那就当是挨了打,借由子养伤不过来这边吧。想到那装死的十之八九挨了打,夏小满心里还畅快点儿。
夏小满原以为过来会碰到一大票领导,然后被指派帮忙干活什么啊的,结果她和年谅都是“多虑了”,七奶奶这边愣是一个中层干部都没有。----三夫人早上来瞧了一圈后就回自个儿院了,吩咐说亲家来了再禀报她;七爷是压根面也没露;现场就一个妾室张姨娘,也绝不是个指挥者,她跟夏小满交换笑容问了好后,完全没有交谈的意思,坐回椅子上便径自低垂眼睑,手捻念珠,双唇无声无息的张合,倒像是在念佛进入忘我境界,哪管旁人都干嘛。
七奶奶这会儿倒不哭闹了,眼睛一直滴溜溜盯着地上走动地丫鬟看。丫鬟往哪边去,她瞧哪边,可待丫鬟站住脚瞧她,问她要什么时,她又像害怕似的,慌忙移开视线,间或抽泣几声,但很快又没了动静。
夏小满过去哄了几声,七奶奶也不瞧她也不说话,只悄悄地往后缩着身子,像要躲她一样。几个丫鬟过来悄声说了自家主子现下的状况,她们已经不祈求别的了,主子能一直这样安静就心满意足了,言语之间又对夏小满几番恭维,俨然把她当成了镇鬼神符。夏小满叹了口气,也不再问了,退回原位继续装她地灵符。
枯燥无味的时光没持续多久,外面小丫鬟匆匆跑来回话道:“亲家夫人并舅奶奶、姨奶奶过来了,在夫人上房说话,夫人叫这边赶紧给奶奶收拾收拾。”
几个丫鬟暗自咒骂了一番通传的小厮----怎么不在周家人一进年府大门就通禀!却忘了这些人当是从西侧门进来,那边门离着西路北院是极近的,等小厮通禀到了,人也差不多到院门口了。
七奶奶这会儿有些不肯让人近身了,给她整理衣裳她也老是躲着,几个丫鬟庆幸着可算在早上主子不这么闹腾时给她洗了脸换了衣裳,现下倒是不太费事,强哄着她,调整了靠背和被褥床铺,好让瞧上去立整些。
还在忙活中,周家人进门了。
三夫人打头阵,进门瞧见起身行礼的夏小满,她心里稍微就踏实了那么点儿,再见七奶奶也不哭闹了,貌似很安静,心里就踏实多了,而后引了一老二少三位妇人进来,正是周母并七奶奶地二嫂周洪氏以及姐姐唐周氏。
昨儿唐周氏和丈夫唐成仁正商量着怎么还这三百两地饥荒,还想着回娘家拆兑些,就得了娘家信儿说有事让回去。
待回了周家,却听闻是年家来人送信说妹子病了,请亲家过去瞧瞧。周父周母问送信人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是心急不知道闺女得地什么急症,当时就想着过去来着,却被儿子媳妇安抚下,道已是天擦黑了,不好行路,到了年府时辰晚了,倒是惹人生厌,不若次日再去稳妥些。
待请了唐周氏家来商量,唐周氏也这个意思,因着这两日妹子在家还好端端的,十一那天还有精神头跑去她铺子里兴师问罪,她可不信妹子能得什么重症,心底还隐隐觉得怕是年家想追究那三百两银子的事,因此老娘让她跟着往年府去瞧妹子时,她还想着推掉地,但见老娘黑了脸,她又想着那三百两银子少不得要从娘家这边借,这才满口应了下来。
进年府唐周氏还忐忑着,听了三夫人说真是妹子病了,她还松了口气。周母那边却是心急如焚,紧着问到底是什么病症,三夫人却是含糊其辞,只领她去瞧。
周母进了屋,见闺女瞧着没什么病态,悬着的心便放下来了,坐在床沿上,伸手去拉七奶奶的手,叹道:“我的儿,倒吓坏了为娘,你身上哪里不爽利?”
三夫人并满屋子的丫鬟都紧张的瞧着七奶奶,都是盼着七奶奶能认得家人的。
七奶奶虽然让她拉着手没有躲,却微低头含着下颌翻着眼睛瞧人,半晌不语。周母见她这样,心里又是忽悠一下,话音里带了些惊恐,道:“我的儿,你怎么了?怎的不说话?”
唐周氏在旁边瞧着妹子倒像在看自己,又是生气的模样,有些尴尬,为了避免妹子乱说话,她忙近身去,手搭上妹子的肩膀轻推了下,笑道:“妹子这是怎么了?娘和姐姐来看你了……”
七奶奶微微侧过头,又斜吊着眼睛瞧了唐周氏半晌,忽然低下头,双手在身边翻来翻去,像在找什么。丫鬟紫苁连忙过来陪笑道:“奶奶找什么,奴婢给您找。”
七奶奶只是不理,终是翻着个荷包,掏出里面香喷喷的檀香饼来,伸手往周母、唐周氏那边递,柔声道:“我当家了,请你吃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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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弱的说,最近两天忙到吐血,只能晚上码字,也就只能这个点儿赶出来了,那个对于几点能码出来,我实在没谱,力争1点前……眼泪ing……要不……亲们晚上别等了,次日早上再看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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挨个抱抱……爬走睡觉……天天五点多就得起床……555,痛苦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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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今朝犹喜带霜开 38、亲家④
更新时间:2009-1-10 18:13:17 本章字数:4267
唐周氏看着妹妹手里握着焚香用的檀香饼子还口口声声说点心那茬,不由额上青筋直蹦,满身的血都往脸上冲来,又红又涨又臊得慌。她没想到这个一向老实仁厚的妹子能这般羞辱她!
唐周氏很想撂两句狠话,或者上去给妹子两巴掌,问问她当初自己怎么待她,现在她又怎么待自己,良心都被狗吃去了吗?!可毕竟在年家,唐周氏只得生生嚼碎了那些诅咒咽下去烂在肚里,那些怨气就蒸腾出来,从眼里蹿出,变成刀子一样尖利的目光,悉数落在妹子身上,恨不得生剐了她,嘴上却只好勉强笑道:“妹子真会说笑……”
这话才溢出来,就淹没在周母惊慌的声音里。
周母紧紧抓过二女儿的手,惶然道:“丹娘,你……你这是怎么了?!”
七奶奶也不抬头,只盯着母亲抓着自己的手,小心翼翼的往回收手,那哪里还能收得动?她有些急,有些怕,又忽然涌上来些委屈,扁扁嘴,又开始抽搭抽搭的,像是要哭。周母亦是心急,见女儿不回话便使劲使劲往回扯她的手,又去抬她的脸,也是带上了哭腔大声问话。
七奶奶抽搭到了极限,终于放声大哭,一边儿往回收手,一边儿往后倾着身子躲着人。周母由惊到悲,又夹杂着恐惧,也是嚎啕大哭,一口一个“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了”,一面扯着闺女地胳膊就往自己怀里拉。一个躲,一个拽,两个都是哭天抢地,屋里登时乱成一团。
唐周氏完全被这场面镇住了,刚刚涌到脸上的热血急速冷冻,变成了碎冰碴子,她只觉得浑身又冷又刺。----妹子这是……魔怔了?!她这脑子也冻硬了,怎么也转不过弯来,愣怔的看着母亲和妹妹,彻底傻在当场。
七奶奶的二嫂周洪氏也瞧出小姑子这是魔怔了,慌了手脚,又不大敢拉着婆婆----这事她个做媳妇的怎生劝得,还得落下埋怨,还是要大姑姐劝才是。这一偏头,却见大姑姐眼睛直勾勾的瞧着小姑子。神色诡异,她又是唬了一跳,别是大姑姐也要魔怔吧,她又怕又急。眼泪也下来了,哭着推唐周氏道:“大姐,你怎么了?快来劝劝娘,叫保重身子才是……”
唐周氏这才回过神来,忙抢过去抱住母亲。道:“娘。娘。莫急,莫急,保重身子……”
周家人没有心理准备。年家人却是各个都瞪圆眼睛瞧着反应呢,七奶奶那边拿出檀香饼子时,三夫人心里就咯噔一下,知道要坏,忙回身去瞧镇宅灵符夏小满。
夏小满此时精神头全放在七奶奶身上,根本没注意谁在瞅她。倒是一旁的张姨娘先瞧见了。
张姨娘本来也伸长了脖子瞧那边呢,但她百炼成精,颇有些“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功力,忽然接收到三夫人地目光,她反应迅速,立刻低下头,捻佛珠,口里念念有词----“阿弥陀佛,佛主保佑”,似是聚精会神盯着地面,实际上眼角余光却一直注意着三夫人的动态。当发觉三夫人实际是瞧着夏小满时,她暗暗松了口气,见夏小满没注意这边,忙悄悄倾了身子,低声向夏小满道:“阿弥陀佛,……夏姨奶奶。佛主保佑,……夫人叫你……”
夏小满忽然听了这么一句,完全没懂说的是啥火星话,下意识一扭头,正撞上三夫人的视线。三夫人冲里头扬了扬下巴,嘴巴无声张合,看口形是叫她去看看。
夏小满咔吧咔吧眼睛,她到底不是被供着当灵符用的----别人不知道、她自个儿能干啥自个儿还不知道么。她叹了口气,转回头开始踅摸怎么突破人群过去七奶奶身边。
周家仨人已经站作半包围式,另一半儿却是七奶奶的几个丫鬟站了。那几个丫鬟都是心里有数的,“时刻准备着”呢,这边一有异常,她们就迅速列队站好,开展安抚工作。紫苁原就在七奶奶身边,经历了刚才那一幕,虽然知道是周母吓着了自家主子,但那是主子的亲娘,她哪里敢去掰周母的手!便只是心里着急,和另几个丫鬟一道,不住哄着自家主子,却是毫无成效。
唐周氏由原本地站位移动到周母身边后,床边瞬间出现了一个空位。夏小满同学毫不犹豫的、迅速的占领了此位。她一眼就瞧出症结所在,刚好唐周氏又劝了周母那么一句“保重身子”,她忙借着唐周氏的话,神情凝重语气平缓地向周母道:“亲家夫人莫急,您要保重。而现在这样也会唬着七奶奶,倒让她难受了。来……您先放开她……咱们有话慢慢说……”说着慢慢伸出手,想去解放七奶奶被周母攥着的手。
周母先是不肯放,依旧哭喊,随后像是突然瞧见夏小满的妾室装束一般,她猛的放开了闺女的手,转而钳住夏小满地腕子,瞪着那双哭得满是血丝地眼睛,怒道:“说,你们到底怎么我女儿了?十一打家走还好好地,怎么才回你们府里便成了这般模样?!”
夏小满倒吸一口凉气,这老太太,瞧着干瘦干瘦的,倒有一把子力气,这腕子捏得生疼。她只有苦笑的份,她是多么想说“我其实是来客串灵符地,不干我事”啊,可惜,这话也就想想吧。回头去瞧七奶奶,获得自由的七奶奶已经受惊是的缩到床铺里头,抽搭抽搭的,眼神游移,在众人脸上飘来飘去。她迅速调整心态,认真道:“亲家夫人莫恼,我不是亲奶奶身边儿伺候的,并不晓得这事。不过咱们已经在积极给七奶奶诊治了。这才两日,有道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得慢慢恢复,终是会好地……”
周母甩开她的手,怒道:“呸,休要来哄我!平白的人怎么就变成了这样?还不是你们这起子人治的!哪有女婿登岳家门骂妻的?!都是你们这群丧尽天良的小妇挑唆的!”
夏小满原听她说什么“女婿登岳家门骂妻”就有些糊涂,可真切的听了后面“小妇”这词,脸立刻撂下来了。她被这个称谓刺激到了。一边儿揉着腕子,一边儿冷冷道:“夫人最好弄清楚了再骂,我不是这屋地人,不过平白过来帮忙的,没哪里对不起您的。您有什么怨气冲这屋的人发,别捎带上我!”
周母一怔,随即气更难平,骂道:“反了,反了。女婿登岳家门骂妻,小妇也敢这边猖狂,丹娘就是你们治的!……亲家母!”她似乎才想起来亲家母也在,忙推开揽着自己的大女儿。瞧向站在外圈的三夫人,喊道:“亲家母,亲家母!可要给老身个说道!”
三夫人一脸尴尬,心里疾呼倒霉,不得已移步过来。向周母道:“亲家夫人莫恼。这婢子混说。莫和她计较……”忙又呵斥夏小满一声道:“满娘,你倔什么?还不快给亲家夫人赔罪!”
夏小满瞧三夫人那模样,忽然对五奶奶有爱起来。三夫人这样的人,还真就得五奶奶治她!她是不能学五奶奶那样了,一来她没五奶奶那样的好功夫,再来,也没五奶奶那样地勇猛个性,最重要的是,她近乎是阶级金字塔的基座那层,如年谅所言,她就是和七爷房里那丫鬟一样被打个半死,也没处说理去。
不过,道歉?做梦。她挂上职业笑容,倒向三夫人一福身,道:“回夫人的话,可是老太君命满娘过来瞧瞧七奶奶地,老太君也有交代----伺候好六爷。现下也到了六爷那边进药的时辰了,满娘还要赶着去奉药,这事若耽搁了,可是忤逆了老太君的话,满娘可担当不起,就此告退。”
三夫人本不耐烦听夏小满说什么,在她说话间还在插口道:“莫说旁的,先去赔罪……”待听到夏小满口口声声的老太君,不由一愣,张了张嘴,下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抬出年谅她还能斥责两句,这抬出老太君,她还能说什么?!年谅是什么身份、什么身子骨,在老太君眼里又是什么地位,她再说下去岂非便是忤逆老太君地意思!
周母还在气头上,也没听个仔细,还在喋喋不休说道。三夫人无可奈何地,挥了挥手,向夏小满道:“六郎地身子要紧,你便回去吧……”然后转向周母道:“亲家夫人莫恼,这个……这个……这个婢子确不是七郎房里的……是我家老太君打发过来……”
夏小满没兴趣看她打圆场,回头瞧了一眼缩在床里的七奶奶,又瞧了周母、唐周氏和周洪氏,心里叹了口气。礼节性地福了福身,转身离去。
张姨娘忙以送夏小满出去的借口跟着出来了,她也才是地道的七爷房里“小妇”,这会儿不跑,保不齐下一把火就烧到她这里,她可没夏小满这护身符,还不烧成渣渣了!
夏小满猜她也是想借机溜掉,又瞧不上此人,便就没怎么应付于她,张姨娘搭讪两句没得到回应,也就不吱声了。
出了院门,正待作别,忽然见穿堂里过来两辆小辇,青梅挑帘子下来,瞧见夏小满和张姨娘,笑着问了声好。夏小满只点头一笑,张姨娘却是满脸堆笑问了好,又道:“姑娘好阵子没往咱们这边来了,今儿怎么得空?快请里面喝口热茶去去寒。”
青梅显然不买她帐,不软不硬道:“却是有要紧事得先办了。”说着转向夏小满,奇道:“夏姨奶奶这是?”
夏小满非常坦然道:“到六爷吃药时辰了。”
青梅挑了挑眉,望了望日头的位置----没有表,没处看漏刻,便只能看日头确认时间了,虽然不够精准,但是也很明显看出,夏小满在瞎掰。她不置可否,又问道:“有人回老太君说七奶奶娘家人过来了。现下,七奶奶可认人了?”
夏小满摇了摇头。
青梅道:“也罢,余真人方才进的府,这会儿老太君请亲家过去相见,刚好叫余真人现下过来吧。”她顿了顿,道:“余真人怕是往长生居去了,姨奶奶此番回去,刚好请你捎个口信,便说请余真人过来鸲鹆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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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今朝犹喜带霜开 39、讹兽①
更新时间:2009-1-10 18:13:21 本章字数:3884
夏小满回长生居时,并没见着什么玉仙观的余真人。只年谅一个人被青樱推着在院里放风。
这么早就回来了?年谅瞧见夏小满那一瞬间,也下意识抬头望了下日头确认了时间,转而想起好像走了一个时辰都没有。瞧着夏小满和茴香的脸上都没挂出什么来,应是没什么事,他放下心来,但仍开口问道:“没受委屈吧……?”
夏小满哂然一笑,道:“多亏你教了我奉药那句,就借这句话回来的。”
年谅点点头,道:“没事就好。”
夏小满又简单汇报了七奶奶娘家人过来集体哭闹的盛况,但年谅对似乎这件事一点儿不关心,夏小满讲的简短,他回答的更是简短----只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然后下达新指令道:“起风了。回房吧。”
夏小满挑挑眉,他确是对三房极其不满吧,听了三房的事都是这个态度。她过去接了年谅的轮椅,向青樱道:“刚才从鸲鹆居出来时候碰到青梅了,她说玉仙观余真人进了府往长生居来了,让我回来瞧见他捎信请他鸲鹆居瞧瞧去。余真人是从咱们这儿走了吗?既是我没遇上,你就打发个小丫鬟过去告诉青梅一声吧,也免得误了她的事。”
青樱奇道:“余真人?余真人没过来啊。”
年谅转过头瞧着她,黑了脸。几乎同时沉声道:“他往长生居来做什么?”
鬼才知道他来做什么。夏小满撇撇嘴,兴许是售后回访---看你年某人捉妖之后是不是活蹦乱跳。唔,跳是跳不起来了,瘸了……
夏小满对神棍没好感,对坑了“原版”地神棍更加没有,只道:“我只是碰到了青梅,听她这么一说而已。没来就没来吧。那青樱,你也打发人去说一声吧。好歹算是我话带到了。”
青樱点头应了,去找小丫鬟通禀。年谅则哼了一声,转回头去,道:“回房。。。”
进了暖阁,才把年谅挪到床上安置妥当,夏小满正准备回房换衣裳,外面小丫鬟进来回禀,大韦管家并余真人过来了。
这样的道士刚入府应该先去拜见老太爷老太君吧----若非这样,青梅也不会确切知道此人将往哪里去。怕还是他自己说起的。青梅既然套车到了鸲鹆居跟夏小满说了那捎信的话,那余真人应当是从老太君那边出来多时了。这会儿才晃悠到长生居,估计是一路拜会了几个老爷末了才来的长生居吧。
这是自十一月初十年谅醒来后,余真人第一次来长生居。夏小满瞧了一眼年谅。后者毫不掩饰一脸厌恶。
昨儿是青槐的五七,他对那件事怕是恨意正浓。夏小满心里叹气,脸上笑道:“你若不想见,直接就说请他去七爷鸲鹆居好了。反正那边也在请他。”
年谅挥挥手,道:“不必。”又向丫鬟道:“请真人进来暖阁。”
一旁青樱却出言喊住那丫鬟。向年谅道:“爷要见他?若是他再说些个……”
年谅哼了一声。道:“那便就听听他能说些个什么。”
青樱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又交代小丫鬟沏茶诸事。夏小满则起身要回避。
大秦封建礼教并非极端森严,而且会因着职业特殊性,许多条款颇为宽松。比如大夫进门,若床榻上的女眷衣着不整,那是要撂帐子地,若是穿戴整齐,就没那么多忌讳;而像捉妖道士这样的,既然能出入内院,更无须女眷回避----多少神怪都是冠以“附体”之名,这要都回避了,捉妖的抓谁当妖怪去?!
所以常规来讲,夏小满同学不需要回避。不过现在,她回避,却不是什么守礼,却是心虚。
她曾坚定的认为这余真人是神棍,可临到要碰面了,她也就没法子保持那么坚定了,也想着“万一呢”。她不是“原版”,这是铁打的事实。万一这个牛鼻子老道真有两把刷子,看出她是借尸还魂的,再出点幺蛾子,把她也弄去火化了……
她想想都一身冷汗,忙着想回避,刚刚好借着方才要回去换衣裳的由头走,还不显得突兀。
年谅却道:“既要见外客,正好不必换了。”
夏小满在当场。拜托,谁要见外客啊……
或者……?她眯起眼睛,年谅想拿她去试探余真人?毕竟吃了忘忧散的人不是年谅,是她。
“我就没必要见了吧?”夏小满站起身,她没兴趣用自身安危做赌注去验证无稽的事情。
年谅一愣,随即点头道:“也好,那你先回房吧。”
夏小满没想到他这么利索地就答应了,越发搞不清楚他想些什么,也许问题很简单,是她想复杂了。她叹了口气,到底,是她无法彻底信任他吧。或者,她无法彻底相信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人。
她脑子一乱套,脚步就不够快,点子也不够正,刚出暖阁就在院里正遇上韦棣引着个四五十岁的道人往这边来。
没有立时就跑的。尤其韦棣见是姨奶奶闲庭信步院子里溜达,哪里知道她是胡思乱想导致闪人闪地不够快,忙就躬身施礼问好。
夏小满穿越后是见过韦棣的,知道是长生居外事大管家,因此他向她行礼时,她也忙还了半礼,而后偷眼打量起那道人来。
那道人身量瘦小,须发花白,并未戴冠,发髻只用一支乌木发簪别着,一身极其普通的灰蓝大襟道袍洗得有些发白,白色袜筒直裹到膝下用带子扎系,一双黑布圆口鞋。朴素的一塌糊涂,若是再背上一把宝剑挂个葫芦,那就更像一个云游道人而非一观之主了。
玉仙观不是号称京畿香火极盛之地吗?按理说香油钱就当有许多吧!九奶奶不还说她外祖家定时要去送香火钱的。咋个一观之主穿成这样?还是现在流行首席CEO休闲装上阵?可这也忒休闲了点儿吧?!
夏小满还以为神棍会是一个头戴莲花冠身穿八卦袍造型华丽出尘脱俗地神仙代言人模样,就算不像太上老君至少要像太白金星吧,结果却是这种……呃,不知道为嘛,小满一看见他就想起全真七子来……瀑布汗……
不过,他这个打扮倒使得整个人看起来十分严肃,颇有点……唔,知识分子气息。
夏小满心里捏了一把汗,这么看上去,还真不像个神棍,似是有些本事地样子。她这脸上便带出些不自然来,只想着,快有多远闪多远……
那余真人扫了夏小满一眼,时隔一个月,他还没忘得干净,那日此女吓得脸色惨白魂不附体,抖抖瑟瑟话也说不全乎,最是胆小怯懦之人。他也没理会,碍着有个姨娘名头,行了起手礼也就过去了。
夏小满也是简单福了福身算见礼,也就转身往自己房间走了。她这面上虽是淡定,却是心跳加速,极是担心身后忽然爆出一句“站住,你这妖孽!”。结果这句话一直没听到,她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见韦棣和余真人已经挑了门帘进了屋,这才松了口气,揉着心口窝安抚着她那险些跳出腔子地小心肝。
如果没认出来她是借尸还魂,能不能说明这厮是个没本事愣装蒜的神棍?唔,也不尽然,高人是有的,但是神人怕是不多地。到底不能因为人家非是神人而否定其是高人的事实吧。这事怕没个定论。
地球实在太危险了,还是回火星去吧。她自己给自己放松着神经,哎,早知道不会被认出来,她就应该呆在年谅房里,好好近距离观察神棍是怎样骗人的……夏小满一晃脑袋,吐了吐舌头,兀自笑了一回。
回屋时,却是小韦嫂子给挑的帘子。
夏小满笑着问了好,让了座,寒暄道:“小韦嫂子多暂来的?让你久等了。”
小韦嫂子忙笑道:“姨奶奶可折煞我了。您这么着,我可都不敢再闲时过来了。姨奶奶这是打哪儿回来?”
夏小满张口便道:“从七奶奶……嗯,从七奶奶那边回来的。”七奶奶三个字说出口,她便意识到不妥,却不好立时改口,反正也没说什么,也就顺下来了。
小韦嫂子还不知道七奶奶疯癫的事,因此对夏小满如此说并没什么反应,便就顺着她的话茬提了两句七奶奶的寻常话。
夏小满聊了两句,忽然有什么东西在脑里闪过。她说她今儿怎么瞧着七奶奶那娘家姐姐那么眼熟,却遍寻记忆而不得,当是没见这位大姐的,于是只当自己是认得和唐周氏相貌相似的,错认了罢了。今儿看见小韦嫂子,她忽然想起前天她打家回来路上,小韦嫂子说瞧见了七奶奶那事。
她未瞧见七奶奶上马车什么的,却是在马车旁瞧见了个妇人,----不正是这七奶奶的娘家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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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明天不需要去挨冻了。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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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今朝犹喜带霜开 40、讹兽②
更新时间:2009-1-10 18:13:25 本章字数:4457
“嫂子可还记得那天从我娘家出来都过了几条街?”夏小满向小韦嫂子问道。
小韦嫂子笑道:“姨奶奶可真问倒我了。拢共有七八条吧,我也记不分明了。”虽她对城北极是熟悉,但彼时想着让夏小满开心,特地绕了些路走,七扭八拐的,哪里记得清楚。
夏小满点点头,寻思了下,又问:“你和我说过,一家糊灯笼的铺子,花样子最多,是有些名气的,那是哪一条街上的?我记得是街口头一家。”
小韦嫂子想了想,道:“是了,姨奶奶说的可是崔神君街的桃莲菊那间铺子?就是我上次给您讲的,----他家老板原姓梅,最会扎花灯,各季的花样子极精细极巧的,如真的一般,可偏就没有梅花样子的。人都道奇怪,当是姓梅的最爱梅花才是,他偏不肯,后来人就送他了个诨号叫桃莲菊,说他春夏秋三季的花都做得,独缺了冬天的。他也不恼,还真就把铺子都改了这个名……”
这段“书”夏小满听过了,上次就刚好听到这里时小韦嫂子停下来说马车的,那马车……记得是停在一家卖香烛烧纸的铺子。
“崔神君街是吗……?”夏小满自语似的问道。回头找人打听打听吧,如果小韦嫂子没看错,自己也没看错,这里面怕是还有些隐情的。
周母到了年家。还能口口声声七爷年谊到岳家骂妻子,是瞎说地可能性不太大,最次也是有什么误会。联系起之前茴香弟弟带来的八卦----周家人到年家当铺打了人抢了银子!那就不会是误会这么简单了。
茴香讲的那打人事件离奇无比,说什么七奶奶娘家姐夫三拳两脚撂倒了几个伙计,又拿了家伙对其中一个伙计穷追猛打,生生敲断了他的腿,然后揪着朝奉抢了银子。夏小满真怀疑自己在听武侠评书,若不是抢的是亲家。这行径美化美化、再往好听里说说,那就是劫富济贫的梁山好汉啊。
夏小满对这打劫不尽相信,不全然是茴香说得夸张太过,而是这件事本身有很多不对劲儿的地方。甭说亲家亲戚情深之类的鬼话,武家地例子赫然摆在那里,亲家也极可能是好不讲情面世故的。但武家敢闹,毕竟是有些仗势的,这周家不过是个商家,怎么也敢闹?宰相门前七品官。年家铺子里的伙计也不是那么好惹的吧,况且打人抢钱是何等大事,扫了年家脸面,年家怎么会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但是。她也没一点儿都不信,她信奉那句话----“每一个谣言背后都一定会有一个真相”。事情都是传来传去被一点点儿添油加醋最终变成谣言的,若是一点儿事儿都没有,也不会有人凭空捏造这样的事情出来。况且五奶奶怒而打了七爷丫鬟这是事实,若说是因为七奶奶娘家人打人抢银子惹恼了五奶奶。五奶奶去兴师问罪才有后事。是解释得通的。
不知道那个香烛铺子门口的妇人是不是七奶奶地娘家姐姐。那个嫁给了土匪一样夫君的姐姐,也不知道她在这场戏里扮演了什么角色……
她兀自想着,小韦嫂子那边还说着自己的:“您还别说。昨儿瞧见我家街坊才从他家买的莲花灯----要供到佛前地,是新样子,莲瓣上纹路都是真真的,着实好手艺!姨奶奶这是也想添置几个灯?要什么样子您尽管提,我给您订去……姨奶奶……姨奶奶……?”
夏小满听她叫唤,才回过神来,忙笑道:“方才想事来着,溜号了。嫂子说什么……?”
小韦嫂子也笑道:“我是问姨奶奶要什么的花灯。昨儿瞧见街坊买的莲花灯是极好的。姨奶奶若是喜欢,我去订了来。”
花灯?夏小满环视屋里一周,就没找到能安置花灯地地方,便摆手道:“罢了,也不是挂灯地时候,待元宵节时再说吧……”
小韦嫂子笑着应了,又转而讲起京畿元宵节地盛况,哪条街巷花灯多,哪条街巷吃食好,哪条街巷最热闹,她统统晓得,滔滔不绝口若悬河,把夏小满的瘾也勾起来了。就这么从元宵节退着讲到春节,又讲到小年,正月腊月的节讲了个遍,直聊到时近晌午饭食,小丫鬟过来提醒夏小满该传饭了,小韦嫂子才意识到晚了,忙不迭赔罪,起身告辞。夏小满也不便多留,叫送走了她,自己收拾收拾过去年谅那边准备开饭了。
上房。青樱并没在暖阁里,却是带着两个小丫鬟在暖阁外间做活。
夏小满进门见这光景,还道那余真人没走呢,忙往里头指了指,低声问道:“客人还在?”
青樱笑道:“没。真人早就走了。方才姨奶奶要给青梅姐姐带地话已着人带到了。因着后来余真人到底过来了,奴婢便又打发人给青梅姐姐送了信,三房就遣人过来请了余真人过去那边。”
夏小满道:“那里头……”
青樱道:“爷倦了,正睡着。”
夏小满点点头。倦了,不知道是不是跟个神棍周旋的,用脑过度。想起年谅所言“听听他能说些个什么”,她不由好奇起来,瞧着是采菽采两个比较靠谱的孩子在,便没很忌讳,问青樱道:“余真人这次……交代什么了没?”
青樱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余真人说六爷未服忘忧散,孽根未拔……”说话间,仔细注意着夏小满神色,见她非但脸色无异,倒露出个笑容来,这心底顾虑未出又添疑虑。声音也就渐缓渐沉。
夏小满实是不屑,牵了牵嘴角,道:“是谁告诉他六爷没服药地?还是他号了脉?相了面?抑或,未卜先知?!”
青樱听她语意不善,有些尴尬,她对一些事情也不甚信,却是敬畏的,便勉强笑道:“余真人相面是出了名的。他瞧了爷。便言道六爷印堂紫黑,隐约有桃花浮纹,分明是情障未除,若服了贫道的忘忧散断不会是这般光景。”
夏小满忍不住笑出声来,印堂发黑也就罢了,这基本上是算命先生的传统台词,可这桃花浮纹是啥米东西?浮雕类的?这都掰出花儿来了!!回头年谅脑门上那花许是还能做成花灯花样子呢!
没有号脉,看个面相就知道没服药?!她已经可以确认这是个神棍了。----没什么玄乎的神技,年谅还活着。这就是最好的未服药证明!
青樱被夏小满笑得糊涂了,讪讪地试图转移话题,道:“姨奶奶可是要叫传饭了?”
夏小满因笑得畅快,冷不丁转移了话题。这笑容还没能收起来,依旧呲着牙道:“不忙,还是依着规矩等六爷醒了吧。”然后不容青樱再岔到旁的上,又问:“那余真人又留下药了?”
如果有药,那就可以想法子证明是毒药了。就可以……哎。不对……那个一直困扰她的问题又浮出来了。一个道士敢光明正大的拿毒药毒杀一个贵族公子?杀青槐是他想有手段弄了个怪胎,杀年谅却用什么借口?!就算他不是祸首只是帮凶,也会不得好死吧。
而。若证明了他给年谅的是毒药,那她又怎么解释她服了同样的药却没有死这件事?!
“没有药。”青樱叹了口气,她还真希望有药能根治主子的病,可灵丹妙药哪里那么好寻?她方才跟着伺候,爷脸色一直不大好,对余真人并不礼敬,她却是一直心有所祈、恭恭敬敬,最后又央求余真人赐药的。
余真人却道:“若非年府下贴相邀,贫道断不会来府上。贫道一不为名二不为利,不过为得慈悲二字。那忘忧散甚是珍贵,奈何六爷自误,贫道也无甚良方,只得看六爷造化了。”
六爷的造化。青樱心里苦笑。将这话复述给夏小满听。
六爷地造化。夏小满满脸嘲笑。好一番冠冕堂皇之词,很好,很有知识分子气息,神棍和跳大神的果然不是一个等级的。
屋里年谅醒了,喊人进来奉茶,夏小满青樱一干人便统统进去服侍,少一时,午饭也摆上来了。
夏小满坐的位置正对着床,忍不住去瞧年谅地额头。那脑门光洁平滑,连颗青春痘都没有,从哪里看出桃花样的浮雕来呢?而且那一片皮肤是病态的苍白,毫无一点儿血色,红润都没有,哪里看出发黑呢……
视线一挪,正对上年谅的眼睛,却见他微微皱着眉瞧着自己,显示出某种疑惑。
年谅见夏小满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一直盯着自己看,不由奇道:“满娘,你瞧些什么?”
夏小满一怔,随即露出一个无比灿烂地笑容:“没什么,我在看……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枣树街周家
愁云惨淡万里凝。
因着年老夫人地一句“老身瞧着京郊地云静庵极好,幽静,清净,最宜养病,拟叫丹娘过去将养些时日。”
这不是商量,这是通知。周母又惊又怒,却是无可奈何。
年家虽然朱门大户,但三夫人不过是商家女,同周母出身相当;三爷又不过是个庶出,且无官职在身,三夫人自然称不上什么高贵诰命夫人,便在周母眼里只是寻常,尚且敢同她叫板。
年老夫人却完全不同,那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宗室女,只这样想,周母就自觉矮了九九八十一等,云泥之别。她别说叫号,就是正常说话都带着敬畏,年老夫人说什么,她也只有应着的份儿,哪敢顶撞?
况且,女儿这般,她也实在没有更好地法子了。女儿魔怔了,这可是极不体面的事,别说这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便是在未出阁的闺女,也只能寻个去处静养,强过留在家中受人诟病。
周母坐在车上哭了一路,周洪氏想劝又不敢,索性陪着一块儿掉眼泪----这总是不会错的。唐周氏脑里乱糟糟的,又是妹子魔怔了,又是那三百两银子的饥荒,哎,这年关怎的这般难过!
归了家,周父听说女儿是这么个病症,也是大为怄火,斥骂了几句,想起那日女儿回娘家女婿还能上门来和媳妇拌嘴,女儿保不齐就是年家逼凌致使疯魔的,便又大骂年家无义。
周家次子周天奎最是个火爆脾气,听闻父亲这话,不由怒道:“年家便是势大,也不能这般欺辱人!那年谊又算什么东西,二妹妹哪里配不得他了,三媒六聘娶过门,便是这样待她?!这般欺人太甚!!不成,爹,哥,咱们定要给他个好看,叫他知道知道二妹妹娘家不是没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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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又这么晚了……我有罪,我有罪……
极有诚意的90鞠躬道歉。然后……迅速飘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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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今朝犹喜带霜开 41、讹兽③
更新时间:2009-1-10 18:13:30 本章字数:5488
周天奎是个莽夫,他父兄却不是傻瓜。周父不过是忿恨,骂上几句出出气罢了,究竟是不敢怎样年家人的;周家长子周天翼性子原就颇为沉稳,又因着接手家中祖业,要为阖家生计操劳,少不得要先从这养家角度上看待妹子这事,总不能不明不白的囫囵收拾了年谊,惹麻烦上身。这年家不止是官府中人,京中商界里亦有一席之地,得罪了年家,别说官家许不许的,就是以后在生意场上遇到,也定是没个好结果的。
他瞧着周天奎骂了一阵子,气有些消,便四平八稳的开口道:“老二不要鲁莽,此事要慎重,慎重,要从长计议……”
周天奎是骂累了,歇一会儿,听他这话,火又上来,怒道:“老大你日日里讲慎重,可就是这般才被人欺负的!凭年家怎样,抬得过个理去?你TMD就是窝囊怕事,我不管,反正我总要揍那年老七一顿方出得这口恶气!”
周天翼瞧着这最喜欢挥老拳的兄弟就头疼,一甩袖子不再搭理。周天奎却来劲儿了,扯着脖子和哥哥喊来喊去,只骂他窝囊。
一旁周洪氏见丈夫得罪大哥,急得不行。本来这样的家里议事轮不到儿媳妇参与的,但因着大姑奶奶唐周氏在场,她和周天翼媳妇周黄氏算是作陪。她偷眼瞧嫂子周黄氏脸上不动声色,眼里已经带了厌恶。心里又急又怕,现下大哥大嫂当家,那冤家有爹娘宠着不把大哥当回事,大哥亦奈何不了他,回头得小鞋穿地便只能是她这当媳妇的。
冤家啊冤家。周洪氏心里暗骂,泪珠儿在眼圈里打转转,急切的望向大姑姐,满眼的祈求。盼着她能出面解围。
从小到大周天翼犯浑多少次了,唐周氏都懒得管他,现在自家还在为那三百两饥荒发愁,瞧见了二弟妹的表情便也装作没瞧见。但越后来越听见兄弟说话不靠谱,又是打砸年家,又是敲年谊闷棍的,她不由怒了,一拍桌子,喝道:“老二。你别犯浑!揍人轻巧,你当是白揍的?!回头揍个好歹的,得赔多少银子?!”
这话最是感慨,她那哪里只是三百两地饥荒。还得赔人家伙计汤药钱!
周天奎从小不怕大哥,反怕这大姐。因着小时候一块儿玩,若有打架,大哥向来打不过他,还常是被他打哭;可这大姐比男人还猛。挨打了也不哭闹。每每更猛烈的还击。连踢带踹、连挠带拧,他便很快就挂花败下阵来,数次挑衅也始终不是对手。最终彻底臣服了,再不敢在大姐面前乍刺儿。长大后,大姐待他也实是不错,银子没少帮衬他,媳妇也是大姐给张罗的,他就越发服服帖帖。唐周氏便成了周家唯一能降服住周天奎的人。
这会儿大姐拍了桌子,周天奎立刻老实了,心里不服,嘴上也不敢说了。
唐周氏啐了兄弟一口,转而向周天翼道:“那大哥的意思是……?”
周天翼心里哼哼,他能有什么意思?妹子嫁出去了就是年家的人了,论理生老病死都是夫家人管,这出了事,娘家人替出头,行,可问题是这年家咱惹得起吗?
他望了望吹胡子瞪眼睛的父亲、不停哭泣的母亲,又瞧了一眼因气恼满脸涨得通红的兄弟、面如寒霜目露精光地大妹妹,那惹不起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了,最终只叹了口气,喃喃道:“从长计议吧,从长计议……”
他想得到的,唐周氏也想得到,她又是有债在身上的,若闹一闹,能把饥荒闹没了还成;现在娘家还不知道她欠了年家饥荒这事,若是闹将开来,年家扯出周成仁打人地事来,被知道了妹夫上门来吵是自家给小妹惹的麻烦,怕是娘家也不容她,这还饥荒更没个指望了。
无债一身轻,若是她这会儿没什么事儿在身上,早就找年家撕掳给妹子出气去了,哪里会这样苦闷。她越发恨起自家那冤家来。
一时间无人应话,谁都没个主意。
周家的家庭会议最终也没商量出个结果来,只得在周母的哭泣声中宣告散会。
唐周氏并没急着回自己家,而是跑去了大哥书房,等他交代了管家些事,打发人都下去了,她才开口提及借钱:“……家里铺子最近周转吃力,想问大哥借四百两银子,正月里货都卖了,得了利头一个过来还大哥。”
周天翼叹气道:“大妹妹,我这边的境况和你那边实是一样地,到年底都是囤货地,自家周转也是吃力,哪里有这些银子出来?”
唐周氏忙道:“便是没有四百两,三百两也成,不然,暂借我二百两吧……这原是能和爹娘借地,可二妹妹这事让爹娘这般伤怀,我哪里还敢再给爹娘添堵?大哥也是不忍爹娘劳心的,且先借我些个,周转一二……”
周天翼心里冷笑,妹子也是没少淘澄爹娘的银子,这会知道拿不出来了又说这个。他却面露难色,道:“大妹妹还是说地外道话,但凡我这做大哥有的,哪里会亏了弟妹?确是现下拿不出这么多。妹妹若真个难的,你嫂子那边还收着备年下要走礼的五十两,你先拿去,多暂宽裕了多暂还来,我这边想法子挤出来礼钱来也就是了。再多真是难为大哥了。”
唐周氏费尽口舌,周天翼也始终不松口,只肯借这五十两。唐周氏没法子,只得应了,有总比没有强,跟着周天翼往后院周黄氏这边取了银子,辞了两人去了。
周黄氏打开钱匣子又点了一遍银子。向周天翼道:“除去前儿你拿出去地散银子,再加上大妹妹借去这五十两,手边的零散银子还得七百四十六两,今儿的帐还没盘,官中银子怕也不到一千之数了,铺子里得了利先挪回家里来些吧,省得年下紧。”她顿了顿,又道:“大妹妹怎的就借了五十两?五十两够什么用的?好不了还得回来。我看还得备着一二百两她再来借的……”
周天翼冷笑道:“就借五十两?她张口四百两!我推说没有,只借她五十两罢了。”
周黄氏平素和这大姑姐相处还是不错的,颇喜她那能张罗事的爽利性子,闻言扫了一眼匣子里地七百来两银子,不由皱了眉。
周天翼瞧了,又辩道:“你莫心慈,咱不是没钱,不是不心疼这妹子,可你也知唐二那混蛋赌呢!这跑不了就是他的赌债!唐家兄弟也不少。也不是没家底,怎的不去那边借,偏要让妹子回娘家借来?!欺的就是你心慈!这会儿借多少都得给败光了,谁有银子填他这没底的窟窿去?妹子若说缺吃少穿。回来我自拿给她,可要银子,一个子儿也没有!”
周黄氏点了点头,大妹夫自打染上这赌,便没个谱了。里外亲戚都劝过。可哪里劝得住呢。她叹了口气。惋惜道:“可惜了大妹妹这刚强的人……”
城北榔头巷8226;唐家
那个刚强的唐周氏这会儿也刚强不起来了,俯在桌上,呆呆盯着眼前两个二十五两的元宝。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先兑些货出去。唐家人她素来不指望,未成想娘家也没能借来银子,妹妹那边如今也不可能了,再想那些亲戚朋友,谁也不是能拿这笔钱出来的样子,零碎着借钱她着实不耐烦,只得算计起自己铺子里那点货来。兑就兑吧,赔些也成,多少能收拢回些银子吧……
她正在肉疼中,忽然见丈夫唐成仁气呼呼地进了门,满身的酒气离多远都能闻到。唐周氏不由恼了,骂道:“挨千刀的,你死哪里去了?天都要塌下来了,你还只顾着自己快活!”
唐成仁一边儿喊小丫鬟沏茶来,一边儿回口道:“我快活个P!我去寻侯二这兔崽子去了,若不是他们趁我酒醉动了手脚,三百两银子哪里能输的那么痛快!”
唐周氏骂道:“你还有脸提这个!便是他们耍你,你还能寻回来不成?!若你真个只是寻他去了,身上这酒味怎么来地?!”
唐成仁恼道:“别提了,我遇着年老七那混蛋,因想着跟他商量商量那银子的事,便请他去吃酒,好么,白搭了酒钱,倒惹了一肚子气!”他说罢,忽然一拍脑袋,道:“你今儿去看二妹妹了?她怎么着了?怎的年老七说什么恶疾要休妻?!”
唐周氏听了“休妻”二字,瞪圆了眼睛,呆了一呆,随即反应过来,“嗷”的一嗓子,抬手把桌子掀了。唬了唐成仁一跳,慌忙过去拦腰抱住媳妇,哄道:“彤娘莫气,彤娘莫急,有话慢慢说……慢慢说……”
唐周氏气极,挥拳跺脚破口大骂,唐成仁连哄带劝,死命按着她不叫她砸东西,半天她才稳下神来,身子犹在打颤,咬牙切齿道:“年、老、七这个王8蛋……欺辱完我妹子还想休她?老娘绝饶不了他!……瞧着,回头就叫老二揍他个臭死!”
唐成仁忙跟风道:“是极!是极!回头我也要好好揍他一顿出气!”
想到年谊不仁,唐成仁也是一肚子气,当年年谊没管着年家铺子时,不过一浪荡少年,手头那点月钱银子远不够狐朋狗友买酒喝的,常往他这做姐夫地这里打秋风。早年间他有银子,又是个满撒手地性子,帮衬了这妹夫多少?现下日子艰难了,年谊又得意了,不说收回来那些给地,回报他些个也是应该的吧?
谁知今日一和年谊提缓免这三百两银子,年谊就黑了脸,毫不念往日交情,银子要尽早赔回来不说,还得贴补伙计们的汤药钱。
他提及就算不提往年。现下好歹是连襟,看在周家姐妹情分上,也当通融一二,年谊却冷笑道:“令妹如今是身染恶疾,可是犯了七出,所差不过一份休书。唐二哥这样地亲戚小弟再不敢认。您还是趁着我五哥没追究前赶紧把银子还来吧,不然大家都没体面。”说罢拂袖而去。
唐成仁气得自己又灌了一壶酒,可气恼也没用。年五爷也有些诨号在外头的,他晓得这事利害。这才无可奈何的归家跟妻子商量此事。
屋里这边闹翻了天,小丫鬟小心翼翼的站到了门口,她本是不敢打断里面两位主子掐架的,可捏了捏手里刚刚收来的一小块银子,她又有了勇气,硬着头皮禀报道:“回爷和奶奶话,外面有个大娘说有事寻奶奶。”
屋里嘶吼咒骂的两人停了下来,唐周氏不知哪里来的客人。忙推开丈夫,自己整了整衣裳头发,一扭身出去了。小丫鬟刚要跟出去,被唐成仁喊住。过去收拾了被推翻地桌子和满地茶壶茶盏碎瓷片。
唐成仁从地上捡起那两个二十五两的元宝,搁手里掂了掂,寻思了下,顺手揣到怀里,见小丫鬟把桌子整理妥当了。往桌边一坐。吩咐她端浓茶上来。一盏茶还没凉下去。唐周氏已从外面回来了,怀里抱了个包袱。坐在桌边,端起茶来一饮而尽。稳了稳心神,打发了小丫鬟下去并关了门,这才把包袱摊在桌上,层层打开。
唐成仁喝了盏茶倒有些上头,乜斜着醉眼,问道:“什么物什,这般金贵,瞧你这样小心的……”话没说完,眼睛就由狭长一条变得溜圆,醉意全消。
那是一个扁平的木匣子,外观毫不起眼,摊开来,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二十个元宝。
白花花五百两雪花纹银。
唐成仁不是没见过钱,可眼下正是缺钱,就如久旱逢甘霖,这眼里便开始放光,舌头也有些大了,道:“这是哪里来的……什么意思……?”
唐周氏附到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又道:“这事不小,我虽是恨,却不敢做主,没给死话的。那家倒大方,先就给这么多,叫先还了债好说话,又许事成再给这些……”
唐成仁摸着银子,脑子里转啊转,好一番权衡,悄悄拿袖子拢住两个元宝,问道:“那家又为的什么?有什么好处?”
唐周氏坐下来,摇头道:“许是有好处的,没好处谁做这样的事?我也是不知道那家为地什么。心里也是怕……不过断没有人为这样的事舍得这些银子的。”唐成仁袖子里的三个指头已经掐住了个元宝,涎着脸向妻子笑道:“说地也是,谁也不是冤大头,我看没什么。这么着,你若不敢,咱也先不给回话,只拖着他,等我拿了银子翻些钱出来,再退了他这五百两也就是了……”
唐周氏忙扑到匣子上,护住银子道:“你这混蛋又要去赌?!若非你赌钱,哪里会惹出这许多麻烦了?你几时赢过那许多?给你你也都输进去了!”
唐成仁已是袖走了两个元宝的,加上怀里那两个,足一百两银子,够赌好一阵子的了。他这心里便痒痒起来,当下笑道:“娘子说怎样就怎样,为夫皆听娘子的,先暂借些翻点儿出来好给娘子买花粉……”说话间脚步已经往外移动,就在唐周氏的咒骂声中溜出门寻赌坊花差花差去了。
唐周氏这会儿却是没闲心管他,狠狠地骂了两句,一遍又一遍点起银子,想着方才那妇人与她说地,心里踌躇不决。
最终,她下了决心,点出十三个元宝单独包好,准备还债地,其余压箱底收了起来,那些银子也足够过年的。
至始至终,她都觉得自己是最疼妹子的那一个,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在这事里扮演了个怎样地角色。在她心里,不仁义的,是妹子,是年家,她却是那以德报怨的。
抓着包袱,唐周氏兀自发狠,暗下毒誓,“妹子,你瞧着,姐可不容旁人欺负你,定要给你报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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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今朝犹喜带霜开 42、强悍的是命运①
更新时间:2009-1-12 1:16:43 本章字数:4847
神棍余真人的到来到底没有让七奶奶的病情有任何好转。
夏小满因着好奇,打着“曾同为中邪的病友,互相交流学习”的幌子,借着年谅的名头着人去打听余真人给七奶奶用的什么药。
结果答案让她笑上了三天。
高级神棍就是不同凡响的,余真人极会因人制宜,聪明的没有留下任何药物,而是留下一个内装神符的小锦囊,叫七奶奶随身带着。声称,七奶奶邪魅入体,盘结于颅,非药物可逼出,要拿灵符一点点削弱邪魅的法力,最终把邪魅拔出来,病根才能除掉。
说得仿佛附体的妖孽是寄生虫,要靠吃药打下来;而这邪魅是风湿,只能靠贴膏药往外拔寒气。夏小满笑到肠子打结。就像某些号称能治疗疾病的磁性手镯项链,其疗效如何只有商家和上帝知道一样,这神符锦囊到底能不能驱邪,只有神棍和鬼知道。
余神棍交代了三房许多话,最后总结起来中心思想只有一句,治愈只是时间问题。
这就是最大的鬼话,就像红楼里那冰糖白梨妒妇方,----百年之后,人死了,那所谓邪魅自然就不复存在了。
但年家似乎真的想将七奶奶的病交给时间来治愈,腊月十六祭祀一过,七奶奶便被送往京郊云静庵休养。这举动悄无声息地。连一直关注的九奶奶也是翌日得的信儿。但夏小满却是当天就知道了的,消息源自二夫人。
十六祭土地的宴席上,二夫人特特点名叫夏小满跟着进入鸣鸾楼伺候。虽然依旧是人家吃着她看着,却是某种身份的认可与说明----她夏小满就此打上二夫人的戳,受二夫人庇佑。至于她自己稀罕不稀罕这种认证,从来不在人家考虑范围之内。
这实际上并不是一件很受年家人关注的事情,二夫人疼年谅是合家皆知地,年谅眼下就这个一个妾。大家都觉着,二夫人护着夏小满也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而因着数年来夏小满一直性子怯懦不被看好,所以在大多数人看来,二夫人这姿态只是用来表达对三夫人调用她的人的不满罢了。
这事虽然并没能引起什么轰动,却也达到了震慑目的,席间三夫人的脸色就一直不大自然,二奶奶和四奶奶祭家神那天就领教过了,倒是神色自若,但射向夏小满的目光依旧别具深意。
夏小满只觉得这事和自己不相干。完全是人家主观行为。二夫人现在罩她了,也不代表会一直罩下去,毕竟她只是个外人,就连二夫人会不会一直疼年谅都很难说。哪里轮得到她这会儿扬眉吐气呢。于是,她依旧是磨钝了自己的眼神,磨厚了自己的脸皮,随便别人瞧去,她任谁也不瞅。低眉顺目的专心从事布菜事业。全然是驯良模样。
也不知道这模样能唬得了谁。但想必二夫人对她地表现是满意的。就在散席的时候,二夫人没有叫夏小满跟着年谅的小辇一起回去,而是要她同乘自己地小辇回长生居。
便在路上。二夫人言及七奶奶这会儿已是被送走了。
夏小满默然,她这几天也曾想过七奶奶之后的命运,而现下的结果还比她想象得要好一些。对于疯魔了的女眷的处理,她见过最多地版本是,大户人家通常会找个偏僻地院子锁其终生,其人便夜夜饮泣,啼如鬼哭,扰上这家几年十几年几十年,最终成为一个传说----还是鬼故事。
对于七奶奶现下地情况,尼姑庵其实是一个不坏的选择,佛门清净之地最宜沉寂心灵好生静养,七奶奶目前最需要的也就是放松神经了。夏小满没分析过七奶奶地病因,这对她来说是无意义的事,因为她没可能出面去给予七奶奶什么治疗。但她也知道,一般的疯子,大抵都是偏执狂,只因一味钻牛角尖,自己拐不出来了,这才会疯掉。如果能寻得清净地,放松心情,慢慢走出误区,也许就恢复清明了。还有一点是对比因素,七爷鸲鹆居里太多妖精了。这群人非但不会照顾七奶奶,怕还会紧着使坏,反正就算不会被她们给害了,也绝对得不到好处便是了,能躲出去也是福气。
只是,七奶奶这归期未免遥遥,论理自是病愈时回府,然也可能是穷此一生不复回还。
夏小满有些宽慰也有些唏嘘,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得点点头,低垂了脑袋,免得做出不合时宜的表情。二夫人瞧了,淡淡笑道:“如今好了,不必再忧心旁的,穷守着个院子,现下你乐意四下转转便随意去吧。”
夏小满忙抬起头,扯了个笑容,嘴上应着,言说谢恩,但心底却十分不屑。
原说不叫她出门,是怕半路上被抓去当镇邪的苦劳力,可她没出门,人家该调她过去,还是会调她----就如十三那天上午,岂是躲得过的?平白拘着,毫无收效。幸而她素日里也是个不大出门的,多说九奶奶那边请了,过去凑个热闹,再就是到二夫人这边请安罢了,所以说是拘着,实质上也没闷成什么样子。现在这般说,她没啥实际好处,不过是白卖个恩典。
二夫人听着她感恩戴德,笑着不住点头,而后话锋一转,道:“逛逛是好的,只别没的顾着自家散心,忘了你家主子的差事。”她笑容依旧,却没了笑意,目光灼然,道,“万事,要以你家主子为先。我瞧着你是稳妥的,当不会让我操心吧。”
夏小满地笑容有点儿僵。可还勉强维持住了灿烂状,没有立时握拳发誓表忠心,只搬用了通用台词,道:“夫人放心,满娘省得。”
二夫人瞧了她片刻,方垂下眼睑,微微点点头,不再言语。
回到长生居。二夫人并没有下来坐坐,直接离去了。
年谅瞧着二夫人的车远去了,笑着瞧了瞧夏小满,刚待说话,那边便有人来报大韦管家又拿了宅子的图纸给爷过目。
年谅点点头,道:“叫进来吧。”又向夏小满笑道:“满娘去换了衣裳也过来。”
这几日年谅一直命韦楷四下里寻合适的宅子,准备给纪家母子上京用的。因他腿脚还不利索,出不得门,韦楷回来复述也总有模糊之处。最后夏小满随口一句要不就简单画图出来,正中年谅意思,之后韦楷便每日里拿着寻到宅子的图纸过来交差。
对选宅子这件事,年谅表现出的热情超乎夏小满的想象。他不厌其烦地挑选,堪舆风水也要细究不说,更是挑剔房宅的每一个角落细节,完全不像是要租房子,倒像要找个住几辈子的房子一般。夏小满疑心他这完全是精力过剩。闲极无聊。年谅因着健康状况欠佳。往年身体较好时。出去应酬的时候也并不多,若这病倒卧床,除了吃饭睡觉。娱乐活动越发少了,大抵是看看书,自己和自己下下棋,如此而已。这回好不容易找着个事来做,便就这般若狂模样了。
其实夏小满比他的娱乐项目还少,“原版”不识字啊,她可是连书都不能看的。下棋她本身也不会,象棋只知道行走规则,围棋是连规则都不知道。跳棋倒是会,可现下显然不是搞跳棋或者扑克牌这样物什发明的时候。闺阁那些女工也不必提。最终她只找到一个勉强能打发时间还算有用的事情----打算盘。
若以后能独立,打算盘算账是必须学会的东西。因而夏小满拐弯抹角地让小韦嫂子弄了个算盘来,又和她学了怎么使用。夏小满那还是小学时候学过的珠算,只记得加法,从一加到一百,结果是五千零五十,减法、乘除她都是不会的。这回一次性学来,反复练习,消磨时光,也为将来做准备。
夏小满完全是因想闲着也是闲着,才把看图纸当做打算盘之外的娱乐项目地。韦楷寻到的宅子不是每家都会有建筑图纸,有时候拿回来的也是自行简单几笔勾勒,然后他口述一些,夏小满帮着在图纸上添改几笔。她从前学过工程制图课,虽然当时不过是应付考试而已,过后工作中没有应用也就忘得差不多了,但好歹一些基础的还有印象,像画宅子平面图这样的完全算不上内行,却也不会很外行。
年谅看过夏小满地轮椅图纸,清晰明白,心里是赞地,但并不觉得奇怪。因为从前满娘地绣品是极好的,花鸟鱼虫栩栩如生,虽然他没见满娘画过花样子,但是他深信满娘只是不画而已,并非不会画。那些花样子就在满娘的脑子里,就像他脑子里装满了诗词曲赋一样,想用随时都能用。既然满娘有能力画出复杂地花鸟鱼虫花样子,画简单的宅子图还不是小菜一碟。所以他也乐得来找满娘瞧图。
夏小满换了衣裳过去跟着看图纸,经过一个来时辰的掰扯,韦楷今日拿来的三个宅子再次全部被否定。
年谅略有些心急的样子,夏小满则满不在乎的劝了一句,二夫人说的没错,人要正月里才过来呢,还有半个月,满京城还找不出个合意的宅子来?
韦楷却是不着急的,主子说不成,那就继续去找,他心里有数,反正肯定要住下来的,临到时候没得住了,也就没这么挑剔了,便什么样的宅子都住得,他现在急有什么用!翌日,九奶奶红着眼圈过来的长生居。一见夏小满就带了些戚然,道:“满姐姐,七嫂子被送去云静庵了。”
夏小满瞧她那楚楚的样子,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更没法子先说自己已知道这事了。
九奶奶也不是过来找安慰的,像是来宣泄的,感慨了好一阵子七奶奶命运多舛,而后道:“满姐姐,我着人送了些东西去了云静庵,也带了你和贤姐姐的份了,算是咱们仨给七嫂子的一点心意。”
她口中的贤姐姐,是二爷的妾室潘姨娘。九奶奶一向与七奶奶、夏小满和这潘姨娘关系最为好。但夏小满和这俩人关系都平平,尤其与是这潘姨娘,不过是点头之交。只是九奶奶习惯性把她的朋友都捆成一打说,就如现在,她送东西,带着另两个人的份,就把仨人当成一个整体了。
夏小满心下也感慨,她确是没想过要送东西过去给七奶奶,----这又不是送监牢里去了,缺吃少穿的,这是送去庵里静养,那云静庵她也听茴香说了,是个极大的尼姑庵,条件应当不错,况且既是年家送了七奶奶过去,就不会亏待于她。她想是这么想,但见了九奶奶这般行事,到底自愧弗如,自己的良善确是极为有限的。
夏小满道了句谢,就七奶奶的事,又开解了九奶奶几句,描绘了个比较光明的前景给她听。
九奶奶频频点头,末了拉着她的手喟叹道:“满姐姐和贤姐姐都是极好极好的人,我常在想,若我家爷以后……的姐妹都如两位姐姐这般当有多好,---七嫂子便是被屋里那些刺儿头气的。”
夏小满嘴角有点抽抽,主母们自然都是希望妾室安分守己的,而做妾的则希望主母宽以待人,听了九奶奶这话,想想七爷房里那群妖精,再想想周母那日张口闭口骂“小妇”,哎,这一家子真谁都不容易。
想到周家,不知道对于七奶奶被送走周家是什么反应。虽然夏小满认为周家小门小户搅不起多大风浪来,但是那日看周母那般利害模样,想必也不会善罢甘休吧。
谁知道周母是瞧着利害,并没什么真格的。过后九奶奶打发送东西的人回来,言说周家也派人送了东西,哭了一场,并无旁的。夏小满免不了又唏嘘一阵社会等级问题。
之后的几天,一直风平浪静,七奶奶的谣言还没传起来就消失殆尽,很快就被忙着准备年节的人们遗忘了。
然,腊月二十,周家递了状子到阜泽府衙。
一告年家七子年谊,纵奴行凶,殴打亲家舅兄周天奎致伤。
二告年家五子年访之妻年武氏,恶言恶行,欺侮弟妇年周氏致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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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今朝犹喜带霜开 43、强悍的是命运②
更新时间:2009-1-13 1:48:21 本章字数:4672
大秦王朝官家的年节假拢共二十来天,各府衙从腊月二十三起封印,到翌年正月十五开印。这一假期,比起前朝腊月二十就封印正月二十才开印是短了八九日,但是比之夏小满所知道公务员春节法定假期八天,已是长了太多。
虽然实际上是腊月二十三才正式封印,但一般到了年根底下,告状的也没那么多了,所以打腊月十七八起,衙门口里便颇为清闲,只等着二十三封了印彻底放松回家过年了。
谁知道,在二十这天,还能收到个棘手的状子,阜泽府尹陶梁坊掐着状纸,头疼欲裂。
这状子本身是件再简单不过的家庭琐事,妯娌之间吵吵嘴,妹夫打了大舅哥,这样的案子他闭着眼睛都能判个明白。可,偏拉上两家惹不得的人家。
年家皇亲国戚。别说年家多少子弟在朝为官,别说年老太爷一朝翰林学士多少门生故吏,亦不肖说宫里那位生养了两个皇子的淑妃娘娘可得帝心,单说年老夫人正宗宗室郡主,子孙五世带爵,年家有爵位的人平摞起来也有一人半高,哪里是他这阜泽府尹所能动的?
武家战功显赫。毫无根基只凭军功便得了将军之位的,满朝能有几人?有秦以来,又有几人?西南西北一直都不太平,自是还大有用他之处,不然前阵子盛传武将军和兵部大人当堂争吵。皇上怎地非但没恼,反而重赏武家,还称其“敢直言”、“乃国之忠臣”?这是怎样的圣眷!便说这武家千金,早年也有诨名在外,最是泼辣,大内皆知,皇上却依旧金口两度赐婚,兵部侍郎武家不要。还由他择了年家!这又是怎样的圣眷!
周家一个三流人家,能和年家结了亲,那都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如今昏了头了跑来告年家、武家?!
他陶梁坊若接了,那就是他昏了头了!
可若寻常时节,他自不必忧虑,乐不得卖两家大人个人情。然今岁吏部考评未下,而又传闻来年御史台有变革,御史们便猛于疯狗。那是逮谁咬谁。他若想敷衍了事,真个落到御史手里,怕是比得罪年、武两家更糟。
接。得接。唉,若是民告官。他还可以依法先打周家一顿,震慑周家,叫其知难而退,可年家五爷七爷都是没官没爵的,武氏也没御封诰命。门第是高。却非官家。
查。得查。真查起来。唉,涉及家宅私情……真个叫人为难呐……
这状子,这状子……陶梁坊双手平了平险些掐得褶皱的状纸。唉声叹气,这是存心不让他过好年啊。罢,拖上一拖,能拖上三日,便是年后了,到时再说……
身后心腹师爷抻着脖子捻着胡子瞧了瞧,赞道:“倒是一手好字,有几分笔力,这讼词写的也颇有文采,犹如……”
“咳,老汪……”陶梁坊打断他,没好气道:“莫要玩笑。”
那汪师爷一笑,继续道:“好字,好文,可这,所谋何事?”
“嗯?”陶梁坊掠了一遍状子就光顾着头疼那两家人了,知道大意,却并未在意苦主所求为何。他眯缝起眼睛,点了点头,道:“不错,老汪,誊一份状子,拿我的拜帖往年府走一遭。”
腊月二十未时,年府松鹤堂
夏小满推着年谅一进院子就觉得气压极低,明明下午两点当是阳光最好温度最高地时候,可满院子站着手持家法的奴仆,每个人都屏气凝神黑着脸,感觉好像立时阴天没了光似的,还透着股子凉意。
遥遥可见年老太爷年老夫人堂上端坐,合家男女都到齐了,分在两旁。五爷夫妇并七爷却是在堂下垂手站了,地上还跪了个二十来岁三等管家装束的男仆,正抖抖索索回禀着什么。听见门外禀报“六爷到”,里面人停止了说话。
夏小满极其无奈的微微低下身,在年谅耳边低声道:“你说不急,怎样,迟了吧……”
年谅牵了牵嘴角,侧头低声回道:“祖父知我服药时辰,不会怪罪。何况也不差咱们……”
夏小满撇撇嘴,道:“不差?!那咱回去吧。”
年谅笑意更深,却不再说话。快到门口,年谅收起笑容,夏小满也直了身板,挂上职业面具,请门口侍立的仆从帮忙抬起轮椅过了门槛,推他到堂上。
年老太爷待年谅见过礼后,温言问了几句服药的情况,指了二夫人身旁的空位,叫夏小满推年谅过去,夏小满这才松了口气。午饭时通知下午松鹤堂全体家庭成员会议。年谅悄然着人打听了,竟是周家告状,阜泽府尹遣人来报信,老太爷震怒,要当着全家审老五夫妇并老七,给老七媳妇个公道。夏小满的观念里,开会迟到最是要不得,可年谅闻之所为何事,便就不着急了,慢悠悠地等了吃药的时辰,慢悠悠的出来。夏小满就一人干着急,还怕来晚了领导怪罪呢,幸好没有。
领导这会儿却是没空怪罪的,领导这会儿要先审案。
地上跪着地人是七爷鸲鹆居的三等管家唤做胡荼的,虽由心腹长随升成了三等管家,但平素仍跟着七爷到处跑。且说十九日,七爷狭路相逢二舅哥周天奎,两句话不对付,便动起手来。周天奎似是有备而来,带了几个壮小伙,拳脚上都有两下子。七爷当年也曾是浪荡少年,别看文不成武不就,打架却是在行,跟班这几个人也是不善,没学过武艺还没打过架么?都是年轻气盛。谁怕谁!
两下打起来,胡荼又指挥小厮往附近熟识地铺子里借伙计来帮忙,结果七爷这边人越来越多,----群殴有时不看谁狠,要看谁人多,好虎架不住群狼啊,这一群人乌鸦鸦压下周天奎几个就是一顿胖揍。
打服了他们,七爷便喊做东。请大家喝酒去,一干人扬长而去,谁也没管地上趴着的周天奎。胡荼到底是年轻,靠着关系爬上管家位置,没什么实打实地谋算本事,看自家爷都懒得搭理这亲家二舅哥,自然也是不理会地。结果究竟将人打伤成什么样,胡荼完全不清楚。
这会儿听说周家人来告,胡荼唬得够呛。一来他实不知道这周天奎到底是伤是残;再来,他也不知道主子对待这亲家到底是什么态度。而实际上,他还真就不是怕官家如何----年家是什么门第,能叫人轻易告倒了去?怕就怕。主子爷为自身脱干系,把他折进去。
跪在老太爷面前,他就一遍又一遍强调,是周天奎先动手地,他是怕主子有闪失为了护着主子这才还手的。倾力打造一副忠心为主的形象。
年老太爷哼了一声。转向七爷。问道:“你怎么说?”
七爷心里这个郁闷啊,他地经验是打架时最是要先护住头脸地,结果他身上挨了几下子。又青又紫,脸上却光溜水滑一点儿痕迹都没有,怎么看都不像挨打了的。唉,若是肯舍得脸面,叫人打上一拳,有个青印子,他这会儿也好装可怜!
他那舅哥周天奎,估计也没断胳膊断腿的----这他还是有分寸的,但最少脸上是挂花了的---有一拳还是他打的,若真上了公堂,面上看过去,就全然是周天奎委屈了。哎,真个失算。
七爷听老太爷问话,忙躬身恭敬的回道:“回祖父的话,确是周家二哥先动的手。孙儿擎不住,一时糊涂,才还了几下子……”
老太爷斥道:“好个一时糊涂!一时糊涂能叫上二十几个人打得亲家致伤,告到衙门?这糊涂得也太过了吧!你说周家二郎先动手?那你说,好端端地他为何打你?”
七爷忙道:“是为些个银钱琐事。实是一场误会。”对此事他还是想说道说道的,毕竟自家占了理,完全是唐成仁理亏么。
老太爷吩咐了身边小厮几句,小厮跑出去喊了当铺掌柜进来。
那掌柜的晌午被招进府来,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叫他来的都是老太爷地人,问谁谁也不说。他糊涂着进了松鹤堂,听老太爷问起前些日子七奶奶姐夫唐成仁打人抢钱的事情,他忙简单说了。
因还不知道七奶奶疯了、周家人告状之事,这掌柜的乃七爷心腹之人,还本着替七爷长脸的原则,对唐成仁多行径有掩饰,加之唐周氏腊月十四就把银子还上了,还赔了十五两银子给受伤的曲老三,这事也算抹平了,掌柜地更是说了不少好话,就差没夸唐家两口子了。
夏小满在一旁听了心里直乐,倒不笑旁地,笑这群添油加醋地好手段,明明是简单的事,到了茴香弟弟那娃嘴里,愣能说成土匪打劫一样。
七爷在一旁听了,却是脸都绿了,真想过去踹那掌柜的一脚,他巴不得这会儿掌柜地说成是土匪打劫呢!!他方好装无辜!现下却是彻底没可装了,他正暗骂,就听老太爷怒问道:“腊月十四人家就还了银子,腊月十九你又为的哪项银子和人争斗?何况,没听说欠了银子的会打债主!还不说实话?!”
七爷艰难的咽下去一口唾沫,想是绕不过老太爷的,最后只得硬着头皮道:“孙儿冤枉,周二哥不只是为了银子的事,也是误会丹娘是孙儿害的……”
他是多么不想提这茬啊,他倒从未觉得媳妇疯了和自己有嘛关系,但若说起来,那天早上他闯去岳家斥责媳妇,确实是失礼之极。当时是气头上,没觉得什么,事后岳家人来瞧丹娘时,与三夫人说了他那行径,回头他被三夫人好一顿骂,自己品品,便也觉得着实过分了。这会儿老太爷若追究他的失礼之罪,他是辩不了躲不过的。
老太爷还没追究,老夫人却开口追究起旁的。
“那丹娘是谁害的……?”老夫人冰冷的目光由七爷身上挪到五奶奶脸上,森然道,“五郎媳妇说说。”
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落到五奶奶身上,谁都知道,这次实是审的她。七爷最是滑头,毫不肯吃一点儿亏的,平素就说嘴能耐,审他用费什么力气,唬两句他立时就服软。五奶奶才是那块难啃的硬骨头。
夏小满想起五奶奶与年家高层的数次交锋,暗自揣测这次结果会是如何,总体来说,她还是看好五奶奶的。
五奶奶浑然不觉众人眼色,冷笑一声,朗声道:“老太君莫不是忘了?余神仙可都说七弟妹是邪魅入颅了。我哪里有本事这么害她?”
夏小满强忍着没笑出来,心里叫了声好,五奶奶果然是一把快刀。
老太君闻言一拍桌子,怒道:“休要耍嘴!大夫言说七郎媳妇是惊吓过度、邪风入颅致使疯癫。七郎媳妇从娘家回府还好端端的,从你那里走了一遭回屋就疯癫了,若非你恶言骇了七郎媳妇,她怎的会这般?!”
五奶奶声音也跟着抬高了一等,道:“早一时我家夫人也都问过了,我也答过了。今儿便还撂那句话下来----是我做的,我不混赖;不是我做的,也休想赖到我头上来!老七媳妇连我大门都没进,我更是连句话也没说,她究竟怎么疯的,和我全不相干!”
一直沉默的五爷就在这会儿躬身施礼,接口道:“祖母息怒。这事实与戎娘不相干。当日孙儿也在场,是孙儿打发人叫七弟妹回去的,----戎娘并未见七弟妹,也未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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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今朝犹喜带霜开 44、强悍的是命运③
更新时间:2009-1-24 19:01:43 本章字数:4352
老太君冷冷道:“五郎少要替她辩白,都是你纵的她!”
五爷依旧毕恭毕敬道:“祖母真个误会了。此事确与戎娘无关。”
老夫人挥挥手,喝道:“五郎退下。七郎房里的珍谁打的?若非五郎媳妇打了珍,又说了狠话,怎会骇着七郎媳妇?你说你们一句话也未与七郎媳妇说,那她怎得会啼哭一夜乃至疯魔?!”
五奶奶眼睛一立,道:“老太君又挑我打珍的毛病?未免迟了吧?若是打错了,怎的当时没说,这会儿又翻起旧账来?我不过打了个奴才,又犯了哪条国法家规?”
老夫人喝道:“年家素来以仁厚宽待下人,几时出了你这么个歹毒妇人!虐打奴婢,逼疯弟妇,真是蛇蝎心肠,平白的坏了我年府声名!我岂能留你?!”
五爷一听立时撩衣襟跪倒,俯身在地,道:“祖母息怒,此事另有隐情……”
五奶奶却火了,一点儿不理会丈夫的圆场,横眉冷对,道:“老太君这是又想着撵我走了!这次我却不能走,还是那句话,我做的我认,不是我做的也休想赖到我头上!说我坏了年府的名声?!年家仁厚?!年家仁厚还会……”
五爷眉头紧锁,听了这话忙直起上身,拽了她的袖子,低声喝道:“戎娘!别说了!”
五奶奶却甩开他,怒道:“你是不知老太君的意思吗?我不说,我不说她便不撵我了吗?要没体面大家一起没体面,我为什么不说!”
说着,她紧走两步,点手指着二奶奶,道:“年家仁厚。嘿,年家仁厚!合家上下皆说她仁厚吧,可老太君怎的不问问她,她鸿鹄居后院井里下了几个人了?”
二奶奶先前见她奔着自己过来时,还是面容平静,带着点子大慈大悲的笑容,待听了她的话,脸色骤然变得惨白。不再像女仙,倒似女鬼。转而眼中雾气氤氲,颤巍巍起身跪倒在椅子边,薄肩微微耸动,向老夫人泣道:“老太君明鉴!孙媳妇冤枉……”话未尽已是只剩呜咽,泣不成声。
四奶奶瞧着老太君未言语,便在一旁搭腔。怒喝道:“你休要血口喷人!”
五奶奶脸上满是讥讽,又指向四奶奶,道:“这也是个素有口碑的仁厚人,老太君怎的不问问她,她居梁上又挂了几个人了?!”
四奶奶却不似二奶奶那般,脸色也是青了,却瞪着眼睛。反唇相讥道:“你自家不要体面,反咬我们!你当老太君是耳根软地,会误听误信你的鬼话?”
五奶奶呸了一口,道:“做了什么事你们自个心里明白,打量谁是傻子?我不说罢了!甭往我身上泼脏水。你们都装什么干净人!我狠毒,我狠毒我做的事我敢认,你们呢,满身的腌,认都不敢认,还有脸装着菩萨样子。我呸!”
老夫人那边摔了一个茶盏。老太爷也拍桌子喝道:“尊长面前这般争吵,成何体统?!”
五爷也顾不得许多了。忙站起身来,过来拉媳妇,眼睛瞪着她,转而嘴里向老太爷老夫人赔罪道:“祖父祖母息怒,是戎娘性子急了些……”
他起身的同时,那边二爷黑着脸,悄悄拽二奶奶一下,未见她起来,忽想起前年投井的通房丫鬟,却多少有些不明不白之处,终是撒开了手,不再理会。四爷却是跟在后头低声喝起媳妇来,四奶奶倒是听人劝,涨红了脸,兀自气鼓鼓的,狠狠瞪着五奶奶却不回嘴了。
夏小满瞧着那一锅粥,强咬着下唇竭力维持一本正经面具的完整性,憋地嘴角直抽抽。看二奶奶那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委屈的样子,暗自摇了摇头,她书啊电视啊看地多了,这大宅门里的龌龊事见得多了,这“画皮”也见得多了,都是神仙皮下藏了妖魔的心肠。真个没谁是干净的。
夏小满她瞧见对面九奶奶望向她,脸上也是似笑非笑看热闹的神情,对上她的视线,九奶奶还俏皮地眨眨眼。她也想着要不要回个表情,却见五奶奶又甩开五爷的手,直勾勾盯着她,往她这边走了两步。
夏小满彻底傻了,难道“原版”身上也有什么歹事?不会吧……就“原版”那性格……难道是蔫坏型……
五奶奶一只手伸了出来,指头颤颤巍巍指上了夏小满。夏小满下意识的向后倾了倾身子,她身前的年谅已经出言沉声道:“五嫂子闹够了没有!”
谁知道五奶奶却是几乎同时说道:“还有她,还有她!她今儿站这里,那是她命大!仁厚?哼,谁做了什么,当旁人都不知道么?大家装糊涂罢了!便就谁都别说谁!”
这回轮到年谅也傻了,他万没想到五嫂说的这么一句,意识想回头瞧一眼满娘,却生生忍住。夏小满也是下意识低头去看年谅,以她的角度,看不见他的面容,却是清楚地看见他放在腿上的双手由掌变了拳。
五奶奶那边也没理会他俩,转回堂中,袖子一甩,高扬着下巴,斜着眼睛扫过周围的人,无视老太爷和老夫人的怒斥,傲然道:“我不过算计些银钱,要的又是我应得地,这你们便不肯容我。放着那些算计人命的不管,倒来挑我不仁义!这会儿说我打了珍,天大的罪过一样。可我打的是谁?不过是个忤逆的奴才罢了!忤逆还不当打?!两位老祖宗且问问您那些仁义的好儿媳孙媳,谁个手上没有大地小地几条人命?那是谁的人命?那是年家子子孙孙地人命!这又怎么说?”
这一句话出来,在座人都变了脸色。凡做主母的,有几个没往小妾丫鬟碗里下过东西的?毒死人未必,断送了年家子孙却是真的,这会儿大半都是心里有鬼。
三老爷的妾最多,三夫人自然断送地最多,脸色最是难看。又气又急,因是自己儿媳妇,也没思量那么多,先一步就吼道:“反了,反了!敢在两位老祖宗面前撒泼?!家法呢?都等什么呢?”
老夫人也没责三夫人越俎代庖,随之喝五奶奶道:“亏你还知道忤逆二字!你现下不是忤逆是什么?!既你也知忤逆当是挨打的,也不算冤了你。执仗呢?还不给我拖下去行了家法!五十杖!”
五爷闻言一手拽了妻子的胳膊,自家直挺挺跪在地上。肃然道:“是孙儿管教无方,请两位老祖宗责罚!”
老夫人一挥袖子。喝道:“五郎!休要再纵他!今日由不得你!”说着招手,两旁早已候着多时的执管家法仆从一拥而上。
武戏!夏小满期待已久的武戏!!她一直觉得文斗吼来吼去脑子都疼了,还是武斗爽利些。等的就是五奶奶侠女风采。五爷这便又出头了,不知道是真个英雄救美还是演双簧,但无论如何,这怕是火上浇油了!好一场战斗。夏小满不厚道的兴奋起来,隐隐的有些热血沸腾。
然而,她却忽然听到一声叹息,让她地热血迅速冷却,进而冰冻。那叹息极低沉,极短暂,转瞬消失。她不由错愕,又怀疑自己幻听,堂上闹成一团,她怎么可能听见极低的叹息……莫非见鬼了?!她后背汗毛都立起来了,惊出一身冷汗。
等她回过神来。那边五爷已被架到一边。没有狗血地生离死别般咆哮教主式的叫喊,五爷脸上到底带了些狰狞狂态,却极力保持某种冷静,不断向老太爷陈述铺子如何如何。
五奶奶在方才陈说人命之事时,末了已经进入暴怒状态,似要抓狂暴走一般。可这会儿一群操着家伙的婆子围了上来。她反而不怒了。第一次丈夫替她挨了板子,她惶然无措。失声痛哭。这一次,她却是镇定自若,似乎比五爷还冷静几分,冷冷向老夫人道:“当日我在广慈殿上跪也跪了,太后教诲字字铭刻于心,丝毫不敢忘。老太君却忘了太后千岁说的什么?今儿您若是想打死我,您可想想太后那边的话。”
老夫人哼了一声,道:“我自会进宫禀告太后,这次铁证如山,再容不得你放肆。再纵你下去,年家不知要被你祸害成何等模样!”
“铁证如山?!”五奶奶冷笑一声,道:“几句诬陷之词就是铁证如山?!今儿家法我绝不会受,我亦不会走!想用这样法子逼我走,不能够!我就回我鸱居等着去!周家要告,且让她告去,就让阜泽府查去,我偏不信这个邪,不是我做的真就能混赖到我身上来!!大不了我也去告,告、御、状!”
老夫人手里又一个茶盏阵亡了。
五奶奶全然不加理会,转身大踏步就往外走。几个婆子是得了死令要扣着五奶奶上刑凳地,忙就上前要拦,五奶奶骂了一句“寻死”,一脚踹出,身子斜撞,一招撂倒了两人。那起子人虽壮实,但毕竟不是真的习武之人,空有一把子力气罢了,这包围圈被五奶奶撞开,哪里还拦得下她?也不敢太过撕掳,基本上两下就被放到。外院倒是站了些个有群殴经验的男仆,可这到底是奶奶,谁敢伸手?
五奶奶就在喝骂声中,踩着满地碎金阳光决然而去。
五爷已被仆从放开了,他松了口气,心里琢磨着阜泽府的案子,既然府尹大人能来报信,这事就有很大回旋余地,只看……他再度跪倒在老太爷脚边,恭敬的、认真的磕了个头,道:“孙儿教管无方,请老祖宗责罚。”
七爷那边艰难的咽下一口口水,看来这事没个完,他咬咬牙,也在五爷身边跪下,道:“孙儿鲁莽惹了祸事,请老祖宗责罚。”
散场后,夏小满发现年谅一直沉遮脸,郁郁模样。莫非五爷没挨打,他觉得不解气?夏小满也不好相问。直到回了长生居,打发下去所有人,年谅靠在靠背上,长叹了口气。
夏小满听这动静和方才在松鹤堂听地一般,她这才彻底放松下来----不是什么鬼怪就好。忍不住问他一句:“你又这般感慨什么?”
年谅顿了顿,似乎在思度,半晌道:“不能让五嫂离了年家。”
“啥?”夏小满一时错愕,他不是最讨厌三房的人吗?她以为他会是第一个支持三房灭了五奶奶的,谁知道这会儿竟说……他这是脑子轴了?
年谅瞧着她的眼睛,认真重复了一遍不能叫五奶奶走的话,末了,他叹了口气,道:“若五嫂子不在了……那我出京去玫州之事,怕就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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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今朝犹喜带霜开 45、强悍的是命运④
更新时间:2009-1-24 19:01:52 本章字数:4528
为什么会去玫州?一个庶孙媳妇闹上一次,就把个年家嫡长孙逼出京畿了?
开玩笑!!
“五奶奶闹”,不过是个借口。是老太君寻的一个台阶,也是年谅自己寻的一个台阶。年谅的问题,实算得是个陈年的老问题了。而问题本质,无碍乎银钱。
所谓官中,即是公共之意。在没分家之前,年家各处田庄、铺面的收益均是要入官中的,为家族内部所共有,即这些都是全家人的共有财产。
年家人谁有个头疼脑热大病小灾的,都是官中出医药银子,年谅自然也不例外。可特殊之处在于,年谅的药费远比旁人多出许多。这十九年来,花在年谅身上的药钱,足够用来打造一十九个他真人大小的金人了。这说白了,就是年谅现下是在大量消耗的大家口袋里的钱。
大秦律,分家时祖产嫡子三分之二,余下分予庶子,私生要视情况而定;母亲的财产遗给亲子;嫡子(庶子)之间祖产均分。
年谅之父大老爷年崴虽是嫡长,也不过是爵位袭的高级一点,在财产分割上,是不占任何便宜的,他将和自己的两个嫡亲兄弟四爷、五爷共分年老太爷的三分之二财产和年老夫人的全部财产,每人一份,绝对公正。
因此,年谅虽贵为嫡长孙,也没有权利享用更多的财产。他现在多花一两,他的叔伯兄弟将来就少得一两。
当初还有大夫人郑氏的铺子盈利收入,管着能不能抵得上年谅那些珍稀药物的银钱呢,但好歹在年家其他人心理上是一种平复,使之没那么抵触。待郑氏铺子银钱被五老爷扣下,官中的银子依旧水一样的流出,换来各色补药水一样流进长生居。那府里原本就存在地不满论调,声音便越来越大,但因着老太爷最疼年谅,而五老爷是老夫人的心尖子,旁人便只是私下抱怨罢了,尚不敢拿到明面上来怎样。
这年家,便只五奶奶一个炮仗吧,点火就着。
她第一次闹还闹的是五老爷的事。并未将年谅的药费扯出来说话,那也已是大家瞧热闹了。等着看结果呢。而上一次青槐之事,只玉仙观做了三七二十一天的道场便抽了三千两银子,加上年谅这一通吊命用上等好参、寻医问诊诸多费用,拢共不下五千之数,五奶奶这下矛头直指年谅时,委实遂了不少人心愿。
去玫州之说。既是老太君想堵住那喧哗哗众人口,亦是年谅想离开这乱哄哄是非地。
这些夏小满都是知道的,对于她来说,去玫州也是符合她利益的事情----离开京畿,她成功跑掉地几率就高上几分。无论最终如何,多一份希望总是好的。
如果年谅只是年谅,她可以考虑更长远地事情。可年谅身后还有一个家族。在这个家族里。她想做正妻,除非年家高层领导死绝了。
况且,瞧瞧那几位正房夫人奶奶,有什么好的?她做了正室,是能像五奶奶那样打得老公不敢纳妾啊。还是能学来人家二奶奶多挖几口井往里填人玩?!或者医药全通,没事给小妾们下下堕胎药绝育散?
若做妾?!那就是一物什,要打、要杀、要卖,都随人家。若主母是歹毒的,那她就指不上被丢哪个井里蹲着,哪个梁上悬着了;即便遇上主母是当真仁厚的。她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同二夫人房里那个毫无存在感的妾一样。行尸走肉。
不走,就是死局。
要走。现下她就和年谅是拴在一根绳上地蚂蚱。
夏小满盯着年谅的眼睛,点了点头,认真道:“我明白。”
虽说“被五奶奶闹的要走”不过是个借口,但五奶奶这幌子实不能丢。五奶奶不在年家,老夫人随时都可能改变主意,对此,年谅毫无把握,而且一旦老夫人改变主意,说辞将更加冠冕堂皇无可辩驳,他就彻底走不了了。况且这次,五奶奶翻出太多阴事,未免人人自危,都怕老夫人心情不好寻由头处置人,短期内,绝不会再有人出来乍刺儿,那年谅越发没有走的理由了。
“我明白。”夏小满道,“不过,这周家昏了头了吧?和年家打官司……能赢?”
她怎么听着这么不靠谱?!就算周家因着儿子挨了年谊的打,愤愤不平要告,怎的还扯出自家闺女的事来,疯魔了岂是体面地事?年家没体面,你周家就体面了?年家是什么人家,想抹平一个案子何等容易,你叫年家没体面,年家岂会饶过你?周家这都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个儿头---自杀啊!
年谅垂了眼睑,道:“腊月二十三封印,此前若不能撕掳明白,便要拖到正月十五之后。夜长梦多……”
夏小满一皱眉,七爷打人还真会选时候!“三天能做什么?”况且没有三天了。今儿眼瞅就掌灯时候了,二十算过去了。二十三封印。便只二十一、二十二两天。
她还想说,你又能做什么?不会傻到把自己折进去的吧?那样,更加走不了。最终还是闭了嘴。
年谅也没言语,陷入沉思。
夏小满顿了顿,又道:“五爷显然是不想休了五奶奶的,他在外头那么多年,总有些法子手段应付官场吧。其实……其实年家想抹平着事太容易了,叫周家合家人间蒸发都成,可,就怕是年家有些人也想拖吧----借引子休掉五奶奶。
二十天,还不是刻意拖拉案件,极自然的,一点儿毛病没有。而结局未出之前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万一此间宫里那位至高无上地女性什么时候一松动……哎,五爷五奶奶这婚,到底是皇家说的算的。
周家人到底是昏了头。还是给人当了枪?
她想起凤姐在尤二姐前夫告状案里一句经典教唆台词----“就告我们家谋反也没要紧!不过想借他一闹。”
年家人到底是自编自导,还是顺水推舟?
夏小满觉得脑仁都疼了,不能想了,太费脑细胞。她揉着太阳穴,心里默念,不想了不想了,这事和她不相干,不相干。她不需要知道原因。她现在只等结果。
年谅瞧着她头疼的样子,略有歉意一笑。道:“却不当和你说这些,倒累你劳心。你莫想了,去把香换一下,要螺。”
从前满娘只会听,不会讲,也不会想。他有时也不过就要她一双耳朵罢了。好过自己憋闷,也好过自言自语。现下的满娘倒是常肯帮着想事地,不过这样地事,妇道人家到底是见识浅薄,没甚法子罢,何苦累她头疼。
夏小满暗叫一声,毛病。好端端拢好香了。非要换!螺香味道清冽,有提神作用,虽然她也喜欢,可是,咳咳。她嫌麻烦,懒得动手换。好吧,领导发话了,她不情愿地起身开了柜子,去寻那放香烛香饼的匣子。
香烛。她忽然想起件早被忘到脑后地事。她本是想着去验证……可后来着实忘了……
年谅正埋头苦思,在自己的人际圈里划拉能帮上忙的人。忽然听到夏小满像螺香一样清冽的声音响起。她唤道:“六爷。”
“嗯?”他抬起头,见她手里拿着支香烛。靠在柜上,神色肃然,便问:“怎地?香没了?”
“呃?啊,不是。有。那个香还有。”她险些被他打岔忘了自己想说什么,她有些尴尬,轻咳一声,拢了拢思路,道:“不是香。是有旁的事。我想,也许用得上。”
她便将那日自己和小韦嫂子回府时看到地都告诉给了年谅,又言及那日自己被调去鸲鹆居镇邪,遇到周家人,周母斥责年谊登岳家门骂妻的事,接着尽可能简洁的说了自己的疑点,末了,又道:“说到底,也只是我这么想,还没去寻人打听,所以也说不准究竟是,不过呢……”
年谅紧着点了几下头,道:“无妨。回头我……”
“也未必用你出手。”夏小满眨眨眼睛。某些事到了某些人手里,无论真假,都应当能做些文章出来吧。如果那个人手脚足够麻利,人脉足够多,许是用不了两天就能平了这事。“我那丫鬟茴香,她亲弟弟是五爷的小厮。”
年谅微一怔,随即会意,嘴角悬起若有若无的笑意,道:“甚好。”
夏小满往门口走了两步,要去喊外间候着地茴香,年谅在她身后道:“叫外面的人散了。没吩咐外间也不必留人。待会儿传饭时再叫茴香去传人。”
夏小满应了一声,挑帘子叫了茴香进来,又叫外面候着的采蘩、采薇、采、采菽都散了,不肖留人,有事再另行召唤。
茴香不知道主子叫自己何事,进得里屋,见年谅不语,又没明显的活计要做,便站在那里略有些拘谨。
夏小满回来,坐到床边凳墩上,指着一旁的小杌子叫她也坐了,开门见山道:“一会儿想法子给你弟弟带个话。其一,告诉他,十一早上你随我打我娘家回来时,路过崔神君街一家香烛铺子,瞧见一个人像是七奶奶---发髻不整。一旁还有一个,像是七奶奶娘家姐姐。铺子,叫唐记。其二,告诉他,城北那一带的马车行都是一户姓姚人家的----那日唐记门口停地车,也是姚记车行的。其三,那*****随我去鸲鹆居,听着周家夫人斥责七爷上岳家骂妻。”
这事茴香都是经过的,点头说省得。夏小满认真道:“背下来,一个字也别落。”
茴香本以为记得就成,听主子这么说不由一愣,但夏小满的新脾气她也摸透了几分,平日里主子戏谑玩笑时,大家稍有僭越也无妨,但主子一本正经说话时是绝对要遵从,不能有半点儿马虎的。她点点头,又请夏小满重复一遍,心里默记,然后又背给夏小满听,直到夏小满点头说通过为止。
夏小满又道:“我要你做什么你可知道了?”
茴香也不是傻子,主子要真想交代什么话给她弟弟,那直接招呼她弟弟过来就是,何必用她转述?既然找她来,便就是让她和她弟都是传话地,这话是传给谁的,还用问吗?
茴香忙道:“奴婢省得。主子放心。话一定叫奴婢弟弟带到。”她顿了下,又重复一遍说辞,然后道:“奴婢也绝不会让他落下一个字。也不会让旁人知道一个字。”
夏小满点点头,很好,这娃很上道。她道:“知道应该怎么做就好。你这便去吧。事尽早办了,叫厨房给你留饭。你出去时候顺便给厨下看药的青樱捎个话,叫她着人奉药过来吧。”
茴香应下,行了礼便要转身退出去。
忽然听到外面稀里哗啦碗碟落地破碎的声音,又有个女子皆低声疾呼“疼……”。
茴香和夏小满相视一眼,忙要快步往外走,身后年谅同时扬声朝外问道:“谁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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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今朝犹喜带霜开 46、强悍的是命运⑤
更新时间:2009-1-24 19:01:58 本章字数:4395
没待夏小满两人出去,青樱打外面进了来,施礼陪笑道:“惊扰了爷和姨奶奶。因着是爷进药的时辰了,奴婢带了采岂奉药过来,刚才不慎失手打了……”说话间她眼睛瞄着夏小满和年谅并茴香,神情略显得有些古怪。
夏小满没注意她什么表情,只想起采岂那团团脸和小虎牙,忙道:“烫着人没?快去拿凉水冲冲,然后涂点儿酱……”
年谅却在同时扬声道:“外面都谁?都进来!”
青樱陪笑道:“爷息怒……确是她们不慎……奴婢这就重熬药去。”又向夏小满道:“谢姨奶奶惦记她。药是晾温了的,不碍事。”说着就想告罪退下去。
门外两个丫鬟却是听得里面年谅断喝,挑帘子进了来,恭恭敬敬行了礼。
采岂过来便跪倒在地,只见她身上一大片药汤污渍,小嘴嘟嘟着,脸上已经有了泪痕,眼角还挂着珍珠儿,小心翼翼的瞧着年谅,低声反复赔罪道:“奴婢知罪了……奴婢知罪了……爷恕罪……”
另一个却是采蘩,行了礼就垂手站在青樱身后,并不言语。青樱斜眼瞪了她一眼。
方才她带着采岂端药过来,这边刚伸手要挑门帘,正赶上那边采蘩匆忙挑门帘出来,两下撞上,药汤洒了采岂一手一身。那药汤虽是晾过的,可哪里能晾到凉呢,说是温,温度却也不低,泼到采岂手上烫得她一哆嗦,忍不住低呼了声疼。可采蘩却如未见,皱着眉,向青樱一点头。就要往外走。
青樱刚待说她一句,就听见里面爷问了话。采蘩脸上出现短暂的惶恐,望向青樱的目光里带了些祈求之意。青樱因知道夏小满在里屋,瞧采蘩刚才匆忙,这会儿又是这样,还以为她无意中冲撞了两位主子的好事,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忙低声道:“你别急。我给你说说,主子素来宽仁。陪个罪也就是了。”
采蘩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下去了,犹疑着留在原地瞧着青樱去了。到年谅叫外面人进去,她盘算妥当,深吸口气。拢拢头发,整整衣裳,瞧也不瞧收拾地上盖盅碎片的采岂,先一步往内室去了。采岂忍着手上疼痛,把碎瓷片拢到一处,也跟着进了暖阁。
青樱进了屋,见夏小满衣裳头发都立立整整的。主子那边衣裳被褥也没一点褶皱模样,又见茴香也在,地当间还放了个小杌子,有人坐过的样子,显然是她想左了。便有些个不好意思。心里还寻思采蘩为地什么慌张,这会儿见了采岂不住请罪,采蘩却没事人一样理也不理,她不由有些恼了。但在主子面前,尚不好说什么,只得瞪了她一眼。抬眼去瞧年谅。寻思着替采岂求情。
夏小满本来就特别喜欢这长了小虎牙的丫头,这会儿见她那可怜见的小样。手上又是红了一片,显然还是被烫了,她便不由出来打圆场,笑道:“你也太不小心了,下次可要注意了,砸了药不说,不也烫着了自个
采岂因夏小满素日待她们都好,听她笑着说话,心里踏实了些,喃喃道:“奴婢不慎撞着采蘩姐姐,才失手打了药……并不是存心的,主子恕罪,奴婢再不敢大意……”
年谅朝采蘩望了一眼,采蘩略有些紧张,很快用妩媚的笑容遮掩过去,粲然道:“奴婢想着快掌灯了,过来问问爷和满……姨奶奶可要传饭。”
年谅却没理,问采岂道:“方才谁先进门的?”
采岂全然不知道主子问的什么意思,老老实实道:“回爷的话,采蘩姐姐出门,奴婢进门,撞到地。”
年谅点点头,又转了话题,问道:“这是头和药?”
采岂道:“这是新方子第一副,头和。青樱姐姐不放心,跟着一起看的吊子。”
年谅嗯了一声,道:“再去熬来。”
采岂如蒙大赦,忙俯身磕头,谢过年谅不怪罪。夏小满笑着过来拉她道:“起来吧,起来吧。茴香,来,先带她换衣裳上点儿烫伤药,然后好去厨下熬药。”她说着瞧向年谅,又冲茴香那边努努嘴,示意他先要茴香出去办事再说。
年谅垂下眼睑,微点了下头。夏小满给茴香使了个眼色,茴香忙应声过来,带了采岂下去。
夏小满瞧着俩人走了,回身坐到年谅床边进入看戏状态,瞧采蘩还能出什么幺蛾子。采蘩听墙角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有地没的地,像防家贼似的防着她。夏小满瞄了眼年谅,相貌是不错,可漂亮能当饭吃?何况是个男人!更要命的是这是个病秧子,说句难听的,指不上什么时候一蹬腿去了,这群人就算巴上做小老婆了,又能得什么好?
她理解她们想过好日子的心态,可无法理解这些人对好日子地定义。
她想起她那便宜小妹夏秋令,初十那天她和夏家决裂,晚上压根没去吃饭,吃的自己街上买来的吃食,夏秋令却是送了饭过来,没太多言语,也没有道歉,对于私拿她的衣裳首饰,只解释了句想在姚家人面前体面点
小孩子爱虚荣,她也不想和其计较,而想到其之后的命运,到底有点唏嘘,并不是想拯救谁,她也拯救不了谁,只提醒道:“去姚家,是做妾。”
夏秋令只道:“姐,我想过好日子。她反问道:“做妾就会有好日子?”
夏秋令指了指那些衣物,亦反问:“姐不是过着好日子吗?”
她再没话说。如果,这就是人家想要的好日子,她还能说什么呢?
夏小满瞧着采蘩,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也是只图穿金戴银吃香喝辣吗?可年谅不是那个会怜香惜玉地宝玉,除了对青樱外,对余下几个并不亲近。而对采蘩的态度最为鲜明,几乎不理睬的,她越扑上来,他越不理睬,就这样,她所图的好日子能得到吗?
年谅见茴香和采岂出去了,便向青樱道:“去叫几个婆子进来。”
青樱不知他要做什么,见他黑着脸。也不好问,忙就去叫人。
采蘩有点儿慌神。强作镇定,陪笑道:“爷和姨奶奶可要传饭?”
年谅也不理。待婆子进来,他一反平素地温吞形象,神情凛然,声音低沉,一连串地命令涌出口。全然不容抗拒,道:“采蘩东厢小里间禁足。没我的话,不许叫出来。回头茶水饭食一律采菽给送,旁人不许往那边靠。违者一并禁足。”
夏小满目瞪口呆的瞧着年谅,这厮多暂这么碴利了?
青樱也有些吃惊,不知道采蘩哪里冲撞了主子,主子素来对下人发火都十分罕见。责罚近乎没有,这次竟然……
采蘩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带着十二万分的委屈,调子拐了十八个弯,唤了声:“爷…”
夏小满本来还觉得她罪不至此。听墙角这事虽然犯忌讳,但自古有之,几乎无可避免。而且,毕竟她和年谅说的又不是什么国家机密,采蘩不知前事,便听去了。也没什么吧。她原以为也就训斥一顿。甚至打几下子给个教训也就罢了,这关小黑屋……她怎么觉得这么不人道呢?然而她那刚刚萌芽地善心才露了尖尖角。就被采蘩那十八拐地调子给磨得溜平,她打了个冷战,咬了咬牙,----关小黑屋!关到那厮舌头平整了为止!!
年谅瞧了眼青樱,冷冷道:“还不带她下去?”
青樱有些为难,倒不是这丫鬟怎样,毕竟还要给她身后人个面子。但年谅这边显然在气头上,也劝不得,便转而向采蘩道:“也听见了。走吧。”
采蘩面露惧色,却不肯下跪求饶,依旧顶着一双明亮亮水汪汪的大眼睛,死死盯着年谅,声音打着卷儿,辩道:“爷!奴婢冤枉”
年谅熟视无睹,只看青樱,青樱过去拽了采蘩地胳膊,低声喝道:“走吧。再晚仔细有皮肉之苦。”
采蘩哪里肯走,挣了挣胳膊,也不说别的,只嚷嚷着:“爷,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啊……”可也仅限如此了,至于咋个冤枉法,她只字未提。然后,她居然还有闲心眼神如飞刀,刀刀往夏小满身上飘。
夏小满咂咂舌,这丫头不会以为她说了什么导致年谅发飙吧?冤枉,她才冤枉!
那几个婆子瞧了年谅和夏小满的脸色,便都过来要架采蘩。采蘩忽然就不挣了,推开身边的婆子,跪倒在地上,恨声道:“爷,奴婢是冤枉的。奴婢真个是冤枉的。爷在气头上,奴婢也不辩了,待爷不气了,放了奴婢回来,奴婢再……奴婢再……”她咬咬牙,额头触地发出沉闷地响声,再抬头时候,下唇咬得没了血色,空留一排牙印。她起身,向外走去,头也不回。
青樱瞧着年谅,也颇为无奈,福了福身,带着婆子跟了上去。
屋里安静了,夏小满看着仍黑着脸的年谅,挑了挑眉,寻了茶盏倒了茶端过来递给年谅。俩人也不说话,一人一杯茶,小口小口抿着。
片刻青樱回来复命,简单说了几句,瞧着年谅脸色转好了些,便劝道:“奴婢不是为采蘩求情,且说个理儿。您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是要处置她,多少也瞧在她老子娘面上,瞧在四老爷面上……”
“我自有分寸。”年谅打断她的话,“不必多言,去瞧药吧。”
青樱叹了口气,勉强笑道:“是奴婢僭越了。”再次告退出去。
夏小满倒是把采蘩老子娘是四老爷那边的人这事给忘了,听这么一提醒,难道说采蘩是粽子?她把视线撂到年谅身上,正对上他的。
年谅瞥了她一眼,又专注于手里的茶盏,小口抿着,道:“莫不是你也想求情?”
夏小满心里冷哼,莫不是你脑子抽了?我怎么会给她求情?!但嘴上只能语气缓和的道:“没这回事。”
年谅点点头,便兀自道:“你不必心慈,你也知她老子娘都在四老爷那边当差。她今天出了长生居,旁地未必会怎样,那马车行的车夫定是寻不到了。”
夏小满牵了牵嘴角,这她也知道,她只是好奇,年谅既然一直怀疑此女是粽子,为什么还容其在长生居这么多年。这会儿发作采蘩,只是阻了她报信这么简单?
年谅那边忽然转移了话题,问夏小满道:“满娘近来在学算盘?”
见夏小满点头,他淡然一笑,道:“若无事,便跟着青樱学学认字拢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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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今朝犹喜带霜开 47、强悍的是命运⑥
更新时间:2009-1-24 19:02:04 本章字数:5946
腊月二十三祭灶神。祭祀是在黄昏之时,而白晌是当年最后一次朝会。此后,大秦便正式进入年节休息期,直到翌年正月十五。
阜泽府尹陶梁坊站立朝臣之中,一面百无聊赖的听着作为收场的辞旧岁祭词,一面想着袖子里装着的札子递上去后的效果。
他万没想到周家告年、武两家的案子竟会引得太后亲自垂询,幸而自己这次做得干净利落,没有半点拖泥带水让人寻不是的地方。这札子一上,想必太后也是会满意的。至少,今年吏部的考评,自家就不用担心了。
都说武家圣眷正隆,果然不是虚的!陶梁坊心下暗想,也幸亏这次自己押对了宝。
他先前见周家那状纸,通篇陈说年家不仁不义,口口声声要讨个“公道”,可经汪师爷一提醒,再细细品来,却发现他们似是并不想真的要个什么结果,倒也是想着拖案子。再一琢磨,怕是这周家虚张声势,不过想多谋些银钱----年家既要体面,少不得要拿出些银子来堵住周家人的嘴吧。
他叫汪师爷誊了状纸拿了拜帖去拜会年老大人,既是示好,也是看看年家的反应,如果年家想拿钱来平了这事,他乐不得抽上一份,还落个清闲。
结果年老太爷的反应让他十分失望,----彻底的老学究的作风,谢过他提点,又申明一定会问讯子弟,深究此事,还人家个公道。既不是官腔,也不是全然挚诚,饶是汪师爷与人当了多年幕僚,在官场里打滚半辈子。也没能摸透年老大人到底是正直太过,还是虚伪太过,糊里糊涂回来交了差。
而当天白晌状纸递来,入夜就有人自称受周家所托,奉了二百两银子来,满是恭维辞色,一顶一顶高帽送出,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一个字。“拖”。陶梁坊深晓其意,笑纳银子。案子便丢在一旁,反正苦主也是不着急的,正好就让年家自己先掰扯去吧。
然年家次日就有了反应,年家五爷登门拜访。
这年五爷仪表堂堂,风度翩翩,言辞干练。态度恳切,更重要的是,难得这份气魄啊,一出手就是五百两!陶梁坊这一边儿交谈一边儿心下暗赞不已,---这年家果然非小户周家所能比的!和这样的人办事,有什么办不明白的吗?而且,五爷拿出来地。不止是银子。
五爷的职业经理人不是白做的,办事效率极高。
很快挖出姚记的一个马车夫,证明其腊月十一一早从崔神君街唐记香烛铺子里接了位妇人并一个小丫鬟往枣树街周大户家去。
车夫言说,唐记的伙计寻的他,掌柜的并一位奶奶同他讲的价。付了一钱银子零二十个大子儿地车钱。那奶奶自称那妇人是她妹子,并吩咐车走得稳些。
又言,那妇人发髻不整,眼睛哭的红肿,脸上指印宛然。小丫鬟上下车时遮遮掩掩,神色慌张。此两处皆有可疑。
收了银子又得了线索地陶梁坊大人也有了极高的效率。一纸公文传唤唐记的霍掌柜并几个伙计上堂。霍掌柜并不知道周家告年家什么事。但听大人问话,涉及那日东家奶奶娘家私事。他也不好多说,便含糊其辞,只推说年底生意忙乱,一早混忘了。
可一伙计供认十一那日掌柜的有叫其找马车,霍掌柜是赖账也无用。陶大人一恼喊上刑,衙役们的夹棍刚架到他腿上,稍加用力,霍掌柜便立时供认那日确实是东家奶奶唐周氏的妹子找来了,姐妹两人发生口角并动了手,后来唐周氏吩咐他寻车送了妹子走,又供说周氏带来地丫鬟也是全知道的。
于是乎,周家的丫鬟和年家周氏的丫鬟统统被提上堂,排排站,让霍掌柜指认,小镯儿便被提溜了出来。拶子丢下堂,还没往手指头上套,小镯儿已是骇得厉害,哭都不敢哭,问什么说什么,说什么应什么,很快,一个红彤彤的小手印就拍在了供词上。周天奎被打的案子更加简单了,周天奎自小就是个惹事的主儿,街坊邻居谁人不知他最是脾气暴拳头硬地。偏那一日又是纠结的几个地痞去打年家七爷年谊,那几个也是没一个好口碑的,还有在牢里骨碌过几朝的,便是衙役都能指责其乃歹人。
这上堂一审,稍一用刑,歹人们便交代了周天奎给银子雇人图谋殴打年谊,那年谊的纵奴行凶立时就变成正当防卫。这年谊一举从凶手转型成了受害人,仆从也非但反而有功----舍命护主忠义有佳!
很快就定了案,周天奎蓄意买凶伤人在先,贼喊捉贼诬陷在后,主犯判杖三十,从犯判杖二十。因主犯周天奎身上多处骨断,不能到堂受刑,而年家仁厚不予追究,反予三十两银子为汤药费,便只打了一干从犯,就此了结。
周天奎带不到堂上,唐周氏却是被传唤上堂地。
因至始至终觉得自家问心无愧,她压根没把自己往妹子那案子上套过,----况且那案子有人许了帮她打点,叫她只要出面去告也就是了,旁的都不用她操
待供词摔到她面前,堂上大人厉声疾问,她才傻了眼慌了神,她那麻利的嘴就像塞了麻桃,话也说不清,反复的只道自家冤枉,道是旁人诬陷。
证据确凿,岂容她不认?最终陶大人一落惊堂木,批唐周氏逼疯亲妹,行事歹毒,后又妄捏虚词,意图嫁祸亲妹妯娌,实是用心险恶,本当重判收监,但年家以德报怨从中求情,只判杖八十。
给她留的体面,让着中衣受刑,未大庭广众下露体。板子扬起落下,很快衣上一片殷红。衣下血肉模糊。初始唐周氏还是哭喊咒骂,后来再叫不出。幸而陶梁坊还记着有个“周家”的二百两银子,幸而陶青天还自觉十分仁德----依着规矩,虽未办成事,这二百银子却也不会退,不过,哎,老爷真是宅心仁厚。便权当她买命钱罢----这才暗中吩咐人杖下超生,给唐周氏留了口气。
一个案子轻松解决。年家五爷又点了三百两与衙门上下道辛苦,陶梁坊心里大快。待太后遣个小黄门来问询案子,陶梁坊更觉自家英明无比,忙手书札子,待朝会之后呈与太后。
哎,今年考评是稳能得个“上”。而保不齐日后还有更多好处……随即年谅着人去知会四夫人那边一声,道是采蘩、采薇皆十六七岁,当是放出去配人地年纪,因念几年来伺候妥当,特赏其家自行聘嫁。
彼时老夫人方携二夫人、四夫人依规矩进宫朝拜太后回来。四夫人还在老夫人跟前伺候,听人回话,便请老夫人主意。
老夫人因被太后攮了两句,心下不痛快,倦怠之极。便挥手喝道:“随他!都随他!今后怎样都随他们,老太婆乐得清闲!”
四夫人不敢言语,待老夫人气消了,陪笑道是要往长生居补人:“本来长生居一等丫鬟就有个缺儿,这一下子又去了两个二等地,剩下一群小丫头。怕是六郎身边越发没有个应手的了。老太君心慈怜惜下人。放了她们去,只是这六郎房里也得配上三个。依规矩凑齐八个之数。依媳妇看,配四个也使得,---那青樱一早也是要给六郎做屋里人地,老太君瞧她如何?媳妇瞧她是好地,也当配得扶为妾的。不如一并把她这缺儿也先备上,免得到时候现寻的人六郎用着不伏手。”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六郎娘没的早,我精神头也是短了,这些个事还是指着你们这几个当婶子的多上心。你和洛娘商量着调吧。”洛是二夫人高氏的闺名,二夫人忙起身跟着应了。
两人这边选了四个丫鬟送去长生居,谁知道年谅一个不肯收,只道人够用了。
二夫人亲自去劝,遣退旁人,道:“旁的不说,你院里这些个小丫头都不行事,总要有两个妥当的看药吊子涂膏药地吧。你若一个不留,又说嫌人多,怕是老太君那边或是你四婶那边要拨个青过来与你了。你想想道理,婶子手边还有几个人,你不中意咱们选的,便自己择人就是。”
年谅这才留下两个和府里没多大瓜葛、年纪又不大地小丫鬟,取名采藻、采艾,皆定了三等,倒把原先的采菽、采提成二等,一等仍就青樱一人。
采薇对于离开无可无不可,左右都是早有谋算的,便领了年谅的赏银,谢了恩回去收拾东西了。采蘩却是哭天抹泪的不肯收拾,一个下晌只嚷嚷要见六爷诉冤,年谅初始压根不理会,后叫青樱传了两句话予她,她才略有安分。
采蘩老子娘得了信也是满心不乐意的。采蘩老娘便往四夫人那边说道,又走了老夫人陪房张婆婆地门路,往老夫人那边说情。
该着他们倒霉,却是没选好时机。四夫人这边只冷冷几句回绝了,采蘩娘怏怏而归;张婆婆那边却是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惹得老太君不痛快,竟被掌嘴,把那本就掉得差不多的牙齿又打落了几颗,几十年的老脸一朝丢尽了。
老太君这几个陪房婆婆素日里就彼此不对付,又都待下苛刻的,这一遭张婆婆闹了个没脸,周婆婆等几人无不冷嘲热讽极尽阴损,下面人也拍手称快,明里暗里指指点点说说道道。张婆婆窝了一肚子火,便都落在采蘩老娘身上,就此把她恨上了。
送灶神之后,一辆青帷小车将长生居的两个丫鬟送出了年府。采蘩就这样以夏小满未曾想到的方式淡出了她视线。
腊月二十三,还有两桩事,是落入她视线的。
五奶奶那案子尘埃落定,皆是周家诬陷,而年家得了宽宏仁义地好名声,甚至不知道怎么上达天听,皇上、太后还下了赏赐。大赞其德。
病榻上养棒疮的七爷一得着官司赢了的信儿,立时卧榻疾书写了休书,遣人送到周家。落实之后才委委屈屈禀报了父母、祖父母,言说自家娶妻不淑,险些累及家人,加之妻有恶疾,故此休妻谢罪。
年老夫人今儿入宫时,太后就把陶梁坊的札子交与她看。又若有若无地攮了年老夫人两句,且言说皇上和她瞧武家戎娘是好地。脾气虽不那么柔顺,却最是好心,若摊上周家女儿唐周氏这样恶毒心肠的,还指不上怎样。然后又安抚于她,大赞年家厚德,不追究周家云云。
年老夫人是一句话说不出来。恨周家恨得牙根痒痒。因此这会儿七爷提说要休了周氏,她并不理会。
年老太爷却是大怒,直斥七爷不义,还要再打他板子,最终叫众人劝下来,---休书已送出断没追回的道理,况且周家理亏。也不敢怎样。年老太爷无可奈何,定要传话去周家,媳妇虽是休了,若母家想接回便接回,若不想接回。就还在云静庵住着,年家每年会给云静庵香火钱。
七奶奶被休这话,从九奶奶嘴里落到夏小满耳里。
自古“男不拜月,女不祭灶”。祭灶的仪式女眷是不参与的。九奶奶便在祭灶祭祀时,过来长生居,与夏小满送糖。又提起这事。
虽然满嘴甜腻腻的糖。也掩不住九奶奶口里地酸涩调子。她既为七奶奶鸣不平,斥责周家歹毒。又含了贬斥五奶奶和七爷之意,最终落下一声叹息。不得不说,到了这步田地,有无休书都是一般,七奶奶此生也就如此了,纵是没休、纵是有朝一日她好了,也难能再回年家门---娘家闹成这样,她回来怎生面对夫家诸人?
若说七奶奶先前毁在七爷手里,后来便是毁在自家人手里,可实际上,到底是毁在她自己手里地。性格决定一切,若她不是这般性子,断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莫怨东风当自嗟。
送走了九奶奶,又迎来了五奶奶地信使。
五奶奶托茴香弟弟转交给夏小满一个模样寻常的四方匣子。
“奴婢弟弟说,是五奶奶叫给的酱豆,”茴香笑道,“他转五奶奶的话,早年的合方记铺子已没了,这是旁家仿着他家做的,尝着味儿还成,想着上次你捎地,想必也是喜欢这口儿的,便送来与你尝尝。算是回礼。”
捎话,一个字不落。
一包油纸包的酱豆,下面压着六张面额五十两的银票。那是大秦面额最小的银票。
夏小满摆弄着银票,想起刚上班时收到的第一笔贿赂,原料供应商给的五百块商场购物券。
那算是一种潜规则,在买方市场里,卖方既是被挑选地一方,为了能被选择上,就必须付出一些----即便你是正常交易,也一样。这种所谓的辛苦费,买方采购部拿大头,其余相关部门拿小头,人人有份。这就是游戏规则。
但彼时她刚出校门,还不太敢拿,被前辈好一顿教诲,才略有忐忑的收了。之后,第二次,第三次,……,第N次,她再没有任何感觉。她已经彻底融入了这个游戏。
而现在,这些银票,是预示另一种游戏规则了。
“回礼?”夏小满牵了牵嘴角,把银票放回匣子,道:“装些点心,原盒退回。与她说,实是六爷喜吃酱豆,实与我不相干,不敢担她的谢。”
她夏小满是为自己利益做的这件事,和五奶奶本身没有任何关系,这下拿了五奶奶地银子,倒成了替她卖命一般,且拿人手短,她要就此变成五奶奶的人,那才是大糟特糟。
五奶奶这次是把年家所有人得罪遍了,以后的路,不止荆棘遍布,怕是满是风雨雷电刀光剑影呢。谁捆到她身上谁倒霉。
这个游戏,五奶奶许是玩得,可她夏小满,玩不起。
然那匣子到底又拿回来了。
茴香小心翼翼回道:“五奶奶说,若你不说,谁人知六爷喜酱豆?不为旁的,谢你肯说罢了。我素分明,一宗是一宗,之前不相干,往后也不相干。”
夏小满哑然失笑,果然分明,一码是一码,不讲人情,收了银子,便两不相欠。此后便是五奶奶再要找年谅麻烦,他们也无法拿这次相帮的恩德压她。
收了。夏小满笑了,她嫌人家是麻烦,人家也嫌她是麻烦呢。彼此要的都是这个效果---以后不相干。
夏小满叫茴香取了自己体己银匣子,银票放到了一处。又多三百两,离她地目标又近了一步。瞧着闪亮亮地银子,她摸了摸左眼皮,那日跳个不停,却没遇着灾,倒是最终招了这财。
原来左眼是跳财的,这回可要记下了。她自己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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