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第八闲 作者:子楣
第一百章 此生永不忘
我不知道桐叶怎么了。”夏恨恨地盯着水锦,虽一定是出自她手,但是一定有她的份!雯夏看着水锦脸上那遮掩不住的得色,恨不得一巴掌扇在那女子脸上。
水锦看着雯夏脸上表情,似在欣赏一件极为好看的东西,咯咯笑了出来,“老爷平时待桐叶可好得紧啊,只是不知道这次怎么了,发了诺大的火。将桐叶打了一顿关进屋子里,不许他出来,也不许别人去看他,每日里只派人给他送一顿饭。”水锦越说越来劲,雯夏的脸色自然越来越糟糕。
若是换了从前的雯夏,此刻就算不一巴掌打上去,定然也是掉头就走。但是多历磨难,倒也磨出了夏的三分忍耐。
将满怀的愤怒压下去,雯夏嘴角向上翘了翘,扯出一个微笑,凑近了水锦,道:“娘亲,你说现在在府中,谁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是你,还是我?”
水锦一愣,不无怨怒地道:“自然是雯夏啊。”
“那如果我有个什么小小的要求,爹一定会应允的吧?”雯夏继续道。
“当然——会。”水锦瞪着她那一双美丽的眼睛,道:“郡主马上就要离府了,老爷自然会满足郡主的愿望。”
“就算我离了府!”雯夏直视着水锦的眼睛,冷冷地道:“这府中的事务,我依然可以控制得了!”
水锦对雯夏怒目而视。紧闭着红唇。
“水锦,当初我怎么出地事,别当我不知道!现在我不过是不愿意旧事重提罢了,你以为我怕你?爹能容得你一时,容不下你一世!风水轮流转,你也别太放肆了!”说罢,雯夏对着苏曼和小艾道:“走!”
苏曼和小艾站在原地没敢动,苏曼看看雯夏又看看水锦,低着头没说话。
水锦重重地喘着气,显然是气的够呛。“郡主让你们跟着走,没听到么?”
苏曼和小艾得了水锦这句话,才敢起步远远跟在雯夏身后。
一进屋子,雯夏便将身后两人拉了进来,却不发一言,只是亲手用湿布一点点擦净那二人手上的污渍。
在雯夏为二人擦拭污渍的时候,那二人便想要躲开,雯夏却不答允。不亲手做些事情,夏更觉得心里难受,她不肯让别人代劳。一定要自己亲自来做。伤口已经愈合,没有上药的必要了。但是那狰狞的疤痕却永远留了下来,缺失的手指。也不可能再长出来了。
手上的泥土干净了,雯夏便将那二人脸上的污渍也一点点擦拭掉。才不过一个月的功夫,就起了这么大地变化,这些都是因为她!雯夏觉得不能原谅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宽恕自己做过的事情。
._而受到这样的惩罚。夏看看小艾。她还是个少女,她的花信年华才刚刚开始,却因为自己而失去两根手指,如果当初不是自己将她从一个使唤丫头提升到自己身边,也许这样的灾难就不会降临在她头上。
“微生亦去了哪里?你们知道么?”雯夏小声问道。
“回郡主,郡主失踪那夜,微生亦也不见了踪迹。”苏曼依旧像从前那样,不紧不慢回答着,似乎在她身上根本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她依旧是从前雯夏的那个奶妈。
失踪了么?雯夏闭了闭眼睛,深深叹了口气。失踪了也好。起码不用受到这样的惩罚。微生亦一直是在暗中保护她的。那日她离开,微生亦定然也看到。为何却不见他现身?
“你们——心里一定在恨我吧。”雯夏艰难地说道:“我把你们送出府,找个地方安置下来,你们就可以平平安安过日子了。”
小艾“呼——”一下抬起头来,本来就眼泪未干的双目更添了几分盈盈泪水,“郡主不要小艾了?要赶小艾走?小艾除了郡主,再没有别的亲人了。”
苏曼则是不紧不慢跪在雯夏面前,恳切地说道:“奴婢从郡主小时候就照看郡主,是看着郡主长大地,郡主若是看着奴婢心烦,就还让奴婢去照顾花草吧。”
“你们跟着我,还会遭殃的。”雯夏将苏曼扶起来,拉起小艾的手,断指地伤口虽然愈合了,但是因为做粗笨活计而弄出的伤口却还露着鲜红的肉,手背上皴裂的口子鲜血淋漓。
“帮助我的人,跟着我的人,总是会因为我遭罪。”
“如果不跟着郡主,奴婢这条命早不知去了哪里。”苏曼的口气坚定,“奴婢们生来就是供人使唤地命,当初和奴婢一起入府的其他姐妹,不是做错了事被赶出府去生死不知的,就是不明不白不见了的。奴婢能活到今天,还能过像样
,都是托了郡主的服,若是郡主将我们赶出府去,就路了。”
“我给你们钱,足够你们生活用度。”雯夏急忙道。
苏曼摇了摇头,居然笑了笑,“像我这样在府中呆了这么久,又贴身伺候主子的奴婢,离开了府,就是死。”
.v她们是贴身侍婢,知道的秘密太多了,这样地人,司马府是不会允许她们带着一张嘴离开的。夏有些明白了,怪不得其他伺候她地人只是被赶出去,却只有苏曼和小艾被留了下来。她们看到地太多,知道的太多,已经不允许她们再走出这座府第。
只是若苏曼知道地多,便也罢了,小艾只是个小孩子啊!就算看到了什么,她能知道多少?却为何连她都不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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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宫门深似海,想要再出来,就更不可能了。你们真的打算跟我么?”雯夏其实是不想带着这二人入宫的,连她都不想去的地方,她更不想连累着旁人一起进去。只是除了这个方法,又如何保护她二人?若是任由她们留在司马府,恐怕过不了多久这两个人就会被折磨死。
“郡主不赶小艾走了?”小艾脸上泪水未干,却已经露出笑容。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
.|..,也一起跟来么?”
小艾认真地仰头看着雯夏,道:“府里只有郡主对小艾好,郡主去哪里,小艾就去哪里。”
.=.
.:|口包扎好。换了干净暖和的衣服。
入夜,雯夏正待睡觉,却见苏曼期期艾艾走进。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奶妈,有话和我说么?”
“郡主。”苏曼忽然跪在夏面前,道:“奴婢这条命是郡主给的,从今以后,奴婢就算为郡主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做什么?”
苏曼抬头看着雯夏,似乎是在下什么决心,“郡主,从前有些事,奴婢对郡主有所隐瞒,今日奴婢便全告诉郡主。”
.=..难言之隐,就不要说了。我不逼你。”
苏曼这一次却没有犹豫搪塞。直截了当地道:“奴婢知道郡主心中一直为先夫人的忽然辞世疑惑着,那时郡主年岁尚幼。虽然看出些端倪,却不明白其中隐情。”
“什么隐情?”雯夏想起永嘉曾今对她提起过,是水锦害死了亲生母亲,这件事永嘉也没有证据,仅凭猜测,是一桩无头公案。
“当日先夫人晨起地时候还好好的,用过早饭后却觉得身子不适,本来以为是微有小恙,却不想到了下午便严重起来,医士也诊断不出病症,没熬过那日午夜,便去了。”
苏曼停顿了一下,继续道:“那日正巧奴婢被先夫人派出办事,回来的时候先夫人已经不行了,奴婢心下疑惑,曾今偷偷查过,却发现那日伺候先夫人的婢女佩儿事后便不见了。府中人说是跟着马车夫私奔了,但是佩儿从不曾和马车夫有什么交情,怎么会好端端就跟着他逃走了。
奴婢也曾查过先夫人那日早晨吃过的东西,却发现盛饭的碗盘都不见了踪影。后来老爷有娶了新夫人,奴婢便没敢再查下去。只是,奴婢却找到了这个。”苏曼说着,从袖中取出一物,放在掌心中给雯夏看。
.(子。“这是什么?”夏说着,便想要伸手去拿。
“郡主小心!有毒!”苏曼急忙缩回手,答道:“奴婢学武之时,也学了些药理,这是三分三,有剧毒的。厨房中本不该有这个东西,却被奴婢在灶台旁发现了这片残叶。
”
“这么一片小叶子,就能毒死人?”雯夏有些怀疑,在她的印象里,古代常用地毒药不就是砒霜鹤顶红孔雀胆么?
苏曼将那片残叶小心收起来,道:“三分三,用药过三分,三更阎王来。这药若是用在身子壮健的人身上,不会夺了性命,但是先夫人本来身子便虚弱,如果服下这种药,就危险的紧。而且三分三入体后,极难被发觉。”
“我娘是被毒死地?”雯夏道:“可是为
毒死她?”
“奴婢也不敢肯定,但是奴婢这些年踹度,大概是因为老爷要娶新的夫人。”苏曼低下了头。
.>|人,弄进府做妾便好了,为何非要取了娘的性命?”
“这和新夫人地身份有关。”
“新夫人的身份?你是说水锦?”雯夏追问道:“她不就是迷惑了爹的舞女么?”
苏曼本来说话的声音已经很低。此刻更是压低了声音,道:“新夫人其实是暗影帮帮主地独女。”
屋内火烛摇曳了两下,暗了下去。因为无人照料,竟然有两支蜡烛熄灭了。夏心中一颤,只觉得脊背发凉。暗影,她曾今听说过,似乎是一个暗杀团伙,只要出的价钱够高,就能请他们杀任何人。水锦是暗影帮帮助的独女?司马炎为何要娶这样的一个女子做夫人?雯夏心中涌起阵阵恐慌。
“新夫人的身份,知道的人极少。此事奴婢原先并不知晓。是微生亦查出来地。”苏曼道。
“微生亦?”
苏曼点点头,“微生亦一直暗中保护着郡主。”说着,苏曼走到窗前,推开窗户轻轻拍了两下手掌,雯夏便觉得眼前一霎,一团黑影晃了进来。
“微生亦?你不是走了么?”雯夏看着那个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子,清俊的脸上一道长长地伤疤,不是微生亦还会有谁?
“我一直暗中跟随着郡主。”微生亦道:“我要保护郡主。”
.].中?没被人发现?”
微生亦答道:“我自小便长在府里。想要藏起来不被发现,其实是极易的。”
“那,那天——”雯夏有些犹豫。还是说了出来:“那天你看到我出府,为何不阻拦?”
“郡主决定地事情,微生亦不会阻拦,我只是要保护郡主。”
站在雯夏面前地男子坚定不可动摇,反倒让雯夏觉得自己是多么自私了。“我马上就要入宫,你不能再跟来了。”夏叹口气,道:“你欠我娘的。早就还清了,离开这里,过你自己地生活去吧!为了还债活一辈子,不值得。”
微生亦那张坚定的脸上流露出一丝迷茫,“郡主?”
“走吧走吧。”夏摆了摆手,道:“我说你还清了,不用再跟着我,况且我入宫,你也跟不得。”
微生亦有些错愕。他也知道这司马府他还能藏起来,皇宫他可藏不起来。宫中高手众多。他也不能总跟着保护夏。只是说道离开,却有些犹豫。
“对了。”夏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可知钟繁如何了?”
微生亦老实回答:“他立了功,大人很高兴,要赏他,只是却被他拒绝了。听说他辞了官,要离开洛阳城。”
“要离开。”夏抬头看着高高地屋顶,微生亦离开洛阳,那么以后恐怕就不会再见到他,这样也不错吧?雯夏走到睡榻边,将枕头翻开,从下面取出一个锦囊。这是她在枕下无意间发现的,阵脚错乱,显然是初学刺绣的练习作品。这样粗糙地东西,却被永嘉藏在枕头下面,不用猜也知道是永嘉自己绣的。
.:>就连她从司马府离开的时候也不曾取掉,想来是永嘉郡主极为心爱的东西。
.>送给钟繁吧,告诉他,永嘉对他的情谊,今生今世都没有忘记过,但是永嘉已经死了,让他带着玉,带着锦囊,带着从前的永嘉离开。若是老天有眼,只盼着幽明之中还能再见吧。”
苏曼见雯夏取下了紫河暖玉,忙不迭阻止道:“郡主,这玉是暖着你心口地,可不能摘掉啊!”
“不用了,应该戴着这块玉的人,早已经不在了。”雯夏摇摇头,对微生亦道:“将这东西和话带给钟繁,你的任务便也完成了。离开洛阳城吧,就算是我的命令,离开这是非之地吧。”雯夏见微生亦还不走,有些焦急,道:“微生亦,你要违逆我的命令么?快走快走!”
微生亦不敢违逆雯夏的命令,只能从窗户再跳了出去,他一身黑衣,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
第一百零一章 但求开心颜
去冬来,时间总是在不知不觉中悄悄流逝。
.;.点点覆盖。这是她重生在这个世界以后看到的第一场雪,雯夏惊奇地发现,这雪居然是那样的美丽,纯洁到没有一点杂质,飘落下来宛如打着旋跳舞的小人。
从小时候起,雯夏便喜欢雪景,但是随着温室气体蔓延着全球,地球环境慢慢变坏,冬日的雪也渐渐少了起来,往往是夜里下,第二日早晨便都化作泥水,变成一堆一堆脏污的稀泥。
但是眼前的雪却让雯夏想起了她小的时候见过的冬天,美丽无暇。
“主子,窗子虽然是关着的,难免也有凉风透进来,披上件衣服吧。”小艾捧着斗篷走进夏。
.=:,,意,尤其是这样的天气里,更是会一阵阵隐隐做痛。
“我不是花瓶,不用这么照顾我。”雯夏随意笑了笑,还是从小艾手中接过披风随便披在身上。本以为皇宫的生活一定规矩多多拘束多多,夏倒是没想到,在这里根本没有什么人管束她。封后之时那几日匆忙过去,参拜过该拜的人,雯夏便再也没有别的事情。她甚至都不用每日去给太后请安,曹芳那个小皇帝虽然偶尔会来,却也是坐一坐便走。
司马炎没有再要她做什么事情,雯夏便也乐得不去和人勾心斗角。
这样的生活甚至比雯夏在司马府中过地日子还随意。她甚至可以改装偷偷溜出宫去,只要在天黑之前回来。就不会有人管她。
.<.>
只是天气渐渐愈发寒冷,这日又下了雪。雯夏那不争气的身体又生病了,她也没法再出去。
药,依然是每天在服,雯夏也曾想过要断了那药,试着偷偷倒掉,却没过了三日。便头晕身软都快要爬不起来。也曾试着要宫中御医开了新的药方,初起尚不觉得如何,一月以后便渐渐觉得身子虚弱,非得再服司马府送来的那些药丸不可。
._毒,成了束缚人的绳索。没想到自己也是一个样子,此生恐怕都离不开这些配方古怪地东西。居然和王弼同病相怜,雯夏苦笑着摇摇头。
当日雯夏在山涛府中被找到后,钟繁只说是贼人将雯夏掳掠至此。不敌追捕落荒而逃了。但是山涛还有那日在他府中的阮籍和康。还是很快便离开了洛阳,康阮籍自然又回到了山阳。山涛也举家搬离洛阳。
虽然雯夏知道像他们那样的人。也并不一定很想要留在洛阳这个是非之地,却仍旧是十分内疚。好在那日王弼先离开了。此事倒是并没有牵连到他。夏得之王弼依然如故的消息,心中才稍稍好过些。
虽然能出宫,雯夏却也没敢再去见王弼。
虽然心中忍不住想到他,却不敢去见他,想到那张带着嘲讽的脸,想到自己行为给这些人带来的灾祸,实在不敢再去面对王弼了。
转身离开窗前,雯夏从小艾手中接过手炉,将有了冷地手暖了暖,心口的隐痛也随着这手炉的暖气散去了些。她离开司马府的时候,硬向司马炎要了小艾和苏曼跟着。司马炎见她坚持,居然也没拒绝,便将这二人作为她陪嫁的一部分,送入宫中。
每当看到小艾失去了两根手指的手,雯夏便又是歉疚又是悔恨,也一遍遍提醒着自己,千万不要再莽撞,无论她做什么决定,都牵连着很多人的命运甚至是生死。
“屋子里闷的很,打开窗户换换气吧。”雯夏轻声吩咐着小艾。
冬天了,古人没有暖气,便将驱寒的用具弄进了屋内。虽然用的是没什么烟尘地炭,却仍旧免不了有些沉闷。再加上苏曼担心雯夏身子虚受不得寒气,将窗户缝儿都塞地严严实实,一丝风都透不进来。
.=:.:>.一氧化碳,她人呆在屋内,头都晕晕乎乎地,再不换气,说不定就要被毒死了!
“开窗户走走风,再不开窗,这屋子就能憋死人了。”雯夏笑道:“到时候我不是被冻死的,是活活被闷死地,岂不亏的很?”
小艾听了也觉有理,却仍旧是将雯夏里三层外三层裹了个严严实实,又让她呆在偏房里,才将窗户都打开,用屋外新鲜的空气换掉屋内沉闷的空气。
“主子,主子,快来看哪!”小艾毕竟还是个小孩子,不知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便忘了雯夏在她们眼中是个不能吹风,不能着凉,要重点保护的对象。
生病的这些日子雯夏可着实闷坏了,听小艾喊的这样高兴,也不管冷不冷,跑出来便看。
“呼——”好新鲜的空气,好凉爽的风!谁说病了便不能吹风的?这么冷风一拂,雯夏觉得自己的病都被拂去了五分,整个人神清气爽,说不出的舒服。
看来还是屋子里二氧化碳一氧化碳浓度太高,根本就不是病,而是轻度中毒!雯夏肯定地点了点头,屋内取暖通风的问题,必须要想办法解决了,不然这一个冬天下来,这么多有毒气体吸进去,自己好好一个灵光的脑袋也要被熏傻了。
.+现了。那是一只冻僵了的鸟儿,嫩黄的羽毛还保持着鲜艳的色彩,只是身子却僵硬着。小艾将那小鸟儿拾起,捂在掌心里,过了不一会儿,便对夏惊呼道:“主子,还活着呢!在我手掌里动呢!”
“快拿来,我暖暖。”夏的兴致也被激起来,她小心从小艾手中接过那小鸟儿,用刚刚被手炉暖热了的手轻轻捂着,暖着掌心里的小生命。
第一百零二章 自由最崇高
爱妃在做什么?”
.L..夏才转过身,看着那个十六岁的少年用别扭的方法迈着所谓方步走了进来,夏用标准的宫廷礼节屈膝,口中低声道:“皇上。”双手却犹自捧着那只冻晕了的小动物。
曹芳来雯夏这里,也不过是出于礼节,应付场面罢了。就在雯夏和曹芳礼成的第一夜,雯夏就和他定了所谓的君子协定。既然她也不愿意嫁给他,他更不愿意娶她,那两个人就不必要再有什么更亲密的关系了。
虽然这个贵妃雯夏是做了,但是她可没想着真的做曹芳三宫六院里的一个。有情有爱才能有性,就算夏来自现代,她也没开放到随随便便就能和没感情的对象有夫妻之实。
曹芳同意了雯夏的提议,所以在旁人眼中看来,皇帝对皇妃虽然算不得很好,却也隔几日便会来。只是贵妃身体太虚弱,能留宿皇上的日子却少得可怜。
旁人都暗暗替着雯夏惋惜,若是她身子稍微好些,能留下皇上的次数多些,说不定已经有了皇上的骨血。皇妃已经是这样高的地位,再加上家族背景,若是能再有个孩子,在这后宫之中,可真没人可以撼动她的。
但是雯夏却想偷笑,孩子?就算她能有个可以继承王位的孩子,最后还不得被司马氏赶下皇位去?
看到曹芳的时候,雯夏又想到,他这个傀儡皇帝一点威势都没有,朝中任何事情他都没有决断的权利,却每日都要坐在那个位置上当摆设,也不知他是如何想的,作为曹操那样乱世枭雄的后人,他也会像他的祖上一样有那样的野心么?
想来当初曹操将汉室皇族玩弄于股掌之上,到如今却轮到他的后人被人操控着做提线木偶。这般轮回因果。倒也有趣的紧。天道昭昭,难道冥冥中真地有什么力量在控制着么?如果真的有这股力量,那么自己又将何去何从?
._
“咳——爱妃在做什么?”曹芳见雯夏没反应,有些尴尬,伸出手去想扶雯夏,又想起前几日这么扶了一下,却召来雯夏不冷不热一句“多谢皇上”就将被扶着的胳膊撤了回去,只能将先前的问过的话加重音调再问一次。
“呃。是这个。”夏摊开手将掌心里毛茸茸的小动物给曹芳看。
毕竟对方是个皇帝,雯夏还是要给足他十分面子的,所以每逢曹芳来,夏对他还是十分客气。只是这客气,也就仅限于表面而已,雯夏用自己的表情明明白白告诉曹芳:你是皇帝,所以我必须对你这样,可不是我对你有了什么感情。
曹芳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雯夏地态度。每次他来,雯夏表面上对他是恭恭敬敬,其实底子里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若非雯夏是司马氏的人,他总要顾及些,曹芳倒是宁愿去皇后那里。起码在张皇后那儿,没人敢用这么爱理不理一副冷脸孔对他。
毛茸茸的小鸟儿已经苏姓过来,雯夏要小艾去找些谷物和水喂给它吃。
曹芳也凑了过来看雯夏掌中的小生灵。他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少年,尚且没有雯夏前世的年岁大,顶多算是个大孩子。那小黄鸟碰了碰谷物,有用黑溜溜的眼睛瞅着雯夏,似乎是在判断。雯夏用手指头轻轻将它头顶有些杂乱的毛抚顺了。那小黄鸟居然通人性,便就着将自己的脑袋在夏指头边蹭来蹭去。
蹭完了,它便转过去轻轻啄食谷物,曹芳在一旁高兴地喊道:“快看快看,吃东西了!”
“小声,会吓到它的!”雯夏一瞪眼,将掌中的小鸟儿收了回来递给小艾。
便有别的婢女找来个小巧的笼子,要将那小黄雀装进去,那小黄雀惊叫起来。奋力挣脱了,飞起来落在屋顶横梁上,落下一片淡黄色的羽毛。
“别关起来!”雯夏急忙阻止,“就让它在我的寝宫里飞着。什么时候它想要飞走了。就让它走。”
“你不是喜欢么?怎么不养着?放它出去,外面又冷又没吃地。
哪儿有这里好。”曹芳抬头看了看那不肯再飞下来的小黄雀,道:“不识时务的家伙!”
曹芳那张脸上露出了和年龄不符的成熟冷酷,雯夏看着只觉得心里很别扭,也让雯夏忽然察觉,这个家伙绝对不仅仅是个懦弱的傀儡,要知道他血管里可是流着曹操地血,隐忍,然后见机而发?
“它本来就应该是自由的生灵,不要用笼子去拘束它。如果被救醒的结果是失去自由,我想它一定宁愿冻死在外面。”雯夏抬头看了看仍旧扑腾着翅膀飞来飞去,不肯在一个地方久呆的小黄雀,从小艾手中取过谷物和清水,放在一处角落里。
“一直鸟儿而已,却让爱妃说的这么复杂。”曹芳看着雯夏的举动,很是不以为然。
.:|夏觉得心口又开始隐隐作痛。她不愿被曹芳知晓,皱眉暗忍,等那阵痛过去了,微微舒一口气,道:“从前我听人讲过一句话:‘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为了自由,生命也是可以舍弃的。没有了自由的生命,索然无味。”
从前曹芳和雯夏在一起地时候,只是泛泛说几句客套话,这是第一次,曹芳听到雯夏说些不一样的话。虽然张皇后对他尊敬,却也只是一位恭谦,从不会对他说些特别的话。
.;;|曹芳忽然冒出个念头来,他想要和雯夏多说些话,就像现在这样。曹芳被自己地念头下了一大跳,这个雯夏她可是姓司马的,她心里向着谁不问也知道,如果话多了,万一被她察觉到自己心里那个大秘密……
曹芳马上起身,连道别地话都不说一句,扭头就走。
“主子,皇上生气了?”小艾见曹芳走的那样急,开始替雯夏担忧起来:“皇上不是生了主子的气吧?万一皇上以后再不来怎么办?”
“他不来最好,我还清净些。”雯夏对曹芳的态度巨变毫不在意,她走到窗口前看了看外面,兴高采烈的道:“小艾,准备东西,我要出去赏雪。”
第一百零三章 情意与日浓
赏雪就要赏雪,做了贵妃之后,雯夏别的不见涨,脾不少,只要想到的事情就要去做,苏曼也不敢再阻她。言辞稍微厉,口气稍重,雯夏倒是真有了几分贵妃的架势。
虽然明着不敢阻拦雯夏,苏曼还是担心雯夏未恢复的身体,给她穿了一件厚棉衣还怕不够,又加了一件,还拿出来最暖和的狐裘披风。
其实雯夏只不过是闷在屋子里养了好多天病,越养越是心烦,想随便走走散散心罢了。看到苏曼这么紧张的样子,雯夏凑上去拽住她,咧了嘴撒娇般道:“奶妈,别这么紧张,我又不是风一吹就倒。你看我现在都已经穿了这么多,圆鼓鼓的连步子都迈不开,若是出去摔一跤,就可以直接从这里滚到宫门口了。”
“奴婢只是担心娘娘的身体。”苏曼断指之后,为人更加谨慎小心,虽然雯夏一向对下人宽厚,苏曼却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一举一动就有板有眼,生怕行错一步,说错一句话。
...奈,索性放手不管了,将她身边所有的事情都交给苏曼去打理,自己却过着想什么便做什么的日子,虽然身处深宫,却也有几分逍遥自在。
雪景虽然美,室外却也够冷。层层叠叠穿了那么多衣服,雯夏仍旧能感到心口被寒气侵扰带来的阵阵抽痛,虽然说不上多厉害,尽可忍耐地住,但时不时来那么一下,却让人心烦。
当日雯夏不听劝阻,非要将那块贴身的紫河暖玉送给钟繁,作为永嘉郡主对钟繁的离别礼物。没了那块常年温暖的玉护着,到了寒冷的时候,夏便免不得受这心口之痛。
但是直到今日。夏也不曾后悔过当初的决定。永嘉郡主一定是爱钟繁爱到极致了,就让这块玉,代替永嘉永远在钟繁身边好了。如若永嘉还能有一丝残念留存人间,那也会寄在这块她从小直戴到死的玉佩上。夏想,这也算是自己还永嘉借用她身体的一个情分吧。
.||那些她活在现代地时候永远也不可能见到的人,得以看到那些风采飞扬的男子饮酒作诗,弹琴舞剑的时刻。能体会到这么与众不同的人生。
这些远比她在现代庸庸碌碌过一辈子强。
只是父母就要伤心了。这是夏唯一不能释怀的事情,父母养她到这么大,投入了多少心血,却只能面对着她冰冷的尸体,这叫双鬓已经斑白,年过半百的父母如何承受?
可惜,再想也是无益,就算判官那个老头儿能将她从这个时代再拽回去,她在现代的那个身体。那个同样叫做雯夏地身体恐怕也早就在火焰中化作灰烬。除非时光逆流,否则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回到父母身边了。
那小黄雀便在雯夏的安毓宫住了下来,胆子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放肆。不仅仅敢落在夏手上啄食谷物,还敢落在雯夏头顶啄乱她的头发,然后再叼着一股玩儿。有时候开窗,它也会飞出去。过一会儿再飞回来。
那是个淘气的小家伙,雯夏却给取了个文雅的名字,叫“薇儿”。
“到了冬天的时候,你的同伴都会飞去暖和的地方,你这个小笨蛋。一定是掉队了。等到春天来了,你的同伴回来了,你就能走了。”夏常常这么对着薇儿说,“我没有翅膀,都想飞走,你有翅膀,不飞走岂不可惜了?”
鸟儿不可能全部懂得雯夏地意思,大多数时候,薇儿都是在和雯夏垂落鬓边的一缕头发玩儿。而夏这话。大多数时候也是说给自己的,不知要再等多少个春天,多少个冬天,她才能自由自在地飞。
曹芳来雯夏这里的次数却逐渐增多起来。虽然每次都和以往一样。坐坐便走,但是有时也会逗逗薇儿。而薇儿可不管他是不是皇帝,总是会狠狠地啄那只向自己伸过来的手。
有了薇儿做两人之间的润滑剂,雯夏和曹芳之间的话便也多了起来,有时看到曹芳缩回被啄地手指,雯夏还会忍不
来。
说地话多了,相处地时间长了,雯夏便也渐渐发觉,曹芳倒是没有那么另人讨厌。说起来,他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大孩子,在他那伪装的并不算很好的外表下面,依旧有一颗爱玩儿的孩子心。
在宫中这些日子,苏曼利用年龄优势,接近那些知道宫中秘闻旧事地老宫人,探听到不少事情。夏本来对这些流言飞语陈年旧事不感兴趣,但是苏曼却说在宫中,有些事最好装作不知道,有些事情却是非知道不可。
.=.就由着她。夏总觉得是自己连累了苏曼,心中对她有一份歉疚,所以从不用自己的身份命令她什么。
在苏曼探听到的琐碎事情中,唯有一件让雯夏颇感兴趣,那就是曹芳的身世。魏明帝曹叡,也就是曹芳的爹,上一任的皇帝,其实并非曹芳的亲生父亲。曹叡无子,曹芳是曹叡从他的兄弟处抱来地孩子。不过一个多月的孩子,就被抱离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在这深宫之中,他虽然身份尊崇,却没什么亲人,更莫说朋友。
.
这方面最明显地例子莫过于光绪,他就是那种从小就要被培养成皇帝,还没有人疼没有人爱。天天面对着凶巴巴的慈禧,被要求要如何如何做。所以史上的光绪说话口吃,脾气古怪到了极点,好端端就会张口骂人,几乎算的上是神经质。
.:||长成这个样子,已经算是难能可贵。起码他看起来还是正常的,没有神经兮兮也没有古怪到不可理喻。
而在曹芳的眼中,雯夏却与他从前印象中的大不一样。在雯夏入宫之前,曹芳就听人说过,这位司马家的大小姐可不是个温柔娴淑的女子,她那斑斑劣迹虽然经过有意遮掩,还是或多或少传入曹芳的耳中。
曹芳不喜欢这个女子,他本来就因为司马家的关系,不想娶一个姓司马的女子。只是这婚姻大事,却是半点都由不得他做主。礼成当日,曹芳就见识到了司马雯夏。起码也是身为后妃,却敢堂而皇之地提出,和他只是演戏做样子。
演戏?从小到大,曹芳一直在做的事情,不就是演戏么?八岁的时候就被抱上皇位,然后看着别人在自己眼前说着长篇大论,而自己只要照着提前教好的东西说,就可以了。演戏已经渗透到了他的生活中,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关注下,一言一行都要注意,他没有一时一刻不在演戏的。
本来也只是想和司马雯夏做做样子,蒙混过司马懿便可。但是为什么,那日看到这个声名不佳的女子轻抚着一只小黄雀的时候,却觉得她的笑容那么纯净?那是曹芳从来没有见过的纯净。
曹芳越看,就越觉得雯夏奇怪。她的容貌也只算中上,甚至比不上父皇留下的那几个太妃。但是不同于宫中的女子,司马雯夏有种自己未曾见过的气质,虽然人站在那里,但是当她抬头望天的时候,却给人感觉她就要生出翅膀飞走了。
一个人的时候,曹芳总见到她对着窗外的枯树或是天空发呆,要不就是对着小鸟儿自言自语。对下人说话的时候,她的唇边总会带着柔和的笑容,就算是发脾气的时候,也很少疾言厉色。但是一对着自己说话,她就总是据人与千里之外的客套冰冷。
司马雯夏的身体并不好,曹芳是知道的。太医更是这安毓宫的常客,就算不是天天来,也是隔三差五便能看到。每次来到安毓宫,曹芳都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药味,这味道在雯夏身上更是明显。但是那药味儿却并不惹人厌,反倒是带着一丝那些香薰所没有的独特气质。
曹芳想不明白,藏在那个孱弱身体下的灵魂,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第一百零四章 何时复逍遥
皇上,大将军来了。”
“知道了,朕这就去。
”
“皇上,大将军,大将军知道皇上在这里,所以向安毓宫这边来了。”曹芳跟班的小太监小懂小声说着。
“嗯。”曹芳有些艰难地应着。
.(|不自然了。夏倒是并不介意大将军到自己这里,当日大婚她只是遥遥看到一眼,还未曾近距离见过大将军曹爽的模样。雯夏很想知道这个与司马懿同时被先帝曹睿托孤的大臣,这个同司马懿争斗不休的人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既然大将军来了,臣妾回避就是。”雯夏冲曹芳微一点头,便要退下去。
“等,等等。”
.+和他还是一家人,自己这个姓司马的在场,总归不是很合适吧?况且自己还是后妃啊,也不能随随便便见外臣吧。
“爱妃不用避开了,就在这里。”曹芳也不管雯夏愿与不愿,便要将她留下。
曹芳怎么见曹爽如见阎王,怕成这个样子?雯夏满心疑窦,但是曹芳开了口,她总不能再拒绝。况且夏也很想要看看曹爽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便上前坐在曹芳身侧。
.=.发白了。曹芳的胆子怎么如此之小?雯夏伸出手去轻握了一下曹芳冰冷的手指,以示安抚。曹芳回头冲着夏点了点头,大概是表示感谢的意思,但是他脸上却僵硬地连个笑容都没有。
“皇上。”夏只听到个粗重的男声,之后便有个魁梧的男子一步跨了进来,他大步流星几步便走到曹芳面前,也不跪拜也不施礼,只微微躬了下身子便算是见过皇帝了。
.=:遮盖了一半去,宫内马上暗了三分。等那男子走进,雯夏抬眼仔细看他,只见他古铜色地皮肤,满脸的胡须跟跟竖起,圆瞪着双眼,长相极为凶悍,不怒自威。若不是已经明知了对方的身份,雯夏倒是真要以为自己见到的是张飞。
“皇上。那黄门侍郎范泽罪行昭著,没必要再拖着了,依臣之见,明日就将他处决了吧!”那魁梧的男子对曹芳说话是没有丝毫的尊重,倒像是长辈教训小孩子一般的口气。虽然按照血统来算,曹爽的确是曹芳的长辈,但是曹芳怎么说也是个皇帝,在古代君权至上,曹爽对皇帝这么说话。实在有些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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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尚未调查清楚吧?”曹芳犹豫着说道,他说话的时候,雯夏都能听到他上下齿相互碰撞的声音传出。
“没什么再需要调查的,皇上下令处决就行了!”曹爽口气中已经有些不耐烦,从怀中掏出个卷轴便铺在曹芳面前的几案上,道:“皇上请下令吧!”
“好。好。”曹芳被曹爽这么一吼,浑身上下都颤了一颤,再也不敢说有异议的话,抓起小懂递上来的玉玺便要往那卷轴末端印,只是手哆嗦的厉害。半天也没盖上去。
.||这个曹爽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谁输谁赢和她实在没什么关系,而且知晓历史地雯夏也明白,这个莽撞的大将军曹爽是一定斗不过老谋深算的司马懿。
虽然最后司马懿是如何赢过曹爽的雯夏并不知道,但是总归就是那么一回事。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司马懿赢了,他的后代坐上了王位。曹爽输了,不是死也会被流放,无声无息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但是雯夏见曹芳实在惊恐地可怜,忍不住伸出手助他拿稳了玉玺。道:“若是还有什么不明的地方。皇上担心贸然定罪会有人不服的话,不妨将他判个流放吧。”
“对。对,判个流放就够了。”曹芳听到夏地建
宛如落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的稻草,一连声地赞成,“妨将范泽判个流放,让他永远不许回来。”
“什么?流放?”曹爽大喝一声,雯夏都感到地板还随着曹爽这一声大喝震了一下,曹爽那双瞪圆了的眼睛落在雯夏身上,狠狠瞪着雯夏。
.:|便迎上了那双大眼。与人说话要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才能显出诚意,上辈子经历过无数次面试应聘地雯夏别的本事没练出来,坦坦荡荡与人对视的本事可是扎扎实实练出来了。况且她背后还有整个一个司马氏家做靠山,无论如何这曹爽又不能拿她怎么样。
.=“大将军,不知对皇上的建议做何感想?”
曹爽吹胡子瞪眼半响,才不满地哼了一声,道:“流放就流放吧,便宜了这小子!皇上,请下旨!”
“好,好。”小皇帝曹芳急忙取过笔墨,将诏书修改了,再将玉玺盖上去。曹爽看诏书已经写好,一把抓过来揣入怀中,也不向小皇帝曹芳告辞,只怒气冲冲瞪了雯夏一眼,转身便走,还将安毓宫本关着的半边门给撞开了。
“皇上,大将军已经离开,你不用再害怕了。”雯夏带着几分无奈拍了拍曹芳的肩膀,他看上去个头也不算低,怎么一看到曹爽就像是耗子遇见猫,吓成这个样子,就算是曹爽走了以后,他还哆嗦个不停。
好吧,雯夏承认,初看到曹爽的第一眼,他的确是够吓人地,不仅身材够剽悍,嗓门也够大。那跨门进来的气势,的确压着她有些害怕。但是那不过是一个莽汉罢了,拿准了他不敢动粗,这样的人就没什么好怕地。比起那些一颗心上生了十七八个窍地人,曹爽这样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反倒是好对付地多。
“皇上,大将军真的已经走了。”雯夏见曹芳还没有缓过神,只好扭头小声吩咐小艾,端些热汤热茶什么的来,越快越好。
这个时候曹芳才稍稍镇定了些,探头看看,从安毓宫宫门口进来的,除了冬日里散漫无力的阳光,再没有别的东西,才长舒了一口气。这时小艾端着热汤也来了,雯夏递给曹芳,看着他喝了下去,这个刚才被吓飞了魂儿的小皇帝才算是回魂了。
“多亏多谢爱妃的主意,不然那范泽这下子就保不住命了。”曹爽回过神,冲着雯夏郝然一笑,道:“朕一时匆忙,倒真没想到这个办法。”
想得出你敢说么?雯夏无奈地翻了翻眼睛望天,罢了罢了,鉴于这个时代的混乱,她早就拿定主意不管朝政不管别人的事,谁当皇帝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只要她能摆脱这个身份的束缚,能自由自在地过逍遥日子就好。
不过这个曹芳还真是窝囊啊!雯夏心底暗自摇头,也不知是谁给他取的名字,曹芳曹芳,还是芳草的“芳”,完完全全是个女孩子的名字嘛!安在一个大男人身上,也怪不得他这般胆小了。
他多少总也算个“君”,曹爽怎么说也是“臣”,君见了臣就像耗子见了猫儿,这朝廷不翻天才怪。
“皇上,天色已晚,您该回去休息了。”雯夏不着痕迹地打了个哈欠,站起身离开了曹芳身边。夏可不想再和这个少年有过多的瓜葛,这超内朝外总有翻天的一天,她涉及地越少,到时候便越安全。
对于一个将自己的女儿当作工具的爹,雯夏是从来不指望司马炎到时候能保护她的。所以只能靠自己,早早设计好退路,等到时机合适的一天,便彻彻底底地离开。当然,夏下次准备离开的时候,一定会将身边的人都安置好,不会再像这次一般,连累了那么多人。而且下一次,她要谋划地更周密更详细,让司马炎想找她都没法再找到。
第一百零五章 美人能祸国
宫内呆的日子久了,雯夏见到大将军曹爽的次数便也才发觉这还真是个蛮横不讲理又好色的家伙。***.zuilu.***
曹叡留下的太妃有十几名,其中大多不过二三十岁,都是在一个女子最美丽的年华。夏也很替这些女子不值,若是放在现代,她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不知会有多少男子拜服在她的石榴裙下,她能有多少选择啊!可惜生在这里,她的人生却定格在这个年华,无子无女的她们注定以后的岁月只能孤老于此。
但是雯夏没想到,好色的曹爽居然敢将盯上这些属于先帝曹叡的女子,还将太妃中一名容貌妍丽的女子居然就那样光明正大“请”回了府中。若这样倒也罢了,对于那女子来说,若真能有个归处,总是好过在宫中守寡,但更为过分的,是曹爽将那女子接出去不过两个月,看厌了,便又送回宫内。
这样的行为让来自现代的雯夏绝对不能忍!这不是将女子当作玩物一般对待么?看着好玩儿喜欢了,便带回家去,等看厌烦了,就打发出来!而且那还是太妃,算起来也是小皇帝曹芳娘一级的人物。
但是曹爽便是这么嚣张,却没人管。***.zuilu.***与他针锋相对的司马懿对他这样的行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旁人就更是明哲保身,哪儿有胆子大到用自己脑袋来玩儿的?
所以曹爽就更加嚣张了,不仅仅将宫中能看上眼的女人弄出去,还将宫中的珍宝弄出去不少。诺大一个皇宫,倒成了大将军的仓库。他喜欢什么,就可以拿什么,不管是人还是物。
甚至有一次曹爽来雯夏地安毓宫,居然看上了小艾,若非后来见到小艾少了两根指头的手,失了兴趣。雯夏觉得看那时曹爽的眼神,很可能当场就将小艾拽过去,在她眼皮底下来场限制级的演出。
有了前车之鉴,雯夏更加防着那曹爽。只是那小皇帝曹芳不知何故,有事没事总喜欢往雯夏的安毓宫跑,开始他借口说看看薇儿,倒也堂皇。但是一只小小的黄雀儿,哪儿有那么多可看地?
但是雯夏有不能硬赶着曹芳出去,况且看到曹芳从未有人疼爱过。又是那样胆小的一个人,雯夏倒是在不知不觉中把他当作弟弟般对待。同他说话时也没有从前那样冰冷,偶尔还会给曹芳讲几个小故事。***.zuilu.***改头换面之后雯夏将中外童话故事讲出来,便常常能引得曹芳开怀大笑。
.u看到那个外表风光其实孤独地大孩子。雯夏总是硬不起心肠来。看曹芳总是苦着一张脸,一副怯怯的样子,便想要逗他笑一笑。
冬日里天气总是不好。夏也不能再像以往那样溜出宫去,和曹芳相处到成了消磨时间的好方法。和他在一起,雯夏总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常常是一下午一眨眼便过去了。
而对于曹芳来说,虽然贵为一国之君,却从来没有权力。不管是奏册还是朝政大事,从来没有他决断的份儿。他只需要在大将军和大司马决断好了的奏册上印上玉玺便可。所以除去上朝地时候,他平素也是无聊的很。
从小长到大,曹芳很少有过能和他在一起作为玩伴儿地人,雯夏就像是在他灰暗沉寂的生活中射入的一缕阳光,越接近,便越能感受到新鲜的活力。曹芳虽然心里也明知道夏是司马一族的人,却也按捺不住想要接近她地冲动。和夏在一起,总能听到她那层出不穷的有趣故事,看到她稀奇古怪的各种玩意儿。
不过,这样表面平静地日子,也过不了多久。
厚此虽然不一定会薄彼,但是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对一个人好了,对另外一个便不免冷落些。曹芳来夏这里的时间和次数都多了,去张苑皇后宫里的次数,自然便少了。
这样的情况虽然雯夏不在意,别人可不会不在意。雯夏所代表的,是司马氏的利益,而皇后虽然姓张,她身后所代表的,却是大将军一方的利益。就算曹芳这个小皇帝是个傀儡是个摆设,但是微妙的很,曹芳的喜好偏爱,却偏偏会影响到朝政中微妙的权利变化。
这样的情况自然会有人不答应。
.+系。但是好端端便被郭太后叫去连暗示带责骂,雯夏不笨,自然也猜得出是由于什么缘故。
.u|颜祸水,魅惑君主的事情,暗示自己的时候,雯夏还是忍不住发笑。
天啊,要知道曹芳虽然到安毓宫的次数不少,两人却从来不曾有过什么夫妻之行,曹芳连她的身子都没有接近过。给她扣什么罪名都好,偏偏扣这么一个罪名,她可实在是再冤枉不过了。
._越想越觉得自己亏,索性便换了衣服要出宫去。
说来说去,就是要她尽量和曹芳保持距离。正好雯夏也不喜欢这宫内的沉闷,她也有好些日子没出去玩儿了。不妨就趁此机会好好出去玩儿一通,不到天黑不回来!
每次出宫,雯夏总能感觉到有人在偷偷跟踪自己,恐怕也正是为此,不管是司马府还是皇室,才会默许自己溜出宫的做法吧?雯夏确定地很,只要自己离开地太远,或者是没有按时回宫,这些隐藏在暗处的家伙便会跳出来以保护的名义将自己带回去。
所以雯夏虽然出宫的机会不少,却没有一次是有机会彻底溜走,离开洛阳的。
况且雯夏还有安毓宫一宫的人在哪儿扔着,雯夏生怕自己一走了之,这些人变成了替罪的羔羊任人宰割,只好一忍再忍,一等再等
第一百零六章 咫尺天涯遥
算日子,已近年关,虽然宫内还是一如既往按部就班宫外却比以往热闹多了。***.zuilu.***
行走在积雪未消的街头,雯夏感到整个人都放松了。皇宫虽然美,但是那就像个美丽的牢笼,总是给呆在里面的人一种无形的压力,人呆在里面越久,那压力就越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而且呆在皇宫里,外部的压力越重,心却莫名地空虚起来,只觉得胸口下空荡荡的,什么东西都没有。只余下那空洞的心跳声,“砰砰砰”地响着,倒宛如一个计算生命时刻的钟表。在那样的空虚下,雯夏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甚至一度失去了目标,觉得自己便像是提前住进了坟墓,等着那填埋的土压下来的一刻。
而一出宫,那压在人身上的重荷便马上被清风吹散,无论是街头挑着担子行走卖小物件的货郎,还是街边摆了摊子卖小吃的摊子,都给人一种活生生地,有生气的感觉。
这些普普通通的人,他们虽然终日奔波只是为了能有口饭吃,但是他们的生活却是鲜活的,只要吃饱穿暖,他们就能得到满足,如果有一些节余,他们就会很高兴。其实这样简单的生活有时候看起来真的很美好,人活着,何必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呢?
知足常乐,雯夏问自己,“我有多久没有开开心心地笑过,高兴过了?”是啊,似乎回到洛阳城以后,雯夏就再也没有彻彻底底放纵自己开怀大笑过。***.zuilu.***身份束缚着她,环境压迫着她。而最重要的。是生活中失去了那种能令她高兴的事情。
.=;更没有这么多地勾心斗角。那段日子里,天气好的时候,雯夏可以和媚儿一起玩儿。等到了晚上。夏可以随随便便坐着,听薰祀和蔡文姬从那一摞摞的卷轴中汲取出古人的智慧和豁达。
下雨的时候,听董祀弹琴,听蔡文姬吹笛。雨落在屋檐下,滴在檐下石台,发出叮咚叮咚的响声,和着琴声,和着笛声,宛如仙乐。
薰祀和蔡文姬。他们都是历尽了千般辛苦,走过了万般艰难。看破了人世百态,才得以获得那样平静安逸地生活,可以携手共度余年。而自己呢?雯夏自问,“是不是我也需要品尝过人生的酸甜苦辣咸,走过无数的波折艰难。才能拥有属于我自己的安逸平静?”
虽然不便再与故人相见,雯夏却也不曾忘记过董夫人和媚儿。***.zuilu.***出宫地时候,雯夏曾今让小艾去司马师的府上打听过。得之董夫人已经将媚儿送走,她自己在一个月之后方才返回。
“离开了,也好,媚儿这样的小丫头,实在不适合在洛阳这样的地方长久呆下去。”听到小艾回报的时候,雯夏只是淡淡一笑,这样说罢,她便又顺着洛阳城的街道慢慢向前走。
小艾跟着雯夏,看着她漫无目地信步走着,觉得自己的主子在入宫前和入宫后,有些不一样了。
入宫前她出来地时候,总是去酒肆,但是入宫后她再出来,不仅未曾有过一次。甚至是有意避开从前去过的那个酒肆。不仅仅是酒肆,小艾还发现,雯夏每次出宫,都往城北走,从未去过城南。而城南,便是王弼的居所。
小艾尚且清楚记得从前王弼病中,雯夏又被刺客所扰不能出府,便是派自己去探望他的。每每回来,夏总要向自己问个清楚,方才罢休。
如果是朋友,又为什么不去见王公子呢?小艾弄不清楚。雯夏虽然远远避开了城南,却总是在无意中回首望着南面,这样无意识的动作雯夏自己大概也不曾发觉,却全部落入了小艾眼中。
小艾也不再是从前那个笨笨地小女孩儿了,从做了雯夏的贴身侍婢开始,也不过半年有余,小艾却已经学会了很多东西。虽然远远比不上苏曼的谨慎,但是有些事情,小艾凭着自己也能看出三分端倪。
在自家地主子心里,是不是还有什么无法放下有没法面对的东西呢?小艾也曾偷偷这样想过,猜测过雯夏和王弼之间的关系,但是自家的主子是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感觉不到自己都觉得奇怪的事情呢?
但是小艾还不知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句话。她都能看出有些异样的事情,在雯夏心中想来,却只是认为自己愧对王弼,又怕再见他给他带来麻烦。夏对于自己心中每每想到王弼时涌起的那种异样感觉,便是这样解释的,也是用这样的理由来躲避着王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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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再往前走几步,几步便可以离开洛阳了,要不要试一试?
.:...的皇妃,她这么从宫里出来,没有人暗中跟着才见鬼。恐怕不仅仅是宫里的侍卫会跟着,司马炎也会派人暗中跟着,以确保她的安全,也确保她不会离开。
虽然那城门就在雯夏眼前那么大敞开着,虽然那自由看起来只有几步之遥,雯夏却深知这几步隔着重重沟壑,每一步都不是那么容易的。
虽然明白,但是雯夏却依然想要跨出去一步,面对诱惑的时候,行动往往不由理智来控制,而是由内心深处最真切的欲望来控制。
不过雯夏也只迈出去一步罢了,因为雯夏看到了一个人坐着一辆破烂之极的马车从城门进来。那个人穿着破破烂烂棉絮还露在外面的冬衣,一手抓着个极大的葫芦向口中灌着,一手牵着缰绳控制着那匹很寒酸很瘦的马。
马车没车篷,光秃秃地只有个破木板子,马车上除了那驾车的人,还跟着看上去一个十七八岁男子。那男子手中抱着个铁锨,缩在马车一角,不断打着哈欠,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第一百零七章 身死便埋我
夏奇怪地看着从城门驾车进来的人,隔的远了,雯夏的面容,但还是觉得那是个怪人。醉露书院破衣破车瘦马,再加上个萎靡不振的跟班,这人还真是穷到了极点,但是看他驱车喝酒时的姿势,这人倒是自得其乐,很享受现在的样子。
“小艾,回去吧。”夏注意力被转移的时候,刚才那股近乎疯狂的偏执也从她脑中清除出去了,现在还不是走的时候,理智又回到了雯夏脑中。
不过雯夏转身走出没两步,就听到有人在自己背后说话:“晚来天欲雪,一起喝杯酒驱寒如何?”
那声音似乎有些熟悉,雯夏转头,笑了:“好久不见,你还是这副穷困倒的样子。”
开口邀请雯夏的便是刚才那穿着破衣架着破车瘦马的人,他将车停在了路边,昂首挺胸站在车头,虽然个头不高,头大身子小,但是那气派便像是便像个手握千万大军的将军。
“刘伶,好久不见,不知有什么好酒请我?”雯夏认出了这个带着三分癫狂的人,初见他的时候,他就是这么一副醉鬼的落魄样子,此刻再见,依然如此。
“好酒没有,竹叶青倒有三坛。”刘伶扬手一扔,将手中的酒葫芦抛给夏。
.=.=有小半葫芦冷酒,雯夏拔开塞子凑近一闻,果然便是那带着三分清幽三分出尘的竹叶青酒。闻着酒香,夏心中豪气生发,也不管那酒冷不冷,干净不干净,仰头便是一口。冷酒入腹,初只感到冰冷冷一条线顺着咽喉一路向下,转瞬间那酒力发上来,只觉得腹中一团火热腾腾地。醉露书院马上便驱散了寒意。
.:.绣叶青相比,这酒虽然味道相似,酒劲却大了不止一倍。
.=.她抚背擦脸,好半天雯夏才缓过劲儿来。“咳——刘伶,你这酒可真厉害。”夏一面擦着眼泪,一面将那酒葫芦递给刘伶。
刘伶下了他那破马车,向雯夏这边走了过来。哈哈一笑,道:“忘记提醒你,抱歉的很,谁知道你拿起来就喝,不怕我在酒中下毒?”
“你若想下毒,早就下了,还用得着等到此时?”雯夏舔舔嘴唇,刚才咳出来的酒渍还残留在唇边,辣的很。
“从前你只是郡主。可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可是贵妃,身份不同了。”刘伶喝了一口冷酒,慢悠悠地说道。
“哦?那见到贵妃,你是不是应该跪下向我行礼?”雯夏斜眼瞄着刘伶,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忍不住笑道:“刚才你可说过要请我喝酒的话,我还记得清清楚楚。你不会想要赖账吧?”
刘伶用棉絮都露在外面的破袖子蹭了蹭嘴,又用瓶塞小心地将酒葫芦口塞紧,将酒葫芦翻过来底朝上倒了倒,确定不会有一滴酒洒出来,才笑着对雯夏道:“娘娘若赏脸。在下自是荣幸之至,可惜我口袋空空,只好去賖账了。”
.||她“娘娘”她还能如此高兴地。醉露书院
从前听人喊她“娘娘”,雯夏只觉得那称谓是个牢笼,很是不喜欢。但是从刘伶口中听来,这却只是朋友间的游戏玩笑,在刘伶的眼中。不管是皇帝还是乞丐,只要能与他同饮,便是朋友。
“你请客,我付钱。”夏笑着拍了拍刘伶肩膀。道:“没问题。不过我可不要和你酒葫芦里的冷酒了,虽然够豪迈。但是再多喝一口,我就要醉了。”
刘伶冲着那抱着铁锨坐在破马车上打盹的男子挥了挥手,道:“我今天死不了,你可以回去向夫人交差了。”
什么死不了?雯夏疑惑地看了看刘伶,问道:“刘伶兄刚才是出城去了?”
“在城中喝酒实在无聊,能和我一起喝酒的人也都走了,不如出城
走走,一边走一边喝。”刘伶将酒葫芦挂在腰间,晃,显然是尚在酒醉之中,只是他醉了说话也能如此清楚,让雯夏很是佩服。
走了几步,刘伶又道:“出城便出城吧,内子偏说我喝酒太多,若是醉死在路边怎么办。我便带了个仆役跟着,如果我走到哪里醉死了,就地挖个坑埋了我便好。身死处,埋骨处。也不必费心思选什么风水宝地。”
刘伶活的实在太洒脱了,他看什么都无所谓,连自己的生命也无所谓。夏既佩服又疑惑地看着刘伶,他也不过弱冠之年,怎么就能如七八十岁的老头一般,看地如此通透明晰?甚至是玩世不恭?
“刘伶兄也该注意些自己的身子才是,酒喝多了,毕竟伤身。若是你伤病了,令可如何是好?”
刘伶用一双醉眼看了看雯夏,笑道:“人生不过百年而已,就算我先死了,再过个几十年,她不也要死了?我们的孩子也不过再活几十年。这几十年多活少活,没什么区别,不过是再多看几十年俗人丑态罢了。”
“但是令不会为你而伤心么?”雯夏虽然佩服刘伶的豁达,但是他这样也太没有责任心了。嫁给他的女子还指望着这辈子都靠他呢!若是连他自己都如此不爱惜自己,又如何能给别人倚靠?
刘伶看着雯夏,道:“若是来和我喝酒的,便走,若是想要用这般俗人的想法来劝服我,还请娘娘回宫去!恕刘伶不能相陪!”
“好,我不说你。”夏轻叹一声,她自己不也想着抛下一切自由自在地活着么?又有什么理由要用世人的观点来给刘伶造个笼子,将本来已经是洒脱自由的他关进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刘伶又将腰中地酒葫芦取下来,灌了一大口酒,大声吟道:“有大人先生者,以天地为一朝,万朝为须臾,日月为牖,八荒为庭衢。行无辙迹,居无室庐,暮天席地,纵意所如。止则操卮执,动则榼(ke)提壶,唯酒是务,焉知其余?
有贵介公子,缙绅处士,闻吾风声,议其所以。乃奋袂攮襟,怒目切齿,陈说礼法,是非锋起。先生于是方捧罂承槽,衔杯漱。奋髯箕踞[],枕借糟,无思无虑,其乐陶陶。兀然而醉,豁尔而醒。静听不闻雷霆之声,熟视不睹泰山之形,不觉寒暑之切肌,利欲之感情。俯观万物,扰扰焉如江汉三载浮萍;二豪侍侧焉,如之与螟蛉。”
这段话听起来文绉绉地,其实翻译成现代汉语,意思就是:有一个德行高尚的老先生,把天地开辟作为一天,把万年作为须臾之间。把日月作为门窗,把天地八荒作为庭道。行走没有一定轨迹,居住无一定房屋。以天为幕,以地为席,放纵心意,随遇而安。带饮酒器具。只是沉于杯酒,不知道其他的。
有显贵公子和仕宦处士,听到我的名声。议论着我的行为。于是便敛起袖子,绾起衣襟,张目怒视,咬牙切齿。陈说礼仪法度,事事非非一起产生。.着酒槽,衔着酒杯,喝着浊酒。拨弄着胡须,伸腿箕踞而坐。
枕着酒曲,垫着酒糟。无思无虑,其乐陶陶。昏昏沉沉第地喝醉,又猛然清醒过来。安静地听,听不到雷霆之声。仔细地看,看不见泰山的形体。感觉不到寒暑近身。利欲动心,俯瞰万物,犹如萍之浮于长江、汉水,随波逐流,不值一提。
..;+|意,随遇而安。夏想着,或许刘伶这样的人,便算是达到了庄子逍遥游的境界吧?俯仰万物,世间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让他烦忧的事情了。
注:其中刘伶所吟《酒德颂》一篇,原文来源于网络,翻译亦来源于网络。手
第一百零八章 半醉半醒间
伶的醉也许及不上阮籍的潇洒风流,却比阮籍醉的洒底。醉露书院
刘伶就是那彻底的酒鬼,为醉而喝酒。他不在乎喝的酒是好酒还是劣酒,甚至就算是酒糟,只要带着三分酒气的东西,在刘伶那里便算作是可以喝的东西。
.(|:阮籍也是个酒壶不离手的人,但是阮籍却不会像刘伶这样喝。阮籍会品酒,会体验酒香的美妙,而刘伶却只是为醉酒而来。
刘伶将雯夏带倒了自己的家里,开始的时候,雯夏尚且怕因为自己而给刘伶带来麻烦,但是他却哈哈笑着,道:“天下间再没有能给我带来麻烦的人了,走,走,内子酿的酒可算是天下一绝!”
刘伶的妻子看上去是个普通的女子,她没有山涛妻子那样绝世的容貌,也没有水锦那种娇柔的媚态。她就像是街边到处可见的平凡女子,虽然不漂亮,却支撑着整个一个家。
刘伶的妻子并不认识雯夏,只是见刘伶带她回来,便一并招待。虽然看出雯夏是女扮男装,却也并不询问。
说实话,雯夏不敢恭维刘伶所谓的美酒,那酒入口就像火烧,咽下去又像是利刃顺着喉管一路割下去。入了肚,却又有一股热腾腾的气流直冲上来,让人一瞬间便晕头转向。
“好厉害的酒。”夏自知酒量不高,这么烈的酒,她喝了一口便没敢再喝下去。醉露书院
“主子,天快黑了。”小艾见夏坐着不动,委实有些着急,生怕再晚些宫门关闭。就回不去了。
“没关系。”夏摆摆手,无所谓地笑道:“回不去便回不去,反正着急的人又不是我。”
.>|一番风味,那些小菜不过是平常人家的东西,再加上冬日里没什么好吃的,不过是一叠蜜饯,一叠腌菜。一盘花生。
.;|.腻了那些精致食物山珍海味,面对这三叠小菜地时候。却觉得另有一番风味,这样的味道,让雯夏想起在现代的时候,每逢她回家,母亲就会煮了最拿手的菜给她吃。虽然没有山珍海味,却每每让她吃的满足愉悦。
这样似曾相识的味道,这种几乎已经有些陌生的情感,又再雯夏身体里慢慢生长。
但雯夏终是没能多体验这样的感觉,夕阳未落地时候,有人进入了刘伶的破屋子。那男子走了进来,也不说话,只是恭恭敬敬向雯夏行了个大礼。
.u.道:“我要回去了。”
刘伶晃着一颗大脑袋,脑袋顶上稀稀疏疏几根头发随着他身体的摇摆而前后晃着,“回——去?无谓来,何谓回?”
“无所谓来处。却有必须要回去的地方。醉露书院”夏叹口气,眼见对那个醉鬼是说不了什么话,便转向刘伶的妻子,道:“今日多谢款待,不管是酒还是菜,都美味的很。”说罢,雯夏从手腕上褪下来一个碧玉的镯子,递给刘伶的妻子。“说好了是他请客,我付钱,可惜今天我没带着钱在身上。就用这个镯子抵账好了。”
“不过是自家做的一点东西,哪里值得什么钱。”刘伶的妻子急忙推却,不肯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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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时辰不早了,请娘娘回宫。”
子,那男子便对雯夏跪倒。
.>.“快起来吧,这里人多,若是被人看到了不好,我回去便是。”
回了宫,雯夏心不在焉地将衣服换下来,不知是因为喝刘伶那烈酒喝多了,还是被冷风吹了,雯夏脑子里混混沌沌地,一点也没精神。用来洗脸的水被她撩到了胸前,她都没发觉。
.:L:不停地拽雯夏的袖子,她还是一脸痴呆样儿,根本没意识到屋子里除了她以外的人全部都跪下了。
“你去了哪里?”曹芳脸上带着三分不快,刚才他听说雯夏被太后叫去说教,便急匆匆跑来见雯夏,谁想来了却吃了个闭门羹,说雯夏身体不舒服,已经休息了。
曹芳以为雯夏是受了训心里不高兴,便硬闯了进去,才发现她根本就不在安毓宫里。追问之下,那些婢女不敢隐瞒,才将雯夏过一段时间便会出宫的事情说了出来。
“娘娘,娘娘!”苏曼见雯夏手里抓着还在滴水的布巾站在原地发呆,心里急了,也顾不得规矩不规矩,膝行到雯夏身前,摇晃着雯夏喊着她。
“呃——嗯?”雯夏转了转脑袋,才发现跪了一屋子的人,在转转脑袋,雯夏才看到一脸不快的曹芳。“皇——上。”夏脑袋依然慢了半拍,虽然认出了曹芳,身子却是直挺挺地没有一点行礼地意思,只是上上下下看了曹芳几眼,道:“你怎么来了?”
“是朕在问你!你去了哪里?”曹芳从来没有对雯夏发过脾气,这一次是气极了。本来一片好心跑来安慰她,却被告知雯夏出宫了,这还不算,派了人去找,居然找到天黑才把人找回来。而且一进安毓宫,曹芳便闻到一股浓浓的酒味,雯夏居然是跑出宫去喝酒?这哪里还有半分贵妃的样子?
曹芳想起那些关于雯夏的传言,看来传言不虚,这才是她的真正面目,原来之前她一直在自己面前装样子!还装的那么好!曹芳越想越生气,也不等雯夏回答,便道:“酒好喝么?爱妃?”
“你说呢?”雯夏看着曹芳,冷笑道:“皇上怎么还敢来臣妾这里?我是妲己,我是狐狸精,不应该将我打入冷宫才合适么?”
“什么狐狸精?”曹芳反问道。
“回去问你的母后!”雯夏白了一眼曹芳,理也不理他,径直就想着自己的睡榻走过去。
曹芳上前便拽住雯夏的袖子,道:“你给朕把话说清楚了!”
.=.却没拽住她的人,外衫随着曹芳的一拽,从雯夏身上轻飘飘滑落下来,夏脚步不停,还是向前走去。
.=.但是整个人也有些迷糊了。
外衫被拽下来,雯夏依旧向前走,可是那外衫落在地上,缠住了雯夏地脚,她再走两步,被拌住了步子,直直地便向前摔去。
此刻屋子里地人都跪下来,雯夏身旁没有旁人。曹芳见雯夏摔倒,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要扶,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雯夏直直地便摔在地上。她脑子本就有些迷糊,反应也比平时慢了许多,摔倒的时候都没能伸手撑一下地面,于是摔下来地全部力量就都由身体承担了去。
第一百零九章 醉后吐真言
爱妃!”曹芳见雯夏摔倒了,上前要扶。醉露书院雯夏却已来,一把推开曹芳,冷声道:“我自己起得来,不敢劳烦皇上御手。”
.>.醉意,雯夏将心中积攒的郁闷不快一并发泄了出来。
“到底要我做到什么样的地步才可以?我进宫了,我还不够听话么?到底还要我做什么才算是对的?”雯夏抓着头发,她的发髻松了,随着她脑袋晃来晃去,更多的头发从发髻里散落出来。
.>.一些好酒的毛病,所以在雯夏的安毓宫里,也放着小瓶的美酒。雯夏便顺手抓起身旁矮几上的一瓶,灌了几口。
曹芳见到的雯夏不是冷冰冰的,就是笑语盈盈,他哪里见过雯夏这般发疯的样子?一时连阻拦都忘记了。而安毓宫的其他人,则还是跪在地上,没等到曹芳的许可,没人敢站起来。
“从今以后,我再也不出这安毓宫,你们也谁都别进来!这样行不行?”雯夏笑声,大声道:“小艾,苏曼,去把门关上,从今以后我再也不出这安毓宫宫门一步!也别让任何人进来!我就是孤家寡人,我一个人过!我的生死由我自己,不用你们管!”
在雯夏眼前的已经不是曹芳的身影,在雯夏眼前,司马懿、司马师、司马昭、司马炎、曹爽,还有水锦、郭太后这些人的身影晃来晃去,一时重合在一起,一时又散开了。醉露书院
.=么我的命,要由你们来掌控?我凭什么要听你们的?这一次我就想听自己地!”
.=不少酒,此刻血气上涌,酒意都涌上头顶。雯夏压抑着久了。此刻索性便放纵了自己。
“竹林深处得逍遥,竹林深处……”雯夏迷迷糊糊地重复着。又想起了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时的快乐日子。那时虽然也有小小烦恼,却比现在的日子逍遥了百倍。
“要是竹林里的那个人不讨厌我,就好了。”雯夏眯缝着眼睛,在她的眼前,似乎出现了那个宛如竹子精灵化身的男子——康,“你活地真逍遥,我羡慕你。”夏伸出手,踉跄着向前迈了一步,却被曹芳拽住了。
“这世上,没人能和我一起走。”雯夏伸手点着曹芳的眉心。轻轻描绘着他地眉峰,嘻嘻笑着,道:“就算这么多人,也没有一个可以和我一起走的,不是你,也不是他。”
“爱妃,你醒醒。醉露书院”曹芳还是个十六岁大的孩子,从来都是习惯了别人照顾他。哪儿懂得照顾别人?此刻好不容易才察觉到雯夏状态不对,急忙喝令道:“你们都起来,去请御医。”
“我没病!”雯夏听到“御医”两个字,猛然甩脱了曹芳,站地直直的,刚才在她脸上朦胧的笑都不见了,此刻她的眼神凌厉的可怕。“我没病!”雯夏重复着,道:“一天到晚说我有病,天天要我喝药,反倒是越吃越糟了。哼!还不是怕我身体好了。便愈加不受管束?以为把我弄成这个样子,我就能受你们摆布么?做梦!”
苏曼见雯夏越来越口不择言,对着曹芳什么都说,急了。上前连扶带拽。硬将夏拽到了榻边,“娘娘。你醉了,休息一会儿吧!娘娘,休息一会儿吧。”
“奶妈?”雯夏这回倒是认得人了,但是说出来的话依旧是醉话,却也是埋在心里平时不能说的话:“奶妈,你说我还能再活几年?一年?两年?还是十年,八年?其实你们都知道,我这个药罐子活不了多久的,都在忍着让着我,把我看成是一个半死地人,对么?”
“娘娘,你在胡说什么啊!娘娘一定会长命百岁的!”苏曼恨不得伸手捂住雯夏的嘴巴,让她不要再胡言乱语。
“长命百岁?”雯夏将手中抓着的酒瓶子一下子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长命百岁个头!上辈子我就没长命百岁的命,这辈子还没有!本来想着这辈子好好享受享受过过逍遥日子,还是不得愿!老娘招谁惹谁了,判官那个混蛋王八蛋!看他那张苦瓜脸,像是谁欠了他一百万一样,他上辈子一定是没交好运,看着谁都不顺眼巴不得这世上的人都和他一样倒霉。***,回头我一定告那小子一状,妈的让他死了也不得安生!”
隐藏在雯夏身体里地劣性在酒精的刺激下被彻底解放了出来,她也不管这是什么场合,周围都是什么人,只要心里想到哪个讨厌家伙,便狠狠的骂一顿,连着对方的祖宗三代都不放过。
.:|夏时日很长,从雯夏出生起便跟随在她身旁。虽然雯夏以前和现在有了很大的变化,但就算是从前那个性格暴虐的雯夏,也从来没有过口出粗言的时候。苏曼不敢相信,这些粗鄙的下人才会说的话,居然是从雯夏口中蹦出来的。
曹芳更是吃惊,从小到大生长在皇宫中地他哪里听过这些言语?吃惊之余,亦复骇异。
“娘娘,娘娘!”苏曼也不管什么主仆有分了,伸手便将雯夏那个闯祸的嘴巴捂上了,硬拖着步履不稳的雯夏躺倒。之后“噗通”跪在曹芳身前,道:“皇上,娘娘她今天喝醉了,她的话都是醉话,皇上千万别在意。”
“她——经常喝醉,经常这样?”曹芳有不可置信地眼神看着躺下来还翻来倒去和被子打架地雯夏,脸上一副哭笑不得地样子。难道人喝醉了和清醒的时候居然有那么大地差距?如果是自己喝醉了,会是什么样子?曹芳心里忽然冒出了这个念头。
第一百一十章 猗靡情欢爱
夏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睛,便看到眼前一张放大了无
.=:了个半死。醉露书院
.u.床,这人不至于从高处摔下去,但是睡得正香就被人踢出被窝的感觉可不好。
.:.
曹芳怎么和自己睡在一起?这是雯夏清醒过来以后的第一个念头,接下来的一个动作,便是检查自己的衣服是不是还好端端穿在身上。
还好还好,虽然乱七八糟,但是里衣和中衣还穿的好好地。雯夏稍稍放心了些,看起来曹芳还算是个君子,不会趁人之危做些宵小之事。但是,他怎么会和自己睡在一起呢?难道是自己醉后勾引他来着?
.(这种啃嫩草的事情吧?不会的不会的!
.:.被窝的曹芳扶了起来,苏曼的脸都骇白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醉露书院
曹芳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就被一脚踢醒了,他在地上滚了两圈,脑袋撞了一下,好不容易从晕晕乎乎的状态中醒过来,便又感觉到头部的疼痛。“夏,你!你太过分了!居然敢如此对朕!”曹芳这次连“爱妃”都不喊,直呼雯夏的名字,显然是气极了。
“我怎么了?谁让你睡在我榻上的?”雯夏虽然心里还在嘀咕,嘴上可是不肯吃亏。
“朕是皇上!你是妃!朕为什么不能睡在这里?再说朕也不知道怎么会睡在这里的。”曹芳揉了揉脑袋,带着些许委屈。道:“朕明明记得昨天夜里是回寝宫去休息的。”
“不可能!苏曼,你说,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曹芳一听,翻身站起来,怒气冲冲道:“你居然怀疑朕说谎骗你?”
此刻雯夏也清醒了些,刚开始她只当是和朋友吵架,但是此刻想起来,毕竟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家伙可是皇帝。虽然是没什么权利地皇帝,但他名义上总是君。自己是臣是妾,总不好和他硬碰硬。
“臣妾昨夜酒后失言,皇上见笑了。醉露书院”雯夏微微低头,算是服软认输。
曹芳见雯夏先赔礼,再者他心中也在疑惑为何昨日会在安毓宫中安歇,便不好再追究,气鼓鼓一甩袖子,也不等苏曼给他穿好衣服,就那样衣衫不整迈步就走。
....然喝了这么多酒?不会是酒后真的做了什么过火的事情吧?费劲去想,却只能回想起点滴片段。夏终究是心虚,犹豫半响,还是拉过小艾小声问道:“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郡主昨天出宫了。”小艾犹豫着答道。
“这个我记得,我也记得我喝酒了,回宫以后呢?”雯夏急着问道,她怎么回想,也只能想到自己回宫见到曹芳来找。在以后的事情,留在记忆里的便是光怪陆离支离破碎的画面,根本组不成情节。
“回宫以后郡主又拿了酒喝,喝了不少,还和皇上说了很多话。然后郡主便休息了,可是皇上却拿起酒喝,喝了两壶便醉了,便在安毓宫休息下了。”
头大!头大!雯夏抱着自己的脑袋,曹芳那个小孩子,他还未满十八岁。居然也有样学样去喝酒,喝多了喝醉了还留在自己这里。完了完了,昨天郭太后才找过他,今日再得之她拐带着皇上喝酒。还把皇上灌醉了。这下她地名声可就更糟糕了。狐媚惑主的名声,可就这么牢牢地扣在她头上了。
不就是偶尔醉个酒嘛。怎么也会有这么多事情,现在她是做什么都说不清了。这可真是别人往她头上扣大帽子还不够,她自己还要给自己找麻烦。夏郁闷地揪着自己两偻头发,只觉得心烦。
.:.+些浓,苏曼便往香薰炉中又添了些香料,希望能掩盖住那股酒味儿。
酒味儿没盖住,雯夏倒是先被那袅袅升起地香烟熏地咳嗽起来。“奶妈,快,咳咳,快熄了这东西,我不是说过,我不喜欢这个,尽量别点么?”活在现代的时候,雯夏便受不了香水味儿,到了古代,香薰味儿更没有习惯,她实在不明白,这个味道浓地都有些腻,古人为什么要喜欢。
苏曼急忙灭了香,但是屋子里残存的味道依然不小。香味非但没有盖住酒味儿,反倒是弄得屋子里的气味儿更见难闻。雯夏急忙起身披上衣服,要小艾将所有的窗户门都打开,趁着早晨空气新鲜的时候,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气味儿都吹散。
那边小艾在开门开窗,这边苏曼便在找衣服给雯夏披着。雯夏刚刚起身,她身上穿着只有薄薄一层中衣,苏曼却矫枉过正,给雯夏里三层外三层穿了很多。
安毓宫中在忙活着这些事情,传召雯夏的诏书已经送到了宫门口。说太后要请贵妃和皇后尝尝新制的糕点。
“完了,又要被教育了。”夏仰头望天,她真是比窦娥都冤啊!
.::妆,这么一番忙活下来,又过了一个时辰。虽然雯夏脸上那睡眠不好留下地黑眼圈还是若隐若现,也稍显有些精神不振,但是时间已经拖延的够久,雯夏不去也不行了。
看着铜镜中那个模糊的影子,雯夏无奈地抚摸着自己的脸。这样一副样子,不用说,一看就是勾引皇帝淫乐了整个一晚上,连休息都没顾得上的样子。像她这样把罪证都写在脸上,不用证据就可以认罪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珠胎落谁家
过这回郭太后找雯夏去,既没有像上次那样含沙射影更没有提及昨夜曹爽在安毓宫宿醉的事情,而是拿出了很多精美的小点心给夏吃。醉露书院
那些点心的确是够精致,比起雯夏在现代的时候吃过的“好利来”、“双合成”一点不见逊色,反倒是更见精致。想必皇家的点心,不用考虑成本费有,尽可以费大量的心思金钱时间在上面。
“夏儿来尝尝,这些都是我叫御厨照着宫内秘藏的方子做出来的,平时都尝不到呢!”
郭太后不过三十出头,皮肤身材都保持的很好,在朦胧的灯光下,还能看出她二八年华时候的倩影。夏平素并不是很在意这些精致的吃食,虽然活在现代的时候她很贪嘴,但是回到古代,天天锦衣玉食这么吃,反倒是吃腻了。
安毓宫中平素也会有点点心,不过却与眼前这些有些不同。这些点心不仅仅精致,而且带着鲜花的芬芳,拿近了仔细看,那些糕点上居然还有花纹,刻绘花纹的纹路比头发丝都细,雯夏想像不出在这样酥软的点心上是如何刻花的。若说是用模具弄出来的,这些点心每一块上的花纹都不一样,梅兰竹菊,春夏秋冬,每一块上隐隐便是一副缩微的画卷。醉露书院
难道这么多糕点,便需要这么多模具么?
太奢侈了!
._口中。
那糕点并非方形,而是做成了花蕾的形状,糕点上的颜色也向花蕾一般由淡转浓。夏小口咬下尖端,兰花的香气蔓延在唇齿之间。再咬一口下去。那味道居然变得更加浓郁,而吃掉花蕾的部分,那绿色的做成花托和叶子地部分味道又与上面的不同。
小小一块糕点上居然有这么大的名堂,雯夏是越吃越惊异,这东西是人手做出来的么?
郭太后见雯夏一口一口都吃掉了,笑嘻嘻地又递过一块不一样的,道:“夏儿喜欢吃么?那就多吃几块。我也好久没吃过这东西了,也真难为了那些御厨。居然找得到那秘方,真让他们做了出来。”
.::..丛生,昨夜是曹芳宿醉在安毓宫的日子,今日郭太后便找她来,这绝对不是什么巧合,但是为何郭太后却什么都不提呢?
“宛儿一会儿也会来,你们姐妹两个自入宫来,也没怎么好好说过话。醉露书院这也是我的不是,既然已经是一家人,外面地事情怎么能碍着咱们之间的关系呢?”
郭太后笑语盈盈。随手从身侧地盘子里捡着糕点吃,似乎遇上了很高兴的事情。夏却是越来越疑窦丛生,那糕点虽然好吃,却太甜了些,吃多了不免腻口,雯夏却坐在下首无事可做了。
昨夜虽然宿醉,但是雯夏并没有休息好,人一呆坐着就容易犯困。夏不一会儿就不由自主开始打瞌睡。
就在周公已经向雯夏发出了邀请,雯夏的头已经抬不起来的当口,皇后张宛终于到了。
张宛实在没有皇后的样子,才十六岁的她身量还没长成,在那被凤冠和披风遮掩的只留下半张的脸上,还满是懵懵懂懂的神情。
想那光禄大夫张缉居然舍得将这样的女儿送进宫中,岂不是把好端端地女儿往狼虎窝里送么?也不怕这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吃亏。雯夏暗自摇头,却还是依着宫廷礼节,起身对皇后行礼。
“姐姐请起。”张宛怯怯地扶起屈膝行礼的雯夏。夏的身份背景她自然知道,也知道这皇后一位本来是站在自己对面的这个女子的。夏本就比她大一岁。叫声“姐姐”是自然而然的。
“臣妾不敢当。”夏口中虽然谦虚着,却也顺着张宛这么一扶站起身来。
“宛儿你过来。”郭太后冲张宛招招手,让她坐在自己身侧,叫雯夏坐在了自己的另一侧。
“来。宛儿来尝尝这个。”郭太后从自己身侧地盘子里取了一块糕点来递给张宛。
“多谢母后。”张宛低着头道过谢。拿过来小口吃着。同样是小口吃,雯夏看着张宛吃东西的样子。便比自己淑女了许多。
郭太后对张宛的态度明显比对雯夏的态度好得多,雯夏倒也并不在意。考虑到自己声名不好,而且司马懿又不是曹家的人,却掌管着曹氏大半边的江山,想来这郭太后对自己也不会看着顺眼。
“来,宛儿,再尝尝这个。”郭太后又给张宛拿了一块糕点。
.:是取自她身侧的盘子里,而刚才郭太后给自己吃的糕点——!
.|.子此刻就放在自己身边!
“也许只是顺手,只是顺手罢了。”雯夏开导着自己,郭太后没理由好端端给自己下毒的,自己又没有碍着她什么事情。况且她也没有那胆量毒死自己吧?起码自己也是司马懿的亲曾孙女。
.(.题。刚才只觉得精致繁复的花纹,此刻却变成了狰狞地图画,在雯夏面前张牙舞爪。
“母后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呢!”郭太后笑吟吟地,很是高兴地样子。
张宛睁大了眼睛,一副莫名的样子。
“皇上就要有子嗣了。”郭太后道。
.|..,.u对不可能坏孩子。这后宫里曹芳只有两个老婆,一个是自己,一个就是皇后张宛,不可能是自己,那么就是张宛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福祸本相依
宛儿,你自己恐怕还是不知的,太医已经诊断出你有太后笑吟吟地对张宛说着,有意无意剑回头看了一眼雯夏,似乎带着些得意。醉露书院
.::个消息应该是嫉妒的,但是唯有雯夏自己心里清楚,她压根儿就没想过要留在宫里,又怎么会糊涂到去给曹芳生个孩子?她从现代穿越回来,可不是为了给人生孩子来的。
接下来絮絮叨叨的话,雯夏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着,,她最怀疑的莫过于那盘糕点,到底有没有问题?至于是张宛怀孕也好,是别人怀孕也好,都和雯夏不相关。
但是雯夏那种心不在焉的状态,却让别人看在眼中更觉得像是她在嫉妒。
好不容易盼着郭太后说完了话,她又要留着雯夏和皇后张宛吃饭。夏再也没那耐心等下去了,找个借口说身体不舒服,便先一个人离开了。
吃了那块糕点之后,开始倒是没什么,但是过了一会儿,雯夏便隐隐约约感到肚子开始痛,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有问题,越觉得肚子痛,肚子便越是痛的厉害,到了后来,雯夏也分不清是真的痛还是假的痛,总之是不舒服。
“苏曼,小艾,准备东西,我要出宫。”回到宫内的时候,雯夏的肚子痛已经变成确确实实的,一阵一阵不知源自何处的疼虽然不是很厉害,却也让雯夏额头上一阵阵冒冷汗。
比那痛更加让雯夏害怕的,还是那些她吃下去的东西。醉露书院如果那真的是毒,她会不会就此死掉?
.>.是中毒。怕也不敢说出来,那时候被耽搁地还是她自己。
.==人,蔡文姬的女儿,媚儿的姐姐。上回王弼重病,便是拜她照料,雯夏在司马府中的日子里生了病。也是她来看的。
.<..>
从郭太后那儿离开的时候,雯夏偷偷在掌心里藏了一块糕点。此刻她腹中疼痛愈发厉害,心知不自救是不行了,回宫便要苏曼和小艾准备东西,为她换衣。她马上就要出宫。“宛儿,你自己恐怕还是不知的,太医已经诊断出你有喜了。”郭太后笑吟吟地对张宛说着,有意无意剑回头看了一眼雯夏,似乎带着些得意。
.::个消息应该是嫉妒的,但是唯有雯夏自己心里清楚。她压根儿就没想过要留在宫里,又怎么会糊涂到去给曹芳生个孩子?她从现代穿越回来,可不是为了给人生孩子来的。
接下来絮絮叨叨的话,雯夏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着,,她最怀疑的莫过于那盘糕点,到底有没有问题?至于是张宛怀孕也好,是别人怀孕也好,都和雯夏不相关。醉露书院
但是雯夏那种心不在焉地状态,却让别人看在眼中更觉得像是她在嫉妒。
好不容易盼着郭太后说完了话。她又要留着雯夏和皇后张宛吃饭。夏再也没那耐心等下去了,找个借口说身体不舒服,便先一个人离开了。
吃了那块糕点之后,开始倒是没什么。但是过了一会儿。夏便隐隐约约感到肚子开始痛,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有问题。越觉得肚子痛,肚子便越是痛的厉害,到了后来,雯夏也分不清是真的痛还是假的痛,总之是不舒服。
“苏曼,小艾,准备东西,我要出宫。”
内的时候,雯夏的肚子痛已经变成确确实实的,一阵自何处地疼虽然不是很厉害,却也让雯夏额头上一阵阵冒冷汗。
比那痛更加让雯夏害怕的,还是那些她吃下去的东西。如果那真的是毒,她会不会就此死掉?
.>.是中毒,怕也不敢说出来,那时候被耽搁的还是她自己。
.==人,蔡文姬的女儿,媚儿的姐姐。上回王弼重病,便是拜她照料,雯夏在司马府中地日子里生了病,也是她来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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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郭太后那儿离开的时候,雯夏偷偷在掌心里藏了一块糕点。此刻她腹中疼痛愈发厉害,心知不自救是不行了,回宫便要苏曼和小艾准备东西,为她换衣,她马上就要出宫。“宛儿,你自己恐怕还是不知的,太医已经诊断出你有喜了。”郭太后笑吟吟地对张宛说着,有意无意剑回头看了一眼雯夏,似乎带着些得意。
.::个消息应该是嫉妒的,但是唯有雯夏自己心里清楚,她压根儿就没想过要留在宫里,又怎么会糊涂到去给曹芳生个孩子?她从现代穿越回来,可不是为了给人生孩子来的。
接下来絮絮叨叨的话,雯夏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着,,她最怀疑的莫过于那盘糕点,到底有没有问题?至于是张宛怀孕也好,是别人怀孕也好,都和雯夏不相关。
但是雯夏那种心不在焉的状态,却让别人看在眼中更觉得像是她在嫉妒。
好不容易盼着郭太后说完了话,她又要留着雯夏和皇后张宛吃饭。夏再也没那耐心等下去了,找个借口说身体不舒服,便先一个人离开了。
吃了那块糕点之后,开始倒是没什么,但是过了一会儿,雯夏便隐隐约约感到肚子开始痛,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有问题,越觉得肚子痛,肚子便越是痛的厉害,到了后来,雯夏也分不清是真的痛还是假的痛,总之是不舒服。
“苏曼,小艾,准备东西,我要出宫。”回到宫内的时候,雯夏的肚子痛已经变成确确实实的,一阵一阵不知源自何处的疼虽然不是很厉害,却也让雯夏额头上一阵阵冒冷汗。
比那痛更加让雯夏害怕的,还是那些她吃下去的东西。如果那真的是毒,她会不会就此死掉?
.>.是中毒,怕也不敢说出来,那时候被耽搁的还是她自己。
.==人,蔡文姬的女儿,媚儿的姐姐。上回王弼重病,便是拜她照料,雯夏在司马府中的日子里生了病,也是她来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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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郭太后那儿离开的时候,雯夏偷偷在掌心里藏了一块糕点。此刻她腹中疼痛愈发厉害,心知不自救是不行了,回宫便要苏曼和小艾准备东西,为她换衣,她马上就要出宫。
第一百一十三章 明枪与暗箭
姐姐也被人——下过这种药?”雯夏结结巴巴地问道不敢相信,以董夫人的医术,怎么还有人敢对她下药?
薰夫人抬头望着窗外,悠悠道:“那时我只有十六岁,才嫁给司马大人。醉露书院那时候夫人给了我一杯酒,我喝过后肚子便痛,痛了一夜才好。”
“但是,但是姐姐医术这么厉害,怎么还敢对你下药?”
薰夫人笑了,道:“那时候我才是个小丫头,懂得什么啊?这医术也是在后来断断续续学的,所学不精,没办法解你的毒。”说到后来,薰夫人的语调低了下去,似乎有些内疚。
“没关系。”夏无所谓地笑了笑,站起身道:“这总比是毒药,毒死了我强。”
薰夫人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雯夏,在她知道了真相后,为何还能如此平静地接受?当初自己接受这个现实也花了好大的功夫,最后才明白已经发生的无可改变,性子也慢慢被磨砺地平稳了。但是眼前的女孩子为何却能如此平静地接受这个现实,难道她一点都不在乎么?
说雯夏不在乎是不可能的,虽然她不想生孩子,觉得女人存在的意义不是为了传宗接代。醉露书院但是不想和不能是两回事,初听董夫人如此说,夏还是感到震惊的,可是那震惊来得快去的也快。
作为现代女性,雯夏对于女子不能生育看的当然没有古代的女子那样重。
况且心无所属,又何来后代一说?雯夏现在身不能自由,她唯一盼望的就是能离开这个牢笼,能寻到自己的一片天空。至于爱情,她不敢指望。
.L弱。如果真地生个孩子,说不定怀孕的时候小命就不保了。生孩子那样九死一生的事情,我才不要做,这样不也很好么?”
老天便是如此的公平,让在现代长大的她回到古代,让一个本已经死去的躯体复活,便也夺去了她留下属于她自己血脉的机会,让她一个人来。便也一个人去。
薰夫人却一把将雯夏搂了起来,“夏儿。若是伤心就哭出来吧,别憋着,别委屈自己强颜欢笑。醉露书院”
薰夫人的怀抱是温暖柔软地,雯夏被她搂着,安静地说道:“眼泪又有什么用?如果眼泪能挽回什么,那姐姐为何不哭呢?”
“我本来也是无奈之下才嫁的。”董夫人道。
“那我也一样。”夏挑眉一笑,将胳膊伸到董夫人面前,道:“姐姐,我肚子已经不痛了,但是扎在我胳膊上地针很痛。可不可以拔下来?”
薰夫人看着雯夏皱着眉头喊疼,一边还偷偷吐着舌头,也被她惹笑了,急忙将那些银针一根根拔下来,道:“那东西伤神的很,我给你开几幅药,养养身子。”
“姐姐。”夏缠上薰夫人的胳膊,可怜兮兮地道:“又是苦苦的那种?有没有甜甜的药啊?如果能甜甜的。我一定喝。”
“甜甜的?良药苦口啊!真拿你没办法。”董夫人无奈地摇摇头,道:“好吧,我尽量开的不那么难喝。”
“嗯!”雯夏兴高采烈地点头,扑上去围着董夫人转圈,“姐姐真是好人。”
回到安毓宫中,雯夏真正静下来的时候,伤心难过才接踵而来。雯夏不愿意自己伤心还带着旁人跟着难过,所以在董夫人面前,都没有显露过自己的伤心,但是真正一个人了。面对着这个问题地时候,她还是忍不住落下两滴泪。
就算想的再明白再清楚,可是这个事实依旧是让人揪心让人痛的。夏不知道这药究竟有多大的功效,是不是真的会让人一辈子都没法怀孕生子。但是若薰夫人所言不虚。夏觉得自己这辈子能拥有自己孩子的机会微乎其微了。
人活在世界上。总是想要留下些什么的,而拥有自己血脉的女子便是自己留在世上最大地证明。
郭太后真下的狠手。她定是看到雯夏和曹芳走的过近,而皇后张宛却已经怀了孩子。郭太后一定是害怕雯夏也怀了曹芳的孩子。若是那样,司马氏权倾朝野,皇后不仅腹中胎儿难保,说不定连后位都要让出来给夏。
比较起来,郭太后自然是愿意张宛坐在皇后位子上,起码张宛当皇后比夏当皇后好过一万倍。因为夏姓司马,而张宛不姓。
为了以防万一一劳永逸,郭太后便下了狠手,让雯夏就算和曹芳走的再近,也是永远不可能怀上曹芳的子嗣。大事郭太后怕是也没想到曹芳和夏私下定下的那君子协定,她更是没想到雯夏压根儿就对后位不感兴趣。
误会之下,郭太后实行了自己认为妥当的办法,却让本就无心争宠的夏受了伤害。
.|.这宫门,便是身不由己。
她终究还是被那明枪暗箭算计了。
曹芳啊曹芳,虽然你无心害我,我却终究是因你而受伤了。雯夏想起那个还带着稚气的大男孩,不知应该恨他还是可怜他,虽然身份尊贵,却连自己地生活都无法主宰,这样看起来,曹芳其实与自己也是一般,都是身不由自在皇宫这个大漩涡里被拨弄着无力转圈,最后终将被吞噬的人。
._睛也会少一些了吧?那样算不算是因祸得福?
第一百一十四章 冤债皆有主
有些情况下,比如身在皇宫,并不是想要远离是非就 的。醉露书院 夏自以为自己看的透彻,能跳出这个框,但也是在付出代价之 后,才明白了这便是这个世界的规则,没有人可以例外。
坏事情总比好事情传的快传的广,雯夏这边被下了药没两天,水锦便入宫来探望她。
. ; .
想要杀她的,虽然现在情势有变,雯夏却也不敢保证水锦不会再怀着从前的念头。
水锦见了雯夏,也要跪下行礼。雯夏看着昔日的对手跪在自己面 前,虽然明知对方心中定然是不服的,可也觉得很是解气。
心底防备着,面子上却要做足了。雯夏抬手扶起水锦,心中感叹自己原来也会有不得把生活当作演戏来做,更没想到自己这么会演戏,面对讨厌的人的时候,居然还可以笑出来。
水锦借着雯夏扶起自己的当口,将一个冰冷的小东西塞进了雯夏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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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老爷听说你受委屈了,是么?”水锦紧贴着雯夏,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这么简单的法子就让你中招了,你现在这个样子,可不像从前作为我对手的人啊!”
“你说什么?”雯夏松开水锦的手,用丝帕擦了擦刚才抚过水锦的手掌,冷笑道:“我中什么招数?倒是母亲要防备着才好,我听说府里又进了一批新的舞女,年纪轻身段好,舞又跳得好。醉露书院”
水锦不紧不慢将裙摆上的褶皱抚平。道:“是老爷让我来的,老爷怕娘娘身子不好,让我进宫来看看你,顺便给你送些药材来。老爷说 了,宫中的药材虽然好,却不一定有家里配出来地合娘娘的病。”
又是药又是药!雯夏看到这些来自司马府的药便讨厌,她是不得不吃这些东西,却又是厌恶到了极点。这些东西成了束缚她的绳索。没有了不行,但是若一直吃下去。却只有越来越依赖,最后还是离不开。
. = . | 成瘾的效果与罂粟极为相似,想来也是近似的东西。醉露书院
“除了这个,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我累得很,想休息。”雯夏实在不愿意看到这个颜面如花却心肠狠毒的女人,她心中已经够烦了,实在不想再应付水锦,便下了逐客令。
“娘娘别急。”水锦却不走,不仅不走。反倒笑语盈盈走进了 夏,握住她地一只手,另一只手便迅速搭上了雯夏的手腕。
水锦地速度非常快,雯夏一惊,手腕已经被水锦按住了,半边肩膀顿时都麻了,使不上力气。“你干嘛?”雯夏不敢相信水锦在皇宫之中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地下就敢对她不利。
“娘娘身上的余毒已经散了,好高明的医术啊!可惜再高明。却医不好娘娘受损的身子了。”水锦带着恶毒的笑在雯夏耳旁轻声说着,手已经松开了雯夏的手腕。
. = 知道了?”
“娘娘那日急匆匆地去寻董夫人帮助,这么大的事情,老爷怎么会不知道呢?”水锦依旧是柔声软语慢慢说着话,还回手理了理插在自己鬓边的发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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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要娘娘多加小心。”水锦答道。
“除了这个就没别的?”雯夏虽然早已明白司马炎对自己地女儿是利用多于关心,但是当他得之自己的女儿被人下了药,被人伤害的时 候。怎么还会无动于衷?就算出于利益的考虑,一个不会生孩子的贵妃放在宫中,也实在没有太大的前景啊!
“还有那个,不是已经交给郡主了么?”水锦用眼神示意着初见面就塞给雯夏的东西。那东西 夏一只抓着。此刻听水锦提及,她拿起细看。那是个 豆红的小瓷盒子,就像是雯夏用来盛放胭脂地盒子,只是体积却小得多,只比玻璃弹珠大一圈。
水锦压低了声音,慢慢地道:“皇后就算是已经怀了身孕,又能如何?只要让她闻一闻,或是吃下一点点,她腹中的那个就已经是死人 了。郡主只要将这个往皇后的衣服上也好房间里也好稍稍洒一点,就会起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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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锦将那盒子放回雯夏手中,按着雯夏的手将那个盒子抓牢,柔声笑道:“娘娘,这么惊慌可不像是你啊!从前你不是杀人都不扎眼的 么?就把那时的气势拿出来。”
因为别人伤害了自己,所以便要去伤害别人,这种逻辑在水锦和司马炎眼中看来再正常不过。但是 夏的脑子可不会一下子转到和他们一样,虽然雯夏明白自己不可能在这宫中独善其身,虽然被人下了药,但是 夏还没想到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给皇后张宛下药。
这药能让张宛腹中的胎儿未出娘胎便殒命,让张宛的十月怀胎只能绣篮打水一场空。但是 夏想到害自己的是郭太后,不是张宛。虽然太后做出这个决定,大部分是因为张宛地关系,可雯夏也不能将自己的不满全都转嫁到张宛头上,去伤害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还未曾出世的胎儿身上。 冤有头债有主,就算是想要报仇,也不能不管对象吧?
第一百一十五章 最怕千足虫
我怎么做,我自己来选择,用不着你教!”雯夏看了的小瓷盒子,松开手,将那东西又塞给水锦。醉露书院“你不是心心念念地就是要我死么?怎么这会儿又会有这般好心来帮忙?哼——”雯夏绕开水锦向前走了两步,道:“焉知你这会不会又是什么阴谋,这东西既然有如此大的作用,我自己又怎么会安然无事?”
“可惜,娘娘腹中没有骨肉,拿着那东西又能如何?”水锦走到雯夏背后,低声道:“说实话,雯夏,知道你中毒的时候,我可有多么高兴?可惜现在的你不同于以往的你。你的生死荣辱,都关系着老爷的地位荣誉,所以我只能选择帮你一点忙。”
“多谢好心了,可惜我从来不与虎谋皮。”
屋子里还有人,虽然那些婢女都推到角落里去了,但是雯夏和水锦依然是压低了声音说话,除了她们二人,旁人是不会听到她们在说什么的,只能看到水锦和雯夏亲亲热热地贴在一起,脸上带笑,似乎是在说什么高兴的事情。
“那,娘娘想不想知道,怎样才能牢牢掌住一个男人的心呢?”水锦将夏头上的一枚翠玉发簪拔出来,换了个角度又插回雯夏发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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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锦打量着雯夏,笑道:“娘娘好歹也是贵妃,应该要注意些自己的仪容才是,还是说,这样比较简单,皇上动手解开的时候会比较方便呢?”水锦说着。醉露书院手已经从夏的发鬓移动到雯夏的脸上,“好细嫩的皮肤。”水锦感叹着,道:“不施脂粉就已经这样美,如果细心装饰以后,想来这天下就没有女子能比得过娘娘了。”
.;想做什么!”
“皇上很喜欢娘娘吧?”水锦竟然是丝毫不在意雯夏对她明显的厌恶和躲避,脸上还是那种甜美娇媚的笑容。说话时还是勾魂般的声音:“可是男人的心是很容易变的,高高在上的男人更是如此。雯夏。你要怎么办呢?”
“哼,有时间关心我,还不如多想想你自己。”若说雯夏原来对水锦的感觉还停留在永嘉郡主地描述中,此刻雯夏是实实在在有些讨厌这个女子了。“你是一日日的老了,终不能永远这么漂亮吧?”
说一个女人老,尤其是说一个漂亮地女人老,实在是一种很残忍的话。况且水锦也不过三十岁左右,正是作为一个女人最有魅力的时刻。若是年岁小的,虽然容貌上可能漂亮,却带着青涩。若是年纪再大些,身段面孔总不免走形变样。水锦这个样子的确是极美,对男人极有诱惑力的,但是雯夏便偏偏要说她老,专门气她。
“如果你不是嫉妒我比你漂亮,当初又干嘛要想尽办法杀我?”雯夏咯咯笑了起来。
水锦脸上的笑容在一瞬间消散了,代之以狠历的模样,雯夏也不见她如何动作。醉露书院便觉得自己的下巴被水锦捏住,被她强迫着仰起脸。“对,就是这张脸,就是这个模样,和你娘一模一样,让老爷每次看到你,就想起那个女人!让老爷永远都没法忘记那个女人!已经十年了,老爷居然还对她念念不忘!”水锦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说道:“所以我要毁了这张脸,让老爷永远也想不起那个女人来!”
“你放开我!”水锦忽然爆发的样子让雯夏猝不及防。她也没想到水锦居然赶在皇宫之中,众目睽睽之下就对她动粗。水锦会武功,手劲不小,雯夏却是个天生地虚弱身体。哪里能拗得过她的力气。挣扎了几下也没能挣脱水锦的手。
“娘娘,有个小虫爬进你
了。我帮你抓出来。
”卡主雯夏下颚的手松开了,不过一秒钟的功夫,水锦又变换了态度,仍旧是笑语盈盈柔声软语,她伸出手给雯夏看,在她的两指间居然还真夹着一只不小的蜈蚣。那蜈蚣没死绝,还在她指间卷曲挣扎。
.:.虽然是一流的建筑,但古代的屋子毕竟比不上现代的高楼大厦,宫内的虫子还不少,常常可以看到很多脚的千足虫顺着墙角爬动。雯夏虽然想了不少办法,却依旧是没法根绝。夏最怕自己晚上睡觉的时候会有虫子爬到她被窝里,所以每晚睡觉必在睡榻周围洒一圈石灰硫磺驱虫。
.:.两指端的那只蜷曲着身体挣扎的虫子,还是骇地后退了两步,“扔出去扔出去!”雯夏无暇顾及如何遮掩自己地惧怕,连连挥着手,道:“快点扔出去!”
侍立在旁的婢女们一直低着头,并没有看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到夏惊叫,抬起头便看到了水锦抓着虫子的一景。雯夏怕虫子,这是安宫中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如果真有虫子爬进了她地脖子,她喊地如此惊天动地也不为过。
“娘娘别怕。”水锦慵懒地笑了笑,伸指一弹,那蜈蚣穿越了半个宫殿,从半开的宫门口飞到了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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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别怕,没有了。”水锦很体贴地伸手为雯夏轻扫了两下后背,以让她放心,又道:“我倒是有个驱虫的方子,只要包了药草放在屋子四角,这些东西就不敢再进来了,回去后我马上派人给娘娘送来。”
确定了身上没有了虫子,雯夏又想起水锦刚才的举动,冷笑一声,道:“你不给我送毒药来,我就谢天谢地了。”
水锦柔声笑着,盈盈一拜,道:“娘娘好生休息,妾身告退了。”
.:|亲回去代我向爹问好,说雯夏在这里一切都好,请他不必挂怀。”
水锦起身之际又不着痕迹地将那小瓷盒子塞回雯夏手里,“雯夏,你现在的成败可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成败,况且你也不想就这样被深埋在这里,永远都没有出头之日吧?”
第一百一十六章 仇恨与报复
“娘娘,娘娘?”
“嗯。”
“娘娘,已经晚上了,要吃点东西么?”
“嗯,啊?已经晚上了?”雯夏从神游物外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抬头四处看看,天空已经暗了下来,宫内几处偏僻的角落已经被黑暗覆盖。
自从水锦离开,雯夏就对着那小瓷盒子开始发呆,她开始对自己原先持有的观点产生了怀疑,却终究是没办法下决心也做个心狠手辣的女子,对同样身为女子的张宛下毒手。
雯夏自问不是什么悲天悯人的圣人,不会做那种想以一己之力来感化天下人的傻事。但是要她下手去害别人,雯夏终究是没那个狠心。她不是永嘉郡主,永嘉郡主可以视人命如草芥,但是她不行,况且害她给她下药的是郭太后,又不是张宛,为什么自己却要对张宛下手?
可是如果依然这样过下去,她一定会被连骨头都不吐地吃光。
天黑了,宫外的灯一盏一盏被点燃,雯夏身旁也已经有两盏宫灯被点亮了。
雯夏看着那两盏宫灯发出的光亮,那是两盏铜灯,打造成鱼的造型,宫灯通体鎏金,造型非常美,整条鱼呈环绕型,鱼嘴大张,对准了安置在鱼尾上的灯座。当灯点燃的时候,大张的鱼嘴便将燃灯产生的油烟全部吸收进去,不会对宫内的空气造成污染。
铜鱼灯地造型虽然与那盏赫赫有名的长信宫灯不同。但是结构却是一样。雯夏原先只在博物馆隔着厚厚的玻璃见过长信宫灯,对那盏灯的印象非常深刻。没想到回到了古代,与长信宫内造型类似的宫灯居然便了自己的眼前物。
“如果拿回现代去卖掉,一定够我一辈子吃穿不愁了。”雯夏盯着那宫灯,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么个念头,“呵呵。这宫内有这么多好东西,随便拿上几样弄回现代去,就是价值千万美元啊!那时候真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坐着吃这辈子也不会山空了。”
雯夏继续漫无边际地想象着,“如果真有那个时候。忽然冒出来地收藏界奇人雯夏一定会让整个世界都震惊吧?然后自己就可以给这些东西编一个完美的来历,比如祖传之物,或是自己在无意中从垃圾堆里挖出来的。”
“只可惜回不去!”
忽然冒出的念头被无可抗辩的现实又打压了回去,雯夏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看那灯,虽然经过一千多年以后。这东西可能价值千万,但是现在,那也只是一盏宫灯而已。这就像是一个人虽然口袋里装着可能富可敌国地宝物,但是身在闹饥荒的地方,一连三天没吃东西,拥有再多的财宝,也比不上一张大饼来的现实。
雯夏也只能盯着这些东西臆想着自己的财富,然后还得回来面对现状。
“娘娘想吃点什么么?”小艾见雯夏答应了一声。便又是半天没动静,只好再问了一遍。
雯夏摇摇头。“我没胃口,不用吃了。”心情不好,哪儿来的胃口吃东西?
“太后给娘娘送来一盒糕点,娘娘要不要试试?”
糕点?雯夏猛然瞪大了眼睛,郭太后怕一次药量不够。还要对她再来一次么?下毒都这样一茬接一茬。郭太后还真把她当傻子了?
“不对。”雯夏想了想,摇了摇头。上次她急匆匆跑出去找人救命,这宫中处处是眼线,郭太后没理由不知道她出去地事情。那郭太后也应该能猜的到雯夏定然是发觉了什么,她怎么这次还会用同样的东西来对付她?
那么这一次仅仅是为了表示关心的馈赠么?
雯夏虽然不笨,但是她性格本来就有些粗枝大叶,把她扔在这种处处都需要动心眼的地方,对她简直就是折磨。
“拿着那盒糕点,我们去见皇后。”雯夏的唇角弯了弯,猜不透就不去猜,反正郭太后以后再给她吃什么东西,她便原样不动都去送给张宛,如果那东西真的有害,郭太后一定会阻止,如果那东西无害,雯夏还可以顺便表示一下自己的好心。
对那个在自己眼中还是孩子地张宛动心眼,雯夏心中也还是有些愧疚的,可这样总比让自己中招强。雯夏和自己斗争了一天,也没能下决心用水锦送进来地东西去害张宛,不过小小地利用一下她,总可以的吧?
起身离开的时候,雯夏鬼使神差般,将那豇豆红的小瓷盒子收入怀中。
“姐姐太客气了,还跑了这么远来,其实母后也给我送来一份呢!”
张宛刚开始见到雯夏,还有些拘谨,但是随着两人之间谈话的深入,雯夏那随随便便地轻松性格很快就让两人之间地隔阂消除了。雯夏猜测张宛呆在宫中也是无聊,她又不能如自己一般如此自在,什么时候想出宫就出宫,所以能看到自己来陪她聊聊天打发时间,很是高兴吧?
张宛越是纯真可爱,雯夏就越觉得自己是大灰狼。
“天黑了,姐姐要走了么?”当雯夏要告辞的时候,张宛居然对她有些依依不舍起来,“姐姐明天还会来么?”
“当然,如果皇后想找我,也可以去安毓宫啊!我教你怎么跳格子打珠子。”
“好好!”张宛居然高兴地跳起来,宛然就是个邻家小妹妹地样子。
那张缉究竟是怎么想的,就不怕自己的女儿被人算计了?
不过想想自己,司马炎又何尝考虑过将女儿送入宫内,自己会面对着如何的龙潭虎穴?
回到安毓宫的时候,雯夏万万没想到郭太后居然正襟危坐在宫内,静静等待着自己。
“母后。”雯夏硬着头皮走上前去,不情不愿正欲施礼,却见太后挥手命所有人都退下,然后站起身对着自己一躬身,拜了下去。
“呃?”雯夏愣了足足有半响,太后好端端给她跪下了?太后想做什么?
“哀家是来求你的。”郭太后一拜之后,神态自若地起身走到雯夏面前,盯着她的双眼,道:“哀家知道你恨,但是求你别动宛儿,她肚子里有皇上的骨血。”
“那我呢?”雯夏冷哼一声,道:“因为她怀孕了,所以我就必须永远失去这种机会么?母后,你也是女人,作为一个女人,你应该知道这对于我意味着什么。”
“哀家不得不下药。”郭太后一点也没有对自己做过的事情表示反悔,“你不能有皇上的孩子。”
“太后,你知道么?就算是怀孕了,也不一定能将孩子生下来;就算是生下来了,也不一定是活的;就算是活的,也不一定是男孩儿。”雯夏冷静地说道:“就是因为她怀孕了,太后就给我下毒,不怕早了些么?”
郭太后虽然脸上没什么异样,但是雯夏察觉到她的气息变得有些急促了。“你想要什么,哀家都答应你,只要你不去动宛儿。”
“太后你又给得起什么?”雯夏冷笑道:“这所有的一切,还不都是大将军的意思?大将军怕皇上喜欢我而冷落了皇后,怕我会生下皇子,所以就让太后做这些事情。太后手里又有什么是给的出的?我想要的东西,你给不起!”雯夏轻舒了一口气,继续道:“我真不明白,反正皇上是不可能有权利的,这朝政掌握在大将军手上,就真的比掌握在司马氏手上要好么?太后为什么要如此偏向大将军?”
郭太后站着不动,不过她的耳饰发簪却在轻轻晃动,显然是她的身体在微微颤动。
“我是明知故问了。”雯夏苦笑一声,道:“大将军无论如何也是曹氏一族的,就算是他日后真的夺了权坐上这皇位,天下算来还是掌握在曹氏后人手上。但若是大将军失利,这天下可就要更名改姓了。”
“皇妃也知道这个道理。”太后盯着雯夏,道:“如果你想要伤害张宛,哀家绝对不放过你!别忘了,这是在后宫,哀家还是可以做一些事情的。”
第一百一十七章 对错一瞬间
雯夏对于郭太后的威胁毫不在意,她只轻蔑地一笑,道:“软的不行就来硬的?雯夏是个怕威胁的人么?我说过,我要的东西你给不起。不过,有一样东西,想来太后还是做得到的。”雯夏顿了下来,转头打量着四周,又看了看郭太后。
“你我之间的话,绝对不会再有第三人听去,你可以放
“好。”雯夏点点头,道:“我要你送我出去,离开洛阳。我要更名改姓,司马雯夏就永远不存在了。”
郭太后本料想着雯夏会要地位,或是要名誉,或是要别的什么,却万万没料到她会提出这样的条件,惊讶之余,更是疑惑,难道雯夏什么都不想要么?她吃了亏,却甘心情愿就这么离开?
“怎么?你办不到?”雯夏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笑道:“如果我还留在宫里,我不敢保证以后我会做出什么事情,如果我离开了,你不也永远放心了?”
“哀家不明白----”郭太后看着雯夏,她不明白,也不放心,生恐雯夏是在计算真什么事情,只有问明白了,她才能放心些。
“你真的想知道?”雯夏咧开嘴,放肆地笑着,道:“我怕就算我说出来,太后也不会明白的。好吧,既然太后想听,我就说。”
雯夏将手腕上的玉镯,头上的发簪一一拔下来。将头发解开,让头发披散下来,“太后,你这一路是踩着多少人地鲜血才走过来的?坐上如今的地位,你的脚下有多少人的尸体?可是现在你过的快乐么?你满足么?我不愿意在将来回首地时候也看到自己的来路上满是鲜血和尸体,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双手沾满了罪恶。
我了解自己的身体。也许根本就活不了太久,为了自己不想要的东西走这样一条路,实在不值得。”雯夏松开手,那些玉镯发簪便纷纷落在地上,地上铺了毡子。那些东西不至于摔碎,却也四下散落。
“这天下今天是这个主人,明天也许就换了别地主人。为了那个皇位,你争我夺你死我活,其实手握无限江山的感觉,真的有那么好么?坐拥天下不如潇洒一生。
你为了权利。我只为了自己能活的好,但是我不敢保证在这宫里继续呆下去,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所以还是干脆离开的好。”
“那,你也不要你爹了?”大概是雯夏的话语太与众不同了些,太后过了半响,才莫名其妙地问出这么一句。
雯夏拢了拢头发,笑道:“他既然没有把我当女儿看。我又何必把他当爹看?太后,雯夏的要求并不算过分吧?你能做到么?”
“这事需要好好安排。从长计议。”郭太后已经恢复了冷静,细细分析着,道:“你是贵妃,不可能好端端就从宫中消失不见,总要有个万全之策。让人不会起疑。”
“好。既然你答应了,我等着。”雯夏伸出了手。郭太后犹豫一下,也伸出手,双掌互击,这两个在后宫中地位遵从无比的女子,心中各怀着不同的目的,达成了一致。
“哀家给你下毒的事情,你便不再追究了?”郭太后依然不放心这件事。
雯夏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本来我是恨的,不过以我的身体,生个孩子也许会要了我地命。你下不下毒,对我也没有多大的影响。”
郭太后走了,雯夏才用微微颤抖地手指,将怀中的那个豇豆红色小瓷盒取出来。谁都不知道,刚才她一直是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其实内心里有多焦虑。如果郭太后不答应,反倒是将她这番言论散播出去,到那时候惹的麻烦就不知会有多大,恐怕雯夏自己都会彻底失去最后的自由。
看着那个遍布自己冷汗地小瓷盒子,雯夏微微叹了一口气。刚才和张宛在一起地时候,她居然动过心思要将这个盒子打开,将其中的粉末洒在张宛身上。她不仅动心思了,还不止一次伸手入怀捏着这个盒子,甚至将盒子打开。
那一瞬间如果稍有动摇,雯夏相信自己就真地会那样做,好在没有。也正是因为如此,雯夏才会如此坚定地想郭太后提出那样的请求。雯夏比谁都清楚,她刚才所言并非恐吓之语,如果真的再在这里呆下去,她很有可能也会变成个心狠手辣的女子。
环境对人的塑造能力是很强的,如果日日生活在这样一个不动心机就活不下去的地方,雯夏觉得自己很快就会失去自我,失去她从前的追求和理想,那是她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坐拥天下不如潇洒一生。
人的一生是有限的,尤其是雯夏现在这副身子骨,她怕自己连十年都活不了。与其用如此有限的时间去投入一项非常消磨人生而且毫无意义的活动,不如解放自己,去体验人生的乐趣,过一种更加贴近生命本质的生活。
那是雯夏一直以来非常向往的,她怕现在的环境会将她的愿望一点一点蚕食到无影无踪,与其消极地等待着,不如自己找出方法。
向郭太后提出这样的要求是一种冒险,但是雯夏现在的生活何尝不是在冒险?同样是冒险,不如选一条对自己比较有利的路。
在这样时时都需要做出选择的环境里,雯夏不敢保证在哪一个瞬间自己就会做出那种伤害别人的选择,如果无法控制自己,不如远离这里,远离这个满是诱惑也满是凶险的环境。
第一百一十八章 起落终不见
这件事情雯夏自然不会再和第三者谈起,一切便也同从前一样。
只是雯夏没想到,不过顺口一说,张宛居然便在第二日来拜访她。以张宛皇后的身份,她是不该如此随便来到后妃的宫中的,多多少少总要提前通报一声才算。但是张宛却不管,一心只挂念着昨日雯夏没有和她讲完的小故事。
雯夏昨天心里那么乱,手一直摸着那个装药的小盒子同自己做心里斗争,哪里还记得讲了什么故事给张宛听?但是看着张宛一双期待的眼睛,雯夏有些愧疚,只好道:“昨天讲到哪里了?皇后给我起个头,我接着来讲。”
“是说那个徒弟过儿把他很漂亮的师父气走啦!”
“哦,对对。”雯夏这才想起来,自己昨天随口应付,居然就把神雕侠侣的故事给搬了出来。因为这个故事雯夏读得最熟悉,也最喜欢,当时脑子里被毒药的事情塞得满满地,唯一能想起来的便是这个故事。可是那故事这么长,要讲完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恩,很漂亮的师父走了以后,过儿就到处去找她的师父。”雯夏一面想着,一面讲。
“他的师父为什么生气,昨天还没有说呢!”抛开了皇后的身份和那一身压着人抬不起头的装饰,张宛还真是个纯真的小女孩儿,有着任何一个少女地幻想和青涩。这样的一个人居然就要当娘。雯夏实在想象不出会是什么样子。她能保护好自己和自己的孩子么?
在这个寻不到温暖的后宫里,张宛的纯真又能保持到何时?
雯夏心中微微叹息着,口上却没停:“因为很漂亮的师父喜欢他啊,但是过儿很笨,没有发觉。”
“那以后呢?最后他们能不能在一起?”张宛就和任何这个年龄段心急地少女一般,故事还没开始。就想要知道最后的结局。其实故事和人生一样,哪里有什么真正的结局?不过是看故事的人心中期盼着结局,心中便把那当成了结束。白雪公主可能会老,王子可能会变心,不管是故事里还是故事外。永远不会有美满无缺的结束。
“会,但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后了。”雯夏不知为何,说到这里地时候,自己却莫名地感伤起来,杨过等小龙女能等十六年而始终如一,那么自己呢?雯夏不指望十六年那么远。但是也希望在这茫茫红尘之中,能有一个人等着自己,为自己点亮一盏回家的灯。
这个愿望一直埋藏在她的心里,雯夏自己都不敢奢望,但是在和郭太后谈话之后,这个隐秘的念头又从雯夏内心深处浮了出来。“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雯夏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便开始对张宛讲那个爱情的传奇。
和郭太后地条件是谈妥了,雯夏却没想到郭太后动手居然如此之快。连一声招呼都没打,等到有一天雯夏从梦中醒来的时候。便发现自己已经身在宫外了。
犹自有些迷糊的雯夏尚且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记得自己昨夜很是困乏,很早便休息了,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身处在摇晃的马车之中。
未曾有过道别。甚至连任何安排都没有做过。雯夏就这么在黎明未临黑暗最盛的时候,坐着一辆普通的马车离开了皇宫。
她对张宛讲的那个故事。方才讲到一半而已啊!剩下地一半故事,恐怕是永远都不会有机会说给张宛听了,也不知她会不会总是挂念着。
醒来之后,雯夏撩起车帘,看到那驾车车夫的背影,忽然觉得眼熟之极。
“你是谁?”雯夏问道。
那车夫侧过脸来,微微低下头,他地侧脸上有一道显眼的伤疤,横贯了半张脸颊,破坏了那张脸的冷峻容貌。
“微生亦?我不是叫你走了么?”因那道伤疤太明显了,虽然只是侧脸,雯夏也认出了他。乍然见到旧识,雯夏吃了一惊,当日她入宫之前,不就已经让微生亦离开么?此刻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微生亦尚未报答过郡主和先夫人的恩德,如何能离开。”微生亦的回答依旧像从前一样简单扼要。
“那你一直没离开过洛阳?为什么你会在这里?谁找你来地?谁送我上这辆马车地?我们这是要去哪里?”雯夏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一连串不停地问了出来,问罢了,雯夏才发现自己的问题太多了,忙又补充一句:“你慢慢说,不着急。”
“是。”微生亦转过头看着前方专心致志地驾车,道:“郡主现在已经身在洛阳城外了,当日郡主入宫之后,微生亦想着还要报答恩情,便违背了郡主的命令,将玉佩送给钟繁大人后又折返回来。
宫禁森严,微生亦无法进去,只能在宫墙外等着。有一日有人来找到微生亦,说郡主想要离开,让我帮忙,又给了我一笔钱让我置办马车干粮。
微生亦开始不信那人,但是那人拿来了郡主亲手所书的命令,微生亦便照着郡主所写去准备,在今夜等在宫外,果然接到了郡主。当时郡主遮着脸,小人虽然看不到郡主的容貌,还是从气味辨出了郡主,便依着郡主那日在字条上所书,以令牌调开城门,一路将郡主带了出来。”
“见鬼的字条!”雯夏暗自嘀咕一声,她虽然也是大学生,但是这古代的繁体字她是认都认不全的,更别提写。况且从前永嘉郡主写了一手好字,雯夏怎能在几月间学的像样?微生亦认出那字条上的笔迹是永嘉的,雯夏却完全可以肯定那字条绝对不是自己写的。至于永嘉,她已经死了那么久,魂魄消散也有一段日子,更不可能写什么字条,也不大可能未卜先知早早留下字条。
雯夏猜测,九成九那字条是郭太后找人冒充永嘉的笔迹所写。雯夏只是奇怪,她当日已经表态要离开,郭太后做这些事情为何要瞒着她?连送她出宫的时间都不告诉她,难道怕她临阵反悔么?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天高任鸟飞
郭太后的心思,还真是有些让人难以捉摸。雯夏试着将自己放在她的位置上,却仍旧是捉摸不透她的想法,便也作罢。
马车在黑暗中静静前行,天已经很冷了,地面上都结了一层冰,车轮碾过地面,可以听到轻微的冰面破裂声。微生亦的背影就在雯夏眼前,他的动作熟练而沉稳,让雯夏感觉到放心。
确定了自己是安全的,雯夏便开始坚持自己身边的东西。
一个沉甸甸的包裹搁在雯夏身侧,还有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裹放在她脚边,雯夏没急着查看这两样,而是先伸手去摸自己贴身小口袋里的东西。
那里面放着她入宫之后一点一点省下来,用各种借口要来的那种药丸----司马炎给她吃的药丸。雯夏知道自己离不开这东西,但是却不愿因此而对司马炎言听计从,所以便提前准备了后手。
雯夏摸了摸贴身的小口袋,她这些日子以来存下的那些小药丸还都在。有这些东西,起码半年之内她可以活的好好的。唯一可惜的,便是那司马府制药的药方她一直未曾弄到手,若这药瘾戒不掉,半年之后还是个让人头疼的事情。
雯夏倒不是很担心这个,天下名医多了,她就不信自己寻不到一个能治病的。再不济,寻一个能配出同样东西的医士也办得到吧?
雯夏将装了药丸地小口袋收好。才去检查那两个口袋。郭太后出手倒是很大方,整整一包裹的银子,而且还是那种民间用的普通银子,而非官府铸造出来加着印戳统一式样的官银。这样她就可以放心地用而不用担心被人发现。这些银两够一个普通人过一辈子的富足生活,看来郭太后的铁了心不想要雯夏以任何理由再找上她了。
另外地一个包裹里放着的却是几件普通的衣服,还有棉制披风以御寒。
郭太后想的倒是真周到。知道雯夏再不能穿属于贵妃的那些华贵衣服,便给她备齐了这么些东西,让她不至于路途上挨冻。
一直生活在深宫中地郭太后,怎么会如此熟悉逃跑的方法?到好像她自己从前也实践过一般,雯夏能想到的她都想到了。雯夏想不到的她也想到了。
不过眼下,雯夏可以算的上是天高任鸟飞,再也不必在权利的控制下做别人地提线木偶。也再不必动心思斗智谋,时时刻刻放着别人算计自己。
“郡主要去哪里?”微生亦问道。
“去哪里----”这个问题雯夏倒是真没想好,从前熟悉的人都不能再去找寻,落脚处倒是真成了问题。要去租个房子来住么?还是干脆买一间?
雯夏忽然想起刚才翻看包裹的时候。里面有一块黑漆漆的大铁片,急忙拿出来再仔细看,那东西居然是房契。但是雯夏只能看出那是房契,却看不出是什么地方,怎样的房子。无奈,只好厚着脸皮递给微生亦,道:“这是哪里?”
“郡主,此地便在洛阳郊外。据此不远处。”
“以后别叫我郡主了。”雯夏摆摆手,道:“以后我再也不是郡主了。”
洛阳城外的屋子?郭太后连她的落脚处都给她找好了。“要去不要去?”雯夏想着。郭太后是肯定不愿意再看到自己回去的,她大概也不会将这个地方告诉别人,让司马族中地人找到自己,那么这个地方也许是可去的?
“微生亦,我们就去那里。”一转念。雯夏想到。虽然那个地方不保险,但却是个引开别人注意力地好去处。只要自己给外人一个印象,自己是住在那里的,那么那儿倒是个盾牌。
郭太后果然是下了大手笔的,那地方虽然是在洛阳城郊,也算不得大,却是个安静清雅的去处。而且里面连婢女厨子车夫都备好了,万事俱备,就只欠着一个主人。门上挂着的牌匾也是空地,留待这里地主人来填上。
隐藏的如此之好,若真有人看到,也只会怀疑这宅子地主人是哪家大人金屋藏娇的所在,万万想不到这里会和皇宫中的贵人有什么关系。
雯夏第一眼看到,到真有些喜欢这里,若是什么时候真的安然无事,这儿倒也是个极佳的住处,可惜现在不行。
雯夏亮了亮那块黑黝黝的铁板,便正大光明住了进去。但是她并没有在里面呆多久,就又微生亦带着,翻墙离开。
自己的家,却还是要偷偷摸摸地走,自己离海阔凭鱼跃的日子,还差得很远啊!雯夏一面感叹,一面跟着微生亦找了间废旧的破屋住了下来。
天色已经亮了,东方的赵霞驱散了夜的黑,却没能驱散寒冷。那间破屋子没窗没门,四面透气,外面刮大风里面刮小风。寒风一个劲儿地从雯夏的袖口领口钻进来,冻得她直打哆嗦,就算将所有的衣服都套在身上,也不管什么用。
“郡主,这儿太冷了,还是回去吧!”微生亦一时没有习惯,仍旧称呼雯夏为“郡主”。
雯夏裹了裹衣服,摇摇头,道:“这次机会难得,万一失败了,以后能不能再有机会就难说得很了。所以不能出岔子,绝对不能!”
“那不如找户农家借宿,总比在这儿强。”微生亦见雯夏拖着亮晶晶的鼻涕,一吸一吸的样子,没有再完全听从雯夏,而是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那不是去给别人找麻烦么?”雯夏咧嘴笑了笑,道:“如果我真的被找到,借宿的人家也一定会跟着倒霉的。没关系,只要撑过了今天,还是风平浪静的话,应该就不会有什么事儿了。”
皇妃在皇宫中不见了一定是一件很大的事情,如果这件事传扬出来,一定是满城风雨,而且找寻她的人也一定会将整个洛阳城都翻个底朝天。
有了上回的教训,雯夏这次不得不思虑再三。如果过快离开,首先她无法掌握洛阳城内的情况;其次马车跑的再快,总比不过追捕的人。在官道上疾驰的一辆马车一定会很显眼,还不如潜伏下来等到风平浪静再作打算。而且雯夏心中还是记挂着那药方,如果能拿到药方,说不定也可以想出戒掉药瘾的办法。
第一百二十章 日出转光芒
其实这些事情,雯夏是早已经有了计划的,但是没想到郭太后居然用这种方法将她送出宫,这才让雯夏有些措手不及。
在寒冷的冬夜里窝在破屋里过夜,实在是一件难以忍受的事情。虽然有棉衣御寒,也点燃了驱寒的火堆,但还是不能阻隔冷风透过门缝儿窗户一个劲儿往屋里吹。
“连累你跟着我受这种苦,真是对不起。”雯夏抱歉地向微生亦愧疚地笑笑,如果不是她这么多心,刚才两个人就可以住在那备好的宅子里,不仅会有暖和和的屋子,还会有一顿可口的饭菜。
“我自然跟着郡主,郡主都能受得了,微生亦有什么受不了的。”
“还叫我郡主!万一被人听去,可就全完了!”雯夏伸出冰冷的指尖轻轻戳了戳微生亦的眉心,笑道:“这么大一个人,怎么就不长记性呢?这样吧,以后没人的时候,你就直呼我的名字,如果有人呢,就叫我夏公子,如何?”
微生亦显然是有些犹豫的,他避开了雯夏的视线,道:“这----,微生亦不敢。”
“有什么敢不敢的,你直接叫就可以了。既然我可以叫你的名字,你为什么不能直接喊我的名字?而且我们总要见人的,你不能一直喊我郡主吧?”平等的观念对于微生亦这样从小便身为奴仆的人来说的确是不可理解地。但是对于雯夏来说却是在自然不过的事情。如果告诉微生亦,千年以后,平凡的老百姓可以直呼任何人的名字,包括国家最高的元首,他又会是如何一番表情呢?
“是,夏。夏公子。”
“再来试试叫我的名字。”
微生亦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打了打气,费了半天力气,才终于将“雯夏”两个字从口中逼出来。而且那声音还小地像是蚊子鼓翅一般,勉强可以让人听到。微生亦平素动起手来身手矫健。就连受了伤也面不改色,但是这时叫一个人的名字却弄得满脸通红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倒是有些像大家闺秀初见外人的样子。
雯夏看着微生亦的样子,忍不住想笑,想想还是忍住了。“这不是就说出来了么?又有什么敢不敢,可以不可以的。从今以后你就这样称呼我。不要再喊我什么郡主,我讨厌那个称谓,而且我以后再也不是郡主了。”
凑合着将这寒冷地黎明度过去,微生亦便想要继续上路,离开洛阳,但是雯夏却要继续等着。
“恐怕再等下去,会被发现。”微生亦弄不明白雯夏究竟还在等什么。
“等小艾和苏曼,她们会出来的。这是我和太后的约定。”雯夏叹口气,低声道:“我连身边的人都没办法保护。当初只能将她们带进宫。此刻我走了,怎么能把她们扔在里面不管。”
“可是不能总留在这里等着,再过一夜你的身体也撑不住。”微生亦对雯夏的决定表示自己地异议,“不如先走,等找到落脚之处。我再回来找她们。”
雯夏摇摇头。将身上的棉衣裹地更紧些,道:“不行。要走就一起走。上回我都累的她们受伤,这回无论如何也得见到她们安全出来,我才放心。”火堆中的柴禾快烧尽了,忽然发出“荜拨”一声,隐藏在火堆深处的一块原先未曾烧着的燃料忽然炸开了,将要熄灭的火焰爆发出最后的能量,一下子光芒四射,将屋外地太阳光都遮掩了下去。
火星四射,有几颗落在雯夏的棉衣上,雯夏虽然扑地及时,却也将棉衣烫出了好几个窟窿。
“不过今夜要换个地方睡觉,倒是真的。”雯夏看看衣服上的几个小洞,自嘲地笑了笑,道:“还好只是几个小窟窿,如果整件都烧了,可就没穿的了。”说着,雯夏将棉衣带子系好,又从大包裹里取出一件外衫罩上,遮住那几个窟窿。
“夏公子要去哪里?”微生亦终究还是没能喜欢对雯夏直呼其名,就算不叫她“郡主”,也总得加个“公子”的名头。
雯夏看看自己身上衣服,苍青色地外衫是男子地式样,内里的棉衣是玄青色料子,亦是男子地长衫模样。雯夏将这些衣服往身上套的时候只想到要暖和,却已经在不知不觉间为自己该换了装束。顺便将脚上的水粉色鞋子换掉,将头发挽起用发簪固定好,雯夏再看自己,哪里还有半点郡主贵妃的模样?完全就是个普通人家的男孩子。
只可惜这张脸没法和衣服一样变个样子,雯夏只能蹭了点灰往脸上涂了涂,将永嘉本来一张细嫩白皙的脸涂地黑乎乎,左一个麻子右一个坑,好端端的容颜马上就变了样儿。
雯夏抬起头让微生亦看,“这样还能认出我么?”
微生亦瞪大眼睛看着,摇了摇头。
“其实仔细看,还是看得出的。”雯夏很有自知之名,她不会化妆术,更不会伪装,这么一弄也许初见不会被认出,但是如果是熟人仔细看的话,还是会露底。可是眼下却哪里去找个会易容的家伙来?也只能这么凑合了。不过认识她的非富即贵,想来也不会轻易碰到。
“我们回去,找间客店住下。”雯夏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将火堆中未曾熄灭的余火都踩灭了。那整整一包裹银子,雯夏一个人是背不动的,便分开做一大一小两分,她自己背着小的那份,微生亦背着大的那份。
雯夏此举却是她暗中留着的一手,虽然她已经信了微生亦七成,但是还有三分怀疑。雯夏生怕这其中有什么全套陷阱,留点银子在身上总是安心些。况且就算微生亦可信,如果两人因为什么意外分开了,雯夏也不至于落的两手空空的境地。
当然,此番怀疑雯夏只是在心中略微想过,从来没有溢于言表。
今天是皇家幼儿园的作者玄色的生日,子楣在这里祝色MM生日快乐,今年二十明年十八一岁,更要多码字,多更新,造福大众捏
第一百二十一章 心焦匆匆行
“娘娘,娘娘?”
“嗯。”
“娘娘,已经晚上了,要吃点东西么?”
“嗯,啊?已经晚上了?”雯夏从神游物外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抬头四处看看,天空已经暗了下来,宫内几处偏僻的角落已经被黑暗覆盖。
自从水锦离开,雯夏就对着那小瓷盒子开始发呆,她开始对自己原先持有的观点产生了怀疑,却终究是没办法下决心也做个心狠手辣的女子,对同样身为女子的张宛下毒手。
雯夏自问不是什么悲天悯人的圣人,不会做那种想以一己之力来感化天下人的傻事。但是要她下手去害别人,雯夏终究是没那个狠心。她不是永嘉郡主,永嘉郡主可以视人命如草芥,但是她不行,况且害她给她下药的是郭太后,又不是张宛,为什么自己却要对张宛下手?
可是如果依然这样过下去,她一定会被连骨头都不吐地吃光。
天黑了,宫外的灯一盏一盏被点燃,雯夏身旁也已经有两盏宫灯被点亮了。
雯夏看着那两盏宫灯发出的光亮,那是两盏铜灯,打造成鱼的造型,宫灯通体鎏金,造型非常美,整条鱼呈环绕型,鱼嘴大张,对准了安置在鱼尾上的灯座。当灯点燃的时候,大张的鱼嘴便将燃灯产生的油烟全部吸收进去,不会对宫内的空气造成污染。
铜鱼灯地造型虽然与那盏赫赫有名的长信宫灯不同。但是结构却是一样。雯夏原先只在博物馆隔着厚厚的玻璃见过长信宫灯,对那盏灯的印象非常深刻。没想到回到了古代,与长信宫内造型类似的宫灯居然便了自己的眼前物。
“如果拿回现代去卖掉,一定够我一辈子吃穿不愁了。”雯夏盯着那宫灯,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么个念头,“呵呵。这宫内有这么多好东西,随便拿上几样弄回现代去,就是价值千万美元啊!那时候真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坐着吃这辈子也不会山空了。”
雯夏继续漫无边际地想象着,“如果真有那个时候。忽然冒出来地收藏界奇人雯夏一定会让整个世界都震惊吧?然后自己就可以给这些东西编一个完美的来历,比如祖传之物,或是自己在无意中从垃圾堆里挖出来的。”
“只可惜回不去!”
忽然冒出的念头被无可抗辩的现实又打压了回去,雯夏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看那灯,虽然经过一千多年以后。这东西可能价值千万,但是现在,那也只是一盏宫灯而已。这就像是一个人虽然口袋里装着可能富可敌国地宝物,但是身在闹饥荒的地方,一连三天没吃东西,拥有再多的财宝,也比不上一张大饼来的现实。
雯夏也只能盯着这些东西臆想着自己的财富,然后还得回来面对现状。
“娘娘想吃点什么么?”小艾见雯夏答应了一声。便又是半天没动静,只好再问了一遍。
雯夏摇摇头。“我没胃口,不用吃了。”心情不好,哪儿来的胃口吃东西?
“太后给娘娘送来一盒糕点,娘娘要不要试试?”
糕点?雯夏猛然瞪大了眼睛,郭太后怕一次药量不够。还要对她再来一次么?下毒都这样一茬接一茬。郭太后还真把她当傻子了?
“不对。”雯夏想了想,摇了摇头。上次她急匆匆跑出去找人救命,这宫中处处是眼线,郭太后没理由不知道她出去地事情。那郭太后也应该能猜的到雯夏定然是发觉了什么,她怎么这次还会用同样的东西来对付她?
那么这一次仅仅是为了表示关心的馈赠么?
雯夏虽然不笨,但是她性格本来就有些粗枝大叶,把她扔在这种处处都需要动心眼的地方,对她简直就是折磨。
“拿着那盒糕点,我们去见皇后。”雯夏的唇角弯了弯,猜不透就不去猜,反正郭太后以后再给她吃什么东西,她便原样不动都去送给张宛,如果那东西真的有害,郭太后一定会阻止,如果那东西无害,雯夏还可以顺便表示一下自己的好心。
对那个在自己眼中还是孩子地张宛动心眼,雯夏心中也还是有些愧疚的,可这样总比让自己中招强。雯夏和自己斗争了一天,也没能下决心用水锦送进来地东西去害张宛,不过小小地利用一下她,总可以的吧?
起身离开的时候,雯夏鬼使神差般,将那豇豆红的小瓷盒子收入怀中。
“姐姐太客气了,还跑了这么远来,其实母后也给我送来一份呢!”
张宛刚开始见到雯夏,还有些拘谨,但是随着两人之间谈话的深入,雯夏那随随便便地轻松性格很快就让两人之间地隔阂消除了。雯夏猜测张宛呆在宫中也是无聊,她又不能如自己一般如此自在,什么时候想出宫就出宫,所以能看到自己来陪她聊聊天打发时间,很是高兴吧?
张宛越是纯真可爱,雯夏就越觉得自己是大灰狼。
“天黑了,姐姐要走了么?”当雯夏要告辞的时候,张宛居然对她有些依依不舍起来,“姐姐明天还会来么?”
“当然,如果皇后想找我,也可以去安毓宫啊!我教你怎么跳格子打珠子。”
“好好!”张宛居然高兴地跳起来,宛然就是个邻家小妹妹地样子。
那张缉究竟是怎么想的,就不怕自己的女儿被人算计了?
不过想想自己,司马炎又何尝考虑过将女儿送入宫内,自己会面对着如何的龙潭虎穴?
第一百二十二章 旧地遇旧人
秋去冬来,时间总是在不知不觉中悄悄流逝。
雯夏站在窗前,看着今冬的第一场雪缓缓飘落,看着雪花将地面一点点覆盖。这是她重生在这个世界以后看到的第一场雪,雯夏惊奇地发现,这雪居然是那样的美丽,纯洁到没有一点杂质,飘落下来宛如打着旋跳舞的小人。
从小时候起,雯夏便喜欢雪景,但是随着温室气体蔓延着全球,地球环境慢慢变坏,冬日的雪也渐渐少了起来,往往是夜里下,第二日早晨便都化作泥水,变成一堆一堆脏污的稀泥。
但是眼前的雪却让雯夏想起了她小的时候见过的冬天,美丽无暇。
“主子,窗子虽然是关着的,难免也有凉风透进来,披上件衣服吧。”小艾捧着斗篷走进雯夏。
雯夏轻按着胸口,没了那块紫河暖玉,她的心口便会常常感到些寒意,尤其是这样的天气里,更是会一阵阵隐隐做痛。
“我不是花瓶,不用这么照顾我。”雯夏随意笑了笑,还是从小艾手中接过披风随便披在身上。本以为皇宫的生活一定规矩多多拘束多多,雯夏倒是没想到,在这里根本没有什么人管束她。封后之时那几日匆忙过去,参拜过该拜的人,雯夏便再也没有别的事情。她甚至都不用每日去给太后请安,曹芳那个小皇帝虽然偶尔会来。却也是坐一坐便走。
司马炎没有再要她做什么事情,雯夏便也乐得不去和人勾心斗角。
这样地生活比雯夏在司马府中过的日子还随意,她甚至可以改装偷偷溜出宫去,只要在天黑之前回来,就不会有人管她。
雯夏知道自己出宫的事儿一定会被司马炎知道的,但是很奇怪。司马炎却从来没有通过任何渠道警告她,甚至连一点点劝诫都没有。司马炎不管,雯夏便认为他默许了自己的行为,更是乐得逍遥。
只是天气渐渐愈发寒冷,这日又下了雪。雯夏那不争气的身体又生病了,她也没法再出去。
药,依然是每天在服,雯夏也曾想过要断了那药,试着偷偷倒掉,却没过了三日。便头晕身软都快要爬不起来。也曾试着要宫中御医开了新地药方,初起尚不觉得如何,一月以后便渐渐觉得身子虚弱,非得再服司马府送来的那些药丸不可。
雯夏想起从前蔡文姬说王弼,说他为了治病服下的药,却也成了毒,成了束缚人的绳索。没想到自己也是一个样子,此生恐怕都离不开这些配方古怪的东西。居然和王弼同病相怜。雯夏苦笑着摇摇头。
当日雯夏在山涛府中被找到后,钟繁只说是贼人将雯夏掳掠至此。不敌追捕落荒而逃了。但是山涛还有那日在他府中地阮籍和嵇康,还是很快便离开了洛阳,嵇康阮籍自然又回到了山阳,山涛也举家搬离洛阳。
虽然雯夏知道像他们那样的人,也并不一定很想要留在洛阳这个是非之地。却仍旧是十分内疚。好在那日王弼先离开了。此事倒是并没有牵连到他。雯夏得之王弼依然如故的消息,心中才稍稍好过些。
虽然能出宫。雯夏却也没敢再去见王弼。虽然心中忍不住想到他,却不敢去见他,想到那张带着嘲讽的脸,想到自己行为给这些人带来的灾祸,实在不敢再去面对王弼了。
转身离开窗前,雯夏从小艾手中接过手炉,将有些冷的手暖了暖,心口地隐痛也随着这手炉的暖气散去了些。她离开司马府的时候,硬向司马炎要了小艾和苏曼跟着。司马炎见她坚持,居然也没拒绝,便将这二人作为她陪嫁的一部分,送入宫中。
每当看到小艾失去了两根手指的手,雯夏便又是歉疚又是悔恨,也一遍遍提醒着自己,千万不要再莽撞,无论她做什么决定,都牵连着很多人的命运甚至是生死。
“屋子里闷的很,打开窗户换换气吧。”雯夏轻声吩咐着小艾。冬天了,古人没有暖气,便将驱寒的用具弄进了屋内。虽然用地是没什么烟尘的炭,却仍旧免不了有些沉闷。再加上苏曼担心雯夏身子虚受不得寒气,将窗户缝儿都塞地严严实实,一丝风都透不进来。
雯夏觉得这屋内二氧化氮地含量一定高的很,说不定还含着少许的一氧化碳,她人呆在屋内,头都晕晕乎乎的,再不换气,说不定就要被毒死了!
“开窗户走走风,再不开窗,这屋子就能憋死人了。”雯夏笑道:“到时候我不是被冻死的,是活活被闷死地,岂不亏地很?”
小艾听了也觉有理,却仍旧是将雯夏里三层外三层裹了个严严实实,又让她呆在偏房里,才将窗户都打开,用屋外新鲜的空气换掉屋内沉闷地空气。
“主子,主子,快来看哪!”小艾毕竟还是个小孩子,不知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便忘了雯夏在她们眼中是个不能吹风,不能着凉,要重点保护的对象。
生病的这些日子雯夏可着实闷坏了,听小艾喊的这样高兴,也不管冷不冷,跑出来便看。
“呼----”好新鲜的空气,好凉爽的风!谁说病了便不能吹风的?这么冷风一拂,雯夏觉得自己的病都被拂去了五分,整个人神清气爽,说不出的舒服。
看来还是屋子里二氧化碳一氧化碳浓度太高,根本就不是病,而是轻度中毒!雯夏肯定地点了点头,屋内取暖通风的问题,必须要想办法解决了,不然这一个冬天下来,这么多有毒气体吸进去,自己好好一个灵光的脑袋也要被熏傻了。
雯夏四处找寻那令小艾惊呼出声的东西,终于在窗户下的墙角里发现了。那是一只冻僵了的鸟儿,嫩黄的羽毛还保持着鲜艳的色彩,只是身子却僵硬着。小艾将那小鸟儿拾起,捂在掌心里,过了不一会儿,便对雯夏惊呼道:“主子,还活着呢!在我手掌里动呢!”
“快拿来,我暖暖。”雯夏的兴致也被激起来,她小心从小艾手中接过那小鸟儿,用刚刚被手炉暖热了的手轻轻捂着,暖着掌心里的小生命。
第一百二十三章 死生同一命
雯夏不想再将司马家中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一一道出,更不想说这些东西都是司马炎给她吃地,含含糊糊一带而过,急着问蔡文姬:“先生也能配出一样的药么?”
“当然可以。”
“那太好了。”雯夏还一直在担心没有办法弄到同样的药呢!这些药也仅仅够她用到过完年后一两个月,如果到了那时还没法找到替代品,可就是一件麻烦事情了。
“雯夏,我不想为难你,但是这药是谁给你的,你能告诉我么?”蔡文姬的语气很真诚,她脸上也是一副很恳切的模样,这样的要求,让雯夏不能不答应。
“是我父亲。”雯夏闭了闭眼睛,艰难地将实情道出:“这是我从小便开始吃的药,如果很长时间不吃,我就会难受。”
蔡文姬一直淡定的脸上流露出无奈的表情,“这本是绝不外传的秘法,没想到居然流毒至此!”
“先生,有什么问题么?”雯夏又紧张起来。
蔡文姬摇头,叹道:“一朝入口,便是十年难断。雯夏,你知道我的医术是从哪里学来的么?”
蔡文姬的医术从哪里学来,雯夏怎么会知道,她当然只有摇头,同时心中也疑惑为何在这个时候,蔡文姬要谈到这个问题。
“小的时候父亲有很多藏书,我从小便喜欢读书。医书也读,看得多了,倒是有些心得,偶尔遇上家里地下人生了小病,我倒也能治好。”
“嗯。”雯夏点头,蔡文姬的才名可不是从天而降的。她的才华也是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积累中慢慢形成的。古人可不像现代人,有什么问题“百度一下”就都可以解决,古人地智慧全部都有用实实在在的竹简书册积累起来的,若想要掌握,也必须得穷年累月地阅读积累。
“后来。我被匈奴人带去了匈奴。”蔡文姬讲到这里的时候,抬起头望着窗外北方的天空。她地脸上既无悲伤也无愤怒,只有一种淡出了岁月超越了凡尘的宁静。
雯夏出言阻止,“文姬先生,不要再讲了。”国破家亡,作为战利品而被捆于马后掳掠到荒蛮之地。这样的回忆对于任何人来说都不是轻松的。
“就快要说到重点了。”蔡文姬收回了望向窗外的眼光,对雯夏莞尔一笑,道:“路途之中我结识了一位名医,他年岁已高,再加上路途遥远艰难,跟不上队伍。我一直仰慕他的名望,见他病了,便尽力照顾他。他说自己不想走了。不想客死他乡。他看我是学医地奇材,便将一生心血所著的医书送了给我。
除了医书。他还口述给我一个秘方,那秘方颇具神效,甚至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只是那药一旦服用的时间长了,便再也无法戒除,若断了药。人活不过三月。必须一日日服下去,而药量也会逐渐增加。到最后。服药的人虽然藉由此药逃过一死,却终究会因为这药中的毒性而死。
当日传我秘方的人曾叮嘱过我,不到万不得已,不可用此药。若非用不可,药量不得超过两服。”
蔡文姬用怜悯的目光看着雯夏,叹道:“时日一长,无法可解。”
一时间雯夏地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因为找到了能配置出药丸的人而欢喜么?还是应该为自己早已经定下了结局地人生而悲哀?到底是谁,究竟出于何种目的要给永嘉用这样的药来为她治病?仅仅是因为出于要挽救她生命的目的,还是有什么其他地意图?
“也许给你用这种药地人,和我当初所面对的两难之境一样。终究是没有办法,只能如此。只是你地身子底子比弼儿好,却也不是非要用这种方法不可,却不知为何要用这种逼不得已的办法,看来还是庸医误人。只是这药方本是秘传,当日那老者传给我没多久,便仙去了,他言道此方代代都只是单传,从不曾有过第二个传人,却不知如何落入庸医手中,终究是害人了。”
王弼?雯夏听蔡文姬话中含义,难道王弼竟是与自己一般么?“文姬先生是说,王弼他也用过此药?”
蔡文姬摇头,叹道:“不仅仅是用过,只叹我还是学艺不精,当初弼儿被送来的时候,方止五岁,却已经病入膏肓。无奈之下我只好用了这方子,一连十余日,虽然保住了弼儿的命,却也没逃过那药方的害处。”
原来天下同她一样遭遇的,还有那个屋中的少年啊!起码这个世上总有人同她一样,虽然那个人对她颇有成见,总是冷漠如冰,但是有个病友,总比一个人强。
雯夏知道自己这个念头有些自私,但是想想屋内就有个同自己一样的家伙,感觉和方才就有些不同。
“文姬先生,我还能活多久?”
这个问题从开始的时候雯夏便在问,环境不停地变化,条件也在变,但是关于她寿命的问题却依然悬而未决。
蔡文姬摇摇头,道:“这个药方我也没有琢磨透,更无法预料其中的变数。也许只是一年两年,也许会是十年八年,也会几十年之后才会显现。”
“那就好了,也许我真的会活到几十年之后,比健康人活的时间还长呢!”雯夏站起身来,对蔡文姬拱手施礼,道:“有劳文姬先生费心,替雯夏配药了。”反正蔡文姬也没说吃了这个该死的东西,就一定会在一两年之内死掉,人生嘛,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蔡文姬本以为雯夏听了这个消息,就算不会万念俱灰,也总会有些沮丧失落,没想到她知道事实后依然可以当作无事一般,这一点,倒是与那屋中的少年很是想像。蔡文姬回想起当年,自己向刚满十三岁的王弼道出实情后,他也是一笑置之。在如此年轻的时候,便可以对生死淡然处之,当真是难得。
蔡文姬却不知,雯夏是有生到死,又起死回生过一次的人,对于生死的看法自然和普通人不同。雯夏把这一生当作是额外的馈赠,她追求的并非只是生命的长度,她更看重的是生命的广度。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天地何为始
新的一年来了,虽然蔡文姬一家隐于山中,不问世事,但是新年的气息也吹到了这里。堆满屋子各处角落的书籍被重新整理过,窗纸也都换了新的。
雯夏用上了在大学里学过的图书分类办法,将竹简书册都按类区分,整理好码放在架子上。这件事情可耗费了雯夏不少的时间,那些书上的字都是繁体,有些还是小篆,让只认识简体字的雯夏很是头痛。而且那些书册中相当一部分都是竹简,又多又重。好在有微生亦跟着,还没等雯夏动手,所有的重活力气活,就都被他抢先做好。
虽然费心又费力,雯夏却乐在其中。有时候正在整理着,雯夏就会捧着一卷书细细读着,一看就是半天,都忘了手头要做的事情。开始的时候,雯夏遇到不认识的字和词,还有不明其意的句子,就会去问蔡文姬或者董祀,但是蔡文姬和董祀并不是时时刻刻都有时间给雯夏解答,遇上雯夏急着想要了解书中意义的时候,她便会去打扰一直坐在角落里读书的王弼。
“郡主怎么连这个字都不认识?”王弼总是会眯缝起眼睛打量着雯夏,再用那种带着嘲讽的口气为雯夏解答。
不过雯夏十几年的书也不是白读的,总归都是方块字,掌握了繁体字和简体字之间的异同,雯夏读起书来便轻松了许多,也不会有那么多字不认识而需要向人请教。
这第一层屏障跨了过去。接下来就是去理解那些简约到极致地句子中隐藏的复杂意义。随着雯夏问题的逐渐加深变难,王弼也不再常常用那种轻蔑嘲讽的口吻为她解答了。有时候为了一个句子一个词,两人会在一起嘀咕半天,连吃放都忘掉。当然,在对这些古文的理解上,雯夏是及不上王弼的,不过雯夏会用现代人的观念来理解一番。一会儿说这样不对。一会儿又说那样不对,甚至来指摘王弼地解答是错误地。
一旦遇上两人意见相左的时候,就免不了一番争执。两人各持己见不肯退步,连媚儿的劝解都不听,最后往往需要蔡文姬或是董祀来做和事老。
雯夏住了三个月,便也读了三个月。虽然远远及不上满腹诗书的水平,却也有了些进步,总可以在蔡文姬董祀等人谈论之时偶尔插一两句话,不至于言而无文了。
雯夏因为暂无去处,况且那药丸炼制也需历时三月方可成功,所以留在蔡文姬这里,同时也派苏曼和微生亦轮番出去,一面打听洛阳城中消息,一面找寻落脚之地。而在这三个月里,王弼也不像从前那样留一段时间便离开。他就像是打定了主意要在此常住一般。
一座小屋多出了几个人,自然有些拥挤不堪。新年过后天气转暖,雯夏便要微生亦去附近的村寨找了些熟手的工人。又加盖了三间屋子,以应付眼下地情况。建屋的时候,雯夏忍不住便动手设计了几处,又要人用竹筒将水从远处引入屋内,让屋子在清雅的基础上。多了几分方便舒服。
因为雯夏银子给的大方。又有苏曼和微生亦日夜监工,虽然蔡文姬和董祀都是不喜嘈杂之人。好在也没闹了几日,那屋子便建好了。
除了王弼,别人都很喜欢雯夏的设计,屋子封顶之后,也小小庆祝一番。却只有王弼不动声色,依旧在他那个专属的角落里读书写字,外间的一切似乎都与他毫无关系。
三个月相处下来,王弼的孤僻性子,雯夏是早就习惯了,他会有这样的反应,雯夏倒也并不意外。
雯夏那给张宛讲了半截的故事,此番又给媚儿原原本本从头到尾讲了一番。讲故事讲到半截就走人是很不道德地一件事情,雯夏此举一面也是因为山中无事为了让媚儿开心,一面也是因为心中对张宛有些愧疚,以此稍作弥补。
媚儿虽然个头长了年岁长了,从前那种活泼好动的性子却一点没变。仍旧是一样地喜欢玩闹,冻土消退后春芽萌发,媚儿更是有了玩耍的地方。于是王弼也没办法守着他那个角落继续读书,媚儿总是觉得拉了雯夏一个一起玩闹还不够,总要将王弼也一起硬拖出来。
玩闹过后,三个人也不是全无事做。平时几人吃地谷物虽然可以买来,但是吃的蔬菜却需要自己种植。将前一年留下的蔬菜种子洒入土壤之中,过不了几日便有葱绿的嫩芽从土中冒出来,便需要有人按时浇水除草。
这些东西雯夏是第一次动手做,虽然在现代的时候她种过花,但那是在花盆里,和这种感觉完全不一样。当然,微生亦和苏曼是坚决不同意雯夏这样做地,雯夏一动手,只要他们看到了,就会跟在雯夏身后,抢着将要做地活儿都做完,雯夏最多也只能做做最轻松的事情。
雯夏对于洛阳城中动向地探查也从未停下来过。真是怪了,过了这么久,居然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苏曼还化了妆找宫中的婢女下人打听过,都只得到消息,说贵妃身体不好,除此之外便再没有一点消息。
郭太后是如何做的,居然能将一个大活人的消失隐藏地如此之好?这是雯夏想破头也想不出的。不过眼下这般倒是对她有利,起码她可以安安静静地生活,用不着担心有人寻过来。
雯夏和王弼整日里总在一起,不可能除了读书的时候在别的时间都互不搭理。渐渐地,两人之间谈论的话题从书册中慢慢拓展到了别的事情上,季节天气,水流风向,飞鸟游鱼,都进入了雯夏王弼还有媚儿的话题中。
虽然雯夏对于这些东西的了解程度也仅仅局限于常识,并没有深入,可这些常识也是经过了多少年人类智慧的积累而形成的。古人轻理而重文,对于自然事物的追本溯源和解释自然是远远不及雯夏所知,于是雯夏就可以在这些事情上一展身手,大肆进行科普教育。
当然,大多数时候,王弼都把雯夏说的话当作她信口雌黄,说她大话连篇。尤其是雯夏说地球是圆的,地球是绕着太阳转的时候,王弼更是连连摇头,说雯夏是“一派胡言”。
整个人类世界了解到这个问题,也是在历经几百年的争执之后,雯夏自然是不指望自己能当先驱,将这种理念的发源地从欧洲搬到中国,还让其提前好几百年。不过雯夏也有反驳王弼的办法,“周易不是说,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衍生万物么?,这个太极,它不就是圆的么?再说,神话里不是说,天地初始的时候,就像鸡蛋一样么?这鸡蛋,不也是圆的。所以嘛,我们脚下的大地,其实是圆的像这种争论,已经是每天都有。有时候雯夏找不出可以解释的理论,就会真的胡搅蛮缠,甚至是自己编一套半通不通的道理出来。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三月后第一个巳日为“上巳”,到这一天的时候,不管是官是民,都会去河边洗尘饮水,说这样可以去处疾病和灾祸。
当然,这一日还少不了祭祀祖先的活动,以感念先人,祈求先人保护。
除了临水洗浴的活动,这一天文人雅客们会临水摆上宴宾,饮酒作诗,兴尽方归。
不过这个临水赋诗的活动,却是很吸引年亲女子的目光。因为在这一日,那些年轻才俊都会出现在水边,这个时代男人的容貌是可以公开拿来讨论的,容貌对一个人的重要程度不亚于其他,有的人甚至因为天生一副好皮囊而交了好运的。
所以在这一日,那些少女少妇们,都会先等在河边,希望能看到那些美男子的影子,以求一睹在众人传说中如何俊美的人的真容。就算是看不到非常有名望的美男子,看到别个年亲俊美的男子,也算是不虚此行。
当然,众多美男子中,希望值最高的便是嵇康。被山中樵夫误认为是神仙下凡的嵇康,究竟是如何的风仪,几乎所有的人都想要见一见。正逢上巳节,趁着到水边踏青的功夫,女子都将自己打扮地漂漂亮亮,希望能一睹心中偶像的真容。
蔡文姬虽是隐居,却并非全然与外界无关,更不是深居深山不见客。三月未至,便有名帖送来这里。请蔡文姬和董祀去参加那些临水宴席。
若是俗人来求,蔡文姬自然一一回绝,她并非孤僻之人,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只要不和她胃口地人,名头再响,她也不会理。但是阮籍山涛也送了名帖来。蔡文姬便不回绝。这山涛阮籍都是蔡文姬平素相交的好友。他们的宴席,蔡文姬不会不赴约。况且此刻他们所选的地点便在洛水之畔,距离蔡文姬安身之所可谓极近,就算不乘车,走过去也只需要一个时辰。
虽然时日渐近,相约来踏青之人也渐渐多了起来。蔡文姬这个平素安静清幽的住所,也免不了偶有外人相扰,少了往日几分清幽雅静。
雯夏生恐这些踏青者中有从洛阳来,认识她的故人,所以强抑着心中想要出去看看的念头,每日也和王弼一般,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扣那些古书上地生僻字词。
这样一来,反倒是冷落了媚儿。雯夏不肯出屋去,王弼更是难拖动,媚儿费了偌大地力气也没能拽得了两人。只能自己独个儿玩耍,临走时还撅着嘴,满脸的不高兴。
“微生亦。我要你给我找的落脚处,找好了么?”雯夏偷偷将微生亦叫至一旁问他,总不能永远这般赖在蔡文姬这里,况且日子久了,总有诸多不便。别人的家再好也比不上自己的家好。眼看那药丸快要制成了。雯夏想着也是自己该离开的时候。
“已有了些眉目。”微生亦答道。
雯夏虽然心中向往宁静逍遥地生活,但是考虑到自己身体的情况。是没法住在过于偏僻的地方。况且雯夏又受不了事事都需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生活,说白了,雯夏虽然羡慕隐士的生活态度和心境,却不想要他们那种需要自己耕种自己织布什么都自己做的日子。
好在雯夏有了不少的银子,要找一处既安静,又不会过于远离市镇,还可以随时买到东西的屋子,倒也不是太难的事情。
提到离开,雯夏心里却总是会生出一股不舍来,究竟这不舍是对于蔡文姬董祀,还是对于媚儿,或者是对于王弼,雯夏分不出。总之就是有些舍不得,不愿意离开。
好在这件事情并不着急,药尚且没有最后制好,雯夏尽可以将这件事向后推一推,等到一切都准备好了,再考虑。
因为怕被人认出来,雯夏不敢出门,但是听到屋外有人踏青游春时欢笑的声音,雯夏终是忍不住了。
雯夏跃跃欲试着想出去,便又用了从前用过地一招,改装换衣,穿了男子的衣服,将头发束起。这次有苏曼在身边,准备自然是比上次胡乱在脸上涂灰要好得多。将眉毛描粗些,便多了几分男子气概,少了几分女儿的柔弱。
看着铜镜中映出地那个模糊人影,雯夏还是没有什么信心。万一被人认出来,这一切不就都泡汤了?只是终究抵不过心痒难挠,还是想看看屋外的一片春光。
雯夏看着镜中的自己找寻破绽,蔡文姬已经不声不响走到了她身边,“雯夏,既然你都准备好了,就一起去吧,弼儿也一道去。”
“我不去我不去!”雯夏连连摇头,山涛阮籍,向秀吕安,那里面没有几个人是不认识她的,如果跟着蔡文姬一起赴会,还不是自己撞上枪口去?虽然那些人不一定会将她的行踪透露出去,但是知道地人多了,总是不妥。
蔡文姬看了看雯夏,笑着叹了口气,道:“好吧,不愿去我就不强求了,但是弼儿你总得同我一道去吧?”
蔡文姬地恳求,王弼是没法拒绝的。他有些舍不得地将手中地书册放下,站起身点了点头,道:“好。”
蔡文姬董祀这一对模范夫妻和王弼一起走了,媚儿却没跟着去。“不是喝酒就是赋诗,每年都一样,闷死啦!让弼哥哥去吧,媚儿要和雯夏一起玩儿!”媚儿早就忘了昨日雯夏不肯陪伴她,冷落她的事情,此刻她看到雯夏换了衣服,便宛如发现了什么新鲜好玩的宝贝一样,绕着雯夏转圈儿,“雯夏这个样子出去,那些眼巴巴等着的丫头一定都会冲过来看的!”
“好了媚儿,别打趣我了,你看看我这个样子,你还能认出我么?”
媚儿摇摇头,将食指放在唇边,歪着头道:“如果不是娘告诉媚儿,媚儿一定认不出。”
“好,媚儿都认不出,别人一定更认不出。我们就当做个游戏,好不好?”雯夏捏捏媚儿嫩地宛如要滴出水来的脸蛋,道:“他们都走了,我们也一起去踏青,好不好?”
媚儿瞪大眼睛直点头,“好啊好啊!媚儿最喜欢和雯夏在一起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踏青二三月
出来踏青的女子,大都会穿上漂亮的衣服,再仔细化妆,让自己以最美的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
而年轻俊美的男子在踏青之时,也会修正仪容,如妇人一般施粉涂唇,以期让自己的容貌更漂亮。不过男人施粉抹脂还熏香这一点,让雯夏很是受不了。男人总要有几分男子气概的,却要学女子的样子去弄,让雯夏直觉地联想到一个词----人妖!
不过这样的习惯,倒是为雯夏扮男人提供了方便。十五六岁的男孩子,本就带着些雌雄不辨的美,再加上脂粉敷面,看上去就更难辨男女。所以雯夏虽然没法万万全全将自己脸上的女子痕迹遮掩掉,却也不大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雯夏和媚儿一路沿河走过来,被不少年轻的女子在一旁指指点点地看,更有几个胆子大的女孩子,冲雯夏跑过来,扔给她几个果子,还笑嘻嘻地看着她,没有果子可扔的女子,就会冲雯夏扔柳条树枝,这让雯夏好不尴尬。
好在此刻是春天,没有几种果子可以吃,如果是秋天万物成熟的时候,雯夏怀疑自己真的会被果子给砸死。
雯夏再向前走了一段路,才发觉但凡是容貌清俊的男子,身上或多或少都会沾着树叶,手中也会拿着几颗小果子。N看到这些,雯夏方才的尴尬才算是消退了些,原来不光是她,只要是长了一副好皮囊的,都会被如此眷顾啊!
在走一阵,雯夏也有些受不了了。她只是想要看看外面的风景,和媚儿一起高高兴兴地玩儿,但是这种平时安静到鬼影都不见的地方,近几日怎么忽然就冒出这么多人来?
在这个时代做个男人,尤其是做个漂亮的男人。真不容易啊!
雯夏在后悔,为什么今日出来的时候,只为了图好看,没有再往脸上涂一层灰,把自己弄成个麻子脸,那样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不得已,雯夏带着媚儿放弃了沿河走下去的计划。尽量避开人群往树林里走。
树林里果然清净了许多,看来大部分人都聚在河边而已,没有几个人愿意来这树叶刚刚萌发,还显得有些光秃秃的林子里。
媚儿倒很是一副兴高采烈地样子,遇到有年轻女子向雯夏抛树枝扔果子的时候。媚儿会比雯夏还激动,等到一转身,媚儿便将雯夏抱着的那些果子里颜色鲜艳又好看的抢了过去,咔嚓一口咬开,边吃边点头。道:“这个季节还能有这么好吃的东西,真的很好吃呢!”
“那要不要我再出去走两圈,多捞些果子回来给你吃?”雯夏半是玩笑办事认真地对媚儿说道。
媚儿扬起头认真地想了想。道:“这样算是骗人,不好的,还是不要了。况且----”媚儿将手中拿着地果子晃了晃,道:“已经弄到这么多啦!”
“古灵精的小丫头,要不一会儿换你穿了男装出去试试?”雯夏倒是乐得交换,就怕媚儿那张脸实在太柔,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男子。
“媚儿才不要呢!”媚儿吐吐舌头,冲雯夏笑道:“雯夏这可是在骗人啊!媚儿才不要学。”
“小丫头你就没骗过人啊?我可是急着的。”雯夏想起第一次见媚儿。她就把个大男人骗得团团转,怎么这个时候反倒是教训起自己骗人来了?
“哼!”媚儿撅起了嘴,用带着几分不乐意的口气道:“那是为了帮雯夏的忙,媚儿才会骗人,雯夏只是为了好玩儿才骗人。不一样地!”
雯夏无奈地摊开手,道:“媚儿啊媚儿。我怎么会为了好玩就骗人呢?这真的是不得已啊!况且我也没想到会弄成这个样子嘛!我这不是马上就躲开了么?”
这边和媚儿说这话,雯夏的耳朵却捕捉到了另外的声音。那是地上积攒了一冬天,已经腐烂成碎屑的枯叶被人踩过地时发出的声音。“咔嚓”“咔嚓”的声响逐渐增大,似乎是冲着这边走来地。
雯夏只当是有人和自己一样,不愿意去河边凑那份热闹,便也没当一回事,随着媚儿一边走,一边斗嘴玩耍,还折下枯枝当作剑,互相打着玩儿。
那“咔嚓”“咔嚓”的声音更大了,雯夏忽然发觉,那声音并不是从某一个方向传来的,而是从四面八发同时传来。雯夏骤然紧张了起来,如此整齐划一的步伐,从四个方向同时逼近,她被包围了!
雯夏装作不动声色的样子,仍旧和媚儿玩闹着,抓准时机,凑在媚儿耳边,低声道:“有人过来,来者不善,媚儿你快跑,去告诉微生亦。”
媚儿那么一个鬼灵精怪的小丫头,雯夏一提点,她马上也察觉到异常,“雯夏,我们一起跑。”
雯夏慢慢地摇了摇头,高声笑道:“媚儿,你看我抓不抓地到你。”伸手虚虚一捞,将媚儿圈住,在她耳畔低声道:“媚儿,我跑不动的,两个人走,一定都走不掉。这些人八成是冲着我来的,大概不会管你。你出去告诉别人,我才有救。”
媚儿低着头,紧紧抓着雯夏衣襟,“雯夏,你千万不能有事,弼哥哥还有话没来得及告诉你。”
雯夏一愣,王弼会有什么话对她说?王弼不是一向能和她少说一句,绝对不会多说半句地么?
雯夏这么一分神的功夫,媚儿已经纵身向前飞奔而去,留下一串笑声:“你一定追不到我的!”
“是么?我试试。”雯夏口中虽然喊着,却没动,而是靠在一棵树上休息,“我先休息一会儿,再去追你,我一定抓得到你!”
媚儿跑得极快,一忽儿的功夫,便只能听到她留下的笑声,而看不到她地身影。雯夏靠在树上休息了半响,静静地笑了,“众位,出来吧!我逃不走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志与秋霜洁
“莎莎”的声音不断接近,又在同一时间停止。
雯夏抬了抬眼皮,看着在自己眼前冒出来的四个同样装束的男子,冷笑一声,半闭着眼睛,道:“真是锲而不舍啊,几个月过去了,怎么才追过来?这次学会礼貌了?”
那四个男子忽然一齐跪下,则举动倒是将雯夏吓了一跳,哪儿有杀手杀人还这么杀的?这也太客气了点吧?
“请娘娘回宫。”左侧的一名男子开口了。
看起来还很客气,那么这些人只是来找她,而非杀她的?
谁会来找她回去?是郭太后放她出来的,那么这些人一定不是宫中派来的,会是司马炎派人来追她回去么?
确定了来人不是要她小命的,雯夏稍稍放心了些。“我不回去。”雯夏很坚决,好不容易才出来,才能距离自己想要的生活稍微接近一点点,如果此刻回去,就前功尽弃了。
“娘娘如果一定不肯回去---”那左侧的男子将腰中悬挂的长刀拔出鞘半截,道:“小人就只有在这里杀了娘娘。”
剑光一闪而过,雯夏心生惧意,向后退了半步,脊背已经贴在了树上,退无可退。不回去就杀了,这些人是谁派来的?雯夏将所有可能的人都过了一遍,郭太后,司马炎,曹爽,甚至是张皇后的爹,每个人都有可能,但是每个人的可能性又不是很大。
“我不回去就要杀我?我死了,你们的任务不就没办法完成了么?”雯夏试探着问,同时也是在拖延时间,给自己留退路。
那同雯夏说话的一个人站起身,另外三个也随之起身,四个人将雯夏围在当中。
“小人不愿意杀娘娘,所以还是请娘娘回去。”说话的一直是左首的一个人。看来他便是头领。
雯夏斜睨着那为首那人,拼命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不让自己露出一点点害怕的样子。“是谁让你来地?”雯夏问道。
“娘娘没必要知道,娘娘只要回去就好,安毓宫依旧是为娘娘准备的,只要娘娘回去,这一切就都没有发生过。”劝服的话语中隐隐含着威胁。看样子,雯夏如果不答应,今天她的尸体就会躺在这里了。
雯夏看看四周,一个人都没有,河边的欢闹声顺风传来。却没有一个人走进这树林中。况且就算有人走进来,这林子茂密,不走近了,根本看不到这里发生的一切。雯夏心中暗悔自己怎么跑到树林里来,若是一直沿河走着。也不会遇上这样的事情。
“娘娘在等微生亦和苏曼么?他们不会来了!”那为首一人极为肯定地对雯夏说道。不会来?雯夏瞪大了眼睛,“你杀了他们?”
为首之人摇了摇头,道:“我从不会杀不相干地人。
雯夏微微松了口气。如果微生亦和苏曼再因为她而死,雯夏可就要内疚死了。
看到雯夏放心的样子,那为首之人冷笑一声,道:“娘娘太相信你身边的人了,娘娘以为,我们是如何寻到这里来的?若非有人将娘娘的行踪透露,这里还真是难找地紧。况且今日娘娘男装出行,若不是有人提前警示。我们又如何能认得出?”
“有人出卖我?你是说苏曼和微生亦?”雯夏有些不敢相信,这两个人从洛阳一路跟她到这里,居然会出卖她?难道他们跟着她,就是为了今日?可是当初在洛阳城她刚刚逃出宫的时候为何不出卖她,要等了三个月之久才下手?
“是微生亦?还是苏曼?或者说他们两个都出卖了我?”雯夏仍旧想要问清楚。
那人却已经感觉自己话有点多了。冷冷地道:“娘娘没必要知道,拖延无用。还是快走吧!”
雯夏心中的希望彻底破灭了,媚儿只是个女孩子,有功夫的微生亦和苏曼又靠不上,今日她是没办法再离开了。
难道她的自由,只有短短地三个月?刚刚到手的东西,就要这样全部失去了?就像是她刚来到这个世界时所过的那一段生活一样,属于她地逍遥快乐自由,不过就是短短的黄粱一梦,她终究是没法逃脱命运的掌控么?
雯夏看着站在她面前的那个人,目光从那人没有半点表情的脸上移到他已经拔出半截的刀上,心中的希望如泡沫般幻灭。“你杀了我吧,我不会再回去了。”雯夏不是不想活着,可是她经不起这么反反复复地折腾,她的身体,她地精神,都经不起这么来来回回反复折磨。
灵魂在这个世界醒来的时候,她就已经离开洛阳,离开司马府了,但是又被找了回去。深夜在桐叶的帮助下想要逃离,还是被找了回去,而且还牵连了山涛。这一次是郭太后帮忙,她才能从层层的宫墙中逃离,走到这个自由的天空下。如果再回去,她要如何才能离开?
雯夏不想让自己不知何时就会终止地生命,再受到禁锢,她不想再回到那种没有真诚没有自由的环境里,去踹度人心,还要隐藏自己地心。
“你不是说我不愿意回去就杀了我么?我不愿意回去。”雯夏是在赌,赌那人不会杀她,同时雯夏心里也抱着点失落的念头,既然微生亦和苏曼都可以出卖她,她走到哪里才算是自由?所谓逍遥,不过是她自欺欺人的念头而已,永远都得不到。如果那人真的杀了她,倒也省了她以后生活的烦恼。最亲近最相信的人都不可信,王弼又讨厌她,大部分的人都讨厌她,活着还要用那些有毒会上瘾的药养着,身体上的病痛总是在折磨她。如此一想,真是生无可恋。
“我不愿意回去!杀了我啊!”雯夏挑了挑眉毛,甚至笑了出来,“你不就是来杀我的么?”
“娘娘,好端端的活路你不走,为何偏偏要走死路?”那杀手杀人不少,虽也见过临死之前毫不畏惧坦然相对的,但那样的人少而又少,且都是无可奈何之下的坦然。雯夏一个弱女子,怎么有好端端的活路放着她不走,非要寻死?况且这活路在常人看来实在是求之不得的生活。
不过杀手只需要照着命令杀人便是,不需要多问什么。刀已经全部出鞘,架在雯夏脖子上,“娘娘,我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
刀锋的冰冷和锋利透过肌肤,直刺进骨子里去,一股寒意在雯夏身体里升上来。雯夏知道自己其实还是害怕的,这是人的本能。但是想想前路后路,如果回去,恐怕此生就再也无法出来,那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雯夏闭上眼睛,尽力想要平抑自己变得急促的呼吸,却不成功。
“决定了的事情,我不会后悔。”那杀手已经能感觉到雯夏身上的惧意,但是却不见雯夏改口,心中也隐隐有些佩服这女子的胆量气魄,倒也有些明白,雇主为何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却要他们四个顶尖的杀手一起出动。开始的时候还认为是小题大做了,此刻再看,不愧是当朝皇妃,这女子果然有些不一般。
第一百二十八章 榻前人是谁
也许是因为觉得就这么杀了刀下的人有些可惜,也许是因为雇主之前强调过,若能求得她回来,便不许杀人。所以那杀手破天荒地又多问了一句:“只要你点个头,肯随我们回去,我就不杀你。”
“回去了做什么?”雯夏扫了一眼围住她的四人,其中三人已经拔刀出鞘。
“算计人,被人算计,时时刻刻提防着自己吃的东西会不会有毒,吸的空气会不会有毒,然后再用同样的手段去施加到别人身上?”雯夏扬起唇角,笑道:“害人,我下不了手;防人,我没有那心机。与其天天担心着被人杀死,死了都不知道是谁杀的。还不如现在痛快些,还能让我看到杀我的人的脸。”
“你就不怕死?”锋利的刀锋划破了雯夏的皮肤,鲜红的血液顺着被割开的小口子一点点渗出。
雯夏疼得皱起了眉,将头微微侧开了些,不让那刀锋紧贴着自己的脖子。“怕,我怕的要命。但是我宁愿死的痛快些,也不想零零碎碎给自己找痛苦,最后还死的不明不白。”雯夏的确是害怕的,心里虽说已经想明白,打定了主意,但是还是控制不住双腿不停地哆嗦,若不是依靠着树,她恐怕早就坐在地上了。
雯夏闭上了嘴,不再多说,她已经快控制不住自己浑身的哆嗦,连说话时都带上了颤音。那杀手更是奇怪了,从自己刀下的女子身上,可以清清楚楚感觉到那种怕到了极点的恐惧,刀下的女子甚至连说话都不顺溜了,但是她为什么就是不改口呢!偏偏雇主还说了,一定要她心甘情愿回来,决不能硬绑了回来。如若不然,那杀手真想一下子把刀下的女子打晕了带走。省的在这里说服不了她,又不想下手杀她,两相矛盾。
刀锋入肉的感觉是那样清晰,但是却一点都不痛,只感觉到一片冰凉慢慢侵入肌肤,然后温热的液体便顺着方才地冰冷流淌而过。雯夏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看到远处走过来两个人。“原来勾魂使者比判官帅多了。等回去了,一定要找判官那个小老头算清楚总账。”
摔倒的时候,雯夏并没有看到,那用刀架在她脖子上的人已经比她先一步倒地了。
于是当雯夏醒过来想要挪动身体,却发觉脖子痛的要命时。才恍惚发现,这一次的感觉和上一次死掉的感觉实在不一样。死了是不会感觉到痛的,只有黑暗和冰冷围绕着她,但是这一次,与痛相随地却是温暖和光明。
“雯夏。雯夏你醒啦?你没事啦?快吓死媚儿了,你流了好多血的!”
雯夏转了转还有些视线不清的眼睛,如此吵闹欢乐的喊声。除了媚儿还会有谁呢?能活着,自然比死了好。可是雯夏记得,那个时候刀锋已经砍了下来,她怎么还活着呢?杀手杀人,总要核对过被杀的人死没死才会离开吧?难道她又回到了皇宫里?回到了那个禁锢她地笼子里?
雯夏挣扎着想要将周围的情况看的清楚些,但是视线总是模糊,就连近在咫尺的人脸,她都只能勉勉强强看到个轮廓。连五官都分辨不出,别的更是什么都看不到。
一双温暖地手掌覆上雯夏的额头,“雯夏,好好休息,别想太多。”
是蔡文姬的声音。雯夏安心了些,如果蔡文姬在。这里就一定不是皇宫。雯夏觉得很累,很困,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了。
“娘,雯夏怎么又睡着了,她不是才醒过来么?你不是说只要她醒过来,就没关系了么?”媚儿一连串地问着,缠着蔡文姬,道:“雯夏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媚儿,别吵她,让她好好休息一会儿,和娘一起出来。”
“不行不行,媚儿要陪着雯夏!”
“那好,媚儿你要安安静静地,不许吵到她。”
媚儿马山紧紧抿着嘴,坚决地点头,以示绝对会安安静静。
蔡文姬摇了摇头,缓步走了出去。屋外站着的,是王弼。瘦弱的身体似乎都撑不住穿在身上的衣服,但是那脊背却总是挺得笔直。见蔡文姬出来了,王弼踏前半步,张了张嘴,似有话说。但是长了半天嘴,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蔡文姬无奈的摇了摇头,道:“弼儿,你不是想问我雯夏的情况么?不然也不会在这里一站就是一日一夜,怎么此刻反而不问了?”
“文姬先生既然出来了,想必房中的人已经安稳。”王弼的语调平淡一如往昔,说完,他转身便欲走,想来是站得时间太久了,腿上血脉凝滞,早就麻木地没感觉了,一步跨出,腿脚不听使唤,他身子一晃,向前便栽。
一袭白影飘然而至,将就要摔倒地王弼接住了。随同那白影一同的,还有浓浓的酒味儿。
“喂!小子,身体不好还要硬撑,让你去休息一会儿都不听,若不是我眼疾手快,你还不就摔在地上了。”阮籍一副长辈教训小辈的样子,一边说,一边还将酒瓶举到唇边喝酒。
其实王弼和阮籍年纪相若,真算起来,兴许王弼还比阮籍大那么一年。只是王弼生来体弱,身量却比阮籍瘦弱多了,况且阮籍是练武之人,力气自然比常人大些。所以阮籍可以轻轻松松地用一条胳膊承担起他的体重,将他抱起来,另一只手还不误举酒瓶喝酒。
“雯夏先生,屋子里地那个丫头怎么样了?”阮籍也不拐弯抹角,张口便问。
“醒是醒过来了----”
“那就好。”阮籍也不等蔡文姬说完,便乐呵呵地道:“那丫头运气好的很,福大命大,一定死不了!”
“放我下来!”王弼被阮籍整个举起来,脚够不到地面,他挣扎了两下,挣不脱阮籍,压低声音道:“放我下来!”
“小子,站稳了。”阮籍并不在乎王弼地态度,松开手将他放在地上,犹自不忘喝自己的酒。
王弼脚一落地,就想要远远走开,怎奈身体不给面子,脚一麻一软,又差点跪在地上,还是阮籍伸手一捞,又把他扶稳了。“小子,你到底能不能站稳?”
“不用你管!”王弼一把推开阮籍,踉跄地向一旁走了两步,这回他总算是没摔倒,但还是不得不坐在一旁树下,让腿上的酸麻退去。
蔡文姬累了一日,也有些倦怠。毕竟也是花甲之年的人,她就算是显得再年轻些,身体却是没法再和年亲人相比。感觉到体力不支,蔡文姬也想去休息一会儿,一边走,她一边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既是醒了,应该没事的,没事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何物入目中
雯夏不知道自己又睡了多久,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肚子饿了,精神却好了很多。
“雯夏,你要喝粥么?”媚儿的声音传入雯夏耳中,雯夏睁开眼睛,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稍一扭动脖子,便觉痛的厉害。
“雯夏你别动!”媚儿见雯夏皱眉,上前扶正了雯夏的头,“你的脖子上有伤,不能乱动。”
两道热气喷在雯夏脸上,雯夏能感觉到媚儿就在自己面前,可是任凭她睁大了眼睛,却只能看到白茫茫一片中有个模糊的轮廓,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将那个轮廓看清。“媚儿你在哪儿?你在我眼前么?”雯夏的声音中带着惊恐,她伸出双手抓住媚儿,摸着媚儿的脸。的确,媚儿就在她面前,可是她却看不到了!
雯夏双手伸向自己的脸孔,缓缓摸索着,手指碰到了眼皮,双眼上什么都没有盖着,雯夏的手指能感觉到自己的眼睫毛在不停地颤动。但是双眼中映出的物事,却只有模糊的轮廓。
“不会这样的!不会的!”雯夏掀开被子爬了起来,顾不得颈部剧痛和身体的虚弱,撑着向前走。一切的一切,都消失在她眼中,她看不到门在哪里,看不到窗在哪里,也看不到脚下的路。
媚儿见雯夏势若疯癫,紧紧拽着她,“雯夏,你怎么了?娘,快来!快来!”
雯夏又向前走了两步,不知道什么东西绊住了她的腿,雯夏看不到,没掌握住平衡,一下子摔倒在地,同时颈部一阵剧痛,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脖子上的痛处流出来。好不容易止血的伤口,被雯夏这么一折腾。裂开了。
屋内的声音惊动了屋外的人,雯夏只听到杂乱的脚步声,却无法看清进来地都有谁。
有人将雯夏扶起来,重回躺回到榻上。
“你是谁?”雯夏茫然地问着只能看到一个轮廓的人。
“雯夏姑娘,在下巨源。”
“山----涛?”
“雯夏姑娘,放心,不会再有人来杀你。这里很安全。有文姬先生在,没有什么病是医不好的,在下也会尽力为姑娘诊治。”山涛柔和平静的嗓音似乎有一种魔力,让激动的雯夏渐渐安静了下来。看到雯夏已经平静,山涛才开始检查雯夏的伤
将包裹着伤口的布帛解开。用清水冲洗过伤口,将血迹和残留地药粉洗去,又洒上药,用干净的布帛重新包扎。轻柔的动作使雯夏几乎没有感觉到疼痛,药粉洒上以后伤口更是一阵清凉舒适。这也稍稍缓解了雯夏紧张的情绪。
“雯夏,别怕,文姬先生现在出去采药了。一会儿就会回来。还有很多人守在这儿的,不会有事地,你放心。”在给雯夏处理伤口的时候,山涛依然在不停地说话,抚慰着雯夏。
伤口包扎好了,山涛便扶着雯夏躺好。
“我看不清楚,什么都看不清楚。”雯夏茫然地重复着那两句话,脑子似乎也和眼前的事务一样。一片空白,没法思考。
一只温暖的大手握住了雯夏的右手,同时雯夏感觉到自己地眼睛被掌心覆盖住了,眼前的白影和模糊的轮廓消失了,只剩下一片黑暗。“雯夏。没事地,睡一觉。醒来一切就都过去了。把这丸药吃了,你会感觉好点的。”
那是一种让人放心的声音,让人产生可以倚靠的感觉,让人觉得他说的话是可以相信的。
雯夏顺从张开嘴将递到唇边的药丸吞下去,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困倦便一波接一波袭来,梦境代替了现实。
山涛听着雯夏的呼吸从急促变得舒缓,才将覆盖在雯夏眼睛上地手挪开,见雯夏是真的睡着了,便将自己另一只握住雯夏的手松开收回,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屋子,将门掩住。刚才山涛让雯夏平静的时候,其余的人已经悄然退出了屋子,在院中等候。
“山涛叔叔,雯夏怎么了?”最先跑过来地便是媚儿,紧抓着山涛宽大的袖子,一个劲儿晃着,急急问着:“雯夏到底怎么样了?”
“我给她吃了些安神地药丸,她已经睡着了。”山涛总是那样清淡如风,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大概形容的就是山涛这样的人。山涛对每个人都是那样温柔,无论什么时候,他说话都是不疾不徐,缓缓道出,却总是能疏解人心中的紧张。
山涛说出的话,似乎有一种力量,让人不得不信。
媚儿已经不像刚才那样急切了,却依然拽着山涛袖子不放,“山涛叔叔,雯夏看不见东西了,是真的么?”
山涛缓缓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现在还很难说。”山涛说不知道,那就是他真的不知道,此言一出,有些人便急了。
“巨源,你不会说屋子里的美人瞎了吧?”最先提出疑问的就是阮籍,这个片刻都酒不离手的家伙,此刻脸上浮现出醉意都掩盖不住的焦急,“不过是被那刀子划破了一点皮,怎么会连到眼睛的?是不是刚才没睡醒,才会看不清楚?”
山涛只有摇头,道:“雯夏大概可睡四个时辰,想必那时文姬先生也回来了,等到那个时候,再看情况吧。”
院内之人,只有山涛医术最高,他都说不准,谁还能再有什么好意见?
“好,我去找文姬先生回来。”阮籍自告奋勇先站了出来,他还醉着,摇摇晃晃站都站不稳,却摇摆着向门外走去。走到门边,阮籍伸手去推门,却两次都推到墙上。好不容易第三次将门推开了,阮籍正欲再向外走,一个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小康,你干嘛挡住我?”阮籍眯缝着细长的眼睛,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嵇康,道:“我去找文姬先生回来啊!万一美人醒了,文姬先生还没有回来,怎么办?”
“你留在这里,我和吕安兄去找。”嵇康也不和阮籍废话,伸手抓住他的肩膀,看似要用力将阮籍推回去。
阮籍虽然是醉了,但是习武之人身体灵敏,自然而然便出力抗拒,“小康,你挡我干嘛?”
谁想嵇康这一招却是虚招,并未用力,阮籍使出的力气宛如落入了空气中,醉酒的他步履不稳,踉跄着向前走了两步,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连路都走不稳的人,还妄谈去找人?可别忘了,救人的时候是谁从船上掉下水的。”嵇康撇了一眼趴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阮籍,道:“你从前可不会这样喝。”
阮籍费了半天力气也没爬起来,索性便趴在地上,只抬起头,细长的眼睛眯起来,将双眼中的光华全部遮住了。阮籍笑了,他趴在地上,抬着头冲着嵇康笑了,是那种放纵的笑,阮籍笑的自己都快喘不过气,还边笑边问:“那我从前是怎么喝酒的?”
嵇康一甩袖子,对身侧的吕安道:“我们同去找寻文姬先生吧。”说罢便走,居然是再也没向趴在地上的阮籍看一眼。
嵇康和吕安去的即快,好像刚才两个人还站在门边,此刻再看,就只能看到两人遥遥的身影,眨眨眼睛再看,嵇康的青衣和吕安的蓝衣便只剩下两个小点,隐没在刚刚萌发出绿意的山林间。
第一百三十章 此生难离君
山涛叹了口气,看了看仍然还在地上趴着大笑的阮籍,走过去将他扶起来。
阮籍一站起身,别的不管,先去看他手上的酒瓶子,酒瓶子没碎,阮籍便仰头又是一口酒灌了下来,才含含糊糊地道:“小康亲自去找,一定找得到,我,我喝酒。”瓶子里的酒只剩下一口,刚才已经被他喝掉了,空掉的酒瓶子被阮籍底朝天倒了两下,只倒出一滴残酒。
“雯夏在休息,你若想喝酒,便出去。”山涛似乎对阮籍颇为无奈,甚至是有些眼不见心不烦地将阮籍轻推了一下,重复道:“喝酒便出去。”
阮籍摇摇头,抬起手指着屋内,道:“我要在这儿等着雯夏好了,巨源你要赶我走么?不行,我不放心。”
“那你就安安静静呆着。”山涛摇了摇头,缓缓走到一旁树下,仰头望着天上流云,一动也不动。
在院子的角落里,还站着一个人。他站在阴暗处,站在所有人都不会去注意的地方,默默地看着发生的一切。因为他站的地方太偏了些,所以也没有人注意到,从屋子里传出动静之前,这个人就站在这里,不动,也不言。
站着的人是王弼。
刚才屋子里雯夏的喊叫,山涛的话语,媚儿的询问,他全部都听到了。他很想要进屋子去看一看,但是他没动。
已经是春天了,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却也是个容易犯病的季节。若是人有什么老毛病,多半会在春天犯。王弼的身体是越来越弱,去年的这个时候,旧病复发就差点要了他的命,所今年天蔡文姬下了严令,一定要他乖乖呆在这里。一直等到春天过去才能走。
王弼从未曾惧怕过死亡,从幼时起,疾病和药便随他左右。他不能像别的孩子一样嬉闹玩耍,因为只要稍有不慎,他就可能因为受寒受热而生病,而每次生病,必然是大病。一病就病一两个月对于王弼来说。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所以从很小的时候起,王弼便被精心照顾着,只能呆在家中。一个人地日子实在太过无趣,王弼便开始读书,开始不过是些启蒙的读物。后来便将祖父房中的书籍借来读。再后来,他便直接去书房,一读就是一天。
渐渐地,他喜欢上了这种生活。也许开始的时候是被迫接受,但是到了后来。王弼越来越不喜欢吵杂烦乱,只喜欢一个人呆着。也许是身体太过虚弱的缘故,还有他那种病中养成的孤僻性子。族中的人虽然都对他充满同情,却没有一个人看重过他。所有地人都以为,王弼不过是个过了一日算一日的人。
王弼不能接受别人的同情,他愈发开始疏远世人,甚至是疏远自己的亲人。他搬出了府,独自居住,他给自己圈定了一个世界,一个只有他自己的世界。
绝对地孤独。便让他在人前显示出绝对的自傲。多年的书并非白读,再加上他的天赋,他的才名渐渐远扬,请他赴宴地名帖,也渐渐多了起来。
王弼并不想一辈子生活在只有自己的世界里。便也去赴那些宴席。可是这样的宴席,去得多了便察觉出是一个样子。那些所谓地才子俊杰,不过尔尔。虽然有人会对他的才华倾慕,但那也不过是停留在欣赏他笔下那些辞藻的程度上,而在笔下的文字之后,没有人会了其文字背后真正的深意,没有人会知道隐藏在那些诗句后的孤独。
越是努力想要溶入,便越是失望。王弼发现,他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于是他又回到自己的世界,这一次,是绝对的封闭。
王弼并非有意隔绝世人,但是他觉得,没有任何一个正常人会理解他地生活,那种日日都生活在死亡阴影下的生活。健康的人看他,总是会带着同情弱者的目光,如果带上了这样的目光,还谈什么交往?在对方心里,早已是将他看作了需要被照顾地一方。生或者死,对于王弼来说没有两样,这个世界在他的眼中,已经毫无可以留恋地地方。或者人生不过大梦一场,梦中化成人形,也许醒来才发现,自己不过是花叶间的一只蝶,朝生暮死,却做了一场荒诞的大梦。
直到那个雨夜,那个浑身被雨淋得透湿的女子打开了他马车的车帘,将药瓶递给他的那个雨夜。那时他虽然正痛的难受,却不愿意接受别人的可怜,不愿意接受别人恩赐般的照顾,那是他从小便养成的习惯,于是他将递进来的药瓶扔出去了。但是那女子居然执拗地将瓶子又捡起来,非要递给他不可。
更让王弼惊诧的,却是那女子的一番话。王弼从前总以为,自己生或者死,对于别人都是无足轻重的。因为他身边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是个病秧子,是个活过了今天便不知道有没有明天的人,但是那个在雨夜赶来的女子却说,这个世界上会有人担心他,挂念他,为他而伤心。
那个时候,王弼忽然意识到,原来自己的存在,还会牵扯到这么多人,原来并不是所有人对他都是同情,也有人会喜欢他,依赖他,欣赏他。
雨夜之后,王弼病了,旧病复发,他倒是也习惯了自己这样的身体。只是他没想到,那个雨夜来给自己送药的女子,居然也是个病人!
既然自己身体不好,为何还要多管别人的闲事?而且这个人居然还是从前那个凶残霸道的永嘉郡主!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了收买人心么?可是收买一个随时都会死的人,又有什么必要,更不必为此而差点连自己的性命都搭上。
王弼自诩已经看透了世人种种,但是他却被这个从前讨厌的女子弄迷惑了。他虽然聪明,却爱钻牛角尖,弄不明白的事情誓不罢休,他一定要将这件事情想彻底想明白了,才作罢!
也许那女子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罢了。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是回到洛阳以后的事情。可偏偏这个时候,他病了,思虑耗费了他的心神,他这一次病的很厉害。王弼想到了死,却忽然生出一丝不舍来。也许这个世界真的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也许为了那个在自己榻边哭着喊“弼哥哥”的小女孩儿,他也应该活下去?
王弼再见到那个让他感到疑惑的女子,是在病中。
不知为何,看到那个女子,忽然便安心了。王弼自己都弄不清楚自己的感觉,为什么看到她,这几个月来萦绕在心头的疑惑便会消散,为什么明明已经昏昏沉沉的,却能清楚地听到那女子的每一句话?
但是也只有一面而已,日后那女子便再也没露面过,只是派婢女来看望自己。
自己不过还是他收买人心的对象罢了!
这个念头重新充斥了王弼的脑子,于是在那女子有事拜托他之后,王弼更是肯定了自己的想法。那女子不过就是为了利用自己,才会做那些事情。
雯夏,司马雯夏。司马一族的人,果然都如同那老狐狸司马懿一般,利用人心得心应手。
想要走的人没走成,不相干的人却走了。姓司马的女子做了皇妃,王弼有些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逃。
再见已是半年之后,本以为不会再见到的人却突然出现在眼前。王弼觉察到自己的慌乱,他急忙将来人拒之门外,以防自己的慌乱被人发现。他怎么会慌乱的?那女子和他又有什么关系?王弼忽然发现,自己也会有迷茫的时候。
三个月的共处,现在一点一滴回想起来,王弼恍然发觉,这三个月的记忆居然比自己这十几年的记忆都多,都丰富,原先只有黑白的人生在这个冬天变得有了颜色。王弼甚至发觉,原来自己也是会高兴的,会笑的。
“如果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下去,也很不错?”忽然冒出的念头将王弼自己都吓了一跳,他不知如何去面对,只能将从前的冷淡面孔再摆出来,将自己内心的烦乱隐藏在冰冷的面孔之下。
王弼以为再过一段日子,雯夏就会离开,一切也将结束,他还会回到自己原来的生活轨迹中去。但是意外总是来的突然,看到血溅上雯夏衣裙的时候,猛然袭来的慌乱让王弼猝不及防。
“如果她死了,怎么办?”
王弼这个时候才发觉,自己的人生,已经不可能再回到过去了。自己的生活,已经没有办法再脱离雯夏,在不知不觉间,自己的人生轨迹已经和她交织在一起。因为她给自己带来的那些新鲜的体验,那些欢乐的心情,王弼不想要再失去。
第一百三十一章 听声不见人
春天的风,虽然可以让鲜花盛开,让树木发芽,但终究还是有些冷的。王弼站在角落里已经有一会儿了,一阵风吹过来,他咳嗽了起来。
这咳嗽声引起了旁人的注意,才有人发现,原来角落里还站了一个人。
“弼哥哥,为什么站在哪儿,不冷么?”媚儿看到了王弼,便过去将他拉过来。
王弼似乎是被大人发现犯了错误的小孩子一样,有些不好意思,“我,我还是回去了。”王弼这么说着,就要回到自己屋子里去。
“弼哥哥不是来看雯夏的么?”媚儿皱了皱眉头,一张总是快乐的脸也露出发愁的样子,“可是雯夏刚才好可怕。”
“我回去了。”王弼将手冲媚儿手中抽出来,低着头急匆匆便回到了自己屋内,“咣当”一下子关上门,就再也不肯出来了。
嵇康和吕安两人不过一个时辰,就将山上采药的蔡文姬和董祀找了回来。见他们二人回来,山涛急忙将方才所见雯夏的样子转述于二人知晓,末了道:“文姬先生,雯夏姑娘不是只划破一点么?怎么会这样的?”
“她头上有伤。”蔡文姬摇摇头,道:“许是你们找到她的时候,那一下摔倒了头,虽然看起来只是一点点擦伤,但也可能会伤到内里,按照方才巨源所说,也许那一下是真的伤了里面。”
董祀将蔡文姬背上的药篓子取下来,为她递过来擦手的湿布。
“既然巨源已经让她睡着了,便等到她醒来,情绪稳定了,再作诊断。”蔡文姬擦了擦手,看了看那药娄。叹道:“现在百草方始萌芽,要再等一个月才会繁茂,这一趟出去。也没采到多少有用的药材。”
“不知文姬先生要何种药材?我也许有。”山涛这么说着。却不等蔡文姬说什么,便动身向外走去。
嵇康和吕安将蔡文姬夫妇寻回来后,也没有继续呆着,二人相携而出,想来也是坐车离开了。
此时留在院中之人,便只有靠在墙边烂醉如泥的阮籍,和一直缠着蔡文姬地媚儿。
“媚儿,别缠着我。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蔡文姬拍拍媚儿的肩膀,微笑道:“没事的,别害怕。”
媚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娘,向哥哥照看着药呢,不用我。”
“哦。”蔡文姬点了点头,道:“怪不得方才没有看到他。原来是他在照看炉火。”
睡醒来地时候,雯夏已经不像睡之前那样激动了,她缓缓睁开眼睛向四周看了看,依旧是白茫茫一片模糊,努力看时。也只辨地清物体地轮廓。
她是真的看不到东西了。
这就是苍天要她付出的代价么?为了换取自由而付出的代价?但是这代价也太大太沉重了。一只鹰没了锐利的视线,就算给它再大的蓝天,又有什么用?对于雯夏,不能看任何东西,再美的景色又与她何关?这就是她一意孤行的结果么?这就是她反抗命运所带来地苦果?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命运实在太不公平了。
检查依旧是徒劳。脑子里的事情,放在现代用那么多精密仪器。有时候都说不清楚,更何况是古代?
药依旧在吃,山涛几乎将他所有的药都弄了来,各种各样的药,比雯夏吃的饭都多,却依然毫无起色。
脖子上的伤口在半个月后复原了,不过却留下一道疤痕,横贯在脖子上。
“这伤以后会慢慢消退的。”蔡文姬这样安慰着雯夏。
雯夏茫然地转过头,努力找寻着蔡文姬的身影,“没关系,雯夏都没想到能活下来呢。”
这么些日子过去,雯夏也知道那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媚儿急匆匆跑出林子去找人,却遍寻不到应该一直跟随雯夏地微生亦和苏曼,无奈之下媚儿只有大声喊救命,还真是侥幸之至,当时山涛嵇康一行人乘了船,一面饮酒高歌,一面顺流而下,正巧媚儿呼救之时,便是他们经过之时。
穿上众人之中,唯阮籍、嵇康、吕安三人会武功,便也是他们三人出手纵身下船。却不想阮籍喝多了,脚下不稳,不仅没从船上跳到岸边,反而是栽倒了水里,落得个浑身湿透。
嵇康和吕安依照媚儿指点赶到的时候,便是那杀手要杀雯夏的时候。嵇康掷出的酒杯打歪了那人的刀,那四人与嵇康吕安纠缠一番,见不易取胜,便退却了。
那日真是巧地不能再巧,若是嵇康吕安晚到一刻,雯夏便已经横尸于地,若是早到一刻,雯夏就不至于受此磨难。当日也是那四个杀手粗心,只当苏曼和微生亦不会坏事,便没有在意媚儿,若是当日他们拦下了媚儿,雯夏是非死不可的。
“为什么当时不直接答应了?为什么倔脾气发作,就是死也不肯回去呢?”雯夏事后回想,都没法理解自己当时的决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她早就知道啊!如果当日先假装同意,不就什么事情都不会有了么?
可惜木已成舟,后悔也是没用的。
媚儿拿出了十二分地耐心,日日陪着雯夏,等到雯夏身子好些了,可以出屋地时候,媚儿更是时时刻刻都跟着雯夏,牵着她的手,生怕她摔倒。多亏了媚儿地陪伴,雯夏的心情才能渐渐转好,也许那伤势对于眼睛的伤害并不是永久性的,半个月过去,雯夏发现自己居然有时也能看清楚一些东西了。虽然只是微乎其微的改变,却终究能给雯夏带来一丝丝希望,让她不至于沉溺在绝望中。
第一百三十二章 日夕望青山
这一辈子,会遇到什么样的事情,会遇到什么样的人,真的是无法预想的。
有的人可以一辈子平平安安,波澜不起地度过,有的人却要一生历尽千难万险,九死一生。
究竟怎样的人生才是好的?若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上,定然说,平静地一丝波澜也没有的人生,算什么?有什么意思?但是若真的身处其中,也许会认为,一生之中,还是平静一点比较好。就算少了些许斑斓的色彩,但是总不用受那么多磨难。
雯夏坐在一块大青石上面,睁着眼睛望着眼前茫然一片,脑中就是这么想着的。
如果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如果她没有这样的身世。或者说,如果永嘉郡主她不是郡主,她没有生在司马家,也许作为一个平凡的女子,她会在合适的年龄嫁人,生子,度过一生。永嘉不会死,当然,也就不会有她雯夏什么事情。
虽然雯夏前世加上今生的年龄,也不过二十三岁,但是雯夏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很累了,累得想要好好休息一番,什么都不想做,只想过那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平静的生活,比什么都珍贵。
苏曼和微生亦都没有再回来,雯夏也不指望他们能再回来。雯夏不知道出卖了自己的是苏曼还是微生亦,或者是这二人联手出卖了自己。不过此刻想来,对于这两个人,自己都是很不了解的。
不了解他们的过往,不了解他们的身世,甚至不了解他们究竟衷心于谁。单单只凭着那二人的一番话语,自己就信了他们。大概是觉得,在那样的处境下肯跟随自己地人,一定是衷心于己的人吧?
人心难测。这句话在雯夏看得见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此刻眼睛看不到了,雯夏却愈加清晰地认识到这句话地含义。
原来地她,还是太天真了。
被水锦一次次算计,被郭太后下药,被自己身边的人出卖。
雯夏觉得,自己活的还真是失败。
耳畔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眼睛看不到了,耳朵却听得更加清楚。原本就敏感的第六感也更强烈了些。虽然那脚步声极轻,雯夏还是分辨的出,那不是媚儿,也不是蔡文姬或者董祀。每个人的脚步声都有不同的特点,就算是想要掩饰,也掩盖不住地。
“你来看我的笑话么?”雯夏涩然一笑,将头转向声音的来源方向,道:“王弼。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你高兴了吧?”
王弼看着那个坐在青石上的女子缓缓转过头来,曾今犀利明亮的眼睛,如今却是黯淡一片,虽然那双眼睛是向自己这边看的。但是双眼茫然无光,连着那张脸上,也是呆滞一片。这个人,真的就是以前那个在雨夜里出现在自己面前,双眼在黑暗中愈发明亮的女子么?
“你现在这个样子。被文姬先生。董先生和媚儿看到,他们会为你伤心地。”
好熟悉的话。似乎是自己曾今说过的。雯夏眨了眨眼睛,看到的却依旧是白茫茫一片,面前似乎有个影子,但究竟是树还是人,雯夏没法分辨。
“这是你对我说过的话,现在我送还给你!”平时总是冷漠如冰地少年,此刻话语中却带上了几分焦躁。
雯夏苦笑一声,伸手抚摸着自己颈间那道长长的疤痕,“有时候,我想,我宁愿那一刀把我杀了,也胜过眼前这般不死不活,做什么事都需要别人帮忙。”
雯夏双脚在地上探了探,慢慢起身,双手自然而然便向前伸,试探着向前走了两步。
媚儿因方才被蔡文姬唤去熬药,便暂且留雯夏一个人在此。雯夏最近也可以勉强自己一个人走动了,所以媚儿切切叮嘱她不可乱走之后,便离去了。
王弼看着雯夏,慢吞吞,犹犹豫豫一小步一小步向前蹭的雯夏,哪里有从前的样子?就连她的面容,也失去了往昔地活力。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王弼简直不敢相信眼前地女子,便是那个将他的单调世界硬拽出一道口子地明媚少女。
雯夏的手碰到了王弼的身体,雯夏察觉到前面有阻碍物,慢慢转了个方向,摸索着想要继续前行,却忽然感到自己的手腕被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捉住了。
“像你从前一样走路!”冷漠的少年居然也有如此激动的时候,“像我从前看到的你一样!这样慢吞吞犹犹豫豫的,不是你!”
“那什么才是我?”雯夏将脸转向王弼的位置,却没法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如果换做是你,你可以么?”雯夏抬起另一只手,指着感觉中太阳的位置,道:“现在我只能感觉到阳光,却看不到,春天来了,和我又有什么相关?我什么都看不到!你可以一天到晚读书打发时光,可是我呢?费了那么多力气才能看懂那些文字,却什么都看不到了!我能做什么?”
“因为你看得见,所以永远不会明白我的感受!放开我!”
雯夏用力甩着被王弼抓住的那只手,道:“放开我!”
瘦弱多病的少年此刻却不知从何处得来诺大的力气,居然死死抓着雯夏的手腕不放松。
媚儿煎药煎了一会儿,终究是有些不放心让雯夏一个人呆着,便又折返回来,想看看雯夏如何,却远远看到雯夏和王弼站在一起。离得远了,媚儿看不到雯夏和王弼在做什么,只看到两人贴的极近,在夕阳的映照下,两道黑色的影子被拖得长长的,最后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彼此之间的距离。
“弼哥哥?”媚儿停住了脚步,没有再上前去。虽然她依旧调皮,却也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了。
王弼隐忍,从不会将自己的心情说出来,王弼的感情,是埋藏在心里只有他自己清楚的。而雯夏虽然表面上大方,甚至是有些粗线条,但是她内心里却总是规避着什么,雯夏是在逃避自己的感情。
媚儿笑了笑,从身边的柳树上折了一根柳枝,晃着又回到了药炉边儿,添火煎药。
“雯夏。”王弼的声音忽然放柔和了。
“放开我!”大概是因为看不到的关系,雯夏最近的脾气越发变得糟糕,甚至会无缘无故摔东西,此刻她正不耐烦的用另一只手去掰王弼抓着她的手,只是苦于看不清楚,力气都用到空气中去了。
“雯夏。”王弼又喊了一声雯夏的名字,将她的另一只手也抓住了。
少年冰冷的手接触到雯夏有些发烫的皮肤,给雯夏带来一丝有些奇特的触感,她内心中的较早不安,似乎也被这种微微发凉的触感驱散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君心归何处
雯夏不说话了,她的内心中忽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在涌动着。这种感觉对雯夏来说并不是很陌生,在洛阳的时候,每逢她忍不住向着王弼所在的地方遥望,这种感觉就在她的心间漫溢。只是雯夏一直不愿意坦然面对这种感觉,但是这种感觉却随着进三个月来与王弼的相处,而日益明晰。
每当同他在一起,总是高兴的,却也总是会担心自己有什么地方没做好。想要在他面前表现地更好,想要让他对自己抛来一个赞许的目光。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才会频频和他较劲,才会洋洋得意地向他炫耀自己知道,而他不知道的东西。
雯夏没有认真想过自己为何如此,也许是她潜意识里根本就不愿意承认,对于面前这个眼下自己无法看清其容貌的少年,她已经怀有了一份不一样的感情。
雯夏在现代活了二十二年,虽然也被人追求过两次,但都是草草结束,真正算的上恋爱的却一次也没有。
现代的人,心太浮躁。对于感情,早就没有了纯真的感觉,在一日日忙忙碌碌的现代生活中,心早已经被磨砺地失去了感知感情的能力。就算是转世以后,生在司马家那样一个环境里,雯夏也从未曾奢望过爱情,她只盼着有一天能随心所欲的活着。后来做了皇妃,雯夏更是不敢指望会有爱,那个时候她只一心盼着能走出皇宫,走出洛阳,走出这个禁锢她的笼子。
却不知在何时,心违背了自己主人的意思,去倾向了一个孤僻冷漠的少年。
这样的感情压抑不下来,硬要去逃避,却只会越陷越深。雯夏虽然在有些方面可以算的上成熟,但是对于感情,她绝对是个新手。她不愿去面对。所以一直不明白自己的情感,她一直在逃避,所以心中日益感觉到为难。
终于有一天,这种感情冲破了主人强加给他的束缚。犹如春日的小草。破土而出。
“你----拽着我干嘛?”虽然感情是破土而出了,但是雯夏却依然在逃避,在压抑内力暗流涌动的感觉。雯夏感到自己脸上烫烫地,猜也猜得出自己脸上一定是红透了,比那正徐徐落下地夕阳还要红。
“今天的落日,很漂亮。”王弼做起文章,解释起诗书来,绝对可以滔滔不绝。但是遇到有些事情,他却是个笨嘴笨舌结结巴巴的孩子。本来心中有一堆话想要说的,但是到了这个时候,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心中满溢地话语,此刻却不知去了哪里,憋了半天,也只憋出这么一句。脸上地热度却升地绝对不会比雯夏低。刚才那一股子劲儿退了,王弼顿时有些后悔自己的举动,讪讪地松开雯夏的手,不知再说些什么合适。
“是很漂亮,可惜我看不到。”雯夏只能通过光线的变化。感知时间的变化,现实是最真实最残酷的,如今的她,又有什么是可以奢求的?
雯夏将自己地手收了回来,继续向前走去。虽然这一次雯夏依然走的很慢。却没有伸出手来摸索探路。她的背挺直了些。步子也比先前迈的大了些,依稀有些从前那个她的影子了。雯夏不想让王弼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就算现在看不到了,依然不想。
雯夏从王弼身边进过,又继续向前走。
王弼站着没动,雯夏虽然走得慢,两人之间的距离,还是一点一点拉开了。本来胶着在一起的影子,此刻也变成了孤零零地两道,渐行渐远。
夕阳逐渐落下,拖在地上的影子也变得模糊不清,远处的青山此刻也渐渐影藏在深深浅浅的阴影之中,不辨模样,只能看出那剪影一般的轮廓。
雯夏走偏了方向,没有回到屋子里,反倒是走进了林子。雯夏倒也没想着要回屋子,她只觉得自己心里很乱,需要马上离开王弼,让自己好好安静下来。
冷风吹拂着雯夏发热地脸庞,让雯夏随同脸颊一样发热的头脑慢慢冷静下来。
喜欢----么?
不知道。
雯夏是真的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对于如今自己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触,她无法说明白。
雯夏觉得有些烦躁,她想要让清凉地风将自己身体里地燥热带走更多,步子便更急了些。
从前的她,不能求,现在地她,不敢求。无论她走到哪里,都是皇妃,顶着个皇妃的身份,还有哪个男子敢喜欢她?就算那男子不怕,雯夏却怕。
她的身份,是她一辈子都没法摆脱掉的包袱。这个身份不仅给她带来了麻烦,也给她身边的人带来了灾难。越是亲近她的人,就越是倒霉。
继续在这里呆下去,会不会也给蔡文姬带来灾难?雯夏忽然想到这么一点,那些杀手说来便来,如今她的所在已经不是秘密,司马炎想要找到她是如此容易,想来这一次的杀手不过是个开头,第二波,第三波,以后还不会间断地来,雯夏不想再因为自己的关系,而给旁人带来灾难。
不如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走了好,消失地无影无踪,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将要去何处,旁人就更是无法知道。当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便是无声无息,也许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走了,才是最合适的。雯夏仔细回想起来,自从她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就是多灾多难的开始,既然有人想要至永嘉郡主于死地,况且已经成功了,她又为何要来扭转这一切?
如果一切都结束在永嘉死去的那一刻,不就好了?
自己这一切一切的努力,究竟是为了什么?想要得到自由就这么难?其实是天命早就注定,她不应该逆天而行的。
雯夏的心中不仅没有静下来,反倒是越来越乱,心理面就像是有千头万绪,越理越乱,她也越走越快,快的几乎要跑起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若是白天的时候,雯夏还能模糊看到些许轮廓,但是到了晚上,她就什么都看不到了。雯夏不知道自己跑到了何处,只觉得地上纠结的树根多了起来,她也被绊倒好几次。
又一次摔倒,雯夏的额头狠狠地碰到地上硬硬的树根,一阵头晕眼花。
已经够了,这里不会再有人找到她了吧?就让她如此自生自灭吧。
下一辈子,她宁愿从头活起,宁愿去喝孟婆的那碗汤,忘掉往昔,忘掉烦恼,重新来一次普通人的生活,就算平淡,却不会有这么多烦恼。孟婆汤的确是有道理的,人生多忧愁少欢乐,想要的东西永远得不到,这样的记忆,又留着干嘛?
重生或许本来就是个错误,前世的记忆,加上强要扭转命运的今生,只会将自己的生活搅地一团糟。
爱也罢恨也罢,欺骗也罢谎言也罢,一切都随风而去好了。永嘉应该早就死了,这一世,不过是一场梦,苦涩的梦,这样的梦越早醒来越好。
第一百三十四章 曲名广陵散
林子里似乎有琴声响起,若有若无,却从耳膜一直钻到人心里去。
那乐曲有着感动人心的力量,声音似乎是有灵魂的,会说话的。乐曲似乎是在讲一个故事,一个悲壮而萧杀的故事。
战场之上戈矛杀伐尸横遍野,妻失其夫子失其父,但是在如此凄惨的状况下,却有人站了起来,在乐曲中,那似乎是个未成年的孩子,瘦弱矮小,却有着坚定的意志。失去亲人的痛苦,无法忘记的仇恨,让孩童早熟。
雯夏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听懂曲中深意的,对于乐曲,她本是不谙此道的。但是这首曲子,雯夏却能从其中听出深深的悲切和隐藏在那悲切下的决心。
曲调忽然一转,昔日的少年已经长大成人,悲壮决绝的地踏上自己的不归路。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雯夏低声念着这两句,曲中的意义化成了这两句诗,落入雯夏脑中,让她不由自主便吟诵出这两句。
琴音猛然拔高。
曲子不再像先前那样弥漫着一股伤感之气,而是有了一种潇洒决绝的气概。
毅然出剑,慨然赴死,没有丝毫的犹豫,有的只是目的明确的前行。不为任何别的事情而耽搁自己的行程,不因为这是一条不归路而犹豫后退,只是为了能完成自己的心愿,达成自己的目标。
从没有黯然伤神的一刻,从没有后悔害怕的时候,从没有失望放弃的念头。
那是一种放达的洒脱,那是一种无谓的态度。
既然目标明确,何不笑着上路?就算明知必死,却也不会放弃追寻的脚步,因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经历再多波折,有再多的困难。也绝不后退。
雯夏笑了笑,闭上那睁开也看不到任何东西地眼睛。曲中的意境只是美好的寄托,怎么可能是现实呢?雯夏不认为自己是软弱的,但是在经历了如此多地事情之后。她已经累了。她不想再站起来,再奋斗。雯夏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地目标是不是错了?自由这种东西,不过是人类自欺欺人的想像而已,终究是不可能实现的。
人活在世上,总会受到这样那样的束缚,无法摆脱,所以人才会有这样那样的烦恼,烦恼伴随着每个人的一声。她怎么会寻找到那种自由自在,逍遥无忧的生活呢?
太天真了。
太阳落下了山,也带走了温暖。林中的湿气寒气从地下升起,雯夏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了,寒气侵袭着她地身体,让她瑟瑟发抖。
“雯夏,雯夏?”
远远地,似乎有人在呼喊她的名字。
雯夏懒懒地笑了笑。还找她干嘛?现在的她就是个大麻烦,大包袱,大拖累,没了她,每个人都要轻松地多。何必还要来找她回去?
“你叫雯夏?”
没有一点先兆,直到这个声音出现,雯夏才发觉有人站在了自己面前。
“你是谁?”
代替回答的,是一串琴音。
“刚才弹琴的人,是你?”
“那刚才说话的。是姑娘么?”站在雯夏身前的人反问道。
“刚才那琴声听起来那么远。你的耳朵倒是灵敏地很。”
“奏者地耳朵,必须灵敏才可以。”从声音判断。雯夏感觉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应该是个不超过三十岁的男子。
“离这么远,我的声音这么低,你也听得到,还能根据那一句话找到我的位置,你地耳朵的确是够灵敏。”
“离这么远,曲子的声音那么低,姑娘却能听出曲中深意,更是难得。”
雯夏苦笑一声,道:“曲子终究是曲子,不可能变成现实。”
“人心也许会因为乐曲而改变。”
“会变么?”
“有人在找姑娘,姑娘不应一声么?”
“我跑到这里来,就是不想被找到,干嘛要应答。”“但是找寻的人,似乎很焦急。”
奇怪的一问一答就在雯夏和那个不知道从哪儿来地陌生人之间继续着,雯夏看不到那个陌生人地样子,更无法探知他究竟是何人。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但是两人就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同时重复着相同的一句话。
“姑娘又将去往何处?”
雯夏笑了笑,道:“从哪儿来地,便回哪儿去。”
“有人来寻你,带你回去。”那人似乎是笑了笑,继续道:“你听,来找你的人很急。”
“雯夏,雯夏。”喊声中还带着轻微的咳嗽声,那是王弼的声音。
“雯夏,雯夏。”快要哭出来的声音,那是媚儿。
“雯夏,雯夏。”低沉婉转的声音,是蔡文姬。
还有许许多多的声音,雯夏闭上眼睛,仔细分辨,似乎还有向秀,还有董祀。原来她不见了,会有这么多人来找她,他们都不曾把她当成拖累么?
雯夏的鼻子忽然酸了起来,王弼身体那么弱,这么拼命地喊,不知他身体撑不撑得住。
一瞬间,关于王弼的点点滴滴都涌入了雯夏心头,灯下的少年,单薄的身子撑起一件宽大的衣服,就像是一个剪影般。但是当他回过头来的时候,却能从他的身上感觉到凌厉的锋刃。那个少年恃才傲物,很少将旁人放在眼里;那个少年倔强别扭,宁愿自己忍受痛苦也绝不低头;那个少年孤单落寞,一个人住在洛阳城中的偏僻街巷;那个少年也会激动,激动起来也会结结巴巴。
“姑娘还是骗不了自己的
雯夏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在自己身边坐了下来。琴弦一动,乐声流淌而出。
“就让这曲广陵散,引他们前来吧。”
“广陵散?你是嵇康?”话刚一问出口,雯夏就觉得不对,嵇康的声音他听过,与这名男子并不相同。而且这名男子给人的感觉,同嵇康也并不相同。他们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呢?
“在下不是嵇康。”
雯夏暗骂自己笨蛋,广陵散又不是嵇康自己做的曲子,这曲子早在汉代就有了。虽然雯夏从历史书上得之广陵散是因为嵇康,但是又不代表别人就不会弹奏广陵散。
第一百三十五章 胸怀百万兵
广陵散,是战争,是复仇,是义无反顾视死如归的曲子。
琴音将起未起,雯夏忽然喊停:“别弹!”
“为何?”那人语中带着笑意,道:“姑娘不是想回去么?”
“你是谁?”雯夏转动着眼睛,努力将视线集中在面前那团模糊的影子上。“风萧萧兮易水寒,说的是刺客;这曲子,也是刺客的曲子。你是刺客!”
“风萧萧兮易水寒,说的是荆轲;这广陵散,说的是聂政。而区区在下,不过一介凡人,如何同他们相比?”
“既是不敢比,却也是比了,你是刺客。”雯夏顿了顿,继续道:“你和上一次的人,是一伙的吧?也是来杀我的?他们上回已经要了我多半条命去,这回你是来将我剩下的半条小命也一起拿去的么?”
“上回鄙人手下那些莽撞之人伤了姑娘,我是来赔罪的。”弹琴的人慢悠悠地解释着,琴音断断续续从他手下传出,弹琴的人道:“让我先送姑娘回去吧。”
雯夏虽然看不见,还是向后闪了闪,“回去哪儿?洛阳么?我不会回去的!死心吧!”
“鄙人会等着的,等到姑娘眼睛好了的那一天。”
“好?”雯夏戳之以鼻,“怎么可能好?”
弹琴的人笑了笑,雯夏只觉得有个温暖的东西贴到眼皮上,缓解了酸涩肿胀的感觉,很是舒服。
“就算你有本事治好我,我也不会回去!”这个人浑身上下让人感觉不到一点气势,亲近柔和的就像是兄长一般,但是偏偏就是这种感觉,更让雯夏觉得不妥。一个杀手,若是有着凌厉的杀气并不奇怪,但是如他这般却有些让人捉摸不透了。这个人是谁?他真的是杀手么?他来这儿,究竟有什么目的?仅仅是为了将自己带回去么?
但是这个人弹奏的曲子不一般,他可以将一曲广陵散中那段战争场面展现地如此恢宏,不是胸怀百万兵甲的人,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曲子里展现出那种沙场征伐地浩大。曲由心生,若是说弹奏这样曲子的人心中没有野心,谁会相信?
可是他给人的感觉。偏偏就是温和地没有一点霸气。寥寥几语就会让人产生亲近感,如此巨大的反差,在一个人身上体现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这个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雯夏,他们找你找的很辛苦,回去吧,也许再过几天,你就能看得到了。”
贴在雯夏眼皮上地温暖物体离开了。有个柔和地声音在雯夏耳畔低语道:“来,睁开眼睛看看。”
这个人的声音,像山涛的声音一样,也有一种安慰人心的力量。但是山涛给人的感觉是温暖的,是可以依托可以相信的;而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却是一种邪魅地,蛊惑的力量,引着人不得不按照他的话做。
雯夏听着他的话,不由自主便睁开了眼睛。眼前模糊的东西居然变得更加清晰了些!她可以看到自己面前站了一个人,也可以看到天空中有一轮明月。虽然她还是无法看清那个人的容貌身量,也没法看清月亮是圆是缺,但是这已经比她方才看到的东西清晰了许多。
这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耐?蔡文姬费尽了心思为她治疗,用了半个月也不见有多大起色。这个人怎么能在刚才那么短短一瞬间,就让她看到地东西变得清晰许多?
“雯夏,我会耐心等着的,等到你情愿同我一起回洛阳的那一天。”
“我不会回去的!”雯夏用恢复了一些视力的眼睛狠狠地瞪着眼前地人影,“就算是你将我治好了。我也不回去!”
“你终有一天会心甘情愿回去的。我有耐心,可以慢慢等着。”奇怪的男子凑近雯夏。在她耳畔轻声低语道:“在你眼睛还不能看清楚东西之前,就算你想回去,我也不会带你走。好了,找你的人来了,现在,我要走了。”
来时寂然无声,离去的时候也是骤然消失。雯夏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便发觉刚才还站在自己面前,附在自己耳旁说话地男子,已经不见了踪迹。
这个人究竟是什么人?
就在雯夏还没想明白地时候,有人拨开长草走了过来,“雯夏,你在这儿啊!”
“嗯,我走错路了,多亏你来找我。”雯夏通过声音和那个映入眼帘的模糊影子,判断出了来人地身份,找到她的人是向秀,那个有着一张圆圆的脸,笑起来脸上总是有两个酒窝的,长相有些可爱的男子。
雯夏不想让人看到自己这个狼狈样子,更不想被人知道自己刚才的念头。匆匆爬起来,雯夏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道:“我真是不当心,明明看不到,还要乱跑,辛苦大家来找我。”
向秀伸手扶住有些摇摇晃晃的雯夏,他并没有出声示意旁人,只是从袖筒中取出个小小的炮竹,点燃了,一溜金色的焰火升上天空,留下一道痕迹。
当然,雯夏是看不清向秀具体做了什么的,在雯夏的眼中,只觉得黑夜中似乎有什么很亮的东西升起来了,还发出了响声,同时闻到一股火药的气味。
“雯夏,回去吧。”向秀扶着雯夏,提醒她:“小心脚下。”
雯夏微笑着点头表示感谢,同时在向秀的提醒下,抬起脚跨过那些盘踞在地表的树根。“雯夏姑娘,我采了新的春茶,回去之后煮来尝尝?”向秀一字不提雯夏为何会跑到树林里,只是说一些别的不相关的事情。
雯夏走了一段,才忽然想起来,白天的时候向秀并不在,怎么这个时候会来一起寻找她?“向秀兄怎么会来这里的?”
“嵇康和吕安都来了,是我们三个一同来的。因我采了新茶,便想要拿来,大家一起品尝。”向秀笑着解释。
雯夏愣了一下,怎么自己最狼狈不过的时候,这些家伙却一个不落全来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水色碧成玉
清水中煮着的,是今春方才采下的茶叶。水中只有茶叶,碧绿的叶子在沸水中翻滚着,水色也随同叶子一般变成碧色,清幽淡雅的香气便随着那沸水中翻滚的茶叶,遍布满室。
雯夏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用她那极为糟糕的视力辨别着在座众人,围坐的屋子里的,只有蔡文姬,董祀,王弼,媚儿,还有正在煮茶的向秀。而同向秀一起来的嵇康和吕安,却愿意在这大半夜的跑到屋外去等着。
恐怕并非不愿意呆在屋内,而是因为自己在这里,所以嵇康宁愿躲到外面去。雯夏无奈地笑笑,虽说那日是嵇康出手救了她的,但是这并不代表什么,对于嵇康来说,那不过是顺手罢了,就算是换了素不相识的人,恐怕他也会出手。
性情高洁的人,会本能地远离那些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就像是喜欢干净的人会远离污垢一般。雯夏想,自己在嵇康的心里,恐怕就属于污点一类的存在吧?这样美好的夜晚,有了自己的存在,就连茶香都会变味儿。
无论雯夏怎么做,都没办法让嵇康改变对自己固有的看法。雯夏暗暗摇头,也不知永嘉郡主从前如何对待嵇康,居然给他留下了如此恶劣的印象。
转了一圈,还是回来了,雯夏嘲笑自己,无论什么事情,都不能下定决心就义无反顾地去做,就连自己到底是生是死这样的问题,也是犹犹豫豫,因为旁人的一句话,就轻易改变了决心。
开始的时候,她之所以下定了决心要离开,更大的原因在于眼盲之后什么都看不到,有些心灰意懒万念俱灰了。但是在林子里遇到那么一个怪人。而且那个怪人还承诺会为自己治好双眼之后,雯夏的想法就又开始动摇,也许自己可以在那个人为自己治好双眼之后再溜走?反正他说过,要自己心甘情愿,才会带自己回去的。
其实雯夏就是个普通人,她没有坚强的意志,也没有超人地勇气。绝望的时候。她会想到放弃一切,但是一旦给她一点点希望,她就会像枯草遇到火花一般瞬间燃烧起来。
双眼能否视物,就是能点燃雯夏的一点火花。
在座众人似乎是心有灵犀一般,都不去提方才雯夏跑入林中的事情。其实谁也清楚。雯夏就算是走错了路,但是她离屋子不远,只要放声高呼,就会有人来帮她,她有何必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但是所有人也都清楚。自从雯夏双目不能视物之后,脾气也变的比从前糟糕了,有时候好端端就会发脾气。和自己生闷气。现在她能安安全全坐在这里,一脸开心的样子,就已经很不错了,万不可再提起方才地事情刺激了她,生出些别的什么乱子来。
雯夏心中犹自如乱云起伏一般犹豫不决,那一端向秀却已经用竹筒直接做成的杯子为大家分茶。屋外的两个家伙只肯留在屋子外面看星星看月亮,向秀便盛出两杯清茶,送出屋去给他们。之后回来,才开始为屋内众人分茶。
将一节竹筒从中间砍断,将边缘稍做打磨,便是两个竹杯。虽然简单,却是别有一番风味。竹杯乃是新制。还带着一股竹叶的清香气息,清茶落入杯中。受了热气蒸腾,竹子地香气愈发浓郁起来。茶香伴着竹叶清香,闻起来,比其中任何一种单一的香气都好闻,清雅的气息从鼻孔已经沁入到心里去,沉淀下来,将人心中的凡尘杂念一点一点清洗掉。
在这样的香气中,如果想一些别地事情,会让人觉得自己是俗不可耐。
雯夏的烦恼和她正犹豫不决的问题,也随着这些香气而暂时离她远去。雯夏伸出手,捧着那个竹杯,让清幽地气息在自己鼻下蔓延。
只单单闻着,就让人如此心旷神怡,如果喝一口,会是何种滋味儿?雯夏想着,慢慢将那杯子凑近了唇边。
“当心烫!”忽然冒出来的提醒,反倒是让雯夏一阵惊慌,手也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
那茶水盛放地虽说不满,却也有多半杯,雯夏这么一晃,本以为手会被狠狠地烫一下,却没想到,覆上来的,是一只冰冷瘦削的手。
“水很烫,你慢些喝。”依旧是冷淡的语调,但是却再也遮掩不住冰冷中包含着的温暖。
“弼哥哥,你的手红了!”是媚儿的惊呼。
雯夏心里徒然一紧,难怪刚才明明感觉到那滚烫地茶水洒出来,自己没有感觉到烫,原来是王弼替她挡了过去。
“没关系。”王弼松开了雯夏的手,退了回去。
“你----”雯夏想要说什么,双唇蠕动半响,却没说出来。
“你何必对我如此好?”这是雯夏心中想要对王弼说的话,但是一来座上人多,雯夏不好意思开口,另外,雯夏也不愿意拉着王弼进入她的生活***。
她的生活已经变成了她自己也无法掌控地小舟,命运的巨浪会将她抛向何方,雯夏自己都没有把握。况且此刻地雯夏,对于王弼的感觉,还是一种迷茫地不知所措的感觉。如此明白的话语,还是少说为妙,或许以后她应该主动避开王弼,两不相见。
王弼不说,雯夏逃避,于是这两个人只能那么别别扭扭地坐着。雯夏双眼看不清楚东西,尽可以闭上眼睛,王弼的视线却不知该往哪里放才何时,无论看哪儿,眼角都会不由自主撇到雯夏,王弼只能尽力将自己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双手抱着的竹杯上,集中到杯中那碧色的液体上。
本就是碧色的水,放在绿色的竹杯中,更是碧油油一片,那杯中的液体,居然泛出比碧玉还要好看的光泽来。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一线牵我心
雯夏的视物能力在一天天增强,变化几乎每天都看得到。虽然有时候蔡文姬也会暗自纳闷,药方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为何雯夏的痊愈速度却会忽然加快?但是雯夏每日都是乖乖地按照她的吩咐服药,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做过其他事情,蔡文姬的怀疑终究只能是怀疑。
雯夏自然不会说,有人夜夜来到她榻前,或用针灸,或用汤药,或用内力引导疏通她的血脉,为她治病。这个人的医术比蔡文姬还高了许多,蔡文姬若要在他面前,就是老医师跟前的学徒了。雯夏有些奇怪,听声音,这男子年岁并不大,他却是从哪儿学来这么一身医术的?总不能说是从娘胎里带来的吧?
雯夏的视力一日日恢复,那个人夜间再来的时候,便带上了黑色的兜帽,将多半张脸都罩在里面,不让雯夏看到他的真容。不过他的琴还是会是不是弹奏起,尤其是在雯夏独自一个人呆着的时候,他的琴音便会起来,或急或徐,或缓或快,却总是不离那首“广陵散”。
“难道我一辈子不愿意回去,你就在这里等我一辈子?以你的功夫,想要掳我回去,应该是很容易的事情吧?”雯夏忍不住好奇,这般问道。
“你不就就会心甘情愿地回去。”那男子回答后,便又是一串琴音,然后消失地无影无踪。
开始的时候,雯夏还会奇怪,虽然那人的琴音响起的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在,但是她距离蔡文姬的屋子并不远,这琴音她听得到,蔡文姬董祀他们也一定听得到,为什么不见他们有反应呢?
直到过了一段时间,雯夏才发觉。此人的琴音,只有她能听到,别人是听不到的。就算是同她在一起的人,也不会听到。
原来弹琴之人发出地声音,还可以有选择地传送,这种效果,就算是有现代顶尖儿的仪器。也不一定能办到完美,这个家伙是什么来头,居然有这样的能力。
雯夏的视力已经恢复的和从前相差不远了,读书的习惯已然养成,能看到东西以后。雯夏便会习惯成自然的去找自己感兴趣地书来读,当然,同在一片屋檐下,见到王弼是免不了的。
每每遇到王弼,雯夏就会低头避开。连一句话也不说,甚至连正面一眼都不会去看。而取了自己想读的书之后,雯夏就会回到自己屋子里。关上门,不再理会那个留在原地的少年。
既然不敢给出承诺,就不要让对方陷得太深。
雯夏现在回想起来,微生亦和苏曼倒也不是一件好事都没做,起码这两间屋子便是他们帮忙动手建起来的,若是没有这两间屋子,自己就算是想要避开王弼,却也没地方可以避地。
一日日地逃避。雯夏却还是没办法离开这里,眼下她虽然看上去是自在的,但是那杀手在暗中监视着她,她又没有了可以倚靠的人,还能去哪儿?况且雯夏视力未曾完全康复。多看一会儿书,眼睛就会酸涩难忍。
最要命的还不是这个。而是那个牢牢控制她生死的小药丸。
那东西虽然蔡文姬配制出来了,但是炼制不宜,配出来地药也仅仅够她和王弼一年的用量,也就是说,她如果离开这里,就要一年一年不断地回来,找蔡文姬取药,有这么一根长长的绳索捆着,雯夏就像是一只风筝,飞得再高,也得有回来地一天。
生活依旧平淡如水,雯夏也就像是钟摆一般,一日日不断重复着自己的生活。
虽然表面上看,这几个月的生活和前三个月没有什么不同,依旧是闲散的过日子,然后自给自足地种一些瓜菜。但是雯夏不再和王弼说话,更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和王弼为了个小小的问题争得面红耳赤,生活中的欢笑便也少了很多。甚至连一向乐天的媚儿,这些日子话也少了很多,一起吃饭的时候,媚儿看看低着头扒拉饭地雯夏,和侧过脸不发一言的王弼,撅撅小嘴,对着自己的饭碗也便没了胃口。王弼不说,雯夏逃避,真是别扭的两个人。
虽然无数次告诫过自己,这一日,有一次在翻阅书册的时候碰到王弼,雯夏还是没能忍住,用卷轴遮住自己地视线,雯夏抬起头看了一眼王弼。
只一眼,雯夏就被王弼的样子吓坏了。
本来面色苍白地少年,此刻双颊上却染上了一层灰暗的色泽;本来苍白的双唇,此刻却是乌青一片;本来就瘦弱的身体,此刻更是宛如风一吹就倒的纸人。
王弼的模样,明显就是中毒的样子,但是他却依然像从前一样,读着手中的卷轴竹简,好像一点事都没有。
雯夏问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见到王弼了?眼盲之后是看不到,后来能看到一些,却是躲避着不敢见。仔细算来,已经两月有余。雯夏此刻再顾不上其他,从心底冲上来的一股激动完全左右了她,“你怎么了?”雯夏跑到王弼面前,从他手中将他正读的竹简拽下来,
王弼平静地抬起头看着雯夏,淡然一笑,道:“没什么,从小到大,我等的就是这个。”
“文姬先生呢?你没有请她为你诊断过么?”雯夏明知自己这话问的白痴,王弼日日都住在蔡文姬这里,天天活动在蔡文姬眼皮子地下,他有什么异样,蔡文姬怎么会不知道?“命该如此,我早就该死了,活到现在,已经算是得了便宜。”王弼的容色却是平静的,面对着雯夏,他甚至还笑了出来,“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和我说话了,上回的事,我道歉。”
雯夏瞪大了眼睛,她没有听错吧?出问题的是她的眼睛,不是她的耳朵啊!王弼会道歉?会向她道歉?
王弼却没有再停留,从雯夏手中将自己正在看的东西取回来,抱在怀中径自走了。
雯夏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才发现王弼已经不在屋中,只有她一个人,傻傻地站着,油灯将她的影子映在墙上,黑乎乎一片,孤单而冷清。
第一百三十八章 谁的心上人
为什么王弼这次会一直呆在蔡文姬这里,都五个月了,如果蔡文姬仅仅是担心王弼春日里旧疾复发,此刻已然是初夏,应该可以放心了。雯夏终于明白了,蔡文姬一定是早就发觉王弼的身体产生了什么巨大的变化,才要他呆在自己眼皮子地下,以便随时关注。
雯夏明白之后,便冲出去找蔡文姬。
“文姬先生,王弼他究竟怎么了?”
“你终于注意到了。”蔡文姬无奈地摇摇头,叹道:“从一个月之前便是如此,想来那毒,我是再也压制不住了。”
就是她和王弼每日都服的那个小药丸,既是保命的良药,却也是要命的毒药。
“不会啊!文姬先生,既然你说他同我是一般的,为何我现在还好好的,他却会变得如此?”雯夏急了,如果真的毒发,王弼必死无疑,这么十几年的毒积淀下来,深入骨髓,却又如何解得了?
直到现在,雯夏才发现,那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少年,在自己心中居然有这么大的分量,方才想到他也许会死,自己心痛的不可抑止。雯夏一逃再逃,却在那个人生死攸关的时候,被迫开始直面自己的心灵。
那个少年,他病入膏肓。
那个少年是王弼。
那个少年是她的心上人。“文姬先生,你能救他的,是不是?”雯夏怀着一丝丝希望恳求着,换来的却是蔡文姬的摇头。
“雯夏。”蔡文姬看着雯夏,叹道:“这就是他的命,早在十几年前就注定了的,只是我没料到,他身体如此虚弱。这毒居然发作的这么快。”
命,这就是王弼的命,也是她雯夏地命。从这药入口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要来的一天。雯夏绝望地看着蔡文姬,却也只能从后者的脸上得到失望。
总是躲避着,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让他陷入麻烦中。却没有想到,他已经落到了比自己还危险的边缘。
不想要离开你。
这是雯夏确确实实感觉到的,此刻自己地心意。当抛开一切阻碍,不管将要面对的事情,也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的时候。人的心意是最明显的。
王弼还在读书,但是手中地竹简已经好久没动了。他快要死了,这是一个月前蔡文姬告诉他的。本以为是旧病复发,却没想到这一次是走向了最后,再也不会有康复的一天。从幼时起。王弼便知道自己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如今,终于算是到了。虽然心里也会有隐隐约约的不舍。舍不得雯夏,但是这样也很好,雯夏不理他,这样自己走的时候,雯夏也不会伤心吧?
雯夏和自己是同病相怜地,这一点王弼是知道的,也就是说,终有一天。雯夏也会像如今的自己一般,被那毒素一点一点侵袭,最终死去。想到这一点,王弼心中有些许高兴,虽然这种想法是有些自私。但是他愿意将这么一点小小地自私埋藏在心里,因为这一点。他和雯夏之间就会有一种扯不断的牵连。
握着竹简的手指端已经有些发黑,王弼猜测着自己还能余下多少时日。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不可能更长了。
一卷卷轴伸到了王弼面前,王弼抬起头,却意外地看到雯夏眨了眨眼睛,满面笑容地站在自己面前。
自己是在做梦吧?王弼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雯夏。
“我有个问题,想要请教大才子。”雯夏的笑容就像是两个多月前一样,她说话的语气,手中拿着竹简的动作,甚至连那种半是恳求半是捉弄的态度,都如两个多月前一模一样。
这两个月的时光就宛如消失地干干净净,没有过刺客,雯夏没有过失明,王弼也没有从蔡文姬口中听到他地就要死了的消息。
错愕半响,王弼微笑道:“什么问题。”
“喏,就是这个。”雯夏递给王弼看的书,是庄子,首篇逍遥游,雯夏指着卷首的那几行字,道:“你说,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嘛!鸟儿不会游泳,鱼儿不会飞,哪儿来的鲲鹏?”
又回到了从前,就连雯夏那些胡搅蛮缠地问题,也同从前一模一样。
王弼无奈地皱眉,道:“那是逍遥之境,上至九天云霄,下至北冥深海,都可以毫无阻隔的到达。”
“我不管,反正就是不合理。”雯夏皱起眉,撅着嘴,嘟囔着:“看你有多么喜欢庄子,原来他是个大骗子,吹牛地家伙!”
“谁说是骗人?是你看不懂好不好!”
“那你给我找一只鲲鹏来,让我看看是什么样子?”
“就算真的有,那也是神物,你怎么能看。”
“神物?明明你也没有看过的,怎么确定到底有没有?”
一如往昔的争吵。
忽然便安静了下来,雯夏不再和王弼纠结那些本就不可能有答案的问题,而是呆呆地看着他。
“我们出去看看落日吧。”雯夏笑了笑,现在的她虽然视线还是时有模糊,却已经能够清晰地看到王弼的面容,看清他的每一个表情。这样已经足够了,雯夏这还是第一次认认真真的打量着王弼,仔仔细细看着他的眉眼,带着一种舍不得看,恨不得将这张脸,将这个人全部印在心底,永远永远都不要忘记。
“落日下的青山,会很美的。”雯夏扯了扯王弼的衣袖,道:“现在正是时候,要去看么?”
王弼缓缓放下手中的书册,随着雯夏站起身来。雯夏见他如此举动,以为他答应了的,却见王弼面色一沉,转过身进了内屋,丢下冷冷地一句话:“小人还有事,恕不奉陪了。”
雯夏被王弼这句话阻在了门外,一时都不知说什么好。难道是她会错了意,王弼对她根本就是讨厌的?是她自作多情,单相思而已?
可是从前那些点点滴滴,却在这一刻浮上心头,她看不到的时候,王弼为了保护她,不惜烫伤自己的手。如果王弼是讨厌她的,又何必如此?
还有那个时候,雯夏记得很清楚,那时她虽然看不到,却能感觉到王弼抓住了她的手,轻声对她说“今天的落日,很漂亮。”可是为什么王弼今日却会有如此反差的表现呢?
是王弼变了,还是她变了?究竟是哪里不对了?
雯夏想不明白。
第一百三十九章 相望不相知
雯夏没有错,她自然不会看到,隐身在内室的那个少年的脸上此刻正露出痛苦的神色。
王弼揪着自己胸口前的衣服,紧紧攥着,张大了口吸着气。他的身体愈发孱弱了,轻微的寒风,就能让他咳嗽地死去活来,甚至是情绪稍微激动些的时候,他就有可能晕倒。
这样的身体,还有不到三个月的寿命,凭什么谈爱呢?又凭什么去应允门外那女子的邀请呢?这样的身体,甚至有可能在观赏日落的时候,就因为体力而支撑不下去。
王弼苦涩地笑了,他的双腿一直在颤抖,腿弯因为支撑不住身体重量而不断弯曲,身体便挨着墙倒了下来,坐在地上。王弼手中的简牍落在地上,滚到了一旁,一向爱书的他却也没有力气再去捡回来。不错,他承认他是喜欢过的,很喜欢很喜欢,看到雯夏因为目盲而失落的时候,他比雯夏更难受,但是他就是没有那份胆量去说出来,而唯一鼓起勇气的一次,却因为雯夏的匆匆离去而草草结束。
王弼以为他可以耐心等,等到雯夏能看到的那一天,等到自己有勇气将话说出口的一天。但是这一天终究还是不属于他,未曾等到雯夏双目复明,王弼便发觉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这种状况不同于从前的虚弱,而是能明显感受到体能在一分一秒流逝,坐下来就不知道还有没有力气再站起来。
有的时候,人是可以预知自己死亡的,尤其是像王弼这样长年累月生病的人。王弼的生活比起一般人距离死亡更近,所以当死亡真正降临的时候,他也能非常敏锐地捕捉到信息。
王弼去问了蔡文姬,得到了确切的答案,他本以为自己会安安静静走向终点,但是他没料到会有这样的一天,雯夏会主动来找他,那一刻王弼是有些慌乱的。当雯夏发出邀请的时候,王弼甚至想要一口答应下来,这一幕不是早就在期盼着么?
可惜今时不同往昔,王弼知道,就算雯夏和他同病相怜,但是雯夏的情况要比他好得多,也许雯夏还可以活很多年,但是他却已经走到了自己生命的尽头。
刚刚开始有了色泽的人生,必须再次关闭,他依然要回到自己的***里,一个人到最后。
这个时候,拒绝是最好的选择,所以王弼选择了拒绝。
冷漠相对只是为了让对方不会因他的离去而伤心,所以强行抑制自己的感情。宁愿用此刻微小的伤害,来避免日后更大的伤害。
雯夏在屋外,王弼在屋内,隔着一层门,两个人个子想着自己的心思。夕阳的光线透过窗户的格子照进来,将两个人的影子拖得长长的,映在墙上。隔着一扇门,隔着一堵墙,两个孤单的,各有心思的人对影而望,互不相知。
第一百四十章 患得患失间
雯夏习惯了一个人睡,所以新屋子建起来之后,她便搬到了独立的屋子里。后来微生亦和苏曼离开了,她又看不到之后,曾和媚儿同吃同睡很长时间。后来那男子常常在晚上来为雯夏治疗,媚儿若在,那人便会将媚儿迷晕了,雯夏便以自己已经能照顾自己为理由,又搬回来一个人住。
到了晚上,那个弹奏《广陵散》的男子照旧出现在雯夏面前。
雯夏现在已经习惯了他的出现,虽然他毫无征兆忽然冒出的身影有时候还是会吓雯夏一跳,但是雯夏已经不会有太过激动的反应。
“你下次进来,就不能先敲敲门敲敲窗,或者咳嗽一声什么的么?总是这样无声无息,会吓死人的!”雯夏抚了抚胸口,舒了一口气。
“我从来都是这样的。”那人的声音平平淡淡,雯夏发现,只有当他愿意的时候,他才会发出那种可以蛊惑人心的声音,而平时他说话的时候,和常人无异。这也是一种奇怪的功夫么?
“请露出左臂来。”那个人摆开一溜银针,要为雯夏继续针灸。
雯夏看到那些小针就头大,虽然在现代的时候,打针输液她也没少经历过,但是不管是打针还是输液,针头进去就不会再乱动了啊!可是这针灸,那么长的一段银针扎进去,还要转来转去,虽然不是疼地不可忍受,但是光看着也会头皮发麻。
“对了,你会解毒么?”雯夏忽然想起来,既然这个家伙的医术高的不可思议,那么也许他会解王弼的毒?能治好王弼的病?就算王弼真的对她无意,是她单相思,但是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王弼就这么病死啊!
“不能。”那人的回答很是简单。
“你这么厉害……”雯夏心中的希望顿时化为泡沫,况且,王弼没得救。她也同样没得救,总有一天。她也会这么死的。
“你地毒还不到发的时候,不用急。”那男子似乎能探知雯夏地内心活动,居然将雯夏想什么都说了出来:“至于那个人,还是不救的好。”
“你什么意思?”
“你不是不想回洛阳么?”
“那和救不救王弼,有什么关系!”雯夏察觉到那人话中有话,却也懒得和他兜***,直接便问了出来:“你知道解救他的办法?”
那人却没回话,而是准备着要为雯夏针灸。
“等等,刚才我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多日相处。雯夏已经有些了解这个人的性格,遇上他不愿意说的问题,他就会找一堆杂七杂八的话来分散主题。或者干脆闭上嘴不说话,但是遇上他感兴趣的话题,他却会滔滔不绝。
雯夏当然知道,自己问的这个问题是属于对方不愿意回答的那一类,但是涉及到王弼地生死,她怎么能置之不问?今天就算是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她也要弄清楚。
那个家伙今日做的更彻底,见雯夏一脸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地样子,卷起自己那些医疗的用具,一折身就从雯夏面前消失的干干净净。让雯夏连问下去的机会都没有。
“喂!喂!你!”雯夏对着虚空喊了两声,知道也是无用,只能一个人闷坐着。
王弼,他可要怎么办?
一提到这个名字,一想到他。雯夏的心中就是不由自主的一阵痛楚。王弼对她是一份什么样的感情,雯夏还没有弄清楚,但是雯夏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就这样失去王弼,失去那个对于她来说无比重要的人。王弼就算不喜欢她,但是只要能看到王弼的身影。听到王弼的声音。雯夏就觉得已经很满足了。
如果这个人再过几个月,就要归于黄土。与自己天人相隔永不相见,那该是如何地痛苦?
“我喜欢王弼。”雯夏低声对着自己的影子说道。
漫漫长夜,雯夏在那一刻终于将这一句在心中压抑了许久的话说了出来。但是说出来之后,雯夏却并没有感到轻松,反而是一阵难过沉重。王弼对她如此冷淡,又怎么会喜欢她呢?
可是如果真的讨厌,又怎么会去提醒她,不要被水烫伤呢?
就在这么患得患失间,雯夏是辗转反侧,一夜都未曾睡安稳,以至于第二日清早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一脸疲惫不堪地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雯夏,你没睡好?”身为医师的蔡文姬首先发现了雯夏的异状,蔡文姬这么一问,媚儿也将注意力转到了雯夏身上,“雯夏?你怎么了?是不是没有媚儿陪着,你晚上谁不安慰?媚儿今天就陪着你,好不好?”
“不用不用,是昨夜耗子闹了半响,我爬起来打耗子,才没睡好。”雯夏一时想不到更好的借口,只能编了这么一个拙劣之极的理由出来。
“有耗子啊!”媚儿眨了眨眼睛,道:“可是媚儿地屋子里没有听到耗子响,要不雯夏来和媚儿一起睡吧!”
雯夏急忙拒绝:“我自己一个人很好地。”说罢,又怕伤了媚儿一片好心,雯夏伸手摸了摸媚儿的头发,笑道:“不过是几只小耗子而已,我怎么能被它们吓跑呢?”
早晨为种植蔬菜浇过水,蔡文姬走过雯夏身边地时候,悄声对她说:“雯夏,屋子里放了驱虫的药草,是不可能有耗子的,下回换个借口。”
雯夏当场脸就烧成了熟螃蟹,谎话被人揭穿,当真是尴尬的很。
“弼儿今早没来,药也没吃,你能替我送过去么?”蔡文姬笑眯眯地塞给雯夏一个小瓶子,道:“我要将新采回来的药草晾晒,很是麻烦的,你能帮我的忙把要给弼儿送过去么。”
雯夏本来就烧着的脸上更添了几分热度,蔡文姬一定是都看出来了,才会做这样的安排!但是,但是她真的要去么?如果再被王弼赶出来怎么办?
蔡文姬似是看出了雯夏的犹豫,她柔柔地一笑,眼角的细纹堆叠起来,道:“想说的话,就要尽早说出来,错过了,可就没机会了。也许这一辈子能说出来的机会,也就那么一两次呢!”
“一辈子也许只有这么一次机会了。”雯夏重复着这句话,不错,如果王弼的寿命只余下那么多,苍天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他们实在不应该因为这样那样的顾虑而犹豫不决,起码也要问清楚了,问清楚心里才不会留下什么遗憾。雯夏握紧了拳头,她一定要迈出这一步。
第一百四十一章 耿耿遥相望
为什么会喜欢上一个人?爱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为什么在茫茫红尘中,你我会相遇,是缘分,还是巧合?如果是缘分,为什么我们还要经历这么多波折?为什么这缘分不能将我们一下子就送抵幸福的彼岸?如果是巧合,为何在看到你的时候,我的心中会生出别样的感触?
到底“爱”这种感情,是何时在心中深种,又是何时萌芽生长的?人可以掌控许多事情,却唯独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爱”是最难以琢磨的东西,也是最无法理解的东西。但是“爱”却是那样强烈,强烈到让人可以冲破了各种阻挠去追寻。
我跨越了千年来到这里,难道就是为了见你么?如果缘分真是如此,那我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雯夏的手在门上停留了片刻,终于敲了下去。
雯夏敲了敲门,听不到里面有回应,只好自说自话:“王弼,文姬先生让我将药送了来。”
还是没人应答,若不是因为屋子的门是用门闩从里面插住的,雯夏真的要以为屋子里没有人了,因为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王弼,你在不在?”雯夏没话找话,又问了一遍。
依旧是没人应答,雯夏心中忽然冒出个不祥的念头,王弼该不会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想不开,不想再遭罪,于是想要提前了结了吧?
“王弼,王弼,你出来!”雯夏开始用力敲门。
还是没人应答。
雯夏的身上开始冒冷汗,王弼,他不会真的出什么事情吧?一股不安的情绪在雯夏心中滋生,她开始更用力地敲门,甚至是开始擂门。“王弼,你在里面的对不对?你出来!”
几个人的屋子都是挨着的。距离又不远,雯夏弄出这么大的动静。马上就惊动了蔡文姬董祀夫妇,还有媚儿,三个人一起过来看发生了何事。
“文姬先生,屋子是锁着的,但是里面没动静!”雯夏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若不是她力气小撞不开,雯夏真会一脚将们踹飞,看看里面地人究竟怎么了。
蔡文姬先安慰雯夏两句,便上前敲门,但是同样地。无论蔡文姬怎么敲,王弼就是不开门,也不答话。屋子里静静的,就好像没人一样。
门敲不开,还有窗子啊!雯夏脑中灵光一闪,暗骂自己笨蛋,这屋子并不高,窗户就在一旁,纸糊地窗纸一捅就破,那样就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屋内的情景,哪里用得着这么费劲儿喊门。
一想到这一点,雯夏跑到床前。伸手就将一大块窗纸抓破了,急不可耐地向里张望。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纸照进屋内,王弼躺在屋内卧榻上,身旁扔着几本书。阳光照在他身上,罩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光圈。他就那样静静躺着,屋外的吵闹似乎和他毫不相关。半明半暗的光线让他的脸模模糊糊看不真切,雯夏看到他的嘴角微微向上,似乎是在笑着。
他的神情是那样安静,给人感觉他就是在睡觉一样。但是哪里有人会睡得如此天塌不醒的?而且他也太安静了。安静到有些不符合常理。
“王弼!你醒醒!”雯夏又喊了两声,见王弼依旧没有动静。就用力去推窗户,但是那窗户是固定在墙上地,每一个窗格又小,没法钻进去一个人。
雯夏急了,便用肩膀去撞窗格子,希望能将窗户撞开。木头的窗格撞上了雯夏的肩胛骨,一阵疼痛。雯夏皱了皱眉,非但不停,反倒是更用力地去撞。但是这窗格都是用实木做地,看似简陋,其实结实的很,无论雯夏怎么撞,就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再撞两下,肩头痛地雯夏没办法再继续,“雯夏,你撞不开的。”媚儿从雯夏第一次采用这种暴力手段开始,就跑到她身边阻止,好不容易拽住雯夏让她停止下来,却见雯夏呆呆地透过窗格,看着里面的人。
屋内的王弼,一如方才,甚至连动都没有动一下。太安静了,仿佛连呼吸都没有,王弼不像是一个人,倒像是一个蜡像。
一扇窗户一堵墙,雯夏发现,就是这么短短的一段距离,自己却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跨越过去,伸出手,却没有办法触摸到里面的那个人,只能这样呆呆地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手只能抓到空气,明明那个人就近在眼前,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董祀已经找来了斧头开始砸门,一下一下重重地砸上去,每一下都像是落在雯夏心头,给她带来一阵悸动。可是那门和窗实在是太坚固了,就算是用斧头砸,看情形最少也要半个小时方才砸的开。雯夏颓然地看着屋内的那个人,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很可能里面地人已经死了,她还没有将心中的情感道出,他却要听不到了么?雯夏死死抓着窗格不肯松开,紧紧盯着屋内的人,期望着能从他身上捕获到任何一点点活着的迹象,哪怕是胸口一次微弱的起伏,或者是指端一个微弱地动作。只要一点点,一点点动作,让她知道里面的人还活着,这样就好啊!
屋子里的光照不是很好,在暗淡不明的光线中,雯夏没法从王弼身上看到任何一点能给她带来希望的迹象。王弼从一开始就没动过,他地胸口也没有任何起伏,生命似乎已经从他地身上消失了。
最后的希望又在哪里?
雯夏突然跳起来,跑到了树林里。媚儿被她这样地反应吓到了,等到雯夏跑出去一段,才想起来要跟上。
“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就在这儿,出来!”雯夏跑进了树林里,抬着头,冲着郁郁葱葱的树冠大声喊着:“广陵散,你给我出来!”雯夏不知道那个男子叫什么名字,而他又常常弹奏一曲广陵散,雯夏便以曲名代替人名,如此喊他。
林中的鸟雀被雯夏的喊声惊扰了,呼啦啦飞出一片,无数鸟羽树叶从天而降,落了雯夏一身一头。
“你给我出来!”雯夏大喊着:“你出来!”
寂静无声,没有应答,无论雯夏怎么喊,就是没有人出现。
媚儿紧随着雯夏的步子,也赶了过来,看到雯夏一脸的失望,媚儿心中也是一阵难受。她何尝不担心王弼呢?但是雯夏这个样子,却也不让人放心。
“雯夏,回去看看吧,说不定爹已经将门打开了呢!”
“没用了,没用了。”雯夏抓着自己的头发,一个劲儿地摇头。
没有用了,再也见不到了,再也没有机会向他说明了,都是自己太过犹豫,为什么不早一些说呢?
“雯夏!你这个胆小鬼!”媚儿忽然生气了,她抓着雯夏的领子,俯身瞪着雯夏,道:“娘还没说什么呢,你怎么就先放弃了?弼哥哥也不会这么容易就放弃的!”
是自己先放弃了!是啊,是她先放弃了,没有人说过要放弃,只有她先沉不住气,先放弃了。也许屋子里的那个少年还在努力,还在坚持,却是屋外的自己先放弃了这一切。
雯夏晃了晃脑袋,将不祥的念头从脑子里挤出去,从地上爬起来便往回跑,遥遥看到屋门已经打开,雯夏心头一喜,更加快了步子,跑到屋子门口一看,蔡文姬和董祀都围在王弼的床头,蔡文姬抓着王弼的手腕,对着坐在自己身侧的董祀说了句什么,董祀便起身走了出来。
雯夏却有些害怕,不敢再上前一步看清楚,犹犹豫豫站在门口,不进也不退。
如果这一步迈出,得到的是坏消息怎么办?
媚儿却不管雯夏犹豫不犹豫,在一旁一个劲儿推她:“雯夏,都走到这儿了,快进去啊!”
雯夏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咬咬牙,她不怕,王弼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
《龙龙龙》,作者:天衣有风,书号:1102442
穿越!穿越!穿越!
异界就异界吧!为什么她变成一只龙?作为大陆上最后一只龙,易龙龙理所当然成为了龙骑士们的争夺对象。
可是他们争夺她的目的却是要骑在她身上?!
她可是连初恋都没有过的少女哎!
帅哥了不起啊?帅哥就可以这样糟蹋纯情美少女……龙啊?!!
易龙龙忍无可忍:“龙骑士统统去死去死去死!”
人!兽!是!没!有!前!途!的!!
第一百四十二章 人生不满百
雯夏慢慢地走进去,每一步都像是用去了一年的岁月。
蔡文姬回过头来,她的脸上尚带着些许的黯淡伤感,但是当她微笑的时候,却依然是那般波澜不惊风平浪静,那是一种沉淀了岁月的光华,是经过无数磨砺打造而变成了美玉的柔和,并不光彩耀目,却柔和直入人心。
“文姬先生,王弼他----”雯夏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发颤,她既希望着蔡文姬的回答,又惧怕蔡文姬的回答,雯夏不知道自己会听到什么消息,她紧张地看着蔡文姬,希望从她的脸上先看出一切端倪来。
蔡文姬的神色却一如往昔,平静安详。
“弼儿再过一会儿,就会醒过来了。”蔡文姬笑了笑,站起身,道:“一会儿董郎会拿药来,给弼儿吃了就没事了。”说罢,蔡文姬便缓缓前行。
“文姬先生,他是真的没事了么?”蔡文姬经过雯夏身侧的时候,雯夏咬了咬牙,问道:“他还能活多久?”
蔡文姬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道:“还是被你看出来了,我也从未见过这毒发之时的状况,不过估算来,应该会有如此这般三次,三次过后,神仙无救。”
三次,如果这算是第一次的话,王弼真的是没有多少日子好活了。
雯夏想笑,却笑不出来,“到我死的时候,也会这样吧?很好。”
蔡文姬看着雯夏一步步向着静卧在睡榻上的少年走过去,光影斑驳,从雯夏身上一一掠过,看起来就像是从这个世界走到了其他什么地方一样。
雯夏伸出手,这一次,她的手碰到了王弼的脸,那张脸苍白而冰冷,但却是在微笑着的。很释然的笑,好似放下了一切重担一样。雯夏缓缓坐在王弼枕旁。紧紧盯着静卧的少年,生命正从他身上一点一滴地流逝,只有靠在这么近的时候,雯夏才能感觉到他那细微几不可闻的呼吸。
雯夏握着王弼那只放在被子外面地手,不敢握紧,生怕弄疼了梦中的少年,又不敢松开,生怕这一松开,就再也没有办法碰到他,接近他。
“我上辈子一定是欠了你。这辈子来还债地,真是的,我怎么会喜欢上你呢。脾气又不好身体又不好的家伙,为什么我总是要碰到你呢?”雯夏趴下来,让自己的头轻轻挨着王弼的头,“不过我知道,喜欢就是喜欢,不管你是不是喜欢我,我就是想要在你的身边。”
挨得近了,雯夏忽然发觉王弼枕下有一角纸头露了出来,纸头上似乎还写着什么字,是什么东西。非要压在枕头下面不可?雯夏虽然明知窥探别人隐私是不应该的,但是还是忍不住好奇心,心想:我就偷偷看一眼,再放回去。
造纸术从汉代发展到此时,已经十分完备。所造之纸虽然色做淡黄,不能和现代那些洁白的纸相比,却已经算是平滑柔软。众人平时所读的古书虽然有不少是写在竹简上的,但是平素写字用地却已经以纸居多,只有非常富有的人家写很重要的东西。才会在白色绢帕上。
雯夏小心翼翼地将王弼枕下地纸抽出来。映着从窗外射入的阳光一看,却顿时呆住了。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
纸已经撕破了。角落里还残留着半个字,依稀是个“夏”字。
这是《越人歌》中的句子,雯夏前两日读书的时候,曾读到过此句,其实就算没有读过到,雯夏当然也明白此句是什么意思。王弼干嘛在自己的枕头下面放这么一张纸,还写上这样一句话?雯夏愣了半响,盯着似乎是“夏”字的痕迹,心中千般念头不可言。
这个字是“夏”么?如果是,那指的是什么?雯夏心中早已经隐隐将这半个字和自己的名字“雯夏”想到了一处,但是却不敢认真去想。也许只是指夏天到了吧?雯夏这般为自己解释着,颤着手想要将那一小片纸头再塞回去。
抽出来容易,塞回去便不是那么容易,雯夏将王弼的枕头用力拎起来一角,正想将那纸头塞回去,却发现王弼枕下居然是塞满了这样的纸,拿出两张一看,依旧是那两句话,而这一次,纸上剩余地空间里,都写满了“雯夏”两个字。
原来是这样,真的是这样,她没有会错了意!他也是喜欢她的!
没有什么比知道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更让人高兴的了,这样地喜讯来的太快太突然,让雯夏甚至有些应接不暇。
可惜这幸福,却也伴随着让人伤感的现实而来,如今她难得自由,他命不久矣,他们还能有多长时间在一起?看着沉睡中少年那张平静安详的脸,雯夏忽然觉得,那样又如何?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现在我知道了,能有片刻时光在一起,也比此生永不相知的好。
不知是蔡文姬着意吩咐了,还是别地什么缘故,一直没有人来打扰雯夏和王弼,雯夏静静看着王弼,曾今萦绕心头地彷徨、担忧、害怕,此刻都烟消云散,雯夏甚至觉得,自己一直想要的生活,此刻已然得到。
她想要地,不就是内心的这份平静、幸福和安详么?
坐的久了,雯夏感到有些累,便自然而然趴在王弼的枕边,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
媚儿轻轻推开门,想要照着母亲的吩咐给王弼送药来,一推开门,见到屋内二人相互依偎的样子,会心一笑,轻手轻脚将药放在屋内几案上,又将门缓缓掩住。媚儿早就看出屋内那两个人不肯言说的心思,看着两个人别别扭扭的相处,媚儿自己都难受,如今这般,看起来是不会再继续原先互不搭理的冷战了,多好!
王弼醒过来的时候,发觉自己肩头沉甸甸的,侧过头一看,却是雯夏趴在哪儿睡着了。王弼想要动一动,让雯夏睡得舒服些,怎奈自己全身像脱了力一般,一点力气也没有,又被雯夏压着,根本不可能起得来。
王弼心中一动,忽然发现自己藏在枕下的纸片,不知何时已经被翻了出来,整整齐齐码放在一旁。
那些东西,被雯夏看到了么?王弼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那是他内心最私密的念头无处宣泄的产物,虽然心中隐隐存着这个念头,希望被雯夏看到,才会将那些东西放在枕下,但自己也知道那不过是最不着边际的幻想,如今这幻想变成了现实,王弼却不知该如何面对了。
王弼又动了动,他的一只手被雯夏握着,雯夏就算是在睡梦中,也不舍的松开,生怕这么一松开,就再也抓不住了。
身畔人的动作惊醒了雯夏,她爬起来,因为以别扭的姿势睡了很久,雯夏觉得浑身都酸痛,但是看到王弼醒了,这份高兴的心情将一切不适都压了下去。
夕阳将落黄昏已至,屋内的光线更暗淡了些,就算是面对面的两个人,也没法看的很清楚。
王弼有些不好意思地回过头,看着别处。雯夏却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她紧紧盯着王弼,能看到他醒过来,太好了!雯夏很清醒,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耽搁时间在那些无所谓的事情上,上天很吝啬,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
“你以为自己活不了多久,才故意不理我的么?”雯夏笑了笑,也不管王弼有没有在听,便继续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的,你不奇怪我的眼睛为什么好的这么快么?因为又有杀手找上了我,他虽然给我医好了眼睛,却也要我乖乖跟着他回洛阳去,如果我不回去,就要杀了我。”
雯夏顿了顿,她这一番话虽然大都是真话,却也不是全无假话,那个弹奏广陵散的家伙是说过要雯夏回去,却没说过她不回去就杀了她。雯夏这是将上次的事情和这次的事情来了个嫁接,好让自己的说辞更有说服力。
“我是宁死也不愿意回洛阳去的,而且就算回去了,也是做别人棋子的份儿,做棋子,就总有别遗弃的一天,那样的日做过一辈子也比不上在这儿开开心心过一天。
人生匆匆,不过百年,遇到喜欢的东西,就不要逃避,避过了一次,说不定此生都不会再有机会相遇。你吃的药,我也有在吃,我也会有这么一天的。你是想让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死么?”
第一百四十三章 朱草为谁荣
王弼不再避开雯夏,他转过头,定定地看着雯夏,他从雯夏的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坚定。
雯夏看到王弼转过头看着自己,不怀好意地笑了笑,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你别又来不承认,我可是知道的。”
王弼那张本来因为生病而惨白的脸刷地红了,从脖子红到了头发根。
“我逗你的,你别激动。”雯夏没想到王弼的面皮这么薄,一句玩笑话就能让他如此,生怕他孱弱的身体再出什么状况,急匆匆将那一叠纸塞回他手里,双手捂着眼睛喊道:“我没看到,我什么都没看到,纸上写着什么,我不懂哎。”说着,雯夏又偷偷从手指缝儿里看王弼的脸色。
少年脸上的红潮渐渐退去了,代之一种严肃认真的表情。“意思是说,我喜欢你,而你就像根木头一样,一点都不知道。”
雯夏微微一怔,随即恍然大悟,放下遮面的手,嘻嘻笑道:“原来你在笑话我是根木头,可是我现在已经明白了,就不是木头了吧?”看到王弼脸上渐渐带上了笑,雯夏话锋一转,道:“那你故意不理我,你算不算木头一根?”
王弼刚刚舒展的脸色,又被雯夏这么一句话弄得一阵青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雯夏按上王弼的手,微微垂下头,低声道:“如果你是木头,我就勉勉强强做木头旁边那棵草好了,一荣一枯,都是为你。”话说到最后,雯夏已经羞得不敢抬头了,就算她脸皮厚,这么一句赤裸裸地告白说出来,雯夏自己心里都骂自己“肉麻”。但是这一句是一定要说出来的,因为人生之中。机会无多,能抓住的机会。绝对不要放手。雯夏这一次抓住了,就一定要将对方的心也一并抓住。
王弼半天没回答,雯夏低着头不敢抬起来,凭着脸上热度,雯夏也知道自己脸红的程度绝对不会比王弼轻多少,一定会被他嘲笑的,一定会的!雯夏心中后悔死了,恨不得将方才那句话收回来。
但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哪儿又收回来地道理?雯夏过了半响还没听到王弼的回答,鼓起勇气抬起头看看那人。却见眼前地少年双目中已经是泪水滚滚。
“这么大年纪还掉眼泪,不怕羞。”雯夏口中虽然这样说着,心中却是感动之极的。用不着王弼说什么,他的表情他的举动,就是他心意的最好注释,这一刻两人之间心意相通,再也没有什么隔阂。
“我陪你去看落日。”打破沉默的是王弼,他尝试着要站起身,却晃了两晃,失败了。王弼皱皱眉,想要再试一次,却被雯夏按住肩膀阻止了。
“夕阳的美。不在眼睛里,在心里。”雯夏将手按在王弼的胸口上,感受着那单薄身躯中一下一下的脉动,道:“在那些我看不见的日子里,已经通过你地心看到了。”
世间万物。都会经历生死荣枯的过程,而夏天,正是万物生长最旺盛的时节。
人地身体也会随着节气变化,夏天到了,王弼的身体虽然不见大好。好在也没有变得更糟糕。甚至还微微有些好转的迹象。眼见如此,雯夏总是会很高兴。但是蔡文姬却是担心的。夏天再繁茂,终究是避免不了秋日的枯黄陨落,也许此刻的繁茂不过是将生命中所有的能量都爆发出来的结果。
落日余晖漫漫,媚儿玩了一天,却依旧精神饱满,蹦跳着走在最前面,还不是回头去照顾跟在她身后相携而走的雯夏和王
雯夏和王弼可没有媚儿那般精神头,虽然这一天坐着的时候多,但是依旧感到有些体力不支,只能跟在媚儿身后慢慢走。
最热地时候已经过去了,黄昏的风虽然还带着白日里的燥热,却已经有了凉意。
“累么?”雯夏对着王弼笑笑,后者走在她身侧,额头上微微带着汗珠,喘气有些急促。
王弼笑着摇了摇头,道:“不累。”
雯夏看着王弼,他的脸色比之前好很多,嘴唇也不再是那样乌青的,甚至是一向苍白地脸上都添了几许血色。雯夏看着王弼的变化,心中很是高兴,也许王弼能够过了这一关也说不定,他这不是越来越好了么?
那个弹奏广陵散的男子从那夜之后,便再也不曾出现在雯夏的面前,只有那一曲不时响起的广陵散,提醒雯夏注意他地存在。他倒是地确遵守承诺,雯夏不说回去,他便也很有耐心地等着,雯夏暗暗好奇,如果自己真的一辈子都不说回去地事情,他是不是要一辈子都这么等着?
安宁平静的生活,总是会让人忘记时间的流逝,直到树梢叶片微黄落下,雯夏才恍然察觉这一年的夏天,居然就快要过去了,而这一年从春节伊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七个月,从两人互通心意至今,也已经有一月有余。
这一个多月,是雯夏过的最快乐的日子,从前也许有过比此刻更无忧的日子,但是却不会有此刻那种甜蜜的心情;从前也许有过比此刻更自在的日子,但是却不会有此刻内心的安逸。
海阔天空,有你陪我一起走,这样的感觉,是一个人的时候无论如何也不明白的。
因为可以拥有此刻的幸福,所以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不后悔雯夏想着,笑了笑,暗暗嘲笑自己最近越来越肉麻,这么小资的话也能想得出来,晃晃脑袋,继续往回走,肚子已经开始咕咕叫了,而屋子里,说不定蔡文姬已经做好了很多可口的饭菜。
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雯夏却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酒味儿,同时也看到了停在屋外的那辆马车。
外表看着普通里面却极为舒服的马车,还有那车后总带着的酒罐子,除了阮籍,还能是谁?
第一百四十四章 死生永相隔
阮籍?这可算得上是稀客。平素蔡文姬这里本就少人拜访,就算是有访客,也多是山涛、向秀二人,嵇康和吕安都不常来,阮籍更是从未曾同他们几人一起来过。在雯夏的记忆力,只有三月三那次踏春,她为人所伤时,阮籍才来过这里。
倒并不是阮籍和蔡文姬不合,而是阮籍这个家伙更愿意随兴而往逍遥而行,喝醉了酒,马车停在哪里就算是哪里,不在乎要去哪儿,只是乘兴而行。
可是这个家伙的马车现在就停在蔡文姬的屋外,而那股浓浓的酒香味也表示他就在附近。
“阮籍怎么会在这里的?”雯夏看了看王弼,见后者也同她一样一脸的茫然,便推门进屋,笑道:“既然不知道,进去问问不就知道了,何必在这里猜。”
王弼看着雯夏的背影,有了一丝恍惚。旁人看他,自然是看到他身体渐渐好转的一面,唯有他自己心中清楚,这好转不过是表面而已,那一日是早早晚晚的事情。这一个多月的时光,比他从前度过的一生都漫长,都精彩,若没有这一个多月,他可以做到坦然面对死亡,但是现在,他却生出些不舍来。
雯夏总是说,有一日便快乐一日,不要去想明天的事情,但是王弼如何能不想。命不久矣的人,总会想到自己的身后事,而让王弼想的最多的,依然是雯夏。王弼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却不能不在乎雯夏的生死,虽然雯夏说过,她自己也服了同样的药,也活不了多久的,但是王弼却依然希望雯夏能比自己活的久,希望雯夏能有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像自己一般。一生纠葛于病痛。
爱一个人,总是会为她着想。王弼此刻也是这般考虑,自己的生命已经所剩无几,雯夏将要何去何从?
雯夏看到王弼有落在后面一个人出神,便猜出他又不知钻了什么牛角尖,想到什么问题了。折身回去拽起他地手,笑道:“不是答应了这几天都要陪我,不去想那些无聊的事情么?难道你这根木头要食言?”
看着面前少女脸上灿烂堪比阳光地笑容,王弼心中想着,“能陪她一天,就是一天吧!能给她一日的欢乐。就不要带给她一点烦忧,这也是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雯夏拉着王弼推门进去的时候,发现屋子里不仅仅是阮籍。还有山涛。
阮籍的神色很难看,蜡黄着脸,两颊都凹陷了进去,他虽然是跪坐在山涛旁边的,但是弯腰驼背,整个人都快要趴在地上了。
这就是那个衣袖翻飞倚立松下在雯夏眼中宛如仙人一般的阮籍么?这就是那个潇洒自在即使是醉酒之中依然风采卓然的阮籍么?现在的阮籍看起来就是个落魄之极的酒鬼,他地身上没有一点点从前的影子,雯夏简直都要怀疑是自己看错了人。
山涛一脸无奈的表情,半拉半扶着阮籍,以防后者一下子栽倒在地上。“文姬先生,学生实在无法,求文姬先生帮忙。”山涛对着蔡文姬弯了弯腰,道:“他最近吐血又严重了些,学生无能。实在诊断不出他究竟是生了什么病。”
“哦?”蔡文姬一挑眉峰,道:“连巨源都诊断不出?那恐怕我也无能为力了。”口中虽然这样说着,蔡文姬还是伸手搭上了阮籍地腕脉。
“学生才疏学浅,怎能和先生想比。”
“别跟我来这套。”蔡文姬笑了笑,道:“你的医术很厉害。不下于我。我说的是实话,到了我这儿。别再绕那些弯子,直说便是。”蔡文姬转头看着阮籍,按了左手又按右手,过了半天,松开手坐好,看了看山涛,道:“巨源,病由心生,其实你早就知道他怎么了,对么?只是你不知该如何解,所以就绕了个弯子来求我?”
山涛一笑,被当面戳穿了他脸上也没有尴尬的样子,依旧如先前一样淡定,“学生知道病由心生,可苦无解法,只好来求先生。他是我的好友,无论如何学生也不能看着他这般下去。”
蔡文姬摇了摇头,道:“心中的事只有自己才明白,这病我怎么诊治的了?只有他自己看开了才行。”
两人一说一应,雯夏听了半响,也没听出来阮籍到底是生了什么病。看阮籍那副憔悴样子,雯夏忍不住问道:“文姬先生,阮籍他到底怎么了?很严重么?”
蔡文姬回头望着雯夏笑,道:“他根本就没病。”
“没病?”雯夏瞪大了眼睛,没病的话,阮籍怎么会是那样一副半人半鬼的模样?看着就像是病入膏肓不可救药一般?
蔡文姬看出了雯夏的疑惑,笑道:“他那病,都是自找地,那是心病。”
阮籍还会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情会将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么?在雯夏的心里,阮籍是不会将任何事情放在心上的,他应该是无牵无挂的。是自己看错了么?雯夏看了看阮籍,他一脸地憔悴,哪里像个没病的人?
“文姬先生说,他是心病?”
“心情好了,自然便会好,就算是真有病的人,心情好了,身体也会好一些的,弼儿和你不都是这样么?”蔡文姬似笑非笑的表情,弄得雯夏很不好意思。此刻有山涛阮籍在座,蔡文姬就这样把话讲了出来,就算雯夏脸皮厚,也会有些尴尬,回头看王弼,这个素来面薄地家伙,已经低着头匆匆回屋了。
不过蔡文姬说地对,王弼最近的确是很好,精神也好体力也好,都比春天地时候好了很多,有的时候雯夏都会忘记他的病,只认为他是体力弱了点罢了。
“累了一天,雯夏,你的身体也禁不起劳累的。一会儿我让媚儿把饭给你和弼儿送过去,现在先去休息吧。”
被蔡文姬这么照顾着,雯夏感觉就像是回到了家中,每当她带着一身疲惫敲开门的时候,总会有母亲慈爱的目光迎接她,还有一桌子热腾腾的可口饭菜等着。
可是如今,虽然眼下的生活也很好,还有至爱相随,但是每每想起远在千年之后的父母家人,雯夏心中还是忍不住有些难过,他们恐怕早就把她当成死人了吧?如果是那样,父母会不会也像自己现在想念他们一样想念着自己?
不过雯夏倒是宁愿父母亲人能忘了她,因为自己再也不可能回去了,无望的想念只能给人带来折磨,倒不如忘记。可是父母亲情,养育了她那么多年的父母又怎么可能忘了她呢?
雯夏黯然摇了摇头,前世不可追,而今生也前途渺渺,唯有珍惜眼下的生活才是她应该做的事情。
“每次回来都是吃现成饭,我都不好意思了。”雯夏吐了吐舌头,道:“我的身体很好,不觉得累,不能总劳烦先生和媚儿吧,媚儿还比我小呢!我去帮帮她。”
蔡文姬看雯夏的神色一时黯淡消沉,但随即又转作高兴的模样,只当她是担忧王弼的身体。这件事蔡文姬也是无可奈何,就算她精于医术,这些年又下工夫研究那奇怪的药方,却是翻遍了医书依然遍寻不到解决之策,只能是拖延地一时算一时。
看着雯夏和王弼终于能好好相处,两人之间那般相互照应心心相通,倒是让蔡文姬忆起自己年轻时的事情,她一生三嫁,在被掠到南匈奴之前,曾远嫁河东卫家的卫仲道,卫仲道学识渊博,两人恩爱非常,那是她第一次那般纯真又那般热烈地爱上一个人,可惜好景不长,不到一年,卫仲道便因咯血而死。
想起过往,想起自己也曾经历过的生死离别,蔡文姬深知阴阳相隔此生再不能相见的痛苦,看着雯夏,想到雯夏也要经历同自己一样的离别之伤,蔡文姬也是深深无奈。
第一百四十五章 忧思独伤心
虽然蔡文姬说阮籍无病,但是他的状况却让人看着很担心,身体都到了这种程度,阮籍嗜酒的程度非但没减轻,反倒是又加重了。只要能拿得起酒瓶,他就会不停地喝酒,一时片刻也不停,原来阮籍总还有个清醒的时候,可是现在的他一天到晚醉醺醺地,根本没有片刻清醒。
雯夏算是见识了阮籍喝酒的能耐,但就算是酒罐子,这么天天时时地喝酒,也会受不了,更何况现在阮籍的身体状况已经很糟糕了。但是无论是蔡文姬还是山涛,都没有劝阻阮籍的意思,他要喝,便拿酒给他,顶多是叹口气摇摇头,便也任由他如此。
阮籍每日喝醉了酒,还是会驾着车到处走,有时一连两三日也不归。从前山涛是很放心他的,但是现在山涛却会坐在车上,阮籍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生怕这个家伙将自己弄丢了。
“文姬先生,阮籍他到底怎么样了?”虽然自己也面临着一大堆麻烦,可雯夏还是忍不住想要问问阮籍的情况,这个醉鬼固然有些太过放诞不羁,却又并不让人讨厌。雯夏对阮籍还抱着些许好感,因为在初见时阮籍便真诚的赞扬她容貌,但凡女子都是爱美的,被人如此赞扬,雯夏当然会高兴。
而且阮籍的性格随随便便,不像嵇康那样孤傲。嵇康是远在高山之巅的一刻孤松,望着他,会让人自惭形秽。而阮籍却是长在河边的一棵柳,清风拂面绿叶随风,阮籍是那种让人仰慕想要交往的对象,而嵇康给人的感觉却是高山仰止,敬而远之。
至于山涛,他的光彩不在于他的才华,在于他的胸襟和识人的眼力。山涛是包容一切的。他就像一颗茂盛地榕树,华盖四方。无论什么,他都能包容。
蔡文姬莞尔一笑,道:“雯夏,你现在怎么变得有些迟钝了?阮籍是故意如此的,你没有看出来么?只是他如此这般很是伤身,所以巨源才会带他来此,想要让他收敛些。”
“故意地?”雯夏瞪大了眼睛,她无论如何也没有看出来阮籍这些天的醉态和他颓废的样子,是故意装出来的。
“倒也并非全是装出来的。”蔡文姬柔柔一笑,道:“这般喝酒。总是会伤身的,恐怕他再这么下去,就真的会生病了。”
“他干嘛要这样做啊!”没有一个好身体的雯夏是巴望着身体能好。她是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阮籍这般自己毁自己身体的做法。
“那,你只能问他自己了。”蔡文姬将几味药材放入罐中,用碾子全部磨成粉末状的东西,道:“这些药你拿去,若是弼儿感觉不好,就给他服下一指甲盖儿地分量。”
“他吃的药,干嘛要给我。”雯夏不好意思地转过头,想要转身走,脚下却没动。
蔡文姬笑道:“你每日都和他在一起,我不给你。还能给媚儿么?我总不能直接给弼儿吧?他若是来不及拿出,这药带着也就没意义了。”
蔡文姬说的地确是事实,这一个多月来,雯夏日日和王弼黏在一起,简直是一刻都不忍离开。若论起谁黏谁。倒是雯夏更加黏人一点,若是王弼有一时半刻离开了她的视线不知去了哪里,雯夏便要着急。
这一次,雯夏承认自己是胆小鬼,经历过上次那样的事情。雯夏实在是担心。担心王弼再出现什么意外。她不愿意再像上次那样,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碰不到摸不着。为了能时时刻刻照顾王弼,雯夏将自己的居室搬到了与王弼隔墙而居的位置,这样隔壁有什么动静她就都能听得到。
虽然王弼并不同意雯夏这样做,但是雯夏执意如此。喜欢就是喜欢了,她喜欢他,所以王弼的安危对于雯夏来说是顶顶要紧的事情。
雯夏接过蔡文姬递过来的药,珍而重之放入衣兜收起来,才问道:“文姬先生,这药是不是可以救他?”
“我若真有那么大的能耐,就好了,这不过是能应一时之急,缓解一下症状罢了。”
雯夏虽然明知会得到这样的答案,却依旧想问,听到回答后,心中还是失望。雯夏多么希望王弼地病可以治好,她没有那么多贪心,她只希望能和王弼在一起一直过这样平静宁和的生活,哪怕只多几年也好。
“哎,如果当初我不给弼儿用这样害人的药,就好了。”蔡文姬深深叹了口气,这一对少年男女,明明是风华正茂的年龄,却要在生死线上徘徊,还要面对那比不过的生死离别,实在是命运弄人。
“不。”雯夏摇摇头,道:“文姬先生若是不用那药,他就活不到今天了,我更不可能遇到他。雯夏要多谢文姬先生才是,起码我能遇到他,这样就足够了。”
我明明说过地,有一刻活着,就享受一刻的欢乐,不去想明天的事情,不去担忧无法改变的事实,只要努力让每一天都变成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天。雯夏笑了笑,将那些离别难免地念头从脑子里挤出去,乐呵呵地道:“今天采了蘑菇回来地,我去帮媚儿炖蘑菇汤。”
洛阳,皇宫。
匆匆来去的御医给平静已久安毓宫带来了一丝紧张地气息,不断地有御医被召入安毓宫,给宫中的皇妃娘娘诊脉住在安毓宫中的皇妃,自从去年冬天生了一场大病,便很少再出宫,就算偶尔出来,也是走走便回。宫中众人皆知这位出自司马家的皇妃身子孱弱,她若生病倒也并不奇怪,不过皇妃娘娘生这场病却因祸得福,病后三个月,宫中传出皇妃有喜的消息。而且是身怀龙种两月有余,只是先前因皇妃体弱,御医未曾诊出,直到此刻身材渐变,方才发觉。
此刻皇后已经身怀六甲临盆在即,安毓宫中的贵人又有喜了,当真是双喜临门,喜庆之极。
皇妃身怀龙种之后,更是着意调养,一月之中也只有一两次会踏出宫门。
为了养胎,安毓宫中内外平素都要寂静无声,宫女太监行走言谈决不能发出声响,以免惊动了皇妃。就连诊脉,也因皇妃怕吵,从来都只召一名御医来。今日这几乎将所有御医都请来的架势,难道是因为皇妃身子有变?
地位较低的宫女聚在一处,将上月皇后产下死胎一事和眼下这般情景联系起来,纷纷猜测这宫中难道有鬼不成?还是当今皇上没有那命,留不下子嗣?皇后腹中胎儿出来便是死的,这贵妃又有变动,当真是邪乎。
当然,宫女们的这番谈论只敢私下说说,别说被主子听到,就算是被那些等级较高的宫女太监听到,怕也免不得一顿重重责罚。
司马府中,司马炎来来回回踱步,希望借此来消除心中的烦躁。
“老爷,就让妾身进宫去看看,也许能帮上什么忙。”水锦却不像司马炎这般紧张,她穿戴好衣服,柔媚的脸上淡施一层脂粉,更显得楚楚动人。
司马炎此刻可没心思看水锦是美是丑,他上上下下打量水锦几眼,道:“你?”
“老爷,此事关乎老爷的前途,妾身怎能不尽力而为呢?”水锦微微垂下头,更显得真诚。
“好,你进宫去看看。”司马炎此刻也苦无良策,只能如此。
水锦盈盈一拜,道:“老爷莫急,此事定然能平安度过的。”
第一百四十六章 风云将起时
醉酒当歌,是阮籍现在的生活状态,每日里除了喝酒便是喝酒,醉了喝,醒了更要喝醉,阮籍宁愿活在酒里,永远都不要醒来。
生于何时,是他无法选择的,既然生在这个乱世,生在一个祖上便有名望的官宦之家,这一生的路,能选择的便也少之又少。少年时,阮籍也有过理想,他初学剑术,进步神速,被冠以“奇材”之名,后又学诗词乐器,皆有所成。
他也曾想过要凭借一身本领满腹韬略成就一番事业,但是在这个君将不君,臣子代君而行的时代,他最终还是失望了。
不能在庙堂之上施展手脚,便纵情山水竹林之间,有知交好友数名,相携而游,却也逍遥。但是他的才名远播,虽无意官职,官职却自己找上门来。他的官职是曹爽给的,不管他愿与不愿,这官都是非做不可的。虽然是个闲差,并不任何实务,不过既然做了官,自然就会算作曹爽的幕僚。
司马懿于曹爽同为先帝托孤重臣,手握大权,两人之间的争权夺势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
在这种情势下,官职非但不是光耀门楣的财富,反倒是招惹祸患的隐忧。
上一次他借故同山涛一并离开洛阳,便也是有意离开那烦乱是非之地,寻个逍遥事外的平静。这一次再回洛阳,看起来一切一如往昔,可在那平静之下,他却感觉到了巨变的前兆。他想要辞官,却未能如愿,变乱降至,若是曹爽失利,他一定会连带遭罪,此刻错行一步,便是性命堪忧。
到那时。不仅是他性命堪忧,整个家族和亲人都会受到牵连。阮籍自小长在官宦之家,知道由荣至衰不过是瞬息之变,一夜之间就有可能天翻地覆,正邪相异。
他并不擅长钻营阿谀,更不知此刻要选哪一方才对,只好佯装酒醉,假言托病,一意辞官而去。
阮籍一直自命是个侠客,但是遇到如此这般境地,却只能做这种选择。昔年的满腔壮志,此刻却是刻意逃避,因为害怕而后退。他又算得什么侠客?不过是个胆小鬼罢了!他不想再醒来。不想再面对这个懦弱胆小的自己,真真假假中,他也不知自己是真的醉了,还是在装醉。或许他本来就想要彻彻底底醉一场不再醒来,这次不过是给了他一个借口而已。
这一生之中,恐怕在也做不成什么事情,少年时的梦想少年时的抱负,不过是梦一场。生而不逢时,只能如此混混沌沌一生,不仅做不了什么好的事情。有时候还不得不做违心之事。
喉头涌上一股血味儿,阮籍哈哈一笑,用酒将口中的血压了下去。
山涛在一旁看着阮籍,被酒水冲淡了地一道血水顺着他的嘴角流淌下来,山涛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如此这般喝下去。身体再好的人也受不了,可是阮籍又不是个肯听劝的人,他在想什么,山涛也能猜出七八分,可想要避祸也不是这么个避法。但是无论怎么劝。那个家伙却总是斜着一双醉眼。大笑两声,继续灌自己。
阮籍这个样子已经三月有余。就连嵇康也说阮籍犹似变了个人,根本不是从前的他,阮籍却犹自喝酒不止,日渐颓废。
洛阳城中的确有些异动,这异动与安毓宫中那位皇妃的肚子紧密关联。皇妃闹了三日,那未出生的皇子又渐渐安静了下来,眼看着就要早产的皇子,居然又稳了下来。未曾显出端倪的异动便也随之渐渐平息下来,值此之际,一切都看出生之日那腹中的孩儿究竟是男还是女。
若是男孩儿,那就是皇长子,其母亲又身为皇妃,况且皇后又未能产下皇子,这太子之位是定然跑不掉地,到那时司马一氏更是坐大,无人能予以牵制。所以若那宫中的皇妃产下男子,必然又会是一番争斗。当然,若是女孩儿,就平安无事,一切都维持在现在这种平静之下,虽然暗波涌动,但还不至于挑破了脸皮。
孩子尚未出生,围绕着他的计划就层层定下,曹爽是巴不得派了人去将那尚未出世地孩子弄死,好省却心头一件大事,可是那皇妃是足不出户,又从不肯见外人,想要对她下手,却也难得很。
胎儿既稳,距产期便尚有两月,这两个月间风云变幻,谁都算不准会发生什么。
风云将起未起之际,反倒是平静地很。此刻雯夏尚不知道洛阳城中发生了何事,她的心思也没放在哪儿,雯夏现在唯一关心的,还是王弼的身体。
夏日渐逝秋日来临,王弼的身体也如那秋日的黄叶一般每况愈下,夏日里的精神和体力不复存在,他的脸一日比一日蜡黄,甚至连起身都很艰难。
雯夏和王弼都心知肚明,也许他们能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了,但是谁都没有将这个事实说出口。两人就好似约好了一般,从不提及此事,依旧向从前一样,每日里到林中散散步,到了晚上,就相携坐在青石上看日落。
一起看日落,已经成了两人的习惯,只要天气尚可地时候,两人便会不约而同,放下手头的事情,去看那红霞满天时的瑰丽。雯夏越来越舍不得松开王弼的手,无论什么时候,只要王弼在她身边,她就会去握住王弼的手,只要握住他地手,雯夏心里就会有片刻的宁静。
因为时间有限,才更体会到对方的重要,因为相聚无多,才更加用心记忆在一起的一分一秒。
但是这样的日子也是有限地,这一日,王弼忽然又沉睡不醒,这一次无论雯夏怎么叫,他都一点反应都没有。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与君结发情
虽然从开始的时候,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是这么一天真的来了,依然是让人难以接受的。王弼的鼻息细弱宛如游丝,随时都会断掉,这一次比上次更糟糕,他沉睡了一天一夜,方才悠悠醒转。
王弼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除非出现什么奇迹,能医好他,否则再来这么一次,他就不会再醒过来了。
“我听说,如果把两个人的头发系在一起,这两个人就永远都不会分开了,对么?”雯夏慢慢地给王弼梳着头,他细黄的头发从雯夏手指间溜走,披散在他身上。雯夏将那些不听话的头发一缕一缕收起来,道:“给我一束你的头发,好不好?”
结发是只有夫妻才会做的事情,雯夏的意思王弼怎会不明白,他转过头,那些好不容易被雯夏收拢在手里的头发又散落开来,细黄的头发随着气流微微起伏,就像要溶入空气中一样。
“你会找到比我更适合的人来结发的。”王弼笑着摇摇头,道:“我是个就快要死了的人,不值得你如此。”
“世上可与妾结发者,唯君一人。”雯夏将自己鬓边头发拆散,抓出一缕来,又拾起王弼一缕散发,将两股头发缓缓系在一起。
王弼想要阻止,但是看到雯夏眼中的坚持,还是坐着没动,任由雯夏将两人头发并成一股,在上面打了个结。头发系在一起,两个人的头自然而然便贴近了,“我拴住你了,你跑不掉的。”雯夏嫣然一笑,抓着那一缕捆在一起的头发,笑道:“有这个,我就不怕你跑掉。”
“雯夏,弼哥哥,吃放了。”媚儿在屋外高声呼叫。
雯夏听到媚儿呼喊。抬头想要大声应答,却忘了两个人的头发还拴在一起。这么一抬头,扯的两人头发一紧,一下子撞在一起。
“好疼好疼。”雯夏皱着眉道:“原来不仅是拴住了你,连我自己也捆进去了。”想要将头发解开,但是方才一扯之下,那结更紧了些,况且头发一乱,难理出个头绪,雯夏低头弄了半响,将两个人的头发都揪下来不少。方才将两人分开。
好端端的头发都揪下来,两人自然都吃了些苦头,雯夏吐吐舌头。笑道:“看起来还是我吃亏些呢,我掉下来的头发比你多!”
雯夏强颜欢笑,说些有意思地笑话,但是看到落在地板上的那些头发,鼻子还是忍不住一酸,头发可以系地住,可是面前这个人,她终究还是系不住的。
雯夏急忙低头,不让王弼看到自己伤感落泪的一面,“媚儿在叫你。快去吃饭吧。”
两人距离这么近,王弼怎么可能看不到雯夏脸上的表情变化?既然雯夏不愿让他看到,他便也装作没看到,“好,我先去。你要快点过来。”
雯夏看着别处,点了点头,道:“我马上就去。”
王弼站起身,他的头发还未曾束起,散散披着。他一走。那些细黄的头发便随着他走动带起的微风轻轻摇晃着,王弼打开房门。雯夏忍不住抬头看着他的背影,那个瘦弱的影子就像是溶入了夕阳的光辉一般,消失在雯夏地泪眼中。
雯夏抬起袖子拭去了眼中泪水,深吸了几口气,调整一下自己的情绪,努力想要微笑着,但是无论怎么努力,雯夏感觉自己脸上的表情都不是笑,她如何能笑得出来?
为什么喜欢地她永远也得不到?不喜欢的却缠着她不放?短短两个月的真心相交,只有两个月,那怎么能够,她多想要一直一直这样看着他,每天一起看落日,直到终老。为什么这么简单的愿望,都无法实现呢?
难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她不愿顺从命运安排而带来的报复?她的命运便只有终结在那洛阳城的皇宫之中,随同这个即将陨落的朝代而一同消散才是对的么?可是这一切又与王弼何干?如果是报复,为什么不报复到她身上,却要伤害她喜欢的人?
“我想要你活下去。”雯夏握着拳头,眼中地泪水一滴滴落在那些乱发之上。无论是多么渺茫的机会,也想要试一试,无论如何,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自己面前。
“就算要逆天而行,我也要去做!”决定了的事情,雯夏就会毅然决然地去做,就像当初渴望得到自由,便想尽各种办法从洛阳城,从皇宫中逃离一样。不过上次是为了自己,而这一次,是为了心中所喜欢的人。
雯夏擦干了眼泪,笑了笑,安静地走出屋子,小心避开媚儿等人的视线,一个人静悄悄走进了树林。
“你出来,我有话说。”雯夏对着空无一人地树林缓缓说道:“你出来。”雯夏的声音并不大,甚至比平时说话的声音还要小些,但是雯夏知道,她要找的人一定会听到,一定会出来的。
一眨眼地功夫,雯夏面前出现了一个人,那个总是抱着一具琴,却只弹奏广陵散地怪人。
“你知道救他的办法么?”雯夏盯着那个人,没头没尾就这样问道。
一串琴音过后,那人发出低沉地笑声,“娘娘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雯夏道:“我和你回洛阳,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但是一定要救他。”
“娘娘当初可是宁死都不回去的啊!”那个神秘男子既不答应,也不回绝,他双手虚按在琴弦上,道:“娘娘就不怕我救不了他?”
雯夏一挑眉,道:“我总要试一试,才知道你救不救得了。”
“若是我说,我救不了呢?”那神秘男子手微微一震,几个音符从他手下流淌而出,虽不成曲调,倒也清雅悦耳。
“那你就在这儿等一辈子吧!”雯夏扭头就要走,那男子身形一闪,已经挡住了雯夏的去路。
“我虽救不了。我却知道那药从何而来,谁人可解。”
“是谁?”雯夏犹如落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那人在何处?”
“洛阳。”
雯夏稍作沉吟,道:“若你是诳我回洛阳,那我回去了还要走,就算走不掉,我也会弄得谁都得不了好果子吃!大不了同归于尽,你以为我怕死么?”
“是,是,我可不敢。”那神秘男子不卑不亢,对雯夏微微低头,道:“未来的皇后。借给在下一个胆子,也不敢有所欺瞒。”
“未来的皇后?这是爹给我安排的未来?”雯夏嗤之以鼻,“还不一样是棋子。”
“棋子和棋子。也是不一样的,有些棋子必须要保全,而另一些就需要牺牲了。”那神秘男子沉声笑道:“这天下之人,不都是天下这张棋盘上的棋子么?”“废话少说,告诉我,去哪儿能找到那个人。”雯夏不耐烦再和那男子唆了,王弼的身体是一时不如一时,从这里到洛阳,最快也需要五六日,这么来来回回。不知王弼能不能等到地。
“娘娘可以带着那位公子一起上路,赶赴洛阳,公子以后呆在洛阳,娘娘就算想见,也容易许多啊。”
“他的身体怎么禁得起路途劳顿!”雯夏盯着那男子。他该不会是想要在路上累死王弼吧?
那男子呵呵一笑,道:“在下总有些微末地本领,可以保公子这一路平安。”
好厉害的家伙,不仅将眼下算清楚了,连带着将以后雯夏要如何也考虑到了。的确。如果从这儿去洛阳找了人再回来。耽搁的时间极长,到不如带着王弼一起去求医。虽然更加冒险些,希望却也更多了些。况且王弼的身体遭受如此重病折磨,日后想要恢复,必然需要长久的调理,是不可能在短期内康复的。
但是雯夏犹自有些不信,连蔡文姬都束手无策的毒,真有人能治得了么?
“医术之深,深不可测,天下之大,自有高人,又岂是一个小小的蔡文姬所能比拟的?”那男子似乎有洞察人心地力量,雯夏再怀疑什么,他一眼就能看透似的。虽然他这句话有些辱及蔡文姬的意思,但是雯夏想想他说地也有道理,就没有再反驳。
“好,那明天就走。”
“娘娘,太急了,那位公子死不了的,不妨再多等几天,也好让在下有个准备的时间啊!”
“准备?”雯夏冷笑,“你不是日日夜夜都盼着我能乖乖随你回洛阳么?恐怕早就准备停当了。”
那男子没有在意雯夏的冷嘲热讽,他抚琴奏曲,道:“总要让在下寻一辆舒适的车子啊!就算娘娘经得起颠簸,那位公子也不行的。”
雯夏无言以对,这家伙做每件事都有道理,件件都是站在她的立场上,让她无法拒绝。
雯夏正欲离开,忽然又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那个怡然坐在树下弹琴的男子,落叶飘下,在他周围盘旋着,纷纷扬扬,看上去极美。“你怎么不弹《广陵散》了?换曲子了?”
“既然娘娘答应回去,我自然是不必再做刺客,那刺客的曲子,也不用再弹。”
第一百四十八章 路途再反折
雯夏尚在犹豫如何向蔡文姬解释自己要和王弼一同往洛阳的事,却不知刚一开口,说自己认识洛阳的一位老者,也会些医术,说不定能解毒,蔡文姬便笑着应了。
雯夏觉得自己的谎话编的漏洞百出,若是早就认识那老者,干嘛不早说出来?非要等到这个时候才说?如果是雯夏自己听到别人将这样的话,早就从中挑出七八点疑惑来,可是蔡文姬什么都不问,便点头允诺。
“文姬先生认识那老者?”
“我是第一次听你提起,才知洛阳城中还有如此厉害的人,又怎么会认识?”
“那文姬先生为何就让我们去?”雯夏疑惑道,同蔡文姬相处久了,雯夏有什么疑惑也问得出口,若不是这件事牵连太广且不好名言,雯夏也不会编着谎话来骗蔡文姬。
“我信你而已。”蔡文姬笑笑,将手中的医术放下,道:“以你对弼儿的深情,又怎么会做出害他的事情?定然是想尽一切办法来救他。况且我对弼儿的病也束手无策了,他呆在我这里也没什么好处,既然雯夏你有办法,何不一试?”
蔡文姬拍了拍雯夏的手背,道:“当年我如你这般大的时候,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当时真是宁愿舍了自己的命,也想将人救回来。n将心比心,我怎么会怀疑你?雯夏,尽人事。听天命,万事万物都有定数,你也别太过强求了。”
“可这次我一定要强求,就算是逆天,我也要拼一次。”雯夏看着蔡文姬,毅然一笑,道:“我贪心,我小气。两个月太短了,我想和他在一起地时间更长点,为了这个,无论什么代价都值得。”
什么都值得,不错,就算了为此将好不容易到手的自由拱手交出也愿意。就算是为了这个人,自己将自己重新关进笼子里,也愿意。
雯夏很清楚自己再做出怎样的选择,也许这次一回去。从今以后就再也不会有机会离开皇宫,离开洛阳了,但是她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只要王弼能活下来。就算是日后再难见到他的身影。但是心中知道他还生活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与自己喝着同样的水,呼吸着同样的空气,便会感到慰藉,便不会后悔今日地选择。
那个神秘男子的速度果然够快。才不过半天时间。他已经找好了马车。那马车轮子上都裹了一层草,里面更是宽广,地上扑了厚厚的毯子。这样方可将马车行驶带来的震动减到最低。
雯夏看看王弼,这个家伙他并不是很愿意去洛阳,昨日雯夏将事情说给他听,说自己有一位洛阳城中的朋友,认识个老者,也许可以解此毒。王弼便冷哼一声,道:“我在洛阳城住了那么久,怎么没听说过此人?恐怕又不知是哪个江湖郎中骗人的把戏吧!”说着竟是不肯去。
“就当是试一试,好不好?”雯夏将所有的希望都压在此行,若是王弼不肯去,那可怎么办?
“你没有将实情告诉我。”王弼可不是蔡文姬,他已经从雯夏短短几句话中听出了破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告诉我,我便不去。”
“我----”雯夏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将实情道出,若是说出来,恐怕王弼更加不肯去,但是不说,他也不肯走,到底要编个什么样的瞎话才好呢?
雯夏在这里犹豫不决,却没发现那个神秘男子已经不声不响出现在王弼的身后,雯夏也没见他如何动作,王弼地身子一晃便倒下了。
“废什么话,这样不就肯走了?”那神秘男子笑了笑,将王弼抱起来便要向马车走去。
“喂!你对他做了什么?”雯夏急追几步,但是那男子看起来一步一步满条理丝地走,但是却快的出奇,雯夏直追到马车边,那男子已经将王弼安顿在车内。
“不过是让他昏睡而已,这样对他的身体反而更好些。我的好娘娘,我怎么敢动他呢?若是没有他,你是无论如何也不肯随我回去地吧?”雯夏狐疑地看看王弼,见他虽然沉睡不醒,但是呼吸平稳,稍稍放心了些。
前一日雯夏因担心不好向媚儿解释,便请蔡文姬帮忙,将媚儿支开了去,这样给他们送行的便只有蔡文姬和董祀两人。
“文姬先生,董先生,如果他好了,我们一定再回来看你们。”雯夏有些恋恋不舍这个地方,她来过这里两次,每一次在这里度过的日子都是快乐的,这样的生活在洛阳必然没有。但是还能不能再回来,雯夏自己都不知道。她不知道司马炎司马懿是如何安排地,怎么能让她一个消失了大半年地皇妃再出现在皇宫之中,但是雯夏知道,无论如何,这一次她想要再离开,就是比登天还难地事情了。
“若你还记得我和董郎,我们当然欢迎。”蔡文姬依旧是淡淡的笑着,这个女子一生之中经历了那么多艰难困苦,却依旧拥有一份这般乐观豁达的心态,无论什么时候,从她身上都看不到绝望,她给人地感觉永远是淡如清风,宁如松柏。
雯夏用力闭了闭眼睛,不让眼眶中的液体流下来,她转头对着那驾车的男子道:“走吧。”
这一路不知是福是祸,这一程不知前途如何,也许会成功,也许会失败,但是如果不走,就永远都不知道答案。
雯夏看着路旁纷纷后退的树木风景,想起九个月以前,自己便是从这条路上离开了洛阳,当时还以为此生都不回再回去了,焉知命运弄人,她还是一只飞不出线的控制的风筝,离得再远,也终有回去的一天。
第一百四十九章 君子如美玉
走出了多半日,王弼才悠悠醒转,等转了转脑袋,弄明白自己身在何处后,王弼微一皱眉。
“等等,别生气。”雯夏一见到王弼露出这个表情,急忙抢着道:“生气对你的身体可没有半点好处,是我暗算了你,对不住了,这一路上我再向你慢慢解释,好不好?”
“不用解释了。”王弼冲着车前那赶车的神秘男子喝道:“停下,回去。”
那男子没停,就像是没听到王弼说什么一样,依旧赶车向前。
“王弼,你就听我说嘛!这一次我是真的找到一个能帮你解毒的人,他就在洛阳的,我们可以去试一试嘛!行不行?你就信我这一次好了!”
王弼还是王弼,就算是病成了这个样子,他依然是从前那个高傲地不得了的少年。
“雯夏,一定是你又听了那些江湖郎中的骗人鬼话,哪儿来的神医?我从小病到大,若是有神医,早就治好了,还用得着等到今日?”
“就试一次,一次好不好?”雯夏真是没办法,那两个月融洽的相处,让她都快要忘记,王弼这个家伙是自大成狂,根本不将别人放在眼里的。。。“就当是为了我,去试一次嘛!”
雯夏无论如何也不想将实情讲出,虽然心中明知这件事情终究是瞒不过的,但是此刻若让王弼知道。他定然是更加不肯去,无奈,便用情来打动他,“就算是为了我,我们都结过发地,我想让你陪我一辈子的。”
不试不知道,这一招对王弼还真是灵的很,雯夏这般一说。王弼马上便软了下来,只恹恹地道:“我却不信洛阳能有什么名医。”
“天下之大,不可能是你我能看完的,也许真的有什么隐遁不出的高人呢?”雯夏看到王弼同意,自然高兴,此行便是为他,若是他不同意,可就棘手的很了。
“娘娘,已经走了多半日。前面有处小镇,可要停下休息?”车帘一开,雯夏但觉得眼前一亮,面前出现了一张俊美之极的脸。
古人常言“翩翩君子。温润如玉”,但是这如玉地君子究竟是什么样子,雯夏一直想象不出。虽然嵇康和阮籍也是超尘脱俗的美男子,但是嵇康太过凌厉清高,阮籍又太过放诞不羁。美则美矣。却和温润的美玉相距甚远。至于山涛和向秀。虽然他们相貌亦是人上,且性格温润,但是总觉得尚且缺少些什么太过温和了。
而此刻出现在雯夏眼前的男子,便当真配得上这“翩翩君子,温润如玉”八个字。既柔润温和,又美丽绝世。
雯夏愣了半响,没回过味儿来,这么一个惊世骇俗的美男子从哪儿窜出来的?
“娘娘可要休息?”那男子又重复了一遍问题,雯夏才猛然醒过神来,这就是那个弹奏着《广陵散》的神秘男子,就是那个要带她回洛阳的男子!
天啊,怪不得这家伙一定要将脸罩住,原来是长了这么一副好容颜,怕被人看到啊!那怎么此刻又舍得亮出来了?
大概是雯夏盯着那男子面容看的时间太长,那男子轻咳了一声,道:“娘娘,若是再不休息,恐怕公子地身体会吃不消。”那男子的语气带笑,似乎在提醒雯夏,她发花痴的时机实在不对。
雯夏尴尬地收回视线,果然发现旁边的王弼正盯着自己,同时又用不满地眼神撇了一眼那神秘男子。
“嗯,休息一会儿吧。”雯夏应道。
完了完了,再王弼面前盯着别的男子看,还一看就是半天,差点连口水都流下来,这么丢人的情况都被王弼看了去,这可怎么解释?怎么解释也不行啊!
其实,其实她什么别的想法也没有,只是那男子出现的太突然,他又太俊美难言,所以自己才会盯着他看了那么半天地。谁让他从前都不以真面目示人呢!可是王弼,他不一定会这么认为。
雯夏偷眼瞅着王弼,见他一言不发,也不往自己这边看,自顾自便要下马车。
“慢点,我扶你。”
王弼虽然没拒绝,却也没道谢,由着雯夏扶下了马车,便自顾自向前走去。
呃,这下完蛋了!
王弼地小心眼雯夏也不知第一次领教了,这少年既孤傲任性,说起话来又尖酸刻薄,而且还有点小心眼。
喜欢他,对于他地缺点倒也不放在心上,有时候还觉得这样的他也很可爱,但是这个时候,雯夏绝对不会认为王弼很可爱,看着板着一张脸的王弼,雯夏认为他很可怕。
好吧,虽然王弼这个表现,说明他很在乎自己,可是雯夏可不想要借这个机会测试王弼对自己到底有几分真心啊!现在王弼那个风一吹就倒地身体,再这般自己和自己较劲,别要让病再加重了才好。
“那个,你饿不饿?”雯夏没话找话,想要和王弼说两句。
“不饿。”
“那个,渴不渴?”
“不渴。”
接连两次搭讪都宣告失败,好吧,再接再厉,雯夏承认这次是自己发花痴在先,而且在那么要命的关头居然只注意着那神秘男子的长相,而忘记王弼就坐在自己身边,于是才发生了这么窘迫的事情。
“那个,你身上有没有哪儿不舒服?我带着药的。”雯夏此刻可万万不敢提出让那神秘男子来给王弼诊治,只推说蔡文姬让自己带着药来。
“没有。”王弼的回答依旧是生硬的。
“那个,算时间也该吃药了,要不就现在吧?那药我和你一起吃。”
“吃不吃不一样都要死,不吃。”
完了完了,王弼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子楣乱入:雯夏啊雯夏,乃见了帅哥,也不能这样吧?
第一百五十章 我不是花痴
雯夏偷眼瞅着王弼,他还真的能沉住气,都一个时辰了,他不仅没和自己主动说过一句话,连一眼都没有往这边看。
这可要怎么办才好?雯夏在暗暗发愁,照着王弼那个身体,他现在可是实在不宜生气的,万一就这么气着气着,再气晕了怎么办?
好吧,看在你生病的面子上,这次我低头认错。雯夏无奈地看了王弼一眼,她真是太爱了,爱的自己都不得不低头了。“你别和自己生气了好不好?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就说出来嘛!”雯夏拽了拽王弼的袖口,道:“此去洛阳还有很远的路,你总不能一路都不搭理我吧?”
话说完,雯夏看着王弼的脸色。十秒,二十妙,一分钟,两分钟,还是没动静。
第一套方案失败,雯夏继续上第二套。
“我把你骗上车来是不对,但是我也是为你好啊!试一试,总部什么都不做好。”
王弼神色似乎微微起了些变化,却转过头去,依旧是不理雯夏。
第二套方案似乎起了些作用,但是不明显,雯夏皱皱眉,没办法,只能用最后一招。
“你是不是在嫉妒?”雯夏张开大大一张笑脸,凑在王弼面前,道:“因为我刚才看那个家伙的时间太长了?我好委屈的啊!”雯夏一边说着,一边偷偷观察着王弼地神色。见他全神微微一震,雯夏心知这一招奏效,继续道:“你前两日还说要我自己找个更适合的结发之人,怎么样,这是我找到的人,先带给你看看,你识人一向比我准的。”
王弼的脸色忽然变白了,雯夏不敢再逗他。急忙道:“是我骗你的!傻瓜木头,上当喽!王弼,你这么紧张我,是不是吃醋了?对不对,承认吧!”
“我,我才没有。”王弼嘴上死硬,还是不肯承认,歪过头去死盯着墙角。
“嘿嘿,就是有。对不对?”雯夏难得看到王弼结结巴巴的样子,有意逗他,道:“承认吧,你嫉妒他。因为他长得比你漂亮,不是么?”
“哼,草包一个,只有那层皮囊好看。”王弼的傲气此刻又冒了出来,道:“雯夏。你识人地眼光也不怎么样。”
“是不怎么样啊!”雯夏笑了笑。看看王弼。道:“若是我识人的眼光真的很好很好,又怎么会看上你?”
看到王弼的面色又变了变,雯夏忍不住好笑。原来患得患失的不仅仅是自己一个,这个素来冷漠高傲不理人的少年,也有因为一件事情而摇摆不定的时候。
“好了,我又不是花痴,看到更漂亮的,就丢下原来的不管,直接被迷了去!我这个人很认死理地,只要是认准了的东西,就算拿再好的来换,也绝对不肯换了去。就像小时候吃糖葫芦,第一次吃的那支一定是记忆里最甜最好吃地,就算是后来吃再好的,也比不上那第一支糖葫芦。所以嘛,你就是我认准的第一个,就算是有更好的东西,在我心里也永远比不上你。”雯夏嘻嘻一笑,道:“不过美丽的东西,总想要多看两眼罢了,赏心悦目嘛!”
王弼白了一眼雯夏,犹自有些愤愤不平道:“外面那个可比我好看地多,你想看,尽可去看那个,何必留在这里。”
雯夏挑挑眉,道:“好看地东西也只有那一见之下地惊艳而已,哪里有知根知底之后,深深明晰其中内涵而带来的喜欢长久呢?所以啦----”雯夏凑近了王弼,道:“大不了我以后再也不在你面前花痴别的男人,好不好?”
“什么叫----花痴?”王弼听雯夏提到了两次这个名词,生性好学地他忍不住便问了出来。
“就是,就是像我刚才一样。”雯夏笑道:“就是看到美男子就流口水走不了路迈不动腿傻傻地站在哪儿。”
“我从来没见过你对我这样。”王弼看了雯夏一眼,虽然气已经消了,却还是忍不住有些嫉妒,“原来在你眼里,我是个丑陋的人。”社会风气以美为容,王弼也曾被人称呼做“美男子”,如果雯夏认为他容貌一般甚至丑陋,的确让王弼有些接受不了。
“谁说的?病美人自然那个,更美些。”雯夏开始顺口胡诌:“病恹恹的样子,更容易引起女孩子潜藏的母性情怀,所以更加会让人心疼点,再加上你本来就英俊不凡,一定是迷死一堆一堆人的。
不过王弼,刚才你不是还说,漂亮的家伙只有个空壳子,不值得羡慕么?怎么现在到希望自己也有那样一个漂亮壳子了?嘿嘿,你不用羡慕他,等你病好了,气色好了,容貌一定比现在要好上十倍,只怕那时你一上街,就会被一群人围住,扔向你马车上的果子都能将你埋了,那个时候,你恐怕就不记得这里还有我这个姿色平平的雯夏喽!
那个时候我一定会找跟绳子拴在你身上,你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提放着别让别的女子趁机将你的心偷了去。”
“雯夏你说什么!我岂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
“那么说定喽,你这辈子都不许娶小妾,只许对我一个人好,其实我嫉妒吃醋的时候,可也是很厉害的!”
两人这般说说闹闹,早就将刚才一番不快忘记了,眼看天色渐晚,雯夏趁着王弼高兴,将那药丸哄着王弼吃了,自己也服下。虽然明知王弼眼下的病是因为那药丸而起,但是那东西害人虽然不假,此刻却不能停,当真是进退不得,吃了,损身体,不吃,更不行,所以雯夏和王弼一面求医问药,一面还得将那罪魁祸首每日吞下肚去。
今天子楣当真是心乱了。
姥爷去世了。
子楣幼时便是由姥爷看大,想起小时候很淘气,姥爷带着我去河边捉蚂蚱蜗牛蝴蝶玩儿,宛如昨日,而今日他却如此突然,永远离开了我们。
前几日尚且在计划着,等到考研结束,便回家去看看姥姥姥爷,没想到尚且等不到十几日的功夫,我便永远也见不到姥爷了。
人生短暂匆匆而逝,想到的事情一定要马上的去做,不然就可能给自己留下永远的遗憾。不要以为时间还早,还能等,其实什么都等不到,过去了,就再也不会回来。
心里很乱,子楣知道,作为一个作者,不应该将自己不好的心情带倒文章里去,影响读者的心情。这一章应该是高兴的一章。文中的雯夏和王弼压抑了这么久,如今有了希望,自然应该高兴些才对。
子楣希望大家天天都开心。
第一百五十一章 最不愿见父
果如那神秘男子所言,王弼这一路上平安无事,虽然身体不见好,却也不见糟,顺顺利利抵达洛阳之后,那神秘男子并没有带两人进城,而是将二人带到城外某处普普通通的宅子里。
而那宅子中,便当真住这个老者。虽然是老者,但是这老者和雯夏想象中那种皓眉白发,一脸慈祥平静模样的老中医大不相同。那老者脸颊瘦削,生的尖嘴猴腮,獐头鼠目,但行动起来却是敏捷之极。
那老者先去探王弼的脉,刚一搭上就大喊不对:“我记得当初是个丫头,什么时候变成男子了?”那老者眯缝起眼睛看了一眼陪着王弼一同进屋的雯夏,伸手一抓雯夏手腕,才哈哈笑道:“原来我弄错了,这个丫头才是。”
雯夏将自己的手扯回来,急忙纠正道:“不是我,是他,就是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身边的王弼往前推,道:“是他不是我。”
“就是你!”那老者老虽然老了,却绝不含糊,瞪眼看着雯夏,道:“混小子,你知道我的规矩,丫头留下,这个小子带出去!”
那神秘男子向前,陪着笑脸,道:“医圣,的确是这位公子来求医的。”神秘的男子那张本就可以算作倾国倾城的脸上再带上笑容,简直可以秒杀一大片少年女子的心了。但是这一招对那老者,却没什么作用。
“不!”那老者瞪圆了眼睛。嗓门更大了:“绝对是这个丫头,我还能认错了人?凭着这脉,我也能认出是她!”
“医圣当然不可能认错人。”
雯夏听到这个声音,浑身上下不由一颤,这是司马炎地声音,虽然自己这次回洛阳,心中早就做好了准备,是一定会见到司马炎的。但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找到了自己,自己尚且没入洛阳城,他就找上门来。
“父亲。”雯夏硬着头皮上前,对司马炎躬身做了个揖,算是对他见礼了。本来算身份,雯夏应该是向司马炎行跪拜之礼,可雯夏从现代穿越而来,根本习惯不了古代这种行礼的繁琐。况且司马炎又是雯夏心中不喜之人,向他行礼。雯夏更是不愿。
司马炎倒也并不追究,上前先与那老者打了招呼,才款款转向雯夏,道:“你舍得回来了?”说着。又看了看王弼。
王弼正是病中,多日奔波,多多少少也消耗了他的体力,虽然不至于身体有变,但人总也是疲惫不堪。疾病加上劳累。此刻王弼脸上能有什么好气色。况且他病了那么久。容色早就因病魔而消损了。
“这就是你自己挑的?这么一个病的快要死的年轻人,雯夏,你可真是给司马家丢人。”司马炎嘲讽着对雯夏道。
“父亲给我选的那个人。看上去自然是很好。只是不知他高高在上地一个傀儡,又能活的了几时?”雯夏冷笑一声,道:“况且我雯夏从来也没认过,自己是司马家的人。”
不认祖宗是一件非常恶劣的事情,雯夏当着众人这般说,便是当着司马炎的面不认自己的祖宗,司马炎面上当即有些尴尬。
“雯夏!别忘了你这次回来,承诺了什么!”
“我自然是承诺了,只是皇妃司马雯夏已经消失很久,却不知父亲大人要如何解释我的突然出现?”雯夏扯了扯唇角,冷对司马炎。她知道,司马炎是一定有办法的,但是她就是想要顶一顶司马炎,让他当众下不了台。
“皇妃诞下皇子之后,调养一阵身子愈合,自然便可以出宫行走。”司马炎看着雯夏,半年多未见,他发觉雯夏身上多了些他不熟悉的东西,这些东西给他带来一种不安全地感觉,司马炎不喜欢这种不安全的感觉,他一定要将所有的一切都安安全全掌控在手中,这样方才会稍稍放心些。
“回宫的事以后再说,现在我要他给王弼诊脉!别忘了,你答应过我地!”雯夏这后半句话,是对着那神秘男子所说的,自从司马炎进屋,那神秘男子就站在他的身后不远不近的位置,正好可将自己的脸孔多半边隐入黑暗,还可以随时看道司马炎和雯夏地一动一静。
“是,我答应过。”那神秘男子从黑暗中走出来,走道雯夏面前,微微一笑,沉着嗓子道:“我答应过地事情,一定努力办到。”
“不,是一定要办到。”雯夏纠正道:“因为我答应你地事情,我办到了,所以你答应过我的事情,你也一定要办到才行,不然我可以再走,你却不可以再追杀我。”
面对着司马炎的威胁和杀手,雯夏在身侧无人保护,手中没有任何底牌地情况下,依旧敢这样讨价还价,面不改色心不跳,这份气度,却也不是一天两天练成的。
层出不穷的追杀锻炼了雯夏的胆量,让她在面对杀手利刃的时候依旧可以款款而谈,此刻有没有刀架在她脖子上,雯夏的胆子自然更大了些。
那神秘男子看着那被称为医圣的老者,道:“先生一定有办法的,先生是医圣啊!”
“你们当面叫我一声医圣,我知道在背地里,你们都叫我见死不救鬼神医,既然是见死不救,这少你啊的死活与我何干?我不管。”那老者弯腰驼背,捻着颌下三缕都黏在一起脏兮兮的胡须,居然将王弼量在一旁,却不停地打量着雯夏。
“不诊就不诊!”王弼为了雯夏的恳求,已经尽量在压抑自己的脾气,但是那老者这般说,将他视若无物,这也是素来心高气傲的王弼所不能忍下去的。王弼虽然脾气古怪又恃才傲物,但是在大多数场合他都能受到吹捧,就算是遇到什么对手,也往往两个回合就辩不过他,落荒而逃。
第一百五十二章
雯夏暗中死死抓住王弼的手,不让他离开。“医圣,为什么您只肯医我,不肯医他?”雯夏看着那医圣,道:“因为我身上有什么特别么?”
“当然。”那鬼神医死死盯着雯夏,双眼中发出精光,露出很贪婪的神色,“你是我精心培养出来的产物,从你小的时候我就想见你,可惜见不上,此刻能见到,当然高兴,我一定要将你留下来。”
“我是你精心培养出来的?”雯夏微微皱了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雯夏张嘴正想要问,司马炎却抢先站起来,隔在雯夏和鬼神医之间,道:“医圣,这是我们那时候的约定!你不可违约。”
鬼神医瞥了一眼司马炎,冷哼道:“和我谈约定?老子什么时候守过约?和你耐心守着这么些年约定,不过使因为时间未到,现在既然我已经见到了人,虽然还稍稍欠着些火候,我自可留下人慢慢等待,何必去傻乎乎干等着和你的约定?”
说罢,鬼神医一把推开司马炎,就上前来抓雯夏。别看他一个干干瘦瘦的老头,力气却是不小,司马炎不过三十余岁,却抵不过那鬼神医一推,踉踉跄跄一直倒着退出去六七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司马炎的随从急忙上前将他搀扶,司马炎看着那鬼神医,一脸不可置信。
眼看那鬼神医一只宛若鸡爪地干手就要抓到雯夏了。雯夏拉着王弼退了一步,但是她本来就走的不快,再加上一个病入膏肓的王弼,根本退不到哪儿去。
雯夏但见眼下一霎,只觉得有人从旁边拽了自己一下,接着就有一个代替自己,站在放在自己站的地方,正是那一直站在旁边冷眼观察的神秘男子。
“医圣。您不能抓她,她是皇妃。”那神秘男子温文一笑,不紧不慢地对那鬼神医道:“我是带人来求医的,可不是将人给您送上门来由着您抓的,若是您喜欢她,回头晚辈找两个别的女孩子来送给您,如何?”
那鬼神医一双鸡爪般地手抓在神秘男子的衣襟上,他忿忿地松开手,厉声喝道:“小子。你今天就是要碍我的事,是不是?”
“不敢。”鬼神医神态甚是凶狠,但是那神秘男子却一直微笑,他恭恭敬敬地对鬼神医道:“只是晚辈答应了她一件事情。就一定要尽力办到才是。若是办不到,岂不是晚辈言而无信?”
那鬼神医凶狠地瞪着那神秘男子,过了半响,长叹一口气,道:“好吧。。。今*****既插手。我想要留人也使留不住的。你带人走好了!”
“医圣,晚辈是带人来求医的。”那神秘男子道。
“哼,有你阻着。老夫留人是留不住了,但是想要我治病,休想!”鬼神医转头对这司马炎道:“还有你,也快滚,再不走,小心老夫对你下毒!”
司马炎瞪着鬼神医看了半响,气愤之极,一甩袖子将扶着他的人从人甩到一旁,道:“鬼神医,你言而无信!日后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鬼神医显然是没有将司马炎的威胁放在心上,他漫不经心的理了理自己的袖子,道:“中抚军大人现在不走,是想喝茶么?”
司马炎瞪了鬼神医一眼,又是愤怒又是惧怕,他没有再停留,在从人地搀扶之下,匆匆离开了这里。
走的时候司马炎看了一眼雯夏,一句话都没有说,此刻在司马炎眼中,雯夏已经成了掉落在自己棋盘之外的棋子,虽然能捡回来是很好,但是他也要考虑失去这颗棋子之后的应对方略了。
“老夫不会给这少年医治地,走,快走!”鬼神医连连挥着手,道:“滚!”
那神秘男子上前一步,犹豫着想要说什么,可是鬼神医已经背转了身体,显然是不想再见到众人。
“医圣说我特别,究竟是何处特别?”雯夏将体力耗尽全靠自己支撑才能勉强站住的王弼交给那神秘男子照看,自己走到鬼神医身后,道:“不知医圣能否见告?”
“老夫今日不能留下你,日后也会找到你!”鬼神医显然使气愤难平,不耐烦地道:“还不快滚!小心老夫改变主意!”
雯夏却不走,她不走,也不急,缓缓道:“若论病,小女子的病和那少年是一般无二,他比我严重,医圣想要一试身手,为何不选他选我?”
鬼神医缓缓转过身,盯着雯夏,用他那只宛如鸡爪的手抓住雯夏的手腕,尖着嗓子,用一种难听之极地语调道:“我问你,别人都吃过地果子,你还会去吃么?”
“我----”雯夏不知那鬼神医问这么一句是何意思,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照实回答,“若非至亲之人,我是不会去吃地。”
“不错!”那鬼神医点点头,咧开嘴,露出口中两三颗黄牙,道:“别人都已经沾手的人,我也不会医治!”
“那医圣选我,是选错了。”雯夏虽然被那鬼神医紧紧抓着手,有些害怕,但是想想王弼,也许眼前这个怪异之极的老头就是王弼最后地一线希望了,雯夏马上便有了勇气,“从小到大,都不知有多少医士给我诊过脉,开过药。医圣选我,是真的选错了。”
“你不一样。”鬼神医说话的时候嗓子尖利,宛如指甲划在金属上的声音,刺耳之极,“你是我耗费了偌大心思培养出来的,是我想了三十年才弄出来的。”“三十年?”雯夏缓缓从怀中取出药瓶,一手将塞子打开,将那里面的药丸倒出几颗,问道:“这些,是你给我吃的?你给我吃这些东西,就是为了让我中毒?”
“呵呵呵。”那鬼神医尖声笑着,道:“当年那司马炎来找我,求我救你,当时你体制虚弱,若是依照常法,顶多保得你三五年的性命,于是我便给你开出此药,要司马炎给你吃下。”
“为什么?”雯夏看着那鬼神医,道:“你明明知道这药的危害,却为什么还要给我吃?这些,司马炎也是早就知道的,是么?”
第一百五十三章 医者不仁心
鬼神医看着雯夏,直言不讳,道:“不错,不过当初我并未全部告诉你爹,只是说过,你这辈子离不开这东西罢了。”
雯夏感觉到鬼神医那双宛如枯骨的手抓着自己更紧了,抓地她都有些疼,雯夏脸上却不动声色,缓缓问道:“我想知道,这东西吃下来,究竟会对人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鬼神医听雯夏如此问,却不再回答,松开了她,背转过身,道:“你走吧!”
雯夏却没走,她微微低下头,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释然一笑,就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缓缓道:“医圣,如果我不走,你肯不肯医治他?”
鬼神医瞪着一双黄多白少的眼睛,道:“老夫说过不治,就是不治!”
雯夏扯了扯嘴角,道:“大概您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是您精心培养出来的结果么?如果我呆在这儿,你要我吃药我就吃药,什么都听你的,你肯不肯医治他?这就当是我们之间的一笔交易。”
“娘娘,不可!”那神秘男子刚才一直在听,此刻急忙喝止,道:“不可如此!”
“为什么不可以?”雯夏回头看了看因为体力透支,已经昏睡在一旁的王弼,道:“当初你我协定,是要让他痊愈,既然你无法完成诺言,那么我也没必要随你回宫,我自然可以自己决定以后做什么。”
“你知道你答允了什么么?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么!”容色绝伦地男子第一次露出了焦急的表情。
雯夏无所谓地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也不在乎,我随你来此是为了救他,现在你救不了他,医圣却可以。”
那男子身形如鬼魅一般,一眨眼的功夫,他便将雯夏拽着,远离那鬼神医。道:“他不肯救,我还可以想别的办法,将自己交在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手上,你知道你会变成什么样子么?”
“想别的办法,你来得及么?”雯夏平静的看着那神秘男子,道:“司马炎都放弃了我,为何你却是如此热心?你真的只是一个杀手么?”说吧,雯夏跨步而行,走进那鬼神医。道:“我地建议,不知医圣可否答应?”
那鬼神医瞪着一双怪眼,道:“老夫大可以以后再抓到你,何必现在给自己惹上这么个大麻烦。”
“医圣不会做如此选择。”雯夏一笑。道:“我身为皇妃,想要抓我,自然不容易,况且就算是真的抓到了,我也不见得会跟着你走。”雯夏将领口微微扯开。露出脖子上那条难看的伤疤。笑道:“雯夏天生就是个怪脾气。别人强迫我做的事情,只要我不愿意,就算是死。我也不会去做,医圣不想到手的是一具尸体吧?”
鬼神医看着雯夏半响,道:“好!老夫答应你!”
“医圣还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
雯夏回头看了看王弼,道:“让我能日日看到他。”
鬼神医微微犹豫一下,呵呵笑道:“你怕老夫蒙骗你,好,老夫答应。”
“但是不能让他知道。”
鬼神医点头,“可以。”
雯夏点了点头,回身看着那神秘男子,道:“很抱歉,失约与你,这一路上多谢你,若无你的帮助,我恐怕是不能将他平安带到这里的,日后若有机缘,雯夏定当回报今日之情。”说着,雯夏回头看了看那鬼神医,苦笑道:“也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缘了。”
“你----”那神秘男子看着雯夏,其实以他的功夫,若想要掳了雯夏硬走,那鬼神医也不一定能拦得住,但是那神秘男子一来从不强迫旁人,二来他深知雯夏心性,就算是硬将她带的走了,她也一定会回来地,她下定了决心要做的事情,就一定会努力办到。
“好。”那神秘男子点头,压低声音对雯夏道:“若你日后后悔,只要放出此信,我定会来。”说着,雯夏就觉得掌心中多了一件东西。那男子的动作依旧快的无法看清,雯夏抓住那男子塞给自己地东西,也点了点头,道:“我记住了。”
说罢,雯夏看着那神秘男子,忽然笑了笑,道:“遇到你这么久,直到前几*****才让我见到你的真容,不知又要过多久,你才会将你的名字告诉我。”
那神秘男子看着雯夏云淡风轻宛若无事一般的笑容,心中忽然一动,他见过不少人,怕死的不怕死地,什么样儿地都有。几个月之前,听那被派出之人回来说道,这女子在刀下虽然害怕地脸色都变了,却犹自不改口,他还不信。及至亲自前来,初次见到雯夏,乃是雯夏双目不能视物的时候,那时他便断定,定然是那些人太笨,这个女子明明柔弱的很胆小得很,也没有多么坚韧地毅力,为什么会不怕死?
但是几个月相处下来,他渐渐察觉到这个看似普通女子身上不同于常人的地方。尤其是在她双目复明之后,看着她的双眼,总会让人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这个女子和普通的女子,倒是的确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那个时候他是这般想的。
可是眼前的这个女子,淡定自如,柔柔地笑着,就像是在说起一件普通的什么事情一样,谁又能想到,她是在用自己来换回旁人的性命?
这个叫王弼的男子究竟有多大的魅力,竟然可以让这个不同于一般的女子为他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在那一瞬间,他忽然察觉到自己心中隐隐希望王弼病死。
第一百五十四章 君心如我心
鬼神医先前见雯夏提出如此条件,尚以为她是在计划着什么,但是正巧雯夏提出来,他便也顺台阶答应下来,若是见雯夏有什么举动,再想办法应对不迟。却没料到,看雯夏表现,居然是一腔真意,七八日下来,他要雯夏吃什么,雯夏便乖乖的吞下去,从来不问是什么东西。
鬼神医这人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也不见得是什么诚信之人,但是遇到雯夏这般爽快践约的,他倒也开始费心思去替王弼治病。
七八日过去,王弼的病居然好了一小半,雯夏不得不佩服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老头,的确有些真功夫。同时雯夏也在奇怪,既然蔡文姬说过,她和王弼是一般无二的,为何这老头在对王弼和对她的态度上,却是截然不同?
雯夏也问过那鬼神医,“既然他和我是一样的,你既然可以那么容易就治好他,那我的病对你来说也没什么特别的,为什么要留下我?”
每当这时,鬼神医从不会回答雯夏的问题,却会用一种贪婪的眼神死盯着雯夏看,就比见到了无数的金银宝贝还高兴一般。
“好,我不问你,只希望你能遵守诺言。”
那弯腰驼背看上去行将就木的老头,双眼中却总是会发出贼亮贼亮的光芒,尤其是看到雯夏吞下药丸儿的时候,他更是会高兴地不由自主擦着手掌。。。发出“嘿嘿”地低笑声。
那老头给雯夏吃的药丸儿,和她从前吃的看上去很像,只是入口的时候比从前那些都更甜一些,口感更好了些而已。
来这儿的时候已经连路都快要走不了的王弼,现在已经能够像从前一样行动,只是多日病痛严重消磨了他的体力,尚需时间慢慢补养。
又过了十日,那鬼神医开始赶人。当然,他赶的人是王弼,不是雯夏。
“好了好了,你地病已经治好了,你可以走了!”那鬼神医对王弼只放了一半儿的心思在他身上,见他病稍一好转,便不耐烦地要他离开。
“不行,他不能走,我怎么知道他是真的好了。还是过一段时间又会复发?”雯夏拒绝那鬼神医的提议。
“我的医术,怎么会复发!”那鬼神医一瞪他那双白多黑少,白中泛黄的眼睛,呼哧呼哧地道:“那药就是我配出来的。要解毒简直是轻而易举,他已经好了!”
“药是你配出来的?”这十余日中,这鬼神医是第一次提到药的事情,雯夏敏感地抓住了那老者话语中地漏洞,紧接着问道:“你说这药方是你的杰作?”
鬼神医明知说错了话。。。一瞪眼。也不解释也不回答。只一个劲儿赶王弼:“好了的人老夫这儿不收!快走快走!看着你就心烦。”
王弼这几日忍那老头的怪脾气忍地也够了,若不是雯夏一个劲儿劝着,王弼恐怕早就和这老者闹翻了。
“走就走!”王弼站起来拔腿就向外走。走了两步见雯夏没有跟上来,便回头喊她:“雯夏,走。”
雯夏无奈地苦笑,她怎么能告诉王弼说自己已经答应了鬼神医的条件,是不能离开的呢?
“这位医圣医好了你的病,我们总要感谢一下他的。”雯夏道:“看这位前辈一个人独居于此也没人照顾,不如我来帮帮忙好了。”
“照顾他?我看他是巴不得一个人带着!”王弼对那鬼神医早就是一肚子不满,听雯夏如此说,便道:“你若是真想照顾他,不如找个人代劳。”
“你地病好地这么快,都是多亏了这位前辈,前辈医术实在是高明之极。前辈说要为我治疗地,所以我还得留在这儿。”雯夏给自己找着留下来的借口,尽力不引起王弼的怀疑。
雯夏身体不好,王弼亦是知晓地,听雯夏如此说,他倒是没有起疑,只是对那鬼神医不在为自己治病的这几天顺便为雯夏诊治,还要多拖延几日甚是不满。“不是神医么?居然也要这么拖拖拉拉!”
雯夏无奈的暗中摇头,王弼病的时候还稍微可爱些,此刻他身体好了,昔日的怪脾气就又发作了。舌头上长钉子,说话从来不积德。
雯夏吐吐舌头,安慰道:“就算是神医,也是人,自然也需要时间了。这样吧,你先回文姬先生哪儿,等我没事了,便去找你,如何?”
“不行!”王弼坚决地摇头,“我在此等你。”
“那日的情景你没看到么?”雯夏道:“爹心中早就已经对我恼的很了,若是离开这里,让他见到你,他一定会报复你,甚至以你来威胁我回去的,你也不愿意如此吧?所以你还是尽快离开洛阳的好,况且我们两个人分开走,也更不容易被发现。”
“这----”王弼心知雯夏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但是他还是不愿意同雯夏分开,时时受到死亡威胁的生命好不容易才拉回来,其实是很想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分享分分秒秒的,真的是一时一刻都不愿意分开。
“天长日久,以后的时间还多着呢,怕什么!君心如我心,我心中有你,你心中有我,即使暂时不再一个地方,也没有关系。”
费尽了口舌,好不容易劝的王弼先走,雯夏才长舒了一口气,王弼这个家伙,倔强起来的时候,真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那鬼神医一直冷眼旁观,等到雯夏将王弼送走,方才一声冷笑,道:“我可不会放你走。”
“所以我才让他先走,我留下来实践承诺。”雯夏淡淡的一笑,道:“先生您说对么?”
鬼神医心中总有些犯嘀咕,但是却找不出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也只能当作雯夏是真傻了,为了个病怏怏的男子,就甘愿赔上自己一条命。
子楣感谢大家。
这几天一直在忙,也没来得及感谢大家,谢谢大家对子楣的安慰,子楣没事的。
子楣现在只是有些后悔,后悔为什么前几天不回去看一看。
其实无论如何,总是会有些遗憾的,但是如果我前几日能回去看看老人,这样的遗憾就会少一些了吧?人生真的是很无常,想到的事情就要赶紧去做,千万不要以为时间会等着你,下一刻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与其事后后悔,不如将想到的事情都赶紧做了,不要给自己留那么多遗憾。
明天开始,子楣尽量再恢复一日两更的速度,加快故事的进展。
第一百五十五章 谁是笼中人
雯夏用一只手端着茶杯,看着正在整理药材的鬼神医,自从王弼走后,已经有三天了,雯夏依然呆在这里没动,遵守着她当初的承诺。
“好了,人都已经走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我的特别之处究竟在哪儿了吧?”雯夏盯着杯底的茶叶,轻声笑道:“我真的是很想要知道的,那毒药的配方,其实是你研制出来的,为什么我和王弼同样都吃了那药,却会不一样呢?”
“同样个屁!”鬼神医说起话来可没有一点尊长者的气度,满口的“老子”,“放屁”一类,动不动就骂人。
“不一样么?那你可以告诉我哪儿不一样么?”雯夏不急不缓,又为自己手中的茶杯添了些热水,看着杯底的那些茶叶在水中沉沉浮浮,雯夏抿着嘴角,抬眼看了看鬼神医,又漫不经心地将茶杯放到嘴边,轻轻吹着。
“你可是我精挑细选出来,又费了十几年的功夫才培养出来的!”大概是雯夏漫不经心的样子让鬼神医不再设防,大概是因为成功在望鬼神医心中高兴忘了隐瞒,又或许是中午喝的那点酒让他迷乱了心智,总之这一次鬼神医是打开了话匣子,不再像从前那样惜字如金,反倒是滔滔不绝起来。
“同样的种子,种在不一样的土地上,就会结出不一样的果实。我找像你这样合适的人找了三十年。正巧你那爹找上门,求我救人,我一搭上你地脉,便知道你是最合适不过。”
雯夏放下茶杯,挑了挑眉,道:“看来我还是荣幸之至,居然能让医圣看上眼,医理我虽然不懂。但是五行多多少少还知道些,医圣的这个所谓合适,便是指五行相克相生的道理吧?原来我就是那块种种子最合适的地,而王弼不过是偶尔遇上那种子落下去,就算是长出结果来,也不是医圣希望的那样,所以他是不能考虑的,对么?”
鬼神医颇为赞赏地点了点头,道:“你这丫头倒是聪明地紧。若非你已经是这个样子,我倒是有心考虑栽培你传承我的衣钵。”
“我可不敢。”雯夏用右手的食指和大拇指捻起茶杯把玩着,笑道:“我可不想学这么一身将别人当作田地来耕种地本事。”
那鬼神医听雯夏这般说,也不恼。反倒是点了点头,道:“你这个比喻虽然露骨些,倒也贴切。”
雯夏让那茶杯绕着指尖打转,“看来我那糊涂爹是上了你的当,给你当了那苗圃的看花人还茫然不知。”
“他?”鬼神医冷哼一声。用力将装了药材的筐子倒了倒。道:“他想要控制你。所以听我说罢这药的坏处,他反倒是高兴的很。别看他城府深,喜怒不形于色。但是老子只要听听他的呼吸,就能知道他是高兴还是紧张!”
“是。”雯夏点了点头,道:“他想把我当棋子,当成一颗听话的棋子,却不留神让自己也做了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雯夏轻舒了一口气,笑道:“医圣就不担心自己也会被别人当棋子来用?”
“谁他妈敢利用老夫!”鬼神医一瞪他那双黄眼睛,叉腰站起来,喝道:“谁敢!从我生下来,就没人敢利用我!”
“有。”雯夏收起笑容,慢慢站起身,抬头看着那鬼神医,忽然展颜一笑,道:“我。”
雯夏手中地茶杯落地,她笑吟吟看着那鬼神医,看着他一脸惊愕,却被从天而降的两个人制得动弹不得。
“你----”鬼神医突然遭遇这样的变故,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雯夏弯下腰,将地上那茶杯的碎瓷片一片片小心地捡起来,太小地便都踢开去,才踏前两步,走到那鬼神医面前,道:“医圣,你没想到吧?就算是掌中物,也会有不受控制的一天,我可不是个乖乖当实验品的小老鼠。”
说罢,雯夏低下头宛儿一笑,道:“这个比喻用错了,也许你不知道小白鼠是什么东西,不过不要紧,我只是想要告诉你,很可惜,你也有被人利用的一天。”
“你,我还以为你是为了那个病秧子!”
“不错,我是为了他,当初那般答应下来,只是为了能救他,我当时是从未曾想到过今日这一步的。”雯夏笑了笑,想起那个少年,心中就不自然地涌起一阵温暖来,当日见他命不久矣,当真是为了他冒什么险都值得,只要能救他,做什么事情都愿意。
“不过医圣你也许不知道,我这个人天生就不是听话地小猫儿,连皇宫都关不住我,你又凭什么关着我?”
雯夏对这个老头是绝无好感,鬼神医地做法若是放倒现代,就是用活人做危险地药品实验,是命令禁止的。想到自己被他当成实验品,雯夏就恨得牙痒痒。
“你是不是觉得头晕了?”雯夏不无得意地笑道:“我知道,你是医圣,什么毒药迷药对你来说都没用的,但是你有个缺点,就是太嗜酒了,你有没有感觉到今天地酒格外香醇呢?那是我的杰作。”
雯夏虽然不懂得怎么做白酒,但是她知道通过蒸馏的方法可以提高酒的度数,纯度越高酒的度数便也越高。而鬼神医今日中午所喝的酒,便是通过这种办法提纯过的,虽然不能比拟后世的白酒,但是也已经比古人平日常喝的酒度数要高。鬼神医只觉得好喝,要知道那酒中并没有加什么,他自然喝不出迷药毒药来,这一次他喝的比平时喝的量还要稍多,怎么会不醉?
“我知道司马炎有些怕你,不敢惹你,所以我用你的力量来制约他,让他不敢来找我,然后再想出对付你的办法,这样我就可以脱身了,不是么?”雯夏笑着说道。
她并不是一个工于心计的人,若是有机会她是宁愿过平平静静的日子,也不愿意与人勾心斗角,算计来算计去的。但是就是有人不放过她,不让她过这样的宁静日子,非要将她拉住来。所以她不得已,便也需要学会算计,学会怎样工于心计,学会怎样在虚伪中生存,在欺骗中活下去。
第一百五十六章 少年爱嬉戏
鬼神医也是经历过一生风雨的老者了,好端端栽在雯夏这么一个小女孩儿手上,他开始的时候自然有些懵有些乱,但是不过一会儿,他便又恢复了常态。
“呵呵,小丫头,从老夫这儿离开,你也不过是再被你爹弄回去,不一样么?再说,你离得开老夫的药么?”鬼神医胸有成竹地看着雯夏。
“为什么离不开?”雯夏的眼神忽然变得犀利起来,她狠狠咬着自己的下唇,道:“我就不信我离不开!”
鬼神医的眼神又恢复了从前那种奸诈狡猾的样子,“你离不开的,我知道,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我不会让这个破东西成了束缚我的绳子。”雯夏瞪着那鬼神医,冷笑道:“你当我这么长时间和你耗着,就只是为了等待离开的时机么?也许你不知道,你喝醉了话就多,絮絮叨叨没完没了,虽然让人心烦,却也给了我个机会。这东西并非离不开的,是么?”
雯夏从怀中掏出那些装着药丸儿的小瓶子,拔开塞子将瓶子倾倒过来,那些黑色微微翻着光泽的药丸儿便一个个都掉了出来,骨碌碌在地上打滚。
“扔了这个,你不想活了么?”
雯夏挑眉冷笑道:“鬼神医,恐怕你不知道,你给王弼配的那些解毒的药,我也偷偷留了一份儿,现在我不吃这东西。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你以为你这些日子以来给我吃地东西我都吞下去了?就在你眼皮子地下,我已经把那些东西偷梁换柱了。恐怕你也没料到,堂堂的一个郡主,居然会那些街头杂耍的把戏吧?”
在现代的时候,雯夏有很多乱七八糟的爱好,都是只学个皮毛便作罢,而这魔术便是让她狂热爱过一阵子的东西。当时只觉得好玩儿,后来便也淡了。那学会几种手法却记了下来,没想到转世重生之后,居然有了这样的用途。
“你们都想控制我,我偏偏就不愿意。”雯夏用力抓着那些药丸儿,那些药丸被雯夏攥着,一点一点碾碎掉在地上,雯夏就用鞋用力蹭,直到将那些东西都蹭成乱七八糟的一片,全部毁掉为止。
鬼神医看着雯夏将那些药毁掉。也不阻止也不生气,只是“嘿嘿”地笑着,就好像雯夏毁掉地东西不是他费心费力炼制出来的药,而是不值一文的泥丸子。
“好了。微生亦,把他捆起来,走吧。”雯夏冲着那制住鬼神医的一个男子点了点头。
那男子瘦长的脸,脸颊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那男子看上去年岁并不大。长得也算不错。但是这道疤痕让他的脸整个看起来有些奇怪。
刚才屋内一共进来三人。除去那脸上有疤痕的男子,还有两人,那二人却是黑巾覆面。不以真面目示人。其中一人站在门口望风,而另一人帮着那个被雯夏称呼为微生亦,脸上有疤的男子一道将鬼神医制住。
“是,公子。”那男子反倒是称呼雯夏为“公子”,他取出一根粗粗地绳索,将鬼神医困地像个粽子,也不知道打了多少结,才将他扔在地上,由着鬼神医滚了两圈。
雯夏看到鬼神医现在的样子,不由好笑,平时弯腰驼背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的老头,此刻却是圆滚滚地,雯夏凑上去踢了一脚,那鬼神医便又在地上滚了两圈。
“好了,这就算是我报仇了。”雯夏拍拍手,道:“药是你下的,也多亏了你,才能解了那毒性,从此以后就算是两清,最好永远都别见面。”
“呵呵,小丫头,心慈手软对你没好处的。”那鬼神医到了这般狼狈的处境,居然还能不慌不忙。
“不心慈手软,难道要我杀了你?”雯夏撇撇嘴,道:“我要走了,不和你在这里废话。哦,对了,万一将你晾在这儿,再没人来,可不将你饿死了?这样好了,我让你的旧相识老朋友来,你们好好叙叙旧。”雯夏自己设计了一回,居然顺顺当当地就实现了,心中正高兴着,反正鬼神医这里平时连个人影都没见过,也不怕别人来,便也不忙着走。
雯夏从鬼神医地那些药里寻了些硫磺火药,又将那日那个神秘男子给他地炮竹放在院中,然后用硫磺火药做引子,绕着院中撒了两圈。
“我放两块火石在这里,一块放在地上,一块悬在半空。这跟细绳很细地,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会让火石掉下来,擦出火星,点燃了地上的硫磺火药,那个时候这个炮竹就会飞上天,至于那个时候他能不能看得到,可就不关我的事了,医圣最好还是祈祷有人能看到,才会有人来给你解开,不是么?”
雯夏玩儿地高兴,她已经很久都没玩儿的这么高兴了,如今王弼已经康复,她又不用再回到皇宫那个大牢笼里面去,这世上已经再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她烦心的,她那爱玩儿爱闹的本性也便趁机显露出来。
“如果那火石很久都没有落下来,或者火石落下来却没有点燃炮竹,医圣不久要挨饿了么?我给你准备点水放在这里,你只要一低头就喝的到,人就算不吃东西光喝水,也能活很久的。”雯夏看着自己的一片杰作,满意地点点头,道:“现在我是真的要走了,陪了你这么久,其实我倒是有些舍不得呢。”
“小丫头,倒也有些情谊,不像世上的大多数人一般冷血,医者仁者心,你到时蛮符合的。”
“可是你不符合,一点都不符合,你哪儿有一点点的仁者心?我看你的心一定是黑色的。”雯夏走到门口,回身冲着被捆成粽子的鬼神医挥了挥手,道:“医圣歇着吧,不用送了,我自己走便好。”
第一百五十七章 黄雀尚在后
从此以后,远离尘世,只愿与你相携到老。天高海阔,再也没有什么能束缚地了我的东西,我的命运终于可以掌控在自己手中。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就是我们之间的誓言,从此以后,就再也不会有什么烦恼忧愁了吧?从此以后,就再也不会有伤心困苦了吧?
雯夏抬头望着天,晴空朗朗万里无云,一行大雁飞过,雁过留声,鸣叫声直入天际。
雯夏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可以飞翔在天际的鸟儿一般,清爽无比,快乐无比。
踏步前行,不用车撵而是用自己的脚步来一步一步踏过每一寸土地,她终于解放了自己。
“娘娘,奴婢在此久候多时。”
雯夏猛然抬头,心中描摹的美梦在一瞬间被击地粉碎,站在她面前的是一名女子,是苏曼。
雯夏转头瞪着自己身边的微生亦,再看看苏曼,忽然想到,当日她乍然见到微生亦寻来,怎么就轻易信了他将所有过则都推到苏曼一人身上的说辞,然后将大事托付于微生亦呢?
一来是自己信他,二来也是因为当时无人可用,可是雯夏没想到,这一次她又失败了。她还在洋洋自得抓住了那只鸣叫的蝉,却不知黄雀早已经站在自己身后多时了。
“我又错信了你一次!微生亦!”雯夏咬着牙从牙缝儿里逼出这几个字。雯夏当然也知道,人在最要紧地关头都是首先考虑自己的,不管微生亦为了什么而出卖她,她都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可雯夏气的是自己,她气自己怎么这么笨,就不会想个好点的办法来脱身,非要借助旁人的帮忙,她更气自己为何没有设防。这么轻易就相信了别人。
是因为微生亦舍命救她的那次而让她对这个人彻底放心了么?
“雯夏!你还真好收买!”雯夏用力咬着嘴唇,直到舌尖上尝到一点血腥的味道,才松开下唇,道:“奶妈,你是来抓我回去地?”
“奴婢劝娘娘不要再往前走了。”苏曼拱手弯腰,站在雯夏面前,阻住了她的去路。
“若是我一定要走呢?”雯夏歪了歪头,看到苏曼身后并无他人,便这般问道。
苏曼长揖到底。道:“娘娘若是强要前行,奴婢阻拦不得,但是前面自会有人阻拦娘娘。”
“我今天一定要走!我看看谁能拦得住我!”雯夏一甩袖子跨步便行,她为自己勾画的美好未来。她不想如此轻易就放手,王弼一定还在等着她,她必须要回去!必须!
“娘娘还请三思。”苏曼没动,依旧阻住雯夏去路,道:“娘娘必须回宫了。若不回去。恐怕有变“有变没变。不关我的事!”雯夏道:“奶妈,我不想与你交恶,所以请你让开!”
“娘娘今日只孤身一人。不可能走得掉。”
“不可能?没有试过的事情,怎么知道可能不可能?”雯夏从苏曼身旁绕了过去,大踏步向前便走。
“娘娘难道也不管小艾的生死了?”苏曼忽然在雯夏身后这样喊道。
“小艾?”雯夏脚下的步子缓了下来,却没有停步,“她现在贵为皇妃,又有什么危险。”
“小艾根本没有成为皇妃,她一直是代替娘娘您在宫中生活的!”
雯夏猛然停步转身,看着苏曼,道:“可是当初,是你告诉我小艾做了妃子。”
“奴婢当初身不由己,不得不欺瞒娘娘。”苏曼微微低下头,道:“当日奴婢回洛阳打探消息,被人发现,不得不如此。”
苏曼一语道破天机,怪不得当初雯夏刚刚离开的时候平安无事,过了三个月才有刺客找上家门,原来便是在此时,苏曼出卖了自己。怪不得自己离开有多半年地光景,宫中却是安然如常,原来是小艾代替了她,冒充着她以掩人耳目。
“每个人有每个人,我管不了那么许多了。”雯夏低头暗语,转过神依旧向前而行。“娘娘,小艾身上怀了皇上的骨血,临盆在即,娘娘若是还不回去,只怕小艾和孩子都保不住!”
雯夏又是一愣,她只以为小艾扮作她的模样以掩人耳目,虽然两人相貌不像,但是只要她深居简出,能真正看清她容貌的也没几人。可雯夏没想到小艾居然会怀孕,不消问,这一定是曹芳做下地事情。
“她生了孩子,生米也煮成了熟饭,母以子贵,岂不是更安全些,又要我做什么。”雯夏无奈地笑着摇头。
“小艾无名无份,即使她侍寝,也没有记录,她的孩子无人会认的。若是娘娘此刻不回去,一旦事情败露,小艾和那孩子都将不保!”苏曼继续劝阻雯夏。
“你们都要我替他人想。”雯夏侧过头看了看苏曼,道:“又有谁替我想过?若是回去,我便此生此世都不能再离开,喜欢的人不能相见,喜欢的生活不能过,让我回去,还不如让我死了。”她不是救世主,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地无奈,不是所有地事情她都能一一管得过来地,虽然小艾如今的处境是她间接造成的,可是雯夏真地是没办法,她无论如何也不想要再回去了。
“娘娘再往前行,也是无法出城的。”
“奶妈,不往前走,我不会甘心。”雯夏看了苏曼一眼,又看了微生亦一眼,此刻她的心中满是无奈,无法言表。
王弼,我还能再见到你么?难道命中注定,我们的缘分只能如此?相望却不能相守,相聚却终要分离,相爱却注定悲哀?是天命如此,还是因为我什么都要强求,所以什么都求不到?
可是我相求得的东西,真的很简单,我求的不是天下不是权势,我只求逍遥一生相守一生,每天都可以和你在一起看日出,赏日落。
没想到这样愿望却也这么难,我们过了一个坎儿,闯过了鬼门关,为什么还不算结束呢?
第一百五十八章 秋雨透骨寒
城非城,路非路。这些在普通人眼中看来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却实实在在难道了雯夏。究竟是要走,还是不走?
她曾今发过誓,不想要再有人因为自己的缘故而受到伤害,不想让有人因为自己而流离失所,但是她却没有办法做到。不管她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都会有人因为她的决定而受到伤害,都会有人替她承担这决定所带来的后果。
比如山涛,比如小艾,又比如蔡文姬,比如王弼。他们哪一个不是因为自己的关系而遇到了一些原本不应该遇到的事情呢?甚至是苏曼和微生亦,他们的生活也因为自己而走上了不一样的道路。
她到底应该怎么样做才是对的?乖乖做一个司马炎手中的提线木偶么?可是她不是木偶,她是有心有感情的,她没有办法让自己变得麻木不仁。如果回到皇宫,也许眼下的事情是可以解决了,但是以后呢?她会不会再次遇上离开时所遇到的那种情况,不伤害别人就会被人伤害?
“我一定要走。”雯夏抬起头看着远方的路,是非恩怨明争暗斗,她不想再回去了。“我还是不想再回去的,奶妈,代替我向小艾说抱歉吧。”
离开了苏曼,雯夏独自一个人向前走,洛阳城这么大,却没有一个地方她可以躲避,没有一个地方可以收容她,所以她只能这么向前走在。就算明明知道前面有陷阱,可是路只有这么一条,不能后退,便只能前进。
雯夏本不是个勇敢地人,但是千万莫将人逼得太狠了,退无可退的时候,在懦弱的人也会生出反抗的意识。
“夏儿,你不和爹一起回去么?”
雯夏就知道自己绝不会轻易离开的。这从身后传来的声音便是明证。
“爹,我不是你的女儿。”雯夏扯了扯嘴角,笑道:“你的女儿司马雯夏,永嘉郡主,她早已经死了。”
雯夏说地是实话,她不管司马炎会不会明白,但是这一句话她是一定要说的。
但是有些出乎雯夏预料的是,司马炎听了这句话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惊异,他很平静地踱着步子走到雯夏面前。道:“我知道,你不是她。”
“你知道?”雯夏微微侧头,皱了皱眉头,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司马炎理了理宽大的袖子。缓缓说道:“从你第一次回来,我就知道你不是她,夏儿和你不一样,一点儿都不一样,你们的性格反差太大了。你说的话做的事。夏儿是绝对不会做地。至于为何你与夏儿长得如此想像。连身上的胎记都一般无二,我也想不明白,就算是易容术。也断没有如此高明的易容改装之法。”
司马炎的确是不会想明白地,因为这并非鱼目代珠,而是魂魄交替,形不变,变得唯有神。虽然做不到形神兼备,但若非司马炎如此细致之人,也只会当作雯夏是性格大变而已。
“你早就知道我不是,还非要让我入皇宫?”雯夏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司马炎,道:“你就不怕事情败露?”
“败露?”司马炎呵呵笑道:“败露什么?若非察觉到你性格变化太大,我也没法辨别出你的真假,我都分不出,旁人更是无从分晓。既然决定早已经做好,就断没有再为了些许小事改变的道理!”
“你就不想问问,你的女儿去了哪里?”
“她都已经弃我而去,离开了司马府,我又何必再关心她的生死!”
雯夏看着司马炎,在他地心中,只有权势,全然没有一点亲人感情。他是为了政治而活着地机器,他活着,就只是为了获得更大地权利。
司马炎看着雯夏,笑道:“你和夏儿不同,若是夏儿,此刻我是断不能如此轻易便将她找回来的,但是你,你有太多的弱点,这些都是你地要害,一旦被人抓住,你就根本无法脱身。”
雯夏一挑眉,也答道:“既然都说明白了,我也就没有那义务供你差遣,我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要走了。”
“走?你别忘了,你是为什么来洛阳的!”
“王弼?”雯夏的心猛然揪起来,难道是王弼出了什么差错?
“我早就说过,你要害太多。”司马炎走进雯夏一步,忽然变换了口气,又用上了那般殷殷慈父一般的口气:“爹待你不薄的,夏儿,爹知道你喜欢他,不是给了你这么长时间和他在一起么?可是现在爹也没办法了,只能求你帮忙,这个忙,夏儿是一定要帮爹爹的啊,不然爹爹可是走到了尽头。夏儿放心,你既然喜欢他,爹爹自然也会好好照顾他的。”
雯夏的心凉了半截,王弼果然落到了司马炎手中,当日让王弼离开,雯夏只是想让他快点脱离鬼神医这个半人半鬼阴晴不定的家伙,也好让自己后来施行计划的时候没有后顾之忧。雯夏以为王弼只是个闲散的书生,不会对司马家族产生什么影响,便也没有料到司马炎会对他下手。
但是雯夏想错了,司马炎说的对,王弼就是她的软肋,控制住了王弼,也就是控制住了她。
雯夏看着司马炎,天空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秋雨一直不停地下着,越下越大,雨点虽然不大,砸在身上却也微微感到些疼痛。秋雨凉,凉到透心透骨,苏曼要给雯夏遮雨,却被雯夏推开了,雯夏一动不动站在雨中,任由那雨水将自己淋地透湿,任由冰冷的雨水带走自己身上的热气。
身体虽然凉透了,心却明晰起来,因为太后给自己下了药,她是不大可能再怀孕的,所以便借小艾来为她生下一个孩子,以巩固她的地位。也是因为小艾要怀胎十月,她才能拥有这几个月的自在与逍遥。
原来她根本就没能真正的逃离,只不过是司马炎放松了手中的绳子,让她离开的远了一些而已。当司马炎什么时候想要收紧手中的绳子时,她就得回来。
若说原来的永嘉郡主同司马炎还多多少少有些血肉情谊,那么此时的她就完完全全是司马炎手中的一枚棋子。
第一百五十九章 年年只秋雁
“你这么逼我,就不怕我坏了你的事?”雯夏缓缓抬起头,将额前一缕湿发捋到后面去,道:“世事无常,别以为什么事情你都可以掌控在手中,这一次我离开洛阳,你不是时候才发觉的?将我放在宫里,你就不怕我什么时候倒戈相向?”
从刚才两人开始说话的时候,所有的人便都被司马炎驱赶到了五十步之外,所以两人之间的言谈并不会被第三人知晓。
司马炎呵呵一笑,一脸慈爱的样子,道:“夏儿,你又和爹闹别扭了不是?爹心中可是很疼你的,你有什么不放心的事情,爹都帮你办好。你喜欢的东西,爹都会给你好好保管起来的。”
雯夏默然,司马炎口上说的亲切,其实是在暗示雯夏,她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异动,除非她可以不顾王弼的性命,不顾所有那些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人。她又不是冷血无情的人,不可能做得到,所以她是被司马炎吃的死死的。
“好吧,要我什么时候回去?”雯夏一把将脸上的雨水抹掉,笑了笑,道:“现在小艾尚在宫中待产吧?一个皇宫里,怎么可能同时出现两位皇妃?爹要怎么安排?”
雯夏知道不能硬碰硬,眼下就算是坚决不答应,她也没有什么退路可寻。上回硬碰硬的结果,给她留下一道深深伤疤的同时,也让雯夏明白用鸡蛋去碰石头。石头不会变,鸡蛋却一定会变成散蛋花。她不是那颗石头,她只是那颗鸡蛋,所以硬碰地话她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司马炎虽然料定了雯夏断然无法拒绝,却也没想到她答应的如此爽快,对于这个容貌长相与自己女儿一般无二的人,司马炎总是感觉到有一种捉摸不透的意味。当他察觉到雯夏有异样举动的时候,曾今派人细细查探过不止一次。却什么都没查出来,究竟这个女子是谁,为什么要冒充,司马炎是百思不得其解。
若说她有所图谋,却又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走,若说她没有图谋,却为何要扮作永嘉的模样?若是训练有素的杀手暗探,有心冒充,是断然不会像她这样有如此多地破绽。而且像她这般心软误事,可若说她没有图谋,却为何开始的时候便自认郡主?
“你究竟是谁?谁派你来的?”司马炎拿定了雯夏此刻再没有腾挪的余地,索性便将这个心中的疑虑问出。虽然不指望能得到真正的答案,但总可以从对方的反应中探知一二。
雯夏将被雨淋湿的袖子拎起来拧干,魏晋之时士人喜穿宽袍广袖的衣服,雯夏为脱身,这日也扮作是个普通地士子。所以她这身衣服上的袖子足有两尺长。雯夏双手交替。将两袖都拧干了。才答道:“我若是说真话,你断然是不信的,但是我若说假话骗你。。。却又会让你劳心伤神一番,派人出去多方打听。不知道你想听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这,爹自然是想听真话。”司马炎捻须一笑,他来找雯夏,为了掩饰身份,披着斗篷还用兜帽遮住大半张脸,斗篷地料子厚,又防水,所以虽然一同在雨中站着,雯夏从头到脚都湿透了,司马炎却只微微打湿了衣领袖口,连头发和胡须也都只是微微沾湿了些。
雯夏仰头看着天,天空灰蒙蒙的,细细的雨滴如断开的线一般不停地落下来。雯夏的肌肤已经很冷了,冷到让她再也感受不到雨滴地冰冷,甚至是雨滴砸在脸上,雯夏都茫然无觉。
“其实做鬼,比做人好。”雯夏口中喃喃自语着,复又看着司马炎,道:“若是我说,是幽冥之中地使者让我来这里地,你可信?”
司马炎一愣,心中只当雯夏是断然不肯将实话说给他听的,他倒也不急在这一时,反正有王弼在手中,投鼠忌器,雯夏也不敢有什么异动,至于她的身份究竟如何,以后再慢慢探查清楚便可。
“夏儿,雨这么大,小心淋湿了着凉。”司马炎堆起一脸地慈父微笑,伸手拍了拍雯夏的肩膀,又为雯夏将被雨淋湿的头发理了理,冲着远处的苏曼微生亦等人招招手,那几人急忙走进,司马炎转头对他们吩咐道:“赶紧带夏儿到车里,找身干净衣服换上。”
说罢,司马炎随即转向雯夏,道:“夏儿,现在你的身份不便被人知晓,也不便被人看到,就和爹同车而行吧。”
雯夏冷笑道:“我还有回绝的余地么?”
司马炎车中居然连干净的衣服都备着,雯夏倒是没想到,那衣服虽然不甚合身,但是此朝尚宽衣大袖,衣服是男子式样,难免宽大,雯夏穿上倒也不会显得太过别扭,倒是更显出又几分飘逸潇洒。
将头发解散了,擦去发中的雨水,雯夏便不再将头发束起,只是随意披散着。她的头发虽然被她剪过一次,但是此时已经又长长了不少,头发剪过一次之后,原来黄细的头发也稍稍变得黑了些粗了些,散开来看黑黝黝一片,倒也不少。
“夏儿如此模样,真有几分仙人之态。”司马炎掀开车帘,见了雯夏的模样,赞道:“和夏儿一比,那些自命风流的士子也不过如此。”
仙人?好讽刺的比喻!雯夏向一侧让了让,给司马炎让出位置来,道:“司马大人请上车。”
虽然司马炎依旧称呼她为夏儿,亲切的宛如女儿一般,可雯夏心里只觉得厌恶,她称司马炎为大人,便是有意疏远两人关系,让司马炎那种假装亲切疼爱的戏没法再演下去。
但是司马炎却不在意,上了车坐在雯夏身侧,便自然而然拉过了雯夏的手,惊道:“夏儿,怎么你的手如此冰冷?是不是生病了?”
废话!她在雨中站了那么久,又没有防雨避寒的衣服,浑身上下都冷透了,若手还能像火炉一般热乎,倒真是有病。
“不劳动司马大人费心,我还死不了。”雯夏将自己的手拽回来,冷冷地丢下这么一句话,便将脸转向车篷,再不看司马炎一眼。她心中是恨透了司马炎,却也无奈之极,若不是这个老家伙,她何至于如此受制于人?可若世界上真的没了司马炎,便也没了司马雯夏,更不会有现在的她。这么一圈绕下来,难道因为司马炎给了她承载生命的这个躯体,所以司马炎带给她的一切痛苦和无奈,她便都要承受么?
车行一段,雯夏忽然听到一阵响彻云霄的鸣叫声,那是南飞的大雁所发出的声音。雨稍稍停歇,这些大宴便又开始了长途的征程,每年秋天离去,春日再返,年年如此,从不失约。
雯夏暗中握紧了拳头,她终是不能忍受这样没有自由的生活,终有一日,她要在一片真正属于她自己的自由天空下,看着球雁南飞。一定要!一定会有那么一日!一定!
第一百六十章 母爱最伟大
再一次进入皇宫,雯夏仅仅是作为一个苏曼的跟班小宫女,悄无声息地从侧门进去。
再次看到那厚厚的宫墙,看到宫墙内的琉璃瓦大青砖,雯夏不由唏嘘万千。离开的时候,她是想着一辈子都不要再回来的,谁知不过短短九个月,她就再次走进来了。人生总是这样,想要的东西得不到,不想要的东西却甩都甩不脱,如影随形地跟着你。
她总也摆脱不掉这牢笼的阴影,无论她跑到哪里去,都会被找回来,这个天下还有一处可以让她安心可以让她自由的地方么?
此刻想想,世界真是小的可怜,你以为自己已经走的很远了,却不知只要几步之遥,就可以再次从天堂掉到地狱。
雯夏再次看到小艾的时候,她早已经不是从前那个稍微有些迟钝,但却可爱娇憨的少女。套在层层礼服后的小艾面目看上去是那么模糊,她坐在那里,就像是一个符号,一个皇妃的标志,而非一个人。
小艾身上最明显的莫过于她那个圆鼓鼓的大肚子,高高的挺着,透过重重衣衫依然是那么显眼,就像是一座耀眼的丰碑,在向着别人无声地传达着什么。。。
雯夏忽然觉得很奇怪,坐在上首的那个人明明是小艾,而身怀有孕的也是小艾,但是为什么这一切都要算在她头上呢?
小艾乍见雯夏。虽然苏曼已经告诉过她,可她木然一片地小脸上还是露出了惊诧的表情。不过九个月的历练,小艾早已经不是原来的小艾,她脸上的惊诧一闪而过,随即又成了面无表情的模样。
“你们都退下,不要留人。”小艾懒洋洋地挥挥手,那些宫女侍从们便都很听话地依次退下。
雯夏注意到这些宫女侍从全部都是生面孔,自己从前做皇妃的时候从未见过这些人。想来为了小艾冒名顶替不被人发觉。所以将安毓宫中的人全部都换了。只是小艾不可能不见太后和曹芳地,却不知是如何搪塞过去,还让小艾怀上身孕,难道这一切都是在太后皇帝的默认下进行的么?
真是不可思议,雯夏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这其中的种种过节,她是无论如何也没法猜透。司马炎,或者说是司马懿那只老狐狸究竟是怎么做的,居然可以这样瞒天过海九个月。。。最后还要让小艾生下的孩子归她。
宫女侍从都退下后,小艾笨拙地站起身,一手扶着她的大肚子便向雯夏走过来。对于小艾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在古代来说怀孕生子并不稀奇。但是放在现代,她尚且属于未成年人,身体尚未完全发育成熟,是不适合生育的。小艾身材矮小,肚子便显得更加大了些。颤巍巍地。让雯夏看着都担心。
“你别动。”雯夏急忙上前扶住一步一摇地小艾。急忙扶着她坐下,道:“别乱动。”
“主子,你终于回来了。”小艾泪眼婆娑。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主子再不回来,小艾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此时宫内朝外已经是流言四起,小艾真怕保不住这个孩子。”
雯夏抚摸着小艾的脸,这个有些笨笨的丫头究竟明不明白自己回来对她意味着什么?正主回来,那个作为替身地小艾还能有容身之所么?一旦孩子坠地,小艾便失去了她所有的利用价值,而知道这么多内情的小艾,是不可能全身而退的。
雯夏相信,这一切绝对不是出自司马炎之手,虽然露面的一直是他,但是他在司马家地地位又不算很高,而且他上面还有司马师司马昭,更有个老狐狸司马懿。若说这一切出自司马炎之手,她多多少少还有些法子保住小艾,但若筹划这一切地是司马懿,雯夏知道自己是万万斗不过这个老狐狸地,到时候他要如何处置小艾,自己是半点办法都没有。
小艾见雯夏沉吟不语,以为她是怨恨自己,不顾身体笨重不便,“普通”一下跪在雯夏面前,道:“娘娘,小艾知道对不起你,但是小艾肚子里的的确是皇上地骨肉,求娘娘无论如何要抱住孩子,到时候小艾任凭娘娘处置。”
一个女子,当她有了孩子的时候,身上潜藏的母性便会被充分地激发出来,为了孩子,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顾,只要是对孩子好的,就算再艰难也会努力去办到。所以说世界上最伟大的是母亲,因为唯有母亲是不计一切不算报酬的对孩子好。
“傻丫头,想哪儿去了,快起来,什么都别想,好好休息着,现在你只需要想着休息的事情。”雯夏将小艾扶起来,让她侧卧在睡榻上,这样肚子的一部分重量便转移到了地上,小艾也可感觉稍微轻松些。毕竟对于一个尚且不满十八岁的女孩儿来说,生育是一件十分辛苦且万分危险的事情。
“主子。”小艾有些不安,不敢让雯夏来亲手服侍自己,挣扎着又要爬起来。
雯夏将小艾按住,道:“别动,这里人多,小心隔墙有耳,现在你才是皇妃,而我只是个小宫女,记住了么?”
小艾怯怯地点点头,口中犹自叫道:“主子。”
“别叫我主子,万一被人听到怎么办?叫我小夏,记住了么?”
小艾犹犹豫豫地看着雯夏,见她用鼓励的眼光看着自己,终于还是将一声“小夏”喊出了这样不是很好。”雯夏笑着拍了拍小艾,道:“你什么都不要想,专心等着孩子生下来,别的事情有我在呢!”
“嗯。”小艾点头,忽然有撑起身子,道:“主子,皇上他一直对主子念念不忘的,当日是醉酒后把我当成了主子,才-
“别说这些了。”雯夏遥遥头,既然木已成舟,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说这些陈年往事对现状可是一点帮助都没有。
第一百六十一章 灭口要杀人
雯夏虽然是这般安慰了小艾,但是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现在身在安毓宫中的她就像是一个不该存在的人一般,虽然她的身份是新进的宫女,但她还是要尽量避免见到别人。
安毓宫中所有的宫女侍从都已经不是雯夏在的时候用过的人了,所以只要她呆在宫里不到处乱跑,倒也不必太过担心被人认出来。皇宫就是这样,很多事情旁人都只认得你的衣服,而不记得你的脸,就算是穿着这件衣服的人换了,也不会有多少人在意。在皇宫中,身份比名字更重要。
雯夏从苏曼口中打听到了,这宫内的人,早在她离开后的几天,便以不同的名义驱散了出去,耳后在一个月的时间内,这些被驱散的侍从宫女便都消失地无影无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们自然是被灭了口,安毓宫外的宫女侍从没有几个近距离见过雯夏的,宫内认得雯夏容貌的又都封了口,只要小艾深居简出,她李代桃僵的事情还真的不会被人发觉。
雯夏越想越觉得寒,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变来变去,诺大一个皇宫,居然就没人察觉么?那些宫女内侍接连被赶出去又死的不明不白,怎么就没有人去调查呢?在这个皇宫中,所有的一切是不是都是虚伪的?还有没有可信的东西?
小艾身子笨重,现在甚至连起身都很费劲。太医言道临盆便在这两日之间。
雯夏不由怀疑司马炎将她弄进宫来地动机,偏偏选这么一个时候,司马炎绝对不是为了让她进宫来照顾快要生产的小艾,司马懿到底吩咐了司马炎什么?他们到底想要怎么样?
“奶妈,你知道么?”
苏曼吓了一跳,入宫的这几日雯夏不管白天晚上都窝在屋子里,连话都很少主动说,此刻忽然冒出这么个没头没尾的问题。她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小夏问的是什么?”
“他们准备怎么安置我?怎么安置小艾?”
苏曼避开雯夏的视线,双眼盯着手中的针线活,答道:“奴婢不知。”
苏曼没全说实话,她是不知道详情,但是通过这些日子来的点点滴滴,她也猜到了些什么。苏曼看到那给小艾接生地产婆被夫人喊到一旁嘀咕着什么的时候,她便猜到了些许。。。后来看到那产婆藏着掖着的东西,她便明白了。
小艾现在唯一的价值便在于她肚子里的孩子。只要这孩子呱呱坠地,小艾便也没了作用,那时她反倒是成了个天大的累赘。女人生孩子本就是九死一生的事情,小艾因为生产而死。雯夏也不会起怀疑,到那个时候再来一次替换,让雯夏重新做了皇妃,便顺顺利利再没有什么阻碍。
至于小艾所生下的孩子,据太医说十有八九是个皇子。那时这皇子自然算在雯夏头上。雯夏有了皇子做傍。不管是太后还是皇后,都不能奈她如何。
苏曼心中虽然想到了,却不敢说出来。一来这些都是她自己暗自踹度出来的,尚且不知真假,二来这事儿就算是真地,又怎么能告诉雯夏?
“奶妈,你知道的,只是不肯告诉我罢了。”雯夏淡淡地说着,既没有要强迫苏曼说出来的意思,也没有责怪苏曼的意思,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就像是平时说“我已经吃饱了。”一般地口气。
若雯夏真是疾言厉色,或者凶狠地逼问,苏曼倒觉得比眼下更好应付一些。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自己从小带大的小姐已经大不一样了,不仅不同于从前的蛮横不讲理,也不同于那段时间做皇妃的她。
此刻的雯夏淡然,淡漠,她地双眼中无喜无忧,看上去就像是一滩寒水,深不可测,她将自己所有地情感都影藏了起来。雯夏地眼睛此刻不再是透露自己情感的窗户,反倒是成了透析她人心思的钥匙。苏曼觉得自己只要被那双眼睛多看一会儿,心中有什么秘密便都隐瞒不住了。
苏曼觉得,雯夏不再像原先那样骄横,也不像失踪后又回来地她亲切温和。此时的雯夏安静,但却不是死气沉沉,苏曼觉得有一股危险而强大的力量在那安静的表象下慢慢涌出,苏曼忽然觉得雯夏变得很可怕。
就算是从前雯夏下手狠毒视人命如草芥的时候,苏曼也不曾像现在这样惧怕过她。
“奴婢说的是真话,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苏曼战战兢兢地回答道,浑身一软,本来是跪坐在地的姿势就变成了伏跪在地的姿势。
“奶妈不知道便不知道,我又不会怪你。”雯夏上前扶起苏曼,道:“奶妈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的,怕什么?我很吓人么?”
“不,不是。”苏曼只觉得雯夏双手冰冷地吓人,接着转开话题,道:“主子冷么?奴婢去把炭盆点燃了。”
此刻虽然已经天寒,但还没有到不可忍受的地步,所以给下人们住的屋子还没有生火取暖。
“不冷,不用麻烦。”雯夏因为身体虚,手脚是常年冰冷,就算是酷热的夏季,她的手脚也是冷冷的。从前做郡主做皇妃的时候,时时都有人照顾,总有东西暖手暖脚,便也不觉。这九个月来生活环境变了,需要自己照顾自己,雯夏便也习惯了这冰冷。
从前和王弼在一起的时候,王弼总会将雯夏的手拽带自己手里,捂热了再换另一只手。王弼虽然身体也很弱,但是他却是一年四季手脚比常人温度高,滚烫滚烫的。
雯夏便也常常以此打趣,说他人冷冰冰的,身体却是暖暖的,反差实在太大。
第一百六十二章 汤药须先尝
从与苏曼那一次谈话过后,雯夏从苏曼的遮遮掩掩和欲言又止的神情中察觉到,小艾有危险,而且是性命之忧。
雯夏不再每日窝在屋中,反之而是日日陪着小艾,不论白天黑夜,总不离小艾身侧十步之外,小艾吃什么东西,她都要先尝一口,就算是小艾喝的药,她也要尝。
“小夏,这个是给小艾开的药方,你不能乱喝的。”苏曼知道雯夏撅起来就像是一头牛,根本劝不动,她又没法强将雯夏拽回来,只能是尽力劝说。
“既然这药喝不死人,我就能喝。”雯夏一耸眉,便先将黑糊糊的药汤喝下去两口,过了半响感觉无误后,方才给小艾。
雯夏这般做法,开始的时候小艾是万般不敢接受的,怎奈小艾临产在即,已经是自顾不暇,雯夏怎样做,她更是没法阻拦。
“小夏,药性复杂,这药也许和你喝的那些药会相克的。”就算旁边没人,苏曼也只能称呼雯夏“小夏”,以防被人偶尔听了去,节外生枝。
“那我就不喝我那些药,反正也好的差不多了。”雯夏无所谓地一笑,将小艾喝完的药碗接过来,伸到苏曼面前,道:“奶妈,小心屋外有耳,在这儿说话不方便的。”
苏曼无奈,只能借了药丸后退出屋。“娘娘,你躺着别动。别地事情有我在。”雯夏按住欲要起身的小艾,凑在她耳朵旁边,道:“你想要保住孩子,保住你自己,就一切都听我的好了。”
“主子……姐姐,小艾只要保住孩子就好,等孩子生下来,小艾生死不足虑。”小艾微微低下头。这一年多的皇宫生活,早已经让她明白了这其中的机关,眼看着当初同自己一起照顾雯夏的宫女内侍纷纷死于非命,小艾便也明白,自己的下场也逃不过,只是后来偶得恩宠,怀了孩子,随着腹中的生命一日日长大,小艾便想着。就算是自己活不了,这个孩子也一定要活下去。
“孩子话!”雯夏撇撇嘴,道:“你想要孩子刚一生下来就没有娘么?”
“不。”小艾认真地摇头,道:“孩子地娘。只能是姐姐,不可能是我。”
“那你也不想看着他长大,成人么?”雯夏微微侧头,道:“我的性子可做不来孩子的娘,跟着我。非要弄出个野孩子不可。”
“姐姐。”不知是屋内热气的关系。还是烛光照耀。小艾的脸上浮出两朵红云,那双因为脸颊上长了肉而显得比原来小多了的眼睛也闪着光。
“好了,都姐妹相称。你的事还不就是我的事。”雯夏抬起头遥遥望着屋顶,心中却浮现出天空的模样,“皇妃这个位子,总有一天我会还了给你地,那个时候孩子还是你的孩子,夫君也依然是你的夫君,所以你要好好的等着。”
“夫人,郡主片刻不离小艾,奴婢根本进不得。”皇宫之外,苏曼低着头对着一名身着素衣,以黑纱罩面地女子低声说道。
那女子微微发出一声“咦”,道:“我还真是小看了她,想要她乖乖听话,实在不容易。不过雯夏,管得太多,可不是什么好事情。你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事情,再操心别人吧!”
苏曼不敢动,也不知此刻该如何回话才是,便只弯腰低头站着,等着那黑衣女子继续说。
“你回去,就将我刚才的话转告她。”那黑衣女子的头侧向着苏曼,她遮脸的黑纱微微动了动,若是从下面向上看,就能看到她极为细嫩光滑地皮肤还有一双红唇。
苏曼却不敢抬头看,只是低着头应道:“是。”
“哼,雯夏啊雯夏,就算我要下手,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你能护得了她一辈子么?”说罢,那黑衣女子扬长而去,等苏曼再抬起头,已经没了影子。
“水锦让你告诉我地,就是这些话么?”雯夏背靠着窗户,视线依然停留在小艾身上,苏曼站在她身侧,低声应道:“是。”
“那你下回也告诉她,如果想要个听话地木偶,还是换人的好,我不是他们想要的那种人。”
“这----”苏曼显然是犹豫地。
“不转告也罢。”雯夏摇了摇头,为苏曼想想,如果转告这种话给水锦,苏曼的处境也不好过,“那就告诉她,我想让小艾做孩子的奶娘。”
苏曼思量这句话,总比上一句来的缓和的多,便低声应道:“奴婢遵命。娘娘----”
“什么事?”雯夏见苏曼欲言又止的样子,看了她一眼,道:“有话就说。”
“这里说话不便,娘娘要不换个地方?”
雯夏看了一眼小艾,心想她腹中尚有胎儿,应该不至于有人在这个时候害她,便到:“好。”
随同苏曼出了屋子,雯夏便拱手低头,学着宫女唯唯诺诺的顺从样子,一路走到苏曼住的屋子,关上门,苏曼又查验了四周,方才说道:“娘娘若要照顾小艾,倒也无妨,只是小艾的药以后还是由奴婢代娘娘来尝吧?”
“为何?”雯夏的眼神忽然犀利起来。
苏曼急忙摇头,道:“娘娘勿要多虑,奴婢问过太医,这药虽则保胎安神,但是对娘娘的身体实在没什么益处,娘娘还是不要再喝了。”
“不过一两口,不碍事。”雯夏摆了摆手,心中有些忐忑不安,急匆匆问道:“奶妈还有事么?”
苏曼见雯夏焦急的样子,无奈之下只好摇摇头,道:“没事了。”
“那我走了。”雯夏推开门,心中的不安愈发激烈了些,也顾不上学宫女那小碎步的走法,大步便向着安毓宫正殿而去。
尚未到门口,却见有宫女从屋内急匆匆跑出来,接着,雯夏便听到了小艾的呼痛呻吟声。
雯夏一惊,跨步便向里跑,却和急匆匆跑出来的宫女撞了个满怀。
“快,娘娘好像要生了,快去叫御医产婆。”
雯夏认得那宫女,她也算个皇妃身旁的贴身近侍,雯夏也曾暗暗忧虑,当自己替换小艾又坐回皇妃的时候,这一宫的人是不是还要步了前尘,被灭口了事。
“什么?”听那宫女此言,雯夏一惊,自己方才不过离开半响,小艾就出了这样的事情,虽然明知小艾的产期便在这几日,此刻临产也不足为奇,但是偏偏是在自己离开的这片刻发生,雯夏不由担忧。
推开挡路的宫女,雯夏便跑到了小艾榻前,小艾已经是捧着肚子在卧榻上折腾,几个宫女站在床榻旁边,手足无措。
第一百六十三章 美玉再重逢
雯夏脑袋一热,第一个念头便是小艾遭人毒手了,她正欲过去细查,却被随后赶到的苏曼紧紧拽住了。
“小夏,娘娘快要生了,快去请太医!”
此刻两人身旁都是急匆匆来去的宫女,苏曼不敢多说,用力拽着雯夏,将她拽出了屋子,才到:“小艾这是生产之兆,主子进去也没用。”
雯夏犹豫片刻,随即摇头,道:“不行,我还是要进去。”
“主子!”苏曼又着急,又不敢大声说话,“此刻人杂,万一被认出来可怎么办?”
“认不出来。”小艾此时头发散乱,脸都因为疼痛变了形,就算真来一个认得自己的太医,此刻也是诊病为首要,那里管的上皇妃身旁的一个小宫女长相酷似皇妃?
雯夏刚跑到小艾榻边,便看到另有一名宫女端着碗药汤要味小艾喝下去。
“我来。”雯夏抢过那药碗,看了一眼苏曼,便舀了一勺往自己口中送去,再看苏曼,神色如常,雯夏才将那碗药汤一勺勺喂给小艾。
此刻小艾痛的打滚,这一碗药汁有多半碗都洒了出来,真正被她喝下去的并不多。
就算是雯夏来自千年之后,见多识广,但是这放在现代应该发生在医院妇产科里的事情,她可是半分都不懂,只能干着急在一旁等着,紧盯着那为小艾接生地产婆。以防她做出什么伤害小艾的事情。
站了一会儿,雯夏但觉得头越来越晕,天旋地转,眼前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难道那药有问题?”雯夏猛然想到这点,出了一身冷汗,眩晕倒是稍稍好了些,雯夏挤到塌边去看小艾,她依旧是一脸痛苦的模样。却也看不出药在她身上有没有起作用。
雯夏只觉得自己头重脚轻,站都站不稳,模模糊糊感到有人从背后扶住了自己,接着便不知身在何方了。
等到眼前的白雾散尽,雯夏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躺在皇妃的卧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屋子里却只有一个人。
“你醒了?”那人见到雯夏睁眼,便凑近了看她。
“是你?”雯夏一惊。这人居然是个男子!不是宫中那种被阉割过的内侍,而是个完完全全地男人,而且此人她也是认得的,便是那个总是弹奏广陵散的杀手刺客。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怎么会睡在这里?小艾呢?她怎样了?”雯夏急着掀开被子就要起身。但是躺的太久,一起身,天旋地转,又倒回了榻上。
“你问那么多问题,总得容的我一一作答吧?”那男子似笑非笑地看了雯夏一眼。该死的家伙那张美玉一般的面容带着这种表情。更是蛊惑众生的典范。“你已经睡了三天了。至于那个叫小艾的小丫头,恐怕现在骨头都化成灰了吧?”
一言惊人!雯夏不顾身体不适,爬起来瞪着那人。道:“你说什么?”
“她死了,你又做回皇妃了,还顺便捞了个儿子。”那男子微微眯起一双眼睛,看了看雯夏,笑道:“睡了一觉就捞回这么多东西,你应该高兴才是,对我瞪什么眼睛?哦,至于我,是你爹请我偷偷进宫来保护你地。”
小艾死了?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了?雯夏半天没回过神来,她想尽办法想要保住她,却依然只能如此么?
“我说,你也太笨了点。”那男子看到雯夏突然间变得有些吓人的脸色,伸手抓住她的肩膀,以防这个三天没吃饭的家伙摔倒,才继续道:“我从前还以为你很聪明呢!没想到这么容易地招数你都能上当,哎,太笨太笨!那汤药摆明了就是给你准备的,你还傻乎乎地喝下去,至于那个叫小艾的丫头,晕了便晕了,反正也是非死不可的,她晕不晕也无所谓,只要你别留着碍事就好。”
雯夏眼神涣散,她果然是太笨了,怎么会没想到呢?
其实不是雯夏笨,而是开药的人太厉害。虽然在那男子口中说地如此轻描淡写,但是想要将药地成分和分量把握地刚刚好,又可以让雯夏睡着,又要对小艾腹中胎儿无恙,不至于让未出世地孩子也昏睡不醒。
“她死了?那宫中的其他人呢?”雯夏过了半响才回过神来,艰难地问道。
“你还真有那心思管别人。”那神秘男子摇了摇头,道:“娘娘产后体虚,见到他们就心烦,便都赶到安毓宫外面去了。”
“我说雯夏,你管这个管那个,怎么就没有想想你自己的处境啊?”那男子拎着雯夏将她带回卧榻上,道:“你生了儿子,大将军曹爽自己地女儿却什么都没能生下来,他能不生气?曹爽那个没脑子只有冲劲的家伙,说不定一阵火气上来,冲进来就要了你的命。司马懿总不能拍卫士贴身保护你吧?”
那神秘男子说起司马懿也是直呼其名,毫无尊敬。
“司马懿不是你的雇主么?”雯夏回过些神,顺口说道。
“雇主只给我银子而已。”那男子唇角弯起来,邪魅地一笑,更是带出些倾国倾城的美。当然,这个倾国倾城的美人是男人,但是谁说男人就不可以美,就不可以容色盖倾城了呢?
“那些宫女们怎么处置?还是像上次一样杀了么?”雯夏心力交瘁,此刻却不容她休息,要知道尚且又许多人的姓名系于她手。“这个我不管,反正我只管着你的小命,银子就可以到手。”那男子停顿了一下,还是接着道:“不过依我揣度,应该还是会留他们几天姓名的吧?这件事若是做的太急,反倒容易招人怀疑。”
雯夏苦涩一笑,道:“因为我居然要死这么多人,而且这还不算完,我真是害人不浅。”
“我的娘娘,若是你当初不离开皇宫,不就没有如今这档子麻烦事了么?”那男子一脸无所谓的模样,薄薄的唇上带着讥诮的笑,道:“这事情还不是你惹下的?还不是因为你太笨了,这才接二连三地上当?”
“那你说我怎么办?”雯夏郁闷地抓住自己的头发,用力拉扯着,她意识到了自己的无助,连小艾的命她都没办法保住,她还能做什么?
“喂喂喂!你还真相信了?我只不过是试试,看看你好不好被骗到而已,没想到还是这么容易啊!”那男子前几次与雯夏相逢,总是少言寡语,这次倒是反常地话多起来,不仅话多,而且还喜欢戏弄人。
第一百六十四章 真真又假假
“那个小艾没死!她被苏曼藏在自己屋子里养身体,至于你的那些宫女内侍,一时也无性命之忧,你可以放心了?”
雯夏脸色当场就变黑了,过了半响,她才缓缓说道:“这么骗人,你觉得很好玩儿么?”
那男子抚着自己的下巴,神色严肃思考了一会儿,才一副郑重的样子对雯夏道:“偏别人没意思,骗你很好玩。”
雯夏的脸色更阴,那男子唇角带笑的侧脸看起来就和狐狸一模一样,“你给我滚!”雯夏咬牙切齿从牙缝儿里逼出这几个字,侧过身一头栽倒在卧榻上,不再理那男子。
过了半响,雯夏听到没什么声音了,以为那男子已经离开,谁料翻身一看,那个家伙阴魂不散还站在那儿,动都没动,连脸上那种像狐狸一样的笑容都没变。
“你怎么还不走?”雯夏看着他就烦,虽然那张脸是完美无缺的,那个人看上去也很养眼,但是他这种前后相差过大的性格还是让雯夏感觉很不舒服,好像之前和之后是两个人一样。比较起来,雯夏倒是更喜欢之前他的那种性格,虽然话少了点人冷了点,但是总落个耳根清静。
“我是来保护你的,怎么走得开?”那个家伙对自己已经开始惹人烦的事实丝毫没有察觉,依旧笑嘻嘻地道:“况且我还有事情没向娘娘禀报。怎么能现在就走?”
“有事快说,说完马上从我眼前消失!”雯夏已经是烦不胜烦,瞪着那男子,心中奇怪这么一个家伙,当初怎么能弹奏出那样地曲调?他伪装的功夫也太好了吧?
那男子笑嘻嘻地,慢悠悠地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雯夏,道:“这是王辅嗣让我带给你的。”
王辅嗣?雯夏一愣。随即想起,王弼的字是辅嗣,只是她平时极少听人提及,都要忘记了。“他给我什么东西?”雯夏手脚并用爬起来,便伸手去够那男子手中的纸。
那男子却故意将纸举得高高的,让雯夏怎么够都够不到。
雯夏刚睡了那么久,本来身上就没什么力气,那男子又比她高,雯夏跳了两次都没够到。不由火气更大:“给我!”
“叫声哥哥就给。”那男子死皮笑脸,道:“能听皇妃喊一声哥哥,我也值了。”
“你----”雯夏气的恨不得扑过去狠狠地咬,怎奈力气比不过个头也比不过。和他打架是摆明了会吃亏的。“现在在皇宫里,我是皇妃,你敢这么戏弄我,小心我喊人进来抓你!”雯夏恐吓道。
“不怕不怕。”那嬉皮笑脸地男子没有一点紧张的样子,“所有人都知道你怕吵。都离开地远远的。就算你喊。他们也听不到的。来来,喊一声哥哥。”那男子一副逗小孩的样子,将那张纸举得高高的。道:“喊一声,就喊一声我就给你。”
“叫你个头!”雯夏气急,也不管会不会奏效,一脚就向着那男子的脚面狠狠跺上去,本以为依着那男子的身手,这一下不会踩到他,雯夏也不过是发泄心中火气而已,谁想这一脚便结结实实落在那男子脚面上。
落了脚,雯夏也是一愣,抬头看着那男子,见他脸上的表情停滞了一秒钟,接着抱起自己地脚便在原地来回跳,还一个劲儿吸凉气。
雯夏愣了半响,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先是捂着嘴笑声笑,接着便是捧着肚子闷声笑,笑的肚子都疼了,趴在地上一个劲儿捶地板。
“喂!幸灾乐祸也不至于如此吧?”雯夏这一脚狠是狠,但终究女子力小,雯夏穿的又是软底鞋,并没有伤了那男子,等疼痛劲儿过了,那男子看了看犹自乐地不可开交的雯夏,将那片纸扔给她,道:“这一下还真狠,好了,东西给你。”
雯夏深呼吸了好几口,喘匀了气,才嘟着嘴不满地回道:“早给我不就早没事了么?”说罢,将那页纸缓缓展开。
纸上是王弼地字迹,飘逸柔和,却稍显有些力道不足。至乐无乐,至苦非苦,死生不足虑也。
心之所至,身之所在。
雯夏微微皱眉头,王弼喜读庄子,雯夏也曾读过一些,这句话不难理解,大概意思便是:人生没有最大的快乐,自然也没有最大的痛苦,死亡疾病都是自然变化,不值得为之忧伤,顺其自然便好。至于后一句,更好理解,心所能到达的地方,身体便也能够到达。
但是王弼写这么两句是什么意思?
死生不足虑?王弼的病不是已经好了么?他好端端地又提起疾病和死亡做什么?难道他地身体又有变化?
“王弼怎么样了?”雯夏急问那男子。
那男子耸耸眉头做个无奈地姿势,道:“我只是帮他捎这个给你,怎么知道他如何?不过看起来他还不错嘛!”
“不错?”雯夏微微松了口气,暗自宽慰自己,王弼这句话大概是安慰她,让她不要过分挂怀他,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吧?雯夏笑了笑,关心则乱,自己是不是想的太多了些。
“宣白你又在做什么,不是不让你出来么?”
雯夏听声抬头,一愣,怎么眨眼地功夫,眼前的美男子从一个变成了两个?一样的长相一样的衣着,除了脸上的表情二人不同之外,在没有什么别的地方有差别了。
“你们?你们两个?”雯夏彻底晕头了,若不是这两个人影实在太清楚,她真的要以为是自己头晕将一个人看做了两个。
“哈哈,娘娘能分辨出我们两个来么?”脸上挂着笑的家伙呲牙咧嘴,乐地不可开交。
另一个男子向雯夏拱手作揖,道:“娘娘无怪,宣白就是喜欢胡闹。”说着这个男子用手在那男子脸上一抹。
方才还一模一样的两个人现在马上便不一样了,那嬉皮笑脸的男子脸上被抹了一下之后,眉毛也移位了,鼻尖也塔拉下来,整个脸上是一塌糊涂。
“大哥就是喜欢当着人揭穿我。”那被称作宣白的男子不满地嘀咕几声,又用力从自己脸上撕扯下几片人皮一般的物事,他的容貌当即变了样子。
宣白个子虽然高,但是脸上还带着些稚气,虽然眉宇间于他刚才扮的男子有五分相似,但是却远远及不上那男子的容色倾国。
又被人摆了一道,雯夏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笨了,一个人的性格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差异,她应该早发觉才是。只是没想到世上居然真的有易容术,可以将一个人的容貌该做另外一个人的样子。想起刚才宣白所言,雯夏都不知有几分真几分假。
“宣白给娘娘惹麻烦了,在下代为谢罪。”那男子拱了拱手,拽着宣白就要离开。
“等等,我还有话要问!”
第一百六十五章 画骨不画皮
“大哥,她有话问我,我不能走嘛!”宣白硬是从那男子拽着他的手中挣脱出来,后退两步,慢悠悠转过身,嬉皮笑脸对着雯夏道:“娘娘还有什么问题?宣白但有所知,定不隐瞒。”
此刻露出了本来的面目,宣白虽然不及那男子的容貌那般绝美,却比那男子生动活泼多了。
“知无不言?你说的话,又有几分能信的。”雯夏撇撇嘴,对于自己刚刚被骗地团团转的事情依然是不能释怀,雯夏指了指站在宣白身侧的男子,道:“我要听他说。”
“听我大哥说?”宣白看了一眼那男子,道:“他无趣地很,听他说话不如听我说。”
雯夏向天翻了翻眼睛,道:“如果我哪天想听故事了,也许会找你,但是今天,现在,我要听真话!”雯夏说罢,也不管宣白是不是失望,只直直盯着那男子,问道:“能见告么?”
那男子看了一眼雯夏,回道:“那要看娘娘的问题是什么。”
“若你不能答,就直说,不要用假话来诓骗我。”雯夏迎上那男子冷漠的双眸,也不等他回答,便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也是她最关心的问题:“小艾何在?王弼何在?”
“这两人的所在都不能告诉娘娘。。。”
“好。”雯夏吸了一口气,换了个角度继续问:“那他们还好么?还活着么?”
“很好。”那男子遇上可以回答的问题,倒也爽快,“等到时日到了,娘娘自然便可以见到他们。”
“时日?”雯夏嗤笑一声,所谓合适的时机,尚不知在几月几年之后。雯夏停顿了一会儿,继续道:“我现在是做回了皇妃。是么?”
“是。”那男子点头,宣白跟着点头,同时张嘴想要说什么,见雯夏和自己的兄长都一脸严肃,没人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只能扁了扁嘴,将想说的话又吞了回去。
雯夏将滑落手边的衣袖向上拽了拽,道:“那。孩子呢?”那个是小艾所生,此刻却记名在自己头上的孩子。
“哎。这个我知道,就在外面,你相见么?很吵地小家伙!”宣白再也忍不住了,不等被他称为兄长的男子张嘴,便急匆匆说道:“我藏在屋梁上,可是见到那个小家伙了。皱皱巴巴还不停地哭闹,那么小啊!他能长大么?”
“小孩子都那样,你小时候更能哭闹,现在还不是长大了?”那男子脸上虽然一直是冷冰冰地,但是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语气中却带上了一丝宠溺的味道。。。“娘娘若是无事,我们兄弟就先告退了。”
“等等。”雯夏起身欲追。那男子停住了脚步,道:“娘娘还有何事?”
雯夏微笑了一下,道:“你们是暗中保护我的么?”问罢,看到那男子肯定的回答,雯夏便继续道:“你的名字可以告诉我么?上回我问你。你不肯说,若是我想找你,也没有个称谓可以呼喊地。”
“我大哥姓柳,单名……”宣白嘴快,就差将那男子名字道出,却在最紧要的时候被那男子捂住了嘴。“呜呜呜。……哥。”宣白说不出话,自然也没有办法将那男子地名说出来。
“娘娘若是有事。可在屋外悬一墨色或白色灯笼,在下定然会来。”那男子说罢,拽着宣白就往外走,雯夏一眨眼的功夫,这两个人就都没了踪影。
“柳?刘?”雯夏重复着,她只听清楚宣白说出了一个刘字的发音,到底是柳树的“柳”,还是刘邦的“刘”,她也是无从分辨的。不过好歹知道了小艾王弼都无恙,这总让雯夏微微舒了一口气,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就有相见地一天。
王弼是她心中最重要的人,而小艾是她最愧对的人。
若无她,王弼依旧是那个高傲冷峻的少年,飘然而来飘然而去,读他的庄子寻他的逍遥,就算会死,在王弼心中那也是没有什么可怕的,人谁无死?就是因为她出现了,动摇了那个少年地心,将本来要自在而去进入逍遥之境的王弼生生又拉回了这个世俗的世界,而她却没法兑现自己的承诺,没法在这个世俗的世界里陪着王弼永远在一起,反倒是又将他拖进了他最不喜欢地那种没有自由的生活。
若无她,小艾依旧是那个笨笨的小侍女,可以过着普通人的平凡日子,虽无锦衣玉食富贵荣华,但也有可以享受一份属于普通人的平静。因为她的好心,将小艾从不起眼地小侍女提升到了她贴身地侍婢,又将她带入宫中。明明知道皇宫不是个好地方,她却将小艾拖入这个不见底的深渊里,还做了她地替身她的影子,而她却没有办法解开这个自己亲手种下的苦果。
自己对于这些人来说,是灾难而非幸福,是厄运而非转机。
“我究竟是对了还是错了?”雯夏看着那张宣白交给她的,王弼所写的信,轻轻地将信纸贴在心口的位置,喃喃自语道:“王弼,如果你现在在我身边,你就可以告诉我,我究竟是对了还是错了,你可以告诉我我应该做什么,我应该何去何从。可是王弼,你现在在哪儿呢?”
彷徨,孤独,无助,自责。
这就是雯夏现在所有的感受,她一点也不坚强,她也不勇敢,她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女子。但是为什么要让一个如此平凡普通的人经历这样的生活,面临这样的抉择呢?又为什么在她做出了选择之后,却又无法视线自己唯一的愿望呢?
如果一个人生命中所有的选择都已经是注定的,可以通向的终点只能有一个,所谓选择的自由不过是幌子而已,又为什么要给了她希望又生生毁灭?
“自由于我,不过是个梦罢了。”雯夏涩然一笑,低下头,看着纸上那熟悉的字迹,眼泪却不由自主落了下来,泪落在纸上,迅速被吸收扩散,水将字迹也弄得模糊了,渲染出一片深深浅浅的痕迹。字迹虽然被泪弄模糊了,但那笔势中的风骨却越发明朗,呼之欲出,就像是写意的山水画,虽没有清晰的轮廓,却已经将山水之中隐藏的灵魂绘于纸上。
第一百六十六章 清风带我意
小艾不见踪影,只给雯夏留下个刚刚出世的婴儿。看着棉被中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皮肤粉红色,额头小脸上还皱皱巴巴的初生婴儿,雯夏手足无措,连碰都不敢碰那孩子一下。那个小小的孩子看上去是那么弱,恐怕一阵风儿吹的大了,一声咳嗽响了,就会惊动他。
明明看着那么大的肚子,为什么生出来却只有这么一点点大?这么小,能长大么?雯夏小心地用手指轻轻戳了戳包裹孩子的被子,只觉得软软的一团,被子里的孩子却突然醒了过来,小口一张,就“哇哇”大哭起来。
雯夏吓了一大跳,以为自己这么一戳弄伤了孩子,急忙收回手,连声问道:“苏曼,这孩子怎么了?”
“娘娘,没事的。”苏曼一手轻拍着包着孩子的包裹,哄了两声,便将那孩子交给了一直跟随在她身后的乳娘,等那乳娘将孩子抱了出去,苏曼才对雯夏低声道:“娘娘,这是你的孩子,你总得看一看,不能这个样子啊!”
“我的孩子?”雯夏重复着苏曼这句话,虽然早知道会如此,但忽然间当了别人的娘,雯夏一时还是没办法接受。雯夏对于那个包裹在被子里的小不点儿,一点也没有亲切感,虽然明知是由于自己的关系,那孩子才会失去了亲生母亲。但是愧疚和母爱是两回事,雯夏没办法让自己像一个母亲的样子来爱那个孩子,她对于那个孩子的情感,只是陌生。
“是啊,那是娘娘的儿子,是皇子。”苏曼不断地向雯夏强调着这一点,让她切记那个孩子就是她自己的。
“皇子?”乍一听到这个名词,雯夏居然笑了出来。对历史略有所知的她总还记得,这曹氏的江山最后是被司马氏给夺了去地,那个小小的婴儿就算真的是皇子,也不过是个亡国的皇子,在乱世中有这样一重身份,他甚至都不能像一个普通的平民百姓那样活到寿终正寝的一天,很有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他的生命就会结束在争权夺势地政变阴谋中。甚至可能被有意隐藏在历史中,失去曾经存在过的任何痕迹。
苏曼见雯夏一点也没有同那个婴儿亲近地意思。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转换了话题:“该用中饭了,娘娘想吃些什么东西?”
“我没胃口。”雯夏微微摇头,虽然从早晨到现在她并没有吃过什么东西,可是一点饿的感觉都没有。这几天她一直都是这样,不吃饭也不饿。不睡觉也不困,整个人反应都慢了一拍,常常坐着就发呆,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觉已经过去了好久。
生活对于她来说,就像是在坐牢,什么事情都不用她做,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这样的日子再过下去。雯夏怀疑自己不知道哪一天就会疯掉。
苏曼担心地看了一眼雯夏,一连三天了,从她做回皇妃的前日到今天,雯夏吃下去地东西还不及旁人一顿饭的分量,苏曼虽然是听人命令行事。但雯夏毕竟是她从小看到大的,雯夏这般样子,苏曼心中是真真切切为她担忧的。犹豫着看了一眼雯夏,苏曼还是开口了:“娘娘,多少也要吃一点,不吃东西。身子怎么受得了。要是不想吃东西。奴婢让他们去做些汤来。”
雯夏看了一眼雯夏,无所谓地笑了笑。道:“生孩子的又不是我,那些补身体的东西,你端去给小艾吃吧。”
苏曼脸色一变,急切地道:“娘娘,这话以后可不能再说,这孩子就是娘娘自己生的!”
“我说地是真话,怕什么?”雯夏用散漫的目光瞅了一眼雯夏,又将目光转向了窗外,不再说话也不再动。
苏曼还想再劝劝,可是看雯夏一副万事不搭理的模样,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过了半天,雯夏将一个小小的青色锦囊从脖子上取下来,指端轻轻抚摸过锦囊那光滑的丝缎面,感受着锦囊里装着东西地棱角,雯夏的脸上露出了今日以来第一次柔和的笑容。锦囊里面装着王弼给她的信,收到这信的那天,雯夏便找了一个小小的锦囊将信装起来,挂在脖子上,让这信可以一直贴在她地胸口上。
不见君之面,只见君之信。
雯夏宛若对待珍宝一般捧着那锦囊,回忆着她和王弼之间地点点滴滴,慢慢地,随着这样的回忆,王弼就好像到了她身边,陪着她伴着她,拉着她地手看窗外的日落日出。
在这样的回忆里,雯夏才能摆脱掉现实带给她的孤独;在这样的回忆里,雯夏能找到现实中没有的幸福,能找到一份内心的安宁;在这样的回忆里,雯夏可以得到她一直想要的生活。
其实雯夏很清楚,这不过是在骗自己,想象再美好,现实依旧是现实,不会因为想象而变化,但是她眼下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内心的负罪感,现实的无奈,让她痛苦。
“如果风也能捎信,就让风把我的信带去给你好了,你是不是也像现在我想你这样,想着我呢?”雯夏笑了笑,伸手将窗户推开,已经是深秋,冬天快要到了,寒风从推开的窗户直吹入屋子里,让有些沉闷燥热的屋子有了一丝凉爽的气息。
“娘娘,不可!”苏曼见雯夏站在窗子前吹冷风,急忙上前将雯夏拉开,“娘娘,刚刚生产过的人,是吹不得风的!”苏曼心中暗叹,自己这位主子也不笨,非但不笨,而且聪明的很,为什么就是偏偏不明白做戏的意思呢?怎么就不能稍微装一下,也让自己省心些。叹口气,苏曼将口气放缓,道:“况且外面天气冷了,娘娘身子又弱,很容易受寒。”
雯夏被苏曼一拽,离开了窗前,看着那刚刚被自己推开的窗子再度被关严,刚才那凉风带给自己的片刻清爽转眼又消失无踪了,雯夏涩然一笑,道:“我现在连开窗户看看外面的自由都没有了。”
“不,娘娘,这----”苏曼见到雯夏如此意兴阑珊的模样,一时倒不知该如何安慰才是,停顿一会儿,才接着道:“等再过两个月,娘娘便可以出去了。”
“做戏要做足,对么?”雯夏不置可否,脸上依旧是一副淡漠的表情,离开窗前,躺回了卧榻上,拉起被子一蒙头,道:“我睡觉。”
雯夏又睡觉,苏曼真是无奈了,这段日子雯夏不是发呆就是睡觉,眼看着人是越来越迟钝,她还要睡觉,这人岂不是要睡傻了?
可是苏曼又不能将雯夏喊起来,只能守在雯夏榻旁,等着雯夏什么时候醒过来。
第一百六十七章 千金宴无味
雯夏其实并没有睡着,整日里除了吃就是睡,若是刚刚醒来便又能睡得着,她便是真成了猪。只是这日子过的实在太无聊,她又不想去看苏曼那张让她见了就没来由心烦的脸,若是坐在窗边,却又免不得被人看到,平白惹得麻烦,干脆就躺在床上装睡。
但是装睡和真睡还是有很大差距的,不是想要装就能装地像的,尤其对于雯夏这个缺乏耐性的人来说,躺在卧榻上不过一会儿,她就已经像烙大饼一样翻了好几次身,这个反应,傻子才会相信她是真睡着了。
但是苏曼却不催雯夏,更不和雯夏搭话,她就静静地跪坐在雯夏睡觉的塌边,比躺在卧榻上的雯夏还要安静。苏曼在等待,等到雯夏肯起身说话的时候。苏曼知道雯夏心里有结,这个结不是旁人能替她解开的,只有靠雯夏自己想通才行。
苏曼虽然并不知晓所有的事情,但是雯夏的事情她多多少少参与其中,这其中的关节故事,她也是知晓七八分的。雯夏好不容易得到了一心想要得到的东西,却在一夜之间被击地粉碎,不仅她没能得到想要的东西,还连累地旁人也一同遭罪甚至失去性命,乍然遇到这样的事情,雯夏会如此颓然也不奇怪。
虽然此时的雯夏与苏曼从小看大的那个雯夏相比,已经有了许许多多不同的地方,差异之大就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但是苏曼毕竟也是活过了大半辈子的人,凭着对人生地阅历。苏曼已经隐隐察觉到,此刻的雯夏绝非池中之物,她绝对不会被这样的事情所挫败。
人的一生何其短暂,但是却会遇到许许多多的沟沟坎坎,自己地路要自己走。生命中的那些沟坎那些考验,都必须要自己亲自面对。苏曼相信,雯夏终能跨过眼前的沟壑,恢复从前的冷静睿智。
若是不停地和雯夏说话劝导她,此法用在旁人身上或许管用,但是苏曼心中隐隐觉得,对雯夏,这个办法绝对不管用。甚至会适得其反。不能急,要慢慢等着,等到雯夏自己想通了才行。
苏曼本打算最少也要等得十几日,甚至是一月半季的,才能等到雯夏想通了。但雯夏本就不是钻死理的人,若是眼前这条路不通了,雯夏绝对是那种会掉头回去找另一条路,而非硬撞墙撞到头破血流也要撞出一条路的人。在卧榻上烙饼一般翻了几个身之后,雯夏一骨碌爬起来,张嘴便道:“奶妈。我饿了,让人给我送饭来。”
苏曼一听,却是惊喜交集,雯夏这么一说饿。便是说明她起码想通了些。人心情不好,是不会有胃口吃东西的。苏曼忙不迭起身,让候在门外地宫女弄些吃的东西来。
皇家的东西自然不同于普通人家的吃食,不消片刻功夫,林林总总几盘子菜肴便摆在了雯夏面前,由她挑选。
自不用说那燕窝人参汤,鲍鱼海参一类,还有麋鹿肉。金匣白玉汤,白嫩宛如上品蓝田玉一般的蛇肉段,每一样都是精细烹饪,每一样菜肴都价值不菲,够普通百姓一年的吃食,包括盛放这些东西的盘子。也是非金即玉。
此刻的雯夏便是这宫内宫外的宝贝。哪个侍从敢不讨好她?厨子早已经备好了原料,就等着雯夏这么一声令下。便将这些精美之至就连皇帝都等闲尝不到的美食摆到了雯夏面前。若不是考虑到产妇食物要清淡,恐怕还会有更多菜肴盛放在她眼前。
雯夏别扭地歪了歪嘴角,看着这些精致过了头地菜肴,她方才的进食欲望反倒是被压下不少。她随同蔡文姬居住的那些日子,吃的极为简单,常常是山中采摘些野菜草菇,同院中种植地蔬菜一起炖煮,便是一道菜,虽简陋,但却是颇有新鲜自然的风味。但是此刻眼前的菜肴,精致倒是精致,原料也是顶级的,却早已经脱离了食物本身的特性。就像是一个本来不施脂粉便国色天香的美人,偏偏要浓妆艳抹,将自己好端端一张脸抹地失去了本来面目,施的粉足有一寸厚,就算是妆容再美,也及不上她素装之时的自然天成。
燕鲍鱼翅这些东西本身是没有味道地,佐料将其添加成什么味道,便是什么味道,这些美食吃起来又有什么意味,不过是彰显身份罢了。雯夏本就厌烦了这些虚套,看着这些包装过头的食物,真是一点胃口都提不起来。
草草选了两样看起来还比较清淡朴实的,便让侍女将其它的都端了下去。
那些厨子们看到费了诺大的心思的菜肴被原样送回,顿时茫然不知所措,心中暗自嘀咕皇妃孕育皇子之时还很喜欢这些美食,为何今日却是口味大变?生怕下一顿饭食送错了东西,得罪了这位皇妃,急急找人打探。
偏生那些平素里照顾皇妃地宫女内侍这些日子却是近不得皇妃,更无法打探皇妃这两日地口味偏好。而唯一能和皇妃接近些的苏曼,却是整日也不出来,就算出来,吩咐两句便又回去了,想打听也无从谈起。这一下可是急坏了那些御厨,看着眼前地山珍海味,却不知下一顿应该给皇妃送去些什么食物才合适。
雯夏恹恹地喝了两口白玉汤,虽则味道好,但是吃了两口,便已让人生出烦腻的感觉,不想再喝。
苏曼见雯夏没吃了多少,便说道:“娘娘若觉得这些东西不可口,奴婢马上去吩咐厨子重新做来。”
雯夏随口问道:“奶妈,御厨哪儿有野菜汤么?”
苏曼一听,愣了一下,怎么这位宝贝郡主皇妃娘娘放着好端端的锦衣玉食不享用,却偏偏要去吃那只有老百姓才会吃的野菜汤?“呃,这,娘娘,大概没有。”
“没野菜汤,蔬菜汤也成,下回别让他们给我整治这些东西,就像普通百姓家一样,一碗菜汤一碗米饭,足矣。”
“是。”苏曼好不容易等得雯夏开口,怎敢再在这些小事上违逆她的意思,自然是应下了。
“若是再有野果酿成的果酒。”雯夏低头涩然一笑,道:“罢了,想来也不会有。”
“娘娘您说什么?”苏曼没听清雯夏刚才那一句话,追问道。
雯夏摇头,道:“没什么。”
第一百六十八章 随风抵君旁
雯夏入宫这么长时间了,却从未见过曹芳的面,倒不是曹芳不来,小艾临产前几日,曹芳还曾来探视过,不过雯夏为了避免麻烦,都避开了。至于后来雯夏做回了皇妃没几天,曹芳倒是来了一次,那时雯夏心情不好之至,人便被苏曼挡了回去。
时间太长,雯夏都差点要忘记这个名存实亡的小皇帝了。可就是这个差点被雯夏遗忘掉的人,却毫无征兆突然出现在雯夏面前。
雯夏看着这个不声不语只是盯着自己看的少年,都不知道他是何时进来的。
雯夏打不定主意,是继续躺在床上装,还是起身来向他施礼迎接。就这么别扭的和曹芳整整对视了一盏茶的时间,才以雯夏胳膊困乏改换姿势为契机,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苏曼是见机极快的,看着雯夏和曹芳见了面又不说话,自己便悄声退下,关闭了宫门,只留下雯夏和曹芳两个人在室内。
“皇上可好?”雯夏明显是在没话找话地说着,道:“皇上脸色不大好。”
曹芳的脸色当然不大好,而且是大大地不好。再怎么说他也是个一国之君,自己的皇妃就这么没声没息溜走了,只给自己留下个小宫女顶替,过了多半年再悄悄溜回来,简直就是没把他这个君这个夫放在眼里!曹芳开口了,口气自然不怎么好:“皇妃终于愿意回来了?是山野之中生活艰苦皇妃没法适应,还是舍不得这宫中的地位荣耀?”
我舍不得?雯夏有些火大,这些烫手的山芋她宁愿扔开远远地。那里来地“舍不得”一说?可是雯夏总也知道,此时此刻可不是和曹芳吵架的时候,是她主动离开地,又是她自己回来的,无论怎么样。这道理都不在自己这一边。
虽然有些理亏,雯夏却不愿意低首道歉,反倒是带着几分不满哼道:“我刚走,皇上就看上了小艾,由她来代替我,皇上不是很高兴么?”火气有些大,雯夏也不自称臣妾,反倒是直言指责起曹芳来。
曹芳其实也是刚刚知道雯夏回来了。刚刚看到躺在卧榻上的是雯夏而非小艾的时候,不知为何曹芳反倒感觉一阵莫名地高兴,但是究竟为何高兴,曹芳也说不上来。他觉得自己应该生气才对,这高兴从何而来?所以他强抑下了心头地兴奋,板着脸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
但是听到雯夏说话的声音,看到她比走之前清瘦了不少的脸颊,曹芳那一份装出来的愤怒早已经没了影子。雯夏在说话,曹芳却在仔细端详着她的脸孔,不过半年不见。雯夏却已经和曹芳印象中的那个女子有些不同了,除却变黑了些的肤色,更多地不同却在雯夏给人的感觉上。
从前曹芳便觉得雯夏有些让人捉摸不透,高兴的时候笑语盈盈。讲起故事来眉飞色舞,但有的事情当她一个人发呆的时候,却又是那样的落寞孤寂。曹芳有些不明白,一个女子最想要的东西她全有了,她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而现在的雯夏给曹芳的感觉便不仅仅是从前地捉摸不定,而是一种遥远的距离感。曹芳不知道雯夏离开的这些日子去了哪里,但是曹芳看得出来,雯夏变了。变得不仅仅是她的外貌,更有一些别地碰不到摸不着的东西。
曹芳感觉雯夏更沉稳了,那种沉稳就像是自己的母后一般,不过短短几个月,曹芳却感觉有好多年都没有见过雯夏一样。
从前那种落寞疏离在雯夏身上还有,但是那种孤寂却被另外的一种东西取代了。曹芳说不出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但他就是觉得雯夏不一样了。而这不一样却让他莫名感到惊慌。
曹芳看了眼放在矮几上没怎么动过的食物,皱了皱鼻子。反倒坐在雯夏身侧,道:“听说皇妃身体不好?不想吃东西?”
雯夏一怔,曹芳这答话和自己方才的问话隔了十万八千里,根本就不搭边,曹芳没听到自己刚才在说什么么?“还不是为了装的像样?结果躺着躺着,反倒是真有些像是病了。皇上操什么心?若是我病死了,小艾自可再来,没了我这个绊脚石,皇上一家团圆,岂不是好?”
雯夏跟着王弼在一起时间长了,别地倒是没学来,王弼的这毒舌的毛病却学来了几分,生气的时候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那舌头上就带了刺,不狠狠剜一下对方就不甘心。
曹芳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他自幼长在皇宫,没人疼爱,又是在曹爽和司马懿双方的高压下长大的,一向是话都不敢多说,遇上眼下这般斗嘴皮子地事情,他是非输不可。
“没话说了?没话说就请回吧,屋小地少,盛不下皇上。”雯夏心里是对曹芳有气地,算日子,自己才刚离开,曹芳就对小艾这个那个的,还让她怀了孕。这一点放在当时是再正常不过地事情,但是雯夏用二十一世纪的观念来衡量,曹芳这种举动就算的上是诱奸未成年少女。
曹芳被雯夏一句一句顶回来,就算是活佛也会生气。伸手便将几案上的茶盏扫到地上。几案本低矮,那茶盏落到了地上虽然摔裂了摔坏了,好在碎渣没飞溅出来伤到人。曹芳摔了一个杯子,火气稍消,起身抖抖前襟便走了,连告别也不曾对雯夏说。
曹芳走了,苏曼又进来了,她刚才已经看出来匆匆离去的皇上脸色不好,心中踹度,八成是雯夏不知又言语冒犯了曹芳哪里,不由心中连声暗叹。虽然这个皇帝是个挂名皇帝,可他终究是皇帝!雯夏怎么就是不肯说两句软话呢?
但是雯夏却好似没有一点这方面的顾虑,她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悠悠飘落的干枯树叶被风卷着带上了天空,心中却不由联想到那个冷寂淡漠的少年,还有那少年给她写下的一段段句子。
若风也有意,也有心,也有情,就让风带我到你的身边,然后我们永远离开这里,一辈子都不再回来。
只可惜风依旧是风,踩着属于风的节点,飘忽而来,飘忽而去,无影无形,虽然能卷起枯草落叶,却没法将雯夏的心意带走。
寒风一起,已是冬日,风能给雯夏和王弼带来的,只能是冬日的寒冷萧索。
第一百六十九章 雯夏的育儿经
雯夏在深宫之中,自然不知,此刻在厚厚的宫墙之外,寒风也卷起了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的衣襟。
王弼的身体并没有好彻底,虽然不再命悬一线,但依旧是病痛不断,这些是雯夏不知道也无从知道的。王弼隐隐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了,虽然他还不过二十岁,但是他却觉得,自己所剩的时间并不会很长。
王弼开始将自己这些年对老子庄子及周易的心得记录下来,将自己的想法付之于纸端。
著书立说是每一个文人的理想和目标,王弼虽淡然,却也不例外。从前他认为自己的看法见解尚且不算完全成熟,想要过几年再着手此事,但是历经生死一番,王弼觉得自己不能再拖了。生死由天,人是无法主宰的,这一次侥幸逃脱,并不代表下一次可以。而且王弼想着,将这桩自己唯一的心思完了之后,便可以了无牵挂地和雯夏同去,两人隐居山林,不问世事,不管生死,无论贵贱。
王弼是个极认真的人,他想要做好一件事情的时候,必然将全部的精力投入其中。有时甚至忘了吃饭睡觉,还得下人提醒。
这日王弼将《庄子》中秋水一段整理做注,写到半响,忽然听到寒风凌厉,将尚未关严的窗户吹开了一扇。寒风拍打着窗子,顺着窗缝儿吹进屋内,屋子里顿时冷了起来,王弼握笔写字的手指都有些僵硬。
王弼起身向手心里呵了口热气,走到窗前。正欲将那扇惹事的窗子关严,却见到寒风带着最后地几片枯叶飞舞,枯枝没了叶片的装点,光秃秃指向苍天,说不出的萧瑟。看到眼前的景象。王弼一时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应该做些什么。
他想起了春天的时候,万物复苏之时,那嫩绿地叶片接二连三冒出来,带着新鲜的脆嫩活力;他想起了夏日枝叶繁茂遮天蔽日,自己曾和雯夏携手在林下走过,太阳再毒再热,也被繁茂的叶片挡了去。林子里是宜人的凉爽;他也想起了初秋的时候,自己都快要走不动了,雯夏便去采来熟透的山果与自己分享,甜蜜馨香的味道充溢着整个屋子。
一年四季,而这个冬天,他只能独自一个人度过。陪伴了他三季的那个女子此刻却在高大地宫墙之后,连见一面都不可能。
王弼叹口气,将窗子关上,冲冰冷的手又呵了口热气。相互搓着两手的时候,王弼想起雯夏那双就算在夏天也总是冰凉的手。此刻天这么冷了,她的手还会冷么?
**的世界再恩怨交错,再寒冷萧索,却不会阻碍了孩子的成长。那个小艾留下来的小小婴孩儿。已经迅速地长大了。他的脸不再那样皱皱巴巴像个小老头,而是红润润地喜人可爱。雯夏觉得自己每一日见到这孩子,他都会有变化,一个月的时候,他已经会用那双黑亮灵动,极其像他母亲地眼睛来观察这个陌生的世界。
雯夏问了苏曼好多次,她都不肯告诉雯夏小艾去了何处,看着这个没有了娘的孩子。雯夏心中那股深埋的母性油然而生,她不再像一开始地时候那样惧怕接近孩子,反倒是对这个孩子爱不释手,连苏曼都觉得雯夏对这个孩子有些过分地宠溺了。
一个月大什么都不懂的孩子,雯夏就非要天天对着那个还不知是睡是醒的孩子叽叽咕咕个没完没了,说是开发什么智力。就这样还不算。雯夏还要将宫中最好的乐师请来,天天给那个孩子听古雅的古琴曲。说要开发听力,培养情操。而且雯夏还要让人弄了个很大很大的木盆,每天往里盛上温水,然后把小孩子抱进去,说什么让小孩子学习游泳。
苏曼开始的时候差点吓飞了魂儿,生怕雯夏把这个小孩子淹死了,可雯夏却振振有词,道小孩子在妈妈肚子里就是一直游泳的,所以生下来便会,不用怕。
好在雯夏这么折腾了几次,那小孩子非但没淹死,而且连呛水都没有过一次,只要一到时间,那小孩子便挥舞着小胳膊小腿,兴奋地不得了。
苏曼发现,雯夏地心思不仅仅下在小孩子身上,连哺味婴儿的奶妈,雯夏也要关注关注再关注,不识字的不要,年龄大的不要年龄太小的也不要,连奶妈的饭食,雯夏都要开出单子来,这个不许吃,那个要多吃,奶妈每天还要晒够两个时辰地太阳。
苏曼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这样养育幼儿地方法,但是她又不能违背雯夏的意思,只能加上一百二十分地小心。又过去两个月,苏曼发现,才三个月大的孩子,居然还真的比她从前带过的任何一个孩子都长得快,而且更聪明。
这一下子,苏曼算是服气了,没想到雯夏这种古怪的方法,还真不是只闹着玩儿的。
雯夏也是十分地得意,她没想到自己将在现代生活中所了解的一点点知识放在养育孩子上,居然收效颇丰,看来自己还是很有能耐地嘛!
皇族规定,小孩子要等到一岁的时候,才能有自己的名字,雯夏便给那孩子取了个小命,叫做“铭儿”,以期让他将来能够记住自己的亲生母亲,记住他的母亲为了他做出的牺牲。
当然,这三个月的时间孩子长大了,宫内也发生了变化。
这埋藏在暗处隐隐约约的变化让人捉摸不透却又心神不宁,雯夏虽然少出宫门,但是也能感觉到这股隐藏着的暗流。
首先是司马懿病了,病的很严重,据给他诊治的太医说司马懿的病是好不了了,看样子能不能熬过春天都难说的很。再次,是曹爽更加嚣张不可一世,司马懿若在,对他尚且有些牵制,此刻司马懿病的爬不起来,这宫内宫外简直就成了曹爽的天下,他不仅如后宫宛若进自家的花园,而且对雯夏又是恐吓又是打压。
对于那个孩子,曹爽更是恨到了牙痒痒,有一次抱起那孩子就要扔到湖里去。若不是苏曼死命拦着,曹芳又恰巧经过解了围,那个孩子可能真就小命不保了。经此一役,雯夏对那个孩子更是上心,不敢有一时片刻的疏忽大意。
雯夏在宫中的地位再不如从前,侍候她的婢女宫人缩减了一半有余,每月的供奉更是没了影子,每餐饭食不是拖拉不送,便是冰冷如铁。与此相对应的,便是皇后地位的攀升,伺候皇后的人不仅扩张了一倍,而且皇后每次出来,都是前呼后拥上百人,连皇后的平日用餐动则也是上百种。
虽然雯夏并不在意这权势之争,但是这趋势也表现地太明显了些,现在的她,摆明了就是被打入冷宫的女子,曹芳再也不来安毓宫看她,太后更是一面都未曾见过。
要知道此时司马懿尚且活着,司马师司马昭也领着一份官职,司马氏尚且没有失势,对雯夏的待遇便一落千丈,若是等到司马懿真的死了,雯夏还不知将要面对什么,且不说那孩子,恐怕就连她的性命也如那秋日的落叶般,随风而落。
雯夏第一次知道了权势的重要性,一日失势,不仅往昔的一切都会化作泡影,就连这条性命都不再是自己的。
第一百七十一章 我癫我自疯
宣白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落到如此倒霉的境地,前日雯夏忽然喊他,当他同自己那个素来少言寡语的兄长出现在雯夏面前的时候,却碰到一件棘手的事情。
“我要知道司马懿是不是真的快死了。”
“太医都这么说了,哪儿还有错?”宣白其实是个孩子心性,这么三个月暗藏隐伏的生活,虽然对他来说不被人发现很容易,但是整天没事做就要难耐地多了,实在无聊了,宣白就在这皇宫之中窜来窜去,偷御厨刚做好的东西吃,吓唬宫中饲喂的那些仙鹤孔雀,暗中逗弄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宫女玩儿。
当然他这般行为在被兄长发现并狠狠批了一顿之后收敛不少,但是不能找乐子的生活实在是让他无法忍受,看到雯夏被冷落之后,宣白也曾与兄长商量过,要暗中帮助这个在他眼中笨到了极点的丫头,但是他的兄长恪守职责,说保护便只是保护,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管。
“如果司马懿死了,我也要死,你们的责任不是要保护我安全么?”雯夏慢慢地挖坑诱拐着这两人往里跳。她知道这两个人是绝对不会因为她的一番恳求而动摇立场的,只能通过这种迂回的方法,盼能得到这两人帮助。若这二人能出力,她便可事半功倍,办起事来容易多了。
谁想那神秘的不肯透露性命的男子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道:“司马懿死了,我们之间的约定便算结束。你想要我帮你做别地事情,不可能。”
好厉害,自己尚未将请求帮忙的话说出口,他就把路都堵死了。雯夏恨恨地咬咬牙,放着这么两个高手不利用。实在是浪费啊!怎么样才能把他们两个拖下水呢?
“喂喂,我说好歹我和你总也相识一场的,不至于这么绝情吧?”雯夏撇撇嘴,拔下头上一根发簪随手玩弄,道:“你们可也是知道的,我现在连活路都没了,等到司马老头一咽气,我还不得被赶到冷宫里去等死啊?你就不能多多少少帮我些忙?不帮我出主意。帮我跑跑腿打探些消息总可以吧?”
那男子看了一眼雯夏,大概是权衡了一下利弊,便道:“在下有事在身,不能听凭娘娘差遣,若是娘娘有事,可以找宣白。”说罢,就见他身形一晃,又是一眨眼的功夫就从雯夏眼前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雯夏伸手便将宣白地胳膊拽住了,“他没影儿了,我可不能让你再跑了。怎么样,听我的差遣吧?”
宣白正自闷地发慌了,有事做总比没事强,虽然兄长把他一个人扔给雯夏有些说不过去。但他也顾不上发牢骚,早就凑近雯夏,嬉笑道:“有什么事要我帮忙的?给你看看我的身手!”说着便挽袖子,一脸掩饰不住的兴奋。
好吧,虽然没办法把那个更有用的哥哥留下,但是留下个开心果弟弟也算不错,而且宣白这个家伙功夫也不差,那个易容术更是一等一地厉害。
“怎么样让所有的人都再注意到我呢?”雯夏抵着下巴想了一会儿。道:“不如这样,你把我屋子里的东西全扔出去好了。”
“全,全扔出去?”宣白瞪大了眼睛盯着雯夏,道:“你疯了?”
“没错,我就是疯了。”雯夏慢悠悠地将发簪插回到发鬓里去,笑道:“我就是想要看看。如果我真地疯了。这宫中的人都会有什么反应。”
宣白现在后悔当初同意雯夏的意见了,开始的时候他只是当好玩儿而已。但是没想到雯夏居然连香炉几案都照扔不误,要知道这些东西可不轻,扔来扔去,宣白觉得自己胳膊都酸痛了,真不知道雯夏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肯罢休。
“你说等到这个时候,皇上和太后知道了么?”当宣白又用一件价值连城的青铜油灯去撞木门后,雯夏随口问道。
宣白看了看一副悠然自得模样的雯夏,再想想已经额头冒汗胳膊酸软的自己,就更觉得不公平了,为什么她能那样,自己就要在这儿卖苦力?“我怎么知道。”宣白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嘀咕道:“怎么偏要用这个笨办法,笨丫头果然是笨丫头。”
宣白虽然是在嘀咕,声音却也不低,雯夏当然听得到了,她也不生气,嘻嘻一笑,道:“谁让你的兄长不肯帮忙呢?”
宣白苦着脸,抱怨道:“他不肯帮忙,就要这样折腾我么?”
“当然。”雯夏一耸眉,道:“反正他是把你扔在这儿了,我怎么能不好好利用呢?对了----”雯夏起身走到宣白身侧,压低声音问道:“你的那个兄长他到底叫什么名字?上回只说了一半,现在他又不再,总可以告诉我吧?放心,我一定替你保密!”
宣白张了张嘴,却又立马捂住,“大哥不让说,我就不说。”他捂着嘴,说话声音也是闷闷的。
“切,不说就不说。”雯夏嘟起嘴,道:“不就是个名字么?名字就是让别人用来称呼你地,不说可怎么称呼?”
宣白咧了咧嘴,笑道:“虽然大哥的真名字不能说,不过下回你可以叫他墨影,平时大家都这么叫他。”
“墨影?”雯夏重复了一遍,“墨影,宣白,哦,原来这都是你们的代称?你也有别的名字,是不是?”
宣白地头摇得拨浪鼓一般,“不是不是,我是大哥从街上捡来的,这名字也是他给我起的,我只记得自己有这一个名字。偷偷告诉你吧,就连大哥的名字,也是有一次他无意中说漏了嘴,我才知道的,所以我要替大哥保密,绝对不能说!”宣白一脸坚定,紧紧抿着嘴。
“哦。”雯夏眼看从宣白口里再也套不出什么关于那个“墨影”的详细消息,便作罢。
两人这般说话,都忘了时间,等雯夏听到院中的脚步声,已经来不及了。
“快找个地方躲起来。”雯夏急推宣白,若是被人看到了,她可是有口也说不清了。
宣白反应不慢,雯夏一推他,他便一溜烟儿没了影子,那功夫虽然比不上他的兄长墨影,但也算地上神出鬼没。
“皇妃怎么会无缘无故发脾气?”
雯夏一愣,她还以为进来的是侍女宫人,或者是御医侍卫,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小皇帝曹芳亲自到了。.
简介:淡云疏月,美人倚栏。
抬眼望月,有云依依。
云下乃芸芸众生,云上又是何许光景?
只是回首凝眸处,却凭添了一片新愁……
非悲剧、非虐文。不过是讲述一个孤女在皇宫中的情爱故事。有温馨,有感动,有真情,也有纠结。终极boss是大家都萌的皇帝,当然还有太医美男若干。
第一百七十二章 怨恨化厉鬼(上)
当曹芳推开门的时候,还真怕从里面扔出什么东西来,于是在推开门的一瞬间,他侧过了身体向旁边微微闪了闪,若不是顾虑着皇帝威仪,他恐怕早就抱着头蹲到一边儿去了。
不过,似乎,好像,对于他这个皇帝,皇妃还是很给面子的,从他跨进来以后,便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被扔出来。
其实只是方才雯夏忘了时间而已,后来他人都进来了,总不能提个香炉直接砸到皇帝头上去吧?曹芳那个身子骨,恐怕这一下子会砸断他的骨头,所以只好作罢。如果来的是曹爽,雯夏倒是很乐意让宣白将屋内最重的东西都砸到曹爽身上,别看曹爽顶着个大将军的头衔,雯夏不信他那个酒囊饭袋能躲得过这一下闷头盖。
可惜来的不是曹爽。
“皇妃?”曹芳试探着喊了一声,没听到回应,曹芳试探着向前走了两步,只见那屋子里光线极暗,窗户上似乎都从里面用黑布一类的东西蒙上了,又不点灯,就算是屋外春光明媚,屋内却也是一片阴暗。
“皇上,让奴才先进去看看?”曹芳跟班的小太监小懂征求着曹芳的意见。
曹芳犹豫了一下,本想应该自己先进去才是,但是看一眼那很沉沉的屋子,却终究是有些胆寒,便点了点头。。
小懂见曹芳点头,一撩衣襟,便跨过了门槛儿,走了进去。
“娘娘?娘娘?”屋子里很暗。但是空气还好,没有小懂想象中沉闷腐烂的味道,“娘娘,奴才是小懂,皇上来看您来了。”等到眼睛稍微适应了些。小懂便在那一片阴暗中看到了一个背影,冲着那背影叩拜下去。
一颗火星划破了黑暗,小懂但觉得眼下一亮,一盏宫灯出现在眼前,接着,小懂便看到那只拿着宫灯的手,白色地宛如羊脂玉膏一般的手,捧着式样古朴的铜质宫灯。却是另一番诡异的美,顺着那只手再往上看,便是渐渐走进的皇妃。
人地脸在一盏摇曳不定的灯光下看总是会有些诡异的,更何况小懂本来心里就有些发毛,此刻看到向他走来的皇妃,脊背上冒出的汗都湿透了衣服,跪在那儿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小懂感觉到皇妃走到他身侧,弯下腰将那盏宫灯凑近了他的脸,更是不敢稍动一动。
“你是小懂?抬起头来。”柔柔的声音在小懂耳畔响起。听着这声音,小懂心中稍稍平静了些,心道若是真的疯了,说话不会这般平静安逸吧?但终究是有些怕。又不敢不从命,颤着嗓子应了一声“是”,缓缓抬起头来,虽说是抬起头,却不敢看皇妃,只将眼睛拼命盯着地面。“果然是小懂,有些日子不见,你长大了。”雯夏直起腰。道:“起来吧。”
小懂壮着胆子爬起来,低着头,用眼角余光去打量雯夏,方才似乎是自己吓唬自己,此刻再看,雯夏在灯下地样貌一如往昔。头发像从前一样简单整齐。素颜不施脂粉,任何一点看起来都和自己见过的皇妃一模一样。神情也正常地很。
小懂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心想一定是因为皇上连着一个多月都没有来,皇妃发了发脾气罢了。
“皇上来看您了。”小懂小声说道。
“哦?”雯夏微微侧头,笑道:“那怎么不进来?被我吓到不敢进来了?”
“不,不是。”小懂连忙否定,最然雯夏说的的确是事情,但若是让人知道皇上因为胆怯,连皇妃的屋子都不敢进,这传出去可成了什么话。看着灯下雯夏侧头而笑的容颜,小懂微微惊诧,这皇妃不管怎么说也是做了娘的人,怎么她的神情举动却依然宛如少女一般?如此活泼灵动。哎,这么一比起来,皇后可就差的远了,皇后失去那个孩子之后,神情总是恍恍惚惚,眼神比从前呆滞了不少。怨不得皇上和皇妃在一起地时候,总是一脸高兴,一旦和皇后在一起,却是沉闷地连几句话也说不上。“是,奴才这就请皇上进来,皇妃这屋子有些暗,要不要多点几支蜡烛?”
“失宠之人,点那么多灯,亮晃晃地未免张扬。”雯夏将手中那盏铜灯轻放在宫室正中间的地板上,笑道:“这一盏就够了。”
小懂的心里又开始发毛,心道这位皇妃该不会是真的气疯了吧?别这会儿好好地,过了一会儿皇上进来她开始发疯,误伤了皇上可就糟糕了。可是左看右看,皇妃的表情柔和,一点也不像是要发脾气的样子。小懂想来想去,觉得自己总在这里也不是回事儿,皇上还在外面等着呢!于是便走到门边,对曹芳将里面的情况说了一番。
“呃,朕,还要不要进去呢?”曹芳素来没主见,大将军曹爽让他离雯夏远些,他虽然不愿,却也听命而行。这一次太后听说雯夏大闹,要他来看看,他便前来。在曹芳生活中,似乎由他自己做主的事情是少之又少,他也习惯了被旁人安排好一切,所以当他面临着一些选择的时候,便会犹犹豫豫瞻前顾后。
小懂哪里敢说要进去还是不要进去?只是曹芳问话他也不能不答,便含含糊糊道:“皇妃看起来,倒是安康。”
“哦。”曹芳点了点头,方才屋内的说话声他也听到些,心中估计雯夏不会有什么事,便犹犹豫豫地迈出了步子,跨过门槛。
刚进了屋子,曹芳的眼睛还没有习惯那屋内地黑暗时,便听到一个带着几分讥讽地声音说道:“一国之君,连这点小事都要靠身旁的小太监才能决断,还能做成什么大事?”
朦胧的灯光下,一个人转过身,正是雯夏。
“皇妃----可好?”曹芳面对着雯夏说话,居然也会结结巴巴,显然是刚才被扔到屋外的那些浩然大物把他吓到了。
“臣妾见过皇上。”雯夏双手交叉,屈膝,弯腰,微微低头,一切都有条不紊。
曹芳伸出手想要扶雯夏,终究心底还是有些怕,手伸到半空便停了下来,口中说道:“不必多礼。”
“皇上以为臣妾疯了?”这是雯夏起身后的第二句话,曹芳张口结舌,半天也不知如何应对。
“所以皇上才会来,来看看臣妾是不是真的疯了。”雯夏索性便替曹芳将话说完:“皇上是想要我疯呢?还是不想要我疯?”
第一百七十三章 怨恨化厉鬼(下)
“我听说女子的怨恨越来越深,就会发疯,就会变成鬼的。”雯夏一脸认真,道:“皇上想不想让这宫中夜夜闹鬼?”
曹芳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
雯夏恶趣味地感觉到在这样黑乎乎的屋子里吓唬曹芳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便将方才想说的话先搁置一旁,继续讲鬼故事……
“听说过么?那怨恨的女子头上会长出角,牙也会长长地从嘴唇里长出来呢!女子的怨恨会凝结在头发上,那头发就有了灵,会在半夜悄悄爬出去,勒死那让女子生出怨恨的人呢!”
雯夏吓唬的有些过分了,再加上屋子里摇曳的灯光,晃动不停地身影,雯夏脸上那种阴森森的表情,曹芳一下子跳了起来。
“别怕别怕,我吓唬你呢!”雯夏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急忙走进曹芳,去安抚他,但是曹芳被雯夏吓到了,竟然是不敢让雯夏接近自己。
雯夏无奈,转身一把将窗户上贴着的黑纸撕下两块,阳光透过窗格进入了屋子,顿时将方才阴森森的气氛消去不少。雯夏又转身点亮了几盏灯,一时间屋子里处处都是光明,方才的阴暗已经不见。
倒不是雯夏喜欢装神弄鬼,她是怕有人从屋外看到了屋子里的宣白,才故意将窗户全部贴住,而且贴住之后,居然有了一种阴沉的感觉,倒是更有几分被遗弃女子的幽怨之感了。
“你看,我有影子。不是鬼!”雯夏抓住曹芳地手,放在自己手上,道:“我有体温的。”
黑暗退散,曹芳的刚才被吓飞了的胆子便又回来几分,及至细观雯夏。见她神色如常,壮着胆子一碰,柔软温暖,当是个真真切切的活人无异。
“你,你没疯?”曹芳说话依旧有些颤音,显然是还有些怕地。
“没疯,我好好的。”雯夏倒是有些佩服曹芳了,他素来胆小。刚才自己那么吓唬他,他居然没有跑出去,倒也算是难得了。这么想着,雯夏反倒觉得曹芳既然亲自来了,自己再吓唬他实在有些过分,只是好端端被他冷落这么久,虽然雯夏表面上不生气,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火的,是以见到他之后便生了捉弄的心。
曹芳定了定心神,又靠近雯夏一点。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真的没疯?那干嘛扔东西?”
“引你来啊!”雯夏耸眉,说的自然而然,倒像是她认定了这么做曹芳必来。其实雯夏开始的预料可没这么好。她主要还是想引起大家的注意,再定下一步。而且雯夏心里有个小小地念头,她自知并不擅长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所以想尽情胡闹一番,逼着墨影替她收拾残局,出谋划策。当然,这个念头是绝对不能和宣白说的。
“引朕来?”曹芳愣了一下,才道:“皇妃是气朕好久没来么?”
“你不看我不要紧。你总得看看你儿子吧!万一他哪天被人杀了你都不知道,你这个爹当的就太不称职了。”
曹芳脸上一红,显然也是想起了那次大将军曹爽想要杀死孩子的事情,但是他又能做什么?沉着脸半天没作声。
“好了,我知道你心中为难,我也不怪你。今天我是真的有事情要同你说的。”
“何事?”
“既然我已经失宠了。不如干脆将我送入冷宫,这安毓宫还是留给将来会被皇上喜欢的女子吧!”雯夏淡然一笑。说的在自然不过。
但是曹芳却傻了,哪儿有自请进冷宫的人?这雯夏该不会是真地疯了吧?
雯夏当然清醒的很,她想了良久,眼下这个局面,无论如何她都太被动了,手上无人掌中无权,而且处处都是眼线,她根本没有半分腾挪的余地。以退为进才是最好的进攻与自保地方法,她就是要让所有的人都以为她已经彻底失势了,才不会有人去注意她,她才能有一分天地。
就算做不了什么事情,退一步她也可自保了。冷宫虽说偏僻,但恰恰是这偏僻冷清,必然也会少人问津,有宣白墨影这两个神出鬼没的家伙在,她想要从冷宫脱身,比从这安毓宫里走可要容易的多。
曹芳却不会明白雯夏的意思,雯夏也不想对他实言相告。
“皇妃何出此言?”
“大将军视我如眼中钉,对那孩子更是恨之入骨,虽然那次他没有杀掉孩子,但是不代表他以后不会动手,若是等到他来治我,还不如你来动手。”雯夏笑道:“我还是宁愿被你下手治罪,你下手总比大将军轻。”
“可是,这----”曹芳心里对雯夏是有一份感情的,虽然雯夏对他忽冷忽热,但他却总是会不时想起雯夏,总觉得忘不掉她。雯夏不在了,曹芳失落,等她回来了,曹芳便高兴。
“你还犹豫什么?你想看着我死?”雯夏道。
“朕----”曹芳恨恨地咬住自己的下唇,虽然贵为皇帝,却无法做主任何事情,就连自己喜欢的人都没办法保护,甚至要出此下策,自己这个皇帝,尚且不如民间一个普通地老百姓。
雯夏看到曹芳还在犹豫,只能再给他加压,促他决定:“当断不断,哪里有皇上的样子?就连这样的小事皇上都要考虑半天,若是以后遇上大事,皇上怎么决断?”
雯夏说罢,顿了顿,看到曹芳脸色稍缓,柔声道:“你随便编制个罪名给我就好,最好是将孩子和我一起弄进去,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放心,宫外的那些风风浪浪都没要了我地命,我命大得很!等到这风头过去,你再接我出来不就好了?”连哄带骗,道:“就这样决定了,留在这里,你地儿子可是会死的哦!”
最后一句话打动了曹芳,若是一个皇上没了子嗣,这皇位便有半个不是自己地,曹芳点点头,道:“好,就照你说的办。”
哈哈哈,成了!雯夏心中暗喜,脸上却不敢露出太过惊喜的表情,拼命保持着平淡,低头屈膝,柔声道:“臣妾谢过皇上。”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一日天地变
世事变化岂能如人所料?雯夏这边还打算着等曹芳命令一下,她就安逸地换地方然后找机会溜走。但是时日将近祭祖,曹芳正要去拜谒魏明帝曹,拜谒先帝自然是一等一的大事,比较起来雯夏这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事情自然要稍后处置。好在那曹爽也正自忙祭祖的事,倒也没有再找雯夏的麻烦。
魏明帝曹葬于高平陵,这一日曹芳率众臣前往,曹爽和他的兄弟自然也在其列,倒是那司马懿和司马昭司马师三父子却未曾一同前往。大将军曹爽说他们病体不耐劳顿,所以便不让他们去,其实就是想一步步将司马氏父子驱逐出权利的中心。
世间的事情瞬息万变,高高在上正自洋洋得意的人很有可能下一步便从云端掉到地上,摔得惨不忍睹。雯夏身在深宫之中,消息来源也有限,只知那日宫中的兵士忽然多了起来,而且涌进来的是士兵,并非守卫皇宫的侍卫。
那些士兵将雯夏保护起来,却什么都不对她说。
直到后来雯夏才从旁人口中得知了那日事情的全部经过。
曹芳一行人刚一出城,本应该是卧病在床奄奄一息的司马懿便神器般地痊愈了,他将自己的亲信部队调出,在瞬息之间关闭了所有城门。出城去的曹爽又未曾带多少护卫,这么一来就完完全全落入了敌人的掌控之中。曹爽再勇猛,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况且他面对的是成百上千手拿兵器地兵士?
不仅曹爽被抓了起来。连同他的兄弟党羽,全部都被抓起来。而那被眼前情景吓傻了的小皇帝曹芳,由司马昭和司马师两兄弟护送着回到了皇城。
之后的事情便顺理成章,先是由司马懿上疏,大大罗列了曹爽及他同党的罪名。不管有没有,总之是洋洋洒洒一大篇,大大小小有八十多条罪状,哪一条拉出来都足以砍曹爽地头。虽然曹爽这个家伙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砍他的头也不算过分,但要诛他九族,却实在是有些残忍了。
当此之际皇上太后不过是用来做摆设而已,真是司马懿想要如何便如何。司马懿上了书,郭太后的宫门外便有带刀的兵士,她又如何能说不同意?倒是在这皇宫之中人人恐慌的当口,雯夏的地位待遇却是直线上升,前几日还被冷落一旁无人问津的雯夏,这两日倒成了比太后还重要地人物,那些曾对雯夏不敬的家伙更是吓破了魂魄,生怕这位皇妃心中一个不爽,自己的脑袋便要搬家。
而雯夏也在这个时候再一次见到了司马懿。
还是那个一脸皱纹的老头子,还是那个眼神狡诈如狐狸的老家伙。雯夏这一次才真正体会到司马懿的厉害之处。曹爽太过嚣张,将自己的党羽亲信安排地遍布朝野,若是司马懿收拾他,必定会拼地两败俱伤。于是司马懿便以退为进,韬光养晦装起了病,而且装的是病入膏肓,不仅如此,他还让自己两个最重要的儿子司马昭和司马师也躲起来不见人,这么一来,朝中没了牵制曹爽的对象,他更是肆无忌惮起来。。。
曹爽这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地家伙。只当这天下从此以后就是自己的了,更没想到隐藏,他的那些亲信党羽不管原先是明的暗地,此刻都浮出了水面,却不知正中司马懿这只老狐狸的下怀。
想来司马懿闭门不出“重病”的这些日子,他早已经将曹爽的底细查了个一清二楚。可怜曹爽却蒙在鼓中什么都不知道。还兴冲冲同小皇帝曹芳一起去祭祖,却不知司马懿等的就是这么一天。
片刻之间曹爽的势力被连根拔起。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从前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将军变成了现在地阶下囚。
想明白了这些事情,雯夏不得不佩服司马懿。就算打心底里不喜欢这个老狐狸,但是雯夏还是得佩服他,这般缜密的步骤,这样的计划,也只有司马懿能想得出来,而且能做得到。除了他,谁还有这样的胆量和这种可以将全局掌握在手中的能力呢?
“夏儿,这些日子你也受苦了。”司马懿拉过雯夏,轻抚着雯夏的手,很是亲密地样子。
“是夏儿太笨了,居然没能明白您地意图。”雯夏低头淡然一笑,忽然想起了什么,便道:“听说要将曹爽处以极刑,而且要诛他九族?”
“他罪大恶极,自当如此。”司马懿说的自然而然。
但是九族啊!那其中会有多少原本无辜地人?这么轻轻松松一句话说出,便是成百上千人会因此掉了脑袋。曹爽就算再任人唯亲,可是他的宗族里也有些根本不知情的人吧?再说,他们的妻子孩子又有什么罪呢?却要这么一起处死。无论如何,姑且试一试吧。雯夏想,若是能劝的少杀些人,老天爷会不会看在她这点善行的面子上,以后少给她些磨难?
“这,未免太过残忍了。”雯夏微微皱眉,道:“那曹爽也是曹氏宗亲,若要算九族,不知会有多少皇室宗亲牵连其中,这么多人都要杀,实在是牵连太广。”
司马懿满脸的皱纹微微颤了颤,道:“夏儿,你太过仁慈了。”
雯夏见这么劝不了,便换了角度,道:“细细算来,皇上也该算作曹爽的九族中人,祖父要杀,岂不是连皇上都要死?若是皇上算在其中,我岂不是也该被杀死?”雯夏拿定了主意,在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之前,司马懿还是不愿意擅自篡权,废帝自立的。如果他真的想要这么做,这次收拾曹爽的时候,他大可以将曹芳一并收拾了,可是他却派人将曹芳护送回了宫内。
“我怎么会杀你?”
“便是不杀夏儿,日后夏儿的日子也不好过啊!”雯夏委委屈屈的低下头,道:“皇上一定恨死我们司马氏一族了,就算面子上不敢,但是心里也一定是恨的。”
司马懿不言语了,他显然也有些困惑,若是只杀曹爽一个,显然不足以解恨,而且留下的人日后必成祸患,但是若诛九族,的确将要牵连到不少皇族中人,而且司马氏同曹氏多有联姻,这么一算,连同司马氏一族的人都有不少要被连累。
“祖父能不能,只杀曹爽一个人?”雯夏试探着问道。
“绝不可能!”司马懿双眉一耸,他费了这么大功夫,就是为了将曹爽赶尽杀绝,这次虽然是装病,但他也感觉到自己体力日渐衰竭,恐怕在世上的时日无多,这些盘根错节的敌对势力若不清除,以后自己的儿子当政必有麻烦。趁着他还活着,一定要扫清道路!
雯夏被司马懿那一刻狠历的表情吓住了,不敢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司马懿睁开眼睛,缓缓道:“罢了,老夫也没几日活头,杀人太多总是不祥,这样吧,诛他三族便罢。”
所谓三族,便是父族母族妻族,算下来也有百十口人命,但这已经算是司马懿做出的最大让步。
第一百七十五章 人事殊今昔
除了要诛杀曹爽一门三族之外,还包括他的党羽何晏、丁谧、邓扬、毕轨、李胜、桓范等,罪名谋反,只等着一起行刑问斩。
看到何晏的名字赫然其上,雯夏觉得有些可惜,何晏这个人她虽然没有见过,但听人人都说何晏是个大大的美男子,服白如雪,眉目如画。雯夏听人说的兴起,也很想见见这个传说中的美男子,虽然算年纪何晏已然不轻,不过既然年轻时候有那么盛的名气,想来到了中年,也是美大叔一个吧?可惜尚没有机会见到,他就要被砍头了,实在是有些遗憾的。
司马懿这一次杀的人真多,虽然其中有些是罪有应得,可也有不少是身在其中不得不为,最后却也被牵连进来,雯夏想尽量少杀人,可她实在是没有什么办法阻止了。能让司马懿从诛九族改成诛三族,已经是很不容易。
雯夏这个缺乏政治神经的人,很久以后才明白,司马懿不是卖给她面子才不诛杀曹爽九族的,而是原本就不准备这样做。司马懿若是真的认为诛杀曹爽九族是应当的,别说是雯夏这个在他眼中只算是棋子的人,就算是皇帝亲自来求他,他也不会改主意。
司马懿之所以开始扬言要诛曹爽九族,就是为了震慑那些藏在曹爽身后的曹氏贵族,包括小皇帝曹芳。等到他们都吓得战战兢兢魂不附体的时候,才宽宏大量地表示只诛曹爽三族便可,这样做。一方面让那些本来还有些蠢蠢欲动的家伙不敢妄动,而来也让有些左右摇摆不定地人投向自己。
这些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东西,靠雯夏那个脑袋是一辈子也想不明白,雯夏唯一做得好的也只是事后诸葛亮,等事情都发生了。都尘埃落定了,她才能根据旁人的提点和整个事件的过程,想明白这其中地关节。
此事发生之后,雯夏算是彻底明白了,自己压根儿没有一点勾心斗角的细胞,她要是想参合进这宫中朝中的争斗中,恐怕哪一天被人算计了,在死前才能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刚开始雯夏还打算凭着自己现代的头脑争取到些权势。以便自保的想法此刻是从她脑中彻底消失了,她觉得就凭自己的脑子,别说争权,恐怕权没到手,小命倒是先赔进去了。
虽然雯夏有整整一个司马氏族做后台,但是官场上是瞬息万变,谁都不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事情,就算是手握重拳的曹爽,不也有被人从高高在上的位置上拽下来,身首异处地一天么?而且连累着一家老小都要给他陪葬。
雯夏虽然这样想。旁人可不这样看。旁人看着她在几个月之间沉浮不定,最后又一次翻身,只觉得这位皇妃是万万得罪不得的,就算是她在失势的时候。都有可能在一夜间风水流转。
拍马奉迎的人重新在这安毓宫中川流不息,这个刚走那个便来,让雯夏是烦不胜烦。而且这些人一刻不停地缠着她,她也没时间去看看铭儿怎么样。好不容易送走最后一个,雯夏觉得腰酸背痛,乏累地紧。奇怪,又没做什么重活,不过是陪着人说话。居然也会累成这个样子,可见应酬之烦人。于是雯夏便吩咐苏曼,明日起紧闭宫门,但有人来,便说皇妃病了,不能见客。
如此这般。雯夏才获得了半日的安宁。第二日雯夏只睡得日上三竿才起身,此刻才觉得身上不是那么酸痛。精力也恢复了些。
但是这安宁却延续不过中午,雯夏刚起身穿好衣服,便见苏曼急匆匆走了进来,道:“主子,太后来了。”
“太后?”雯夏一惊,这郭太后可是很少来她这安毓宫,自从她回来之后,更是一次都未曾来过,连孩子她都没看过一眼。雯夏有时候都在怀疑郭太后究竟知道不知道她这个贵妃已经从小艾又换了回来。
一阵慌乱过头,雯夏随即镇定了下来,她用不着害怕郭太后,现在可是她司马氏掌权的时候,郭太后可不敢拿她怎么样。“请太后。”雯夏整理一下发鬓,站起身向前走去。
时光留在老人身上的痕迹总比留在年轻人身上的多,雯夏没有想到再见的郭太后居然会如此老态。雯夏犹记得离开皇宫的时候,郭太后尚且是个风韵犹存地中年妇人,但不过一年多的时光,此刻的郭太后却已经是弯腰驼背,一脸皱纹,看上去便是个老态龙钟的婆婆。
一年多地时光,居然可以让一个人的外表有如此之大的变化,可见这一年多来,郭太后的日子并不好过,容貌的变化由心而生,若不是她心中总有事情,又怎么会老的如此快。
雯夏隐隐感到一丝复仇的痛快,因为郭太后曾今向她下药,害得她很可能今生都没办法拥有自己的孩子。从前雯夏还没觉得这伤害有多么大,但是自从和铭儿朝夕相处之后,雯夏心底地那一份母性被唤醒了,一想到自己永远也不会拥有属于自己的孩子,雯夏便愤恨郭太后下手的狠毒。
郭太后睁着那双木然的眼睛看着雯夏,道:“还是你厉害。”
“太后说什么话,雯夏一点儿也不厉害。”
“孩子。”郭太后直直地盯着雯夏,从她口中蹦出这两个字。
雯夏心头一紧,忙挥手便命宫中的侍从退下,等到周围再没了旁人,雯夏才缓缓开口,道:“太后,这孩子的身世,到底是揭穿好还是不揭穿好,相信您比我清楚。皇上只有这唯一地一个子嗣,太后不会连这个都不想要吧?”
郭太后看着雯夏,咬着牙恨恨地道:“当初装出一副真切地模样求我送你出宫,不过就是为了让那丫头代替你的时候我没法指认吧?你果然成功了!”
雯夏苦笑,她哪里是了不起?当初她可是实心实意要走地,可是事情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就算雯夏想要解释,也无从说起,更何况郭太后根本不会相信雯夏的解释。
“如今我们母子的性命都握在你手里,你想怎么样!”
雯夏无奈摇头,这郭太后果然是有些气糊涂了,他们母子的性命怎么会窝在她雯夏手里?真正能掌控了他们母子生死的,还不是司马懿?可是在此刻的郭太后手中,雯夏便是司马懿的代表,雯夏和司马懿早就一体化了。
“太后您老人家消消气,总生气容易老的。”雯夏半是无奈半是玩笑地对郭太后说道:“活一天算一天呗,都已经是这个样子了,难道您还想再倒回去重来一次?”
郭太后气得浑身直哆嗦,忽然一甩袖子,掉头就走。
“母后慢走。”雯夏屈膝相送,心中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悲哀。若说这郭太后是害她的人,如今落到这般下场,眼看她也没几年活头,雯夏觉得自己应该高兴才是,可她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看着郭太后远去的佝偻背影,雯夏心中感到一丝凄凉,这就是宫中女子的最终下场么?就算是做到了皇后,继而做了太后,达到这深墙内每一个女子的最终梦想,又能如何?这青春和生命还不是依旧要葬送于此?
人生,还是不能放弃追逐自由,放弃追逐梦想的!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一年又一年
朝局又稳定了下来,不知道这依靠着屠杀大量生命所建立起来的稳固还能维持多久,踩着鲜血站在最高位的统治者又不知会在何时被别人用同样的方法拽下去。
朝局有了变化,随之而变化的便是年号,这一年年号由正始改为嘉平,由正始十年更为嘉平元年。
算来雯夏是正始八年的时候被册为皇妃的,如今已经过去两年,曹芳也由当初那个十六岁的稚气尚存的孩子,成长为现在十八岁的青年。
就在这一年二月,皇帝曹芳任命司马懿为丞相,增繁昌、鄢陵、新汲、父城为其封邑,前后共计八县,食邑二万户,司马懿固辞丞相之职不受。这一年的十二月,诏命加九锡之礼,朝会不拜,又固辞九锡。
人活着大概需要有个敌人存在,才能有危机感,才能有动力,曹爽一死,司马懿也彻底病倒了,这回他是真的病了,连起身都困难,更是没法来上朝。不过他对于政权的掌控却是一点都没松,只要朝中出现什么重要的事情,曹芳是一定会亲自来到司马懿的府上请教,得到司马懿的点头同意后,曹芳才敢下令。
若说原来的曹芳在曹爽和司马懿两人争夺的缝隙中还有一丝生存空间的话,此刻的曹芳却是完完全全成了司马懿的傀儡,没有自己半分主见的衣服架子。
铭儿长大了,一岁多了,会摇摇摆摆地走两步路。也会咿咿呀呀喊雯夏“娘”。在这一年中,雯夏除了照顾铭儿外,也有了另一份不为外人知,只属于她自己的乐趣。
那还得多亏宣白这个废话总是很多,唠唠叨叨的家伙。自从政变之后。墨影是彻底不见了踪迹,但是宣白依旧留了下来。不仅留下来,宣白地身份也变成了半公开的,甚至有的时候他都会出现在雯夏的那些贴身的侍女面前。这也不奇怪,因为此刻真地当皇帝的是司马懿和他的两个儿子,并非那个坐在皇位上事事都要征询司马氏意见的小皇帝。
宣白告诉雯夏,王弼总会在每日的日落时分,来到皇宫东墙外一处僻静无人处。在哪儿静静坐上好一会儿,等到太阳都落下了,他才离开。
正是宣白带给雯夏的这个消息,让雯夏撑过了在宫中漫漫无边的寂寞时光,让她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能有坚持下去的勇气,让她始终没有放弃有朝一日可以重出牢笼地梦想,让她的心在这样一片污浊中依旧保持着那样一份纯真。
“你说这个家伙他要做什么啊?”宣白挠了挠头发,一脸迷惑不解的样子,“他又进不来,坐在哪儿能怎么样?”
“看日落。”雯夏静静地笑了。每天在一起看日落,过一分平静的生活,那是他们之间的约定,她没忘。他也没忘。
于是雯夏便也习惯了每日倚着那厚厚的宫墙,看着一点一点消逝在宫墙头的落日,感受着那个只有一墙之隔的人。那是她每日必做的事情,就算是身体不舒服,这日落也是非看不可的。。。只是宫墙太厚,雯夏就算将耳朵贴在宫墙上,也没办法听到外面地响动,更没有办法看到很有可能就在这堵墙外的那个人。
宣白说要替雯夏传信。雯夏摇头说不用,“两个人之间只要相互想着,念着就好,传了信,反倒多添忧愁了。”反手按着那冰冷的宫墙,雯夏一个人对着墙笑了笑。道:“想对他说的话。还是等到见了面再说更好。”
一年地时光又走到了尽头,转眼又是雪花漫天飘飞的季节。细细回想这一年,除了每日每日看日落,雯夏都记不起自己这一年里做过什么具体的事情,回想起来,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今天是昨天的重复,昨天是前天的重复,周而复始,除了四季变换的风景,这一年就像是一天。
苏曼看到雯夏又发呆了,黯然摇了摇头,低声命侍女将铭儿抱进来。苏曼发现,这一年里雯夏沉默地多了,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她的兴趣,只有铭儿在她面前地时候,她才能偶尔露出点笑容来。
于是用铭儿来逗皇妃开心,已经是安毓宫中大大小小宫人的共识,不过这也是要分时间的,若是到了晚上还把铭儿抱出来,或者一天连着用这招好几次,皇妃是一定会发火。
“来,铭儿,叫娘。”抱着铭儿出来的奶娘循循善诱,将铭儿放在地上,扶着他让铭儿去找呆坐着的雯夏。
“娘----”奶声奶气咬字不亲的声音传入雯夏耳际,雯夏抬头,铭儿正摇摇晃晃向着自己走过来。
“铭儿?”雯夏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娘----抱!”铭儿张开两臂,便等着雯夏抱他。
雯夏却没有抱,只是俯身轻轻拍了拍铭儿地头,笑道:“铭儿乖,不早了,去睡觉吧!”
“娘----亲亲。”铭儿侧过半边脸,凑近了雯夏,等着雯夏亲。
“好,娘亲亲。”雯夏在铭儿那粉嫩玉琢般地脸蛋儿上轻啄了一下,道:“铭儿乖,去睡吧。”
看着奶娘将铭儿抱出去了,雯夏的脸沉了下来,“苏曼,等铭儿睡着了,让奶妈来我这
“是。”苏曼低头应允,雯夏不再叫她奶妈,而是直呼她地姓名也有一年多的时间,这一年多雯夏虽然沉默地多了,但是她身上的气势却没见一点儿少,当然,并非雯夏盛气凌人,只是这天下都已经掌握在她司马一族手中,就算雯夏没有半点气势,旁人看到她也会觉得胆寒。而且雯夏说话愈少,便愈加让人觉得深浅莫测。
“娘娘。”铭儿的奶妈颤颤巍巍地来到雯夏面前。
“恩,坐吧。”雯夏点点头,当即有人取了软垫放在下首。奶妈跪坐在软垫上,低着头不敢说话。
“以后,我不叫,不要抱铭儿来,就算他想来也不行!而且以后不许惯着他,他若是有什么无理的要求,别理他。”雯夏缓缓说道。
“这----娘娘,皇子还小。”
“小就惯着他么?那以后怎么办?”雯夏用力闭了闭眼睛,他们用铭儿来讨她欢心的事情,她也明白,可是铭儿已经日渐长大,开始记事,这已经是一个孩子性格形成的重要阶段。皇宫并不是一个适合孩子成长的地方,如果总是身处在这样的环境里,铭儿的个性一定会扭曲发展。比如今日,铭儿已经开始学着讨好她,撒娇,这种趋势绝对要制止!虽然对于一个一岁多点的孩子来说未免残忍了些,但雯夏也没办法,这就是现实,人没办法改变现实,只能学着去适应。
奶妈浑身一颤,虽然雯夏的语调平稳柔和,但却让她出了一身冷汗。她作为皇子的奶妈,跟随这位皇妃也有些日子,雯夏平日里很少对下人发火,更没有处罚过什么人,但是她却给人一种无名的压力,一旦雯夏话语中稍稍带些强势的味道,便足以让人惧怕。
雯夏叹了口气,道:“小孩子总要跌跌撞撞,才会成长,每日每日将他当成个宝贝版护起来,他是永远都学不会走路的。”
第一百七十七章 暗涌随波生
打发走了铭儿的奶妈,雯夏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苏曼,缓缓道:“有什么话就说,何必藏在心里?”
见苏曼没说话,雯夏便接着道:“其实你在心里想,孩子到底不是我亲生的,所以我就不知疼爱,对么?”
“奴婢不敢。”
“你口上说不敢,其实心里已经这么想了。”雯夏无奈地笑笑,其实她也不愿意这样,才一岁多的孩子,谁不疼爱呢?可是雯夏知道她不得不如此。她自己连上从前的永嘉,一共逃了三次,都没能成功,如今深陷宫墙,想要带着铭儿离开,可谓是千难万难,根本就没什么成算。所以雯夏必须要让铭儿在这满是危机的地方迅速成长起来,让他学会保护他自己。
“我不可能护着他一辈子的,他总得学会一切都靠自己。”雯夏微叹了口气,她的用心,又何必让旁人知晓。“苏曼,以后看紧些那个奶妈,照我说的做。”
“是。”苏曼有些明白雯夏的意思了,只是觉得何必对一个才一岁多的小孩子如此严厉?日后时间不还长着么?
雯夏也不知自己为何今日便想起了这件事,虽然关于铭儿的问题她也想了许久,但总觉得铭儿尚小,总等到他稍微长大点。可是今日雯夏却隐隐觉得要有大事发生,不能再拖了。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雯夏只能说是在宫中呆的时间久了,经历的变故多了。便有了那么一分警觉吧?
雯夏揉了揉两边太阳穴,试图缓解着自己地头痛,苏曼见状,急忙上前帮雯夏轻轻按压,一面小心问道:“娘娘这头疼总也不见好。却是越来越频繁了,找太医看看吧。”
“不必。”雯夏用力压着自己的太阳穴,睁开眼睛看看四周,脑袋里那隐隐约约有什么东西在四处乱撞的感觉稍微缓解了些,“太医顶多就会开些安神的方子,管什么用?”她着头疼的毛病从前就有,自从她在这具身体里活过来以后,就时常会感到隐隐约约地头疼。只是开始的时候很轻,现在却有些朝着严重的趋势发展。
当初蔡文姬就说过,雯夏这是气血不足,心神不定所至,若是能好好休养心神,就会逐渐减轻消除。可是这么个环境,这样的局面,她怎么有心思安安静静修养心神?所以这征兆是越来越重了。
“这样也好。”雯夏苦笑,如果她还是没有办法离开皇宫,会不会有一天因为头疼而死?但是那总比终老于此。当一具行尸走肉强。
在苏曼力度适中的按压下,雯夏的头渐渐不疼了,她慢慢闭上眼睛,却无法入睡。脑子里乱糟糟的,也不知在想什么,就是心神不宁。
“娘娘心中有事?”苏曼见雯夏的脸色不好,烦躁不安,低声出言询问,口中问着,她手上也没停,为雯夏轻轻捶打着闷涨疼痛地脑壳儿。揉着酸困的肩膀。
过了许久,苏曼才听到雯夏低低地“嗯”了一声,“我总觉得心里很乱,就想要发生什么事情一样。”
“娘娘好好休息,定然是最近累了,奴婢告退。”苏曼说罢。也不等雯夏示意。便后退着迅速出门。
雯夏一愣,抬起头的时候已经不见了苏曼的身影。却看到从梁上倒吊着的另一个人的影子。
“宣白!你怎么能突然出现!我不是说过,进屋前要敲门么?”雯夏气得额上青筋直跳,好不容易缓解了一些的头疼马上卷土重来。
“我敲门了啊。”男子俊美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丝狡诈的笑容,让雯夏想起了狐狸,“刚才我有敲过两下的,你又没说不许我进来,我当然就当是默许了。”那张比他哥哥多出了几分天真活泼地脸上现在满是狡诈的笑,更像是一只得逞了的小狐狸。
雯夏这才想起来,刚才好像听到窗户响了两声,但那声音也太小了吧?雯夏只当是风吹动了窗户,怎么会想到是这个家伙在“敲门”!怪不得刚才苏曼走到那么急,一定是看到宣白进来了,她才急匆匆离开。
“你有什么话说?”雯夏侧过脸,背对着宣白,她头疼得实在厉害,恐怕现在连脸上的神色也没法控制,所以不去看宣白,免得被他发现,又要受他嘲弄。
可宣白还是发现了,他绕到雯夏面前,笑道:“笨丫头,又哪儿不舒服了?怎么也不找太医来?”
“太医?一群老废物,医不好病也治不死人,叫他们干嘛。”接连不断地头疼让雯夏的脾气也变得暴躁起来,口干舌燥,看什么都不顺眼,恨不得将眼前的人都狠狠骂一顿打一顿出气。
一双微凉的手从背后伸过来,按住了雯夏额头两侧,接着一个尚带着屋外寒气的身躯贴近了雯夏。
雯夏一愣,半天才回过神,伸手向后退,“喂!你干嘛?”
宣白轻而易举便化解了雯夏的抵抗,他贴着雯夏的耳廓,低声道:“别乱动,闭上眼睛。”
宣白的声音不若墨影那般,有着蛊惑人心地力量,宣白的声音清脆,还带着少年人的一丝稚嫩,就如清泉流过耳际,虽然没有墨影那般可以直侵入人心的魅惑,却也让人听着舒服。
头疼正折磨着雯夏,宣白那双微凉的手按上了,消减了些雯夏的痛苦,雯夏料想宣白也不能做什么过火地事情,便顺从地闭上眼睛。
“难得这么乖嘛。”宣白笑道。
雯夏正欲反唇相讥,便觉得两侧太阳穴中注入一股清凉地气息,那股气流顺着太阳穴后的通道,进入到了脑子里,随着那股清凉气息流过,雯夏地头疼马上便消失于无形。雯夏是知道宣白的功夫很厉害,但却没想到他连医术都懂。随着头痛的消失,雯夏的心境也慢慢平静下来。
“现在已经是嘉平二年了吧?”
宣白忽然冒出的这么一句,让雯夏半天摸不着头脑。
“我答应保护你两年,快到了。”宣白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高兴的语气,反倒是平淡地有些不像他了。
“哦。”雯夏也不知改怎么回答才好,只到宣白的手离开了她已经不再疼的头,雯夏才缓缓道:“你终于盼到了,不用再被我拴着,以后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好么?”
第一百七十八章 嘉平不平和
“你是不是舍不得我?”一张放大了数倍的自恋过头的脸出现在雯夏眼前,“你要是舍不得我,我可以不走啊!”
雯夏一掌把那张过分靠近自己的脸推开,别过头道:“谁舍不得你?要走快走,省的我看到你就心烦。”
“喂!没良心的家伙,没有我,可没有人来保护你啊!”宣白那张稚气犹存的脸上透出了明显的失望,他嘀咕着,道:“我还以为你会挽留我呢。”
雯夏没好气地侧过脸看着窗外,道:“我可不喜欢偷偷摸摸的家伙。”
“好吧。”宣白失望地嘟了嘟嘴,道:“到时候哥哥会派别的人来接替我。”
“换人?”好不容易和宣白混熟了些,雯夏倒也渐渐有些喜欢上了这个带着孩子气的顽皮家伙,一想到会换一个陌生人,总觉得有些别扭。但是雯夏没说出来,宣白喜欢玩闹喜欢热闹的生活,宫中生活颇多忌讳,尤其是他这样一个不能出现在明处的人,受到的拘束更多,这么一年多,想必也闷坏了他,如今他好不容能出去了?雯夏觉得自己不能拦着人不让走,失去了自由的雯夏更能体会到自由的可贵,她没道理也要让别的人因为她而受到拘束。
况且雯夏觉得若是说自己不想让他走,那得有多丢人啊!倒好象自己离不开宣白似的“现在有点舍不得我吧?”宣白见到雯夏稍有些难舍的表情,马上高兴地跳起来,急急地道:“怎么样?是不是别人都比不上我啊?”
“自恋。”雯夏嘀咕一声。上上下下打量了几下宣白,宣白见雯夏看自己,便故意挺直了身体,装出一副潇洒模样。
“我看,不管来的是什么人。都会比你强地。”雯夏被宣白的样子逗乐了,“你别装了,你再装,也不会成了他。”
宣白泄了气,挠挠头,不甘心地道:“我和墨影就差这么远啊?明明个头一样,我的功夫也不比他差到哪里去的嘛!”
“当然比不上,因为----”雯夏拖长了调子。故意要逗逗宣白,便到:“因为墨影长得比你好看。”
宣白的眼睛立马瞪大了,连连摇着头,道:“不是不是,我长得比墨影好看!我比他白!他叫墨影,我叫宣白,听名字我也比他白,比他好看!”
魏晋之时,男人比美成风,而且比美地一大重点就是比谁更白。所以才会出现像何晏那种粉妆玉砌般的男子风靡一时,当世之上的很多贵族男子出门都是要擦粉的,而且在袖中往往会放着一盒香粉,以便不时补擦。
雯夏是实在看不惯男子抓着粉盒往自己脸上扑粉的样子。好在王弼没有这个习惯,不过那个病怏怏的家伙本身已经够白了,甚至比雯夏都白,的确用不着再擦粉。
听宣白这么说,雯夏瞪大眼睛仔细观察着他那张虽说带着几分稚气,却不失俊美的脸庞,心道这个家伙不会是在脸上擦过粉吧?所以才来地这般自信?想到这里,雯夏更仔细地盯着宣白的脸看。可是什么痕迹都看不出来,不像是抹了粉的模样。
“看什么呢?是不是被我迷住了?说实话,我还是比墨影好看的吧?”宣白追问到底。
相处日子久了,雯夏对于宣白的性子也了解了不少,宣白这个家伙,无论什么事情都想要比自己的兄长墨影做得好。涉及到容貌。宣白也要一争长短。
说实话,若是单以相貌论。宣白是比墨影稍稍逊色一筹的,墨影那张脸,无论那个第一次见到他的人都会被吸引。
雯夏在心中暗暗将自己熟识的几名男子于墨影相较,嵇康如青竹,淡漠疏离,远离尘世;阮籍放诞不羁,如深谷之中的野百合,绚烂而自由;山涛平和中正,若以君子兰来比喻他,当时最为恰当,花开时端庄而不张扬,花色淡雅,没有浓郁地香气;向秀和蔼亲切,心性平和,为人低调,当如菊花;王弼就像仙人掌,虽然在极少数时候也会开出绚烂的花朵,但是这个人绝大多数时间都是碰不得的。
而墨影,雯夏想起初见他时的那一曲《广陵散》,想起他给人地那种神秘莫测的感觉,墨影这个人真是让人看不透。
“你气质比不上他。”雯夏笑着摇摇头,对宣白道:“不过我觉得还是你更可爱点呢!你的性格很直爽,我想大概接近你的人,都会喜欢上你的这种性格。”
“是么是么?”宣白高兴地瞪大了眼睛,道:“这话我一定要转告给他,让他好好嫉妒我!”
“小孩子心性,他才不会嫉妒你呢!”雯夏笑着摇头,就凭宣白现在的表现,他恐怕拍马也赶不上墨影那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魄,不过雯夏不喜欢那种心计很深的人,和那些人在一起,时时刻刻都要提防着他们算计自己,这种感觉雯夏受够了。
宣白看到雯夏总是一副不开心地模样,即使是笑,也是一带而过,凑过去道:“是不是因为那个皇帝好久不来了,所以你不开心?我偷偷告诉你哦,他这几个月每天都去皇后那里的,那些宫女怕你生气,都不敢跟你说。”
自己什么时候成了别人眼中的怨妇了?雯夏哭笑不得,她是因为在宫里实在闷得很,想要离开却又无计可施,所以才有些闷闷不乐,这怎么会和皇帝去哪儿有关系?雯夏可从来没想过争宠这么一说,她也没必要争宠啊!
不过经宣白这么一提点,雯夏猛然发觉了这些日子以来让她隐隐感觉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倒不是因为曹芳常常去皇后哪里,而是因为皇后的家人来探望她的次数太频繁了些!
对!就算是家人想念女儿,也没有必要隔三差五便往宫里跑吧?雯夏细细回想,似乎每一次皇后张宛地父亲张缉入宫,曹芳都会有意无意地选在这个时候去皇后宫,而且最近地次数是越来越多。虽然他们的活动甚是隐秘,但是在宫中哪儿有能瞒得住地事情,宫女下人们一传十十传百的便都知道了,雯夏从前听到也没往心里去,今日一深思,顿时觉得这兆头有些不对。
难道他们在暗中筹划着什么事情么?
嘉平嘉平,雯夏苦笑,年号嘉平,可这年头是一点都不太平。
第一百七十九章 富贵焉常保
雯夏想想自己的封号----永嘉郡主,再想想这刚改的年号---嘉平,觉得甚是讽刺,永嘉也罢嘉平也罢,不都是盼着能安宁么?可看看现实,根本没有片刻安宁时日。嘉平元年,司马懿父子铲除了朝中曹爽的旧党,好不容易将这局势稳定了下来,可是日渐长大的小皇帝曹芳看样子是不甘心永远做傀儡了,不知又准备搞出些什么名堂来。
是不是因为司马懿这段日子病的快要死了,所以有些人便又蠢蠢欲动起来?
司马懿这一次是真的病重了,八十多岁的老人,虽然平素神清气朗,精神矍铄,可一旦病起来,便是一日不如一日。眼下他大权在握,曹爽的旧党也清除地差不多了,他完全没有必要装病,所以这一次是真的病得很严重。雯夏随同曹芳去看过他两次,面容枯槁,肌肤凹陷,这种模样装是装不出来的,司马懿是真的命不久矣了。
如今有她没她对局势已经没什么大的影响了,司马家总不会再死拽着她不放吧?差不对她离开的时机也快到了吧?也许,可以借这一次的机会。
雯夏想到小皇帝曹芳和张宛的父亲张缉这几日的异常表现,忽然想起,如果曹芳想要在宫中搞政变,势必要将这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局势再度打乱,雯夏虽然记得最后还是司马炎做了皇帝,可是雯夏却不记得历史上有没有这一次政变,如果历史因为她的关系而走偏了呢?
万一曹芳赢了,必然也会大肆报复司马氏一族。。那么对于她这个姓司马地皇妃,会有什么样的处置?流放出宫?那是最好不过了,但万一要她地命,可怎么办?
雯夏是这么个没什么志气的人,她只要管好自己就行。至于别人怎么样,这时局会变成什么样子,她管不了,也不想管。所以对于雯夏来说,权利对她实在没什么诱惑力,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安安逸逸地呆在宫中做她的皇妃,否则换个贪恋权势的女子。有如雯夏这样的背景,定然将皇后位子也夺过来了。
事实冥冥之中都有其自身地规律,皇帝轮流坐,没有哪嘲哪代是可以长盛不衰的,雯夏唯一希望的,就是自己可以远离这些纷纷扰扰的事情,让她可以过自己的逍遥日子。
“不如先和曹芳商量一下,让他先把自己放出去?不行不行!”雯夏摇着头否定自己,都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万一真的要消灭司马氏一族。这不是自己往枪口上撞么?“要不向宫外透露,让自己的爹司马炎想办法?不行不行!”雯夏又摇头,把消息透露出去,她的地位是一定能抱住地。她想要的自由是一定得不到的!“要不谁也不管,就这么溜掉,一走了之?不行不行!”雯夏想起了自己上两次失败的教训,况且此刻身边还黏着个甩也甩不掉的宣白,怎么可能走得掉!
“啊呀!没主意了,我果然好笨啊!”雯夏抱着头左右摇晃,“头疼头疼,我不要想了。”
宣白皱皱眉头。他觉得有时候雯夏看起来也不是那么笨,怎么有时候就像个小孩子一样,还需要人照顾呢?“怎么头又疼了?是不是舍不得我走?”宣白似认真似玩笑地走进雯夏,伸出食指给她揉了揉眉心。
倒也奇怪,宣白指端过处,雯夏就感到脑袋一阵凉爽。焦躁疼痛都消散不见了。
“喂。你说皇上总去皇后哪里,是要做什么呢?”大概是头脑中轻飘飘地。面对着宣白,雯夏感觉一点压力也没有,将心中的疑惑照实说了出来。
宣白挑眉一笑,在灯下看去,倒也占尽风流,很有几分墨影的味道,“你很在意那个皇帝嘛!”
好好同他商量事情,宣白却又打趣,雯夏气鼓鼓地转过头,刚才对宣白的几分好感此刻都变成了气恼,“不和你说了,没事快走!别在我眼前晃来晃去,让人心烦。”
“喂!”宣白不仅没走,反倒是又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对雯夏道:“要不要我替你想想办法?让皇帝没法儿到皇后哪儿去,他不就只能到你这里来了?可是我见每次他来你同他连话都说不了几句,要那么一个闷葫芦来做什么啊?”
雯夏已经没了和宣白商量的意图,这个说话总没个正行的家伙,能和他商量出什么结果呢?
宣白见雯夏没答应,笑了笑,道:“我知道皇上去哪儿做什么地,你想听听么?”
“宣白?”
“嗯?”
“你什么时候有了听人家墙根的习惯?”雯夏咬着牙道:“你是不是也常常躲在墙外面听我在说什么?”
宣白摇了摇头,道:“我可没有躲在你的墙外偷听。”
雯夏刚舒了一口气,便听得宣白补充道:“我要偷听,都会趴在房梁上的,这样既不冷,听得也清楚,就是上面灰尘多了些。”
“呃----!”雯夏被宣白这句话呛得连连咳嗽,宣白一笑,上前帮着雯夏拍了拍脊背,等她顺过了气,才道:“所以我知道,皇帝就算来了你这儿,你们也什么都不会做,你其实不想让他来吧?又干嘛关心他去了哪里?”
看宣白笑地暧昧,雯夏忍不住问道:“你笑什么?”话一出口,雯夏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可惜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哪儿有收回来的道理?这一下弄得尴尬。
宣白却不觉得有半分尴尬,他笑嘻嘻地,道:“那个小皇帝会在皇后哪里做的事情,可不会在你这里做。”
宣白这句话说的更是暧昧,大家都是成年人,雯夏自然而然便往那方面想去了,人家夫妻两个,呆在一起的时候会做什么事情,不用问也知道。“你真无聊!闺房之事你也听!”雯夏心道宣白不会是在这宫中闷坏了吧?怎么会有了听人家墙根儿的毛病?还是说他本来便是如此?
宣白却乐得“哈哈哈嘻嘻嘻”笑成了一团,一直笑道雯夏脸色从红变白,又从白变红,又变回白色,宣白才揉着肚子,道:“我说笨丫头啊!你脑子里都在转什么东西呢?怪不得会头痛,你知道我看见了什么么?我看见皇帝和皇后两个人在谋划什么呢,有时候还带上皇后那个爹。”
第一百八十章 伊人暗憔悴
“你看到他们在密谋?”雯夏立马将方才的尴尬抛在一旁,急急追问道:“听到他们说什么没有。”
“我只要保护你就行,哥哥没让我做别的,我没听到。”宣白一副无辜的模样。
雯夏不耐烦再和宣白玩儿这种捉迷藏的游戏,“你少装了,快点告诉我,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
“我真的没有听到嘛!”宣白嘴一扁,一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这个家伙,摆明了就是在耍自己玩儿!雯夏恨恨地瞪了一眼宣白,不再理他。
小皇帝曹芳果然是在密谋着什么,看来自己所料不错,就看这个神神秘秘藏着掖着的样子,恐怕也不会是什么好事情。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获得对自己最有利的结果呢?
“怎么又不理人了?”宣白讨了个没趣,这次反倒是不等着雯夏问,便将自己所听到所知道的东西,全说了出来:“他们嘀嘀咕咕,声音很小,我又不能凑近了听,断断续续只听到几个词,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是真的没听到!”
看来这次宣白说的是实话了,不过他这个刺客杀手兼保镖也太不够敬业了吧?连偷听人家说话的本事都没有,真不知道这个家伙从前都做过什么!雯夏摇摇头,长呼出一口气,道:“不知道就不知道,反正他们做什么,和我没关系。”
“万一----”宣白有一次凑近了雯夏的耳朵,“他们是想要对付你呢?”
雯夏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若他们想要对付我,应该感到头疼的人是你,你不是收了钱要保护我地么?”
宣白一脸沮丧,本来准备吓唬雯夏,好让她对自己更有些依赖。没想到被这个家伙原封不动将麻烦踢给了自己。宣白皱眉,他虽然没都听到,不过断断续续,倒也听他们不断提及“司马”这二字,若是雯夏这个笨蛋倒霉了,自己可就要一块儿跟着倒霉了!宣白想起了自己的哥哥,觉得若是将他交给自己的这个任务搞糟了,可就太对不起他。没脸再见他了。
“想什么呢?”难得见到宣白也有皱眉发愁的时候,雯夏倒是觉得他此刻的表情很有趣,“是不是怕我真地被人暗算了?你没法交差?”
“才不是!”宣白嘴硬不认,过了好一会儿,却又点头承认:“你这个笨蛋,这么多圈圈套套,万一你不小心掉进去,哥哥可就不能饶过我了。”
“只要约定的时间一到,你不就没有这般烦恼了么?”雯夏嘻嘻笑道:“只有两年,这都过去一年多了。很快的。”
宣白一张俊脸又塌了下来,“喂!你就不能说点舍不得我离开之类的话么?”“反正你都是要走的。”雯夏伸手将头发上的发簪统统拔下来,丢到盒子里去,解开拽着她头皮都有些发疼发麻的发髻。“既然要走,何不说的痛快点。”
“哎----”宣白这个整天乐呵呵地家伙叹了口气,道:“我本来希望你能挽留我,然后我再走,多风光!”
雯夏无奈地撇了撇嘴,说到底宣白还是小孩子心性,想要炫耀啊?“那好,我很舍不得你。你要离开,我很伤心!”雯夏敷衍了事地将这些本来应该说的情真意切的话如念经一般道出,然后同自己纠缠在一起的头发做斗争。
苏曼给她梳的头还真是复杂,这边一团那边一卷,里面还夹杂着不少假发,如果是苏曼来解。一定会按照次序解开。但是雯夏却是随手乱抓,过了一会儿。头发非但没解开,反倒是垂吊在一旁,成了乱糟糟一个大团。雯夏后悔死了,只是因为闲的无聊,便让苏曼给她梳了这么一个麻烦的发式,光梳起来就花了她整整一个时辰。
“皇上驾到----”拖长了的调子又尖又细,听起来并不那么悦耳。
雯夏现在知道自己的头疼病是怎么来的了,这个曹芳,为什么每次都趁着她屋子里有男人地时候来?他想捉奸么?
好在宣白轻功够好,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也不知是从半开的窗户溜了出去,还是跳到了屋梁上,总之就是让曹芳一脚迈进屋子的时候,只能看到脑袋旁边挂着一团黑乎乎乱七八糟东西,正呲牙咧嘴拽着这些东西乱揪地雯夏。
跟随在曹芳后面一同进来的苏曼一见到雯夏这般狼狈样子,急忙扑上来,一边帮着雯夏将那一团头发解开,一面低声道:“娘娘要解头发,叫奴婢来就好,何必自己动手呢?”
“哎呦,疼!”虽然苏曼已经尽量小心,可是真头发假头发已经被雯夏弄了一团糟,都参合在一起,想要一一分清可没那么容易,苏曼才拽出一小股假头发,就已经顺便拽掉了几根雯夏的真发,头发连着头皮,被生生揪下来当然会痛。
曹芳看到雯夏这个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进屋时绷着的脸缓和了不少。
“见过皇上。”雯夏将自己那一团头发拽回来,对苏曼道:“我自己弄就行!”她不喜欢事事都要依赖他人才行的这种生活,这愈发让她觉得自己是一只寄生虫,这让雯夏感觉很不好。狠下心用力一拽,大部分缠绕上去的假发被拽了下来,同时被揪下来的还有雯夏自己的一大把头发。
不过总算是弄下来了,雯夏随意地甩甩头,觉得头皮上有一块疼得很,伸手一摸,觉得有些黏黏呼呼,把手伸到眼前一看,指端上粘着血迹。果然刚才那一下是太狠了些,不仅拽掉了头发,连着头皮也一并破了。
雯夏把手缩进袖子,将手指上地那点血蹭到袖口上,笑了笑,向曹芳再行了个礼,道:“皇上要来,怎么不派人先通报?臣妾这副样子,到让皇上见笑了。”这一年多,雯夏敷衍的本事却是见长了,能在自己不高兴的时候还装出一副笑脸来对人。
曹芳看着雯夏,总觉得生出些陌生感来,是因为太长时间没有来过么?的确,已经有三个月未曾见面,或者再早一些,这一年来似乎都没有怎么好好看过雯夏的模样呢!一年,一个人就会有这般大的变化么?曹芳看着雯夏,她地头发披散着,还有些凌乱,但最大地变化还是在她的脸上,那张脸上少了曹芳所熟悉地快乐,反倒在眼角额头添了几分孤寂。
雯夏她应该得意才是的,她怎么会寂寞呢?可是看她的样子,却没有一丁点儿洋洋得意,有的只是愁绪。
曹芳也不知自己今日为何心血来潮要到安毓宫,兴许只是路过进来看看,曹芳心里清楚,日后他便再也没可能与雯夏这么平静地相处了,这也许是最后一次。筹划的事情若成,雯夏就不可能留下,事情若不成,他就不可能留下。
“朕好不容易来一次,爱妃就让朕这么站着么?”
雯夏侧身让开,道:“皇上请坐。”
第一百八十一章 堂上生荆杞
“爱妃这里,怎地如此冷清?”曹芳四顾环视,屋内只有苏曼一个,加上在屋外的婢女,能看到的也只有三个。如今雯夏的家族掌握着朝政实权,她这里却门庭冷落,花草荒疏,连一个失势的旧宫人都不如。
“是我将她们驱散的,该回家的回家,该嫁人的嫁人。”雯夏笑笑,这一年多来,她将安毓宫中的宫女太监一个个全都送出宫去,送给宫女嫁妆,送给太监养老钱。人虽然送出去了,雯夏却坚决不要再添一个,有出无进,她这里的人当然是越来越少。
少了人打扫整理,连庭院都显得有些荒芜。但是雯夏就喜欢这样,荒了便荒了,也不让人打扫,任由庭院中荒草乱长,只让人清出一条可以通人的小道来。于是那些应该被清除的野草也有了开花的季节,红的黄的粉的紫的,虽比不上那些精心培养过的娇艳花朵,但也有一番清新自然之感。
“朕看爱妃院落里也乱的很,真不知那些人都做什么去了,怎地连这里都顾不上收拾?”
“是我不让他们收拾的。”雯夏冷冷一句话,又把曹芳堵得没话说。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没人说话,静的都能听到外面残花凋零的声音。。。古代屋子的窗格上都是糊的窗纸,采光很不好,人在屋内,总感觉刚过了中午,这天色便暗了下来。
屋子里暗了,看着相对而坐的人都会觉得对方的脸有些模糊,苏曼想点灯。轻轻跨出去一步,软底地鞋踩在地上的那细微声响,在此刻都会显得特别刺耳。苏曼不动了,站在雯夏身后,凝神屏息。将自己所能制造出来的声音降到最低。
“就连曹爽都对付不了他,你行么?”
曹芳抬起头,传入耳际的是飘飘忽忽地声音,根本不像是从坐在自己对面的人口中说出来地,但是这屋子里总共只有三个人,不是她,难道还能是跟在她身后看起来一动都没有动过的婢女么?
“你是在冒险,在用自己的一切来赌。可是你输的几率很大。”雯夏抬起头,透过朦胧黯淡的光,看着曹芳那张已经没了稚气,变得隐忍的脸。
曹芳的眼睛眯起来,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危险,他地周身都散发出一种叫做危险的气息。这一点不光雯夏感觉到了,苏曼也感觉到了,就连躺在房梁上的宣白也隐隐感到有些不对劲。
“看来,爱妃是知道了。”曹芳的口气也变了,此刻的他。再不是朝堂上那个懦弱的,唯唯诺诺,唯司马懿之言是从的孩子,沉睡在曹芳血管里。属于曹操子孙的那股血液开始奔流开始沸腾,那是纵横天下睥睨宇内的雄心。“如果爱妃都知道了,朕就不得不让爱妃闭嘴,朕不能再让更多的人知晓了。”
雯夏苦笑,有时候她就是管不住自己,觉得曹芳不可能成功,怕他失败了会被司马懿杀掉,才多嘴多舌地提醒。她真是容易冲动容易滥好心,这一回她明明可以装作不知道嘛!何必自找麻烦呢?况且雯夏自己也是姓司马地,说这样的话,曹芳怎么可能相信!
雯夏拽了拽乱七八糟的头发,道:“你要杀我么?”
雯夏四处看了看,空荡荡唯有四壁。地上铺着一卷铺盖。铺盖下垫着点儿已经发潮的稻草。
暗房,暗房!雯夏笑着摇头。皇宫中居然还会有这样阴暗见不得人地角落,却不知道有多少惊天的大秘密,都是被埋葬在这些角落里,有多少曾今风流一时,能让君王不早朝的女子,最终将青春消磨在流逝的时光中,被人遗忘。
不管怎么说,曹芳对她倒也没下了重手,不过是将她拘禁起来,不让她向外透露消息罢了。
但就着这心不够黑手不够狠,曹芳就距离成功差了那么一大步,他没有司马懿在人情世故堆儿里打磨了一辈子的老奸巨猾,也没有司马师司马昭下手的狠毒,甚至也比不上司马炎隐忍压抑,步步小心经营的心机。手中无权,曹芳仅靠着那么几个人的一点儿力量,怎么对抗手握重兵地司马父子?
曹芳尚未举事,便已经露出败相,他想成功,难!
不过,这真是作茧自缚,雯夏自嘲地笑了笑,为什么要和曹芳说那样的话?连自己都知道不会起作用的话,又干嘛对他说,听起来倒像是自己在嘲笑他自不量力一般。
眼前的烛火忽然无风自动,跳跃了两下,雯夏连头都不用回,便道:“宣白,是你吧?”
没动静没声音,雯夏有些奇怪,这不像是宣白的作风,如果是宣白,此刻早已经叽叽喳喳没完没了地开始说话了。
“宣白?”雯夏回头,却不期然地在那深深浅浅,像是被墨渲染出的阴暗中看到了一个与宣白完全不同地身影。
“你是----墨影?”雯夏看着这个有一年多未曾见过地人,有些惊愕,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出现?一直跟着她的人不是宣白呢?难道是宣白觉得应付不了这局面,所以才去把墨影搬了出来?“宣白呢?你来做什么?”
“嘿嘿,我在这儿。”从墨影身后钻出来一个人,满脸地笑,挤眉弄眼,同墨影那张万年不变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说笨蛋丫头啊,你怎么把自己弄到这般地步了?小皇帝那一刻都动了杀心的,你知道么?”
雯夏伸手拢住油灯的火苗,让那摇曳不停的灯光安静下来,平静地开口说道:“你们两个能不能坐下来?晃来晃去,这灯都要被你们带灭了。”
“喂!我们可是好心好意来救你的,如果不是哥哥----”宣白还欲再说,被墨影一瞪,将后半句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吞进了肚子,乖乖随着墨影一道坐在雯夏对面。
墨影抬眼看了一下雯夏,问道:“你是要走,还是要留?”
雯夏困惑地皱皱眉,反问道:“走如何?留又如何?”
第一百八十二章 知音最难求
“若你不走,便可做皇后。”
雯夏笑道:“听你语气,倒好象我已经决定了要走一般。”
墨影那张几近完美的脸上也露出了笑,“你不走么?”
雯夏侧头反问:“走了就不用再回来?”
“他只叫我问你这么一句,若你选择走,我便送你走。”
“他是谁?”雯夏想了想,道:“是司马炎么?怎么,他终于良心发现,知道我还算是他的女儿?”
墨影微微摇头,答道:“司马懿死了。”
“司马炎他的爷爷死了,还有他爹在,司马昭又没有死。”雯夏摇了摇头,道:“我不信,只是因为司马懿死了,他就肯让我离开?一定还有什么条件的吧?”
墨影点头:“娘娘果然是聪明人。”
雯夏扬眉,道:“不用嗦嗦和我打哑谜,说吧,什么条件?”
墨影悠然地换了个姿势,才继续道:“司马雯夏这个人,从此以后便死了,你永远不能再回洛阳。”
想让我回来我也不回来!这样的条件正中下怀。雯夏笑了笑,问道:“还有呢?”
“铭儿要留下。”
“不行!”
墨影似乎早已经料到了雯夏会有这样的反应,也不急,继续说道:“大人说,只有这么两个条件,他保证,只要娘娘答应了。以后便不会再去扰乱娘娘的生活。”
雯夏用力咬了一下下唇,道:“不行,我不能让铭儿留在这儿,我已经欠了他母亲,不能再欠他。”
墨影道:“娘娘以为。把他带走就是好的么?且不说娘娘自己出宫之后地生活尚且没有着落,带着个连走路都不稳当的孩子,要怎么办?娘娘想想,铭儿可是有着皇族血脉的,留下来,他有一天就能继承大统,穿上龙袍登上皇位。
若是他离开这里,那他从今以后便什么都不是。而且身份不明,他绝不会有为官的机会,娘娘就要让他一辈子当个庶人么?娘娘自己不想当皇后,可也不能将别人想的同你一般,若是以后他知晓了这些事情,不知是会感激娘娘,还是会恨你。”
雯夏地手在袖底暗暗握紧了,能离开这里,的确是很具有诱惑的一件事情,她心心念念想着的。不就是这件事么?可是离开,就要放弃这里的一切,别的雯夏都好舍弃,唯独铭儿。铭儿是人。不是一件物品,人和人相处地久了,都会有感情的,雯夏舍不得铭儿。
“喂!我说,那小子又不是你的孩子,你替他操心什么啊!”宣白受不了这寂静,忍不住说道:“是让他留着当皇子,又不是让他死!”
宣白一语惊醒梦中人。雯夏恍然想到,自己并非铭儿地生母,顶多算个养母,自己是没有权利去决定铭儿的未来的,如果是小艾,如果是小艾会怎么选择?雯夏闭上眼睛。想像着那个娇小的。总是憨憨笑着的小艾,如果是她。会让自己的儿子做皇子么?
答案很肯定,会的,一定会的!
雯夏想起回宫之后见过的小艾,那时的她全部心思都放在自己怀中孕育地孩子身上,不求别的,只求雯夏将来能对孩子好。小艾将她的全部希望都放在这个孩子身上,一定希望他的孩子能做皇子,继而做皇帝。
这是小艾地选择,雯夏又能怎么样呢?
可是小艾,这宫中艰险,你见到过么?
墨影不再说话,而是从背上取下一具琴,双手十指在琴弦上抚过,一曲旋律便潺潺流淌而出。
优雅空灵的乐曲,能让人放松神经,雯夏听着听着,似觉有些熟悉,这曲子她好像在哪儿听过,但绝对不是在宫里。宫中的乐师虽然琴艺高超,但绝不会弹奏出如此空灵清幽的旋律,宫中乐师的曲子,多多少少总是沾染着凡尘俗气的。
可是墨影弹奏的又不是广陵散,他弹的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会听起来如此熟悉?雯夏有些困惑。
雯夏将疑惑地目光投向墨影正在弹琴的双手,却从墨影正在弹奏的琴上找到了答案。
雯夏从前对琴是一窍不通的,不过她在蔡文姬那儿住过一些日子,蔡文姬本人便擅于音律,他的丈夫董祀更是个中能手,通过他们,雯夏对于琴的一切基本知识也了解了些,起码能看出一具琴是什么款式地,音色好坏也能听出个大概来。
墨影地琴雯夏见过几次,那是一具七弦琴,亦称瑶琴、玉琴,后人称其为古琴,古琴的造型各有不同,雯夏记得墨影从前用地是一款伏羲式,但是现在却变成了落霞式的一具琴。琴变了倒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是墨影的这具琴,雯夏实在太熟悉了,那原本是嵇康的琴。
琴是嵇康的琴,随着这琴,雯夏也想起了为何这曲子听着如此熟悉,因为这曲子是嵇康常常弹奏的曲调。
“你见过嵇康?”雯夏问道。
从墨影手下潺潺而出的曲调没有变,他弹着琴,随着那一个个音符,答道:“是。”
恐怕不仅仅是见过这么简单,嵇康是怎样傲气的人,如何肯轻易将自己的琴赠与他人?该不会是墨影看着嵇康的琴好,所以便明抢暗偷,给弄成了自己的吧?雯夏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这个念头,嵇康是傲性的人,墨影也不是那种小心眼的,墨影的心思虽然不易看透,但他身上也有一股浩然大气,这样的人绝对不屑于行那种宵小之事。
“琴曲相投,引为知音,所以我们互赠了琴。”墨影替雯夏解开了她心中的疑惑,说罢,他这一曲也弹完了。
“不仅互赠了琴,连最拿手的琴曲,也互相传授了吧?他这一曲可是连阮籍等人都不会的,却传给了你,那你传了他什么。”雯夏笑了笑,站起身抚平裙上的褶皱,道:“我要先见见铭儿,再做答复。”
墨影也站了起来,收起琴,道:“娘娘对嵇康了解地真透彻,他还说将我引为知音,却从没注意过你么?”
雯夏涩然一笑,答道:“他只有讨厌我罢了。”
“我将广陵散传给了他,此间世上,会弹奏广陵散之人,唯我与他。”
雯夏心里咯噔一下,记得自己从史书上看到的那句话,嵇康临刑之时索琴弹奏一曲广陵散,谓之“广陵散自此绝矣”。历史正在慢慢向着既定的轨道发展,一切看似都不会有什么变化。
雯夏摇摇头,将这些念头压下去,现在哪儿是考虑别人的时候,她自己还一堆麻烦呢!
子楣的唠叨,与正文无关,不喜欢滴亲可以略去不看
人活着的这一生,都在追寻着一个答案,自己为何而活。也许有的人寻到了,也许有的人直到生命的最后一息仍旧在苦苦追寻。在这茫茫红尘中,世俗的生活也许会让我们忘记当初的追寻,也许我们的生活目标会降低到只为了一处房子一辆车。
但是相信在每一个人一生中的某些时候,他都会向自己发问:我这一生究竟是为了什么?我究竟想要得到什么?
有人说雯夏活的空虚苍白,其实我们大多数人活的又能充实多少?我们不是天生就要叱咤风云的,并不是每个人都有雄心壮志,有时候我们的要求很简单,一个知音,一个爱人,一杯清茶。
可有时候,最简单的要求却是最难达到的那一个。俗事多烦忧,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那个真正的知音又在哪儿?也许这一辈子都难以找到。
我想要雯夏无论何时都能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不要被茫茫红尘冲晕了头脑,忘记了自己的初衷,将自己的本性埋没,也许有的亲看着觉得不痛快,觉得雯夏就应该要聪明一点,要厉害一点,最好做了皇后,最好做如女皇一般的人物。
子楣抱歉了,子楣自己就是个笨人,没办法写出那种很精彩的宫斗,也写不出很精彩的谋略,写出来恐怕是漏洞百出惹人嘲笑,子楣只能按着自己能写出的水准来写。
文章写到这里,其实已经不是子楣领着笔下的人走,而是他们由他们拖着子楣走,有时候写着写着,觉得某一段不符合人物的性格,就会放弃,呃,子楣实在是个矛盾的人。
今天嗦嗦说了一大推,希望没有扫大家滴兴。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与君定三生
墨影向雯夏低头行礼,后退两步,消失在那如水墨渲染出的深浅不一的黑暗中。
墨影走了,宣白却留下了,宣白看着闪烁烛光下雯夏的侧影,想着也许以后再也见不到这个给人感觉总是笨手笨脚的女子,心里总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怎么了?平时就你话多,怎么今天却这般安静?”雯夏用发簪挑了挑灯芯,让火光稳定下来,顺手将发簪插回到头发里,回头看着宣白笑了笑,道:“不说话怪闷的,说点什么开心的事情吧。”
“嘿嘿,笨了吧,怎么被关起来了。”宣白只觉得嗓子眼有些发干,想要像平时那样说些嘲笑的话,却怎么都说不顺畅,干巴巴笑了两声,就再找不到话说了。
雯夏等了一会儿,听不到宣白的声音,便问道:“怎么了?难得想听你说话,怎么又哑巴了?墨影不让你同我讲话么?”
“没有。”宣白摇摇头,他明明觉得腹中有一大堆话想要说,想嘲笑雯夏的笨,想问她以后要如何,想告诉她此刻正在外面发生的事情,可是话到了口边,却都没法变成句子,一个词儿都说不出来。
宣白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的嘴,让他有口难言。
这个女子要走了,要离开了。这不是自己一直在期盼的事情么?宣白带着些与迷茫看了看雯夏,总觉得乖乖的,他不是一直都想着什么时候这个烦人的差事能结束。=君 子 堂 首 发=自己能离开这个无趣地地方,可为什么就快到了这一天,却生出几许不舍来?
“喂!丫头。”宣白喊着,虽然雯夏贵为皇妃,但是在宣白的眼中却从未将她当作皇妃看待,宣白眼中的雯夏,便只是一个笨笨的,还需要人保护的小丫头,虽然这个小丫头年级并不比他小多少。
“干嘛?”雯夏瞥了一眼宣白,道:“这回有话说了?”
“离开皇宫。你有没有觉得舍不得?”宣白问道。
“舍不得?”雯夏茫然,她从未喜欢过这个地方,从进来的第一天起就开始盘算着想要离开,被迫在这里住下来,怎么会高兴?可是很奇怪,一个人在一个地方住的时间长了,兴许真的会生出些情感来,就算这个地方开始的时候让你有夺目不情愿留下来。
雯夏点点头,道:“这么说,到底真的有些舍不得。”
“那就不走了。好不好?”宣白不假思索,将自己内心中地期盼用最简单的方式表达出来。
雯夏莞尔一笑,缓缓摇头,道:“从我初进来的第一天起。就暗暗提醒自己,我一定要离开这里。安逸的生活会消磨人的志气,我担心有一天我会忘了宫外的一切,忘了自己向往的生活,忘了自己喜欢的人。所以我每天每天去城墙下看日落,也是在每日每日提醒着自己,我一定要出去,宫外还有人等着我,我不能失约。”
雯夏不停地说着,也不管宣白听得懂听不懂,也不管宣白听了是什么反应,她就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人会被现实埋没。最终失去自己当初的目标,这皇宫之中的生活何尝不好呢?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可是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思?人不是也不能仅仅为了活着而活着,总要找点什么追求。才能支撑起这一生来。”
宣白瞪着大眼睛看着雯夏。觉得雯夏今日地话怎么怪怪的?虽然每个字都听得懂,但是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其中的含义呢?
“你在说什么呢?”宣白疑惑道。
雯夏转头冲着宣白笑了笑。道:“我和别人有了约定,一定要践约的。”
“什么约定?”宣白好奇地问道。
“此生之约,三生之约。”雯夏怔怔地凝视着那闪烁不定地烛光,心道,过了这么久,王弼他还好么?
宣白挠挠头,道:“这算什么约定?平时我们的约定很简单的,杀什么人给什么价格,保护什么人给什么价格,明明白白。“是么?”雯夏笑道:“那我这条命,能值什么价?”
“这个----”宣白眼珠在眼眶里绕了两圈,嬉笑道:“这是秘密,你不能知道。”
“哦,行规啊!”雯夏不再问,而是将一直挂在脖子上的小香囊取了下来,香囊里装的不是香粉,而是王弼给他地那封信,那信就这么一直挂在雯夏脖子上,被雯夏珍而重之地保存着,不许任何人碰一下。
雯夏握着那小小香囊,贴近自己的胸口,痴痴地笑了:“我就快要见到他了。”
宣白看着雯夏脸上那种痴痴迷迷的表情,觉得这个笨丫头真是天下第一大傻瓜,放着一国之后不做,非要出宫做平民百姓,这世上还会有向她这么笨的人么?好吃好穿的日子不过,非要像隐士一样过穷困艰难的日子。
“喂!笨蛋!”宣白道:“你说的就是那个病秧子吧?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家伙?”
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家伙?雯夏一怔,随即笑了,地确,王弼那样样子,看上去的确是一阵大点儿的风就能吹跑了,为什么就是这个家伙,自己却要把他当宝一样看呢?真是想不明白。可就是还没想明白的时候,就已经身不由己陷进去了。所以就算风把那个病秧子吹跑了也罢,雯夏想,自己也一定会顺着风把他找回来!宣白叹了口气,道:“那个笨蛋,要是你出去了,告诉他,让他当心点,最好别再回洛阳来,司马大人看他可是十分地不顺眼。”
“呃?怎么回事?”事涉王弼,不由雯夏不急,她是知道王弼那个性子的,舌头上长刺,说起话来不给人留一点面子,若说他得罪了司马师司马昭,那也是非常有可能的。
宣白看了看雯夏,摇头叹道:“笨,太笨!一个两个,都笨地要死!”
“到底什么事情!”雯夏有些急了。
“就是那个风一吹就倒地家伙,他的官职不是曹爽给地么?而且他从前和那个被砍了头的何晏来往甚密,何晏多次向朋友推举他,说他后生可畏。这在以前没什么,可是现在曹爽也倒台了,何晏也丢脑袋了,那个王弼还不说收敛点,反倒是天天指桑骂槐,你说说这不是找着让司马大人生气么?这不,连他的官职也被收回了。”宣白的这一番叙述带推论,有一大半是来自墨影,这一年多宣白寸步不离跟着雯夏,虽然偷听到不少宫中辛密,但是外面的事情知道的却少了。
宣白刚一说完,雯夏就气得拍案大喊:“那个家伙,他就不知道祸从口出,就不能少说两句么?气死人了!以后我要把他的嘴巴缝上,不让他再到处乱说!”
第一百八十四章 取舍皆不易
喊完了生完了气,雯夏却又笑了。
这下把宣白弄糊涂了,“你不是真傻了吧?怎么忽怒忽笑?”
“如果他可以闭了嘴不说话,恐怕也就不是他了。”雯夏翕然一笑,她喜欢的,不就是这样的王弼么?如果他改变了,还是当初那个那个可以让她心动的王弼么?一定不是了。
宣白看着雯夏一个人对着灯傻乐的模样,竟然觉得有些不舒服,就好像雯夏到了一个他触摸不到的地方,虽然能看到,却怎么都碰不到。宣白道:“别乐了,听说司马将军对他很不满,那家伙要是再这么无法无天下去,恐怕就命不久矣喽。”说这话的时候宣白倒有些幸灾乐祸,他是有些夸大其词的,因为王弼怎么说也是建安七子之一王粲的后人,他本人也声誉很高,要除掉他,司马师总要考虑周全。
但是雯夏不知道,听宣白这么一说,雯夏倒是真的有些急了,王弼的性子她明白,若是看不顺眼的事情,他才不管对方是什么人,那些尖刻的话一定少不了。此刻司马氏两兄弟刚刚压制住了朝中的异动,是最不想听到这些反对声音的时候,可偏偏王弼就是那个往枪口上撞的家伙。。。“真是笨蛋!”雯夏苦笑着摇摇头,王弼才不管谁是鸡蛋谁是石头,总之触了他的逆筋,他就一定要讨回来有什么办法呢?谁叫自己喜欢上了这么个家伙。雯夏有些气急地拍拍额头,等到出了宫,一定拉上他就走。能走多远走多远,离洛阳越远越好,天高皇帝远,到时候就没人能把他们怎么样了。
墨影大概是将雯夏的要求转告给司马炎了,过了不久。他便回来,也带回了司马炎的回答。
“你可以见铭儿,不过见过之后,要马上离开。”
这是墨影带给雯夏地话,也是司马炎要对雯夏说的话。
“铭儿----”雯夏现在唯一的犹豫便在铭儿身上,将他留下,雯夏觉得有愧,将他带走。又不可能,若是为他留下,雯夏又觉得有憾。不管了,先见了铭儿再说。
“娘,抱,抱。”才一岁多点儿的小孩子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命运到了需要抉择地关键时刻?他一见了雯夏,便挣扎着从奶娘怀里腾出两只白白嫩嫩如藕根一般的小胳膊,挥舞着要雯夏抱他。
奶娘见了雯夏,先冒出了一头汗水,雯夏被拘禁的事情是绝密。她并不知道,她的紧张是因为雯夏先前对她说过的话。要对铭儿严格,可是奶娘看着这么小的一个孩子,怎么严格地起来?况且铭儿身为皇子。奶娘也不敢不依从他,所以奶娘并没有照着雯夏的话做。此刻乍见雯夏来到,以为她是处罚自己来了,腿已经开始先哆嗦。
雯夏这回却没有拒绝铭儿,反倒是将他从奶娘怀里接过来,紧紧抱在怀中。
铭儿有两日未曾见到雯夏了,此刻见到,分外高兴。满嘴的口水蹭地雯夏身上到处都是明晃晃一片一片的,还用肉肉的小指头抓着雯夏的头发玩儿。
雯夏的头发虽然早已经被她自己拽开了,但是并没有理顺,铭儿这般不顾章法地抓,很快就让雯夏的头发缠住了手指。
“坏小子,这么小就学会捉弄人了。是不是看我头上的伤口还不够深。想再加深些?落井下石的家伙,和你爹一个样子。”雯夏的头皮虽然被揪地生疼。但是她并不生气,在奶娘将铭儿的手指和她地头发分开以后,雯夏挥手让所有的下人都退下去,才抱着铭儿,道:“铭儿,娘要走了,你怎么办呢?”
宣白和墨影却没随着那些下人推出去,他们留了下来,站在雯夏身后。
“娘。”铭儿嘿嘿一笑,露出没长全牙齿的牙床,他也没听明白雯夏的意思,还以为是雯夏要带他去花园玩儿,很是高兴,道:“带铭儿玩儿。”
“以后娘就不能带着铭儿玩儿了,让奶妈带着铭儿玩儿,好不好?”
“不好,娘带我,玩儿----”幼小地铭儿哪里能懂得雯夏的意思?只一心一意记挂着玩耍。
雯夏深深叹了口气,低语道:“小艾,你在哪儿呢?你的孩子想要找你,你怎么就是不出现呢?”一年多的事情,小艾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从这个世界上彻彻底底地消失了,小艾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似乎只是为了生下这个有着皇族血脉的孩子。
“铭儿啊铭儿,你是皇子,也许有一天你会做皇帝的,但是你千万不要像你地爹一样,做个没有自由的傀儡。”雯夏低头亲了亲铭儿的额头,将他放在地上,转了身对墨影和宣白道:“我遵守承诺,我们走吧。”
“娘!娘!”眼睁睁看着雯夏一步步远离自己,铭儿连声呼喊,但是雯夏却连头都没有回转一下,依旧是那样一步一步远离,幼小的铭儿也许记不住这一刻雯夏都对他说过什么,却在记忆的深处牢牢印上了那种被丢弃的感觉。这种感觉伴随了他地一生,就在他长大之后,依然惧怕一个人独处,从不肯让旁人背对着他走远。
“娘!娘!呜呜呜呜----娘----”铭儿地呼喊和哭声传入雯夏耳际,此刻她的心也如刀绞一般疼痛,但是她依旧没有回头,不是不想回头,只怕回头之后,自己会没法控制自己地情绪,最后留下来。
但是她不能留,她要走,这一回不仅仅是因为她的理想,更因为在宫外,那个等着她的人身处困厄之中,雯夏知道,她不走,王弼不会一个人离开洛阳,但是王弼不离开,实在太危险了。
这一次,她做了自私的选择,放弃了铭儿,选择了王弼。也许宣白说的对,因为铭儿不是她亲生的,所以她便放弃了,如果铭儿真是她的孩子,她还会做这样的选择么?
“铭儿,忘了我吧,我不配做你的娘。”雯夏默默低语,却忍不住那一颗滑落衣襟的泪珠。
第一百八十五章 日映仙云薄
人生总有许多出人意料的事情,福祸相依,人一生中总会遇到许许多多的取舍,而你做出的选择,有可能让你再之后的生命中后悔,也有可能让你从此走上另外一条不一样的道路。
雯夏不知道自己这次做出的选择是不是正确的,也不知道此后她会不会因此而悔恨,但是她知道,就算再来一次,她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雯夏不是那种可以伟大到为了别人而放弃自己的人,虽然她骨子里有时也会有英雄主义的情怀萌发,但那不过是一时之兴,雯夏是从现代那种竞争激烈,每个人都为了自己而活的生活中走过来的,所以在她的思维中虽然不会有损人利己的念头,但是做每件事情,她还是会先为自己着想。
出宫之后,真是恍然如梦,从前,今后,雯夏不知道自己应该何去何从,但是她知道自己最先要做的是什么。
此时日头已经偏西,再过半个时辰便是日落的时候,雯夏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的墨影和宣白,笑了笑,道:“你们是不是一定要看着我出了洛阳城,才算放心?”
墨影没笑,冷着一张脸道:“职责所在。”
“收了别人的钱,所以便要尽责,不管怎么说,你也是个称职的刺客呢。不过刺客都是杀人的,像你这般揽了我这么个麻烦,要保护我这么久,可是个麻烦的活儿”雯夏带着些调侃,对墨影说道。。。反正日后也不会再见到这个家伙了,不如趁此机会好好挤兑一下他。雯夏可没有忘记,当初把自己诓骗来洛阳的,就是眼前这个现在要送自己走地家伙。
墨影听了,脸上也没表情,也没答话。
没趣!如果换了宣白。此刻一定急着辨白了。雯夏道:“我现在要去见一个人,可以么?”
“谁?”墨影问道。
“王弼。”雯夏此刻忽然觉得轻松了许多,往日里这个不能轻易说出口的名字,现在已经可以说出来。
墨影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好。”
雯夏嘻嘻一笑,道:“我去见情人,你们两个也要跟着一起来么?”
墨影还未说话,宣白先开口了:“我们说了要看着你出了洛阳城。就一定要跟着到最后,不管你去哪儿!”
“哦?”雯夏偏了偏头,笑道:“如果我去出恭,你们也跟着么?”
墨影脸上没什么变化,宣白的脸却有些发红了,他虽然和雯夏相处一年有余,但是总也恪守这最基本的礼仪,虽然是在暗中保护,雯夏有些隐私他还是从来不去偷看的,比如出恭。比如洗澡。
如雯夏现在这般说,倒好象是他有过偷看地时候,这让宣白颇有些被冤枉了的感觉。
雯夏哪知道宣白脑子里在转这些念头?她不过是顺口开了个玩笑,原没有影射宣白的意思。看到宣白脸红了,反倒觉得很好玩儿。宣白的服色本来,和他“宣白”的名字倒也颇为相称,雯夏虽然说过他不如他的哥哥墨影相貌好,但是比起来,这二人中还是宣白更白一些。皮肤白的人脸红了尤其好看,犹如桃花扑面,粉粉的颜色透过皮肤映出来。可以为容颜增色不少。
眼看着太阳将落,雯夏也不再和宣白争口舌上地长短,只说道:“现在我可以去见他么?”
“可以。”墨影微一点头,反正今日也没时间出城了,况且他也早就料到雯夏要走,一定会同王弼一起。便也从来没想着阻拦。
红日将落。是一种美,这个世上很多人都喜欢日出。却少有人喜欢日落。不过王弼却喜欢日落,日暮西山,红霞漫天,那是一种将去之时的美,没有惋惜,只有最后的绽放。
背后是厚重的宫墙,朱色的宫墙高耸着,这么一堵墙,挡了他一年,王弼不知道,这堵墙会不会将他的一生都隔绝在外。有时候,王弼都会忘记雯夏的模样,太过亲密的人,让他形容,却怎么都找不到适合雯夏的词语,只觉得那个女子的面容一时远一时近地在眼前晃来晃去,总是那样微笑着,就像是一个梦。
王弼觉得有些恍惚,和雯夏地相识,这一切会不会也是一场梦?因为在这里看日落太久了,而做了一场梦?
如果是梦?为什么还有醒来之后如此残酷的一天呢?为什么这个梦不一直做下去?是不是此生都没有办法再重温那恍如梦中的日子了?是不是再也没有办法见到那个此生中唯一让他心动的女子了?
想着这些奇怪地心事,王弼一个人傻傻地笑了起来,然后转身,就在这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又做梦了,梦到每夜都盼望梦到的一幕。
佳人依旧,红颜未改,雯夏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在夕阳的余晖中懒洋洋地笑着,发丝随风而舞,红霞给她周身都镀上了一层金红色光芒,让她的身影变得朦胧,就像是从另一个世界踏风而来,看起来有那么几分不真实。
这是梦吧?王弼闭了闭眼睛,再睁开,似真似幻的影子却没有消失,依旧在看着他,依旧在笑。
如果是梦,真想不要再醒过来。
雯夏看着王弼,看着那个她一年多没见,却没有一时一刻忘记的人。他怎么比那个时候还瘦了些?不是病好了么?怎么脸色却不见好,在红霞的映照下,他的脸色依然看起来有些发青。
看到那个家伙,张着嘴巴带着一种傻傻地模样,既不说话也不动,就这么站着,看着自己,雯夏忽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时间就像是静止了一般,也不知道这两个人就这么站了多久,总之太阳已经快要落下去的时候,雯夏才噗嗤一声笑出来,道:“你不会准备在这里站一个晚上吧?现在已经有些冷了,我可不想陪着你吹夜风。”
这是真的!这是真的雯夏!不是梦!王弼忽然意识到,眼前的这个是真真切切地雯夏!她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傻了?”雯夏轻挑双眉,慢慢走近王弼,道:“一年多没见,你怎么忽然变傻了?我记得你从前可不是这个样子。”
“真的是你。”王弼伸手抓住雯夏向他递过去地双手,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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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今日归隐去
互相见不到的时候,总想着等见了面,会有好多好多话说,可是真的等见到了,想好的话却又说不出口,只觉得这么拉着手看着对方,就很好。
太阳早已经没了影子,红霞也渐渐散去,夜风渐起,是真的冷了。
雯夏这边还勉强抵地住,那边的王弼已经开始哆嗦了。
这个家伙,这一年多来都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么?雯夏无奈地拽着王弼就走,“你还真准备在冷风里站一晚上啊?”拽着王弼走了一截,雯夏才想起来,自己根本不知道王弼的家在哪里,她自己的家有不能回,这么大晚上,她拽着王弼要去哪里啊?
想到这儿,雯夏才停下来,问道:“你家在哪里?”
王弼苦笑道:“你才想到?就在刚才,已经路过了。”
“你不早说!”雯夏气得牙根痒痒,才一见面,这个家伙就想着要她出丑么?
“你不停,我怎么说?”王弼似乎在笑,不过天色已经晚了,雯夏也看不清楚,“这回你带路,我肚子饿了,你要管饭。”
还真是雯夏,这样的话,梦里面的她可不会说。王弼笑笑,就着雯夏拽住自己的手,拉住她,折身向回走。
进到王弼屋子里的时候,雯夏看到的是漫天铺地的书册手稿,几案上,卧榻边儿,柜子里,甚至是地上,到处都是。连落脚的时候,都要看清楚了再落,一不小心就会踩到地上的东西。这个家伙,这一年多来他就是这样生活地么?怪不得脸色会那么差!
“呃,这里有点乱。”王弼急急忙忙将东西往旁边堆了堆。给雯夏留出个可以坐的地方,“你饿了么?我去叫人。”
“不用,不急吃饭。”雯夏站起来,动手将桌子上地上卧榻上的东西规整,道:“赶紧动手,什么是有用的,全部装箱子,我们明早就走。”
“明早?”王弼一愣。
雯夏点头。“我必须快点走。”她虽然是出来了,可是曹芳发现她不见了,不会派人来寻找她么?日久生变,还是早点走的好。
王弼也不问雯夏为何要走,便一起动手,开始收拾那些自己写下地书稿和搜集来的资料。
“喂!你们两个也出来帮忙!”雯夏看着那些东西都觉得头疼,不过这些都是王弼的宝贝,要让他舍了这些东西走,真比要了他的性命还难。
过了一会儿,宣白嘀嘀咕咕不清不愿地走了进来。遇到做苦力的事情就找我,好事就都没我的份儿!”
看到屋子里忽然多了一个人,王弼疑惑地看了看雯夏,雯夏解答道:“这是送我们出城的人。你不要理他,就当他不存在好了。”
“喂喂!当我不存在,干嘛叫我!”宣白一听,当即跳脚。
“叫你当苦力啊!”雯夏笑的眉毛眼睛一起弯,看着宣白地模样,的确很有趣,尤其是在心情好的时候。
王弼撇了一眼宣白,仍旧自顾自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他的这些东西收拾起来着实不易。又怕落下什么要紧的,放手让旁人去弄,他又不能放心,一件件都是自己亲手理好,才交给宣白去装箱。
“你这里没有下人么?”雯夏四顾看看,杂乱的模样也不像是有人帮忙收拾的。
“隔壁有人每日帮我做饭。”王弼似乎不愿多讲。
可是雯夏却疑心渐重。怎么说王弼也是名人之后。他的生活怎么就落魄成这个模样?
“我记得你从前不住在这里。”
王弼停下了手上的工作,微微皱了皱眉。随即笑道:“这里安静。”
雯夏却不信,这里哪儿安静了?偏僻且光线极差,屋子里阴沉沉地,这样的环境就算是对一个正常人来说都不利于健康,对于王弼这么一个身子骨弱的人,实在是催命的地方。
王弼释然地笑了一下,大概是觉得遮掩也无用,便说道:“府中已经被抄了,家道中落,我地官职也没了,没了俸禄,只能在这
曹爽被诛杀,牵连的人甚多,王弼便也是其中一个。再加上平日他便藐视权贵,得罪的人极多,一旦失去靠山,那些落井下石的便都纷纷找他麻烦。好端端一个名士之后,居然落到了这般天地。
这就是官场,瞬息万变,前一日还风光无限的人,这一日便可能变成众人唾弃的对象。雯夏轻叹一口气,不再问下去,转而帮着王弼收拾那些凌乱的物事。洛阳城是个伤心地,能离开,还是早些离开的好,况且时局也容不得他们多待。
好不容易将那些书册收好装箱,已经是后半夜了。王弼体虚自不必说,雯夏也累得够呛,就连宣白这个一向精力旺盛地,因为刚才最重的体力活都是他做,也有些疲累。夜已经深了,三人又累又饿,随便吃了些冷食,便窝在王弼的陋室中勉强打盹休息。
第二日天不亮,三人便已经起身,而墨影也将马车买来,停在门口。除去将王弼的书册全部整理上了车,其余的东西都弃掉不要,四人一行就这样趁着晨曦,匆匆离开了洛阳城。
出城三百里,墨影离去,出城五百里,宣白也告辞了,此刻就余下那马车夫和雯夏王弼两个人。
雯夏看看王弼,笑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吧。”王弼虽然有些疲累,心头却是喜的。
雯夏笑着摇摇头,道:“你想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王弼看着雯夏微红地脸颊,回味着雯夏话中含着地深意,想起了天涯海角永相随的含义,不由有些痴了。从来未曾想过会有这样地一天,到现在都觉得有些不真实,不会一睁开眼睛,这一切就又消失不见了吧?
“不如,我们先去看看文姬先生?”雯夏道。
“好。”王弼点头,他也有些怀念蔡文姬,两人意见一致,当即告诉那车夫目的地。
昨夜匆匆,两人都未曾休息好,此刻心境安宁,困倦又犯了上来,坐在一摇一晃的马车中,人就不由自主开始打盹,眼睛也像是抹了胶水一般,越来越睁不开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作茧而自缚
因为此刻距离洛阳已远,雯夏和王弼的心也放松了许多,随着马车颠簸,两个人就这么挤在一起睡着了。
心安处,便是身安处。软塌香被,香薰萦绕,恐怕在雯夏心中也比不上此刻在颠簸的马车里打盹儿。
不过太放心了,便不免有些睡得沉了,等到醒来的时候,才发觉已经是下午了,而肚子也不争气地再一次发出了“咕咕”的抗议声。
在宫中的生活太过安逸,早已经惯坏了雯夏的胃口,只稍微有些饿,便觉得无法忍受了。把随身带着的冷馒头掏出来啃两口,只觉得味同嚼蜡,实在有些寡淡无味,便又将那馒头收起来。
“没味道是不是?这东西怎么能和那宫中的御厨做出来的东西相比,后悔了?”
原来方才王弼便已经醒了,只是闭着眼睛装睡,雯夏一时没有发现。
此刻他挑起那双好看的眉,似笑非笑地看着雯夏,打趣道:“你出宫来,怎么也不顺便带些美食?”
“呸!谁后悔了?”雯夏把那个被她啃了两口的馒头又拿出来,狠狠两大口啃下去,一边努力吞咽着,一边含含糊糊地说道:“我才不后悔!”
王弼哭笑不得,本来只是两个人之间的玩笑,看来这个玩笑开的不是时候,雯夏居然当真了。=君 子 堂 首 发=看到雯夏被大块的馒头噎地直伸脖子,王弼急忙将水递过去:“吃东西也没你这么急的。”一边说,一边帮她轻抚脊背。
雯夏好不容易将嗓子眼里那块不上不下的馒头团儿咽下去。喝了几大口水将那东西从食道送到胃里去,才说道:“我饿了,所以要大口吃。”
“好好。”王弼生怕雯夏再犯傻,这回却不将大块地馒头给她,而是先掰碎成小块儿,再递到雯夏手里。
王弼平时连自己也不会照顾,这般照顾人的事,恐怕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做,笨手笨脚,弄得身上到处都是残渣。
雯夏只是嘻嘻笑着。看着王弼。虽然那家伙笨手笨脚,虽然那家伙将馒头渣子都弄到自己身上,不过看着他认真执拗的表情,雯夏觉得好高兴。
曾今高傲地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王弼,此刻居然肯给她掰馒头;才名满洛阳的王弼,现在却是这么一副样子,那双习惯了写字的手做起这些来并不灵巧,不过做不好也无所谓,弄得一片狼藉也没关系,最重要的是这个家伙。在关心自己,这就让雯夏很知足了。
有人关心有人喜欢,她在这个世界上不再是孤零零一个人,她的人生也不再是苍白无力的。
人的生命中总有一个最重要地支点。雯夏现在感觉,她找到了对于自己来说最重要的这个支点。
离开了洛阳,雯夏和王弼便向着山阳的方向而去。他们并非赶路,走的也便不急,中午才启程。等到太阳偏西,便寻找地方停下休息。坐在马车上,雯夏想起来,这条路似乎与她有着某种至关重要的联系,因为就是这条路,她走了好多遍。
每一次走过,都有着不一样的心情,有时焦急有时惧怕,有时担忧有时茫然。但是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安逸而平静。走走停停,甚至有时候会在一个地方停留个两三天,再上路。墨影给了那马车夫很多的钱,多到足够将这辆马车买下来相同的两辆,所以那马车夫也不急。雯夏说停便停。说走便走。
除去和雯夏在一起的时间,王弼依旧在整理他的书稿。一篇一篇,增增渐渐,删删改改。
“干什么这么急呢?缓一缓,你地身体可不好,不能这么忙的。”开始几次,雯夏还这般劝他,但是劝了也没用,王弼依旧要做,雯夏便也不再劝,只是在他读书修稿的时候趴在他的书案旁,一直陪着他。
本来三五天便也走完地路程,雯夏直到第十天,才走了一半儿。这一日两人依旧停了下来,找到一处小小的驿站住下,却不期然地遇到了一个人,一个故人。
“阮籍?”
“咦?我说怎么今日喜鹊叫,原来是有佳人到了。”半醉不醒的酒鬼此刻却甚是少见的穿上了一件干净的衣服,不仅衣服干净了,他身上地酒味儿也淡了很多,虽然还免不了有些酒气,但是却不再是那样一副邋遢的模样。
阮籍撇了一眼,看到了站在一旁的王弼,不怀好意地一笑,几步跨到雯夏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微妙而暧昧,如果仅仅如此倒也罢了,阮籍还凑到雯夏近前,低笑着道:“美人如花,我运气不错哦。”
王弼的脸色有点不自然了,哼了一声,什么也没说,折身走进客栈。
雯夏急急忙忙将阮籍推开些,道:“喂喂!你把人气走了!”
“哎----哎----”阮籍一边叹气一边摇头,道:“美人怎么要选这么个家伙?他很小心眼的!怎么样,要不要改变主意?”
雯夏笑了笑,道:“他等了我一年多,你也能等么?”说着雯夏指了指阮籍衣襟上那淡淡的胭脂红色,笑道:“这也不知是夜宿何处沾染上的,我可不喜欢花心萝卜。”
阮籍将鼻子凑在衣襟那沾染了胭脂的地方嗅了嗅,享受地深深吸了一口气,才道:“名士自然风流,像他那般榆木一样,一定不会逗人开心。”
“不风流才专情,像你这般夜夜软玉在怀地人,怎么会专心于一处呢?”雯夏笑道。
阮籍摇头否定雯夏,答道:“美人当然需要赞美,这和专情是两回事。”
“什么事情你都能说出三分理来,说不过你。”雯夏笑了笑,阮籍人是不错的,至于风流,这是这个时代男子尤其是上流社会才子的通行毛病,她也不能强求,每个时代人的观念都不大相同,不能以自己的道德观来衡量他人。
雯夏扭头看了看,笑道:“我要进去了,再不去,他可真的要生气了。”
“去吧去吧。”阮籍笑着挥手,道:“明日若是同路,不妨一起走。”
雯夏急忙转身进了客栈,说实话,王弼什么都好,就是喜欢吃醋这一点,实在是让人头疼,上一次来洛阳地路上,王弼吃墨影地醋,这一次又吃阮籍的醋,雯夏心想自己以后要和男子说话,是不是需要注意一下,不要被王弼看到。
阮籍看着雯夏急匆匆离去地背影,笑道:“本该自由自在的,却非要作茧自缚。”说着,又想起了另一个同样作茧自缚的家伙,哈哈笑道:“小康,我还当你有多聪明,没想到和这傻丫头也差不离,哈哈哈哈……”
第一百八十八章 红袖添墨香
“你猜猜,我是谁?”一双微凉的手挡在了王弼眼前,接着微暖的气流吹在王弼耳旁,让他觉得有些痒痒的。
“别闹了。”王弼摇头,想躲开那双遮住他双眼的手。王弼知道雯夏认识阮籍大概比认识自己还早,可是看到阮籍凑得雯夏那么近,他就是不由自主地不高兴,不愿意!
“你猜猜嘛,我是谁?”那双笼罩他眼睛的手没有移开,有几根软软的发丝擦在王弼脸颊上,痒痒的感觉更厉害了,让王弼忍不住伸手去挠。
“雯夏,别闹了。”
“不嘛,你说你不生气,我就放开你。”雯夏不依不饶,依旧蒙着王弼的双眼,王弼也没有用手拽开,只是淡淡的道:“我没有生气。”
“生气了就是生气了,你当我看不出来?上回也是这样吧?一个人生气了不说一声就走。”雯夏撅了嘴,甚是不满,道:“我不过和他说几句话嘛,你也会生气,你在这样,我可要真的生气了。”说着,雯夏松了手,拢袖站在哪儿。
雯夏一脸不高兴的样子,这回轮到王弼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平时虽然善于清谈论辩,但是他并不风流,甚至连女子都很少接触,要他安慰生了气的女子,他实在没办法,张口结舌想说点什么,就是组不成完整的句子。雯夏难道看到他还有结结巴巴的时候,忍不住笑道:“如果让洛阳城中的那些人看到你现在地样子,他们的表情一定好看的紧。”
“雯夏。你别逗弄我了。”王弼悻悻地转过头,又去整理他的书稿。
“只要你以后别莫名其妙的生气,就好。”雯夏走到王弼身侧,道:“我看你怎么一天到晚总是在忙这些东西,以后时间还久,何必如此苛求自己?累坏了身体也不好。”
王弼展开一卷纸,道:“马上就整理好了,整理好了,我也就没有什么挂心的事情了。”
雯夏脸色微微一变,王弼这句话听起来。很有一种凄凉的感觉,让雯夏觉得心里不好受。她跪坐在王弼身侧,道:“好,你整理罢,我陪你。”
“不用陪我。”王弼道。
“就要。”雯夏咧嘴一笑,道:“人言红袖添香,今天便宜你了,我给你磨墨。”
雯夏将袖子卷起来,手腕用力,缓缓磨墨。来到古代这么久。从前总有人伺候,就算在蔡文姬哪里的时候,磨墨的也总是媚儿,雯夏做这个活儿还是头一次。磨墨也是需要技巧的。力气用地小了,墨汁太稀,力气太大,水会溅出来。
雯夏在一旁磨墨,反倒是给添了不少麻烦。不是墨汁溅出来污了他的纸,就是雯夏将砚弄翻了,弄得一桌子狼藉。
过了一会儿,雯夏叫苦不迭地用左手握着自己右手手腕,道:“我的手腕好酸。”
“你快去休息吧。”王弼将桌子上沾了墨汁的纸收拢到一旁,从雯夏手中将磨块接过来,道:“我自己来就好。”
“还没吃晚饭呢!”雯夏指指自己的肚子,道:“你没听到么?从刚才开始它就在抗议了。”正说着,雯夏的肚子又“咕----”地发出一声响。“我要你陪我去吃饭。”雯夏硬将王弼拽了起来,道:“我不要一个人吃。”
“好好,我陪你。”王弼无奈地放下了手中笔,陪着雯夏站起身。
倒不是雯夏喜欢黏人,她独立的很,哪里是一时一刻都离不开人的?只是王弼方才那句话让她心里很是不安。只要有一会儿见不到王弼。雯夏就觉得心惊肉跳地,恨不得每时每刻都陪在他身边。每时每刻都能看到他。
是因为这幸福来的太难太快了,让她有些不相信是真的么?不管怎么样,雯夏就要每时每刻都看到王弼,这样她才能安心,至于以后,不是还有很长很长时间么?这依赖地心病总会被时间抹平的。
雯夏离开洛阳的时候,司马炎给了她很多钱,多到够她这一辈子吃穿不愁,再加上上一次她离宫时郭太后给她的钱,还有很大一笔藏着没动,所以雯夏现在是腰缠万贯地大财主,虽然她不喜张扬,但她可不是个会亏待自己的人,再加上在宫中享受惯了,所以一餐饭也要讲究。
虽然这乡野之地没什么好东西,不过有钱能使鬼推磨,雯夏使出了钱,那小客栈的老板也尽其所能整治出一顿很是不错的饭菜来。
就算比不上宫中的珍馐美食,可地地道道地山野小菜,在加上山珍野果,却也别有风味
王弼一心只惦念着快要完成的书稿,却也禁不住雯夏左劝右说,好好坐下来吃了一餐饭。
那店主乐得雯夏给的钱多,不仅费心整治这么一餐饭,连多年珍藏的美酒也搬了出来,一开坛,酒香四溢,自然引来了某个酒鬼。
雯夏怀疑阮籍长了一个狗鼻子,不然怎么才一开坛,他就能循着酒味儿找过来呢?
“有美酒,自然落不下我。”阮籍两眼发光,也不管主人有没有邀请他,自己找了个地方,捧着酒碗就喝。“好酒好酒!”阮籍大赞,真是好酒。
雯夏给他空了的酒碗倒满,也给自己和王弼各自倾了一碗,笑道:“什么好酒?你阮右军喝过的美酒还不多?宫廷珍藏的玉液想必你也是尝过的。”
“不,不。”阮籍连连摇头,道:“那些宫廷宴席,人人脸上堆笑心里算计,一言一行都要谨慎,哪儿来的心情品尝美酒珍馐?只盼着早些结束,还是有几个知心好友在一起喝酒地好。只是可惜啊----”阮籍长叹一声,又咕噜喝下一碗,自顾自抱来酒坛,再倒满。
雯夏微微侧头,问道:“可惜什么?”
阮籍摇了摇头,又是一碗下肚,正欲再倒,已经被雯夏抢过了酒坛,“可惜什么?”雯夏问道,她最不喜欢这种说话只说一半,将人的胃口吊了起来,却又闭口不言的家伙。
“给我酒。”阮籍伸手来抢,雯夏索性将酒坛子放在自己身后,笑道:“你不说,我不给你。”
雯夏这边在和阮籍笑闹,王弼在一旁看着也忍不住笑出来。开始他见阮籍与雯夏亲密过甚,是有些生气,不过误会消除,也知道这二人不过是朋友而已,此刻见这两人玩闹,只觉得甚是有趣。
第一百八十九章 天命不与我
“好好,我告诉你,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秘密,不可说的。”阮籍酒瘾犯上来,眼看着美酒而不能入口,自然是有什么都倒出来,“小康那个家伙也要成亲了,吕安又走了,剩下向秀巨源兄他们两个,又是不怎么肯喝酒的家伙,以后能陪我喝酒的,不多了。”
原来就是为了这个,雯夏笑了笑,将酒坛子递给他,道:“没人陪,你就不能喝酒了么?”
阮籍一把抢过来酒坛子,为自己满满斟上一碗,喝了一大口,长长舒了一口气,才道:“一个人喝酒,那叫闷酒,朋友多了,才有意思。”
“天下像你这般的酒鬼怕也难找出几个来,我看哪,你也只能喝闷酒了。”雯夏眼见那一坛酒已经被阮籍喝掉一大半,便叫店家又取出一坛来,好在雯夏给的银子多,那店家对着珍藏了多年的美酒也不吝啬,又抱出来一大坛子,这一坛可比前一坛大得多,店家一个人都抱不来,还需要活计帮忙。
雯夏笑道:“好了,这么一坛酒,总够得你喝两三天了吧?我先告辞了。”说罢起身陪着王弼便要走。
阮籍一连声地叹气,道:“没有朋友倒也罢了,连美人也不肯为我驻足,这酒着实闷的很。”
雯夏倒也不生气,只是笑道:“夜夜眠花宿柳的人,偶尔尝一尝这孤身的滋味儿,恐怕也是不错的。”倒不是她不肯多陪陪阮籍,只是看到王弼神色萎靡。精神不振,恐怕路途上累了,雯夏又恐阮籍这个口无遮拦的,喝了酒以后又不知要蹦出什么惊世骇俗地话来,万一再和自己拉拉扯扯,被王弼看到,这个小心眼的家伙难免又要吃醋。
作茧自缚,还真被阮籍说对了。雯夏摇摇头,暗自嘲笑自己。真是画地为牢。自己给自己划了一条不可逾越的线。明明已经到手的自由,反倒是被心束缚了。人真是奇怪。外接不给你束缚了,就要自己给自己一个界限。雯夏扶着王弼回到屋子,见他又有整理书稿的意思,便道:“你还是早些休息吧,那些东西早早晚晚都可以做的,万一把身子熬坏了,岂不糟糕?”
“好,我整理完这些,就睡。只有这么一点点了。你让我放着,我也睡不安稳的。”王弼却依旧不肯放手他的那些东西。
雯夏无奈,微微带着些抱怨道:“我怀疑在你心里,我恐怕是永远也比不上这些书简卷册了。”
王弼也觉得自己这些日子有些亏待雯夏,好不容易见了面。他却总是一门心思扑在这些东西上。雯夏会有抱怨也不足为奇。只是王弼心中总觉得自己要快些做完,总觉得时间不够用。生怕此刻不弄,日后就没有机会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但是却逼迫着他要快点快点再快点,王弼轻轻握了握雯夏地手,道:“等我将这些东西弄完了,就整日都陪着你,好不好?”
“好,好。”雯夏倒也没有真生气,她也知道,在王弼心中这些东西都是顶顶要紧的,若是让王弼因为她而抛弃这些,王弼是断然做不到地。雯夏喜欢王弼,也尊重他,如果因为自己地喜欢,而让他抛弃他的爱好,那这样地爱情也太自私了。
“以后我也要好好学,好帮到你的忙,好不好?”雯夏笑着侧头眨眨眼,“不过你要教我,我笨的很。”
天长日久,相辅相成,这太美好了,美的就像是梦一样,让人有些不敢相信。雯夏能想,自己敢想么?将来----,他的将来会怎么样?王弼不敢想。
夜已经深了,雯夏看看窗外,王弼所在屋子的窗户便正对着她的窗户,灯已经熄了好一会儿,想必王弼早已经休息了吧?
为什么最近的王弼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难道他是不愿意和自己在一起么?不对,两个人在一起地时候王弼总是很高兴的,但是每当他一个人的时候,每当他以为雯夏看不到他的时候,他的脸上就总是会有伤感地表情。是王弼心中还有什么未了地事情么?雯夏觉得自己对王弼有些了解不透,他的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他为什么要那么辛苦地整理书稿,却不肯等到安定下来再做?为什么?他在担忧什么事情?
是自己对他关心不够么?还是对他理解不够?雯夏觉得这次两个人再相见之后,总也找不回以前地那种感觉,没有了在蔡文姬哪里的时候的那种心心相依的感觉,雯夏总觉得自己和王弼之间隔着一层什么,薄薄的,但就是捅不破。
是因为自己变了,还是王弼变了?
雯夏摇摇头,笑自己多心了。人总是会变的,她也变了,王弼也变了,这一年多,两个人怎么可能依旧保持不变呢?恐怕这微微的疏离感是因为许久不见才形成的吧?日后天成日久相处,这疏离的感觉很快就会消失不见的。
但是雯夏总觉得有些心慌,总觉得眼前这一切太珍贵,珍贵到就像是手中捧着一个随时会碎的瓷器,一步步都要小心翼翼,生怕一下子摔倒地上,就消失了。
怎么会这样,她应该已经完全自由了,司马炎也答应不会再将她找回去了。
是因为在宫中生活久了的缘故,所以内心有些压抑么?放心放心,没事的没事的!雯夏晃着自己的脑袋,企图将那些疑神疑鬼的念头甩出脑子去,她以后再也不会离开王弼了,嗯!再也不会!
熄了灯,雯夏钻回了被窝,呼呼大睡,却不知在对面那已经漆黑一片的屋子里,也有个人正望着这边的窗户。
一阵不可抑止的心口疼痛让他紧紧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喘着气,在无边的黑暗中暗自忍耐着。
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早,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再多撑一段时间,奈何天不与我,命运弄人。为什么不让他在雯夏未出宫的时候就无声无息地死去呢?又为什么不肯再多给他一点时间?却非要在这个看似此生最幸福的时刻,残忍地夺去所有?
第一百九十章 为君而痴狂
那鬼神医骗了雯夏,他根本没有什么解救之法,只不过是缓解罢了。况且王弼的病也并非全是因为用药成瘾,他的病根儿是从娘胎里带来的,十多年反反复复,早已经侵入了骨髓中,这世上再难有神医可以治得好,一段时间的表面康健之后,便又是反复地发作。
等到与那鬼神医分别三个月后,那家伙又找上门的时候,王弼便已经知道,自己是逃不掉的。鬼神医说过,如果他精心调养,一步都不出门去,不劳心,不劳神,什么都不做,大概可保得三到五年的寿命。
而若是稍有不慎,就算是小病也能要了他的命。
什么都不做,每天除了吃饭就是睡觉,王弼办不到。深深宫墙之内的那个人,王弼不知道此生还能不能等得到,但是他总得做些什么,才不枉此生。
当此之时,王弼巧遇了何晏,何晏赏识他的才能,赞誉他“后生可畏”,也正是因为何晏,王弼兴起了将自己对老庄周易的见解著书立说的念头。王弼曾今以为他年纪尚小,此时著书立说,总不足以服众,但是何晏一句话,让他改变了看法,何晏说:“著书其在年齿之序?君不见须发皆白者,不也语不成论么?”
王弼与何晏是忘年之交,王弼并不在乎何晏过于注重自己外表的习惯,每个人都有自己特殊的喜好,重要的是何晏让王弼产生了知己地感觉,人生天地间。知己最难寻。
只是越写,王弼便觉得时间越不够用,比如现在,明明知道应该多腾出些时间来陪雯夏的,可仍旧放不下他的书稿,生怕此刻不写,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完成了。
她未负我,我却终究负了她。
王弼觉得自己这一生都是在被捉弄。在生生死死间来回徘徊,以为自己快要死掉的时候。又会出现奇迹。以为终究能逃过厄运的时候,生命却快要走到尽头。
王弼不知道要如何向雯夏说明。他深知雯夏不是个肯轻易放弃的人,若是告诉她实情,恐怕雯夏又会满世界奔波找寻神医为自己医治,可是他的身体已经不行了,就像是大树从树心开始烂,到最后剩下一个空空的躯壳,只要一阵稍微大些地风儿来了,便能吹地倒。
明知是不该再拖累雯夏的时候,却很想很想一直在她身边。这种念头甚至强烈到只能自己在她身侧,一看到别人接近她,心中就不痛快。
他地身体早就不成了,只是每日地那个念想支撑着他,虽然知道是妄想。但总盼着还能再见雯夏一面。一旦见到雯夏了。反倒是连这最后的念想也没了,这几日靠暗地里加大了药量硬撑着。只是恐怕也过不了多久。
书稿未完,辜负佳人。
他这一生,真是什么事情都做不到完满地结局。
王弼从怀中取出药来,也不管多少,倒出一把就往嘴里塞,吞了两次,努力咽了下去。不论如何,能撑得一时算一时,他亏欠雯夏终究是太多了,能多陪地一刻便是一刻,算起来,两个人总共在一起的时间也没有多少,没理由让这最后的时光也变得惨淡。
生怕点了灯会引起雯夏的注意,王弼便趁着从窗外射入的月光,校对那些书稿。
方才吃下去的药渐渐开始起作用,就如向即将熄灭的火堆里又添了柴禾一样,王弼觉得自己的精力又回来了,脑子也异常的清晰。虽然明知这不过是饮鸩止渴而已,但王弼还是将所有地精力都放在手中的书稿上,周易注和老子注已经整理完毕,只是庄子注才刚刚着手,而偏偏便是这庄子,才是王弼最喜欢的,也是他为之付出心血最多的。
月光太暗了,王弼不得不更凑近了些,才能勉强辨认出纸上的字迹,那些一个一个地字就像是在和他捉迷藏,在月光下好像跳起了舞蹈,在纸上翩然飞舞,留下一圈一圈谁也看不懂地足迹。
王弼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甩了甩头,想要看清楚些,却愈发迷糊了,那些纸上凝聚了他无数心血地字就像是真的活了,跳来跳去,再也读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他的大限已经到了么?王弼迷迷糊糊地想着,仰头望着月亮,却发现月亮也舞动起来,月中的仙女好像走了下来,但是那张脸和雯夏的却那么像。王弼遥遥伸出手,想要触摸,身体却向后一仰,陷入虚空之中。
人生,不过如此。源于偶然,亦终于偶然。
“王弼,王弼!”雯夏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慌乱过,这样惧怕过,她的心中已经是空白一片,什么都想不到,只记得抱着眼前那个瘦弱的身体,摇晃着,喊着。
“雯夏,你镇定点!”雯夏一早晨起来的大喊惊动了阮籍,本该宿醉的他带着一身酒气冲到了这里,拽着雯夏便拖了她起来,“你好好看看,他还有气呢!”
阮籍无奈地摇头,道:“看着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就痴了傻了呢?他还有气呢!只是晕了而已,这附近没什么好大夫,赶紧送他上车,去找文姬先生。”
“哦。”雯夏一时乱了心神,阮籍说什么,她就照着做什么,等到上了车,雯夏才慢慢回过神,王弼的确还活着,不过就是脸色很差,身体又冰冷冰冷地,让她第一眼看到,就一阵惊慌失措,只记得抱着他喊。摸摸他的脉搏,虽然细微,却依旧在跳动着,命悬一线,却犹自坚持着。
“王弼。”雯夏将自己的额头贴在他冰冷的额头上,低语道:“你一定会坚持下来的,是不是?我们好不容易才见了面的,这有多难啊,你不会就这样不负责任地丢下我吧?我喜欢你,我想这辈子,下辈子,三生三世都和你在一起。”
想想这几日的幸福,就像是梦境一般,来得快去的也快,雯夏暗自责怪自己的粗心大意,这几日怎么就没注意到王弼的身体呢?因为这个家伙一直就身体不好,所以也便习以为常,对他偶尔流露出的力不从心便没有在意。为什么不再多留心一些,多陪他一会儿呢?
第一百九十一章 玄发映苍颜
王弼的生命正在以一种看得见的速度在衰减,而且他身上出现了一种可怕的征兆----疠疾。
疠疾,就是一种传染病,身体虚弱和水土不服的人最容易染上这种病。若按照现代的医学角度看,这疠疾有可能是流行性感冒,有可能是上呼吸道感染、肺炎等等具有区域性的传染病。
雯夏并不记得自己这么一路走来,遇见过什么有病的人,想来是因为王弼身体虚弱,本身抵抗力便低,只要稍稍有病菌,他就难免生病。
他的身上时而发热,热的烫手,时而又冰冷,冷的宛若寒冰。雯夏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命赶到蔡文姬哪里,虽然只剩下多半日的路程,可是她心里依旧没有底。
王弼偶尔会有片刻清醒,第一次醒来,他记挂着自己的书稿,等到雯夏向他承诺书稿全都在车上的时候,他就放心了。后几次醒来,他便紧紧抓着雯夏的手,望着她,什么都不说。从他的眼神中,雯夏看出了诀别。
有一次清醒的时候,王弼拉着雯夏的手,努力说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现在我们不是在一起么?我好高
马车继续前行,阮籍驾着车,马鞭不停地落在马背上,拉车的马口吐白沫尽力奔跑着,车已经达到了最快的速度,车轴都开始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已经到了其所能承受的极限。
“你放心,你地书稿都在。以后我帮你一起整理,好不好?”轻轻抚摸着王弼细软的头发,雯夏反倒觉得此刻最是安宁不过。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君同舟。
心几烦而不绝,得知君兮。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
面色痛苦的少年忽然安静了下来,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苍白的唇角也弯出一个微笑。
见到蔡文姬地时候,王弼已经人事不知,两日之后,他的鼻息也停止了。或者说他已经溶入了整个自然,不用再靠着这具孱弱的身体苦苦支撑。他所要求的自然之境已经得到,他恐怕也像那梦蝶的庄子一般,化作彩蝶翩然而去。
没有什么肝肠寸断的生死相别,甚至连回光返照都没有,恐怕是因为他早已经燃尽了自己的生命,更没有一点剩余。王弼最后和雯夏说的话,也不过就是马车上地那三个字----对不起。
他留存在这个世上的证据,便是那几大箱的书稿卷册,还有留给雯夏永远不能忘怀的记忆。。。看着躺在棺中面色安详的少年。雯夏不由想起了初见他的时候,神采飞扬傲气凌然,此刻的他容貌依旧是那样清俊,甚至还微微笑着。不过不再是他从前那种带着嘲讽的冷笑,而是舒心的笑容。
他的太阳终于落下了,在经过了那样地辉煌夺目,漫天彩霞之后,一切都归于寂寥。
雯夏没哭,也没闹,她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呆呆地看着王弼。眼睛都不眨一下。
“雯夏,回去吧。”蔡文姬有些不忍看到这个样子的雯夏,如果她大哭一场倒也罢了,可偏偏是这个平静之极的雯夏,让人于心不忍。一个人会伤心到什么程度,才变成这样?连眼泪都没有了。她的悲痛要如何言说?
“让我再看看他。我有点舍不得他。”雯夏伸出手,抚摸着少年那已经苍白冰冷地脸颊。轻声唤着那少年的名字-
“至乐无乐,至苦非苦,死生不足虑也。”
那么一瞬间,雯夏忽然明白了王弼给她那句话的含义,王弼恐怕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的,所以这样告诉她,生生死死都是自然规律,没有什么可伤心的。
“喂!雯夏!”阮籍去拉雯夏的臂膀,却见到雯夏站起身,取过一把剪刀来。
“喂!你要干什么?”阮籍大惊,以为雯夏想不开,上前就要夺雯夏手中的剪
雯夏摆摆手,笑了笑,道:“我没事。”
伸手将束发的发簪拔下来,已经很长地黑发便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直达腰际,用梳子一点点梳理整齐,那黑发更是如镜般光可鉴人。雯夏用发带捆住头发中部,然后抓起剪刀,忽然就这么一剪子冲着发根便剪下去。那剪刀不是很快,一剪子下去只剪断了四分之一的头发,雯夏便抓起来,再剪。
雯夏第一剪刀下去很快,阮籍来不及阻止,等到她第二剪又下来,阮籍便欲阻止,却被蔡文姬拦住了。蔡文姬冲着阮籍缓缓摇了摇头,阮籍便也明白了,不再阻拦雯夏。雯夏现在的心情是绝望到了极致,若没有什么事情让她宣泄一下,恐怕整个人就会崩溃了,只要她不做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要做什么,且由得她。
把一头长发剪下来,雯夏又仔细理了理,将那些碎发和有些卷曲的头发拣出来,那一把头发已经非常柔顺了,没有一根错乱卷曲,头发中间用一根白色的丝带捆扎着。
雯夏将这一束头发放入王弼棺中,放在王弼枕边,黑发映着少年苍白地脸,透着一种动人心魄地美。留在雯夏头上的头发不足半尺长,散碎着披散在她脸上,垂下来,遮挡住了她半张脸。。
“我听说,头发是有灵地,头发里带着这个人的思念,让我的头发陪着你,你就不会寂寞了,好不好?”棺中的少年衣服已经很整齐了,雯夏还是又为他整理了一遍,然后缓缓起身,恋恋不舍看了最后一眼,转过头道:“封棺吧。”
雯夏本已经是决定了不再回头看的,生怕看过一眼之后,就再舍不得了,可是听着背后响动,想到从今以后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终究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面色苍白如雪的少年,此生,她是再也见不到了。从今以后,便再也听不到他说话,碰不到他的手,看不到那瘦弱却笔挺地背影了。
一回头,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孔被厚重的棺材盖儿盖住,眼泪就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
写这章的时候,子楣倒比雯夏先哭了出来。
其实大纲里就有这么一段的,真正的王弼,也是英年而逝,只是越写,心中就越爱这个少年,不知道为什么,写到这里,就觉得心里很痛很难过。
子楣果然是自己给自己找虐----喜欢王弼的筒子,表拍我,他天生就是病秧子,不可能活得久的嘛夏跟了他,也迟早是守寡的……
第一百九十二章 徘徊将何见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这是雯夏一直希望与王弼在一起过的生活,她现在也过上了这样的生活。
雯夏给王弼选了一处地方,青山绿水,草木茂盛,鸟鸣山幽,很好的地方。等到王弼下葬之后,雯夏谢绝了蔡文姬的好意,就在那附近建了一座小屋子,将王弼所有的书稿全部搬进来,她便一个人住在这里。
这个时候,才感觉是真真切切地和那个人在一起了,永远都不分开了。
这种感觉,在雯夏开始整理王弼书稿的时候,更清楚了。雯夏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是不了解那个人的,从来没有想过,他居然是这般的博学,这般的文采飞扬。一句一句,一段一段地读下去,看着那些熟悉的字迹,方才感到,只有在这个时候,才算是真正接近了王弼的内心,他的内心世界是这般精彩,他的思虑是这般深远,读他的文章,困扰内心的疑惑可以豁然解开,就好像是为人生又打开了一扇窗,打开了一扇看到美景的窗户。
从秋到冬,雯夏一直沉浸其中,她觉得王弼其实就在她身边,给她指引,帮她解疑,就像是从前一般。
雯夏没怎么学过哲学,就算是学,学的也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对这些是很陌生的。从小看惯了简体字读惯了白话文的她,对于这些艰涩难懂的古文也是有些陌生的。虽然有过在蔡文姬那里学习地经历,但是总不能和从小读着这些东西长大的人想比。
天下万物,皆归于“无”。
王弼是这样写的。有时候雯夏觉得有些理解不了,王弼的思想过于深邃庞大,有时候的确让人捉摸不透,王弼地“无”,到底是什么意思?
也许这需要人生的阅历才能理解的了。不过雯夏这段日子倒是有一样越练越好,那就是字。本来写的狗爬一样的字迹,此刻倒也清秀端庄起来,用小篆将王弼的注释一点一点缮写好,每日都练,再加上很是用心,字自然便练好了些。
蔡文姬有时自己亲来,更多的时候会派媚儿来看雯夏。给雯夏送粮食油盐等日常所需,媚儿有时候甚至会和雯夏一起住那么十天八天的。
雯夏本来手里就不缺钱,原想着雇一个农人给她送东西便好,不想麻烦蔡文姬,可是媚儿却不依,非要自己亲自来送。
“雯夏,陪我出去看看,好不好?”媚儿已经长大了,却依旧像个小孩子似地,缠着雯夏。
“好。”雯夏笑着点点头。。。放下了手中的笔。
“雯夏,你的字越来越像弼哥哥呢!”媚儿一句话说出来,觉得不妥,急忙看雯夏脸色。
雯夏却不以为意。只是淡淡地笑笑,道:“天天对着他的字写,写来写去,自然就写的像了。”说罢,抬头遥遥望着窗外远处王弼的墓碑,不知想起了什么,就那样笑了起来。
她的头发只长长了一点点,就那样披散着。几缕长发贴在脸颊上,勾勒出那比起秋天来显得瘦了些的轮廓。
“雯夏,你好像瘦了点。”媚儿道:“娘说,冬天到了,恐怕哪天一下雪,这路上就不好走了。你这儿又不暖和。不如搬下来与我们同住吧,反正屋子也多得很。”
雯夏的目光依旧没有从王弼的墓碑上移开。“我想在这儿陪着他。”
“可是这儿很冷地,弼哥哥也不想看着你因为他受冻啊!”媚儿说着,缩了缩肩膀,雯夏的屋子的确有些冷,草草搭成的小屋,又是在背阴地地方,雯夏无心烧火驱寒,天一冷,这屋子里就像是冰窖一般,连砚台里的墨都常常会结上一层薄冰。媚儿不知道雯夏在这儿的日子是怎么过的,雯夏的身体也不好,病痛总是难免,这么又冷又阴的地方,长久住着怎么能不生病呢?
媚儿还有一层担心,蔡文姬说,如果那鬼神医的解药对于王弼无用,很可能对于雯夏也一样无用,王弼死了,雯夏呢?她还能撑多久?
“雯夏,下来和我一起住嘛,媚儿很想你的,你在这么远地地方,媚儿来回一次,很累的!”
雯夏终究是耐不住媚儿这般磨蹭,再加上也不愿旁人为自己担心,最后还是同意了。她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东西,却是那几箱子书稿一定要随身带着才安
临去之时,又回头望了望王弼的墓碑,心中默道:等明年春天,我再来。
雯夏刚搬走没多久,山上就下了雪,几年以来最大的雪,足足有一米多厚,雪都埋到了人的腰间。蔡文姬地屋子前也被雪盖住了,几个人挥舞着工具忙了两天,才将屋子前面清理出一片空地。好在入冬前地储备足够,就算四个人足不出户,也可以衣食无忧。
“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山上那个人会不会冷呢?”雯夏看着屋外厚厚地雪堆,回想起自己在这个世界居然已经度过了四个冬天,如果不再刻意去回想,她甚至都想不起来现代生活是什么样子。
人总是想改变环境,但是最终都会被环境所改变,就在不知不觉潜移默化中,她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甚至开始学会忘记。忘记那些找不回来的东西,比如现在,忘记了她曾今是一个生活在千年之后的现代人;忘记了她从前写字都用电脑,出门都有机动车;忘记了那高楼大厦;忘记了车水马龙拥挤紧张的现代生活。
书稿已经被雯夏一卷一卷缮写出来,遇到不明白的地方,雯夏也可以趁机向蔡文姬和董祀请教,这样总比她一个人自己死扣要好得多,也快得多。看着王弼的书稿被一点一点整理出来,雯夏反倒觉有有些慌乱不知所措。
有事情做的时候,心里就不会觉得太空虚,但是事情总有做完的时候,那个时候应该做什么?只要一闲下来,雯夏就总是会觉得迷茫,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她才只有二十岁,难道就要这样度过一生么?
第一百九十三章 踏雪寻梅人
“爱妃这里,怎地如此冷清?”曹芳四顾环视,屋内只有苏曼一个,加上在屋外的婢女,能看到的也只有三个。如今雯夏的家族掌握着朝政实权,她这里却门庭冷落,花草荒疏,连一个失势的旧宫人都不如。
“是我将她们驱散的,该回家的回家,该嫁人的嫁人。”雯夏笑笑,这一年多来,她将安毓宫中的宫女太监一个个全都送出宫去,送给宫女嫁妆,送给太监养老钱。人虽然送出去了,雯夏却坚决不要再添一个,有出无进,她这里的人当然是越来越少。
少了人打扫整理,连庭院都显得有些荒芜。但是雯夏就喜欢这样,荒了便荒了,也不让人打扫,任由庭院中荒草乱长,只让人清出一条可以通人的小道来。于是那些应该被清除的野草也有了开花的季节,红的黄的粉的紫的,虽比不上那些精心培养过的娇艳花朵,但也有一番清新自然之感。
“朕看爱妃院落里也乱的很,真不知那些人都做什么去了,怎地连这里都顾不上收拾?”
“是我不让他们收拾的。”雯夏冷冷一句话,又把曹芳堵得没话说。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没人说话,静的都能听到外面残花凋零的声音。古代屋子的窗格上都是糊的窗纸,采光很不好,人在屋内,总感觉刚过了中午,这天色便暗了下来。
屋子里暗了,看着相对而坐的人都会觉得对方的脸有些模糊,苏曼想点灯。轻轻跨出去一步,软底地鞋踩在地上的那细微声响,在此刻都会显得特别刺耳。苏曼不动了,站在雯夏身后,凝神屏息,将自己所能制造出来的声音降到最低。
“就连曹爽都对付不了他,你行么?”
曹芳抬起头,传入耳际的是飘飘忽忽地声音。根本不像是从坐在自己对面的人口中说出来的,但是这屋子里总共只有三个人。不是她。难道还能是跟在她身后看起来一动都没有动过的婢女么?
“你是在冒险,在用自己的一切来赌。可是你输地几率很大。”雯夏抬起头,透过朦胧黯淡的光,看着曹芳那张已经没了稚气,变得隐忍地脸。
曹芳地眼睛眯起来,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危险,他地周身都散发出一种叫做危险的气息。这一点不光雯夏感觉到了,苏曼也感觉到了,就连躺在房梁上的宣白也隐隐感到有些不对劲。
“看来,爱妃是知道了。”曹芳的口气也变了。此刻的他,再不是朝堂上那个懦弱的,唯唯诺诺,唯司马懿之言是从的孩子,沉睡在曹芳血管里。属于曹操子孙的那股血液开始奔流开始沸腾。那是纵横天下睥睨宇内的雄心。“如果爱妃都知道了,朕就不得不让爱妃闭嘴。朕不能再让更多地人知晓了。”
雯夏苦笑,有时候她就是管不住自己,觉得曹芳不可能成功,怕他失败了会被司马懿杀掉,才多嘴多舌地提醒,她真是容易冲动容易滥好心,这一回她明明可以装作不知道嘛!何必自找麻烦呢?况且雯夏自己也是姓司马的,说这样的话,曹芳怎么可能相信!
雯夏拽了拽乱七八糟的头发,道:“你要杀我么?”
雯夏四处看了看,空荡荡唯有四壁,地上铺着一卷铺盖,铺盖下垫着点儿已经发潮的稻草。
暗房,暗房!雯夏笑着摇头,皇宫中居然还会有这样阴暗见不得人地角落,却不知道有多少惊天地大秘密,都是被埋葬在这些角落里,有多少曾今风流一时,能让君王不早朝的女子,最终将青春消磨在流逝地时光中,被人遗忘。
不管怎么说,曹芳对她倒也没下了重手,不过是将她拘禁起来,不让她向外透露消息罢了。
但就着这心不够黑手不够狠,曹芳就距离成功差了那么一大步,他没有司马懿在人情世故堆儿里打磨了一辈子的老奸巨猾,也没有司马师司马昭下手的狠毒,甚至也比不上司马炎隐忍压抑,步步小心经营的心机。手中无权,曹芳仅靠着那么几个人的一点儿力量,怎么对抗手握重兵的司马父子?
曹芳尚未举事,便已经露出败相,他想成功,难!
不过,这真是作茧自缚,雯夏自嘲地笑了笑,为什么要和曹芳说那样的话?连自己都知道不会起作用的话,又干嘛对他说,听起来倒像是自己在嘲笑他自不量力一般。
眼前的烛火忽然无风自动,跳跃了两下,雯夏连头都不用回,便道:“宣白,是你吧?”
没动静没声音,雯夏有些奇怪,这不像是宣白的作风,如果是宣白,此刻早已经叽叽喳喳没完没了地开始说话了。
“宣白?”雯夏回头,却不期然地在那深深浅浅,像是被墨渲染出的阴暗中看到了一个与宣白完全不同的身影。
“你是----墨影?”雯夏看着这个有一年多未曾见过的人,有些惊愕,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出现?一直跟着她的人不是宣白呢?难道是宣白觉得应付不了这局面,所以才去把墨影搬了出来?“宣白呢?你来做什么?”
“嘿嘿,我在这儿。”从墨影身后钻出来一个人,满脸的笑,挤眉弄眼,同墨影那张万年不变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说笨蛋丫头啊,你怎么把自己弄到这般地步了?小皇帝那一刻都动了杀心的,你知道么?”
雯夏伸手拢住油灯的火苗,让那摇曳不停的灯光安静下来,平静地开口说道:“你们两个能不能坐下来?晃来晃去,这灯都要被你们带灭了。”
“喂!我们可是好心好意来救你的,如果不是哥哥----”宣白还欲再说,被墨影一瞪,将后半句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吞进了肚子,乖乖随着墨影一道坐在雯夏对面。
墨影抬眼看了一下雯夏,问道:“你是要走,还是要留?”
雯夏困惑地皱皱眉,反问道:“走如何?留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