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样锦 作者:秦十六
网友上传章节 卷三 冷吟秋色诗千首 11、元宵②
暖阁气味久不散去,汗一落,年谅就换了身衣裳,往书房呆着去了,青樱跟着过去伺候,夏小满便就在暖阁这边大敞门窗,加速换气。
采菽闻了被褥上也落了药味,便吩咐几个小丫鬟拿着往熏笼上重新熏香。
夏小满回身瞧见了,忙拦了下来,道:“有药味再熏香又混了,又指不上出什么怪味。”因瞧窗外日头好,便道:“看外头日头很好,又没什么风,不如拿出去晾一晾吧。……说起来,这一冬也没晒被吧?”
因着阜泽在内陆,气候相对干燥,而被褥又总用汤婆子、被中香炉等腾着,睡着并不觉得潮,这个问题便不自觉的被夏小满忽略掉了。这会儿想起来,不只是涉及健康问题,那晒过的被子上那股子阳光味道也颇让人怀念,她便又回身吩咐茴香道:“咱们房里的被褥也拿出来晒晒。”
采菽抱着被褥迟疑道:“虽是打春了,可现下还没出数九,外面怪冷的,这会儿晒被,还不得冻得又凉又硬?”
“不会。”夏小满笑道,“有日头呢,就晒一两个时辰,晌午日头快过去时就收起来了。晒过你就知道了。再者,多少也散散味儿不是。若是嫌凉,回头再拿熏笼腾腾就好了。”
采菽将信将疑,抱着被出来,院子当中站着,又犯了愁,这被可晾在哪?院子里没有矮灌木,虽有几处花架,但一来已是布置了各色花灯。供晚上主子赏看的,再来瞧着架子单薄,可不像能擎住被褥的。
夏小满跟着出来地,也呆那边了,踅摸了一圈,真就没有能晒的地方。没架子也就罢了,树木枝桠也是太高,连个能扯绳子的地方都没有。想起那晒过的被褥好处来。她又有些不甘心,心道。看来。只得自己做架子了,简单的拿三根棍子整俩支架。中间扯个绳子或者横根竹竿子,找好角度应该很结实吧,况且又没大风。想罢便问采菽道:“厨下或者哪里的,有没有竹竿子?长木棍也行。”
采菽道:“竹竿子?晾衣裳的竹竿子?厨下没有,浆洗那边应当是有的。姨奶奶要做什么?”
“浆洗那边……”夏小满还真就没往那边溜达过,不知道那边是什么样地架子,若就是自己想的那种,能直接拿来用是最好了。
夏小满跟采菽一形容,采菽摇头道:“不是姨奶奶说地这种。虽也是中间横地竿子,但两头桩子是石头座儿的,极沉地,可挪不来。姨奶奶要立那样的架子,叫木活儿上的人过来?”
夏小满笑道:“不必劳师动众的。那就找几个竿子吧。咱们自己也能捆成架子。只晾一会儿就收起来。等以后再叫木匠给打个好的。”
她寻思着,以后自家有宅子了。首先要建个阳台。反正有玻璃,就做那种落地窗,好叫满屋子都是阳光,然后顶上悬架子晒被,底下设个摇椅,她就坐在摇椅上晃悠悠的看书,看累了,就扑到晒得暖洋洋宣腾腾香喷喷的棉被上蹭一蹭……哎,人生多美好
DIY的过程本身就是快乐的,而看到成果往往会更快乐。
夏小满同学突然发现她很有DIY地天分----虽然只是捆竹竿子而已,但是捆得还蛮溜的,干得也蛮开心的。或者,比起脑力劳动,她还是更适合体力劳动?
她也怀疑这是遗传,是这个身体的本能,毕竟这身体的老爹是个手艺人……
想起那会开锁会锔碗还会演戏地便宜老爹,夏小满笑着摇了摇头,她曾认定自己不会再想起他,不过现在想起来,又觉得没什么了,彻底地释然,反而把他当成一个笑话,不时还能逗自家开心一下。
少一时几个人立了五六个架子,晾了满院子被褥,一眼望过去花花绿绿,倒似春天提早降临一般。
夏小满歪着脑袋叉着腰瞧了瞧,真有成就感,虽然……和这雅致的院子不搭。
她忽就想,这要是风雅地表小姐瞧见,肯定是要狂批一顿吧。想起纪灵书小小年纪却是老学究的模样,她撑不住笑了一回,还没笑够,就又想起,书房里还坐着个爱挑剔的家伙,以他对万祥街宅子的挑剔程度……看见院子变成这样,不会暴走吧?!
夏小满笑不出来了,挠挠头,心道,阿弥陀佛,年谅你可要在书房老实的呆着,最好等晌午这边收了被再出来……
她的佛还没念完,就听见书房门被打开的声音,她回头去瞧,----年谅站在书房门口,显然呆了,一旁的青樱敲了也是一怔,忙先一步陪笑向夏小满道:“姨奶奶这是……”
夏小满走过去道:“被上都是药味,拿出来晾晾。”说话间瞧着年谅的表情,脑里琢磨着他要发飙她回啥。
年谅愣了半天,却是忽然笑了,摇头道:“倒是比花灯瞧着还热闹。”
夏小满松了口气,笑道:“确是乱架的,不过,只趁晌午太阳好,晒一阵子,一会儿就收拾了。”
年谅道:“是太乱了。但也无妨,且晾着吧,药味散尽了才好。”想着那满屋子药味,又叹道:“从前还不觉着那药味怎样,今儿竟是一刻也受不住。”
夏小满心道你原来是久闻药味嗅觉不灵敏了,却听青樱在一旁陪笑道:“爷从前在病中不觉着,现下嫌药味了,却是要好了。”
夏小满心里翻着大白眼,勉强咧开嘴跟着傻笑。
正说着,外面小丫鬟过来回道:“老太君打发周婆婆过来瞧爷了。”
夏小满想起那狼外婆就是一缩脖,忙问年谅道:“回去躺着不?”
年谅一言不发。指指满院子的被褥。
夏小满一脸尴尬,这般是没法子装病了,便道:“得,我的不是。现在就收拾……”
青樱忙道:“姨奶奶不必忙,也不只这几件,箱子里还有被褥,拿出来用就是。”
年谅笑了笑,止住她俩。道:“不必。大夫不也没过来?祖母也是知道地,当是不过来问问罢了。暖阁还开着窗户吧?且先不回去了。叫周婆婆到书房吧。”
夏小满瞧了青樱一眼。青樱眼神示意她没事。夏小满微微点了下头,过去扶着年谅进了书房。
周婆婆进院瞧见那几架子被褥。便皱了眉头,待进了书房,给年谅行礼问了好,先道:“六爷觉得身上怎样?老太君一直惦记着,打发老奴来瞧看。”
年谅笑道:“有劳婆婆。发了汗,退了热,这会子没事了。待晌午吃了饭,我便过去与祖母请安。”
周婆婆忙道:“六爷快别了,风寒原就不易好利索。若出去再受了寒怎生了得?老太君原也是说叫六爷不要走动、好生养着,六爷这要过去了,老太君定要责老奴愚笨带错了话。”
年谅笑道:“婆婆言重了。那就尊祖母的意思,我就不过去了。”说着转向青樱道:“青樱,那你便下晌往松鹤堂去一趟。禀告祖母我已无事。累祖母悬心,甚是不孝。叩祈祖母恕罪……”
夏小满紧低着头,嘴角抽抽着,果然做戏做全套,还真像那么回事儿似的。
周婆婆待他说完,也转向青樱,却是沉着脸开始发作道:“姑娘大意了,爷这才好,怎能在书房坐着?应多躺着才是!外面那些又是怎么回事?大冷天的,怎的被褥都撂在外头了?”
青樱陪笑道:“爷也是嫌躺的久了,闷,才往这边来坐。那被褥是因着有味儿,放出来晾晾……”
周婆婆那脸色非但没多云转晴,反而更是阴沉,厉声道:“这却是姑娘的不是了。六爷本就染了风寒,这被子浸了寒气,再与爷盖,岂不病上加病?姑娘怎得如此糊涂!”
“婆婆。”年谅打断她,脸上笑容敛去,道:“是我叫她们拿出去晒的。”
周婆婆顿了下,脸色稍缓,皮笑肉不笑向年谅道:“六爷年轻,不知道这寒气地厉害。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还是小心为好。”说着刀子一样地目光又射到青樱身上,森然道:“姑娘可记下了?六爷地身子金贵,姑娘行事当多思量才是!”
夏小满皱了眉头,心里咒骂了一句,因不想让青樱代己受过,便寻思着不冷不热回上两句。未及开口,那边青樱已是先一步满脸堆笑道是谢过周婆婆教诲了。年谅虽未言语,闻言却也皱了眉头。
好在周婆婆知道见好就收,瞧见年谅脸色不虞,便说了几句六爷保重身子之类的话,起身告退。
待她走了,夏小满向青樱歉然道:“本是我晾地被褥,到让你代我受过……”
青樱忙笑道:“姨奶奶说的哪里话来,可折煞奴婢了。原也没什么,周婆婆素来多有操心,总怕奴婢们照顾不周……”
年谅摆摆手,道:“你们俩都没过失。哼,这群老刁奴最是可恶。”
青樱无可奈何叹了口气,劝道:“爷何苦置气?!她是年长的婆婆,老太君的陪房,便是言语间有所失礼,可……到底是为了爷好不是!”
年谅面露讥讽,道:“她可是副好心肠。那一日……”不自觉的想起那日青槐的事来,心下又是翻腾,他深吸几口气强压下去,皱眉半晌不欲再提,只道:“青樱,也快午时了,去传饭吧。”
过了晌午便收了被褥,往熏笼上捂热了放在床上,夏小满向准备歇中觉的年谅做售后服务调研,问道:“这晒了的被盖着如何?”
年谅笑道:“似是轻了些,倒没觉出旁的。”
夏小满翻了翻眼睛,帮他掖了被角。道:“那就好好再试一会儿。”
然却是没体验成功,夏小满才安置好他,还没出屋,外面就有人来回:“老太爷打发人来问爷歇着没,若没,请爷松鹤堂去。”
“老太爷怎么没歇中觉?!”夏小满瞧了瞧年谅,道:“咱怎么回?说睡下了?”
年谅摇了摇头,道:“扶我起来。更衣。”
夏小满一边儿扶他,一边儿道:“那你不顺路去给老太君报个平安?虽然刚才青樱过去了。但你这往老太爷那边去……”
年谅嗯了一声。道:“我省得。”
年谅这一去,直到掌灯还未回来。因中途打发人来说晚饭在老太君那边用了。夏小满便自己吃了晚饭,然后瞧着院儿里地花灯都点亮了,便带着茴香豆蔻出来赏灯,----不能出去赏灯,在家里赏赏,意思意思也好。
这灯里大部分是叫小韦管家往崔神君街桃莲菊花灯铺子买的,果然是极精细的,各色花卉栩栩如生。夏小满一盏盏细看下去,各个都喜欢。有些个花样她并不认识的,因问茴香,茴香便挨个与她介绍。夏小满笑称叫茴香编个段子去,刚好叫《报花名》。
听茴香介绍一盏花灯名叫千瓣莲,夏小满正探头去数着到底多少个花瓣儿。还没数到十个。便听外面小丫鬟喊说爷回来了。
年谅见难得出门相迎的夏小满迎了过来,身上穿得厚厚地。又抱着个手炉,再探头去看花架子上一片绚烂花灯,问她道:“赏灯?”
夏小满将手炉交到茴香手里,过来接了他轮椅往暖阁推去,道:“嗯。没什么事,就看看灯。”
年谅闷声道:“十六咱们出去看。”顿了顿,又道,“明儿家里也有灯,鸣鸾楼那边也会挂灯。”
夏小满心道,十六出去了再说。没人打乱计划那就阿弥陀佛上帝保佑感谢真主安拉。至于家里那灯,她跟着领导身后伺候着,哪得好好赏看?还不如瞧长生居这几盏有趣。
年谅望着那片灯,道:“推我过去看看。”
他现在心里着实郁闷,因着与老太爷地对话并不愉快。
老太爷的意思是,与陆家地婚盟是旧盟,本应在陆三小姐过世时就终结的,可因彼时陆家与年家交好,再三说了,所以老太爷口头上说待陆四小姐及笄再论,其并无婚书,因此便是要退亲,也要待陆四小姐及笄后陆家来旧事重提时再退,现下年家却是不好提地。其诺已许,年家亦不能背信弃义。
事实上,老太爷对那诺言并不十分在意,他地顾虑不止是子孙考评前途,亦不止朝堂上乱七八糟的关系,也是因着老太君晌午与他说地一句话。----老太君言道:“陆家做事虽有不周之处,但陆四小姐却是从门第到人品皆配得六郎的。若错过此等姻缘,以六郎这身子,哪里再觅得如此门当户对的良配?”
年谅的健康状况京畿官场怕是无人不知了,门户相当人家的嫡出小姐哪里肯许与他?老太爷也是怕错过陆四小姐再难觅良配。然这些话却是不能与年谅说的,他本身身子不好,自己岂有不怄火的,再这般提却是伤他的心了。老太爷便只好用旁的借口来安抚年谅。
年谅虽不知祖父到底想些什么,确是清楚地知道陆家这亲事暂时是退不了,心下便只能寄希望于陆家觉得自家病入膏肓自动来退亲。然陆家既能反复,必有所图;所图未得,岂能放手?所以他也觉得,这希望,未免忒渺茫了些。
年谅瞧着那花灯,一一辨来,有去岁旧物,也有今年新置地,兴之所至,便随口点评两句。
月朗星稀。
花灯璀璨。
静夜里,年谅的声音略显清冷,然因着心境慢慢好转,语意里便多了欢快,听着倒有几分悦耳了。慢慢的,自家也融到这景之中,心情越发的好了。
而此情此景----
夏小满同学却完全没心情欣赏,她只觉得……一直推轮椅也忒冻手了!!
轮椅停下来的时候,她并不是认真听年谅说些什么,而是忙不迭从茴香手里接过手炉来捂一会儿,满脑子只琢磨着,应该给这轮椅地把手上加一个棉套子,像套袖那么长,厚厚地,这样推轮椅时候手就可以伸进去了,很保暖……
这就是现实主义者和浪漫主义者的本质区别。
现实主义者还没推着轮椅上地浪漫主义者进屋,便又有一个浪漫主义者登场了。----纪灵书遣人来问年谅歇了没,说是今儿出去赏灯,带了几盏回来,要送年谅两盏。
年谅道了声请,少一时,纪灵书满脸笑容的进来了。
她一身青缎面狐肷披风,毛茸茸的风领显得那娃娃脸越发小了,面颊冻的红扑扑的,身上还带着寒气,却是兴高采烈的模样。
她进来与年谅行了礼,叫拂星揽月提了两盏花灯过来,笑道:“人常道天下的好事物皆汇聚京畿,灵书原还不大信,便说这灯,因着州纸好,也颇出得几盏好灯,然今日一见京畿灯街,方知真个是比不过的。纸好、活儿巧,这其中的心思更是难得。灵书不敢专美,特拿来两盏请表哥赏鉴。表哥且瞧这灯可好?”
两盏都是八副图的走马灯,一盏绘的是人物,一盏绘的是花鸟,灯扎的漂亮,画工也极细,关键是各题了一首七言律诗,却是两个灯谜。
年谅对她的测试也是麻木了,哂然一笑,略一沉思,指着灯道:“那个是梅花倒不难猜。这个却颇有新意,说的可是君子以正位凝命?”
纪灵书眼波流慧,笑道:“表哥好学识!灵书敬服了。正是呢。这个大哥与九哥哥也猜了好一会子才中的!”
年谅笑道:“确是难猜。可是与我的?先谢过表妹。”
纪灵书笑道:“却是灵书借花献佛,不敢独当这声谢,---虽然是灵书选的灯,实却是七哥哥会的钞。”
------------无差别求票分割线------------
《明朝五好家庭2》,1月火热PK中。
十六的梦想是,把扫雪压在粉红票山下,好把她家六斤宝贝儿抢来俺家玩,啦啦啦啦。o
诚觅志愿者协助完成此梦想。^
网友上传章节 卷三 冷吟秋色诗千首 12、元宵③
夏小满觉得自己的第六感一向不准,她原是一直期盼着自己能修成女巫半仙体质,能掐会算预知点儿未来啥的,然而这次,她却无比希望自己的第六感大大的不准。
因为听到七爷俩字,她无法遏制的神经敏感起来,总觉得,遇上这厮就没好事。
她侧脸去瞧年谅,见他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嗯,看来“遇上七爷没好事”是大家公认的了。
纪灵书可是一点儿没有察觉旁人有什么不对劲儿,说完了那句,便又乐呵呵的去摆弄那灯,一边儿道:“这家还有一盏灯,是前朝李毅伍的打虎图,也是走马灯,仿的极像,动起来人虎皆是活了一般,亦是极好的,但想来终不及这两盏雅致有趣,所以拿了这两盏来……”
年谅赞了句李毅伍画的走兽确是最好,又正色问她道:“表妹今天与谁同去赏灯的?”
纪灵书听他问人,却是来了精神,终于带上了与她实际年龄相符的稚童一般的笑容,掰着手指一一数来,道:“今日人可多了。我家哥哥嫂子、九哥哥九嫂子、七姐姐、十二哥哥和十三哥哥----咱们原是一块儿的,下晌在居戎东吃的晚饭,从那边去的永泰街,可巧路上遇着了七哥哥。待在永泰街,还遇着兵部侍郎李大人、吏部侍郎陆大人和翰林屈大人三家的亲眷,便就并在一路同游的。本来他们说还瞧见五哥哥五嫂子的车了,却是没停,也没与咱们招呼……”
那兵部侍郎李大人家就是五奶奶曾御前拒婚地人家。五爷岂会停下来招呼?停下还不被当成示威?怕是躲还来不及。而这吏部侍郎陆大人……夏小满心道,亏得年谅没去,不然白天那出戏可就白演了,一定穿帮。
年谅也是想到这点,又听闻半路上遇着的老七,脸色大为缓和,点头道:“赏灯便是人多方才热闹些。”
纪灵书点头称是,因着高兴。又与他讲了今晚七姐姐猜了哪几个灯谜,十二十三对了哪几副对子。又是夸李家、陆家、屈家小姐公子皆是好文采如何如何。讲到兴奋之处,眸子里莹光流动。满满的欣喜。
她自小没什么玩伴,只一个哥哥还比她大上许多,待她懂事时,哥哥都娶嫂子了,这哥哥稳重,嫂子老实,哪个是会陪她嬉戏的?而她书读的多,比邻家女孩都高出一等,自家不甚瞧得起她们。她们也因着“无法沟通”少来寻她玩。因此纪灵书的童年其实是十分孤单的,那般喜爱花鸟鱼兽,不只是为的风雅,亦是借以排遣孤独。
到了京畿,这些世家小姐哪个是不懂琴棋书画地?造诣高低且不论。到底是样样拿得起的。谈论起什么来,都能应上话。纪灵书这才有找到组织地归属感。就说今日新遇见几位小姐公子。于她虽是新识,却是年七小姐旧友,彼此说话并不扭捏,几人见纪灵书容貌姣好,小小年纪却是谈吐不俗,便都爱与她说说话,而这些人哪个也不是内向不爱说话地,便就没人由着纪灵书自我发挥独自演讲,而是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如此一来纪灵书那好拔高好跑题的毛病就没显出来,彼此还谈得甚是投机。
纪灵书只觉得难得遇着知己,心里极是高兴,好像这么多年都没有今夜这般快活地。这会儿年谅一说人多好,她便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年谅瞧她这般欢喜,也是高兴,笑着陪她聊了几句。这些官宦人家,原来他甚是熟稔,便是这两年不常与之来往了,年少些的并不认识,有“家风”二字在,对其子弟品行他也能揣度出一二,与纪灵书说起这些人时,也隐约提醒她与人交往要多有注意,“知人知面不知心”云云。只是纪灵书在兴头上,这弦外之音能听出多少、又能听进去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夏小满瞧着年谅那副“长兄如父”的样子,不由失笑,这还真像个教育孩子不要早恋的家长。不过说起来,纪灵书实际年龄虽小,但虚算也是十四了,按照这个时代标准,也当是开始找人家的年纪了。若是一早结识些人家,多了解一些,以后选择余地就比较多吧。
眼见快到二更天了(晚上九点),雁回居那边打发人来请纪灵书,纪灵书才忙告辞走了。
送了她,年谅长出口气,虽她后来没提老七一句,可他仍是忧心,只道:“老七素来奸猾,莫要打什么主意才好。”
夏小满见他不说旁人,最担心还是家里那匹狼,笑了一回,想了想,问道:“七爷这是休妻……若再娶,算正室还是继室?”
年谅一怔,随即明白她的意思,道:“继室。这倒是,但评这,姨母也断不会将表妹许与他就是了。”他皱了皱眉,低声道:“我只怕他行骗……表妹年幼不识险恶……”
夏小满翻了翻眼睛,对,还有这茬,这很有可能!一个年幼无知的小白花被玷污了,生米成了熟饭,还能咋整?只有跟着年老七了。古人比现代人可怕多了,看条胳膊就是没清白了,年老七甚至不用动啥真格的,就能把个小姑娘纳入囊中。
只是……纪家到底是亲戚,年老七吃了窝边草,事情曝露,怕是老太爷老夫人那边都饶不了他。搞不好他在年家也没立足之地了,他可是身上没官没爵没固定收入的,少了银子,还哪里能泡妞喝花酒去?纪灵书美则美矣,可美女多去了,年老七最是贪色之人,会为了一朵花放弃整个花园?
年老七……图地什么呢?
夏小满摇了摇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咱是既不能锯开七爷脑袋瞧瞧他打的什么主意,也没可能掐着纪灵书地脖子告诉她老七是色狼。离他远一些。这会儿能做的,不过是旁敲侧击提点一番罢了。
“也许是咱们多虑了。”夏小满劝道,“方才表小姐不也说路上遇着的么。”
说话间倒想起十二十三倒是跟着纪灵书一起玩地,不晓得是不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哎,别这边儿堵着狼,那边儿又叫鹰叼去。当然,如果这俩娃算鹰地话。
因而,她又笑道:“你便不担心十二爷、十三爷……”
年谅顿了顿。想起这俩弟弟,摇头笑道:“若是真与咱家联姻。十二、十三倒是好的。他俩虽没十四那般稳重。却别有一股聪明劲儿,身份也尊贵些。----到底是三姐姐地亲兄弟。虽今上于外戚间用人谨慎,但两人若是得了功名,再叫三姐姐拉扯一把,前程当不会错。若单论人,实则十三比十二更妥当……这却是要瞧姨母的意思。”
他转了一圈,又回到初始话题,叹了口气,道:“只老七……若果真是偶遇还则罢了……”
夏小满道:“这么琢磨也没用。今儿地事,不如明儿找九爷问问?他是一直跟着纪家人的。”作就此拉开帷幕。
年家有官职地上朝,有诰命的随老夫人进宫朝拜太后,这有书读地,自然是去学堂开课。只是十五十六都是法定灯节。朝堂、学堂皆是半日。十七恢复正常。
九爷则是一早就带着纪淙书往学堂里拜先生会同窗了。
傍晚时分,九爷归来。未用人请,自己先来了长生居。
“六哥放心。”九爷进门就给年谅汇报工作,“纪大哥今儿见过了先生,先生甚喜他学识为人,又瞧了他几篇文章,道他必能中第。下晌同窗请酒,他本不待去,叫我们一顿劝说,也跟着去了。想来以后再寻他应酬,应是不难。”
年谅大喜,赞叹道:“九弟真好本事!我原还愁你劝他不动。”
九爷也有些得意,手指轻叩桌案笑道:“不瞒六哥说,我也愁此事!那日就纪大哥在老太爷跟前那一番陈词,我心里是没底,全然不知能劝动他几分。又怕劝动了,带去酒席宴上,与咱们别扭,那边的人得罪了,六哥你这边我也交不上差,倒还不如不劝。这两日结交下来,觉得纪大哥只是倔了些,倒不是那左性的。经了今日,越发觉得无甚可忧了。”
他顿了顿笑道:“说来,纪大哥这能强词有强词的好处!六哥也晓得,那等席上,无外乎吟诗作对谈古论今的,这纪大哥于诗词上平平,却极是善辩!今日一席话把几个常辩不败的都给驳倒了!说到后来,几人竟一句也应对不上,都傻了眼。众人皆是服了的!”
年谅一怔,随后击掌大笑,他知道纪淙书雄辩,只担心他雄辩过劲儿了,惹人厌烦,谁知道竟是这样结果,不由道:“果真?倒是用在此处了!那想来他策论也必是极好的。”
九爷跟着大笑一场,道:“这也是我未曾想到的。策论就不得而知了,先生还未留题,只瞧他几篇旧文。改日叫先生与他出几个题目瞧瞧。”
“有劳九弟费心了。”年谅忽而笑道:“且先出一个吧,瞧表哥那般强辩,行文也必极长……说起来这也要请恩师板板他这才好。”
九爷会意,捧腹笑道:“我省得了,回头会与先生说得。便是会试时写秃了笔,考官却是不肯判秃笔地。”
两人笑了一回,年谅想起纪灵书,又问他们昨日赏灯遇到七爷之事九爷对三房也是厌恶,皱眉道:“昨儿咱们打城西往回走时候遇上的,像是从南边儿来,哼,一身花粉香,定是到烟柳街喝花酒去了。因瞧着咱们,也说跟着一道去,又不好回了他,由着他跟来了。”
年谅点了点头,道:“表妹还说昨日买灯老七会钞的……”
九爷一拍大腿,道:“没错,还有这桩奇事。六哥不提我也混忘了。你说老七多暂掏银子这般大方过?昨儿也不知道他中了什么邪症,咱们买灯的银子都他出的。另与了那几家几盏,十好几两银子,他眼睛都没眨一下。”
年谅挑眉道:“都是他会钞地?也给旁人家了?”这他倒放心了,不像是打纪灵书主意地。
九爷压根没往纪灵书那边儿想,只点头道:“都他会钞的!要不怎说是桩奇事呢,六哥你也知,他不是个赌钱地,这般行事不会是赢了装大方。我也纳闷,这年关也过了,该讨的债也当都收回来了,这当口他哪来的余份银子?莫不是路上拾了金子?”
年谅管他是偷的是抢的,只要离自家妹子远远的,他就是劫了国库,年谅也一样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因此只笑道:“许是得了外财了。他外面朋友多的是,外财怕也来得容易。……说起赏灯,还有事相求九弟。九爷忙抛开那琢磨年老七的念头,笑道:“六哥折煞我了,有什么尽管吩咐!”
年谅便说了因昨日未曾去上赏灯,便打算明日出去,只怕二夫人担心人多车乱有闪失不肯让他出去,想约九爷夫妇一道去,再请九爷在二夫人面前帮说两句打包票的话,好叫她放心,许他出门。
九爷笑道:“这算得什么事?!包在我身上!一会儿家宴上我就同二伯娘说,定让六哥如愿。”
--------不算字数分割线-
ps:弱弱的说,本来就卡文了,卡的死去活来。脑子浆糊。而这几天又一直有7788的同学聚会。
他们不少南方工作去的,我们这一年也就见这一次面……所以……
所以更新时间……越发不靠谱……实在抱歉……
眼泪汪汪滴接受板砖洗礼……
一头是包的爬走……
------------无差别求票分割线------------
《明朝五好家庭2》,1月火热PK中。
十六的梦想是,把扫雪压在粉红票山下,好把她家六斤宝贝儿抢来俺家玩,啦啦啦啦。o
诚觅志愿者协助完成此梦想。^-^
网友上传章节 卷三 冷吟秋色诗千首 13、元宵④
年谅只是想找一个“保镖”,向二夫人证明他处于安全之中。结果这十六要去赏灯的口号一打出来,呼啦啦出来一群保镖。
七小姐也想出去玩,便依旧扯出陪客的幌子,抬了纪家人出来,先要请纪郑氏,说是十四日姨夫人未曾去赏灯,今日补上。纪郑氏知她心思,笑说上了年纪,不去凑这个热闹了,许了纪灵书跟着出去。再问纪淙书夫妇,他们道是前一日去过了便不再去,纪淙书要温书,纪戚氏要伺候丈夫温书,就只叫妹妹一人跟去玩玩乐乐。
七小姐本来对纪戚氏就没兴趣,对于她这样贤惠到“同丫鬟一样伺候夫君温书”的行为颇为不屑,便也就丢开手,拉了纪灵书去,想了想,又叫上十四日未曾出门的五小姐、六小姐、九小姐同往,也好与祖母、母亲那边说话。果然老夫人允了他们,又叫带上十四,这十二、十三爷自然是要凑热闹的。再加上正经的保镖九爷夫妇,好么,一下整出个旅行团来。
男士骑马,女士坐车,病号年谅特例,也坐车。
本身九奶奶、纪灵书和七小姐一辆车,另三位小姐一辆,夏小满与丫鬟们后面几辆小车上坐的,九奶奶因瞧那车不好,便要招夏小满过来与自家同车。
夏小满忙不迭婉拒再婉拒,别说上了车只有伺候领导的份,就说自家现在勉强能拿毛笔写上几个字了,还未摆脱文盲的帽子,跟这群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博士女们一辆车。听她们念经还得装聋作哑,也非郁闷死不可。出来赏灯是图个乐呵,找别扭谁干啊?!她那小车虽没主子们地车好,可是要自在多了。
两厢厮让间,年谅来解了围,叫夏小满他那车上跟着伺候去。夏小满自乐不得的,一定要伺候人的话,还是自家领导好打发。九奶奶瞧了。会心一笑,便也不再让。
年谅没坐轮椅。叫人抬上车的。车厢也是改造过了的。里面已不是什么座椅加长加宽,一张小床一样。半个车厢的椅面,以保证年谅坐着时候腿能放直,其上铺着厚厚的被褥垫子,顶头设的靠背引枕,在夏小满看来,那就是软卧啊。
夏小满安置了年谅坐好,自家也脱了鞋子坐到“床”上来,也这依样自我安置一番,脚下垫了脚炉。腿上盖好了衾被,伸展了下胳膊腿儿,往旁边引枕上一靠,舒服之极,心下喟叹。还是有钱好啊。远就有一根丈高地木杆,上面吊的铁盆拢地火。作为街灯。一般只需要半夜时更夫背着梯子过来添一次柴禾浇一次灯油,就可以亮整个晚上。
在平时静夜里,这样地街灯虽没有夏小满那世界的路灯明亮,也是比较管用地,能照亮一方路面。然在元宵佳节的喜庆日子里,入夜便是家家灯火,处处管弦,极是灿然喧嚣,这街灯的光芒就显得格外微弱,就像这月圆夜的星光一样黯淡。待进入永乐街,那些街灯则彻底淹没在一片绚烂之中,不万分仔细的辨别,都寻不到一点儿踪迹。
永乐街连亘十余里,彩灯何止千百,极其新巧,怪怪奇奇,无所不有,金碧相射,锦绣交辉,宝光璀璨,照耀如昼。道两边更有各色摊位,巧匠艺人,奇术异能,歌舞百戏,令人耳目不暇。
好一派太平繁华景象。
夏小满眼睛都不知道落在哪里好,原先只在电视上看过、甚至只在书本上看过的杂耍戏法,尽数呈现在眼前,滚刀的、吞火的、胸口碎大石的,她明明知道有地只是个障眼法的骗局而已,可真看到时还是忍不住惊叹连连。
而那些驯兽的,耍猴、耍鸟、耍蛇都不新鲜了,还瞧着有耍鱼的。那摊上设了一人高的台子,其上放着个木质嵌琉璃地大盆,盆中立半尺高了雕花挂彩地龙门,耍鱼人就站在盆旁,口中含着竹哨,哨声一响,一条通体金红的鱼儿便骤然而起,头尾一弓,纵身跃过那龙门,再入水中。
夏小满看得有些发傻,年谅见了,笑道:“可要下车去看看?”又道:“外面跟车地持葛手里有散钱,你叫他赏些与那耍鱼的吧。”
夏小满看了周围围的那一圈人,摇头笑道:“人那么多,也挤不进去,搁外圈看还不如搁车上看的清楚。我只是觉得新鲜而已……这鱼怎么这么听话呢……”
海狮海豹海豚能训,这金鱼也能这么听话?貌似鱼脑容量没那么高吧……这鱼也成精了?
年谅笑道:“没瞧出来?”
夏小满一愣,果然是有猫腻的,忙道:“没瞧出来,怎么回事?”
年谅摇头笑道:“我少年时也是好奇,还曾千方百计问那人买鱼买哨,初时他执意不卖,到我出重金才允。待我回家与众兄弟试玩,却怎的都不成,那鱼只伏在水底动也不动。老八性急,抓出来掐弄一番,再丢进水里已是翻白了。我惋惜了多日,一直甚恼老八莽撞。后学堂恩师听闻,便与我讲,那耍鱼人手中有线,那鱼实是傀儡一般,线动鱼动,不过逢佳节时出来哄人一乐,赚些银钱罢了。”
夏小满估计也是这么回事,得了年谅许可,挑了车帘探出头去仔细看了,光线的原因,还是没瞧出来那线在哪里,只能从见那鱼落水时不甚自然的动作里微微看出端倪,----那鱼每一入水总能溅起大片水花来,确实像是傀儡木偶僵硬的跌进去一般。
她回来不由叹道:“这也是个技术活儿啊。真是高明。”
年谅听她赞高明,哈哈一笑,叫她挑了车帘喊小厮持葛道:“持葛。去赏那高明的耍鱼人百文钱。”
这么一来,他也来了兴致,走了一段,又见训鸟衔鬼脸儿衔旗的,他便指着那鸟儿道:“这赤喙雀儿训教虽费些功夫,却也不难。每拿谷粒儿逗戏,稍加时日,便能训成。说起来。咱家六条通灵,也是能训教会地。”
夏小满瞧着那雀儿灵巧的飞来飞去。脑子还没转回来。问道:“咱家谁?”
年谅奇道:“六条,不是你给起的名字?怎的。忘了?!”
夏小满这才想起那只上蹿下跳的凤头红来,笑道:“真忘了。不过,你觉得……能训教它衔旗?”
她总觉得六条高傲得一塌糊涂,日日里昂首挺胸的,摆出副不可一世的架势来,让她哭笑不得。训练一只这样骄傲的鸟去衔旗?!
唔,不过,也不好说吧。毕竟,六条是为了食物乖乖进了那开口地笼子里的。又再也不肯飞走。估计也是可以因为食物乖乖听话衔旗吧。
好吧,也许它根本不是一只高傲地鸟,尚肯为五斗米折腰。然,真正高傲地鸟,到底是“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还是“练实醴泉”也无法打动之?
年谅见她不信。笑道:“一会儿叫持葛去问那耍鸟的买些旌旗、鬼脸儿来,回家试试便知。”说着又指着一旁那斗雀地,道:“这般斗雀儿却是最好训教的,比教衔旗还容易些。《赋溪杂记》里便有提及,此雀儿好肉食,只肖以雀儿皮裹肉哺之,日久,则望其雀儿,便欲搏而食之。”
夏小满听了,见那边两雀儿相斗,已是绒羽乱飞,果然是恨不得吃了对方的架势,不由打了个哆嗦,貌似训练鹰啊狗啊咬人也是这么的,食物外面裹件仇家的衣裳,等到遇到仇家时候,鹰犬就只认定那衣服下就是食物,上去就一顿啄咬……
唔,果然,食物永远是最好的引子,有了食物诱惑,动物才不管其他呢,六条是“低下它那高傲的头”,这斗雀是同类相残。若说生存是第一位的,动物没有所谓的伦常道德约束,那人呢……
有了银子地诱惑,人也是什么都敢做的。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绝非虚言。
年谅本是兴头上,见夏小满脸上没点儿笑模样,尽是厌恶之色,以为她嫌斗雀血腥,便笑着揽过她来,安抚着笑道:“斗雀咱们是不买的。只先买些旌旗来……”说着便要去喊持葛。
夏小满身子扭着有些不适,略挣了下,见他没放手的意思,就自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只道:“得了,还是别训教六条了。你不是打算随时放它走地?等你训练好了,它又飞了,岂不是白搭功夫?你要训练,不如买只不打算放走地训。”
她想起她们说年谅素来不养鸟兽,又笑问他道:“你不是懒得养鸟?现在还要训鸟?可是养六条养出乐趣来了?”
年谅笑容有点儿僵,瞧着她髻上银鲤戏莲的簪子,半晌低叹一声道:“原也养过……就如那傀儡鱼……后只觉得生死无常,徒然伤心,不若不养,少了些乐子,却也少了伤心,倒是干净。”
夏小满也叹了口气,她也有过养动物失败经历,也留下了无法磨灭地阴影。
她小时候养过金鱼,因为换水直接用的自来水,里面的漂白粉把鱼毒死了;再又养过一只小鸡崽,傻傻的用吃饺子使的深碟子装了小米和水,结果鸡崽掉到水里去了,打湿了大半的羽毛,不知道是受凉还是怎样,就此病倒,没两天便死了。
鱼死时还好,只无声无息的翻了白,她难过两天也就过去了;那鸡崽死前却是日日叫唤的,她幼小的心灵只觉得那凄惨无比,鸡崽死后她大哭了一场,还找了个药盒郑重其事把它埋了,之后很久都不肯吃鸡肉制品,过了一两年才缓过劲儿来。
从此以后再不敢养任何东西,因为负担不起它们的生命。
生死无常,徒然伤心。她也这样觉得。不过她不养鸟兽是不肯背负“主人”的职责。倒不是要把自家变成佛爷,追求啥无喜无忧地,她的人生信条里也有“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这句。
她吸了口气,绽出个笑容,顺手拍了拍年谅,道:“话是这么说。不过,既然早晚要放六条走的。那就训吧,让它在咱家一天。就给咱带一天的乐呵来。”
能不招惹就不招惹。免得负担不起招惹的后果。但既已经招惹了,为什么不在消陨前多寻写快乐?
早晚要离开。现在也没必要愁眉苦脸。快乐是一天。不快乐也是一天,何不快快乐乐每一天?
她心情骤然好了许多,扭头瞧着年谅,含笑认真道:“得乐且乐吧。”
年谅一怔,随即牵了牵嘴角,握了她的手,眼里满是笑意,道:“那好,叫持葛买旌旗回来。六条交由你训教。”
夏小满那脸儿立时晴转多云,翻了他一眼,心道明明是你说要训雀儿的,这一转身活儿又丢我身上来了?我是想让你训,我看乐子。好么。这成我工作了!早知道就不撺掇。这不自己给自己找事儿么。
她撇撇嘴,嘟囔道:“得。要训还是您来吧,我手笨,训教不好……”
年谅握着她的手紧了一紧,往身边拽了拽,闷笑一声,道:“手笨也无妨,你不也说只图个乐呵么。”说罢松了手,叫她去挑帘子喊持葛买来。
夏小满蹭到“床”边儿,踩了鞋,躬身去挑帘子喊持葛,却见马车停了,外面持葛应了一声,未及她说话,倒先道:“爷,姨奶奶,九爷身边儿地芡实送吃食过来了。”
夏小满回头去瞧年谅,年谅笑道:“难为九弟想得周到,叫进来。”
九爷的小厮芡实捧了个食盒递进来,先问了好,而后道:“六爷,这不是我家爷买地。是七爷买了请爷和姨奶奶尝鲜地。”
“七爷?!”夏小满要接食盒的手便顿住了,与此同时就听见身后地年谅也问出声来。
夏小满回头望了他一眼,见他眉头紧锁,脸沉着,便还是接了食盒,因知道芡实是九爷的心腹小厮,便道:“进来回话。”说着递了食盒与年谅,自家坐回到年谅身边。
芡实也是得过九爷吩咐的,知道六爷要问话,便上了车,跪在“床”前。
年谅揭开食盒,见是一碗汤圆、一碟皂儿糕、一碟韭饼、一盘各色旋炙肉的拼盘,另有一盘子蜜饯果子,淡淡道:“倒是齐全,果然想得周到。”因问他道:“打哪儿碰着七爷的?”
芡实回道:“回六爷的话。七爷方才是打五里巷那边过来的,来时就带了吃食。说是从那边饮宴,思及各位爷奶奶小姐在此赏灯,就顺便捎了宵夜过来。”他顿了顿,低声道:“我家爷交代过,小的方才仔细瞧了,七爷是吃了酒的模样,虽没醉,身上有酒气。只是跟着七爷地几位哥哥都不像是吃过酒的。”
年谅点点头,叫他代为谢过七爷九爷,打发他去了。而后扭头向夏小满道:“你说老七打的什么主意?”
夏小满摇摇头,前儿是偶遇,今儿人就不说偶遇了,今儿可是吃酒时不忘兄弟姐妹,特地捎宵夜过来,----虽然现在还没到吃宵夜的点儿。谁知道他打什么主意?这里面谁是值得他讨好的?纪灵书?他真要放弃整座花园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年老七所图为何啊?
“也许……”她张了张嘴,觉得没有一条理由是能合理解释年老七不靠谱行为地,所以,她又选择了闭嘴。
年谅沉思片刻,沉声道:“满娘,采藻和采艾是雁回居过来地,你回去私下吩咐她们,也常回雁回居转转……若是……”
夏小满心中了然,点头应道:“我明白。保证办妥,你放心。”
管不了妖精,还管不了唐僧吗……
--------不算字数分割线-
PS:我也在抑郁中。为啥进展这么慢。我也想快……偏就卡这里了……挠墙
------------无差别求票分割线------------
《明朝五好家庭2》,1月火热PK中。
十六的梦想是,把扫雪压在粉红票山下,好把她家六斤宝贝儿抢来俺家玩,啦啦啦啦。o
诚觅志愿者协助完成此梦想。^-^
网友上传章节 卷三 冷吟秋色诗千首 14、祸从口出①
年府鸲鹆居七爷的卧房
桃花帐半挂半落,内里却无春光。
只酒醉的年七爷一人歪倒床上,也不枕枕头,歪着脑袋,双目紧闭,脸颊微红,口里模模糊糊哼唱着不成调的小曲儿,胸前衣襟散乱,一只手搭着额头,一只手在身上有节奏的敲击着,像是应和着口中那小曲打着拍子。
丫鬟续芳端了热水进来,瞧他那副样子,忍不住轻笑一声,往盆里投了条手巾出来,拧去水,叠成四方,悄声走到床边,擎着手巾去给七爷擦脸。
七爷眼睛也不睁,顺手一捞,一把捞着她的腕子,就把那纤纤玉手往嘴边儿送去。那手一软,手巾落在他肩头,浸湿了一小片衣衫。
续芳娇笑一声,由着他亲吻着,另一只闲着的手去够那手巾,指尖有意无意划过他的皮肤,媚声道:“爷是没吃饱?要拿奴婢开荤不成?”
七爷仍没睁开眼,却已满脸是笑,擒了那手真个张口啃咬起来。
续芳讶声道:“爷还真咬啊……疼死奴了……”
她一边儿夸张的叫着,一边儿撒娇似的扭着身子,那只玉手也不去管手巾了,握作粉拳直往七爷身上招呼。哪里会是重的?那是又轻又软又温柔,落处极有分寸,生生把人的火给撩起来了。
七爷朗声一笑,拉着她胳膊往怀里一带,一个翻身。已经把她压在身下,拉开她领子便在脖颈处窃香。续芳心里得意,一边儿娇嗔推搡他,一边儿扭身身子磨蹭他。
褶裙撩起,罗衫大敞,一个桃红绫彩绣鸳鸯戏水的小肚兜飘啊飘,落到了床边脚踏上,落在那双粉底皂靴旁。两厢映衬,越发撩人。
推就间。干柴作响。火花四溅,眼见燎原。就听房门一响,而后是一声清脆的咳嗽声。
“嗯哼。”
床上两人闻声皆是一顿。
续芳眯成一条缝地眼睛骤然变得浑圆,满腔春情皆化作怒意,是又气又恼,扭头去瞧是哪个不开眼的要坏她好事,心底又暗恨自家糊涂,端了盆进门,光瞧着爷了,撂了盆就过来撩拨。全然忘了闩门这事,倒叫浑人闯了进来。
待见是大丫鬟青桂,续芳心里先有些怯了,毕竟青桂比她高上一等,又是爷的心腹。在这院子日子最久。得爷的宠最多,便是从前奶奶在时。青桂说话也是极顶用的,现下奶奶姨奶奶都不在了,青桂俨然是这鸲鹆居里主母大人,近乎说一不二,若招了她的厌烦,自家的日子着实不好过。
可说起来,算上爷养板子伤的时日,前后一个半月爷没沾自家身子了,她这身上着着火,心里也着着火。----十七八地姑娘,爷收用过,却不抬举,也不放出去,连个通房的名分都没有,还挂着二等丫鬟地职,不上不下地吊得人越发心慌。
女儿家的青春拢共能有多长,够吊几年地?如今爷要是倦了,不碰自家了……她打了个寒战,这新上来的小丫鬟个顶个的水灵,她若没了青春,又没了宠爱,岂不活生生熬死在这院子里?
因此虽然是惧怕青桂,可也舍不得放了这机会,自家火烧火燎的,也知道爷亦是火烧火燎的,只差那一步……她咬了咬银牙,虽然扭着头没吭声,玉手已悄悄滑进了爷的衣衫里,一路往下点擦揉搓着。
青桂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个黑漆木茶盘,上放一个五彩盖盅,也不往里走,也不挪开视线,脸上一点儿表情也没有,声音清脆而冷冽,她道:“爷要的醒酒汤。”
续芳那只手还没有顺利到达关卡,就被七爷拎着丢出来。他翻身仰躺到床里,一推续芳,道:“下去吧,这儿不用你伺候了。”
续芳既是烧挺慌,又是委屈憋闷,不肯动弹,玉手又往那人身上攀去,低声娇媚道:“爷
七爷声音冷了下来,扒拉开她的手,道:“下去。”
续芳听这音儿就知道再说不得,一时泪珠儿都涌上来了,含在眼框里打转转,她咬咬牙一骨碌起来,也不去瞧他了,径自掩了衣襟,趿拉着鞋,拧着身子就往外走。路过青桂时一言不发,待越过她,才扭头恨恨的瞪了一眼。
谁知道青桂这时候把茶盘放在一旁高脚花几上,回身去关门,两下视线正对上,续芳唬了一跳,忙低下头,那将垂未垂地泪珠儿也甩了下来,两手抱怀紧着快步离开。
青桂哼了一声,心里骂了句骚蹄子,两下闩上门,扭回身端了那醒酒汤往床边来。瞧着凌乱的床铺便有写气,再瞧那脚踏上续芳忘了捡走的桃红肚兜,越发觉得刺眼,一脚跺上去,下大力气狠狠一碾,好像踩着的是续芳的胸口想活活碾死她一般,而后脚尖一挑一踢,把那肚兜踢到脚踏之下,这才抻了抻衣裙,坐到床边,冷冷道:“爷,醒酒汤。”
七爷一手搭上她大腿,揉了一揉,涎着脸嬉笑道:“不扶爷起来,怎么喝汤?莫非心肝儿是要耍些花活儿拿嘴喂爷?”
青桂往他手上一敲,歪着头斜着眼睛瞧他,佯嗔道:“爷莫拿奴婢取笑,奴婢笨地紧,哪里会什么花活儿?爷快些起来,汤凉了可就越发难喝了。”
七爷侧了身子,一手仍在她腿上摩挲,一只手却往她腰间去,调笑道:“不会没干系,爷教你……”
青桂一手端着茶盘,只得一手空闲,按了他这手按不住那手,索性一扑弄,起了身。把茶盘撂到窗前桌案上,再回身坐了,伸手去扶七爷,道:“爷在外面儿得了乐子,也不想着奴婢们在家辛苦,回家里便只嗔着奴婢们笨手笨脚,拿咱们扎筏子。”
七爷借着她地手劲儿起身,又似无力。只往她身上赖去,笑道:“心肝儿可冤死爷了。爷何曾说过你笨?晓得你辛苦。来,爷与你补补……”说着就动手去解她衣襟。
青桂半推半就倒在床上。口中犹道:“爷醉了,趁早喝了醒酒汤正经……”
七爷一边儿胡乱在她腮边颈上啃啃咬咬,一边儿撕掳她的衣裳,又引了她地手往他身下去,道:“眼下这才是正经……惹了爷的火起来,还想……”
青桂想起方才景象,半瓶子醋荡啊荡直往外洒,猛抽了手出来,冷冷道:“谁惹了爷的火。爷找谁熄去,甭混往奴婢身上赖。”
七爷顿了一顿,撑起身子,面颊在酒精和欲望双重作用下微微有些扭曲,涨得红扑扑的。像是拢了火。可神情却像刚扎了冰,声音还是带着欲望的低沉含混。却已隐隐夹杂着不满,冷然道:“你闹什么?”
青桂也不惧怕,眼梢都立了起来,磨着牙,恨恨的瞪了他一眼,忽然翻了个身,手伸到床边儿,抓起脚踏上七爷的一只靴子,奋力往窗户上撇去,口中骂道:“还不滚!等着领赏呢?!”
“咚”的一声,靴子没能砸到窗户,后劲儿不足只落在窗边桌案上。因捎着了那五彩盖盅,带得盖盅斜倒,骨碌到茶盘边沿,盖落到一旁,里面地汤汁尽数泼出,漫到桌上,又淌到桌沿,化作一条线倾泻而下,砸在雕花砖地面上,发出轻微而沉闷的声音。
俄而烛花爆开,“啪”地一响,红光摇了一摇,复又定住。满屋子只这水火微细琐碎地声响,再无其他。而窗外,一片漆黑,无声无息。
青桂胸口起伏,微微喘息着,好像刚才那一下使光了全身的力气一般,然僵持也只是一瞬,她忽然又一翻身,趴在枕上,背对这七爷,闷声道:“寇嫂子收了银子。许了给单子,但说要晚两日。”
七爷脸色阴晴不定,顿了一顿,一言不发,忽然伸手去扯她裙裤,三下两下那碍事地布料尽数被丢下了地,他虎狼一般合到她身上。
半挂的桃花帐终于落下去了,颤巍巍应和着帐子里女人长长短短的吟哦,有节奏的摇晃起来。
烛花结了又结,爆了又爆,帐里的两人从相叠移位到相对,青桂眼神迷乱,恍惚望着帐顶的丝纹,脑里胡思乱想着,火没泄去,却是一股一股顶上来。
七爷最是翻脸无情之人。得用时,千好百好;一朝翻脸,毫不顾半分情面。
如今这鸲鹆居里,除了爷就是她说的算,所差不过是个名分。可名分,名分在爷这边算得什么?不过一个虚名罢了。
扶成了姨奶奶又如何?鸲鹆居里两个姨奶奶谁落下好了?
奶奶一出事,两人都被斥照料不周,挨骂的挨骂,挨打的挨打,三夫人那关过了,爷这关却过不得。爷也不知哪里地火,奶奶一休,俩人也被提溜着撵了出去。说是撵了,怕是卖了也未尝可知。她伺候他这么多年,他的手段她还不清楚吗?
他爱女人,可他更爱银子。
便是奶奶,名分没了,更是情意全无。待身上板子伤一养好,爷头一件事便是搬了奶奶的嫁妆去当。
论理,休妻,嫁妆当退还妻家的,若妻家同意,才可留下来与妻子嫡出子嗣。
她问,若当了,周家来找该待如何?
他冷笑,周家理亏,爷没找他们偿爷的银子,还敢来要银子?
她劝,那也多少与小小姐小少爷留些,将来小小姐出阁带些,哪怕做个念想。
他却道,留什么?她才多大点子?等他们大了,十几二十几年地,首饰早就不应时了,还惹人笑话;那料子更是朽了,成灰了,岂不糟蹋东西?不若现下换成银子实在。将来他们嫁娶难道用地不是银子是料子不成?
他又道,念想?!有母如此,他们还是不知道的好。
然后。他发了笔横财,又拿这财去烟花之地买欢。
情意是虚地,名分是虚的,什么是真的?银子才是真的。儿子才是真的。有儿子才有地位,才有吃穿用度,才有银子,才有下半辈子可言。
两个姨奶奶为什么能被干干脆脆的打发了,上面问都没问?还不是因为没个儿子。奶奶就算疯魔了。休了,年家为什么还肯养着?不就是奶奶膝下还有个儿子!
现下新奶奶说话间就要进门了……
要一个儿子。她必须要一个儿子。
她曾暗慕青槐好命。怀了六爷的种。可惜了青槐是有命无运。她不一样,她一定要做那个有命有运的。
混乱间。她想起家里几个婆子与她说地那话,低吟一声,扭了扭身子,待七爷提身,她抓了一旁的枕头,拱背垫在腰下,一双腿又勾上他,尽力迎合,
七爷得趣。这才有了笑意,俯身搂着她亲亲啃啃,双手揉搓着,道:“你便是个烈性地。倔得什么呢?这房里谁越过你去了?爷多暂亏待过你?爷还能亏待了你?!”
亏待?她地脑子和她的声音一样变得支离破碎,想不出。也辨不出。就盘旋这一句话,要个儿子。定要个儿子。搭地在青桂身上揉捏,方开口问道:“寇桧家的怎么说的?”
青桂气息未定,微喘着回道:“说时隔多日,记不真切了,怕误了爷的事,还消一二日,好生想想清楚。”忽然身上一疼,她不由呲牙道:“哎呀……爷轻点儿……”
七爷是恼了寇桧夫妇,一时失手掐重了,忙给她揉了又揉,恨恨道:“这是还要银子呢。寇桧家的没这脑子,还是寇桧使诈。若不是爷现在不得找他……哼,等爷得了手的,非把他脑袋拧下来不可,叫他小子瞧不起爷。”
青桂仍“嘶嘶”的呲牙,不解道:“爷知道纪家有家底,也就是了,为何定要那礼单子?莫非……爷信不过寇桧两口子?”
七爷哼了一声,道:“自然信不过。你别多问,只按吩咐的办就是。套她话,看她还要多少。尽快给我弄来。”
为什么要礼单子?因送的不是银子这么简单。这什么样地人送什么礼,送礼最能看出人心思来。只有要了礼单子,才能知道纪家人喜好些什么;只有知道纪家人喜欢什么,才能……
他自得知纪家送了厚礼过来,晓得纪家家资极丰,这脑子就没一刻停下来不转的时候。----州纪家的产业收入大部分是田租房租这样省心的,可见纪郑氏夫人并不是个善于理财的;纪家就两个孩子,儿子是个书呆子,万事不管,这若当了官,怕是更加不管了;就这一个小女儿……他若成了纪家女婿,岂不顺理成章帮忙照管纪家产业?假以时日,还怕到不了手?
他在年家有些个什么?等老爷子过身那点儿银子?那够干嘛地?现下五哥五嫂说是带着他,可他也就比掌柜地略高一点儿罢了,哪里还是个爷?五哥精明,五嫂厉害,他充其量就小打小闹弄些银钱,“大权”二字想都别想。
腊月里听闻六哥要出去玫州,他当是条出路----六哥也是书呆子,身子又不好,身边没亲兄弟帮衬,有他个堂兄弟跟着过去,也说得过去吧。六哥哪里有五哥那样的手段?又是没六嫂,小妾丫鬟说得上什么话?他怎地也能混得比现下强。
他是没少花心思讨好六哥,谁知道六哥竟是极奸猾的,愣是不给他半分自荐的机会,一直打太极到现在,眼见开春人就走了,他还在原地打转转。
纪家的出现,实在给了他一条新路。与其一辈子给哥哥嫂子为奴为仆,不如自家出去闯荡一番!他素来觉得自家是龙困浅水,被五哥五嫂囚的,徒有本事没处施展,这要有了纪家的产业,何愁他不发达?
纪家的小女儿……他咂咂舌,是个美人胚子,却不是中用的。他阅人无数,深知中用的妇人首要肉厚身软才好,像那纪家等小姑娘,干巴巴的一身骨头,卧上去岂不硌坏了人?还得养上几年……不过他原也不指望床上用她,有了银子,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他现在先要知道她爱些个什么,哄她上手再图其他。
他摸着怀里丰腴的身子,道:“你没事也往雁回居、长生居两处走动走动……”
说了这话,他自己也是摇头,雁回居人口少,二夫人又一向精明,他是没本事透进去。长生居……他原以为丫鬟多又是良莠不齐,总能透得些个,谁知道自青槐没了,六哥的一切都是那小妾和青樱经手,旁人沾也沾不得,小丫鬟是啥也不知道。而六哥那么护短的一个人,竟是个无情的,年前把跟着自己好几年的丫鬟都给打发了,四房也在那边跳脚,却是没辙。他就更没辙了。
青桂在他怀里拧了身,斜眼道:“爷又想什么?爷不叫奴婢问,又不交代明白了,奴婢怎么行事?误了爷的事,爷又要来摘奴婢的不是了。”
“浑说。”七爷重重掐了一把,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打听打听纪家姨夫人喜好什么、纪家小姐喜好个什么。瞧纪小姐往各处送的笺纸,连匣子都是上等的,想必是个极精细的……”
青桂前后想通,心下又是泛酸,虽应了,却是不情愿的动静,吭叽道:“奴婢省得了……”
七爷嗅着那醋味,轻哼一声,搂她过来亲了又亲,直亲到她身子发软,才放了她,掐着她的脸道:“心肝儿,你就踏踏实实的给爷去办,待事成,少不了你的好处。爷你还不知道么……”
------------无差别求票分割线------------
《明朝五好家庭2》,1月火热PK中。
十六的梦想是,把扫雪压在粉红票山下,好把她家六斤宝贝儿抢来俺家玩,啦啦啦啦。o
诚觅志愿者协助完成此梦想。^-^不,最后半天。PK到明天中午12点结束。
手里还有无主粉红票的亲们,狠狠砸扫雪吧……
十六可怜巴巴的望着六斤宝贝儿流口水中……
网友上传章节 卷三 冷吟秋色诗千首 15、祸从口出②
九爷不止是一个保镖。侦探工作也很出色。
“老七是在五里巷春风楼吃的酒,跟着三个人,当是生意上有往来的。”九爷打赏灯回来,叫人去打听了个明明白白,次日下了学往长生居来汇报,他道:“伙计说一直在谈铺子的事。元宵夜客人多,坐了多久伙计记不得了,做东的不是老七,是个被称作陈员外的,连带咱们的宵夜,也都是这陈员外会的钞。”
“老七也是借花献佛?”年谅揉了揉眉头,这倒像老七干的事了。自己不出银子不出力,使唤别人的东西擎好卖乖,最是他的特长。
九爷冷笑一声,道:“许是。老七素来这种人。白来的便宜他定是要占到底儿的。”
但老七也素来不会做那等白搭东西还不得好的事,他若搭了东西进去,必是要见到利的---哪怕是白来的东西。若说之前买花灯,许是要在几家公子小姐面前卖好吧;昨儿的宵夜又为的什么呢?
讨好六哥?
嗯。九爷暗自点了点头,许是这样。
腊月正月这些席里宴上的,老七可是没少拉着六哥说话,紧着恭维讨好,落在他眼里只觉得那副小人嘴脸分外恶心。因看六哥一直淡淡的,想必是看透了老七的把戏,他也就没提这事。昨天晚上这事,定还是冲着六哥来的----老七与他没什么结交,十二那仨毛头小子,老七更用不上什么。
“六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我琢磨着……昨儿这些人,没谁能落到老七眼里的。也就六哥你……他前阵子不也……花了些心思么。你心里也有个计较才好……”
这话实在不好说,他与六哥算是兄弟里关系好的,尤其最近有了纪淙书这事,两人关系又近了一层,但,这关系再好,人心不也隔着一层肚皮?虽然六哥看上去是不待见老七地。他可以直说老七不好,但是若说老七要算计六哥。意义就完全不同了。这六哥会怎样想?别是枉做小人,惹得六哥不快。闹得兄弟生了嫌隙……
他犹豫再三,但到底还是说了,总不能等六哥让老七算计了去,自己再后悔没早提醒吧,那是要懊恼死人的。
年谅闻言一愣,哑然失笑,是啊,一直只记着老七好色,光顾守着妹子了。倒忘了老七年前也刻意来讨好过自己,不晓得打的什么主意,后出了七弟妹的事,老七挨了板子这才消停了些,若说昨儿还是为了前着的事。也未尝可知。
“谢过九弟提点。”年谅点头道。“若是九弟不说,险些忘了前事。我自当小九爷见他言出挚诚。并无半点敷衍不满,这才放心,心道六哥果然是信得过的,没白替他操心。便笑道:“六哥客气了。我也是怕老七狡诈,六哥仁厚,没的吃亏。”
年谅知他好意,笑着再次认真谢过。
九爷想说的也说过了,便又照例汇报了纪淙书地近况,说了纪淙书这两天表现极好,先生提醒他要注意行文篇幅的问题,他也应下了,有要改地意思了;又因着辩才极佳,能和那群举子们说上话了,应酬也就肯去了,不必九爷费什么口舌。
年谅极为高兴。若是纪淙书能改了行文地毛病,以他的学问,金榜题名不在话下;若他肯应酬,能学得稍圆滑些个,那往后为官,也不至于让人太过忧
他长出了口气,由衷一笑,姨母苦尽甘来,算是熬出了头,若是表妹再得良配,那便是十全十美了。
“最近老七地人可有往咱们院里来闲话的?”送走了九爷,年谅招来夏小满问道。从前七爷不止自家跟年谅套过几回近乎,也会派丫鬟小妾们过来走动,有的没的地与满娘她们套话。
“腊月里还有。”夏小满道,“后来七奶奶那事……之后就没了。怎么,这么说七爷打的是你的主意?!”
腊月初七爷房里的妖精们没少往她这边跑,总是搞得她屋子香得呆不住人,害得她常要放半天味儿才能迈得进去脚。
初时是玫州崖山庄来奉帐,妖精们便都是有话没话的套问这个;末了有风声说年谅要到玫州的事,妖精们又来探听虚实。到了祭家神那日,年谅去玫州地事才被老太君正式当众宣布了,不知道是老太君前期压制的好,还是因为有了七奶奶疯魔在先,年家诸人各怀心思,便也就没人理论这事。
七奶奶疯魔的事一直让三房人大为头疼,后来又闹出那一通来,七爷挨了板子,老老实实的养伤,他房里的妖精们也就开始了冬眠期,猫院子里不出来了。长生居这才不再经常性弥漫熏死人地地脂粉香。
现在若是老七打的是年谅地主意。夏小满抽了抽鼻子,阿弥陀佛,那她的鼻子又要遭罪了!也许她现在最该发明的是一部换气机……唔,或者吸氧器……
年谅摇头道:“我也不晓得。老九今儿若不提,我便只想着提防他打表妹主意了。老七素来是老五的先行官,先前尚不知他们打的什么主意便出了七弟妹那档子事,如今七弟妹的事也过去了……若说老七又是来先行试探的……”
夏小满点点头,七爷能给五爷管账,肯定是一条藤上的;瞧着五奶奶能随随便便就打了七爷的人,想必七爷只是个小卒子。七爷背后是五爷,这当是真的。只是,若七爷是先锋,那五爷所谋何事?
她想起五奶奶那三百两银票,那句“一宗是一宗,之前不相干。往后也不相干”,前账已清,这一个月这两口子都很消停,莫不是酝酿着找什么新的麻烦?年谅可是说话间就要去玫州了……
这样的时候……上帝,你可不要耍我!她磨着牙,有些烦躁,搓了搓手,皱眉道:“玫州地事已是板上钉钉了吧?他们又能说些什么?这会儿咱们能被拿来说道的……”想起纪灵书。她翻了翻眼睛,道。“纪家人留宿府里?”
在她的概念里。五奶奶只可能为了银子而翻脸。
“纪家不是落魄了来投奔的!!”年谅没好气道:“姨母家有良田千亩房舍百间,为的表哥赶考才上京。不过因是亲戚方过来住着!你也瞧着表哥那般了,便是我拿个租宅子的银子,他也是不肯,定要还上,哪里用了年家什么?姨母在二婶那边,饭菜也是二房房头管的,又不走官中的,关他们什么事?!他们说得着么?”
说着说着,他就激动起来。恼道:“要说买官缺,那是我地主意,搭的什么?不过是祖父和四叔地人情面子罢了!买缺该多少银子是多少银子,纪家能出!纪家不出,我出!哪里用年家毫厘了?四房要说四叔替我出了这个头。搭了人情不应当。也是四房来找我说。三房?说得着吗?!他们算个什么?!”
“那个……我就这么一说……你别吵吵……再叫人听了去……”夏小满忙不迭摆手安抚他。他俨然是把纪家人当亲人,而当年家人是外人了。一提纪家人。就像被踩了尾巴一般,他立时就能跳起来与人拼命。
夏小满忽然想笑,他还是个大孩子啊,二夫人说平素看他比谁都稳当,一旦急了,比谁都急,真个不假。
“我只这么说说……”夏小满按下了气鼓鼓地年谅,道:“既然你这么说,那他们是找不到什么由头了。甭管他们打什么主意,打谁的主意,咱们就做两手准备,守得严严实实就是了。”
年谅稳了稳情绪,指了指桌上地茶盏,叫夏小满递了茶过来,喝了两口,方心平气和了,转而问道:“采藻、采艾可吩咐下去了?”
夏小满自己也拿着茶抿了一口润喉,听他问,忙放下茶盏道:“想着昨儿晚上回来的晚了,再专门找她们说这事,太过明显了,就今儿白晌说的。”
其实,也不全是因为这个,主要是因为昨儿晚上回来,她解手时发现生理期到了。估计还是那该死的“忘忧散”药物影响,这次比前次晚了五六天,之前一点儿感觉没有,来了却难受得要命。血色偏重,又有血块,她是腰酸腹痛,手脚冰凉,小腿还隐隐有些要抽筋儿的意思。
她叫茴香煮了红糖姜汤水,灌了一大碗,又打了热水,兑了姜汁儿进去,烫了好一会儿脚,直到觉得身上有暖和气儿了,便蒙被大睡,直睡到翌日日上三竿。这还哪里有什么心思管什么采藻采艾?
也是喝了点儿热粥,晒了好一会儿太阳,她这觉得身上舒坦了些,才想起昨儿那码子事。忙叫人招了采藻、采艾过来。
采藻和采艾年纪都不大,平时话不多,都是行事稳当的孩子,半个来月她冷眼瞧来,采艾做事板板正正略显木讷,采藻则要灵巧些。
她吩咐她们道:“六爷惦着亲戚,总怕他们缺什么短什么,来咱们家住着,就得咱们管着不是。府外的有小韦管家常去瞧,这府里雁回居那边就要你们俩上上心了。看看姨夫人表小姐那边少些个什么啊,又或是多些个什么----倒不是旁的,你说这往姨夫人那边走动的,看地谁的面子?还不是看的六爷的面子!这些人情少不得是要六爷还的。咱们哪里能问姨夫人去?这就要你们俩机灵着些,多留心,也好让咱们心里有数,知道是谁要与咱们亲近不是……”
果然,采艾就似懂非懂,只规规矩矩应下;采藻则脸上带着了然,笑着应道:“姨奶奶放心,奴婢一定办妥。”
她点点头打发她们去了,自己又有点儿怅然,既觉得采艾木头,怕她误事;又觉得采藻太机灵,也不是什么好事,聪明人总是不好掌控地。人才难得,忠心地人才更加难得。
如果有“以后”,娃娃还要自己培训才好。那些穿越前辈们买孤儿训练死忠,绝对是真理。
这会儿年谅问了,夏小满就把大概怎么和两人说的学了一遍,又说了两人地反应,以及自己的看法。
年谅点点头,道:“我也是瞧着采藻机灵些。且看她们怎么行事吧。院子里,还是青樱、采菽、采妥当些。”
从前只青樱青槐他信得过,是能商量事情、交代事情的。采菽采也只一般。而来五年的满娘、与他同床共枕的满娘,他不是信不过她为人,却是嫌她太怯弱,只能在他发牢骚时做个倾听者,万不能指望她去做什么事。
如今,却是不同了。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祸祸福福,谁说得准呢?满娘这不就是因祸得福么,这一忘,倒变得伶俐多谋,事事想得周到,办得妥当。福气……是她的福气,也是他的福气……
“满娘。”他宽慰的笑了笑,伸手过去拉她的手,刚待说话,却又皱了眉头,攥紧她的指尖,问道,“手怎的这般凉?”
网友上传章节 卷三 冷吟秋色诗千首 16、祸从口出③
满娘的指尖冰凉冰凉的,那凉气直往他掌心钻。
年谅皱了眉头,攥紧她的手,问道:“手怎的这般凉?”
夏小满被掐的一咧嘴,呲着牙道:“哎,你轻点儿。”
年谅微松了些,仍攥着她的手,道:“出来怎的没带手炉?”
“这两步道儿我带什么手炉?!”夏小满的手脚比起昨晚已是热乎多了,自家没觉出手凉来,这一沾了年谅温热的手,才觉得自己凉。手被他握着暖暖的,也就不舍得移开了,反扣上手指,搭在他手上汲取温度。
暖阁里暖和,是根本不拢手炉脚炉的,年谅便扬声向外喊道:“茴香!”
门帘一动,茴香探身进来,一眼瞧见爷握着主子手,忙低下头,还在门外的那只脚就不敢踏进来了,就这么半拧着身子低声问道:“爷有什么吩咐?”
年谅道:“你主子出门怎的不带手炉?冻成这样!你怎么伺候的?还不快与满娘拢个手炉来。”
夏小满忙道:“不用。不关她的事……”
茴香已是满口谢罪,立时抽身出去拢手炉了。
夏小满皱眉向年谅道:“真不关她的事,你训她做什么?我手不是冻的,是……”她差点儿脱口而出生理期,生生顿住,险些咬了舌头,微有些窘。从前她可是能指使男友去帮忙买内衣和卫生用品的人,对一些事并无忌讳。可年谅于她,是夫?是友?是陌生人?可曾亲密到毫无忌讳的地步?
她顿住了。年谅不明所以,仍问:“怎地?”
她瞪了他一眼,咬咬牙,还是道:“身上……那啥……喝点儿热水过这阵子就好了。”
年谅一愣,忽然想起昨儿当她在暖阁值宿,因着葵水来了,茴香来回的不便过来……他尴尬起来,脸也有些红了。揉捏着她的手,窘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茴香送来了手炉打破了僵局。夏小满双手得以解放。捧过手炉,呵了口气。
年谅稳了稳情绪。方道:“便是那葵……嗯……手也太凉了。淤了寒气对身子也不好,一会儿着人请大夫来瞧瞧吧。”
夏小满忙道:“不瞧。没事。”又道:“先前不也瞧了,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叫喝药……”
年谅一笑,知道她是怕喝药的,道:“总要先看大夫怎么说,喝不喝药的另论。你原怎么劝我养身子的?到自己这里反不肯了。你也当顾惜自己身子才是。”
夏小满手里转着手炉,笑道:“什么事不都这样,劝别人容易。劝自己难。关键,汤药实在是太苦了。”
论吃药,她也挺佩服年谅这药罐子的,天天喝药,年年喝药。眉头都不皱一下。有时候怀疑他是不是味觉神经退化了,怎么就不怕苦呢。
她不是不顾惜自己身子?天知道。她才是最注意健康的那一个。不是肯不肯看大夫,实在是看不看都一个样。这群大夫她算是琢磨透了,都是对“忘忧散”地成分啊临床反应啊啥啥都不了解,诊脉诊不出什么来,就天花乱坠砸些专业术语,然后开些吃不好也吃不坏的药,糊弄事骗银子而已。她得不着一点儿好,还得天天草根树皮地喝着,身心受“苦”啊,还不如红糖姜汤来地实在。
“良药苦口……”年谅顿了顿,道:“罢了,不爱喝药也就罢了。那这几日,便叫青樱多煮个锦蛋与你吃。补上气血也就好了。”
夏小满摇摇头,她要吃点儿茶叶蛋还行,水煮鸡蛋实在腻味,道:“得,你可别糟蹋东西了。我又没什么。咱……能说点儿别的不?若没什么吩咐,我就回去躺着了……”总觉得和个男人纠结生理期问题,呃,,非常诡异……还是早点闪吧。
见她脸上显出不耐烦来,年谅也沉了脸,带着些责备地意味,沉声道:“满娘。”
夏小满停下转动手炉,认真瞧了他两眼,她知道他是最恨别人将他好心当做驴肝肺的,但她这也算不上践踏他那好心吧?她实在也是不耐烦了,只道:“您好意我心领了还不成?就像我嫌药苦一样,真是不喜欢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你就别逼我了成不。”
乱七八糟的。逼迫。年谅脸色越发糟糕了。
“满娘。”他决定话摊开了说。
满娘素来不骗他,不想说的只不开口,许多事,高兴也好,委屈也罢,从不敷衍,只闷在心里。现在,却是有了不满便想刺他几句。他原嫌她闷,现在又嫌她太尖利。
有些事,也是扎在他心里的刺,她不提,他也就当自家也忘了,不去想,也就不会疼。可她偏提了,让他无法忽视那根刺、那种疼痛的存在,让他心里格外难受。
“满娘。”年谅沉声道,“灌药的事,我知道你心里一直不痛快,是我累了你,又护你不及,然那也非我本意,这你也是知道的。这么久了,你闷在心里也不舒坦,便说出来吧,是责,是怨,我都不怪你。只别再这般,一时提起,一时怨愤;时时提起,时时怨愤,何日是头儿?没得熬苦得你我都不痛快。”
啥?夏小满觉得下巴咔吧响了一声,好像是要脱臼……
这话题也转变地忒快了啊?!神七也没这么快!他这又从哪里跳过去的呢?这跑题跑的也太离谱点儿!
她按了按就要掉出眼眶的眼珠子,抚平了抽搐的眉梢,愕然道:“你知道你自己在说啥不?”
“满娘?”年谅皱了眉头,“勿要言它。”
夏小满抿着嘴瞧了他半晌。叹了口气,道:“你希望开诚布公谈一谈是吗?好吧。那就谈一谈。我觉得,你想多了。我说我忘了以前地事,真地全都忘了,没骗你,包括你说地灌药,我也记不得了。时时怨愤,完全没这回事。都不记得了。哪里来地怨愤?便是有心里不舒服,也不是冲着你的。你不必多心。”
年谅挑了挑眉。道:“是我多心?”
“你心平气和一点儿。”夏小满撇嘴道:“我是实话实说,不是什么责也不是什么怨。这次我不吃药。不吃锦蛋,也和那事完全没有关系,是因为干脆吃就不下去才不乐意吃的。这点我是没闷在心里的,想到就说了,倒被你误会。我说过,你可以选择相信我或者不,我只选择说实话。”
“我没不信你,满娘。”他叹了口气,刚要往下说。却被她打断。
“其实也不是你相不相信我的事。”她觉得身下没血了,倒似所有的血都涌上来,冲到脑子里,“是你心里老装着这件事。我忘了,你没忘。所以你会神经过敏。即使我没提那事。你也会往那上面想。你觉得我时时怨愤,其实时时怨愤的是你。”
她拔出了那根刺。
没有血也没有脓。他还是疼得吸了口气。
是。青槐地事。满娘的事,他有太多地怨愤,所以才会理所当然地认为她也应该是满怀恨意的。
她忘了。他忘不了。
“以后我说话会注意。”冲动是一瞬间地事,夏小满的血流回来了,人也就清明多了。
其实人和人之间若没个沟通,互相猜忌才是最麻烦的,说开了反而好。只是……她实在没底说不说得开。虽然她现在觉得和他沟通不算太障碍了,不过这件事,到底是个心结,他自己栓的心结,要他自己慢慢解开。他也是个倔脾气,在她看来,和纪家兄妹那种倔也相差无几,不一定是“说了就肯听,听了就能听进去,听进去就能改得了”的。
所以,她只道:“以后我说话会注意的。从前许有不当之处,但确不是有意说什么。你也别总往坏处想我。”这话够明白了吧?
“满娘。”年谅长长缓缓出了口气,他听得明白,也晓得好歹,“你说的对。是我心有怨愤。是起错怪了你。”
夏小满瞧他说这句时一脸认真,也松了口气,能实话实说就好,能面对现实就好。
“往事已矣。”年谅摇了摇头,嘲讽的一笑,“庸人自扰之。”
夏小满翻了翻眼睛,有些事,确是庸人自扰,但能不能放得下……她觉得没话接茬,便低头拨弄拨弄手炉装聋作哑。
“你与青樱学字学得如何了?”静默半晌,年谅忽然问。
夏小满咔吧咔吧眼睛,这话题咋又转这么快?没双核都跟不上他这反应速度。她道:“认识百十来个常用的字了,写还写不大好。”
年谅点点头,道:“青樱略懂药理,你与她学学,学着看看药方,粗略认认药材,自家知道什么药医什么病,不畏药,也就肯吃了。不瞧大夫,这几日,便只拿锦蛋当药吃吧,那比鸡子儿小,也没两口便咽下去了,到底是补气血地。”
夏小满欲哭无泪……苍天啊,咋又绕回来了……不带这样滴……TT
年谅瞧着她可怜巴巴的望着自己那样,忍不住想笑,强板起脸来,道:“你也莫将我往坏处想,为的是你身子好。”
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夏小满抽搭抽搭鼻子,只得认了,没好气道:“谢六爷恩典他再撑不住,揽过她大笑起来。锦蛋。
口感和味道有点儿像鹌鹑蛋。她嘎巴嘎巴嘴,要是五香鹌鹑蛋就好了。因着当药用,这锦蛋是一点儿调料都不放的,她抻了几下脖子才咽下去,又不能喝茶,也不能喝红糖水。这越喝白开水越觉得嘴里干巴巴地蛋黄味儿,直反胃。
她就在心里把年谅诅咒了一遍又一遍。
而那个备受诅咒地人完全没有感应,监督完夏小满同学,他就把全部精神头都放在训练凤头红六条同学衔旗上。
六条果然是个极高傲地家伙,完全地贵族做派,----那是光吃不玩活儿。给多少谷粒儿它都吃,可咋往它嘴边儿送旗都不叼。
夏小满裹着被褥抱着手炉,往软榻上一窝。瞧着六条那样儿就笑个不停,心里还继续磨牙诅咒逼她吃锦蛋的年谅。恶人自有恶人磨。活该他被六条折磨。
然年谅这会儿却是心情极好,即使六条不配合。他也不生气,也不厌烦,犹笑呵呵的一遍又一遍逗弄。
倒是屋里侍立的几个丫鬟着急了,嘴里学着鸟鸣,左哄右哄,要不是知道这鸟金贵,怕是抓它过来硬往它嘴里塞旗的心都有了。
正玩乐间,门外小丫鬟回话道,持葛有事要禀六爷。
年谅让专职管鸟的采艾收了凤头红。带出去,把众丫鬟也都打发了下去。夏小满见有那么点儿“国家机密,闲人勿听”的样子,便要动身起来回避。
年谅瞧了一眼软榻上裹得跟个茧蛹似地夏小满,笑了笑。道:“你不必起来。无妨。”说着倒拄了拐往软榻这边来。在她身边坐下。夏小满也就缩了缩身子,不动弹了。
持葛进来先问了安。瞧这架势,知道爷是不避讳姨奶奶的,便直接道:“爷,方才小地在府门前,瞧着官媒朱婆子,说是陆家遣来地,要拜会四老爷四夫人。”
年谅那笑容就僵在脸上,转而皱眉道:“只去拜会四老爷?再去打探。叫持荆也往老太爷那边瞧瞧去。有什么信儿赶紧来报。”
持葛应声下去了。
年谅皱着眉陷入沉思。
夏小满歪头瞧了他一会儿,忍不住捅了捅他,低声道:“现在躺下还来得及……”心里反而有些小得意,哼,叫你刚逼我吃鸡蛋,等会儿就把药味香味再混重点儿,叫你也受受罪。
年谅回过神来,摇头道:“不必。若是来与我提亲,那正好退婚。我不肯,便是胁迫四叔也没用。”
夏小满转了转眼睛,她也是上次陆夫人来探病时才知道陆家和年谅渊源的,青樱话里话外只说爷不喜陆家人,未敢说旁地,但瞧年谅这意思,倒像是恨陆家恨得牙痒痒,这会儿说个退婚,也是咬牙切齿的。陆家怎么就这么可恶?
这么看来,还真是祈祷这陆四小姐千万别进年家门,不然两口子不和睦,日里夜里吵嘴打架的,她们这群跟着伺候的人少不得被殃及,只怕她这挂名小妾更是头号炮灰。
年谅夏小满各怀心思,静坐半晌,持葛那边便有了回信儿。
“爷,”持葛持荆都来回话,“朱婆子没往老太爷老太君那边去。只见了四老爷四夫人。说是陆家三爷向咱家七小姐提亲。”
年谅愣了片刻,转而摇头笑道:“陆家疯了。四叔岂会许他?”
夏小满咔吧着眼睛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年谅扭头见了,笑着解释道:“陆家三爷陆绍虞是陆大人庶出,名声欠佳,又无功名,这会儿想娶七妹,岂非痴人说梦!”
夏小满也是一笑,陆家真见鬼了。七小姐虽是庶出,却是嫡母养大的,在年家不比嫡出小姐差分毫,况且如今已许到望族汪家也是嫡子媳妇。
年谅又向持葛问道:“四叔怎么回的?”
持葛道:“四老爷回说七小姐已经定下亲了,倒是五小姐、六小姐尚待字闺中,年家也是有意与陆家结亲的。那朱婆子听了,搪塞两句便告辞了。”
这个“本章完分割线”清楚不?以后要是没旁滴题外话话写,俺就这么分割了哈……
话说不是每章完结都有起点自动加滴广告咩,俺上章咋没有呢……困惑中……
网友上传章节 卷三 冷吟秋色诗千首 17、祸从口出④
打正月十七起,夏小满开始被年谅看着,每日吃一枚锦蛋。
每次都觉得难以下咽,每次都不得不吃,好在吃完也没啥不良反应。她只是感官上觉得恶心,生理上还不至于呕吐出来。至于疗效……生理期第五天上,血渐止了,她的手脚也就不怎么凉了,到底是因为生理期结束自己就好了,还是那锦蛋真有这么神奇,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在年谅身上,没看到什么奇迹。许是补血的,他原来脸色尚好,手却有些白得不正常,指肚指甲都少有血色,到二十一日吃了整十天的锦蛋,这手上似有点儿红润了。但是这个时代没法化验血红素啥的,谁知道血旺不旺呢?总不能给他一刀,根据血喷的汹涌不汹涌来判断吧。
吃了肯定没坏处,问题是能吃多久。
剩下三十一枚锦蛋,贮存成了问题。夏小满只知道常温下鸡蛋的保质期通常能到三十天。虽不知道这锦蛋能保质多久,但又不是恐龙蛋,时间肯定不会极长就是了。她觉得能到四十五天都是极限。
北方的冬天,室外就是天然的冰箱,零下十七八度的冷冻效应,腊月里把鸡鸭鱼肉放在室外,一会儿就冻得结结实实的,全然不用担心腐败变质问题。而厨房旁的杂物小屋偶尔生会儿炉子,室内也就两三度,活脱的冷藏室,放个菜蔬鸡蛋都存得住。
若天气一直冷,这锦蛋这么低温存放。问题应该不太大。然今年打春早,初五便是立春,到了二十已经是雨水了,如今的室外气温当是零上,晚上放碗水在外面都冻不上冰。天气眼见越来越热,这锦蛋再这么放着,实在不保险。
蛋白质变质引起的食物中毒比什么都可怕。
夏小满只知道两种辨别坏鸡蛋地法子,一是晃着有水声的鸡蛋一定是坏的。一是打开蛋清蛋黄混沌的鸡蛋一定是坏的。刚拿回锦蛋的时候,她就叫人挨个摇晃的。并没有发现坏蛋。一直吃下来。也没发现坏的,可这两天算算日子。纪郑氏初八在麒麟山买地这锦蛋,到今儿二十一已有十三天了,也不短了。这蛋又是哪天落地的?保质期可是要从落地那天算起地。
夏小满抱着脑袋头疼起来,以前在菜市场买鸡蛋地时候何曾考虑过这问题?现在想想,鸡蛋又不是树上结的,一摘一筐,这一只鸡一天也就能下一个蛋,貌似原始条件喂养地鸡,三天能下俩蛋就很不错了!菜市场那是从养鸡场拉来的鸡蛋。那是几千几万只鸡下的蛋啊,这神奇的彩鸡能有几只?这四十只锦蛋是多少只鸡多少天下的?哪只蛋是哪天落地的?
苍天啊,考据是项多么艰苦卓绝的事业啊。
她郁闷无边,毅然决然的放弃了考据,还是要以事实为基础。当下叫人又查了一遍锦蛋。确认了没有晃着有水声的,然后每天不再直接丢整个锦蛋到锅里煮。而是先打开看看蛋清蛋黄地状态。
不过就是这样,也没可能一天一个锦蛋,拖三十天吃完,估计再有十天,也就坏的差不多了。
最好的保存办法,当然是存在鸡肚子里。#。要是能买到彩鸡养着天天下蛋是最好了。
如果不能……
“已经落地的蛋,最好的保存办法,就是吃到肚子里。”夏小满对年谅道,“要不,你一天吃俩锦蛋吧。”这也是极限了,一人一天最多吃俩鸡蛋,再多胆固醇太高,有害无益。就这样,平时饭菜也不能再有蛋制品了。
“照你这么说,在蛋坏之前,我也定是吃不完地。蛋已是不新鲜了,早不献给祖父祖母,现下献,多有不恭。”年谅道,“若是存到最后糟蹋了,还不如你就现在跟着吃,半个月就能吃完。你也是要补气血地。”
夏小满一张脸垮下来,心道,我替你算计这保存的时间,是怕蛋坏了,你吃了再重病啊再挂了啊地,耽误我去玫州的大事。好么,到头来把自个儿算进去了,鬼才跟着你吃。
她忙道:“我那啥已经过去了……手脚也不凉了。”
“总不能瞧着白糟蹋了吧?”年谅笑眯眯道:“你也知是一两多银子一个的。你素不喜糟蹋东西……”
她都想哭了……一两银子一个啊,咱折现行不?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夏小满同学终于明白了啥叫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那就是啥啥都同步,还得跟着年谅一起消灭一天天走向变质期的锦蛋。
还有一条要跟着一起做的,就是训鸟。
夏小满一直觉得年谅若不是某种程度上是偏执狂,就是闲极无聊没事找事。之前对纪家宅子百般挑剔,他说是要让姨母住得舒服,可她觉得更像是他故意找碴消遣,让生活充实起来。现在他又投入极大的热情到训鸟工作中,她觉得再给他个蝈蝈笼子蛐蛐钵,他就是标准养鸟斗虫的纨绔了。
年谅训鸟以宠溺为主,结果把六条惯得越来越大爷。这几天下来,食吃了不知道多少,却是于旌旗鬼脸儿瞄都不瞄,完全无视,吃饱就大摇大摆自家溜达。
“训什么也不能这么训。”夏小满瞧他无数次失败,养得六条越来越胖,要再这么养下去,胖成一团,就可以直接改叫“六饼”了。
“你再这么喂,它就飞不起来了。”她道,“先饿它两顿,然后不叼旗不给东西吃。”
年谅一皱眉,道:“那它就飞走了。肯落在这里,为的不就是口吃食?”
夏小满一笑。人啊鸟兽啊都这么现实,有食就留下,没食立时就跳槽,忠心啊,缘分啊,都是扯淡。她笑道:“你原来不就想放它走?飞了不正好?要不,你就拿个小鞭子,不叼旗就抽它。”
“抽它”两字她咬了重音。凶狠的样子。年谅听了更是大为皱眉,道:“怎得说地这般歹毒。”
“歹毒……哼……”夏小满撇撇嘴。道:“骑马为啥要用马鞭?你光喊它听吗?”驯兽要大棒加胡萝卜。双管齐下。
年谅斗口战败,六条交由夏小满训教。
夏小满就拿了根圆头嵌单珠的银钗……。唔,当然不是要拿钗子尖戳鸟……,是拿嵌珠子那头敲六条的脑袋或者脚。当然,不会是往死里打就是了,不过是敲一敲,那钗不甚沉,敲着也不重,正好合适。
“教鞭”有了,夏小满同学还特地做了长袖的厚布手套。又拿短短的细链子拴了六条的脚在架子上,就怕六条挨了打暴走啄她防护措施是有效的,六条同学到底有点儿贵族底子,最初装了阵子绅士,打不还“口”。后来发飙了两次。碍于链子忒短,干扑棱膀就是够不着夏小满。干瞪眼就是没辙。
挨了几次打,聪明的六条开始消极抵抗,也不衔旗,也不吃东西,挨打也不动弹了。夏小满见它蔫了,约莫着是恼了,也不哄它,叫采艾带它出去再放开它脚上链子。这一解开束缚,六条没像往常那样乖乖钻笼子里,而是拍拍翅膀飞走了。
“我替你积福了。”夏小满见了,咔吧咔吧眼睛,对年谅道。
年谅养了这么久地鸟,倒有些舍不得了,但想着早晚要放它走的,这般总比他日老死在自己手里徒惹伤心地好,便只摇了摇头,瞥了一眼夏小满道:“积福?明明是被你打跑地。”
夏小满一吐舌头,扭过头手搭凉棚望着远去的六条,嘴里小声叨咕道:“反正是放生,目地是一定的,手段不同而已……”
谁知道翌日早晨,六条又神奇的出现长生居廊下挂着的笼子里了。
丫鬟啧啧称奇,皆向年谅道喜,道是此鸟通灵归依,六爷福泽深厚。年谅也极是高兴,叫人拿小碟儿装了谷粒果仁碎点心,来喂六条。
夏小满离老远站着,冷冷瞧着。到底是只畜牲,记吃不记打,待它再不好,这有吃的,还会回来。她寻思一番,又冷笑,人呢,到底是生存重要,尊严重要?要钱不要命的何其多,命都可以不要了,还要脸吗?
瞧着远远站着的夏小满,年谅笑着招呼她道:“满娘,你过来喂它。”
夏小满摆摆手,道:“我不去。它聪明着呢,我怕它记仇啄我。”特地站这么远,就防它这手的。在她印象里,鸟类是非常记仇的动物,她可往前凑合啥吧,不是自己送上门去让它报仇么。
年谅笑着叫人关了鸟笼门,又唤她道:“怕什么,它记得什么!”
夏小满见六条没可能飞出来啄她了,这才往那边去,撇嘴道:“记得什么?它记性好着呢!不然咋能飞回来地?!”
年谅笑着把小碟子撂到她手里,朝六条努努嘴。夏小满也没动作,只盯着六条,六条呢,也是瞪着一双豆粒儿眼,死死盯着她。她就先拿手指头在笼子外头晃了晃,果然,六条甩膀子冲过来就啄。
夏小满一缩手指头,歪头瞧年谅道:“看见没,我说它记仇吧。”
年谅一愣,随即笑得几乎站不稳了,退了两步靠到柱子上接着笑,道:“它真个是聪明的。满娘,你也极是聪明!”
夏小满扭回头狠狠翻着白眼,心道,我聪明,哼,我不聪明行么?!我不聪明就挨啄了!
青樱笑着叫人去寻了个长柄的药匙过来,递与夏小满道:“姨奶奶拿这喂它吧。”
夏小满笑着接了过来,舀了谷粒,从笼条空隙伸了进去。六条顿了一顿,似乎好一阵子犹豫,然后小心翼翼的伸头过来虚啄了一下。连忙又缩头,见夏小满没收回去的意思,这才放心伸过头啄食起来。
夏小满歪头向年谅笑道:“你真是捡大便宜了。这鸟实在聪明!”
说话间一勺谷粒吃完了,六条啾鸣一声,似乎提醒她还要。
夏小满眨眨眼,坏水冒出来了,笑眯眯地又舀了小块碎点心,递了过去。六条不疑有他,乐颠颠伸头过来啄。夏小满抽冷子一翻手。一勺子敲在六条头上。
六条冷不防挨了打,“啾”地叫了一声。猛得往后一蹿,反应过来后便无比愤怒的扑棱着翅膀,复又冲了过来,蹿蹿跳跳,大声鸣叫,抗议夏小满地偷袭行为。
夏小满得意的笑了起来,周围丫鬟更是笑倒一片,年谅笑得那柱子都要靠不住了,紧着喊青樱来扶他。青樱也扶着腰的笑。劝两位主子回屋里慢慢坐着戏鸟,坐着笑才好。
几番对掐下来,六条叫夏小满磨的彻底没脾气了,乖乖开始受教。它果然是聪明的紧,没两日就会了衔旗换鬼脸
说来也奇。许是夏小满驯服它了。再怎么敲打它,它都不还“口”。反而待夏小满极好,就爱在飞到她身上停着,撵都不走。
夏小满一边儿咬牙切齿地骂它犯贱,一边儿暗自得意。她小时候看动画片,最羡慕那些海盗啊,女巫啊,胳膊上肩上停老鹰的,真是帅呆了。如今自家也有了一只……唔,虽然小号了点儿……不过好歹也是会飞地呀……>
年谅是服了满娘了,没口子赞了几回,又带着凤头红去给老太君、二夫人巡回演出了一圈儿。合家都赞这鸟通灵,几位小姐、小小姐小少爷特地跑来看了几回。而这几日里,来地最勤的,自是纪灵书。
纪家刚进京那几日,七小姐没少伴着纪灵书满京城里游玩,然陆家提亲之后,四夫人就拘着七小姐,不许她出去了,纪灵书也就落了单。
九奶奶曾往夏小满这边来闲聊时,提及这话,道是那陆家三爷陆绍虞在街上两次遇着七小姐,便是瞧中了,这才有了陆家提亲之举。虽是年家回绝了,陆家也没再纠缠,但四夫人仍极是不快,汪家地亲事是她一手促成的,不容有半点闪失,便嫌七小姐这会儿与她添乱,训斥了一番,再不许七小姐出门惹麻烦了。
九奶奶与纪灵书沟通障碍,自然是不肯带她去玩的,五小姐、六小姐又哪里是玩得起来的?纪灵书不得出去,也就只在各处院子里逛逛。
到底长生居是亲表哥,不比年家别处----她去了还要稳稳当当摆出端庄的架子来,表哥好说话,在这里可是自在多了,她便乐意往长生居来。再又她本就是爱鸟兽的,又一直喜欢这凤头红,因此常半天半天在这边泡着。
夏小满虽不喜欢她,但这会儿还是希望她是往长生居来,而不是往别处去的,以免,被大灰狼叼了去。
打十七那日叫采藻采艾两个多留心雁回居有什么人来往,采艾还没什么动作,采藻已经拿了第一手材料交上来了,从纪灵书来京城后喜欢哪家的点心,买了哪家的胭脂水粉,到她那些花草换盆、金鱼换缸样样都调查得清清楚楚。
夏小满却没有格外高兴,这么快弄到这些,到底是采藻工作能力强,还是纪灵书身边儿人嘴不严?!若是后者,只怕自家能得到地资料,七爷也一样能得到,若他打的是纪灵书的算盘,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果然,没两日,采藻又报上来,七爷送了姨夫人几盆花,给表小姐送了一副九连环,又特地着人打了个金铃铛与表小姐的猫。
七爷在雁回居坐了一盏茶地功夫,陪姨夫人说了会子话,听闻这几日七小姐不再出门,便毛遂自荐要带表小姐出去玩。然后,被姨夫人委婉回绝。
------------不算字数分割线------------
PS:没调整回来……这两天更新还得晚上了,擦汗……容我调整两天。。。眼泪。
网友上传章节 卷三 冷吟秋色诗千首 18、祸从口出⑤
彼时听了夏小满转述采藻的汇报,年谅不住冷笑,道:“他果然是打的是表妹的主意。想连姨母一起讨好去,可笑,可笑之至!我这便同姨母说去,掀了他这层皮!”
夏小满拦了他,问道:“现在可别去,怎么的也得等明天再去。今儿七爷前脚刚去,咱们后脚就跟过去了,信儿怎么得的这么快?!这不是摆明了咱们监视……唔,盯……盯梢,对,盯梢雁回居呢么?到时候姨夫人怎么想?二夫人又怎么想?”
年谅道:“我又不是傻的,岂会去了就问老七的事?自然是要寻姨母说话,待有机会再提老七。”
夏小满摇头道:“那去的也太巧了些。二夫人也不是傻的!你何必急在一时?又不是今儿就要成亲了!姨夫人这不是回绝了么,可见姨夫人也是心里有数的。”
年谅闻言,点了点头,道:“是这个话。不过,二婶也是瞒不住的。去了也是要同二婶说的……”他顿了顿,忽而失笑,道:“也是我糊涂了。便是姨母应了,还有二婶!二婶就会同姨母说的,哪里还用得我!”
“这就是关心则乱。”夏小满笑了笑,又道,“依我说,咱们是知道七爷什么人了,所以猜得到他打什么心思,姨夫人却还不了解,他素来油滑,又没露痕迹,若咱们去提醒了,会不会打草惊蛇,他再改了策略,倒显得咱们小人了……”
其实就是狼来了的故事。喊一次狼来了。狼没来;两次,没来;N次之后,任谁也不信了。
然最可怕的,不是狼没来,而是来地不是狼,却是限量供应的免费馅饼,那可就显得这本是好心喊狼来的人小人度量了……
年谅笑道:“你多虑了。姨母会不信我反信他?”
夏小满撇撇嘴,心道那是姨妈。不是亲妈。况且,就是亲爹妈。那种相信也未必是盲目的。有些亲爹妈……她想起前世的父亲。今生的便宜爹妈,轻哼一声。没说话。
翌日年谅到底往雁回居去见了纪郑氏,夏小满一亿个不乐意到底也被拖着同去了。她倒不是赌气提醒纪郑氏的事,而是跟过去了,人家谈机密大事,她肯定要回避,能回避到哪里?只有女唐僧的闺房了。
果不其然,那边没两句话就要切入正题,便遣她往纪灵书那边坐坐,美其名曰。“叫灵书陪你说说话。”
夏小满直想挠墙,这是陪我说话呢,还是她念经我听着啊?!带着歉意的。
说起来七姐姐是陪自己出去耍。才遇到那宵小之徒。现下被四夫人责备,又被禁足。自己要担大半过失。
因这般想,又觉得四夫人怕是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是不待见自己,便也就不好意思再往四房那边去了。而她和三房那三位木头小姐也说不上什么话,偶尔去做做绣活儿罢了,余下时间只在自己房里呆着。
她本来沉静惯了,从前没有伴儿,就自己戏戏猫逗逗鸟,弹弹曲子绣绣花地,也没觉得怎么不快活。但到京这几日天天都出去逛,一群人围着高谈阔论,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地热闹快乐,这会儿陡然沉寂下来,未免有些落差,只觉得空牢牢的。
所以,这会儿见到“表哥地粗鄙小妾”,好歹能解闷儿,也不觉得十分的碍眼了,客客气气的让到屋里坐下,又上了好茶,----虽然难免有些心疼,觉得糟蹋了,但现下自己是主她是客,这主人家的气度还是要有的。
夏小满这是第二次进纪灵书这闺房,第一次还是她们才来时,一切都没布置好,如今认真看下来,不由暗赞,小姑娘还真是个会收拾屋子的人。
这屋里零零碎碎的东西实在不少,二夫人送的那些古玩摆设姑且不论,就她自己带来的鱼缸鸟笼花花草草就能占半个屋子。家居装修其实是最忌讳东西极多地,那些饰品许是拿出来看哪一样都好,可堆一起难免眼花缭乱,最终导致视觉疲劳,看哪哪乱,整体也就落了下乘。可这屋子里的物什虽多,却摆放得极其到位搭配的极好,毫不显琐碎烦乱,倒别有一番雅致。
夏小满本就是个配饰控,最爱那些细腻的雕花攒珠,这细细看过去,一边儿暗暗流口水,一边儿暗暗点头,心里对纪灵书的厌恶也去了几分。
双方地厌恶都是少了些,可依旧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俩人极其默契地各自端了茶盏,慢慢抿着,彼此都琢磨着台词。
夏小满眼角余光继续打量着屋子,纪灵书却是瞄上夏小满身上配的一个荷包。
那是“原版夏小满”地手艺,绣的富贵长春,夏小满一来也是喜欢它漂亮,再来也是因着它是圆形的,比那些葫芦型的装得东西更多,便爱当随身小挎包一般带着它。
纪灵书认真瞧着那荷包上的花纹,是自己不会的绣法,眼睛闪亮亮的,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询问。
正犹豫间,铃铛声一响,却是矮几上趴着的猫儿一饼……哦,不,额间雪,醒来了。它抬起小脑袋四下瞧瞧,弓起身子抻了个懒腰,然后轻轻一跃到地上,正待往主人这边走,忽然发现有陌生人在,便忙顿住脚,警惕的盯着陌生人。夏小满擎着茶盏顿住了,咔吧咔吧眼睛也盯这猫儿,瞧它想怎样,笑眯眯的心里叨念着一饼呀一饼。
那猫儿盯了夏小满半天,许是没觉出她有啥危险气场,这才带着它漂亮的新铃铛。一步三晃,叮叮玲玲的走到主人脚边,蹭上一蹭,低低长长叫了一声。
纪灵书躬身把它捞到怀里,顺着它地毛,见夏小满视线一直随着猫走,便笑道:“这小狸奴最是闹人。”
夏小满收了视线,干笑两声。心道,你就拽吧。小狸奴。还佐丹奴呢……
却听架子上的鹦鹉“嘎”的一声,倒也似凑趣一般。竟而接口道:“嗟乎小狸奴,但思鱼餍足!”
夏小满斜眼去瞧那鹦鹉,嘴角抽抽着,哎,真是比不了,学究家鹦鹉也是学究,真是越发显得自家文盲了。
纪灵书扭头啐了那鹦鹉一口,道:“有客在,偏你多嘴!”回过头一边儿摸着那猫咪颈项的绒毛。一边儿笑向夏小满道:“甚矣翻盆暴,嗟君睡得成!但思鱼餍足,不顾鼠纵横是灵书常叱额间雪之语,倒叫那呆儿学去,不时聒噪学舌。小嫂子见笑了。”
夏小满挑挑眉。咂咂嘴。胃里又往上反酸水,真是就见不得她拽啊。真想刺激她一下痛快痛快。她眼睛一转想起个笑话,便道:“不顾鼠纵横,好诗,我倒是想起个笑话来。说有这么一群耗子,整天提心吊胆怕猫来抓它们,这愁啊愁的,吃不好睡不好。其中就有个聪明的,出了个主意,它说,咱们往猫脖子上挂个铃铛吧,这猫一动,铃就响了,咱们不就知道了?平时也不用担心了,就可以安安稳稳睡大觉,该干嘛干嘛,等铃响,知道猫要来,再跑就赶趟。”
纪灵书眨眨眼听了半天,没觉得哪里好笑,这好不容易开场了,又不好冷场,便低头摆弄摆弄猫儿脖子上的铃铛,只道:“倒是个聪明法子。”
夏小满抿了嘴,故作淡然道:“可难题就来了,这群耗子,谁去给猫挂铃铛?”
纪灵书一愣,想了想,“噗嗤”一声笑了,道:“小嫂子真诙谐!去挂铃铛的也就叫猫给吃了,这可真要选个鼠辈中壮士才好,好叫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夏小满心道,那就不是壮士了,那是烈士!
本来她是想拐着弯骂人地,但瞧这小孩笑得傻乎乎的,和她实在不是一个数量级地,也就想着不欺负小孩了。可这会儿纪灵书又拽上了,夏小满牙一酸,就觉得真不刺激她都不行。
当下,她眯缝起眼睛,带着狼外婆地笑容道:“表小姐这猫铃铛做工精巧,实在漂亮,不知道谁挂上去的?”
纪灵书也是最爱饰物细节地人,因自己喜欢这铃铛,听她这么夸,又想起了之前她也赞过自己设计的那匣子,心里就微微舒坦起来,觉得她也还算识货,便笑道:“小嫂子好眼力,我也觉得这铃铛做的巧呢。我给额间雪挂的……”
说到后半句,她忽然反应过来,脸上的笑也僵了,这是夏小满骂她是耗子呢!她那笑容稀里哗啦碎了一地,小脸也绷绷起来了,因着自家客居这里,夏小满又是表哥的人,实不好发作,她咬着下唇,强挺着,只拿一双美目当成两柄刀子,使劲儿的剜着夏小满。
夏小满看她气鼓鼓的样子就周身舒泰起来了,虽然欺负小孩子不好,可是……让唐僧吃瘪也是人生一件快事啊!^0^
她强忍着笑,低下头抿了口茶,想到现在是要护着她别叫老七那头狼给叼去,还是两国修好比较好,于是抬了头,笑道:“这铃铛真是别致。表小姐能叫我细瞧瞧吗?”
纪灵书一言不发,双手捧了猫递过去,暗暗掐了猫儿一把,恨不得让它上去挠夏小满两下给她解气。
谁知道夏小满并不来接,只笑道:“表小姐的猫金贵,我怕抱不好有闪失,还是表小姐抱着吧,我只这么瞧就好了。”说着往前倾了倾身子,保持安全距离,去看那铃铛。
纪灵书傻傻地举着那猫,几乎气昏过去了,手都有些抖了。夏小满只装没看见,端详了下那铃铛,心道,年老七确实是下了心思的,知道纪灵书爱些什么。那金灿灿一浑圆铃铛,上面錾的双猫戏蝶的图案,十足真金锻造,显得贵重,而刀工极妙,猫、蝶活灵活现,难得佳品。
夏小满在纪灵书暴走前直起身子,笑道:“好是真好,可这颜色……”她摇了摇头,道:“观此猫,通体墨色,额头一点雪白,……”
轮到纪灵书胃抽筋了,她想起夏小满当初砸她那一顿“六条论”,咬咬牙道:“小嫂子勿需文饰,直说了吧。”
夏小满心里暗笑,脸上还得是蒙娜丽莎状,道:“金子是贵重,但颜色和这猫不配,还不如银的好。银色要显得灵动得多。”她也确是这么想地,关键是从前看白金看多了,看黄金总觉得俗,还是喜欢白色多余黄色。
这句话倒是说到纪灵书心里去了,她喜欢这铃铛地做工,可这金子怎么瞅怎么笨重俗气,和她那聪明灵巧的额间雪不大相配,但又舍不得弃之不用,所以还是给它戴着了。这会儿夏小满一提,她也觉得还是银子色浅,有那种灵巧之感。
她也不计较刚才夏小满拐弯骂她地事了,只诚实的点头道:“小嫂子言之有理,我也这般觉得。”
夏小满笑了笑,道:“其实我比较喜欢那种镂空的,像被中香炉那种,瞧着会更漂亮。”
纪灵书想了一回,果然是那般更美,再瞧夏小满,只觉得她眼光独到,算得自家半个知己,那怒气也就全然抛到脑后了,脸上微微浮起笑意,道:“小嫂子说的极是!那般果然是极好的,也不肖什么花、蝶,只用流云纹,就极美!所谓云生……”
“表小姐也勿需文饰了。”夏小满不客气的打断她,道:“咱们这般想是好的,只不知道银匠能不能做出来了。表小姐稍待两日,我叫人出去问问,若得了,就铸一个给表小姐送来。”
纪灵书见她学自己的话,脸一红,也就不念诗了,只乖乖道:“先谢过小嫂子。那灵书就等着了。”
纪灵书这会儿把夏小满当了半个知己,也就毫不拘谨了,三句两句,便直言问她借荷包来瞧瞧。拿到手里好一番端详,又大赞夏小满好手艺,向她请教起针法来。
夏小满一头黑线,她哪里会什么绣花啊,都是“原版”做的,便只道:“去年不慎跌了一跤,摔伤了头,以前的事啊,手艺啊,都忘记了。”
纪灵书并不晓得这事,但知断没有人用这样诅咒自身的话搪塞人的,便唏嘘了两句,又反复摩挲着那荷包,暗暗琢磨那针法。
夏小满见了,笑道:“表小姐要是喜欢,不嫌弃是旧物,荷包就送给你了。只是问我这是怎么绣的,我实在是不会了。”
纪灵书因实在喜欢,没怎么客气推让,便收下了。然后笑意盈盈,还不住口向夏小满道是等自家琢磨明白了怎么绣的,就绣一个新的还她。
夏小满原觉得这家人都是天生的拧种,一个比一个倔,完全没想到这丫头竟这么好哄!哎,到底是个十二岁的娃娃,又常和“一根筋”的家人一处,心思没那么多。
她陪着笑了一回,却没一点儿高兴,倒是越发愁了,自己哄来容易,老七是不是也哄着容易?!
网友上传章节 卷三 冷吟秋色诗千首 19、祸从口出⑥
回了长生居,夏小满年谅两下对词儿。
年谅道是二夫人那边已经与纪郑氏大概说过几句老七的事,他又明确的说了,纪郑氏已是心里有数,老七想打主意让纪郑氏许亲,那是绝不可能的。
夏小满则说了那铃铛的事,言道老七肯定是下了一番功夫的,处处投纪灵书所好,又叹纪灵书年少单纯,实在是好哄骗。
年谅冷笑道:“放心,姨母定会把表妹看住的。”顿了顿又道,“明儿叫人拿银子去锻那铃铛来,与表妹送去。她不是眼皮子浅的,咱们拿了更好的送去,老七那东西自是入不得她眼了,看老七还耍什么花招出来。”
果然,过两天采藻那边又反馈信息回来,道是七爷又送东西与姨夫人表小姐,皆被姨夫人给推了。纪灵书收了夏小满送来的银铃铛,爱不释手,一早把七爷给的金铃铛卸了丢一边儿去了,还特地带着换了新铃铛的猫咪来长生居道谢。
而自从长生居驯服了凤头红衔旗后,纪灵书更常到长生居来,七爷两次往雁回居去,都没碰着纪灵书。他也是心里明了年谅态度的,自然不敢往长生居凑合,因此基本上是没有靠近纪灵书的可能了。
年谅就此放下心来。
夏小满同学心也是跟着放下了,头却随即疼了起来。纪灵书是常来常往了,每每说上三五句总要来那么一两句诗词曲赋乃至佛偈。
年谅心情好时候,还会与之对上几句。心情不好时也会一路微笑到底。夏小满可没他这般好态度,心情好的时候就呛她两句,心情不好时直接闪人。因着过后年谅非但没责备她,还拿她噎人的话出来说笑,她也就心里有底儿了,当刺激就刺激,更无顾及。
纪灵书打收下夏小满地荷包和铃铛后,就对她亲近了不少。“粗鄙”的帽子摘去了,她的新定位是----一个有些见识并且心灵手巧的……文盲。
没读过书就是不行。小嫂子虽是有些见识。可没读过书就不晓得诗词之美。----关键是不懂得欣赏自家渊博学识。她就是小孩儿心思,本来真个高高兴兴的新绣个荷包准备送给夏小满的。在长生居被噎了两回,虽没到怨恨的地步,荷包却是说什么也不肯送了。
还有那凤头红!偏起个名字唤“六条”,不伦不类,莫名其妙,让人扼腕。
她最爱这凤头红了,而每次瞧见它那么听夏小满的话,夏小满又“六条”“六条”地呼来喝去,她心里就有十二分的不快活。
她其实给凤头红起过十七八个典雅别致地名字。也趁夏小满不在时私下里悄悄挨个名字试着叫过凤头红,可惜那凤头红就认准“六条”了,凭她怎么唤,就是不答应。
都是小嫂子不好,好端端糟蹋了只极灵俊地珍禽。焚琴烹鹤暴殄天物……纪灵书忍不住暗暗磨牙。回去也试图训过自家几只鸟儿衔旗。可惜,那最聪明的鹦鹉“梨蕊”。学话快,学衔旗却笨得一塌糊涂,怎么也不及凤头红机灵。
她怏怏地放弃了,却有人没放弃,又打了这主意。
正月二十五,纪灵书又往长生居来戏鸟,没一会儿,大夫来与年谅请脉,她便起身告辞。长生居里诸人都是年谅的卫星,只围着他这重点保护动物转悠,纪灵书又算是常客了,用不着恭敬来恭敬去的,她道是不必送了,夏小满便顺口打发豆蔻送她回去。
大夫换了新方子,青樱跟着去熬药,夏小满扶了年谅坐起来,收拾妥当奉了茶,自家又是闲人一个,便提溜了六条进来,放在桌上,逗它吃它最爱的花生松子。
少一时豆蔻进来回话,头一句便是:“方才奴婢送表小姐回去,在穿堂遇着七爷并鸲鹆居几位姐姐了……”
年谅那端茶的手便顿住了,夏小满掐松子的指头碾了一手油,两人相视一眼,伸手打发满屋的丫鬟退下去,叫豆蔻详细回禀。豆蔻回道:“七爷送了表小姐一只会衔旗的巧嘴雀儿,表小姐极是欢喜,便收下了。七爷又邀表小姐二十六往鸲鹆居赴宴---是七爷家小少爷的周岁,说是老太君不叫大办了,七爷便在鸲鹆居自行摆酒,家里几位小姐都去,便也请表小姐去。表小姐也应下了。”
年谅冷哼一声,夏小满斜了他一眼,把手里地松子丢给六条,冲豆蔻一点头,道:“知道了。你去吧。”
豆蔻却犹豫了一下,并没有离开,反而往前蹭了两步,低声道:“主子,方才青桂姐姐紧着拉奴婢走,又给了奴婢这个……”说着一只小手缓缓递了过来,五指摊开,掌心赫然一枚几钱重的如意银锞子。
夏小满挑了挑眉,好么,挖墙脚挖到她这里来了!这是看豆蔻年纪小好唬啊,还是当她夏小满是HelloKitty!
“很好。”夏小满冷笑一声,“她真是有钱人,一等丫鬟月例银子多少来着?能这么下血本,啧啧,可真会做买卖!”
豆蔻心里有点儿慌,见爷不说话,主子一反平素嬉笑模样,板着脸,语气冷硬,便忙道:“奴婢知罪,奴婢本是不收,她硬塞与奴婢想……奴婢不敢藏私,故此禀与主子……”
夏小满想挤出个笑容安慰这小丫头,可惜挤不出来,估计挤出来也能吓到她,只摆手道:“你做的很好。她大方了,你家主子我也不小气……茴香!”外屋茴香挑了帘子进来,垂手站在门口,夏小满扬扬下巴。道:“我身上没带银子,等会儿你回房取五两银子与豆蔻。”
“主子……奴婢不敢……”豆蔻心里是又欢喜又恐惧,意外之财如何不欢喜,可主子明明生气的样子却赏自家银子,这到底能不能收,莫再惹出什么祸来。
年谅心里装着事,越发不耐烦,出声道:“回头青樱那边领赏去。不必多说。都下去吧。”
待俩丫鬟都退了下去,年谅咬牙道:“贼子不死心!”又恨声道:“姨母到底怎么同表妹说的?她怎地还这般不省事!”
夏小满撇撇嘴。貌似古代都是含蓄派地。不知道姨母大人有没有和纪大小姐说清楚老七不是啥好鸟,要离他远一点。不过就算说清楚了。这有用没用的,还真不好说,那妞儿……她叹了口气,瞧着挺聪明一娃,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跟个小狗似地,给根骨头就跟人走了。
家人挚诚相待给了她一个无公害的环境自不必说,然她也未必全然不知人心险恶,不怕旁的。只怕也她因书读得多,多少有些自以为是,只觉得自己聪明断不会被人欺负了去,殊不知……夏小满便只道:“表小姐实在太好骗了。”
年谅不得不承认这点,也叹了口气。当初他就怕表妹涉世未深被老七骗了。表妹固然是太易上当,可想到老七竟敢跑来长生居堵人。他重重撂下茶盏,恼道:“老七胆子也忒大了些!敢往长生居来!”
夏小满也恼老七跟她这玩无间道。这是碰着豆蔻老实,要换个不老实的,她的丫鬟做了内鬼,她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她哼了一声,道:“他当然大胆,还敢来收买人!”
年谅闻言瞧了她一眼,只当她是撇清自家,便皱眉道:“满娘,我说过,我信你。”
夏小满气结,她不过是抱怨一句罢了,又不是表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这事儿我知道了。你也不用翻来覆去地说。我信你,也信你信我,这不就结了?来回的说,反倒假了。”
她顿了顿,又道:“七爷肯定在雁回居放了人了。上次咱们去过之后,姨夫人就不收他东西,估计他也就知道咱们要插手了。他既然仍要打表小姐地主意,那就是挑明不顾及你了,还有什么敢不敢地?估计这是知道到雁回居找表小姐也请她不动,才往咱们这来,就表小姐一人,哄得她答应了,就算回头姨夫人知道了,怕也不好叫改口。他要真聪明,就再找家里哪位小姐,临到时候去雁回居请表小姐,那就没有个请不来的。”
“他算盘打得好。”年谅冷冷道,“祖母只叫给他儿子试(抓周),却不许摆席,为地什么?他不张扬大家装不知道就过去了,他想邀表妹打她主意,哼,二十六的席他就别想办了。”
夏小满闻言一皱眉,道:“你不会是想往老太爷老太君那边说什么吧?!”
年谅挑眉瞧着她,并不言语。
夏小满道:“你有你的打算,我只说原先与你说的那句话,别打草惊蛇,他还什么都没做,这次又是自家几位小姐都去,你去老太君那边说了,到头来你倒成了小人。”
年谅怒道:“什么都没做?!等他做出丑事来,哪里还来得及!”
夏小满不理他,丢了个花生仁儿到六条头上,砸得六条一扑棱翅膀,随即又安静下来,去啄那花生。她扭头见他火气平下来,才冷笑道:“你想过没,若是他请了七小姐,估计老太君那边就是知道的了,老太君没拦下,怕就是默许了,这就算名、正、言、顺。”
年谅一时气恼,未及思虑周详,如今想想,确是如此。之前七奶奶的事,老太爷老夫人多有嫌恶,虽是孙子满周岁,却仍不肯大办,不邀外人,只家里人与他行个试之礼就罢了,就是不愿叫人提及旧事。老七自己备酒,那是占着为人父的大义,老太爷老夫人心底也清楚,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若这会儿去说什么,掀开这层布,肯定是讨不到好的。再说,家里这些小兄弟姊妹们怕是都被邀了的,原整日里闷着,好不容易得回热闹,他若给搅了,怕是连带着这群人都恼他。
想通了,他长叹了口气,吩咐夏小满道:“他要做东,那就让他开席,少一时你就去把表妹带出来。叫他算盘落空。”
夏小满撇嘴道:“好么,倒叫我做恶人?”她虽然十分想去砸年老七地场子,可自家出头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年谅就算实打实的要护她,可也还说过鞭长莫及的话,万一出点儿什么事……哼哼,珍爱生命,远离三房。
年谅道:“怎的是让你做恶人?二婶那边,嗯,青榕脾气急,青棉尚好……你与青棉私下说了,回头带她去鸲鹆居,就说二婶、姨母有事招表妹回去。老七敢拿你怎样?”
夏小满一乐,又打二夫人幌子,轻哼了一声,应下了。
“满娘。”他忽道,“方想起来,二十六依规矩当送贺周的礼备下没?”
夏小满道:“前儿就和青樱商量着备了,和五爷家小少爷周岁时一样地礼。怎么……”她咔吧咔吧眼睛,道:“不送那么多了?抽条一半儿吧,别便宜了那贼!咱也省了!”
年谅哭笑不得,道:“说什么呢,便是再厌烦他,这也不能省!先不像往常那边提前送了,明儿瞧着,要是试时,大家都给,咱们也这时给,若大家都没给,你就过去接表妹时给,也好说话。”
鸣鸾楼厅堂并了几张条桌,铺了厚厚几层毯子,摆上官诰笔研、饮食秤等物什,把宝宝往中间一放,由他抓周。
宝宝是笔墨书籍看也不看,官诰元宝瞧也不瞧,就直勾勾地奔着食盒去了,旁的不拿,只抓了个冬桃去,抱在手里便不肯放,谁去拿跟谁吭叽叫唤。直到乳母来抱他回院子,他还是护着那冬桃如护宝藏一般,怎么也不撒手。
老太爷老夫人都是心下不喜,年家旁人也多有鄙夷。七爷自然不痛快,却不得不挂着笑脸,听着喜婆极力地编吉利话恭维小少爷聪明,然后咬着牙大把大把的撒喜钱出来。
散场时候夏小满隐隐听着有人嗤笑说这般爱桃儿莫非是个猴儿。她心道,猴儿倒好了,比他爹是狐狸是狼强。哎,天黑她还得往狼嘴里去抢小白羊。
晚上七爷宝贝儿子的庆生宴刚开张,夏小满就依照计划,打着二夫人的幌子,带着青棉茴香往鸲鹆居接人。
七爷见夏小满说得圆滑,不肯露是什么事,只说姨夫人二夫人叫表小姐,心里便猜着几分,只推起太极,在座几位爱热闹的小爷小姐们也跟着起哄不叫纪灵书走,青桂还大有要拉夏小满一道入席的意思。
夏小满应景干了一盅酒,笑眯眯的随她们怎么忽悠,只咬定道不敢耽搁事,请表小姐速回。
两下拉锯呢,忽然青榕打外面快步进了来,急冲冲道:“表小姐快快回去,纪家大爷那边有些个事故,姨夫人已是先过去了,我家夫人等着表小姐回去一道坐车往万祥街去呢。”
满屋子人闻言皆是一惊,也都不拦着了,只不住口安慰纪灵书,又叫她快去。
夏小满心里一大赞,啧啧,年谅快赶上鬼子六了,真个聪明,还知道找后援!!这青榕也一特级演员啊,瞧人家这演技,哎
到了穿堂上了小辇,纪灵书都带着哭腔了,抓着夏小满的袖子,眼泪汪汪道:“小嫂子,到底出什么事了?”
夏小满忙笑着安抚道:“没什么,别急,别急,回去再给你讲。”然后向同车坐着的青榕笑道:“幸好你来了。不然这边……”
青榕仍是一脸急色,道:“姨奶奶,是真个出事了,纪家大爷叫人打伤了……”
网友上传章节 卷三 冷吟秋色诗千首 20、祸从口出⑦
夏小满一行人到雁回居时,年谅早已经赶了过来,并被安置到车里了。二夫人本不想让他跟着去,但年谅执意不肯,又道只这几步路,不碍事,二夫人见他也是急,便许了。这厢二夫人亦是穿戴整齐,就等着纪灵书一到就出发前往。
从鸲鹆居出来这段路上,纪灵书已经哭了一回。她还不知道到底怎样个情况,只一听说哥哥挨打了,心里就无端害怕起来,便是抽抽搭搭掉起眼泪。夏小满哄了几句也哄不好,想问青榕,又怕问出什么来,她哭得更大发,索性也不吭声了,只由着她哭去。
下得小辇,纪灵书跟水捞过的小兔子似的,一双大眼睛红红的,眼角挂着泪珠儿,脸上满是水痕。二夫人见了也是心疼,忙把她揽到怀里安慰了两句,便带着上了车。
那边年谅招呼了夏小满上了他的车,夏小满坐稳当了就问道:“怎么回事?我还以为青榕你派去的呢,怎么真出事了?”
年谅脸色极差,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方才九弟的长随回来送的信儿。也是个糊涂的,没说清楚,又往九弟妹那边送信去了。”
夏小满皱眉道:“跟九爷一块儿还能挨打?那九爷呢?”
在她印象里,九爷是个很圆滑的人,场面上的事做得极明白,应该不会和人发生冲突。况且,这是年家子弟,年家虽然整体官爵都不高,但在京里也算得是一等人家了。敢在年家头上动土的,怕是不多。
年谅道:“九弟没事……莫要问了。一会儿到了就知道了。”说罢倚在靠背上阖着眼睛小憩,他显然心情极差,虽是闭目养神,眉头却一直皱着。
夏小满也不好问话,心里寻思着乱七八糟的事。
车行没多一会儿,便到了万祥街纪府。
九爷打里面迎了出来,二夫人借着灯笼地火光。瞧着九爷不像受伤的模样,才放下心来。道:“九郎无事?纪家大郎如何了?”
九爷行了礼。道:“侄子无事。纪大哥身上没什么,头上破了两处。有些迷糊,已经着人请大夫去了。夜里寒大,二伯娘先里面请吧。姨夫人守着纪大哥呢。”
二夫人回头见仆从正慢慢抬着年谅下车,又见掉了一路金豆子的纪灵书满脸焦急,微叹了口气,向九爷道:“九郎去扶着你六哥,我与灵书先进去了。”吩咐跟着的人:“小心伺候着六爷。”
众人应了一声,九爷过来,从夏小满手里扶过年谅。
年谅皱眉低声问九爷道:“你尚好?到底怎么回事?谁下的手?”
九爷道:“我无事。六哥放心。纪大哥伤得其实也不大重,多是皮外伤。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进屋再与六哥细细说来。”
年谅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待进了正房暖阁,满屋子嘤嘤的哭泣声让人脑仁都疼了。待见纪淙书,衣裳已经是换完了。正在由着人处理头脸伤
他头发没有梳理。披散开来,头侧似乎有一处破了。纪戚氏一手拿细纹绢布捂在他头上压着伤口,另一手拿帕子按着自家眼睛,耸着肩膀抽泣着。再瞧他脸上,半张脸都是黝黑的墨渍,和他本来白皙地皮肤一对比,黑白越发鲜明,显得有些滑稽。另半面脸颊上略有擦伤,眼眶明显有青色淤痕,眼睛神经反射似的不住眨动,眼角肌肉略有抽搐。额角也有一处伤口,还往外渗着血,却是也沾了墨,两个小丫鬟拿着帕子蘸了清水一点点儿擦拭着,尚不敢去碰那伤
纪淙书咬着牙,见年谅进来,只略一点头,并没有说话。
年谅也点了点头,转而去向纪郑氏行礼。纪郑氏在二夫人地安慰下,刚刚收了哭声,脸上还有泪痕,一边儿拍了拍伏在她怀里哭着地纪灵书,一边儿抹着眼泪向年谅道:“我的儿,你怎地也过来了?这黑灯瞎火的,道又不好走,你身子弱…年谅忙道:“姨母不用惦着外甥,外甥无碍。表哥的伤,姨母也不必太过忧心,养三两日就得好。这事,外甥一定给表哥讨个公道。”
纪郑氏忙拽着他道:“好孩子,你可别跟着操心了,养好自个儿身子要紧。唉,这个不省心的孽障啊!偏就他多事……”
九爷一脸尴尬,他已是赔罪过十几二十几次了,这会儿又少不得躬身赔罪,说没照顾好纪家表哥云云。年谅心里也不舒坦,虽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但到底是他把纪淙书托付给九爷的,因此也跟着谢罪。
纪郑氏晓得失言,原是并没有责备他们的意思,忙道:“可别这么说,这事儿和你们不相干!大郎这一来,又给你们添了多少麻烦,感念还来不及,你们再这般说,真个愧煞我们了……”
二夫人并夏小满只得拉着两头劝,好容易安抚下来,都不说客气话了,二夫人才向年谅和九爷道:“这里地方狭窄,六郎腿不好,九郎,满娘,你们扶了他外面坐着去,待会儿大夫来了,有了结果再说与他知道。”
年谅也想着问老九到底是什么事,当下看了一眼纪淙书,见瞧着并无大碍,点了点头,又安抚了纪郑氏两句,才往外面来。
夏小满原是一直注意着那两个帮纪淙书擦脸上墨汁的小丫鬟,拐出门便忙悄声向年谅道:“纪家大爷额头伤口里也沾了墨汁,别叫她们拿水按着擦,再感染……唔,不是,再按到伤口里去,化脓啊什么的就不好了,叫拿清水冲洗干净。最好拿酒杀一下,虽然会疼,但是伤口好的快。”
年谅一怔,低声道:“你哪里听来地土方子?勿要乱信!本草云,松烟墨可入药,远烟为佳。原叫你多同青樱学学药理,彼时是想劝你吃药,现下看来。你当真要多晓得些药理才好。”
“呃……”夏小满咔吧咔吧眼睛,她把墨汁和钢笔水画等号了。不过墨汁真没毒吗?不保险吧……她仍道。“你怎知那墨是不是松烟什么的?到底是好是坏?还是冲洗下稳妥。这伤口可是在脑袋上!酒这个,肯定有用。要烈酒,越烈的越好,但肯定会疼……”
年谅想想也是这么回事,本草上也云“墨以粟草伪为者不可用”,便扭头吩咐小丫鬟去与纪戚氏如此说,没提夏小满如何,只交代就说是他说的。
到了旁边小厅,安置了年谅坐好,奉了热茶来。闲杂人等都打发下去,年谅方问道:“表哥脸上怎还有墨渍?诗会上与人争执?”
“郎子旭那个浑人!”九爷气恼道:“我当时出去解手,没在当场,回来听得的,纪大哥与人强辩君子谋道不谋食、君子以俭德辟难。不可荣以禄。倒是驳倒了众人,也不知道哪一句惹恼了郎子旭。叫他拿砚台砸地……”
二月初九便是会试之日,往常学子们地诗会不会持续到临考时,这正月二十六便是九爷他们几个要好的举子约地最后一场诗会。
为讨个吉利,席面便设在状元楼,轮到一位梅姓的举人做东,共邀了十数人与会。
纪淙书因着辩才极佳,倒在这一群人里闯出些名号来,众人既有真心服他学识地,也有冲着九爷面子地----毕竟是年家亲戚,都会高看他一眼。所以他每每出现,总能“满誉而归”。纪淙书本就自视甚高,有人捧他,他自然高兴,不去深究为何被捧,只乐得参加这样的聚会,显显才智。
今儿梅举人一提,九爷应和,他也欣然同往。
酒过三巡,又添了新客。吏部尚书郎殊胜地公子郎子旭并一干官家子弟,也来状元楼吃酒,便过了来凑了热闹。那梅举人的伯父是吏部从五品的员外郎,正是郎尚书的下属,他哪有不巴结郎衙内的道理,也不管郎衙内一伙学识如何,便热情相邀,一味的往上座让。
郎家早一代出了位皇妃,当年深得先皇盛宠,当今皇上在潜邸时也曾多次受她恩惠,如今虽郎太妃已然故去,但今上仍心有感念,一直善待郎家子弟。恰这位吏部尚书郎殊胜确有吏才,外放过几个州县,政绩斐然,深得皇上器重,回京便被提拔为吏部尚书,成为帝王心腹之一。
可惜了这位郎尚书家的小衙内郎子旭,完全没有继承乃父一丁点儿优点,成了正宗纨绔子弟。早年父亲外放为官,他跟在京中祖父母身边,在宠溺下长大,学业极差,考了几回也未中,后捐官去了较为富庶的瓒州,却仍嫌外面清苦,不及京中繁华,便几次装病“乞休”,最终被调回京里,领了份闲差,过起衙内的悠哉日子。他自家浑横,周围又聚起些喜钻营牟利地“衙内钻”----这些狗腿子那是好主意没有,为非作歹一个顶俩,又常狐假虎威,这郎衙内的名声便就越发坏了起来。
九爷瞧见郎衙内来便是一皱眉,又见郎衙内身后跟着陆家三爷陆绍虞,他更是不爽了。陆绍虞算不上不学无术,却是好脑子不往正地方用,功名的没有,却是标准衙内钻,就靠糊着这群衙内们逞威风。九爷本就瞧不起他,想到这样人还妄图娶自家七妹,心下更是憎恶。
这群人一来,席上氛围就不大一样了,两派泾渭分明:想巴结的,都扑过去奉承说好话;不想巴结的,淡淡敬了酒,便依旧围成一圈谈自家地。
郎衙内与年家几个公子都是认得地,见着九爷,便笑着以兄长自居,贤弟长贤弟短说了几句,九爷只笑着敷衍一二,便说要解手,告辞出去。出门前他还悄声交代高谈阔论纪淙书,准备准备一会儿就走。
纪淙书当时正和人辩着“何谓君子”,尚在兴头上。他自认清贵。也不甚喜这群京中权贵子弟,但见井水不犯河水,各人谈各人的,毫不相干,也没把这群人放在心上,虽点头应了九爷,却是不以为然,继续他地辩题。
九爷瞧着陆绍虞不顺眼。陆绍虞瞧着年家人还不顺眼呢!
他实心诚意要往年家提亲,求娶七小姐。自觉得是十分抬举年七小姐了----她再好。也不过是个庶出!他待她有情有义,娶为正妻。她就烧高香去吧,庶出女还想嫁到什么人家?年家眼瞎,不晓得他地好,回绝也就罢了,竟还拿庶出三房的庶出小姐来许他!!简直是在羞辱他!!
陆绍虞虽是庶出,但因着母亲是陆大人的心尖子,打小也是备受宠爱,事事不比嫡出子差,他便始终以正经的陆家公子爷自居。然到底是庶出身份,这身份也不是他不说、他不承认就能抹掉的。那便成了一种阴影,自卑与自傲混杂在一起,让他对自家身份问题无比敏感。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他每想起来这婚事来就忿恨不已,瞧着年家人就觉得格外的可恶。
今天见到年家九爷。他就已经是带了三分不快。而年九竟还视他于无物,与郎衙内说了两句话。跟没瞧见他一样就过去了,他这火气立时涨了七分,恨不得上去打年九一顿,让其跪地求饶,知道尊重他这陆家公子爷!
他这边生闷气,那边纪淙书刚好辩到兴头上,声音高了起来,郎衙内一干人的注意力也就被吸引了过去。
陆绍虞在元宵节带着弟、妹看灯时,与纪淙书有过一面之缘,知道他是年家亲戚,没什么家世,只为赶考过来投靠,也知道这是个呆子。他听了一会儿,听纪淙书唾沫横飞讲着“君子以俭德辟难,不可荣以禄”,不由牵了牵嘴角,年老九不是捧着这呆子么,那就拿这呆子灭一灭年老九的气焰!
因见郎衙内饶有兴趣地瞧着纪淙书,陆绍虞便往一旁凑趣道:“这呆子真是呆的,圣人云,君子谋道不谋食。然这谋道终为地什么?那下话就是,学也,禄在其中矣。怎地君子就不得谋荣禄了?您说是不是?”
郎衙内脑子就是锈的,转一下都往下掉锈渣子,他略寻思一下,就点头称是,只觉得纪淙书说得漏洞百出,周围那群庸才居然还频频点头,实在没道理,自家也是喝高了点儿,只想着驳倒几个举子显摆显摆自家“学识”,便拎着酒壶酒盅就过去了,说是去论理,却跟划拳似地定下规矩,辩不过的人就喝酒。
周围几个举子心里不待见他,却谁也不肯得罪他,只客气道才疏学浅更无酒量,不敢接这战书。
他就只乜斜着眼睛,满脸讥讽,问纪淙书敢不敢与他辩一辩这君子谋荣禄之事。
纪淙书服过谁?纪淙书有什么不敢的?二话没说应下,然后开场几句就驳得郎衙内哑口无言。
纪淙书见郎衙内吃瘪,自家还高兴,继续长篇大论滔滔不绝兮,丝毫没注意郎衙内脸色越来越黑。
“谋荣禄便不是君子?”郎衙内已是动了气,咬着牙就揪问这一句。“谋了荣禄便不是君子?”
“然也。”纪淙书尚未觉悟,犹道,“君子厚德,小人……”
再回应他的,就不是郎衙内的辩词了,而是郎衙内的酒壶。
玖州官窑一等一的千峰翠色青瓷壶,结实得紧,这砸在眼眶上,生疼生疼,而眼眶立时变得和那壶体一个色儿----淤青。这酒从壶口倾下来,辣得眼睛睁不开。五官相通,这鼻子也犯了酸,耳朵也嗡嗡作响,然便这么响着,郎衙内的咆哮声仍是清晰的传耳里---
“爷就谋得荣禄了,爷不是君子了?!满朝文武皆是谋得荣禄地,都不是君子了?!狂生!口出狂言讥讽朝廷命官,给爷打!!”
郎衙内这是多少日子以来第一次动砚台,却依旧不是用来书写做学问,而是当了兵器砸人。
桌子掀了,酒菜撒了一地,一群官家子弟听得“辱及亲人”,皆是“义愤填膺”,积极响应郎衙内号召,纷纷撸胳膊挽袖子,过来与纪淙书算账。
这边举子里的几好友见拉不住这群虎狼,忙不迭出来四下寻九爷。然九爷出去解手,恰遇着四老爷的朋友,问了好聊了几句,便又依规矩往他那边席上敬了回酒。那几个举子哪里寻得到他!直到九爷从那边雅间里出来,他们才赶上去,拉着九爷就往回走,边走边说了大概。九爷急嗷嗷跑回去,这边战斗已经接近尾声。
陆绍虞见着年九也来了,还想着撺掇郎衙内连他一起打。
郎衙内却是收了手,先一步向九爷道:“贤弟,尊表亲实在不像话,竟辱骂朝廷命官!这可是大不敬。要传出去,少不得阜泽府挨板子去,春闱也别想中了!今儿看在贤弟面上,为兄我也不予计较了,就当今儿咱们什么也没听见。你也要约束他一二,这是京里,天子脚下,岂容他这般张狂!”
九爷也恼了,刚待说上两句,那边纪淙书又愤然骂道:“小人讹言!!”
郎衙内脸一耷拉,指着纪淙书,向九爷道:“贤弟可听了?还敢辱骂为兄!”周围那一群人又有要动手的意思。
九爷见其人多,打架哪里是他们对手?纪淙书还不知伤成什么样,若他再骂上两句,惹怒这群人,怕是今儿就回不去了。
梅举人是东家,这会儿硬着头皮要出来两头劝下,可怜兮兮的望着九爷,心下只求他别生事连累自家。
九爷也不理论了,冷冷扫了一周,向郎衙内拱手道:“表亲受伤须得医治,先告辞了。”说罢也不理会他们,喊仆从扶了纪淙书起来,强压着他不叫多言,这才离了状元楼回来。
九爷只将自家知道地部分讲与年谅,又道:“实不知道郎子旭那浑人怎地想着与纪大哥辩起来的。纪大哥也是倔脾气,不肯半分服软地……”
年谅眉头紧拧,道:“郎子旭是京里出了名的浑人了,哪里与他撕掳得清!这事回头还要禀给四叔……不过郎尚书那边……”他摇了摇头,这亏怕是白吃了。想着又有些懊恼,自家明知道表哥这脾气,就不当撺掇让九弟带着他去交游应酬,横生这样祸事!
“先与表哥治伤吧……”年谅沉声道,“算账也等春闱之后的……免得再生事端误了大比……”
话未说完,外面有人来禀道:“九奶奶到了。另,七爷打发人来瞧纪家大爷。”
--------不算字数分割线-
PS:咩,无事请看下公众版求票公告。谢……:)
网友上传章节 卷三 冷吟秋色诗千首 21、魑魅魍魉①
常平街年府鸲鹆居
纪灵书一走,席上人纷纷猜测纪府那边出了什么事,都没个头绪。
七小姐因道:“纪家大哥常和九哥一处的,出什么事,九哥必是知道的。打发人去九哥那边问问不就结了?”
十二爷却道:“九哥要是和纪大哥一块儿,那边出事,他焉能回来?往那边去也是得不着什么信儿。”
七小姐撇嘴道:“你道方才与姨夫人与灵书妹妹送信儿的是谁?定是九哥派人回来的!去九哥那边问,一问一个准儿。”
十二爷拌嘴道:“你怎知道是九哥的人,不是纪家的人来送的信儿?”
一时席上就听他们俩拌嘴,旁人皆是不语。九小姐衔了一筷子菜撂到身旁愣神的十四弟碟子里,推了他一下,见他回过神来,才道:“九哥那边有信儿没信儿都不相干,二伯娘那边定是有信儿的。”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夹在七小姐和十二爷的声音里并不鲜明,那俩人似乎已经偏离了吵架的主题,只为拌嘴而拌嘴,谁也没理会她。十四爷却是听得明白,“嗯”了一声,开始埋头吃东西。
七爷也听见了,便在一旁笑道:“几位弟弟妹妹说的都是,你们稍坐,我这就打发人往去各处问个信儿来。”
他这起身往外走,底下小桌相陪的青桂也站起身,向众人告了罪,跟着出来。待到外面。挥退了跟着的人,她方问道:“爷瞧着,是真出事了吗?”
七爷冷笑道:“老六最狡诈,谁知道!”他顿了顿,道:“你去叫飘蕊往雁回居打听,叫续芳往长生居去。老九那边,嗯,我叫老费找两个小厮去套话。再叫老费亲自往万祥街跑一趟。四下对词儿,看老六能做多周详!”
青桂回身见跟着伺候地丫鬟婆子都远远的站着。这才别过头来。绵长的调子带着三分嗔怒七分幽怨道:“爷续芳----我可使唤不动……”
七爷皱了眉头。斜了她一眼,不耐烦道:“这会儿少与爷添腻味。你倒想管着爷了?”
青桂被噎一跟头,咬咬下唇,低声道:“奴婢不敢。”
她心底暗恨,好不容易这阵子爷为着纪家小姐收敛许多,也不往外头喝花酒了,而又因用着她,也多叫她侍寝,她原想着趁这好时机怀上儿子。谁知道这两日续芳那小蹄子与爷灌了什么迷魂汤,赖爷床上不下去了!若她这会儿不把那蹄子弄下去,再过得几日,新奶奶进门,爷少不得有一两个月不会沾她们。到时候怎么个境况……
就听七爷道:“要不你往长生居一趟。长生居的人叫老六教的个顶个的奸猾,续芳老实。怕是问不出话来,你还能有些急智。”
续芳老实!青桂咬碎银牙,老实还知道往爷床上爬,还知道挤兑她?!她哼了一声,冷冷道:“爷,青樱最是防我,您忘了?怕是我去才问不出什么。”
七爷呸了一口,道:“还提这个!爷也是纳闷,都是老六的人,当初你和青槐好好的,怎地就和青樱处不来?如今青槐没了,你若和青樱说得上话,现下不什么都结了?至于费这么大劲!自己想辙去,长生居大的拿不下来,小地也给爷抓牢了!”他说完抬腿就往外走。
青桂一跺脚,上前扯了他袖子道:“爷,那到底谁往长生居去……?”
七爷甩手抽了袖子出来,道:“你去!”说着又走两步,突然顿住,回身冷冷道:“给爷提防着点儿那姓夏地婆娘,往日瞧她不起眼,今儿一看也是深得老六真传,蔫坏蔫坏的,说话滴水不漏,狡诈地紧。”
青桂应了一声,心下不以为然。她打青槐没了,青樱不待见她,也就不大往长生居走动了,这两个月是没怎么接触夏姨娘。可当初这夏姨娘是比自家奶奶还窝囊性子,长生居是个人就能踩上一脚,要不是青槐没了,现在长生居也轮不到她夏姨娘出来说话,现下六爷调理能调理到哪去?!今儿这一出,她也见了,说话是顺溜不少,但那些话也定是六爷一早教好的,夏姨娘背下来的吧。就这么个人,还用提防?!
七爷哪管她那些心思,说罢就往外书房来,叫来费管家并两个心腹小厮,四下打听消息去。
待交代清楚了他再回厅上吃酒,几个小爷小姐都没什么心思吃喝,有些坐不住了,没一会儿也就散了。七小姐还与七爷道,有了什么信儿往她那边告诉一声,七爷笑着应下。
送走诸人,七爷又往外书房坐着等信儿,小丫鬟过来奉茶,少不得被七爷搂去疼爱一番,衣衫凌乱间,打听消息的人就来回话了。小丫鬟慌手慌脚掩上衣襟就退了出来,走到躬身门口向青桂并飘蕊续芳三人行了个礼,头也不敢抬,忙不迭的逃了。
续芳黑了脸,飘蕊则直接回头冲那小丫鬟背影狠狠啐了一口,青桂却跟没看见一样----连她俩也不瞧,径直挑帘子进门。瞧着若无其事翘着二郎腿抿着茶水的七爷,她轻咳一声,唤道:“爷,奴婢前来回禀。”
七爷端着茶盏定住,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说。
青桂方道:“是真出事了。奴婢到了长生居问的,六爷跟夏姨娘都往万祥街去了,出什么事低下人也不知道。”实际是留了青樱看家,见她去了,一盏茶两句话就把她打发出来,她是半点儿信儿也没问着,也没得空抓几个小丫鬟来问,只得空手回来。
飘蕊进门还往爷身上瞧,见爷衣襟整齐。心里的酸味方压下去些,忙紧着跟后面道:“是出事了。奴婢往雁回居去,二夫人、姨夫人并纪家小姐都往万祥街去了。”
青桂哪里是会留下续芳在爷身边儿的?自家去了长生居,就把飘蕊续芳一块儿派去了雁回居。飘蕊抢先说了话,续芳也忙着就抢话道:“奴婢们虽没问出是什么事,但是……”她因着比青桂多问出来些,自己有些得意,乐不得显摆一下自家聪明能干。语调轻佻道:“定是出大事了,低下人听着姨夫人大哭不止。然后便匆忙坐着车去了……”
青桂斜了她一眼。哼了一声,道:“哼。出了大事,这还用你说?若没出大事,六爷能过去?就六爷那身子骨……”
七爷茶盏往桌上一墩,斥道:“废物!什么都没问出来,吵吵什么吵吵?都下去。”
飘蕊续芳扁扁嘴,福了福身扭身出去了,待到外头,嘴里还叽咯叽咯彼此埋怨着,忽然想起来青桂没跟出来。两人皆住了口,都又扭头想回去,可终究不敢,面面相觑,你瞪着我。我瞪着你。都是一动不动等着对方先行,最终飘蕊耐不住冷。哼了一声,狠狠一跺脚,扭搭扭搭走了。续芳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神,才挪了身子。
片刻两个小厮也过来回话,道九爷没回来,九奶奶接着信儿也往万祥街去了。
再过一晌,费管家打万祥街回来,过来回话。
“小地往万祥街去了,咱家六爷和九爷都在。”费管家道,“小的按爷吩咐的说,我家爷见表小姐走的匆忙,不晓得出了什么事,也是干着急。便打发小的来给纪家大爷请安,瞧瞧有什么帮得上,若有用着地地方,皆听吩咐。六爷回说谢过爷,那边他与九爷料理即可,不必劳爷费心。”
七爷撇着嘴,摸了摸下巴,道:“老六既然去了,自然是不容爷管地。可见着纪家大爷、纪家夫人了?”
费管家回道:“并未见着。说是纪家大爷已经歇下了,不便见外客。六爷还是那句话,谢您惦着,不劳费心。小的往后门寻了一圈儿,也没见着常跟九爷、纪家大爷出去地人,不过后门听着几个小幺儿讲,说是纪家大爷脑袋破了口子,出了好些血,却是搁哪里撞的也不晓得。小地想这些幺儿言不尽实,但往回走时确是见着纪家长随请大夫来了。想必纪家大爷是真伤着了。”
七爷转了转眼睛,问道:“咱们年寿堂地大夫?”
费管家摇头道:“不是咱家的大夫,瞧着眼生。爷恕罪,小地对那片儿药铺实在是不熟……”
七爷摆手打断他道:“不相干。”说着他站起身,挪开椅子,要往外走。
费管家却笑道:“爷放心,小的跟爷这么多年也知道爷的规矩的。小的留人在纪家外头了,待他们送大夫走,自有幺儿上去给爷问个明白。”
七爷听了一顿,转而击案笑道:“好!老费,交代你事,爷就是放心!”他绕了出来,背着手在屋里转了两圈,又问费管事道:“你觉着能是什么事?磕了碰了?还是……不会叫人打了闷棍吧?”
费管家陪笑道:“小的实是想不出。不过,因跟着九爷出去的,小的瞧着九爷一点儿事儿没有,这打闷棍……”
七爷一笑,摆手道:“说笑而已,说笑而已。”
他嘴上说是说笑,心里倒是巴不得纪淙书叫人打了闷棍……哎,这原怎么没想到,若纪淙书有个三长两短,纪灵书岂非成了纪家独女!!这家产……
都是他的,都是他地!!
他光想着就兴奋起来,使劲搓了搓手,现下可是天赐良机?然这事却是不能让自家沾上一点儿的,以防将来有什么说道。可这到底能撺掇谁去呢……
他顿住脚,眯起眼睛瞧着跳动的烛火,脑子里飞快盘算着,半晌,招手让费管家近前,问他道:“你方才说留人在纪家那边守着了?……”
万祥街纪府内堂
打发走七爷的管家,夏小满引着九奶奶进了后堂。
九奶奶打在纪府门口下了车,就紧张兮兮的抓着出来迎她地夏小满低声问九爷到底如何。虽然来报信地下仆再三说了只是纪家大爷挨了打,九爷彼时不在,一点儿也没伤着,可她总不尽信。
夏小满紧着安抚她道九爷无事,她虽信了,可心底还是惦着。
直到见了九爷面儿,见他好端端站在自家眼前了,她心里才踏实起来,这眼圈还是红了,强忍着,先与年谅行了礼,然后才往丈夫那边去,拽了拽他衣角,悄声问道:“你……无事吧……”
九爷略有些尴尬,心里是热乎的,这脸上也微热起来,轻咳一声,回道:“没事儿。”说是与她说地,眼睛却偷偷瞄着年谅。
年谅脸上添了笑意,却只当啥也没瞧见,只低头喝茶。夏小满也低着头抿着嘴,半天才能摆出正经的脸,抬起头一本正经向年谅道:“大夫过来与纪家大爷瞧伤了,爷不过去看看?”
年谅点头道:“正是,我过去看看。九弟也忙了半晌了,先歇歇,那边有结果了再叫人过来禀告。”
九爷知道他们是给自己腾地方,脸越发热了,忙道:“我也过去看看纪大哥……”他身子一动,九奶奶那小手未及撒开,扯得衣襟一沉,他下意识一扭头,正瞧见她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心里一动,下话也说不出来了。
年谅被夏小满搀着起身外外走,瞧也不瞧那小两口,只道:“一个诊脉,你不必跟着了,我比你还懂些,回头再叫人知会你……”
出了门,年谅瞧见夏小满再藏不住笑脸,自家也笑了一回,然后敛容道:“方才老七打发人来问表哥呢。出来时我也是心急表哥这头,还没问你怎么接的表妹。”
夏小满便讲了经过,又道:“若不是青榕过来了,怕还要费些口舌。所以我还以为是你派了青榕来增援……唔,做援军呢。谁知道是真出事了……”
年谅点点头,道:“也是赶一起去了。等这事过去,可得看好了表妹。老七这贼子,还盯着不放了!”
夏小满抿嘴一笑,道:“可不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不算字数分割线-
PS:,实在抱歉,跟着亲戚家几家出去吃饭了……八点才回来,所以晚了……眼泪……抱歉抱歉……
网友上传章节 卷三 冷吟秋色诗千首 22、魑魅魍魉②
暖阁里,纪淙书已经被扶到床上躺下诊脉了。
因都是惦着纪淙书有无要紧,便没那么多避讳,屏风都没支起来,只纪灵书回避了,纪戚氏就在床边伺候着,二夫人和纪郑氏则在床榻对面椅上坐着,都抻着脖子注意着床边坐着的大夫每一个细微表情,借此判断亲人的病情。
年谅进了门,见前来诊脉的不是年寿堂的大夫,不由一愣,还未待问,就听纪郑氏道:“我的儿,你心急什么,这般折腾,快过来坐下……”
他忙先陪笑应了话,过去纪郑氏身边坐了,方扭头低声问夏小满道:“请的不是咱家大夫?”
夏小满轻轻摇摇头,示意自己不知道,又道:“我出去问问。”
夏小满到底最初往这边来过一趟,与几个有体面的管家媳妇也混个脸熟,出了门随便提溜了个媳妇子外头打听了。却是因为纪家仆从不甚熟悉京中道路,年寿堂离着不近,便只在附近打听一番,寻的大夫。
夏小满回来如此这般告之年谅。因当着大夫,年谅不好说信不着这些野路子盲大夫,只不住摇头,又悄声吩咐夏小满一会儿送走大夫,叫他的长随其莨拿了方子,骑快马往年寿堂抓药去,别在小药铺子抓药。
夏小满点头应了,又出去交代一番。
这大夫诊了脉,心肝脾胃肺金木水火土的说了一番大道理,最终总结陈词。主要还是皮外伤,头上破口这个算是最严重的了,却也只是出了些血,并没伤到骨头。
夏小满听前面听不懂,听后面又在想会不会出个脑震荡啥地,砚台啊那可是……石质的,杠杠硬……话说,咳咳。纪淙书的脑地啊真结实……没出坑出包……可惜了没CT,没彩超。没法确诊----确诊了也治不了吧。哎,此人原是有些脑残。现在要被打成脑瘫了……rz。
夏小满胡思乱想,年谅可比她靠谱多了,他也算久病成医,听多了大夫的专业台词,自家有是爱看书的,多少懂一些,现下听那大夫说的倒是在理,便叫他开方子来看。
那大夫知道这是富贵之家,这方子上自然极有“尺度”。
纪家仆从是聪明人。找了大夫先叫带了止血的金创药。大夫就更聪明了,听见金创药就猜到个大概,于是乎,这药酒、药粉、膏药、丸药自行带了一批,这会儿也统统拿出来。都是止血消肿散瘀的。满口只道这些再配合他地汤药,那是内治外调双管齐下疗效无敌。
年谅拿过药方瞧了。倒不是庸医,便连同那些外用药一并留下了,药钱照付,又叫人封了三两银子做诊费,送了大夫走。
大夫本来还指着他们跟着自家回去抓药再赚上一笔呢,谁知道人家并不肯用他家的药,白瞎了一张“金贵”无比地药方子,倒是与人做嫁衣了,他不由有些怏怏地。好在推销出去些膏药,三两银子的诊费按他这水平档次那算是给得不少了,他这才稍微高兴了点儿,谢了赏出了纪府。
纪郑氏知道儿子无大碍,也就放心了,吩咐儿媳与儿子宽衣上药擦药酒,然后请了众人出来厅里坐了奉茶。
九爷两口子得了信儿也过来厅里,九爷先向众人详细问了纪淙书地情况,知道无碍心里也踏实了。九奶奶打进来行了礼,就往夏小满身边站了,一张小脸红扑扑的,见着夏小满瞧她,便有些个不好意思,微垂下头,极低的声音问夏小满道了谢。
夏小满真想过去掐掐她略带婴儿肥的嘟嘟脸,然这会儿那边还有病号,却是连笑也不恭敬的,只得脸上故作正色,却悄悄逗她道:“谢我什么?”
九奶奶长长的眼睫忽闪忽闪的,斜了她一眼,佯啐一口,低声道:“满姐姐净取笑我!”
夏小满强忍着笑,抿着嘴,耸了耸肩。
这边二夫人又好生宽慰了纪郑氏一番,那边纪灵书因先前吃了酒,后又一直哭来着,这会儿脑袋就有些沉,眼睛也是睁不开了,强挺着跟大家一道坐着,却是困意尽显。纪郑氏瞧了,便招呼媳妇子过来带小姐去睡觉。
然这次事出突然,纪府这边虽从前给夫人小姐备了房间,却一直也没怎么收拾,忙乱间谁也没想着今晚夫人小姐会在府里住,炉子也没拢,被褥也没熏,冰冷冷的住不了人。
丫鬟婆子们忙不迭现去生炭盆烫被褥,二夫人见了,忙道:“别折腾了,一会儿我还是带灵书回去睡吧。”又向纪郑氏道:“我瞧着大郎无碍了,你也别这边熬着了,今儿先与我回去吧,乐意回来,明儿叫丫鬟收拾了屋出来,再回来。”
这般境况下,纪郑氏哪里舍得了离了儿子?只摇头道:“姐姐的好意我心领了,虽留下也做不得什么,可只要是守着这孩子,晓得他在我身边儿,这心里就踏实些。同姐姐回去了,不瞒姐姐,我怕是觉也睡不着地。”
二夫人叹了口气,同是母亲,她也晓得这心态,她也是一样,女儿出嫁后的几个月,她都没有睡过一夜踏实觉,孩子在身边儿的时候许是没觉得什么,一旦孩子不在了,心里就没着没落的,总是惦念,冷了热了,渴了饿了……
何况,纪淙书这还病着。
她点了点头,道:“你也顾惜着自家身子,别太熬了。”
纪郑氏道:“我省得。姐姐莫要挂念。”又向年谅道:“我的儿,你也瞧见了,你大哥无事。可别再惦记了。你自家身子弱,赶紧回去歇了正经。”
年谅点头应了,九爷在一旁道:“六哥先回去,我这边等等,万一有个什么事,纪家上下于京中不熟,我也能帮上一
纪郑氏忙道:“好孩子,你也跟着忙了半天了。现下真个没事了,你赶紧回去歇歇吧。不为旁地。春闱将至。你也当多休养才是!”
年谅晓得九爷心思,也顺着纪郑氏道:“姨母说地极是。你同我一道回去吧。便是你留在这边,有什么事还能叫你亲力亲为不成?留两个妥当人在这边帮忙也就是了。”
于纪淙书这件事,九爷到底还是心里有些愧悔,这会儿也确实抱着点子赎罪心态。但听了六爷说地,也是这么回事,自家留着也是无用,怕还劳他们费神分心照料自己,还不如留两个做事妥当地人管用。
年谅兄弟斟酌着留下几个年家人帮忙,然后同二夫人一道回了年府。
年谅也是乏累了。简单收拾洗漱一番,准备喝了药便就寝。
采苓奉了药过来,年谅瞅着碗里褐黄的药汁,想起一事,接了碗。因问青樱道:“其莨回来没有?”
青樱一怔。道:“其莨不是跟着爷出去的吗?”
年谅道:“嗯,我遣他出去办事。……外头没禀报说他回来?”
青樱摇头道:“没有。奴婢出去问问?”
年谅点了点头。抬手将碗中汤药一饮而尽,从夏小满手里接了茶漱了口,问她道:“咱们从打万祥街出来,到现下有小半个时辰了吧?”
夏小满离了钟表哪里有时间概念啊,只随便道:“大概有了。”
年谅嗯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怎的还不来回禀……”
夏小满知道他说的是方才去年寿堂与纪淙书抓药的那个长随其莨,不由笑道:“你就是心急。称药分药也需要功夫不是!而且,也可能是抓了药回来,人就直接留纪府帮忙了。”
年谅道:“没交代他留下,他还不敢妄为。我只是觉得……”他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又说不上是什么,许是自家心急了,恨不得表哥喝了一碗药就立时好起来。他自嘲的一笑,自家病了一辈子,还不知道“病去如抽丝”五个字?枉自心急。到底是觉得对不起表哥,表哥好得快,自家才能少懊恼两日。
没回来就没回来呗,还能迷路走失不成?还能携款潜逃不成?!夏小满暗自撇撇嘴。且不说那是年谅地心腹之一,也不说年家往年寿堂抓药历来是记账根本不用拿银子,就说是揣银子去的,也不过几两而已,打劫都不稀罕打劫这样地!更别说携款跑路了----你见过携千八百块钱潜逃地吗?火车票钱都不够!
“不困?别惦着了……睡吧……”今夜值宿的夏小满同学特诚恳地道。关键,老大,你不困我困啊,安置了你躺下我才能去睡觉……
年谅完全没有领会她地“诚恳”,摇头道:“再等会信
门帘挑起,青樱打外面进来,神色有些焦虑,道:“爷,持荆有事回禀……”
年谅眼皮一跳,忙道:“快叫进来。”偏头去瞧,夏小满衣裳立立整整的,很好,不用回避了。
小厮持荆进了来,还喘着气,像是一路跑来的,他行了礼也不待年谅问,便道:“爷,小韦管家打发人来说,其莨出事了,他们在魁星巷子口寻着的,想是从马上跌下来了,一面儿膀子折了,现下不醒人事。”
年谅忙道:“人呢?现在哪里?药呢?”
持荆道:“爷莫急,人送回来了,也寻大夫去了。药没瞧着----纪家那边就是迟迟没等着药才派人去寻他的,不想碰着他出事。那边也寻大夫重新开方子去了……”
年谅皱眉道:“方子?”
持荆道:“怕是有贼……他们寻着其莨时,人昏着,身上荷包银子都被搜走了,马也不见,方子怕也是顺路被搜走了。故此他们回去重新寻大夫再开方子……”他瞧了瞧主子脸色,小声又替其莨辩了一句道:“这贼真是黑心,他们还说怕是那贼原还想剥其莨那袄来着,估计是扯他不动,才没有得手,幸亏没有,不然这等天,其莨穿着薄衣裳躺外头地上,怕就够呛了……”
年谅沉着脸,向身旁的夏小满道:“扶我起来。”
夏小满还在琢磨真是无奇不有,还真遇上打劫的了?能劫几两银子?唔,马好像比较值钱……不过年家的马,貌似有标记啊……听了年谅这话,她回过神来,忙道:“你干嘛?不是又要去纪家吧?!”
年谅道:“不是。写方子。扶我到书案那边。”
夏小满一时错愕,持荆已经上前一步,去扶年谅了,她忙也跟着过去扶了年谅到书案边,抽了纸笔与他,年谅略想了想,就将方才那方子默写下来,递与持荆道:“原不想惊动府里,现下少不得要把配药上的人喊起来了。你去配药上,先叫配三副出来。这些药我都吃过,府里定是有备地。然后多找几个人,速送去纪府。”
持荆应声,又喜道:“爷真好记性!这回小韦管家他们省事了。”说着施礼告退,下去抓药。
夏小满偏头瞧着年谅,道:“看一遍就能把药方子记下来?”靠谱不靠谱啊,年谅就算久病成医,也不至于这么专业吧?药可不是旁的,别说错了一味,就是错了一钱……
年谅无心琢磨她话里的意思,只摆了摆手,却说着旁的,他道:“事有蹊跷……”
夏小满摇了摇头,不置可否。其莨是典型的家仆打扮,有没有人能在京城街市上打劫一个骑马地家仆?能叫家仆骑马地岂是小户,这贼不怕惹麻烦上身?!或者其莨真是自己不慎跌下来的,有小贼瞎猫碰上死耗子,恰好撞见,才搜了他地身偷了银子走?
年谅撂下一直攥在手中的笔杆,一手扶额道:“表哥到底得罪了谁?郎衙内那厮……”郎衙内一伙要想多教训表哥一下,那也当是在寻大夫时下手,现下伤的可是年家下人,莫不是想找的是年家人的麻烦?九弟?自己?表哥……是个引子?是啊,郎衙内不学无术,无端的怎会想着与表哥辩什么君子?!怕是那两句话是哪位圣人说的,他都不知道吧!
“我想把表哥接到这边来养伤。”年谅似乎自言自语般,缓缓道:“府里药材齐备,大夫也好寻,原也是要与我诊脉的,再与表哥诊,倒是便宜,长生居熬药也极是便宜……”
夏小满轻哼了一声,这话忒不靠谱,她这么个不怎么讲究规矩的棒槌都知道这话不靠谱,她道:“你想让纪家大爷来长生居?二门里?都不用问老太爷老太君二夫人意思,您老倒是琢磨琢磨有这规矩没?而且,住哪里?东厢?西厢?书房?您要说接来住中路北院客房,还有得商量……”
年谅苦笑,他何尝不知。京里,年家,便是长生居内,也容不得他随心所欲,他只用极低的,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道:“待去玫州……”
规矩。主子的话就是规矩。他想要一所自己能说得算的、能随意立规矩的宅子。他想自家做主,随心所欲。
夏小满什么也没听见,他的话声,他的心声,统统没听见。她只依着自己的逻辑判断,道:“还有句话,你也琢磨琢磨,你觉着,就算老太爷他们许你请纪家大爷往府里来养伤,这纪家大爷他肯来不?他这么个好面儿的人……”
网友上传章节 卷三 冷吟秋色诗千首 23、魑魅魍魉③
永宁十九年正月二十七
年谅心里有事,睡得不甚踏实,清晨早早便醒来,仰躺着寻思一会儿事儿,隐约听得帐外衣袂,便唤了声:“满娘?”
夏小满醒来时觉得嗓子有些干,便起身披了衣裳,正往桌前去寻茶喝,听得年谅喊她,匆匆咽了口茶,往床边来,撩了帐子,道:“来了。啥事儿?要茶?起床?”
年谅嗯了一声,却道:“你醒得倒早……”往日都是他这边有动静她那边才会醒。而她昨日当是极困乏了的,丫鬟们安置了她躺下后退出去没多一会儿,就听见她绵长的呼吸声起,已是沉沉睡去,他还道她今儿会醒得晚些。
夏小满干笑了两声。昨儿年谅执意要等持荆送了药回来回话后再睡,她就陪着等着,虽说从前没少熬夜,可来这里仨月,夜晚没啥娱乐活动,常是八九点钟就睡了的,翌日四五点就起来,已经形成规律了,昨晚到后来已是困得不行,迷迷糊糊的,沾枕头就着,一夜无梦。许是睡的太实,缓过乏来了,许是生物钟太强大,到点儿自动就醒了,许是屋里太热,睡觉嗓子干了渴醒的……总之,早起绝非她所愿……
她只道:“嗓子干,喝口水润润……”又问他:“起来吗?”
年谅点点头,夏小满转身出去喊丫鬟们进来服侍。年谅由着丫鬟们伺候穿衣,想了想,向夏小满道:“待会儿要赶在四叔往部里去前与他回禀昨儿表哥的事。人是九弟带出去的,却是我地主意,我不过去,九弟定是要受训的。回头还要往老太爷那边去----白晌是不得空了,回头你去万祥街走一趟,瞧瞧表哥怎么个境况了……”
夏小满正抬着胳膊让茴香帮着系裙子,闻言顺口应了一声,待茴香搞定。她撂下手来抻了抻衣衫,方向年谅道:“表小姐呢?今儿是搬回去?我送她过去?”
年谅先前倒未想到纪灵书。这会儿听她提起。顿了顿,道:“你还是先往二婶那边去问问吧。瞧二婶的意思。”
洗漱完毕。小丫鬟摆上早饭,这边刚入座,那边有人来报,“爷,持荆过来回话,交代了他爷这边摆饭呢,可他说是爷吩咐他的……”
年谅挥挥手,叫进来。他昨天待持荆送药回来,又吩咐他关照其莨。叫早起就来报其境况。
持荆进了门,行了礼,道:“回爷的话,昨夜小的回来时,大夫已给其莨接好骨头了。说就是脱臼。并无大碍。只是他磕了脑袋,大夫说摸着无伤。可人一直没醒过来。到底是外地儿躺久了,受了风寒,夜半还有发热,小的们撬开他的牙硬灌药下去地,也是喝一半儿吐一半儿。捂了一夜汗,这会儿强上一些。早上牙咬得不那么紧了,灌水是不费劲,小的寻思,若他能吃下药去,也就能好了。还请爷宽心。”
年谅叹了口气,道:“知道了。你们好生照料他,下晌若还发热,再寻大夫来看,叫大夫药上不必顾忌,抓药地银子往青樱那边要去。”说着撇头去瞧青樱。
青樱应声笑道:“爷放心,奴婢省得。一会儿就先与他们拿银子去。”
持荆代其莨谢过主子恩典,施礼告退。
年谅心里叹息,其莨跟了自己七八年了,最是信得过地,原还想着他年纪长些就提成管家,却不想遭了这无妄之灾,他若过得这场劫难,定要许他个前程才是。又想,到底是怎么个事故?真是自家不慎?歹人故意为之?偏其莨不得醒,现下只能多加防范了……
他这么愣神想着,手中的汤匙便杵在粥碗里一动不动,青樱在一旁见了,也叹了口气。
她最是晓得自家爷那既护短又念旧地脾气,其莨算得长生居的老人,忠心耿耿又是办事妥当,如今遭了难,爷定是不舒坦的。她陪笑宽慰他道:“爷也莫太惦念,方才持荆不也说了,凡其莨能喝下药去,就是能好了的。又有俗语常言,大难之后必有后福。这其莨忠良,此难之后,必是后福不尽呢。爷且宽心。”
年谅嗯了一声,偏头看了青樱半晌,想起当年旧事,张了张嘴,却到底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淡然一笑,摇了摇头,端了碗喝起粥来。老爷,夏小满则收拾妥当动身往雁回居去拜二夫人。年谅赶点儿,她也赶点儿----要在二夫人往老夫人那边请安的时辰之前过去才好。
到了雁回居,与二夫人请了安,夏小满道是六爷要她往万祥街探病,又试探着问了纪灵书这边怎么安置。
二夫人道:“灵书昨儿也是倦乏了,睡得沉些,我吩咐了丫鬟,只叫她睡着不必唤她起来。待会儿你问问她意思。唉,这孩子,也是有些倔强的,又惦着她哥哥,怕是也留她不住,……罢了,随她吧,她若着急想回去,你就先带她回去,这边叫丫鬟们先收拾着东西,回头行李再与她送去。”
二夫人心里是蛮喜欢纪灵书的,且瞧着她弹琴论诗,总能想起自己那个百般乖巧伶俐的女儿来,算是聊解思女之苦,这会儿便多少有些舍不得她走。
夏小满应下了,二夫人那边又问年谅昨夜出去一趟有没有累着,身子如何腿如何,夏小满一一答了。少一时青棉过来回话,道:“表小姐起来了。不过奴婢听拂星的意思,表小姐身上不大爽利。”
二夫人一皱眉,道:“这孩子,怎地病了也不言语!”说着起身带着夏小满往东厢来瞧纪灵书。
纪灵书昨夜吃酒在前。痛哭在后,路上又是吹了冷风,因困得不行,回房躺下便睡,这冷热一激,早上起来便有些头疼。晓得自己睡过了时辰,她也有些慌神,忙不迭叫丫鬟打水伺候她穿衣。还未收拾妥当。二夫人那边就带着夏小满过来了。总不能叫二夫人等着,她这头发也没梳利索。只得迅速拢整齐了绾个髻。便就出来厅堂相见。
二夫人瞧她这般,忙拉了她的手往屋里带。直道:“外面凉,你身子不爽利,莫再受了风。”待拉她坐下,又问她觉得身上如何,又要请大夫来瞧。
纪灵书忙道不用,说只是头有些沉,并不碍事,又喊拂星揽月奉茶。
二夫人摆手道:“不必上茶了,一会儿便往老太君那边请安去了。你既然病着。依我说,就别出门了,好生养一日,满娘一会儿往你家去,回头让她带信儿给你罢。”
纪灵书抿了抿嘴。寻思一下。还是道:“二姨母心意灵书省得,但灵书还是放心不下哥哥那边……灵书也在二姨母这叨扰多日。早就当搬出去地,如今……”
二夫人打断她道:“你的心意姨母也省得,可你现下病着,搬又哪里急在这一日?你若是惦着你哥哥,一会儿穿厚实些,跟满娘去瞧一眼,心里踏实了,就回来好好养病,养好了再走,如何?”说这向夏小满扬了扬下巴使了个眼色。
夏小满先前听二夫人讲纪灵书时话里满是怅然之意,如今见了这番言语,偷眼瞧她那表情,心里也有数了,当下便陪笑劝道:“表小姐,这里轮不到我说话,但我少不得要说一句,只说这么个理儿你听听,那边纪大爷也是病着,你这么着过去,姨夫人又要照顾纪大爷,又要分心照顾你,可是两面忙两面悬心,你不顾惜自己,也要替姨夫人考虑考虑啊。你在这边,有我们夫人照应着,自己身子养得好不用说,这姨夫人也是放心你的,这才能安心照顾好纪大爷,你说是不?”
纪灵书垂头想想确是这么个道理,自己现在头沉得紧,要是病怏怏地过去了,家人肯定又要分人手来照顾自己,少不得一番忙乱,还是留在这边地先养好病再说。二夫人待她极好她也知道,住着也没什么不踏实的。于是点了点头,笑着向二夫人道:“确是小嫂子说地理儿,是灵书不省事了,二姨母莫怪,这便还要再叨扰些时日……”
二夫人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道:“傻孩子,说得什么客气话,想住多久便住多久,姨母求之不得呢!”说话间目光飘向夏小满,满意地点了点头。
夏小满脸上挂的笑容越发灿烂了,心里松了口气,她还怕唐僧跟她犟,再甩两句圣人云佛祖云把她拍那儿。好在唐僧说地还是地球话,唔,估计是病了,没体力和她拽火星语……
二夫人又安抚了纪灵书几句,便往老夫人那边儿去了,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夏小满照料好纪灵书。夏小满没口子应着,就差没举起右手宣誓一定不辜负领导期望了。
待二夫人走后,夏小满问了纪灵书哪里难受,听说是头疼,夏小满告个罪,探手摸了摸她额头,并不热,估计只是受了风,不像发烧,便道:“不爱喝药不喝也罢,你惦记着你哥,就跟我去看一眼,然后回来喝碗姜汤,捂被睡觉,觉睡透了就好了。”
纪灵书乖乖点了点头,请夏小满稍坐,吩咐丫鬟过来梳头。
夏小满叫人交代厨房做些清粥小菜来给纪灵书,自己旁边坐着一边儿逗猫一边儿等她。末了,她带着裹得跟小熊似地纪灵书出了门,往万祥街进发。
大清早出门,熟人还能碰着不少。
遥遥望得见纪府大门了,跟车的长随在车帘外低声道:“姨奶奶,咱家七爷在前面。”
夏小满下意识别过头去瞧坐在身边地纪灵书,她脸上没一点儿表情,只道:“七哥哥来了啊。”察觉夏小满瞧她,她还有些好奇,眨眨眼道:“小嫂子?”
夏小满摆摆手。忙道:“没啥,没啥。”然后向外头道:“不用管,走咱们的。”
七爷在纪家门口却是被被挡了驾的。
他兴冲冲来“探病”,门房进去禀报,片刻回来却道大爷染恙不便见客。他又道要拜见姨夫人,门房慢吞吞地往里头送信,半晌还没出来。
他本有些不耐烦,心里暗骂。总有一日这些跟了爷姓,非要你们好看!忽然听见马蹄车轴响。一扭头。就见着了年家的马车。
他见跟车的是长生居的人,还道年谅过来了。心下暗骂晦气,少不得往前迎几步,过去见礼也是为人弟的意思。
跟车的人见是本家爷,纷纷过来行礼,七爷还故作和蔼叫免礼,其实压根没瞧谁是谁,都没注意跟出来多少个丫鬟婆子,就走到车厢前,正待拱手作揖说六哥安好地。没想到这车帘子一挑,里面出来的却是夏小满。
他这胳膊都抬起来了,见着夏小满生生顿住,轻咳一声掩饰尴尬,顺手也就把胳膊撂下了。
夏小满扶着婆子地手下了车。笑眯眯的纳了个万福。叫了声七爷安好,然后回身往车里去扶纪灵书。
七爷瞧着夏小满。这笑容就有点儿僵,忙道免礼,见她回身,还道年谅在车厢里,便又挤出谄媚地笑容,抻脖子往里头看。
结果,出来地不是病秧子地年六爷,却是美少女地纪大小姐。
七爷这笑容瞬间就变得无比灿烂,忙往前两步,也伸手要去扶她下车,口里柔声道:“灵书妹妹也过来了……”
夏小满听他动静儿就一身鸡皮疙瘩,强挺着没哆嗦,余光见他手伸过来了,便若无其事地微一错身子,双手扶住纪灵书的双臂,把她拉下车。七爷抬臂再次落空,张开的五指一瞬变成拳头,恨恨收回身侧。
纪灵书下地站稳当了,这才端端正正纳了万福,笑着问好道:“七哥哥安好。”
七爷笑得跟朵花儿似的,满口道:“好。好。”瞧她一身厚衣裳,又问:“这都打春了,天将暖和了,怎的还穿这么厚?灵书妹妹倒是畏寒。可巧我前儿刚得了块好皮子,自家用不上,送人又怕与个不配穿着的,白糟蹋了。如今给了妹妹,却是正好!待会儿与你送过来,做件短袄,穿着暖和也不显得累赘。”
夏小满心里翻白眼,昨儿还见着纪灵书来着好不好,她昨儿穿得有这么多?啧啧,这真就是看图说话啊,看见纪灵书啥样说啥话!
纪灵书笑道:“多谢七哥哥惦记着,灵书无事,并非畏寒,七哥哥不必麻烦了。”
七爷笑道:“哪里麻烦!妹妹肯收便是给我天大的面子了!”
说话间,他那张桃花脸转瞬就变成苦大仇深状,语气沉痛,道:“纪大哥这事,妹妹也莫要太伤心,有什么事,还有你这些哥哥呢!是,你六哥腿脚不甚方便,你九哥忙着学业,可还有我呢!若有事,你只管来找哥哥我,不论多难,哥哥必给你办妥当了!”
提到自家大哥,纪灵书的眼圈又有些红了,听着七爷说地挚诚,她忙点头,勉强露出笑来,道:“灵书先谢过七哥哥……”
那副将泣未泣我见犹怜的小模样瞧得七爷一晃神,心痒痒,手也痒痒起来,便想去拉纪灵书。
夏小满在一旁自动进入看戏状态,就瞧这七爷娴熟的表演“变脸”技术,啧啧,你说这一分钟不到这大尾巴狼换几张脸了?哎,川剧大师也就这水准了吧……
当察觉七爷无视自己这只牧羊犬,直奔小肥羊纪灵书去了,夏小满同学额头的青筋有点儿跳跳,这可不行,必须叫两声以示自己的存在。
夏小满一手拉过纪灵书,拍了拍她后背,既是安慰她,也是显示自家看护职责,又笑着向七爷道:“多谢七爷替六爷着想,只是表亲家地事,六爷还料理得来,不敢劳烦七爷。有七爷这句话,六爷足领盛情。七爷放心,若将来有需要,定会找七爷帮忙。”
七爷手还没伸出去,又讪讪收了回来,暗自咬牙,脸上还得带笑,那苦大仇深变成大义凛然,道:“夏姨娘客气了,一笔写不出两个年字来,我替我哥哥分忧不是应当地么。”
夏小满心里呸着,嘴上笑道:“七爷仁义!”然后迅速转移话题结束战斗,道:“哎,天儿怪冷的,七爷您怎么这里站着?这是要回去?咱们刚到,就不远送七爷了。您慢走。”说着福了福身,又拉了下纪灵书,纪灵书不知所以,见夏小满这么说,也跟着行礼辞别。
七爷地小白脸又变成锅底黑,刚想道爷我这还没进去呢,里面门房就过来回话,道:“姨夫人欠安,传话说谢过七爷惦记,不便相见还请海涵,改日再上门谢过。”
纪灵书一听说母亲有恙,立时急了,忙道:“母亲怎的了?”
夏小满猜是纪郑氏敷衍七爷,忙配合着演戏,急道:“表小姐快去看看。”又向七爷陪笑道:“七爷您瞧,真是不便送您了,您请自便,咱们进去了。”说话间脚步已动,拉着纪灵书就往门里走。
七爷刚想说什么,跟班的丫鬟婆子小厮长随呼啦啦一片人过来给七爷行礼,然后纷纷进去,一眨眼功夫门外就剩下他并一个管家两个小厮三个随从七人七马。对面门房作着揖,挂着永恒的憨厚笑容,恭迎恭送一般模样。
寒风吹过,冷飕飕,空荡荡。
七爷站在原地顺了半天气,小厮过来问往哪儿去,七爷强从牙缝里挤出话来,道:“去老陈那。”
网友上传章节 卷三 冷吟秋色诗千首 24、魑魅魍魉④
万祥街纪府
夏小满纪灵书这边进了门,里面已经得了信儿,戚嫂子并小韦嫂子两个带着人迎了出来。见了礼,小韦嫂子笑向夏小满道:“姨奶奶过来的真早,咱们还道姨奶奶等会儿才能到呢。”
夏小满还未答话,那边纪灵书眼泪在眼眶里转悠着,见着戚嫂子,便上前急声道:“我母亲怎的了?”
戚嫂子是打纪淙书那边过来的,并不晓得纪郑氏叫打发七爷的话,听了纪灵书这般说,不由愣怔,压根不知道她说的什么,便忙瞧了眼夏小满,目光相询。
夏小满见她这般,更加明了,便笑着劝纪灵书道:“姨夫人没事,那欠安是不想见外客的托词罢了。”又问她们道:“姨夫人现在哪里?”
小韦嫂子笑着回道:“姨夫人早起来瞧的纪大爷,现在后堂呢。表小姐这是怎么了?”
夏小满见纪灵书呆呆的不明所以,笑着推她一下,向小韦嫂子道:“没什么,表小姐至孝,刚才门房说姨夫人欠安,她就急了。”
纪灵书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失态,微红了脸,不好意思的一笑。
说话间纪郑氏的丫鬟纳福也从后堂出来迎她们,两厢见了礼,便一同先往后堂去拜见纪郑氏,才好去前院探望纪淙书。
纪灵书拉着纳福的手,悄声问道:“纳福姐姐,母亲无恙吧?”
纳福奇道:“姨夫人安好。小姐何出此言?”她一顿。想起方才的事,便笑道:“小姐怕是听着方才叫传出去的话了吧?小姐安心,不相干!”
得知母亲真地无事,纪灵书这才放心了,幸好只是“托词”……托词,她转而想起母亲确实不喜欢七哥哥,还对她说过七哥哥品行不端,不许她收他的东西来着。可在她心底。一直觉得母亲多有偏颇。
七哥哥和年家其他哥哥一样呀,那些年家哥哥都是待她极好的。似乎比亲表哥待她还亲近些。况且。七哥哥为人爽利大方,又最是知人心思的。总能寻到些她喜欢的、新鲜有趣的东西给她,并不是什么“品行不端的歹人”。就说今日,他说的这番肯与大哥出力地话,虽不雅,无有半分辞藻文饰,却是全然挚诚,字字可见真心……
她正想着,又听纳福问道:“今儿天比昨儿还暖和好些呢,小姐怎的穿这么厚……”
纪灵书因想着事。便顺口道:“早上头有些沉,二姨母不放心,叫穿多些。”话说出来,自己也察觉了,忙晃着纳福地胳膊道:“姐姐不要同母亲说。省得她惦记。我没什么,一会子就好了。”
纳福忙道:“这可不是闹着玩地。还是请大夫来瞧瞧吧。”
纪灵书扁着小嘴道:“真个无事。不信你问小嫂子。”说着又去拽夏小满。
夏小满只得陪笑道:“姑娘放心,表小姐有咱们照应着,不会有事。是药三分毒,依我说,还是能不吃就不吃,回头咱们熬些姜汤与表小姐发发汗,若她仍不舒坦,咱们再请大夫。”
纳福忙道:“姨奶奶照应着我家小姐,奴婢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听姨奶奶地意思,表小姐今儿不搬回来?”
夏小满道:“这不表小姐微恙么,这边纪大爷也不是一日就好了的,咱们想着表小姐要回来,还劳姨夫人分心照顾,不如在咱们府里养好了再回来。当然,待会儿还得请示姨夫人再论。----哦,对了,姨夫人的行李叫丫鬟婆子收拾着呢,咱们早上出来的匆忙,就没等着。估计一会儿能给送来。”
纳福点头道:“还是府上想得周到。奴婢先待主子谢过。夫人的行李家里也有备的,倒是不急,只小姐这边……”
纪灵书有些不耐烦,轻咳一声,缓缓道:“纳福姐姐,我病着的事只不要与母亲说就是了,旁的我自有理论。----哥哥怎样了?”
“是。奴婢省得。”纳福晓得自家小姐那小性子,笑着摇了摇头,便不再说了,顺着她新起的话题道:“大爷也安好。昨儿小姐也听着了,都是皮外伤,也没伤着筋骨,所以并无大碍。昨儿晚上还有些迷糊,早上便是全然清明了地……”
说话间到了后堂,纪郑氏果然腰板儿倍儿直身体倍儿棒,啥事没有,她笑着叫众人免礼,又问夏小满年谅如何。
夏小满笑道:“托姨夫人的福,六爷无碍。今儿早上老太爷那边召唤六爷,他不得抽身,所以先遣满娘来探望姨夫人和纪大爷。六爷说,他得空便过来,怠慢之处还望姨夫人莫怪。”
纪郑氏忙道:“自家人还说这外道话。满娘你可要劝着他,莫要来回折腾了,他那腿也才好些!这边已是无事了,叫他莫惦着!等他表哥好了,叫他表哥过去瞧他才是。”
夏小满陪笑应了。纪郑氏也发现自己女儿穿得厚,便问了句。
纪灵书早就想好词儿了,张口就来,道:“春寒料峭,二姨母怕我冻着,才叫多穿的。不好拂她美意,便穿了。”
纪郑氏知道二夫人心细,事事想得周到,也便信了,又问行李可搬回来了。纪灵书只道二姨母怕自己回来添乱,母亲不能安心照顾哥哥,便留自己在年府。夏小满在一旁猛敲边鼓,纳福也帮着圆乎,纪郑氏寻思寻思也就应了,不再理论了。
众人闲话几句便起身来瞧纪淙书。右臂被安置在叠放的引枕上,前半截袖子撩起,胳膊上新糊着两块膏药,左手却擎着本书,津津有味地看着。
听着丫鬟来报“夫人小姐并年家六姨奶奶过来瞧大爷了”,纪淙书才撇下书,让纪戚氏出去迎接,又叫小丫鬟来扶自己起来。
他还没站起身。这群人就已经进来了,纪郑氏早上一起来便是来瞧过纪淙书一次了。这会儿见他还要起身见礼。忙喊丫鬟伺候他躺下,嗔道:“你又做什么?!不都与你说了。哪里是用你见礼地?!好生躺下便比见什么虚礼都强!”
纪淙书笑着赔了罪,被安置妥当。夏小满便过来与纪淙书请安,又转达自家领导年谅同志的慰问之意。纪淙书客客气气地谢过。
纪灵书也过来见礼,她瞧着哥哥脑袋上扎的白绢,胳膊上糊着膏药,眼圈就红了,拉着哥哥的袖子,想安慰两句却又说不出话来。
纪郑氏见了,笑着过去挨着儿子坐到床榻边。又揽过女儿,刚想说话,却忽然瞧见儿子放在床榻里侧摊扣着的书,不由沉了脸,有些恼道:“看什么书?!养好了身子再看也不迟!你真是个糊涂的。看了这么些年书。还需这一两日抱佛脚不成?!”
纪淙书忙道:“母亲莫急莫气,您也保重身子。儿子并非急在这一时。只是,如您所言,看了这么些年书,儿子也是读书久了,惯了,闲来无事总不是滋味,还不如看书来得舒坦。这书于儿子,比药还灵。”
纪灵书听了,抿嘴一笑,接口道:“书犹药也,善读可以医愚。”
纪淙书哈哈一笑,道:“然也。大善。”
纪郑氏瞧着这兄妹俩,叹了口气,低声道:“跟你父亲一个脾气,便是片刻也离不了书地……”
夏小满昨儿还担心过纪淙书会不会被打成脑震荡啥的,今儿见这光景,那肯定是没事了,心里又开始郁闷,为啥没打成脑震荡,她还得继续听紧箍咒!而且,这会儿更惨,这屋不是一个唐僧地问题啊,而是……俩唐僧……
见兄妹俩开始用火星话探讨学术问题,夏小满忙不迭便借口年六爷有几句话要吩咐留在纪府帮忙地年家仆从,匆匆告退出来。
夏小满被让到一旁花厅坐了,打发下去旁人,只留小韦嫂子,因问她道:“我瞧着纪家大爷气色挺好,昨儿晚上没什么事吧。”
小韦嫂子道:“姨奶奶宽心,昨儿就那一起事,后来持荆送了药过来,熬了给纪家大爷喝了,也就妥了。纪家大爷其实不过是伤了皮肉,喝药也是祛火,听纪家大奶奶的意思,膏药倒比汤药来地快。恕个罪说,怕是拳头印子淤了血,膏药贴上消消肿也就好了。”
夏小满笑着点头道:“六爷就是惦记这药的事。既然还是外擦的比内服的好,回头就叫人去找昨儿那大夫,多买点儿膏药来就是了。你们也留神点儿,这事儿六爷可上心了,这边好了坏了的,及时去回个话。”
小韦嫂子笑道:“姨奶奶放心,那是一定。”
常平街年府
年谅打老太爷那边回来,一肚子闷气。
早上,四老爷那边听了九爷复述经过,结结实实训了他一顿。这年谅刚一搭腔,四老爷便捎带着也给了年谅几句,明是劝他安心养病,实是嫌他胡乱揽事。
既是长辈,又是自家理亏,年谅也不好强辩,只得乖乖听训,九爷更是没话说了。
四老爷要不是赶着去部里上班,估计能狠狠骂他们一上午,到了时辰,他也不与他们嗦了,年谅他管不了,便直接给九爷禁了足,称春闱之前不许九爷再出门,只闭门温书。
待到老太爷那边,年谅原还报着些想法,试图说动老太爷,不说给纪淙书讨公道,只说怎么也给郎衙内个教训,好不堕年家面子。
结果老太爷怒斥道:“本朝虽不以言治罪,然纪家大郎不省事,口出狂言,就当被责!你还觉得他冤枉不成?这事便是到御前。又能占得什么理?!年家的面子?这事年家若去与郎家理论,那方是昏愚之至,没得体面!”
又斥九爷道:“原是纵得你!与你银子是让你以文会友,彼此切磋,好有个进益,未成想倒把你惯成膏粱纨绔!你净结交些什么人?!郎子旭?!真气煞老夫!你父亲做的极是,便是会试之后你也莫要出去了,待殿试中了再理论!”
对于这个结果。年谅和九爷其实都是有心里准备地,可真临到这时候。还是觉得气闷无比。
出了福寿堂。年谅满是歉意向九爷道:“倒是连累了九弟……”
九爷忙道:“六哥这么说可折煞我了。原是我的不是,累了纪大哥不说。又累六哥挨了训斥。这禁足也没什么,这几日原也是当好好温书地,只是纪大哥那边我便不能去探望了,若是好了,六哥也与我送个信儿,我心里也踏实些。”
年谅道:“那是自然!九弟不必惦念那边,只温书就是。”
兄弟俩又客气一番,才分手各回各院。
年谅回了长生居,才换下大衣裳。便有人来禀报,大韦管家候着六爷多时了。
纪家的事,年谅并没有让大韦管家韦棣插手,一直是叫小韦管家韦楷忙活的,未成想韦棣来说的却是与昨晚大有干系的事。
韦棣原来一直在买办上当差。认识不少各行市地朋友。今儿白晌就有个贩马地牙人来找他。言说大清早收了一匹年家的马。
他道是今儿天方亮,十三里巷马市一开张。就有个衣着寒碜地人来卖一匹好马,显然不是知道行情地,也不知要价,只混问伙计给多少两银子。马行小伙计瞧见那马后臀上的烙印被烫花,伤口尚未愈合好,像是刚烫不久,便疑心是偷来地马,先拿话稳住他,寻得有经验的牙人来瞧。
那贩马牙人仔细查了一遍,在马后腿不起眼出又寻到一枚小烙。牙人做这行的,认大秦各大世家的标印那是基本功,他晓得烙的是年家族徽,便拿话套那人。
那人原一口咬定是自家的马,而后被问的词穷,又改口说是有客人在他家留宿,因缺银子,便把马抵给他家,换了十两银子去。
牙人哪里会信他这么个打扮的人肯拿十两银子换马,怕是十两银子的家资也没有,便直言喝他说这马是偷来地,要扭他送官。那人慌了神,才道是捡来的马。
那人说是昨儿半夜有什么顶得门响,他出去一看,见是匹马,整条街上都没个人影,便当上天恩赐,白捡一注横财。他也不认得马后臀的烙印,却也知道留不得,便烧了柴禾把烙印烫花,又生怕失主来找他寻要,不敢久留,今儿一早就急急牵出来卖。
那人说完又百般央求,请牙人高抬贵手放过他,莫要送官,却趁牙人和伙计商议时寻空逃了。牙人扣下了马,便当是小贼,也没追他,因认得韦棣,便牵了马来年府找韦棣认认。
韦棣虽没参与昨日纪家的事,但也知道一二,况且其莨坠马受伤,动静也不小,因此他得了那马,先就找昨日跟着年谅去纪府的小厮持荆来认,确认是昨儿其莨骑出去地马后,这才来回禀年谅。
年谅听罢,问他道:“那马腿脚可有伤处?”
韦棣摇了摇头,道:“没有。那马就后臀被烫伤,身上并无伤处。”
年谅皱了眉头,马匹腿脚无伤,那其莨是怎么掉下来地?他可是疾驰而去的……
“想法子先把那个来卖马地寻着。”他沉声道。那个人,怕不是贼就是凶手。
韦棣就怕他说这句。其实他听了那牙人讲完,就在心底好一顿骂,----怎的就不把人看住了,万一是贼……!可人家好心送信儿来,他便是再恼,嘴上哪好说什么,还得谢着,又答谢个红封
他心知六爷十之八九要问那人下落,但牙人来寻他时,门上的人都瞧着呢,又实不能不报,只好硬着头皮过来了。
果然,爷说,寻着那人。
这人都跑了,偌大个京城,寻这么个破落户,可怎生寻法!
韦棣面露难色,并不敢接茬。
年谅面色铁青,只道:“赏钱,叫那些牙人伙计去寻。定要把那个人给我翻出来。”
韦棣没辙,只好先应下,心里寻思先拖着再说,反正爷也知道这寻人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这么想着,他也就没怎么着急,下晌只是跑了一趟马市,交代了那些牙人伙计们一番,又往阜泽府熟识的捕快们那边递了句话,然后便丢过手,不再理会。
不着急果然是对的,到了掌灯时候,爷又传话出来与他,不必找那人了。
掌灯时分,其莨退了烧,醒了过来。
年谅问他怎么摔下来的,他说自己也不知道,当时似是瞧着火星一闪,马便受惊,又是蹿蹦又作人立,生生把他着颠了下来,他头磕到地上就昏了过去,再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想了半晌,道:“这会儿想来,许是街灯上的火炭撒下来的,烫着马了,马一吃疼,方才惊蹿。”
年谅派人去仔细查验马身,果然在马脖子上寻着块金钱眼大小的烫伤。
--------不算字数分割线-
元宵节快乐!!
网友上传章节 卷三 冷吟秋色诗千首 25、魑魅魍魉⑤
永宁十九年正月二十八
纪淙书无事,其莨的醒来,都没有让年谅心情好转过来。马车上,他一路阴沉着脸,眉头紧锁,目光落在车外,却是没有焦距,什么景色也没落入眼底。
夏小满也跟着保持缄默,打昨儿下晌她从万祥街回来年谅就是这般模样,一气儿持续到今儿早上。刚才出发时,她犹豫了好久要坐哪一辆车,是与那嗦少女同车,还是面对这个阴郁少年。最后领导招招手,她就没选择余地了,乖乖伺候领导。
她也知道年谅为的什么了---九奶奶下晌过来打听过一次纪淙书的病情,然后顺便和她抱怨了几句。二奶奶和四奶奶可就等着看九爷笑话呢,九爷这次被禁足,九奶奶便没少听她俩的闲话,这一肚子气,只跑来和夏小满诉苦。
夏小满劝她道:“你也不是不晓得她俩什么脾气秉性,何苦置气?那不是自个儿跟自个儿过不去么。”
九奶奶懊恼道:“虽是知道这个理儿,可瞧她们那样儿,还是生气。”
夏小满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温言安慰她几句,道是九爷春闱考完也就好了,又道九爷前途无量云云。可在心底,她只觉得悬乎,九爷是聪明,但这考试不只脑瓜,也靠心态,也靠运气。之前中了解元固然有鼓舞作用,然怕更多的是带来压力,年家长辈是对九爷寄以厚望,平辈之间又是那种嫉贤妒能幸灾乐祸的态度。九爷心态如何很不好说,再加上出了纪淙书这事……
她叹了口气,世事难料啊。
胡思乱想间,万祥街到了。
“待会儿我有话要同姨母讲……”将下车时,年谅忽然低声对夏小满道。
夏小满一愣,随即明白,这是要自己一会儿回避,她点头道:“我知道了。”
年谅点点头。再次沉默。一会儿,是要就表哥的事。给姨母个交代。可这如何启齿也是难题。表哥地打是白挨了。姨母会做何想?表哥呢?……
他又气闷又头疼,浑浑噩噩下了车。全然没注意前来迎接他的小韦管家那眼神。一眼瞅见纪家的管家纪洹,也只问了句:“表哥可好?”问是问了,却压根没听人家说的什么,只走自家的。
纪洹本躬身回道:“托六爷的福,我家大爷安好。六爷怎的今儿亲自过来了,我家夫人还道……”说着说着也发觉六爷压根没理会他,不由尴尬不已。
小韦管家这边见六爷不瞧他,也颇为尴尬,但更多的是着急。他心里装着事儿。可当着纪家仆从地面儿还没法子拦下主子来说话,他只得冲媳妇使个眼色。小韦嫂子本是跟着夏小满身边低语,瞧见丈夫紧着挤眼,便告个罪,往丈夫那边儿去。
夫妻俩嘴上说着不相干的。慢下脚步落到人群后。少一时。小韦嫂子赶上夏小满,说了旁地两句话。低声道:“一会儿有事要禀给姨奶奶……”
夏小满嗯了一声,低声回道:“一会儿六爷见姨夫人,我自当回避……”
小韦嫂子点了点头。
一行人到了内堂,纪郑氏已是站到门口了,见着年谅进来,忙拦着不叫拜,口中嗔怪道:“我地儿,怎的你也不让姨母省心!都说不让你过来了,怎地还折腾?”又向夏小满道:“怎的不拦着你家爷?”
夏小满福了福身,陪笑道:“姨夫人恕罪。我家爷实是惦记着大爷,惦记着您,咱们实在是劝不动他。”
年谅听到“省心”二字,心里一黯,脸上强笑道:“过来原是应当的。外甥已是大好了的,姨母宽心。”他顿了顿,撇头向夏小满微扬了下巴。
夏小满会意,连门都不必进了,找个由头告罪出来,年家仆从自然是省事的,也就纷纷跟着姨奶奶外头伺候。纪郑氏见了,晓得外甥这是有话要说,便挥手打发了身边儿丫鬟婆子,寻思寻思,把纪灵书也打发出来了。纪灵书这就要去瞧哥哥,夏小满正想着怎么打发她走,好和小韦嫂子说话,如此求之不得,忙陪笑道:“表小姐先去,我这边有些事,忙活完再去找你。”
纪灵书点点头,带着丫鬟先一步走了。
夏小满领着小韦嫂子到一旁小偏厅,屏退左右不说,小韦嫂子还回身关了门。夏小满笑问她道:“什么事儿,这么紧张兮兮的?”
小韦嫂子靠近夏小满,从袖子里掏出两张纸,摊开递过去,正色道:“姨奶奶您瞧。”
夏小满探头一见满纸的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瞧啥呀?!让文盲瞧啥文章啊!!!要不是这人是小韦嫂子,她会觉得这是故意寒碜人。
她接都没接,没好气道:“韦嫂子,你不是不知道,这,它认得我,我不认得它啊!”
小韦嫂子擎着纸的手一僵,心道该死,慌得昏了头,怎的把姨奶奶不识字这事忘了!她瞧着夏小满地脸色,小心翼翼赔罪道:“姨奶奶恕罪……我真是一时糊涂了……”
夏小满知道她不是故意刁难,挥挥手道:“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小韦嫂子忙道:“姨奶奶大度。是这么个事情,前儿六爷不是叫持荆送的药来么,持荆来时,纪家人也从先前那大夫那边又要了方子来,见有药了,也就没再去抓,这药方子便统统叫纪家大奶奶收着了。今儿那药就剩一副,当是要去抓药的,----六爷原嘱咐过,一定要用年寿堂的药,我家的就问纪大奶奶要了方子来。准备打发人去。然纪大奶奶给了两张方子,这方子……”
“药方子?”夏小满忙抓了过来,一张是狂草,她就算认得繁体字也够呛能看懂,直接Pass,另一张却是年谅地字迹,她平素年谅地字看多了,还能认识些。知道是前儿年谅默写的药方子,忙问:“方子怎么了?”
小韦嫂子伸手分别点着两张方子上两处。道:“这一味药……六爷写地与大夫写的分量不同……”
夏小满仔细看了。药名不识得,但大写数字却是识得的。年谅写的贰钱,大夫字虽草,却辩得出是肆钱!
“嘶……嘿……诶……”她气得一咧嘴,把药方子拍到一旁桌子上,紧着揉太阳穴。
当初年谅写药方子,她就觉着这事不靠谱,不靠谱!那药是随便吃着玩儿的?!这药可不是旁地,半点儿也错不得的!好在这是少了二钱,估计也就药效差点儿。不至于出大事。
“纪家大爷这两天……身子咋样?没什么头疼脑热反胃恶心地吧?”问这话地时候,她心里还是带着点儿不安的。
小韦嫂子道:“姨奶奶放心,纪家大爷无事。咱们虽都不懂药理,但瞧纪大爷那光景,想来这一味也不碍事。只是这就要抓药去了。这方子毕竟是六爷写地……咱们不敢做主,所以想讨六爷个主意。方才我家的没和六爷说上话。便吩咐我来同姨奶奶说说。”
夏小满叹了口气,道:“六爷这会儿估计没心情理这茬。方子我留下了,得空再和他说。这事儿,你们清楚,可不好同纪家人说的……”说着她认真盯了小韦嫂子一眼。
小韦嫂子哪里有不知道的,忙道:“这姨奶奶放心,咱们都省得!”
夏小满点了点头,道:“这么着吧,这药也吃了两天了,一会儿呢,我过去和纪大奶奶问两句,甭管她答什么,咱们就说,找大夫再来复诊看看。你就叫小韦管家去找咱们年寿堂的大夫来看----这面儿上也说得过去,然后大夫再开新方子,按着新方子抓药,这旧方子就没用了,也不必再提。”
小韦嫂子陪笑道:“姨奶奶说的极是!”她顿了顿,又道:“既是这么着,那旧方子……姨奶奶也就不必与爷知道了吧,免得爷那边不舒坦……”
夏小满哼了一声,心道再看看吧,不打击他一下再有下次不定出什么乱子呢。口中却只道:“嗯哪。我酌情。”说着把那药方子塞到袖内袋子里,站起身道:“走,韦嫂子,咱们纪大爷那边看看表小姐去。”
才出了门,那边小丫鬟就过来道:“夫人和六爷要往大爷那边儿去呢,请六姨奶奶过去。”
小韦嫂子一怔,随即陪笑向夏小满道:“可是赶的巧。”脸上不无忧色。
夏小满笑着点点头,握了握她胳膊,示意无妨,道:“可不是巧!”
转到纪郑氏那边,夏小满瞧年谅脸色没见怎么好转,又偷眼去瞧纪郑氏,见其虽是笑着,脸色却也不大好看,眼睛微有些肿,像是哭过的样子。她这手就缩了缩,决定袖子里那药方子不拿出来给年谅添堵了,多暂有机会再说。
众人来到纪淙书这边,夏小满瞧着年谅与纪淙书叙话,便挂出关怀的面孔,笑着向同在外圈站了地纪戚氏问了纪淙书现在的身体状况。
纪戚氏望了一眼丈夫,别过头来微笑着道:“已是好多了,口子也都长上了。那药酒果然是好用的,身上几处已是不疼了的。”
夏小满忙接口道:“这是要好了的,那还是再找大夫来诊诊,看看这药量上是不是也减一些。这药啊,吃多了也没什么好地,您说是不?”
纪戚氏微一迟疑。纪淙书素是个不肯欠人情地人,这事出得实在让人怄火,便是不想饶上年家都不行,求医问药都是年家出力,他只觉得麻烦,原想着反正也快好了,再喝一两副药,好利索了,也就不必再瞧什么大夫,省得再添腻歪。纪戚氏知道丈夫怎么想的,夏小满这么一提,她本待立时回绝地。但是婆婆在跟前,还轮不上她说什么,便将目光投向丈夫。
纪淙书尚未说话,年谅倒先道:“满娘说地极是。需得再诊脉,对症用药才是。”说着就吩咐人去请大夫。
纪淙书直道也将好了,不必烦劳。
年谅笑道:“表哥客气了,怎是劳烦?左右都是请年寿堂的大夫,都是自家的。不碍什么。”
夏小满和小韦嫂子听了,相视一眼。都暗暗点了下头。这话让年谅说就更顺理成章了。还不用操心。
纪淙书还待说,纪戚氏想起一事。忙紧走两步到床边,劝道:“爷便再瞧瞧吧,也叫大夫瞧瞧腕子……”
纪淙书听她提腕子,这才点头应了。
夏小满闻言想起昨儿来时纪淙书胳膊上糊着膏药,现下仔细看,见他袖口仍露出膏药纸角来,便问退回她身旁的纪戚氏道:“大奶奶,大爷这腕子……?”
纪戚氏低声道:“我家爷身上几处都是好了的,偏腕子还不大好。握笔不住,让人着恼……”
夏小满脑子里忽然有什么飘过,倒自己吓了一跳,她定了定神,深吸口气。向纪戚氏问道:“大爷腕子……是肿。还是疼?”
纪戚氏眉头微颦,轻叹道:“也肿。也疼。当日只是肿些,还能动,还不觉得什么,昨儿晚上也没碰着,便一阵阵的疼得厉害,动也难了。许是一夜药发散了?今儿早上还好些。”
夏小满心里暗道不好。当年大学室友就在滑冰时候摔了一跤,因拿手撑地,便挫了下腕子。当时就是有点儿疼,还能动,便没当回事,回寝室疼就贴了张伤湿止痛膏,结果没两天腕子肿起来多高,动一下就疼,她才上医院去看的。起初还以为是胶皮膏药过敏,去瞧的皮肤科,幸好遇上个老医生,也是有些经验地,听她说了病因和症状,赶忙叫她到骨科挂号拍片子,结果是隐性骨折。
夏小满旁的没记住,就记住同学说,医生告诫隐性骨折可不能贴膏药,会适得其反。
夏小满稳了稳情绪,陪笑向纪戚氏道:“大奶奶,依我说,还是先把大爷这膏药去了吧---一会儿诊脉也方便,再叫大夫好好瞧瞧大爷这腕子。”
纪戚氏听着在理,见纪淙书和纪郑氏都点头,便吩咐小丫鬟打热水洗来去膏药。
夏小满见众人依了,因着年谅已是吩咐人去寻大夫地,便又道:“年寿堂这大夫……会看跌打伤不?若不擅长这个,咱再找个有经验地跌打大夫好好给纪大爷瞧瞧吧。”
见年谅一脸狐疑瞧着她,她也有点儿满嘴跑舌头,忙道:“没旁的,这不是,嗯,这个,这个,左右也是瞧一回不是,也妥当些……”
“年寿堂大夫确是不擅治骨伤。”年谅瞧了夏小满一眼,目光里带这些无奈,只道,“若论有经验地,倒是只太医院柯太医瞧得好----我的腿伤便是柯太医医的。只彼时是三姐姐从宫中下的懿旨,现下怕不好请。再有,便只一位济世堂郝神医了……”说着吩咐人去请。
这边纪家打水与纪淙书洗胳膊,年谅便被请到外头小坐。
在一旁花厅,年谅打发下去众侍从,皱眉向夏小满道:“你又哪里听来什么土方子?要往表哥身上用?”
夏小满挑了挑眉,道:“什么土方子?我让他干啥了我?”
年谅叹了口气,语气里有些恼意,道:“上次那墨,你便说要洗了,我说你不懂药理,你还犟。这次这膏药乃是活血化瘀的,你又哪里听了什么法子,又要洗膏药?!你回去好生同青樱学上一两日,莫要听了什么便浑说,----这是半分也错不得的。”
夏小满本是一片好心,听了他这么说,火也上来了,冷哼一声,讥讽道:“您知道药半分错不得啊!”说着从袖子里拿出那两张方子,拍到他面前,道:“您老自己看看!看看清楚!”
年谅本来心情不好,原已是自觉心平气和的劝诫满娘,竟又让她这种语气顶了两句,心里恼火,扯过那两张纸来,见上面那张正是自己前儿默写那张方子,便道:“你怎得还不听人劝?这方子怎么……”他话没说完,就翻到下面那张,不由一愣,看了一遍,黑了脸,沉声问道:“这是什么?”
夏小满瞪了他一眼,道:“前儿不是第一张方子丢了么,这是小韦管家他们派人去寻那大夫重写的一张。等方子回来了,这边药也到了,便没用上。今儿是要抓药了,小韦管家看出不一样来,没能同你说上话,才叫小韦嫂子拿来给我的。”
她说着心里十分解气,又继续道:“你也是,你写方子时候我就跟你说,这方子记不下来就别强写,可好,差了整二钱,还好是少了,这要是多了……”
“那便是出人命了。”年谅接口道。他脸色极糟,死死攥着那张药方,手上青筋都蹦起多高,一字一顿问夏小满道:“你说这是那日地大夫给写的?”
夏小满也发觉他不对劲儿,也没脾气了,只老老实实点头道:“是。小韦嫂子这么说的。”
年谅咬牙道:“芎穷活血行气,祛风止痛,却是有毒,二钱可治病,四钱便是要人命的。本草有云,芎穷逾量、久服,可令人暴亡。”
夏小满瞠目结舌,结结巴巴道:“这药方……你……原来不是看过一遍么。”
年谅眼底已现了血色,恨声道:“若初时他写这样的方子,我早叫人将他打出去了。我自幼服药,方子见得多了,岂会看错?岂会记错?!”他狠狠把那药方拍在桌上,道:“非但药错,这字,也非那大夫地字!这方子,分明就是歹人要害表哥!!”
夏小满一时失语,只觉得后背凉飕飕地,下意识回手摸了摸。若不是年谅久病成医自己能默写方子,并抓了药与纪淙书,现在纪家怕就要挂白灯笼了吧。
年谅咬牙切齿道:“我就知事出蹊跷,原以为害其莨只是想延误用药,让表哥多吃些苦头,又或是冲着年家来的,本念及表哥与其莨皆无事,不欲追究,未成想,他竟是这般歹毒……”
他还未彻底咆哮起来,门外丫鬟便禀报大夫过来给纪大爷诊脉了。
夏小满过来拍了拍年谅地后背,与他顺了顺气,道:“回头再找他们算账吧。这事总不好叫纪家人知道不是?你也消消气,稳当稳当,先看了纪大爷的病再说。”
年谅喝了半盏茶,压下怒火,稳了稳情绪,这才过去纪淙书那边。
年寿堂的大夫来瞧了,依旧开的是消肿化瘀祛火的方子。少一时,济世堂的郝神医也过来了,他抬了纪淙书的腕子,细细掐掐摸摸,又问了大概症状,以及用过什么药,而后道:“这位爷是伤着骨头了,好在不重,虽被头前那位先生误了,却也无大碍。待老朽与这位爷正了骨,绑了架子,再吃上两剂药,慢慢调养即可。”
夏小满一闭眼,果然是骨折了。
年谅也知其意,心下大惊,声音也略带颤音,问郝神医道:“依您见……多久可好……”
郝神医瞧着众人神情异样,心下纳罕,脸上仍带着笑道:“毕竟不是脱臼,正上就能好的。这骨头是折了,然不重,要好也快。----正了之后,这腕子便不可动了,静养着,有个把月也就大好了。”
二月初九便是春闱。
屋里陷入一片死寂。
--------不算字数分割线-
PS:有兴趣可以看下这章字数……眼泪。我离吐血也不远了……所以,真的请别问我加更问题了。
不是我小气,实在是能力有限……我没法做到主站大神那样日更八千一万的。
现在码字都郁闷死了,天天在电脑前,却是一路从天亮卡到天黑。都是眼泪啊。。。
网友上传章节 卷三 冷吟秋色诗千首 26、偏执①
要与纪淙书正骨的时候,年谅被请了出去。
“姨母,外甥……这次……”年谅的脸因为震惊和恼怒微微有些扭曲,原本就缺乏血色,现在看来更是白得煞人,出了暖阁,他望着纪郑氏,想出言宽慰或是许诺,然张了口却只觉得无话可说。
纪郑氏脸上更多的是隐忍的悲愤,她似乎极力控制情绪,让自己平稳下来,然话语虽是寻常,声音里却仍有波澜,藏在袖子里的手也不可遏制的抖着,连带着露出袖口的帕子一角也是颤颤巍巍,她只颤声道:“谅儿……莫要多心。”便也再说不下去。
她身旁的纪灵书更是无语,一脸惊惧无措,扁着小嘴儿,却是想哭哭不出来的样子,让人瞅着越发难受。
皆因失语,三位主子僵在门口。而一干仆从呢,干瞧着,说不得劝不得,只得陪着做石膏像。
恰有个小丫鬟,提着壶热水进来,原是大夫要了的,这会儿门口叫他们堵得死死的,小丫鬟进不去,又不太敢说话,在一旁干着急,视线从众人身上转来转去,却是主子不瞧她,仆从只当瞧不见她。
夏小满也是不知道劝什么好,视线无目的的乱转,一眼瞧见那小丫鬟,又见壶口冒着热气,心道正好借引子打破僵局,忙挥了挥手,叫站在那丫鬟附近的人退开,道:“都小心些,别烫着!”
那边站着的两个丫鬟忙侧身让开,那小丫鬟到得纪郑氏面前。忙不迭福了福身,结结巴巴道:“夫人……大夫要……要的热水……”
纪郑氏地大丫鬟纳福搀扶着自家夫人挪了挪脚步,冲那小丫鬟道:“快进去吧。莫耽误了。”而后又借引子陪笑道:“夫人也莫这边站着了,这丫头们取药送水的进出不便不论,也当让六爷一旁歇歇脚呀……”
纪郑氏点了点头,实挤不出笑来,只向年谅道:“这边……也没什么……你也不是个身子壮实的,不若。先回去吧……”
年谅摇了摇头,低声道:“外甥等等表哥正了骨的……”
纪郑氏顿了顿。也不再论。只吩咐众仆从好生伺候着六爷旁厅休息。
未及到一旁花厅,就听见隐隐传来纪淙书喊叫声。----一介书生,哪里擎得了分筋错骨之痛。
年谅脸色越发阴沉,双手成拳,几乎咬碎了牙。
进了屋中,打发下去众人,他再无可忍,一拳砸到桌上,震得茶碗颤然出声,自家大喘着气。许久才平息下来,吩咐夏小满道:“把小韦管家叫来,让他把前儿去找那大夫的人也叫来。”
夏小满应了一声,却没动,只道:“纪家大爷腕子这事。不是药闹的。他们也是不知道膏药对手不好……”
那腕子分明就是被郎衙内一干人打折的。不过隐性骨折本就不容易被发现,授业有专攻。不是跌打大夫没瞧出来,给开了消肿的膏药也是正常;纪淙书他们不懂这些,贴了膏药就更是正常了----那并不是什么常识,就是她夏小满如果不是有同学经历过这事,也是不会知道地。这会儿若是找大夫麻烦,那大夫实在是冤枉了点儿。
年谅道:“我省得。是郎子旭那混蛋。这帐要一笔一笔算!他伤人也便罢了,断人腕骨便是毁人前程,忒是歹毒!谁料竟还有险恶后招,还要换药方子想致表哥于死地!!这样恶人,岂能容他!!”
夏小满道:“你现在要查药方的事?!”
年谅铁青着脸点了点头,道:“那方子不是先前地方子,那字也不是那大夫地字,到底是取方子的人做地手脚,还是大夫做的手脚……”他一时恼了,又砸了桌子一下,咬牙道:“定是那大夫!这边,便是纪府的人也还不敢这么大胆!这就叫人报官去,谋害人命,定要将那大夫治死罪!”他心下清明,有人敢做这事,肯定不会自己出面留下马脚,这背后之人定是挖不出来了,那就让这大夫偿命!谋财害命,他该死!
夏小满点了点头,水平不到误诊了,不算太大罪孽。可若是给假方子,那么,此人该死!然随即又摇头,道:“要查也回去查吧。交给小韦管家悄悄办了。现在是在纪家!本来纪大爷腕子的事就够让人糟心的。你在查药方子……纪家人还受得了么!”
年谅阖上眼睛长出一口气,道:“说的是。回去再擒那黑了心的大夫!”
他顿了顿,又道:“回去,还要寻九弟要他的长随,去问那日状元楼都谁在,谁动了手。郎子旭……郎子旭这混蛋不学无术,断不会无端与表哥论辩,怕是有人使坏!原不欲这会儿找他,是怕再生事端,误了表哥春闱大比……现如今……现如今……”
想起纪淙书那腕子,他就恼恨无比。今日到二月初九不过十日,他自家是受过骨伤之人,现在腿脚还不甚利索,自然知道那伤筋动骨一百天的话,十日之内,想那腕子好了是不可能地,若能动上一动,勉强握笔……唉,书写实需腕力,借力不上,便是能写得出字来,也是欠佳,考官看文亦看字,这卷子就落了下乘。而且腕力不济,能否挺到考完,亦是难说。
今年的大比,纪淙书已是无望了。
年谅一下一下砸着桌子,像是要把桌子当郎子旭一般打,一字一顿道:“既不惧大比,现下绝不饶他!”
夏小满听他砸桌子的声音一阵烦躁,不能叫他出事,不能这会儿出事!原定二月就去玫州的,这会儿一定不能出事!
纪淙书。可怜,没错,但是自作孽不可活!怎的没打旁人就打他了?!他不多嘴能打他?他不多嘴能打了他还能让人寻着借口堵得年家没法子报仇?!他也就这样了,没得再饶上一干人陪葬。
夏小满寻思一番,捋顺了台词,咬咬牙,过去拽了年谅地胳膊,道:“你也省省力气。别敲了。我就问一句。你准备怎么不饶他们?阜泽府告状去?!”
年谅想到这就是气闷,哪里是能告状地?!纪淙书说了什么他不是不知道。老太爷那边也说的明白。就这事,搁哪都不占理。辱骂朝臣地大帽子扣下来,又是多人为证,这还辩什么?
“总要收拾了他们……”他恨恨道,“总有法子叫他们知道人不是白打的。”
“收拾?”夏小满翻了翻眼睛,道:“我说,你可想好,真要这会儿去收拾他们?!你去收拾了他们不要紧,他们斗不过年家斗不过你,是能善罢甘休的吗?纪家现在可还在京城。你这还护着纪家大爷呢,都能叫他们算计了去,你再去为纪家大爷收拾他们,回头这群人还不得把纪家灭成渣渣?”
年谅一扬下巴,道:“那是事出突然。叫他们钻了空子。你当年家是护不了纪家的?!”
夏小满哼了一声。道:“能。能护。可,纪家就总在京城了?不回州了?便是就在京城了。他纪淙书以后都不踏入官场了?”
年谅冷冷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夏小满道:“报仇又何必急在这一时?现在你去替纪大爷出头收拾他们,出点儿什么事,人家都会算到他纪淙书头上,现在报复不了,总有一天会报复回来。你之前也说,那郎衙内父亲是吏部尚书,纪淙书就没有落到人家手里的时候?!到时候你怎么护?随便挑点儿毛病就能整治了他!谁又能护谁一辈子?你这会儿给他惹麻烦,才是坑了他一辈子!”
年谅先头听着有气,脸涨得通红,手握着拳头,待要辩驳,听了后话,忽然泄了气,手也松开了,只盯着夏小满道:“那你说,这事就算了?!”
夏小满冷哼一声,道:“我说算了,您肯干吗?”在他再次发怒前,她道:“硬碰硬肯定是愚蠢地,我猜你也不打算这样吧,那不如这么着,你消消停停的,什么话也别提,治了那大夫之后就啥也别做了,叫人看着像是你拿那大夫出气,不再追究了……然后,你等过了这阵子,风平浪静,大家都忘了这事,谁也不寻思你注意你了,再动手。你也别打着给纪家大爷报仇地招牌,只想法子暗地里收拾了这几个人也就是了。你原也是恨他们阴险歹毒,原也是要报复罢了,既然这样,有里子就够了,要什么面子?”
见年谅皱着眉,上上下下打量自己,夏小满忙又补充说明一句,算是对以上陈词地撇清,道:“原本听过一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后来再听九奶奶、青樱采菽她们说了些里外里的事,才想到这些。我也就能想到这么多,错了对了地,你再自己斟酌斟酌。”
年谅挑了挑眉,微点下头,阖上眼睛,沉吟不语。
夏小满松了口气,也往一旁坐了,缓缓品着茶。
屋里沉寂片刻,就听外面蹬蹬蹬脚步声起,伴着丫鬟的低呼“小姐,您慢些……”,以及年家几个丫鬟的问好“表小姐”,纪灵书一推门跑了进来。
年谅和夏小满皆抬头望她,她也没行礼,径直走到年谅身边,扁了扁小嘴儿,带着哭腔道:“表哥……哥哥的手……上了架子,握不了笔了……那春闱,春闱,春闱……?”
年谅叹了口气,道:“表妹稍安……先让表哥养好伤再论,旁的……旁的,都没什么要紧。”
纪灵书在那边听了大夫说的就十分想哭,可又不敢当着母亲和哥哥的面落泪,怕惹他们伤心,就随便说个借口便跑了出来。来找年谅,问这一句,既是宣泄,也是隐隐抱了点儿希望,她对哥哥中第的期待比谁都强烈。真希望方才那些不过是大夫谨慎之词,哥哥还能赴考,还能金榜题名。
听了年谅地话,绝望了涌上来,纪灵书再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夏小满叹了口气,走过去揽住这个小人儿,轻轻拍着她后背。低声哄着她。年谅见表妹哭成这样,再想姨母。心下越发气恼。又狠狠砸了两下桌子。
纪灵书哭了半晌,抹了抹眼泪。单薄的小肩膀耸动着,犹在抽泣,却咬牙道:“表哥要给哥哥报仇!!表哥不要饶了那些害了哥哥的歹人!”
年谅郑重道:“表妹放心,绝饶不了他们。”
纪灵书使劲点点头,道:“表哥,现下就去告官,让官老爷打他们板子!”
夏小满听她说这孩子话,哭笑不得,拍了拍她肩膀。道:“表小姐莫急,莫恼。你不也知佛法,那个,恶有恶报,老天也不会饶过他们的。现下。咱们还是先安心给纪大爷疗伤。你说是不?”
纪灵书却摇了头,道:“哥哥地伤要医治。可岂容歹人逍遥法外!岂可姑息养奸?这就当去报官!”夏小满翻了翻白眼,好么,刚劝下去年谅,你这边又起来了,她也无力与她辩白,只嗯嗯啊啊地敷衍着。
谁知道小姑娘来劲儿了,挣开夏小满,紧走两步,到年谅跟前,认真道:“表哥,这就使人去报官吧。”
年谅叹了口气,夏小满所说他已是明了,那方是上策,他眼见就离京,又哪里能护得了表哥多久?这边瞧老太爷和四老爷又哪里是肯护纪家的!不想给纪淙书惹麻烦,就现在安安静静地什么都不要做。至于报官,那是一开始就被否了地。
现下纪灵书钻了牛角尖,就上了,他望着她那双瞪得溜圆的大眼睛,无可奈何道:“表妹勿急,兹事体大,还要从长计议。”
年府鸲鹆居书房
掌灯时分。
七爷持着个银钗,拨弄着灯芯,低低哼着小调儿,听着费管家禀报与之来往几家地消息。
费管家一边儿禀报,一边儿偷眼瞧着七爷,见他一脸喜色,嘴角一直往上翘,心里这才踏实了些。昨儿早上七爷吃了纪家闭门羹,随后又得了信儿费了那么大力气纪淙书却活得结结实实,七爷是大发雷霆,险些把办事人地腿给打折,连带着他也因用人不当挨了一顿臭骂。今儿白晌七爷还是一脸阴沉,不知道这会儿得了什么喜事,倒是高兴起来了。纪淙书折了腕子?不过好像爷听这信儿时,没这么高兴啊,再者,这折了腕子也不值当这么高兴……他寻思一回也没头绪,便也不揣度了,七爷他也揣度不来,总之一句话,爷高兴就万幸。
七爷把那火挑的旺旺地,跳着火苗跳动,想起下晌纪灵书那梨花带雨的小脸,就忍不住想大笑三声。
下晌他听人报二夫人没在,自家几个弟弟妹妹又去雁回居探望了纪灵书,就叫人包了那块许给纪灵书的好皮子,也来探望。
他已是知道纪淙书断了腕子的,心下只可惜怎么就断了腕子,不是断了脖子?!可见着纪灵书呢,自然要语意沉痛悲愤,紧着骂那些动手伤人的“欺人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也气煞我了,真个咽不下这口气!”
纪灵书白晌只为哥哥抱屈,一心想惩治那些恶人给哥哥报仇,年谅百般劝解,她听不进去也想不开,只觉得表哥不肯替哥哥出头。然这话却是跟母亲、跟哥哥都不能说的,她压在心里,越想越难受。
这会儿听见七爷这么说,倒是撞到心坎里去了。想着哥哥熬苦多年,这次一定一定能高中的,却生生叫一群小人给毁了!她这泪珠儿就止不住的落下来,她知道不当在外人面前失态,忙不迭拿着帕子胡乱抹着眼泪。可心里真是委屈,金豆子便是越抹越多。
七爷瞧她那可人的样子人也酥了,忙去劝她。他最是会小意儿哄人地,几句话就说得纪灵书心里熨帖,然后郑重发誓,肯定给纪淙书报仇,没什么兹事体大,没什么从长计议,他只道:“对歹人岂能心软手软?敢扭了纪大哥腕子,他也别想好过!你且等着哥哥的信儿,就这两天,定与你办妥!”
瞧着纪灵书那双闪亮亮的大眼睛,七爷心里那叫一个得意,这样的小丫头片子,还不是一哄一个着!
报仇,嘿,报仇,明的暗地栽赃嫁祸地借刀杀人的,年七爷哪样是不精通地?
“叫你去打听谁打的纪家大爷,打听着了么?”七爷听完费管家说生意上的事,问他道。
费管家心里磨牙,这下晌才下的令,哪有这么快打听来的!他忙陪笑道:“……这个……爷在给小的些时日。”
七爷一翻眼睛,道:“时日?问爷要时日?最迟两日把人给爷翻出来!”
费管家忙满口称是,顿了顿又道:“爷,小的恍惚听说……六爷那边也在翻这人。”
七爷一怔,皱了皱眉道:“这美人面前献殷勤的事岂能叫他占去?你可给爷加紧着点儿,别叫他抢在头里了!”
费管家咂咂嘴,觉得这两句话完全不相干,可嘴上还得应着。又赶紧说了件大事,道:“爷,六爷今儿去寻那大夫了,要送到阜泽府大牢呢。”
“嗯?!”七爷一抬手摔了个茶盏到地上,骂道:“一群废物!叫你们都小心着,可好,到底叫TMD老六察觉着了!爷早晚叫你们这群混蛋拖累死!”
费管家忙道:“爷放心,小的们加着小心呢,就是供也供不出谁来。”
七爷呸了一声,道:“要不是爷英明留了后手,哼!下大狱,下吧,老六本事!你就找个不相干的人传话给那大夫,他认了,就是谋害人命,就是一个死;他不认,字不是他的字,只凭这一张方子,他就死不了。他若有脑子,就叫他自己琢磨去!”说着又放低了声音,狠狠道:“要是问供没有动了大刑,那更好,板子上……嗯?你办事也给爷利索些!”
费管家下意识擦擦额角的汗,躬身道:“爷放心,小的一定办妥当了。”
七爷顺了顺气,往椅子背上一仰,道:“倒想起个人来。你明儿去寻着上次周家找爷麻烦时找的那几个破落户来,叫老陈出面先养着,爷这两三日有用。”
费管家应是应了,略有踌躇道:“爷,这群人,怕是用着不伏手啊……”
七爷哼了一声,道:“这事找老陈琢磨去。他既有求于爷,就得给爷看看诚意。”
网友上传章节 卷三 冷吟秋色诗千首 27、偏执②
永宁十九年正月二十九
夏小满同学觉得自己现在跟上班似的,定时定点儿往万祥街纪家跑,略有不同也就是今天车队里多了位高级领导----二夫人,又多了些慰问品----年老夫人让给纪淙书的补药。
进了后堂,两厢见礼落座,夏小满看着那补药从二夫人丫鬟手里移交到纪郑氏丫鬟手里,只觉得是种讽刺。就是那句台词,“这会儿就是给俺们吃云南白药也弥补不了俺们心灵上的创伤”。有多少事可以弥补?有多少事可以重来。
过了一整天,纪郑氏似乎已经恢复平静,脸上平平淡淡的,语气也是正常的温煦缓和,看不出一点儿悲痛的模样,然笑容却依旧有些勉强。二夫人劝她,她反劝二夫人道:“姐姐宽心,我无事,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这点子事又算得什么。是这孽障自己惹的祸事,当他受罚,与旁人不相干。有些事,是天命啊……”
年谅听得不自在,告了罪起身出来,也不肯往偏厅饮茶,只在院子里站了,瞧着枯木顽石发呆。
其实潜意识里,他已是将姨母当成母亲的替代品,姨母在,他就不是没娘的孩子,姨母开心,他才开心,于是便总想着要姨母好,要姨母顺心,操心宅子的事也好,操心纪家兄妹的事也罢,都是奔着这个最终目标去的。可这最终呢……?
理智上,他清楚的知道有些事怨不得旁人,有些事不能妄行。他也是沉着气,按兵不动;但情感上,他还是无法避免的懊恼,一方面自责当初撺掇着纪淙书出去交游,一方面为不能立时报仇而愤懑。
夏小满陪着站了一会儿,只觉得寒气从脚底往上走,上身穿得厚实不觉得,膝盖却是冰凉。想到年谅那腿。她忙过去劝他道:“回屋暖和暖和吧,天还冷着呢。”
年谅摇了摇头。没吭声。
“你较什么劲吧。你说。”夏小满叹了口气,瞄了眼身后跟着地丫鬟婆子。凑近几步,低声道:“事已至此,你再寻思也没用。姨夫人从头到尾没一句怪你的,也不怪年家,为的什么?一来是知道纪大爷那秉性,再来还不是因为疼你?!你这冻着,再有个头疼脑热的,你让姨夫人心里多难受?”
年谅叹了口气,瞧了夏小满一眼。低声道:“满娘,我不是稚子。不必这般哄我。我无事,屋里气闷,只想这儿呆会
“你当自己七老八十的呢?”夏小满撇撇嘴,道:“就说你办这事儿。要冻着咱回家冻着去。搁姨夫人这院子冻着,你冻给谁看?姨夫人想看不见都不成!你这才是给姨夫人添堵。”
年谅气恼的瞪了夏小满一眼。见她那神情,晓得是激将,只得无可奈何的低喝道:“满娘!”
“回屋去吧。”夏小满拽了拽他袖子,道:“我知道你心情不好,能劝的我都劝过了,我再说破嘴皮子也没用。还得你自己想明白。”
年谅挪了挪脚步,喟然道:“想是想明白了,却还是……”他摇了摇头,由着夏小满扶着,转身往偏厅去。
走了没两步,就瞧见戚嫂子带着两个小丫鬟匆匆忙忙往这边来。戚嫂子瞧见年谅在院子里,不由一愣,忙紧走两步过来见礼,陪笑道:“六爷怎么这里站着?快快屋里请吧……”
年谅点头道:“透透气,正要回屋。你这是……”因见戚嫂子一脸焦急,便是陪着笑,眉头也扭曲着,没全然打开,便道:“你且忙你地去吧……”
戚嫂子福了福身,嘴上只道:“谢六爷。这是有点子事去禀夫人……”脚下已经挪了位,一句话说完,人已经出去了老远,三两步就带着小丫鬟闪进了屋里。
年谅顿住身子,皱着眉低声问夏小满道:“依你看,什么事……?莫不是表哥……”
夏小满嗯了一声,道:“戚嫂子是纪大奶奶的人,她这么慌神过来,肯定是纪大爷。不过不像是医药地事吧,不然小韦嫂子那边能有信儿过来。”她回头冲茴香一努嘴,待茴香到近前,她低声吩咐了叫她去打听。茴香应声去了。
片刻,纪郑氏带着戚嫂子并一群丫鬟快步从屋里出来,见着年谅,她顿了脚,道:“谅儿怎地这边站着?多冷的天儿!快屋去!”语气已是十分焦急。
年谅忙道:“外甥这就进去,姨母勿需担心。”
纪郑氏点了点头,只道前院去一趟,少一时过来,也没顾着瞧着年谅进屋,就匆忙走了。
她们前脚才出去没多一会儿,茴香后脚回来了。之前没少跟着夏小满往万祥街来,她也是里里外外混了个脸熟,脸熟就是好办事,几句话就从人口中问出原委。
“回爷、姨奶奶地话。”茴香近身低声道:“纪家大爷一早起来就在书房练字,纪大奶奶百劝不得,纪大爷恼了,便把自己闩在书房里……”
年谅和夏小满异口同声奇道:“练字?!”
案台上、地上,铺天盖地的纸张,其上字迹七扭八歪,墨汁淋漓,几乎辨不出写的什么。
纪淙书沉着脸,左手持笔,疯狂地写了一张又一张。
左手哪惯写字?字迹稍有扭曲,或是手颤滴了墨污了字,纪淙书便喝令书童弃去那张,重新铺纸,镇纸压好,笔端舔墨,咬牙再写。
伺候笔墨的两个小书童铺纸研墨的手都微有些抖了,不知道主子爷这是赌气,还是癫狂。任主子奶奶在外面怎么哭喊,都无动于衷,眼里便只有这纸,这字。
门外又响起纷杂的脚步声和丫鬟们地问好声,纪戚氏也止住哭声,泣然道:“夫人……”
屋里两个小书童相视一眼,都松了口气。夫人来了,爷该好了。
纪淙书却恍若未闻。几笔又写废了一张,低声喝道:“换纸。”
换纸的小书童略一迟疑。劝道:“爷。外面……”
应时的,响起拍门声。纳福地声音传了进来,她道:“大爷,夫人过来了!”
纪淙书仍是不理,撇过头,红着眼睛瞪那换纸书童,大声喝道:“换纸!”
那小书童吓得一哆嗦,缩了缩脖子,连忙抽了那写坏的纸来,丢到地上。然后铺上新的。很快,这又废了一张,他手极麻利的,再换。再写,再换。
书房外拍门声渐大。纪郑氏也厉声喝道:“淙儿。把门打开!”
换纸的小书童鬓角汗也下来了,趁着主子全身神写字。冲对面研磨地书童使劲挤了挤眼睛,向门那边一扬下巴。研磨地书童脸上也扭成一团,挤着眼睛,冲着自家主子直咧嘴,示意自己不敢。
书房外已是在砸门,片刻又响起一片问好声“六爷……”,而后年谅地声音响起,道:“表哥准备将姨母都拒之门外么?!里面谁伺候呢?还不过来开门?!”
换纸地书童使劲跺跺脚,趁换纸的空儿直冲对面做杀鸡抹脖子状。那研磨书童犹豫了下,门外实在喊得凶,又因见年六爷地管家这几日在这边打理事物,规规矩矩井井有条,比家里的管家不知道强上多少倍,便晓得六爷御下极严,这会儿听见六爷过来了,喝问屋里伺候的人,心里也是怕了,抽冷子见主子爷没注意他,轻轻撂了手中的墨块,蹑手蹑脚往门口走。
换纸书童心里这个恨,嫌他愚笨,忍不住使劲伸伸脖子,让他快些,然他那边刚快起来,纪淙书这边又废了一张纸,低喝换纸。换纸书童只顾注意着那边,听了这边主子喊了,才忙不迭伸手。
纪淙书因他钝了,皱着眉一抬头,刚待训他,正看见研墨书童往门口奔,他大为恼火,扬手把笔朝那书童摔了过去,骂道:“混账东西,你哪里去?回来研墨!”
那书童已是快到门口了,跑都跑了,左右都是挨罚,回去了挨两面主子罚,开了门只挨自家爷罚,他哪里还会回去?那笔可不是飞刀,他怕个什么,况且又没砸着他,他紧着两步过去开了门,垂手站到门边。
纪郑氏扶着纪戚氏的手快步走进来,又气又急道:“你混闹些什么?为娘昨日与你说的话你都抛到脑后去了不成?!”
纪淙书见母亲进来也没动地方,脸色由青转红,眼底满是血丝,几欲癫狂,咬咬牙,又去笔架上抓笔舔墨,照旧往纸上去涂,口中只道:“母亲岂不闻前朝鲁义勋、黄银、楚郎中皆是左手能书?前人能,儿子也能!”
纪郑氏已到了案边,一拍桌子,气恼道:“昨日怎生与你说的?你怎生答应为娘的?”说着抢步过去夺他的笔,骂道:“孽障!大夫叫你平心静气好生静养,你还这般争强,你那身子骨不要了?!”
纪淙书死也不肯放手,紧紧攥着笔,伸高胳膊躲闪着,笔头甩甩点点,案上袖上墨迹斑斑,他红着眼,疯魔一般,只道:“母亲放手!儿子定能练出左手字来!”
纪郑氏拽着他地袖子哪里肯放?只骂道:“孽障,为娘的话都不肯听了么?把笔给为娘!”
一干人忙过来扶这个,拉那个,一时乱成一团。
本站在门口的年谅见了,忙推身边的夏小满,急声道:“快去照看姨母!”
方才他听了茴香回话立时就要跟着过来,夏小满紧着劝他道:“这是姨夫人家务事,咱还是别管了。不然姨夫人那边面子上也下不来。”
年谅犹豫了一下,却道:“表哥至孝之人,应当不会做什么忤逆之事。只是他性子执拗,实怕他说些什么让姨母伤心,咱们还是去劝他一劝……”
夏小满无奈,只好跟着他过来了。
因过来后,纪郑氏脸色确实不大好看,年谅心下知道唐突了,也不敢言,叫开门也就没跟着进去。但来都来了,又实怕表哥出言不逊让姨母伤神。便就不肯走。只悄悄在门口站了,瞧瞧再说。然待见了那满屋子的纸。再听纪淙书那要用左手写字之言,他心里极是酸楚,他也曾寒窗苦读,也曾向往过金榜题名,最是理解学子心态,他是身子弱不得已放弃了,真是自己原因,便也没甚可气可恼了,偏纪淙书是飞来横祸……
他叹息不已。本想拉着夏小满走了地,忽见表哥与姨母争执,心里一急,便想着往前去赶拉开两人,然腿却不行。身子一趔斜。他忙扶住门框,又推夏小满去帮忙。
夏小满也被这满屋子左手字地纸给镇住了。她素不知道一个人可以执着到这种地步。年谅推她,她才醒过神来,见年谅要倒的样子,忙去扶他,却被他推开。他眼里也泛着红,扯着脖子喝道:“去照看姨母!”
夏小满下意识缩了下脖子,见后面丫鬟已经赶过来扶住年谅了,忙跨了门槛往里面来。
这边纪淙书本就有些魔怔了,这挣脱不得,又急又恼,已是没了理智,猛地一抖手,一把推开纪郑氏,大声道:“我能写,我能写!!怎的就不信我?!”
纪郑氏冷不防被他一推,脚下站不稳,退出去几步,虽有丫鬟婆子们紧着扶着,却是身子向后撞上了一四方桌几,腰眼正撞那角上,一阵疼痛。她哎呦一声,伸手去扶腰,丫鬟婆子们唬得一跳,忙不迭扶着揉着。
纪淙书陡然挣脱了母亲,自己也没了借力,向后踉跄两步,那边原有拉架的人听着纪郑氏呼疼,都抬头瞅她了,未及搀扶纪淙书,他便跌坐在地上。
纪郑氏却是一直只看儿子的,见他摔了,忙推开身边人,喝道:“快去扶住淙儿!快去!!”
那边的人回过神,忙七手八脚过来搀扶住纪淙书,纪淙书却魇着了一般,只挥着胳膊,大声喝道:“都撒手,让我写!我能写!!我能拿左手写!!我能考!!!”
纪郑氏也顾不上自己腰疼,咬着牙直起身子,甩开众人就要往纪淙书那边奔,口中直冲那些扶着儿子的人喊道:“都慢着点儿,都慢着点儿!小心他地手!小心他的手!!莫要碰伤了我儿地手!!”
夏小满正奔到案前,见着这一幕,心里被狠狠撞了一下。
这就是一个母亲。
全然不顾自己,心心念念系在孩子身上地母亲。
前一世,她的母亲也曾这般全心全意地爱她,自己疼痛不顾,只问她的冷暖。孩子么,都是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些,哪里想过什么回报,待大了,晓得了,想回报了,却又是子欲养而亲不待。她只得伺候几个月,母亲便撒手人寰。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这一会夏小满脑里满满是母亲的脸,----那才是世界上最爱你的人,失去了你才会知道,再没有谁,会像母亲那样无私的爱你。
她两步绕到魔怔着狂喊着要写字要考试的纪淙书面前,眼里漫着的是水,喷出来的却是火,一抬手,结结实实扇了他一耳光,大骂道:“你地孝道呢?!你怎么对你母亲的?!”
纪淙书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懵了,愣怔的瞅着夏小满忘了反应。
不只他懵了,纪家的人都懵了,像是突然被按了暂停键,统统都定格了。
夏小满在这静默里大喘着气,眼泪已是噼里啪啦落下来,她也不抬手去擦,借着这口气,指着纪淙书道:“你只知道自己苦,自己不容易,你想没想过你母亲苦,你母亲不容易?!你读书,你母亲也陪着你熬苦!你高兴了,她才能高兴,你就一会子不高兴了,她得陪着难受多少天!你口口声声说孝道,你那孝道就停在嘴上吗?你怎么尽孝呢?母亲为你什么都心甘情愿,你怎么就不睁开眼看一看?她图地是什么,图地是你金榜题名飞黄腾达?!她图的不是你做多大官,赚多少银子,她图地只是她的儿好好的,平平安安的,顺顺心心的!!你要真是孝顺,就应当好好的,让你母亲省心、安心!!”
纪郑氏听了,句句都撞到心里,想想从前的苦,想想这几日的焦心,她再擎不住,嚎啕起来,一把拉过夏小满揽到怀里,哭道:“我的儿!!只你知道我的心啊……!我辛苦一生为的什么,岂不就是图这一家老小平安啊!!……”
周围的丫鬟婆子回过神来,也都陪着掉了几滴眼泪,忙不迭的来劝。
夏小满却是吼了出来就清醒多了,心里一黯,晓得又冲动了,嘴上忙赔罪道:“姨夫人恕罪,满娘僭越了,甘愿受罚。”
纪郑氏哭道:“我的儿,你说的半点没错,你才是知道我的。”而后松开她,又指着纪淙书骂道:“你这孽障啊!!枉费为娘这般疼你!娘都说了,这次不中,再熬三年又有何难?!娘能陪你爹等一辈子,还不能陪你这半辈子吗?!”
纪淙书不知道是否仍在混沌之中,呆呆望着纪郑氏和夏小满,愣怔不语。
夏小满叹了口气,往前走了几步,道:“今儿我是说多了,那就索性说个痛快。纪大爷,恕个罪说,您自己考了多少年了?您差这三年不?满娘佩服您的毅力,佩服您这百折不回!现下不过是个小挫折,这腕子您养好了,百十来天就能如常,您三年后一准金榜题名,什么都不耽误。可您现在要是非要练什么左手写字,这腕子养坏了,那您这辈子,真就只能拿左手写字了!孰轻孰重,您自己掂量掂量?”
纪淙书左手捂着腮帮子,盯着自己右手腕子,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一点儿声音。
纪郑氏在丫鬟搀扶下走到纪淙书跟前,伸手去拉他,泣道:“我的儿,你且顾惜着自个儿的身子吧。娘只这一句,你要考,娘就陪着你考,你要做官,娘就与你去捐官!满娘说的半点没错,娘图的什么?娘就图你好好的!你就好好的吧……”
纪淙书忽然翻身跪倒,抱住母亲,失声痛哭道:“母亲,儿子错了!儿子不孝!可,儿子不甘啊,儿子不甘啊!”
--------不算字数分割线-
ps:我小时候常常抱怨父母把他们未实现的理想加诸在自己身上,导致自己的生活沉重无比,总感觉自己是替他们活着。
我没有服从他们的安排,自己找到第一份工作的时候还特别高兴,觉得终于摆脱了。笑。
直到很久之后,有许多的不如意,和父母谈过,才知道,望子成龙之外,他们最想要的,也只是儿女好好的,平平安安而已。
这一章,我本来想写一个偏执狂,写到最后,我却想说,请善待那些爱你的人。
网友上传章节 卷三 冷吟秋色诗千首 28、偏执③
冲动是魔鬼。冲动之后怎么解决这个魔鬼也是大问题。
纪家母子抱头痛哭,纪戚氏也在一旁抽抽搭搭抹眼泪,丫鬟媳妇婆子一面应景陪着哭,一面紧着劝主子们。
年谅被丫鬟搀扶着进来了,狠狠瞪了夏小满一眼,眉梢一挑下巴一别,示意她身后站着去。
夏小满偷偷吐了下舌头,往他身后一站,突然觉得还是有主子有人管的好啊。
这会儿说泰然自若那是瞎掰!这就像你打了别的部门经理一样,虽然不是你的主管,可也是个经理啊,不等着被炒鱿鱼,也得减薪降职7788的吧。在这里,掌嘴?板子?希望能看自家主子面子少罚一些。
年谅这个头疼啊,虽然刚才看到表哥推姨母的时候,他也想着立时冲过去给表哥几下子---嗯,没能冲过去不是他临场控制得好,而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腿脚着实不方便呐……。但若他打了,那打了就打了,表兄弟,最多不过躬身道个歉。可满娘打,不拖出去打死都算她便宜的!
好不容易把她护下来,偏又去惹事,真个费煞人心!分明叫她去照看姨母,怎的就去教训表哥了?!到底失心疯的是表哥,还是满娘?年谅磨着牙,想着就生气,又回头去瞪满娘。但见她一反平常那气势,小心翼翼瞧着自己,想也是知道怕了,这心便又软了。
他叹了口气。昨儿还在想,亏得满娘忘了前事,方得变得精明了,现下看来,还不如她是个老实糊涂的!他甩甩头不再想了,这还是先劝了姨母不气再说,便过去劝纪郑氏道:“姨母身子要紧。----便是表哥,这会儿身子还弱着。也当躺躺歇歇。”
纪郑氏闻言,拭了眼泪。道:“谅儿说的极是。是姨母糊涂了。”说着忙叫人伺候纪淙书回房躺着。
纪淙书先是急火攻心,后又放声痛哭。这会儿脑子浑浑噩噩地,身子也有些打晃,强撑着要与纪郑氏磕头,口中只道:“儿子不孝,惹得母亲伤心,请母亲责罚。”
纪郑氏又是心疼又是焦急,忙拉扯他道:“快点起来给为娘躺着去!你再出事便是在罚为娘了!”
纪戚氏并大丫鬟忙过去搀扶,纪淙书勉强起身,却是站也站不太稳当的。走路也是摇晃,走了两步一个不慎往纪戚氏这边一倾,倒险些带得她也摔倒了。又几个仆妇忙过去帮忙扶着,纪郑氏急声喊叫人抬藤椅肩舆过来。
众人忙乱乱送了纪淙书回房躺下,又寻了安神养心丹来与他服下。纪郑氏直看着儿子合眼睡去。这才心里踏实了,引了年谅等人往外面来。
纪戚氏也跟出来。过来轻声问纪郑氏道:“夫人,再请大夫来与大爷瞧瞧吧……”
年谅听了,忙道:“这是自然,我方才已打发人去请了,姨母嫂子放心。”
纪郑氏宽慰点点头,眼圈又红,向年谅道:“淙儿要有你一半儿省事,便是我的福气了!”
年谅神情一黯,只想道,谅儿若有个像姨母这般的娘亲,也是谅儿的福气了。却怕提及亡母,自家和姨母都是伤心,只得陪笑道:“表哥只是一时心急,姨母勿要怪他。”
纪郑氏拭着眼角,摇头道:“跟他父亲一样的执拗性子,遇着事儿就一门儿死心,要疯要魔的……”
疯魔原是她无心之语,然在场众人都想起纪淙书今日的举动,不免有些惶惶。
纪郑氏身边常伺候地一个钟姓的婆子因上了些年纪,又有些体面,是个能说上些话地,便忍不住道:“夫人,老奴瞧着这事……莫不是撞客邪祟了吧?”
纪郑氏一愣,略有沉思,心里也有些后怕,微微点了点头。
那钟婆子又道:“夫人也知,总有些促狭鬼是善迷人心窍地,大爷这会子身子弱,怕不提防撞客了。回去可得寻《玉匣通书》来瞅瞅。又或……”说着又问对面站着的小韦嫂子,道:“他韦嫂子,可知道什么祛祟地高人,咱们也好请来。”
因这几日一直是小韦管家夫妇在这边帮忙,所以纪家人也习惯了有什么需要就找他们。因此钟婆子才有这么一问。
小韦嫂子原也替夏小满担忧,听了她此言正中下怀,忙道:“可不就是钟婶子说的么,怕是大爷体弱撞客了,方才因着我家姨奶奶命硬,许是镇喝住了,这会儿还是正经请高人来祛祛祟才好。东边出去不远牯子街有个泽明观,虽不大,也没玉仙观那等的名气,然观主也是善祛祟的,也近便。姨夫人意下如何?咱这就着人去请?”
钟婆子常在纪郑氏身边伺候,也是听过夏小满是冲喜妾之事的,这会儿耳朵尖,听小韦嫂子提“姨奶奶命硬”,想起刚才夏小满一巴掌下去,果然就把爷打清明了,必是能镇邪的,便忙向纪郑氏道:“夫人,咱们还是去请那泽明观主要紧。再,依老奴看,方才亏得六姨奶奶撵跑了那促狭鬼!这会儿少不得要请六姨奶奶操劳,再震慑会子。”
纪郑氏虽是大以为然连连点头,但想着夏小满毕竟是年谅的妾室,拿来镇邪,怕是失礼,略有为难,便望了年谅一眼,却不好言语。
年谅心里大为敞亮,正愁找不到台阶呢,暗赞小韦嫂子,脸上却是正色,口中忙道:“满娘方才鲁莽,还请姨母严惩!然若有用她之处,倒是她的福气了,姨母尽管吩咐便是。”说着回头冲夏小满使了个眼色。
夏小满会意,忙过来俯身施礼,重复了年谅的台词。道:“满娘鲁莽,请姨夫人责罚。姨夫人肯叫满娘将功赎罪,是满娘地福气,姨夫人尽管吩咐,满娘……呃,莫敢不从。”
纪郑氏忙一把拉过夏小满,拍了拍她地手,又向年谅道:“你们这说得哪里话来!方才亏得满娘在。方没叫促狭鬼治了淙儿去!再又,满娘句句箴言。何罪之有?!淙儿当谢她才是。”她顿了顿。又道:“只是那观主未到之时,还得满娘帮衬你表嫂一二。”
夏小满忙点头应了。心里松了口气,就这样从一个罪人摇身一变成恩人了。嗯,感谢小韦嫂子,感谢年领导,感谢所有TV,感谢愚昧无知的旧社会。
命硬!驱鬼!哎,她也快成挂牌神棍了。好在她是临时性震慑,若是让她送佛送上西,直接把啥小鬼赶走。那她可真没戏唱了,纪淙书就是自己钻牛角尖钻的,若醒来之后还一意孤行,又哪里是驱鬼能解救得了的?
心魔矣。她暗自念了句佛。折磨自己,还捎带上旁人。罪过。罪过。
到暖阁坐了。纪戚氏叫人上了茶。也诚意谢了夏小满。夏小满瞧着她嘴角涂着厚厚地粉和胭脂,也掩不住“烂嘴角”。忍不住劝道:“大奶奶也别太上火了,自己保重身子。你身子若不好,大爷又靠谁照应呢?丫鬟们再怎么着都不如自己亲手做放心不是!”
这却是心里话了,她伺候母亲几个月,最知道伺候亲人地心思,护士再怎么照顾,自己也不放心,明知道自己没人家专业,却怕人家不尽心,总要亲力亲为才踏实。
纪戚氏眼圈一红,低声道:“方才夫人说你句句箴言,半分不假。真个说到人心里去了。想来只有你这般也需日夜伺候六爷的,方能明白咱们苦衷地,可不就是你说地那般,总怕丫鬟们毛手毛脚,不自己做,便放心不下。我家大爷这边又……唉……”
夏小满干笑两声,心道那哪里是根据伺候年谅有感而发,她还真就没惦记年谅过,只把伺候他当工作,巴不得丫鬟接手她好翘班。她咔吧咔吧眼睛转移了话题,向纪戚氏道:“大奶奶嘴角这边不舒坦,就别涂胭脂水粉了,怕是沾了更不好。”
纪戚氏下意识去掩了下嘴角,脸上微红,略有些尴尬,那刻意涂厚的胭脂水粉正是为了掩住溃烂地,到底让人瞧破去了。但想着之前夏小满就叫纪淙书洗掉腕子上地膏药,后来大夫也是说膏药不好,想必夏小满是懂得些的,许是伺候病弱地年六爷伺候久了,见识多些。
她想罢,也就没那么多避讳了,只当夏小满是半个大夫了,便道:“就这一夜起的疮,不只这里,嘴里也满是泡,吃些东西便疼得不行,只能勉强喝些粥。早上敷了些败毒散,也未见好。”
夏小满道:“是大奶奶上火了。一来也想开些吧,再来,那边难受也别去舔,多吃些鲜果,过一两日就好了。嘴里的,我倒听过一个偏方,拿些糖敷上,又不蛰挺慌,又止疼。也是别去舔,一天敷上几次,好的能快些。”
要是有维生素片就简单多了,可惜啊。她咂咂嘴。这样的时代,大冬天的,便是新鲜果蔬也实在不多。
纪戚氏听了便告罪去洗掉嘴角的胭脂粉,又叫人拿小碟子盛了些糖霜,小匙儿倒到嘴里敷上,果然舒服许多。回来谢过夏小满,心里待她越发亲近。
少一时大夫过来了,跳大神祛邪祟的神奇观主也过来了,夏小满功成身退,返回到后堂厅上,纪郑氏当着二夫人的面又好一顿夸她,纪灵书因一直跟在二夫人身边,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这会儿听母亲说夏小满如何如何,也感念她“救”了大哥,也过来道谢,这倒让夏小满窘在那里,尴尬不已,能用地台词都搬出来用了,紧着说客套话。
二夫人本来因着纪淙书这事,觉得挺不得劲儿的,待这一番纪郑氏这般说,倒把先前的不快都遮掩过去了,实是给他们个台阶,她口中谦逊客气着。瞧向夏小满的目光里却带着赞许,想起一事,心下又有一番计较。纪家送补品的事,简单说了纪淙书地病情,捎带口地也提了今日撞客邪祟的事。
老夫人对着邪祟倒是敏感,直道:“到底凶险!这也不是闹着玩地。泽明观我都没听说过,怕不是什么有道行的地方,还当请玉仙观余真人才是!回头叫四郎媳妇去办。”
二夫人应了。待老夫人念了几句佛,捻了几颗佛珠。瞧着她神情放松下来。便试探着陪笑道:“今日说起来也亏得六郎房里的满娘有胆识,敢过去震慑。姨夫人那边也满是夸赞,临了还赏了她副头面。媳妇这边倒还在想着赏她些什么好。”
老夫人挑了挑嘴角,轻哼一声,道:“瞧着她平素闷声不响的,一锥子下去也出不来个动静,倒是个有主意的?”
二夫人陪笑道:“她近来却是好地,做事也爽利了许多,难得有得几分急智,又是十分的忠心。这次媳妇也没亲见。到底怎么个光景也只是听姨夫人说说罢了,然媳妇想着七郎媳妇那会儿……”她顿了顿,偷眼见老夫人脸色无异,方道:“祭家神那日,七郎媳妇发癫。谁人不躲得远远地?----七郎房里哪两个更是不堪!一干人便就只她肯过去照应……”
提到七奶奶。那是一连串地糟糕回忆,老夫人心里就不痛快。只脸上没带出来罢了,但听二夫人这么一讲,想想祭家神那日,她进去时,确实就只见夏小满在七奶奶身旁,二奶奶四奶奶也说夏小满照应来着。她垂了眼睑,道:“倒是这么回事……”
二夫人陪笑道:“媳妇也是想着这般。林林总总的,她都算是有功、当赏地。然一直也没赏与她什么,----却难得她做事妥当、敢担当,又不居功,一直守着本分。六郎身边也当得有这么个人照应着。媳妇想着,咱家素来惩罚分明,现下也当是赏她的时候,这会儿赏她,也是给六郎那边提提面子,给姨夫人提提面子,----姨夫人不也是没口子的赞她的?!不若……抬举了她为六郎二房……”
老夫人手里一顿,掐住一颗佛珠,斜眼瞧了她一眼,没言语,眼珠转回来,又低垂眼睑,手里再次继续捻着佛珠。二夫人僵在那里,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顿了顿,只得硬着头皮道:“这也是天暖了----二月初三就是九九,想着丁午河北边儿那段儿也该解冻了,将是六郎能往玫州去的时候。媳妇也是想着,到那边,内宅里总要有个有名分能辖制丫鬟婆子的,省得有人生事作耗……”
老夫人依旧眼皮都不抬,缓声道:“那还有青樱。再者,她也是姨奶奶了,又什么辖制不了的。若真辖制不了,你这番就是白赞她了。”
二夫人一时尴尬,轻咳一声,道:“老太君说的是。只是青樱……不省得六郎怎么个心意。媳妇只是怕再有……”
她就此顿住口,老夫人那边闻言眼睛一翻,定定盯着她。
二夫人不敢接她目光,便也不再提旧事,只道:“故此媳妇想,若这满娘果然是行事的,倒不如抬举了她。瞧她这些年,再瞧现下,抬举了她,她必是心存感念,以后越发尽心。若是将来谅儿正房过门,后宅也是能叫人省心地。”
老夫人嗯了一声,沉默半晌,缓缓道:“洛娘,我只寻思着……近来这些时日……她哪里来的胆子……?”
她这会儿一阖上眼,所能想到夏小满所有形象,都是胆小如鼠,畏畏缩缩的。----尤其那一日,跪在那里,只哆哆嗦嗦抖个不停,都不是话说不清楚,是压根什么话也不敢说,便是哭也不敢哭的窝囊样子。
近来这一两个月,这人变了吗?好像也没怎么变吧,或者是自己没注意过?若只这么想,能做这些事,倒确是变了……
“或是那药……”她想起余真人那副药,彼时他说,消前孽,招后福,忘忧者寿。她不敢尽信。如今看来……她叹了口气,道,“若果然是那药,莫不是我误了六郎?早与六郎服了,六郎许是早好了……”
二夫人顿了顿,忙陪笑劝道:“彼时您也瞧见了,余真人那药着实霸道。若果真与六郎服了,真个将老太爷老太君都忘了,怎生得了?”
“正是。那老太爷定饶不了我这老婆子了。”老夫人自嘲的一笑,喟叹道:“罢了,依你说地,你且问问六郎地意思。莫要像上次那般,他不肯,再闹。老婆子可与他消磨不起了。若他肯,也就阖家上下知会声罢了,席不摆了,毕竟他表亲那边遇了祸事,咱们再摆这么个席,实是失礼……”
--------不算字数分割线-
PS:明天更新也得晚上了,几点……还不知道。擦汗。别pia我……
所以,提前祝大家,情人节快乐!o(^0^)o
网友上传章节 卷三 冷吟秋色诗千首 29、偏执④
三十的晚上没月亮。又逢乌云满布,星光淡漠。
人间却是不管天庭喜怒的,自寻自家快乐,灯火璀璨,笑语欢颜。
清河街万芳楼便是这么个无论阴晴雨雪都能寻乐子的销魂窟,“彩袖殷勤捧玉钟”,“歌尽桃花扇底风”。
偎红倚翠,夜夜笙箫,那都是普通场子的老套节目,这万芳楼的特别之处,就在于时不时的会上演些新鲜的,热血的,充满激情的,----咳,别想歪----五陵少年争风吃醋,富商豪客大打出手。
做生意的大抵讲究个“和气生财”,然这万芳楼的鸨母钱妈妈却另有一番生意经。
因着有靠山,谁也动不得万芳楼的根基,也赖不得万芳楼的帐,那么,这砸坏了东西,自然有人赔新的;打坏了人,自然有人掏银子料理。一场架打下来,这家具器皿换了新的不说,还少不了落下些“赔偿金”,非但无损失,倒还赚了。
然这最赚的,还不是这些。每场打架,那打架的引子红颜祸水都能由此走红。
现下里万芳楼出场子的,都不时兴介绍这姑娘会些个什么曲子什么花活儿,都讲究说一句“这便是惹得X公子和X少爷打破脑袋争抢的XX姑娘”,这多体面,多气派!真就大有客人好这一口,就喜欢瞧瞧这旁的男人打破脑袋想抢的姑娘到底什么滋味。
于是乎,想在万芳楼站稳脚,曲子要学。花活儿要学,媚人的伎俩要学,这挑拨男人为自家打架地本事自然更加要学得炉火纯青才行----若没男人为你打架,你在姐妹里都抬不起头来!
所以这个晚上,钱妈妈瞧见两个小衙内与个抄着外地口音暴发户打扮的主儿指着鼻子对骂时,非但没过去劝,反而点手叫来几个素会挑拨人的丫头过去两下帮腔煽风点火,自家往楼上视角最佳的暗房里一坐。叫龟公端来茶点,一边儿吃着喝着瞧着热闹。只等打得差不多了。再下去弹压几句好捞银子。
可惜,今儿这打架双方都忒不上道。死活不肯在屋里打。
那土财主被泼了一盏酒,火往上撞,口里直嚷嚷屋里狭窄较量不得,要出去“理论”。两个小衙内那在京城大部分地界也是敢横着走的人,便是出来玩乐,身边也带着几个人手,加之瞧他那副蠢样子,哪里会怕他?当下就应了,两厢拉扯撕掳着。出了门,往后巷背人的地方去了。
楼里虽有人想看这热闹,但想起这俩小衙内的为人,怕是那老粗要倒霉,还是别往前凑合的好。免得殃及池鱼。还是在楼里搂着美人吃酒比较安全。这般想来,也就没有人跟出去观战了。
钱妈妈在楼上气得直跳脚。又一注横财飞了,便把那跟着伺候地姑娘和特特派去帮腔的丫头都叫上来,狠狠一顿臭骂,要不是现在不到二更,还得让这几个女儿继续做生意,她都想打她们一顿好解气了。
撂了几句狠话,把她们打发下去了,龟公又上了来,头一句话就气得钱妈妈一仰脖儿,他道:“花姐,刚才那员外就一进门时与了三两银子茶果钱,因没点姑娘呢就……就打起来了……然后,陆衙内和李衙内地银子也没结……”
钱妈妈一碟子点心扣到龟公身上,骂道:“王8羔子,老娘养你们做什么地?!你脑子被狗吃了?怎的不拦下要了银子再放人走?!”
点心碟子能有多沉,倒也不疼,只可惜了这身缎子衣裳叫点心蹭地又是渣子又是油,龟公一缩脖,低头瞅着大襟儿倒是心疼,只道:“花姐,这不赖我啊,多暂也没客人这样的----都是打完了再出去。这会儿在气头上,要银子也要不来吧……。----再说俩小衙内不也是先记账的,您添上一笔也就是了,他哪里敢赖您的……”
钱妈妈兜头啐了一口,骂道:“没用的东西!你那小九九当老娘不知道?怕上前儿去挨打?!我呸,老娘多暂让你白挨打过?!他打你倒好了,老娘不信挤不出他银子来!亏得两家小衙内是先记账的,不然老娘剥了你的皮!!下面可打了什么东西没?”
龟公悄悄蹭下去喷到脸上的唾沫星子,满脸堆笑道:“有,有,踹倒了两张椅子,摔了个海棠红釉梅花壶。”
钱妈妈翻了翻眼睛,道:“就这么点儿?该把方才叫去帮腔的蠢东西都打一顿!越活越回去了,怎地不趁乱多丢些下来!!”
她气了一会儿,又道:“陆衙内精明着呢,怕是添不上什么;好在是李衙内是个含糊的。----你一会儿瞧着时辰差不多了,就拿条汗巾子往后巷去寻寻,要是俩小衙内打尽兴了,就把汗巾子给他们,说姑娘等着呢,给老娘请回来。再看那财大气粗的主儿怎么样没,要是还有气儿,就问他在哪个馆子里住着,着人送他回去,别忘了问他家里人要帐。”
龟公忙陪笑道:“是,是,还是花姐英明。”
钱妈妈白了他一眼,坐下来气鼓鼓的盘算那帐怎么个记法。
钱妈妈阅人无数,事情算得素来精准,可惜也有估量失误的时候,此时万芳楼后巷地场面和她所想相去甚远。
万芳楼后身有条小巷子,因不是主干道,没有街灯,而左右又没有住家,都是商铺地后院,到晚上打烊了,也就没什么灯火。这样的夜晚乌漆抹黑,站到对面也就只能见个粗略地人影,莫说五官看不分明,五指怕也瞧不那么清。
这会儿,巷子深处。地上零乱弃着七八个红底墨字的灯笼,都是被掐了火的,本身无火就显得那红色黯淡,这又落在地上沾满泥污,瞧着越发腌。其中一个还被踩破踏扁,一只泥脚印赫然印在那方方正正地楷书“陆”字上。
再往前,横七竖八躺着几个长随,都是被打昏过去。毫无声息。
而钱妈妈想象中当是尽兴殴人的两个官家小衙内,这会儿正被人痛殴。满地打滚。
这两个小衙内出了万芳楼。见那土财主不过带了三两个人,虽是身材高壮。可瞧着憨头憨脑,就不像打架的料,因此非但没有提防,人家往巷子里头走,他们还暗暗得意,一门心思想着打他个骨断筋折,给他长长记性,知道知道爷的厉害。
谁知道差不多到了背人的地方,他们的随从未及动手就叫人打了闷棍躺下了。两人没回过神来。就已经被踢翻在地,拳脚相加。
黑咕隆咚的,两人连对方有几个人都不知道,更是还手的余地也没有,心里就有些慌。然听着喝骂声中有京城口音。便又壮起胆子,想仗着各自父亲地名头震慑恐吓对方。便满口叫骂着:“爷的父亲可是吏部侍郎!”“爷地父亲可是鸿胪寺少卿!!”“敢打爷?!想挨阜泽府地板子吗?!”“敢打爷?!不要脑袋了吗?!”
可那一群人听了只顿了一下,有人低喝了声什么,便又动起手来,打得比方才还凶还狠!
两人吃不住疼,再不敢逞强放狠话,只高喊“救命”,“打死人了”,还想着有路人或巡街的官兵来解救他们。可这么个巷子里,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再到后来两人声嘶力竭,只剩求饶地份,满口子“大爷饶命,饶命,咱们再也不敢了……”
这吵打声一直传到巷子尽头,那里停了辆标准的花楼马车,雕花缠锦,脂粉溢香,四角挑着点点猩红鸳鸯灯,桃花纹车帘内又有鸳鸯戏水声。
那娇媚的吟哦声和外面哀切的求饶声应和混杂,透着几分诡吊。
待车厢里声音渐歇,一个黑衣汉子靠近车厢,咳嗽一声,低声道:“爷,再打两个小子就要交代这里了。”
车厢里的男子平了平气息,推开挂在他身上的女人,整了整衣襟,问道:“老实了?服软了?”
那黑衣汉子躬身道:“回爷的话,求饶半天了。您听……”他说着顿住口,那边遥遥传来爷爷长爷爷短的求饶声,静夜里,听得分明。
车厢里的男子寻了酒壶含了一口药酒,挑帘子跳下车,仰头漱了口,又吐在地上,大着舌头道:“走,去瞧瞧。”
两人走到斗殴现场,一干打手已经停了手,两个小衙内趴在地上吭吭叽叽动也动不了了。
黑暗中那锦衣男子也分不出谁是谁,一捅旁边地黑衣汉子,那汉子忙踢了一脚脚边的人,道:“爷,这个喊他爹是吏部侍郎,那个喊他爹是鸿胪寺少卿。”
他脚边的,正是吏部侍郎陆西原的三公子陆绍虞。
那锦衣男子在陆绍虞跟前蹲下身,哑着嗓子大着舌头道:“小衙内,你不够狠呐。”
陆绍虞虽自己双手护住头脸,但头上还是挨了两下子,脑子有些木,可这反应还不很钝,听了跟前人这话,晓得是反话,他忙道:“爷饶命,爷饶命……小子再也不敢了……”
锦衣男子摇了摇头,又道:“你不够狠呐。”
陆绍虞慌了神,只恨少生了条舌头,急急道:“小子知错了,爷饶了小子,小子不该犯浑泼了爷一身酒,小子赔爷衣裳,不,不,不,爷要什么小子赔爷什么!爷高高手,饶了小子吧……”他既看不清眼前这是什么人,也辩不出他声音是不是先前那位的,便只当他是那富商,止不住地赔罪求饶。
那锦衣男子啧啧两声,站起身,忽然踢了他几脚,恨声骂道:“就TMD因为你不够狠……!”
他磨着牙,心里骂着,就TMD因为你不够狠,打断了纪淙书地腕子而不是脖子!你TMD要是把纪淙书打死了,爷用费那么大劲吗?爷用花那么些银子吗?!废物!废物!!
陆绍虞吃疼,胡乱喊着“爷爷饶命”。
那锦衣男子嘿嘿一笑,道:“爷爷,叫得亲近。”说着脚下越发狠了。
陆家,你想娶七妹妹,你妹想嫁老六,啧啧,真是想和咱家亲近亲近啊,那爷就让你亲近亲近。
他一下一下狠踹着他。亲近。Cao。亲近。爷让你亲近!
MD你个混蛋,今儿非把你黄子踹出来不可,叫你让爷费劲!叫你让爷费银子!叫你让爷糟
他踹累了,收住脚,站在一旁喘息,因着天黑,没人瞧见他脸上尽是狰狞之色,只能听得他声音越发低哑阴沉,他道:“你不够狠。做爷们,就得够狠。不够狠做什么爷们?啊?”
他说着,伸脚比量了下陆绍虞的胯骨,撇过头,扬了扬下巴,问身旁那黑衣汉子道:“不够狠做什么爷们?啊?”
那黑衣汉子一怔,忽然明白了他地意思,脸上露出惊惧之色,迟疑道:“爷,这个……这可是……”
他直起身子,整了整袖口,掸掸衣襟上的尘土,像个世家子弟一样,优雅地迈着方步,往巷子尽头那马车走去,声音飘过来,还带着几分和煦,却道:“不够狠就别做爷们。去帮小衙内料理了……”
当马车里年七爷怀中的女子又摇摇曳曳唱起歌来时,远远传来陆绍虞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荣祥街陆府陆三爷的院子
暖阁里,陆三爷陆绍虞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一旁大夫正在一点点检查他的伤势。
暖阁外间,其母乔姨娘坐在一边,擎着绢子不住抹眼泪,其父陆西原则背着手,焦躁的在房里走来走去。
丫鬟过来换了两次茶,大夫才从里间出来。乔姨娘一见,也顾不得什么,扑过去便问道:“万先生,我儿如何?”
大夫万先生略有尴尬,瞧了一眼陆西原,并没言语。
陆西原一皱眉,推乔姨娘道:“你去瞧瞧儿子擦药。”又摊出一手,向大夫道:“万先生,请外面饮茶开方子。”
万先生点了点头,跟着他出去,到一旁的书房,上了茶,关了门,他方道:“陆大人,三爷身上伤无碍,老朽开个活血化瘀的方子,再留些膏药,内服外敷即可。只是……”他犹豫了一下,道:“只是那处根本却是伤了……老朽浅薄,实是无法可医……怕以后子嗣上……”
方才褪了儿子衣衫时,陆西原见了就觉得要不好,但还在往好里想。如今听得大夫的话,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忙扶住案台,正待发问,就听外面小丫鬟低声急呼道:“姨奶奶……”
陆西原一怔,稳住心神,向大夫道:“先生请先开方子,某去去就来。”说着大踏步过去,一开门,就见乔姨娘倚在小丫鬟身上,翻着眼睛,几欲昏厥。
他两步过去,把她抱到怀里,使劲掐着她人中,乔姨娘抽搭两声,才缓过这口气来,睁眼见是丈夫,不由“哇”的一声哭出来,只喊道:“我苦命的儿啊……”
--------不算字数分割线-
PS:咩,虽然这章内容实在不符合情人节的气场……
虽然情人节还有不到30分钟就过去了……
还是要说,情人节快乐!
是用来……玩暗黑的。
只不知道这样的一个他够不够黑。
望天。
下章想牺牲一个炮灰。一个不起眼的炮灰。虽然我觉得没啥。但是还是提前打下预防针吧。。。。
有兴趣的也可以猜猜牺牲的是谁……
无良的爬走。。。。
网友上传章节 卷三 冷吟秋色诗千首 30、偏执⑤
乔姨娘这一嗓子还没喊全乎,就被陆西原迅速掩住嘴。
陆西原又气又恼,低喝道:“大半夜的,嚎什么?!”
乔姨娘被捂得狠了,翻了翻眼睛,又要厥过去。陆西原连忙松了手,好一顿抚胸捶背,见她悠悠回转,这才长出了口气,恼道:“不是叫你去看儿子?怎的跑来书房……”
乔姨娘本是有气无力的喘息着,瞥了一眼陆西原,眼睛骤然圆睁,拼了力气攥了他的衣襟,泣道:“老爷还想瞒我不成?!可瞒得我一世?!……我苦命的儿啊!!……”
陆西原又要去掩她的口,然怕她再背过气去,又不敢了,只钳了她的肩膀,低声道:“收声!没见万先生在么?!没得让先生笑话!待我送了先生,安置好儿子再与你理论。”他顿了顿,又斥道:“这是什么好事?!你再嚎上几嗓子,脸面可是不用要了!”
乔姨娘紧紧咬着下唇,死死攥着他的衣襟,定定瞧着他,泪如走珠,也不言语。
陆西原与此妾感情最深,瞧她这般越发心疼,低声哄她道:“你好生等着我……”说着吩咐丫鬟先将她送回陆绍虞的暖阁,自家往书房来。
这会儿大夫万先生已是将药方写好了,又写了诸多注意事项,见陆西原进来递与他看。陆西原扫了一眼,连赞高明,语意一转,又提今日之事还请他不要外传才好。万先生常出入官宦府邸。这些事情岂有不懂的?那嘴严才是保命的根本。当下谨慎言辞,郑重承诺。
乔姨娘巴巴地等着送走了万先生,也没等人通传,就自行往书房来,进了门就听见陆西原打发心腹小厮与陆绍虞服些丸药、擦些药酒、敷些膏药,并不叫去药铺抓药,只道天明再说。
乔姨娘大为气恼,三步并两步走过来。横眉立目,厉声道:“老爷这是要小三儿的命不成?!那老爷先把我勒死正经!”说着就往他身上撞。一副拼命的架势。
陆西原眉头紧皱。双臂箍住她,冲心腹小厮使了个眼色。那小厮忙不迭收了药方子退了出去。又把门关的严严实实的。
陆西原这才低喝道:“你闹什么?方与你说什么来着?大半夜的,这事哪里是好张扬的!小三儿难道不是我的儿?我怎会不疼他!方才已是问过万先生了,无大碍地……”
乔姨娘服软下来,想到儿子可怜,又抽搭起来,泣道:“老爷可要与咱们做主,报官拿了那些天杀的歹人与小三儿报仇!!”
陆西原闻言不由大怒,松了双臂推开她,恼道:“胡闹!你怎地这般不省事?刚说了不好张扬。你又扯出报官来!”他顿了顿,咬牙道:“你道今天是谁送他回来地?是万芳楼的人!都是你惯地他!他在窑子里与人争风吃醋被打了,这是体面的?!咱们掩还来不及,还要大张旗鼓报去阜泽府,让天下人尽知不成?!我还跟他丢不起这个人!!”
乔姨娘被他推开还有些恼。听到“窑子”二字。哭声戛然而止,脑子也僵了。抽搭两下,强辩道:“我的儿子我最知道,小三儿一向洁身自好,---大爷、二爷妻妾之外,哪个房里不有三五个通房丫鬟?只咱们小三儿就两个,一个还是我与他的!他哪里会去那等腌地方!”
陆西原挥手道:“你眼里只他一个是宝!我自污声誉骗你这做什么?!窑子里的还拿着他打的记账条子来的,叫还银子!”提起这事他心里火更大,然幸好万芳楼的人知道规矩,送人回来也没声张,要账领赏也只与他一个心腹管家说了,这事要是传出去,可不只是丢面子的事儿。
乔姨娘瞠目结舌,傻愣了半晌才道:“那……也是小三儿……小三儿与人应酬……”她忽然想起一事,未及细细思量,便脱口而出:“你不也是叫他与郎大人家小衙内多多亲近,这许是……”
陆西原一拍桌子,怒道:“你胡吣些什么?!”
乔姨娘被喝住,呆了一呆,又开始抽搭起来,只泣道:“我苦命地儿啊,老爷可要与咱们做主……”
陆西原过去揽了她,两人偎依着坐到椅上,他叹道:“你当我不想千刀万剐了那歹人?然此事万不能张扬,眼下御史台将有大变,到处盯得都严,此事论不好便是小三儿德行有亏,连带我也有过,免不得要遭弹劾。此事还要暗下里寻着那打人的,再与理论……”
乔姨娘晓得利害,也不犟了,俯在他肩头,呜咽道:“是我躁了,可老爷,我这心里着实恨呐,----小三儿往后怎么整……他尚未娶妻,这一辈子岂不就毁了?!”
陆西原素来最爱这个妾室,虽然平时觉得这小三儿不争气,但爱屋及乌,也是疼爱有加,想到此一番竟是断了儿子子嗣,心下大为恼火,暗自咬牙,想往后查着下手之人定要千刀万剐了,方消心头之恨。而听爱妾说儿子亲事,心里又是懊悔,儿子也老大不小了,早两年与他定下亲事便就好了,原是一直想觅良配,现下可好,唉,如今……如今……只怕他是那事也不行了,可寻个什么样的人家……
他叹了口气,道:“之前也有人与小三儿提亲,是咱们嫌人家门户低,唉,却是咱们误了他。现下……现下这般……也只得择个妥当的,速速定下亲事。----若有什么风声走漏,这良配可越发难觅了。”乔姨娘抹了把眼泪,咬牙道:“那不成!老爷,我不管,儿子这娶妻之事。定不能敷衍了他!”
陆西原大为头疼,皱眉道:“他如今这样了……你还想要什么名门闺秀做媳妇不成?!”
乔姨娘扁扁嘴,道:“就年家七小姐!小三儿谁也瞧不上,就欢喜她!!他从小到大,就没问咱们要过什么,如今已是这般了,拢共就这么点儿心思,说什么也要让他得偿所愿……”说着又嘤嘤哭了起来。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陆西原更怒,不由骂道:“你还提年家?!上次你打我名义去年家提亲。结果怎样?!非但未成。反而受辱!累得我这张老脸也丢尽了!你还敢提?!”
“我不管!”乔姨娘非但没惧,反而怒了。猛得坐直了身子,眼角还挂着泪,却是柳眉倒竖,厉声道:“我只这一个儿子!老爷,我只这一个儿子!!当初为了他,我险些死了一回。这儿子也是拿我命换来的!如今老爷要委屈这孩子,那便先拿绳子勒死我吧,也省得我心疼!---省得那一位碍眼!”
陆西原人品不值得提,却是痴情种子。年少时只爱这乔氏一人。一心一意想娶为妻,奈何家里另与订了亲事,违命不得,蒙乔氏不弃,甘愿为妾。他越发欢喜。百般宠爱。你道这陆西原怎地与年家大老爷年崴结交地?便就是投了“痴”字的脾气。年崴当年是顶着家里压力娶了出身不甚高地郑氏为嫡妻,又只爱此妻一人。侍妾皆无。当年一次同年酒宴上,众人酒醉后提起这些韵事,两人大为投机,彼此引为知己,成了好友。
陆西原一直羡慕年崴果决,总恨自家没能下狠心与家里闹翻,好迎乔氏为正妻,端得让她居于人下。彼时他年少冲动执拗,悔恨之余便不肯再碰妻子,一心想让心上人诞下子嗣稳固地位。却未成想嫉妒可以让一个女人变得狠毒无比,陆夫人不动声色使了些小手段,就让乔姨娘失了那个孩子。
待陆西原觉悟了,与妻子修好,有了第一个第二个……第六个孩子,乔姨娘却因为那次之后伤了身子,屡次滑胎,最终好不容易立住陆绍虞这么一个宝贝,生产时又是九死一生,险些命也断送了。
这会儿乔姨娘提这个,他心里委实难受,使劲儿把爱妾的头按到自己怀里,摩挲着她的后背,道:“我省得你的苦……我是知道你的……这么多年,你不知我么……?”
乔姨娘闻言心里一暖,身子也柔软了下来,转而又泣道:“老爷当初与我说什么来着……这会儿要委屈儿子不成……?”
陆西原倒是骑虎难下了,好不尴尬,只得咳嗽一声,道:“不是我要委屈儿子,实在是……这年七小姐确是许了人家的,虽咱们与年家交好,这事也勉强不来……你也知,年家大老爷不在京,这年四老爷与咱们,大抵也只是面儿上罢了,他都拿年五小姐敷衍咱们,这意思不已是……”
他忽然顿住,脑子一转,继而沉声道:“你放心,我定与儿子娶个大户千金来。年家不是提及年五小姐未有婚配么……”
乔姨娘本在他怀里安稳下来,听他这话,十分不满,拧着身子道:“老爷糊涂了?!那是庶出!她爹是个白身!先头你还引以为耻呢!”
陆西原道:“怎么说那是老郡主地孙女,淑妃娘娘的堂妹,年家地千金小姐。如今……小三儿这般,她已是良配了。莫要叨念年七小姐了,那是万不能地,这五小姐,除了其父身份低些,也没旁的不妥……你且想先头与小三儿提亲地那几家,又是什么人家?哪里比得了年家?”
乔姨娘心里清明过来,也知道年七小姐是娶不过来了,而确是没有一家比得过年家,----便是庶出的庶出,论家底也比旁家强上几分。父母都是为了孩子好的,若不能让儿子娶那个最心爱的,也一定要娶个门第最好的。她这心里就有几分松动。
但回想一番五小姐,她仍是别扭,只道:“我与夫人去年家走动时见过这五小姐,和七小姐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模样还行,却是木讷性子。这样的可配不上小三儿!”
陆西原道:“木讷?”
乔姨娘道:“可不是!老实的过头儿了,呐呐地也不大会说话,瞧着就是个依人随样儿欺负的主儿,怎么给小三儿做当家主母?”
陆西原却点头笑道:“老实便更好了。如今小三儿那里怕是不中用了,烈性地妇人再吵将出来,没得再生事端。她既是个老实的,便就只守着本分,这才是家宅安宁呢。”
乔姨娘听得明白。先是脸一红,捶他一下。随即眼圈又红。泣道:“我那苦命的儿啊,这辈子……这辈子……”
陆西原拍了拍她。道:“小三儿这……未必不能好……且养着吧。你也顾惜着自家,莫哭伤了眼睛。这事,已叫上下都闭嘴了,你也仔细着点儿。若那人明儿问你,唔,咱可得想好个说辞。……只委屈你了……。那婚事,却是事不宜迟,先定下来方好……”切,年家长生居却是欢欢喜喜。
一早二夫人就带着年老夫人的话。往长生居来问年谅的意思。支出去众人,单与年谅说了。年谅笑道:“二婶不是早就让表妹喊满娘小嫂子?这是满娘地福气。”
二夫人笑道:“你倒是个鬼伶俐地,只等婶子与你提!满娘这孩子,婶子瞧着也是好的,先头。其实……哎。不提也罢,现下她倒是与你争气。也配得做这二房。婶子也盼着你身边儿有这么个能撑得起地人。”
年谅也知道,原来二夫人叫纪灵书喊满娘小嫂子,未必是真想着抬举她做二房,无非是想在纪家人面前给自己提面子。叫九奶奶陪着这些女眷逛逛倒是行,可许多事到底没法子叫人家代为料理,少不得要满娘这姨奶奶去做,叫纪家人晓得她是有体面地,她行事自然也便宜得多。彼时虽不是真心要抬举满娘,却是真心为着她好。而现下,“真心”二字可未见得,二夫人抬举她,老夫人也能答应下来,怕还是想着纪淙书那事与他找平衡罢了。
但无论如何,这结果总是好的。
年谅笑道:“侄子知道二婶疼侄子。侄子先与二婶磕个头,再叫满娘过来磕头谢过二婶。”
二夫人点着他额头,笑道:“你心里晓得就好,做那虚礼什么!你既是应了,婶子便去回了老太君了。待书、礼过来,再叫满娘过去磕头谢恩吧。只有一样,婶子可先与你说了,老太君那边不叫摆席,想必你也晓得什么意思,你这里,若是乐意摆,几个菜意思意思便罢了,别大张旗鼓地,一来惹眼,再来也是忤逆,惹老太君不痛快。”
年谅点了点头,道:“侄儿省得。侄儿原也不欲张扬,只想与满娘个交代罢了。她也是不喜张扬的,咱们只关起门来水酒一杯便可。”
二夫人笑道:“那就好。”她顿了顿,瞧着年谅尽是欢喜,心情甚好的模样,才又提道:“不是婶子赶这会子讨你嫌,却仍想问你一句----老太君那边也是提了,青樱你待如何?若要开脸,不若这一道求老太君个恩典,也与她个名分。”
年谅神色一僵,垂了眼睑,道:“二婶,这个侄子另有打算。侄子也是许过青樱……”却是声音越来越小,终不可闻。
二夫人盯着他道:“青樱这孩子,谁瞧着不是好的?伺候你这么些年,如今也是大姑娘了,可拖不得几年。婶子提这话,你别不爱听,她还不比青槐,青槐到底还有个哥哥在外头,她家里可是没人了的!”
提到青槐,年谅脸色越发难看,嘴抿得紧紧的,一声不吭。
二夫人瞧了他半晌,最终只得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你呀……也是个执拗的。----你要真个心里有数才好。”
--------不算字数分割线-
PS:甩汗,咋会河蟹老七?
望天。
望着天爬走……
(哎呦,谁丢的香蕉皮……?!眼泪,同志们,走路不能一直望天,也要注意脚下啊……)
网友上传章节 卷三 冷吟秋色诗千首 31、偏执⑥
世界就是这个样子,当你想要一个苹果时,上帝偏给了你一菠萝。
夏小满一直认为,非我所要时,就是给人参果也没用。却没想到,这菠萝却比想象中的好吃多了。
她没想要在这宅门里求生存,却没想过求发展。所以对升职并不热衷。
就现在而言,若说权限,长生居这群人,刺头儿被撵走了,本分的依旧本分,见风使舵的也一股脑的往她这边倒,她梳理了三个月,还没谁是她使唤不动的;而若说长生居的管账,她还处于文盲阶段尚接管不了,况且,她也怠于管那些琐碎的,青樱知道进退,银钱上也没怠慢过她,这她就很知足了,----自己银子要抓紧,那公家的银子自己把在手里干嘛呢?有点儿什么反倒落不是。不如啥也不管的好,反正自己也不吃亏。
因此,这升职里只有一条让她有兴趣的,那就是加薪了。
姨奶奶的月薪五两银子。年家还没有过二房这职位的人,所以她也没处参考薪水去,不过按照正房奶奶二十两的标准,她原合计着,能升到十两是顶天了,保守估计是七两----老爷房里的姨奶奶们是这个价,这爷房里的二房,能和老爷房里的姨奶奶比肩也就不善了。
未成想,只加薪一条就出乎她意料了,上面发话,夏氏月例十二两。
夏小满大为惊讶,止不住的咂舌,倒是真给年六爷面子。可年六爷却似乎还觉得这面子给的不够足。仍略带不满道:“怎得出这么个数来?也当十六两才是。”
要什么自行车?!夏小满嗤笑一声,眨眨眼道:“要多少是多?六爷眼界可是高。”
年谅摇了摇头,怕是祖母想与,有人心怀不满克扣了吧。也罢。若真赏得多了,也未必是好事。老五家地那边儿还不知道闹出什么花儿来。因此他只道:“不图银钱。只是觉着此数不成规矩。”
夏小满笑道:“嘿,我看正好相反,正是规矩。我现在倒成了先例了,怎么也得给后面留点儿余份儿吧。我要十六两了,过两日哪位老爷房里的扶成二房。银子给多少?十八两?瞧着也不成等级啊。现在我这一等十二两。老爷二房那一等十六两,啧啧。这就像那么回事了。”
年谅瞧她这般嬉笑模样,忍不住笑道:“原怕委屈了你。你倒想得细致,反替她们辩。”
夏小满心道,这多多益善之外不还有个知足常乐么?便笑着揶揄他道:“原来你是替我抱不平!那咱也不多事给旁人添腻味了,四两银子你补给我好了,咋样?”年谅击掌笑道:“好,你倒越发不饶人了。我却不补,左右瞧你也不急,依你方才所言规矩。待过些年,我是老爷了,你自然就是十六两了。”
夏小满翻了翻眼睛,干笑两声,道:“你倒会省钱。”
她暗自磨牙。往后的事谁知道?难道真跟这儿熬到你年六爷升级成年六老爷?阿弥陀佛。您还是别咒我了。
年谅倒也没真省钱下来,该与她打的首饰一件不少。来不及裁新衣,便使人往外头成衣铺子置了两件襦袄两条裙子应景。夏小满咔吧着眼睛恨不得都折现,当然,此言未免太煞风景,只好郑重谢过领导,十分应景的穿戴起来与领导鉴赏。
自家领导还是好伺候的,领他的“赏”倒没什么规矩,领旁的领导地“赏”,却是不同。几位夫人各有赏赐些首饰尺头并金银锞子,夏小满往年老夫人那边谢恩时,一并叩头领回来了。
这还是夏小满穿过来之后第一次正经八百的磕头行礼。她起初还安慰自家,无论你乐意与否,这都是无法之事,就当拜佛了,又比拜佛还实惠些----拜佛是你磕了头还得花银子买香烛上供,现下却是你磕头人家与你银子。
只不过,拜佛只跪一下磕个头就拉倒了,领赏却是要跪着听老夫人训话。好在老夫人话并不多,重点不外乎“恪守本分,好生伺候主子”,也好在不必经常跪来跪去,不然她真得琢磨琢磨是不是也整个那传说中名唤“跪得容易”地护膝。
除了领赏之外,还领了一份“婚书”。
二房算是贵妾,与普通妾室最大地不同,是其正规性,虽然不及正妻那般六礼齐备,却也需要有大媒,纳吉行聘,并有类似正妻的婚书----只比那言辞上要简单些而已,之后女子正式入夫家户籍,而非普通妾室地奴籍。这般下来,算是受法律保护了,而不似那些普通妾室,是夫家的“动产”可随意买卖。
夏小满先卖入年家,这会儿扶为二房,纳吉聘礼统统没必要了,只差补一份婚书而已。
夏小满瞧着那装着婚书的朱漆描金雕花帖匣,心中感慨万千,从前也到适婚年纪了,差一点儿也就结婚了,没想到却是在这边先领了“结婚证”了……
除了加薪和“结婚证”,还有更意想不到的等着她,那才是“菠萝最好吃的部分”。
年谅派人去与她落户籍,她还没脑子寻思到底怎么回事,待年谅着人讨来她的卖身契,问她是否送回夏家时,她才反应过来。
消了奴籍,重入户籍,从此之后不再是奴,而是自由民身份了。
“自由了?”她有点儿难以置信,升职还有这等好处?!“以后是平民百姓了?”
年谅瞧着她惊喜的模样,心下又是高兴又是唏嘘,点头笑道:“你安心,已是除了奴籍。同你……未来之时一般了。”他顿了顿。又问:“这契书……”
夏小满真想仰天大笑三声,现在跑了是不是不算逃奴了?!她强压了想大喊大叫蹦蹦跳跳的欲望,伸手去端茶想稳稳心神,听了年谅问话,连忙撂下茶盏,两步抢过去,攥了卖身契在手里,道:“既然是消了奴籍。卖身契自然是还我!”
年谅才从匣子里拿了卖身契擎在手里,就突然被她抢去了。不由一愣。随即大笑,道:“你急个什么!又没说不予你!”
夏小满撇撇嘴。却仍忍不住嘴角上翘,道:“到底还是揣在自己口袋里踏实。那这契没用了,能烧了不?”
年谅笑道:“自是随你。只是,不送回你家里去与你父母知道?”
夏小满一翻白眼,给他们知道就完了,好不容易断绝关系的,这要知道了卖身契失效,将来再有个啥地,搞不好还敢打主意再卖她一次!她只道:“用不着。我知道就行了。”
年谅见她态度冷漠。又这般说,忽然想起一个来月前小韦管家曾回禀过夏家人种种表现,叹了口气,拉了她近身,道:“你勿要担心。你如今有了婚书。户籍落在年家,这一世便是年家的人了。便没这契了。他们又敢如何你?打发个人告诉他们一声,不过是想着让他们也欢喜欢喜罢了。”
年家的人。夏小满那点儿希望的小火苗突然被掐灭了,白欢喜一场,真是蠢,光想着不是奴籍,跑了不算逃奴了,现在却仍是年家的人,户籍还在年家,离自由人也还差远了。
年谅见她忽然神色黯然,只道她也为父母之事伤心,便揽了她劝道:“也不同你说那些悖德、悖礼地话,只是圣人也云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如今告知他们你出息了,他们脸上不也有光?也算是你尽孝了。”
出息?夏小满继续翻着白眼,真稀罕,原来这就叫出息!至于尽孝,这更是笑话,她老早就指鼻子告诉夏氏夫妇少跟她提那个“孝”字,他俩那德行还配不上说这个字。她哼了一声,道:“谢您好意,还是不必了。他们还真就用不着我给他们争光。”
年谅听这话音儿就不对,叹了口气,道:“你到底在气什么?天下无不是地父母……”
夏小满想起夏氏夫妇所作所为来,冷笑一声,打断他道:“那是你爹娘好,你没见着极品的。等你见着了,毫无怨忿,还能搁我这儿论什么百行孝为先,那我就服了你了,----你都不是凡人,是圣人了。”
爹娘好……。年谅一时怔住。于他本心,真个觉得“天下无不是地父母”了么?对于父亲,他在恭敬之余,真是半分无有怨忿吗?他是圣人么……?
夏小满瞧他发呆,也没理会他想些什么,挣了下身子站起来,喊小丫鬟拿了铜盆来,仔细看了是自家的卖身契,便拿火折子当年谅地面儿点了。
看着那张泛黄地纸渐渐变黑,最后化成一摊灰烬,夏小满先前因想起夏氏夫妇的哪点儿不快也随之消失殆尽,心里舒畅无比,无论如何,这算是了结了件大事。
年谅见了火光才回过神来,见她兴高采烈地,也抛了烦心之事,跟着笑道:“祖母虽不许摆宴,然也不屈了你。我已交代下去了,晚上咱们自己置桌席,自己乐呵乐呵。”
夏小满对吃吃喝喝也没多大兴趣,左右也是天天吃那些东西,还能做出什么花儿来!便道:“咱还是商量商量,免了这桌酒吧,这么着我就挺乐呵了。”她忽然想起个事,忙又道:“要不换个庆祝法?……如果能叫人改个称呼,我就更乐呵了。”
今儿老夫人那边儿正式传话过来抬举她为二房时,长生居的丫鬟们就立时改了口,皆叫她“二奶奶”。她初时听了差点儿没摔一跟头。
“二奶奶”这是个多强势的词儿啊,她满脑子想的是琏二奶奶、白二奶奶,这词儿,实在是太……太……太让人无语了。况且,家里不是有个二奶奶---二爷年证的媳妇,这不是叫混了吗?
等她问了茴香才知道。她这二奶奶只是在长生居的内部称呼。将来年谅娶了正妻,那就是她们地大奶奶,直接叫奶奶,而她夏小满被叫二奶奶,以示二房尊贵,区别于其他妾室的姨奶奶称谓。而在长生居之外,别人还是称呼她夏姨娘,夏姨奶奶。和家里四房的“证二奶奶”并不冲突。
虽知道怎么回事了,她却还是觉得别扭。倒还不如姨奶奶听着习惯。
年谅闻言挑了挑眉。心下有些不快,语气有些冷硬。只道:“你想叫什么?”
夏小满浑然未觉,道:“还是叫姨奶奶吧,顺口了,别人叫二奶奶我都不知道是在叫我。”
年谅一怔,随即知道自己想歪了,自己有些不好意思,笑着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我就知你并非那等恃宠之人……”
“啥?”夏小满险些被口水呛死,恃宠?!她没听错吧?!她挠挠头。小心翼翼问他道:“我……咋了?”
“不相干。是我想左了。”年谅摆手笑了笑,随即又正色道:“只这称谓还得按规矩来,免得以后乱了规矩,你自家不觉得,倒叫外人瞧着不像。”
晚上长生居设宴。既是不张扬。年谅便兄弟谁也没请,只问了九爷。九爷晓得自家去了。更显得年谅没请旁人,再叫旁人挑理,便直言不过去了。因着九奶奶和夏小满一向交好,她倒是过来送了贺礼,陪了一阵子。
年谅还请了二夫人并纪灵书过来坐坐。二夫人来吃了一杯酒便先走了,只叫纪灵书在这边多玩会子。纪灵书送了两个装了锞子和如意地荷包与夏小满为贺。
待九奶奶告辞后,纪灵书便与年谅道:“灵书身子也好了,也当是回家侍奉母亲哥哥。”
她其实今儿一早就想着回去的,因二月初一也有祭祀,恰好回去与家人一道。然雁回居皆道夏小满今日被抬举成二房,她遣人去打听,白晌长生居里外人都忙着,----里面人陪着夏小满谢赏,又筹备酒菜,外面人则要跑夏小满落户籍之事。而后年谅又打发人来请二夫人并纪灵书晚上赴宴。纪灵书不好不来,便将回去之事搁置一旁。这会儿提起,是想着明日能走,算是与他们作辞。
夏小满先前也与年谅说了二夫人想留表小姐,年谅心里也清楚二夫人思女之意,所以虽然纪灵书语意坚决,两人却也只含糊着,不置可否,想拖到翌日问问二夫人的意思再说。
待散场了,席面撤去,两人洗漱安置。
夏小满想起纪灵书那些七零八碎的东西就头疼,哎,这植物园又动物园的,忍不住向年谅道:“先不说二夫人怎么想,其实要是纪家这就回州地话,不如多留表小姐住两日,----她东西实在不少,省得折腾,费二遍事。”
年谅沉默半晌,才道:“我还想劝他们晚些回去。郝神医也说了,表哥地腕子需静养,若不慎再碰了伤了,怕就要落下病根,再难痊愈。他们回去还要经麒麟山,行山路,车马颠簸,我实是怕再出些事端,那表哥地手真是毁了。不若在京里静养几个月,彻底养好了再回去也不迟。----左右回去也只是读书罢了。”
夏小满点头道:“说地也是,腕骨再挫了可不得了。”
年谅叹了口气又道:“也不止是此……”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本不欲与你说,但又怕过几*****问起,嫌我瞒了你。咱们初时定的二月初丁午河解冻便走,及至表哥来了,我便想着等会试放了榜,表哥有了去处再走。后来却又出这等祸事……现下,我想等表哥伤好咱们再走,免得咱们走了,京里无人照应他们……”
夏小满不以为然,道:“你是不是多虑了?有上次换药那事,你就总怕有人再害了他!但还是那句话,你能护他多久?要害早就害了!这几日不也没旁地事?”
年谅摇了摇头,正色道:“那日开药的大夫昨儿死了。”
夏小满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怔道:“死了?”
年谅道:“问供,他只不招。府尹动刑,他受刑不住,死在堂上。有他徒弟的供词,到底定了罪。阜泽府那边下晌送的信儿,说他谋害人命未遂,证据确凿,却妄图狡辩脱罪,受刑而亡。”
他顿了顿,见夏小满略有紧张的盯着他,不由苦笑道:“与我不相干。我是想定他死罪,却没想这般。不到十板子就死在堂上,绝不是他体弱,当是有人买通衙役下了重手。我倒真未想他能供出什么来----能设计的人就不会把自家栽进去,然却是有人心里有鬼,先行灭口了。我叫人去查谁使的银子,能查到的都是些不相干的人。”
夏小满深吸了口气,道:“知道与你无关。只是……有点儿感慨罢了。其实那日,我也觉得他换方子害人,该死!但……哎,也不是我瞎慈悲,到底是一条人命,判死罪和这般……到底不一样。那人,够狠,做事也够干净。”
“正是,好不歹毒。”年谅喟叹一声,拍了拍她以示安慰,又道:“因此我才放心不下。如你所言,我护不了纪家多久,但现下这般境况,我实是不能踏踏实实往玫州去了。姨母是我亲姨母,却不是我这些兄弟地至亲,若托与他们,老五老七提都不必提了,老二老四定也是敷衍塞责,只老九我是信得过的,然老九还要大比……许不必等那么久,等放榜的吧,等老九能腾出手来,咱们再论……”
--------不算字数分割线-
PS:咳咳,那个,有空请看下公众版公告……16号刚订正的……关于女频年终盘点投票……
网友上传章节 卷三 冷吟秋色诗千首 32、偏执⑦
永宁十九年二月初一
大秦袭前朝旧制,定二月初一为中和节,取意“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此日祭“勾芒神”与“日神”,始春耕。百官休沐一日,归家祭祀。
逢初一望日,扫宗祠、拜神佛也不可少,所以这一日的祭祀活动颇多,从早上一直持续到近午时。
祭礼毕,年谅便寻了个由头,把二夫人从老夫人身边支开,问了她纪灵书之事。
二夫人是舍不得纪灵书,可到底是别人家的女儿,哪里有她总留着的道理?便是自己姑娘也留不得一辈子。她有时也想若这孩子能嫁来年家,无论给了十二、十三、十四哪一个,都是好,但又想起纪郑氏不愿女儿入豪门之言,也就歇了这念头了。
她叹了口气,向年谅道:“灵书也与婶子说过了。她是个孝顺孩子,总念着母亲哥哥……昨儿也收拾了收拾行李,还没太归整,你们一会儿帮着打点妥当,好生送了她回去。婶子还要往老太君那边去,不便过去,你们去了替婶子与你姨母代个好。”
年谅应了,回来长生居,与夏小满道:“表妹已是和二婶说过的。昨儿也算是来辞了咱们吧。你回头往雁回居去,帮她料理料理行李,眼见也晌午了,她若去辞了祖母,祖母必留饭的,想来要下晌才能走上。”
夏小满心里念了句佛,走了也好,走了咱也就省心了。不必再头疼她念经,也不必担心大灰狼了。----前儿老七往纪灵书那边送皮子,她收了,年谅气恼了半晌,幸而采藻报说七爷也就呆了一盏茶的功夫就走了,之后老七一直没什么动静,而当时年谅心思又都在查那大夫和挑拨郎衙内动手的人上,无暇分心兼顾。这才把纪灵书这事撂下了,那还嘱咐夏小满多留神呢。
夏小满是很想把这丫头关小黑屋。不放出来地。现在送她回家,叫姨母大人守吧。反正门房上也必是交代过的。老七连大门也进不了,安全无敌。
她忙道:“嗯,那我这就过去。收拾利索了,就先叫人陆续送到万祥街去,然后下晌直接带她人回去就行了,不耽误时间还方便。”
年谅点头道好。
两人正商议着,外面又报持葛有事来回。
持葛进了门行了礼,略有焦急道:“爷,小的方才瞧着陆大人的长随了。”
年谅挑挑眉。道:“献生子的?还是陆大人也来了?”
中和节民俗以青布口袋盛百谷果实,互相赠送,谓之“献生子”,既是贺春耕,又是祈丰收。然大秦官吏间这种互赠却并没有象征性意义。不过是同逢年过节礼尚往来一样。走个形式罢了。
因着各家人口不定,这祭祀又是家人逐一上香磕头的。所以各家祭祀时辰长短不一,方才年家祭祀未完,就已经有人送礼过来了,被请在外院客厅待茶,祭祀礼毕四老爷并二爷四爷就匆匆出去待客了。
持葛是年谅心腹,年谅查出陆绍虞挑唆郎衙内打纪淙书的事他也是知道的,所以这会儿见着陆西原到了才会忙不迭回来禀报。他道:“许是,打听了是有礼地。但,陆大人拜老太爷去了,同去的还有翰林屈大人,----小地寻思……会不会是来赔罪地?”
年谅哼了一声,道:“不会。他若有心赔罪早赔罪了,这都过去多少天了?诶……?”说着忽然想到前儿派了人去查谁与衙役使了银子打死那大夫的事。
莫非陆家心里有鬼,听着风声了,才来赔罪?----打一个纪淙书没什么,若是灭口杀人却是大罪了。这是想着化干戈为玉帛让年家莫要追究了?还请了老太爷地至交翰林侍讲学士屈大人来说和?
“先见了四老爷又见老太爷?”年谅沉声问持葛道。
持葛回道:“像是没去四老爷那边----四老爷那边也忙着待客呢。陆大人是同屈大人直接去拜的老太爷。”年谅冷笑道:“哼,便就是赔罪,岂能饶他?陆绍虞忒是狠毒,撺掇也就罢了,还换药方子要害了表哥!这会儿又敢除了大夫灭口,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单赔罪就能免其罪责?!陆大人倒是会寻和事老,屈大人果然是有面子的,然便是祖父不追究,也别想我饶了他,咱们且瞧着!……”
持葛没敢接茬,等着主子说了一番气消了些,才道:“爷息怒,小的也就这么一猜……许是真来献生子的也说不定……小的这就往老太爷那边打听去……”
年谅点点头,挥手叫他下去了。夏小满对于他的报复计划没有半点兴趣,她只希望去玫州前不生事端才好。只可惜,这抻着的日子长了些,纪淙书地手还得俩月才能彻底愈痊吧。
她站起身,向年谅道:“若没事,我这就过去雁回居了。还用带什么话不?”
年谅摇头道:“不必。下晌……祖父那边若无事,我同你们一道过去。”
夏小满点头道好,挑帘子出来外间,正碰上采菽匆忙进来,与外间丫鬟打听年谅这会儿得空不。瞧见夏小满,她连忙过来行礼,笑道:“二奶奶,奴婢正有些个事想回。”
夏小满听那二奶奶就晕挺慌,咔吧咔吧眼睛,勉强一笑,道:“去吧……人搁屋呢……”采菽顿了顿,扫了一眼屋里几个小丫鬟,凑近夏小满道:“二奶奶,二门上的来递话,说官媒朱婆子又来了,在老太太那边呢。”
夏小满嗯了一声,第一反应是。朱婆子是谁?官媒?这和她好像没啥关系吧……然后才想起年谅来,又想起刚才持葛说的陆大人也来了。于是又转身跟着采菽回了屋。
年谅听了采菽说的,脸色变得极难看,只问:“朱婆子谁家遣来地?”
采菽道:“爷恕罪,奴婢不知,是刚才二门上人来回地。像是没递帖子,若不是老夫人招她来地,怕就是跟了哪位大人夫人一道来的。----今儿前门来献生子走礼地着实不少,门上的也乱了。混不记得了。”
年谅沉着脸。道:“探个准信儿再来回。”
采菽见他不快,忙道:“奴婢已经着人往老夫人那边转转了……奴婢。奴婢这也去瞧瞧……”说着见年谅一点头,便忙不迭退下去了。
夏小满瞧着年谅,道:“用帮忙不?”
继续……装病?一回两回三回?哎,现在陆家要是铁了心嫁闺女过来,别说你是半死不活床上躺着,只要你没躺进棺材,人家照样能把花轿塞进门。陆家前脚打了纪家,后脚又要嫁闺女进来,这……她忽然有些想笑。若不知道的,许是能想成陆家打纪家是为了年谅争风吃醋呢,病秧子也成香饽饽了?
病秧子可没她那么多幽默细胞,也不知道怎生想的,往床上一仰。阖上眼睛。语气透着疲惫,只道:“不必。你去雁回居吧。这事。我自有计较。”他顿了顿,近乎咬牙切齿低声道:“他们休想。”
夏小满无限同情地瞧了年谅一眼,转身做自家事去了。虽然她也抵制陆家人进门----已经是结仇了,还是那句话,年谅要不待见这姓陆的媳妇,两口子不和,她夏小满极可能成为头号炮灰。但是她抵制有啥用?还是先做好自家日子,以不变应万变吧。
二夫人在老夫人那边没回来,青榕也是一早跟着去伺候地。只青棉看家,得了信儿说六爷房里夏姨娘过来了,青棉就带着几个小丫鬟过来迎夏小满,见面就先行礼贺喜。
雁回居地青榕青棉可不比旁人,在二夫人身边顶半个女儿用的,夏小满一直和她们保持良好关系,也常是能开玩笑地,因此和拉了她,笑道:“得了,昨儿酒我也请过你了,今儿你就是再说吉利话,我也是没可给你的了。----咱还是免了吧。”
青棉也是玩笑惯了,揶揄道:“姨奶奶月钱可是翻了倍的,怎的还小气起来了?昨儿我是喝着喜酒了,自不会向姨奶奶再讨赏,可下面这些小姑娘还等着您赏呢!这是姨奶奶大喜,可赖不得!”
夏小满笑道:“嘿,我是怕了你挑理了,幸好记得带荷包来,不然今儿这院子怕都走不出去了。”说着招呼茴香上来。
茴香拿了个小口袋大小的水红绣喜字纹锦袋,里面装的皆是散钱,摊开口递过来,叫每人抓一把,抓多少是多少,只道图个喜庆吉利。
小丫鬟们便都热热闹闹围过去抓钱,青棉引着夏小满往里走,便走边低声笑道:“今儿是中和献生子,姨奶奶这倒好,抓青钱!----真个聪明,岂不欺负咱们院里的小丫头手小?便是两只手能抓多少?”
夏小满哂然一笑,确实图的这个,比包红包可省多了。嘴上只笑道:“也是图个吉利,个人儿撞个运气。----也要看她们有聪明的没,我就教你个招,下次你碰上这事,千万别用手抓,要用双手去捧……”
青棉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拽着夏小满地袖子笑道:“姨奶奶,我真个服了你!这等妙计难为您想得出来。”
夏小满心道我那是上学联欢会上抓瓜子花生得出来的经验,也陪着她笑了一回,又道:“六爷使我过来帮着表小姐归整归整行李,表小姐呢?青棉道:“表小姐方才往老太君那边去辞行了,姨奶奶先东厢稍等吧。----纪家的洹嫂子过来跟着收拾呢。”
夏小满点头跟着她往东厢来,拂星揽月两个大丫鬟都跟着纪灵书过去福寿堂了,只剩下几个小丫鬟。在洹嫂子的指挥下将行李一一归置装箱,瞧见夏小满和青棉进门,都赶着过来问好。
夏小满见行李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只剩那几个活物,是要最后放进去的,便打发人先抬了几个大箱子出去,到二门外交给年谅地小厮并纪家派来接人地下人,装车送往万祥街。洹嫂子见夏小满还要喊年家的管事媳妇进来帮忙。连说不用,自家跟车去了。
夏小满才送了她们一车行李出门。就见纪灵书地丫鬟拂星打穿堂过来。拂星跑过来施礼。笑道:“姨奶奶怎的过来了?”
夏小满指指刚消失在拐角的拉行李小辇,道:“过来先搬些行李送回万祥街。省得下晌表小姐回去后面跟着一溜行李车,瞅着都累挺慌。你打哪来?表小姐呢?可是老太君留下吃午饭?”
拂星陪笑道:“老太君那边有客,未留小姐,只道不同你讲那些虚礼,也是近便,多暂就回来了。打福寿堂出来,倒是七爷请小姐去了,说是要与小姐践行,府里几位小姐小爷也都是过去的。我家小姐也就跟着去了。打发奴婢回来与青棉姐姐说一声,晌午饭不必给小姐备了。”
夏小满仰着头,无语问苍天。不是我军无能,而是X军太狡猾!一个不留神,小羊羔就能叫狼叼了去!赶紧把小羊羔送走吧。她可受够了。
她暗自磨牙。面上笑容也多少有点儿抽抽,只叫青棉先领拂星回去再看看行李去。待两人去的远了,自己这边吩咐茴香豆蔻道:“豆蔻回去,问六爷,七爷把表小姐请走了,咱还半路请回来不。茴香,往各房爷、小姐那边去,瞧瞧是不是各位小姐都去了。有什么信儿立刻来回。”
夏小满回院进屋喝了两盏茶,豆蔻先一步回来了,青棉借引子出去,豆蔻这才回道:“主子,爷没在。青樱、采菽姐姐也都没在。采姐姐说,六爷听了采菽姐姐和持葛地禀报就往老太爷那边儿去了。”她顿了顿,又低声道:“她说,六爷似是恼了……”
看来媒婆真是来提亲的了。陆家小姐么……夏小满荡着手里地茶盏,瞧着清碧地茶汤,或悬或沉的芽叶,挑了挑眉,不晓得年谅抗争结果如何,不晓得……这是牛魔王地妹妹能沏出盏什么茶来。苦的,甜的,涩的,香的……甭管什么的罢,只要端上来,年谅总得喝下去,而她所要做的----就是躲远点儿,省得年谅喝得不爽,喷了,再喷她一身……
过了两刻钟茴香也回来了,却带回真正让夏小满头疼的消息。
“三房、四房的爷小姐们都去了。”茴香回道:“但奴婢方才打那边过来时,却遇着九小姐了。九小姐道,吃了几盅酒,老太君那边召唤五小姐过去,大家就散了。”她仔细瞧了夏小满脸色,继续道:“九小姐还说,她欲陪表小姐一道回来地,七爷却说有事,把表小姐留下了。”
夏小满拍了拍自己脑门,现在算不算“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不过,很可能她还没等着“大任”就先被这丫头折腾死了!年谅不在,保卫小唐僧的活计就落在她肩膀上了,她是八戒吗?!
“主子……”茴香小心翼翼的问道:“咱们现下……”
夏小满翻了翻白眼,现在?维护世界和平,拯救女版唐僧。她站起身,抻抻衣襟,道:“走吧,去接表小姐回来,趁早送了她回家!”
夏小满交代了青棉等着洹嫂子来再搬行李走,自家带了茴香豆蔻,往七爷的鸲鹆居来。
夏小满升职之后,一路遇到丫鬟婆子都特别客气,然而到了鸲鹆居却并没受到礼遇。
“夏姨娘大喜啊。”青桂皮笑肉不笑的挡在门口,连院儿都没有让她们进地意思,嘴里虽是贺喜,可听着却格外刺耳,她又道,“我家爷有客,正忙着呢,夏姨娘还是改日再来吧,或者,留个话?”
--------不算字数分割线-
PS:昨天忘记说了,关于二房在内部被叫二奶奶地说法,请见《红楼梦》第六十八回,善姐儿与尤二姐的对话,以及凤姐儿训下人们地话。
二房实际的地位是比妻低一等,比妾高出许多的。
但这还讲个因人而异,比如尤二姐过得还不如凤姐儿的普通丫鬟。
至于咱家小满……哇哈哈哈。
以上。
爬走。。。。
网友上传章节 卷三 冷吟秋色诗千首 33、拿什么拯救你,我的唐僧①
夏小满还没待还口,茴香已先一步急了,厉声喝斥道:“怎么说话呢?!”
自采蘩之后,下人里再没人敢这么跟自家主子说话!
这青桂从前常在长生居逛荡,人前装得什么似的,背后没少挤兑自家主子,给其话儿听。那会儿要不是青桂冲着和青槐好,茴香才不会忍她,便是忍着,也有过几次口角,却总落下风。如今青槐没了,不必顾及什么,而自家主子又是正经二房奶奶了,哪里容她这么阴阳怪气的?
最近茴香被夏小满丢出去与纪家那些大小丫鬟管家媳妇们打交道,人越发碴利了,也是什么都不怕的,这会儿既是生了护主的意思,也想着为自家出口恶气,因此立时出言训斥。
夏小满并不晓得茴香那点子小心思,但见她出头相护也不是一遭两遭了,当下一笑,拽了拽她,示意她不必多言,然后收了笑脸,淡淡向青桂道:“我不找七爷。我找我家表小姐。劳你去通禀一声。”
她穿过来以后,青桂很少出现在她面前,只侧面接触两回,她觉得此人十分做作,因此毫无好感。这会儿又想起豆蔻手里那个小小的银锞子,心里更加厌恶,挖墙角敢挖到她头上了,眼下不知道抽的什么风又冷嘲热讽的,装什么大尾巴狼?当她是死的啊!
她终于明白五奶奶当初为什么一怒打了珍个半死,七爷房里这群妖精都是欠收拾的!不过这会儿她没空收拾妖精,况且她还没混到五奶奶那职位。敢两下子打这妖精个半死,纪灵书在狼窝里多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先顾“牧羊犬”这正业吧,速战速决,妖精么,来日方长。
因此她只是还算“客气”的叫青桂去通禀,然后打定主意,“敌退我进”。只要青桂一回身,她也跟着进去。先把纪灵书喊出来再说。哎。这都需要兵法了,天天和这群人混。得死多少脑细胞啊。
可惜,她地脑细胞白牺牲了,青桂并不是个能如她愿的。
青桂本身就是烈性子,又在鸲鹆居被惯出来了,七奶奶在的时候也是约束她不住,七奶奶不在了,更是她一人独大,说一不二。她素来没把二等主子放在眼里过,尤其是窝囊的主子。比如这长生居的夏姨娘,从前当着人前主子面儿她还有三分虚情客气,若是没人什么难听的也都说过,而那夏姨娘老实巴交的就只有擎着的份儿,几时敢与人甩脸子?越这样越叫她瞧不起。
可这么个叫人瞧不起人儿。竟然在昨儿被抬举成二房了!呸。封个姨奶奶都是姓夏地白捡来的,凭什么被抬举成二房?!青桂是又妒又恨。目眦尽裂,五内俱焚,直呼老天不开眼。----苍天,凭她这般聪慧貌美,怎得还在人下做个奴才,那等窝囊废竟能成主子了?真个老天不公!
她打昨儿得到这个信儿就忿恨不已,本想着晚上缠着七爷,也讨些平衡,谁知道昨儿七爷又不知道跑哪里喝花酒去了,一夜未归,早上回来换衣裳,又是一股子陌生地脂粉香。青桂咬碎银牙,才拧搭拧搭闹了两句,就被七爷兜头一顿骂,这火儿便生生窝在心里。晌午纪灵书并家里地爷小姐们过来了,她瞧着七爷待纪灵书那份殷勤劲儿,越发不顺眼,碍着自家爷和小姐在不敢怠慢,只得强颜欢笑,勉强应承。
这会儿人走了,只七爷和纪灵书在里屋不晓得做些什么,七爷又交代不许进来。她那半身子是醋,满心是火,整个儿人又酸又燎,正难受着没处发泄呢,可巧夏小满就来了。
本来瞧见夏小满,青桂就嫉妒得眼睛都红了,又见夏小满是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度,她恨得牙痒痒,心道才做多会子二房奶奶,就端这样地架子?!反正有七爷交代的话摆在那里,她有得推脱也不惧什么,那笑也懒得装了,脸撂下来,硬邦邦道:“说了我家爷待客,不便相见。我家爷也交代了,不许相扰。夏姨娘请回吧。”
若只这么说也就罢了,偏她抬了手像要来推夏小满似的。
夏小满见这狐假虎威的就不爽,心道真是蹬鼻子上脸,还要动手?看来深宅大院里也得学点儿防身的功夫啊!虽然她夏小满不是五奶奶不会功夫,可力气还是有的。见她胳膊过来,便伸手使劲儿一拍,冷冷道:“我也说了,我找我家表小姐,和你家爷没关系。叫你通禀一声算是尽礼,你这儿挡着算什么?让开。”说着也不理她,直着就要往院里走。
青桂没想到窝囊废如今不止能还口,还能还手了,措不及防叫她拍了一下,胳膊生疼,下意识的一斜身子,这夏小满人已进院子了。
青桂火儿更大了,也不管不顾,伸手就去拽夏小满衣裳,口中尖利嘲讽道:“夏姨娘还讲礼?这般直闯讲的哪门子礼?!”
茴香方才被主子压着,还不便往前凑合,这会儿主子的态度已是分明,见青桂竟敢去撕掳主子,她哪里肯让,抢步过去,一手护主子,一手去推青桂。
夏小满见着青桂来抓她胳膊,自然侧身避让,却是让了位置与茴香。青桂个高,这一下子揪了茴香衣领子,茴香哪里示弱,也抓了她地胳膊去推她,这俩人倒是一个拽一个撕掳起来。
夏小满站在原地,用了一秒钟去判定自己若与青桂撕掳起来会很丢身份很丢人,又用一秒钟去思考要不要扇她一嘴巴叫她知道知道谁是领导,再用一秒钟否定了扇耳光的计划----主要还是扇了纪淙书后虽阴错阳差得了福,却还是被年谅训过鲁莽了,多少有点儿后遗症。
三秒钟之后。夏小满做出了判断,一手扶了茴香,一手狠狠拍上青桂的手,正义凛然喝道:“干什么?!都撒手!”却在同时迅速抬起脚来,一脚踹在青桂小腿骨上。
青桂手上吃疼不由松开了茴香衣领,还未反应呢,腿上又挨了一下子,更疼!便“嗷”地一嗓子喊出来。脸上也抽抽了,身上也抽抽了。身子一弓。却是失了平衡,眼见要跌倒。她忙不迭空手划拉一把。却是茴香闪身慢了,被她攥住了外衫的袖子。茴香襦袄外面套地统一地青衫“工作服”,料子寻常,又穿得久了些,有些“淘”了,哪能承力,只听“嘶啦”一声扯出个口子来,青桂再借力不上,跌坐在地上。
她又气又恼。撒了手去捂着腿,也不起来,越发耍泼,尖声道:“夏姨娘这是要动刑吗?!你才当了多会子二房奶奶这就找不到北了?你且看好,这里是鸲鹆居。不是长生居!这儿还轮不到你来打我!”
茴香见衣服坏了。她还耍泼混赖,已是气极。口里骂道:“这成什么了?你满口浑说什么?!当我家主子好欺负不是?!”说着又要冲过去给她两下子。
夏小满只觉得可笑,一把拽了茴香到身边,拍了拍她肩膀,道:“别急,和这等人一般见识什么?”她已进了院子,这会儿便故意高声道:“她不懂规矩,自然有七爷教训她!”
而后扭回脸,冷冷的向青桂道:“这是哪里?鸲鹆居?鸲鹆居是哪地?是年家的!你还没独门立户呢,这还是年家地界儿,就得守年家的规矩!不打你是给七爷面子,你当我动不了你?”
青桂几乎气炸了肺,厉声道:“你……你敢?!你凭什么……”
夏小满打断她,冷笑一声,道:“年家有规矩没有?你懂尊卑不懂?我便只是半个主子也是你主子!等你熬到半个主子地时候再来与我叫号!不过,就算你是半个主子了,六爷是兄,七爷是弟,还有个长幼有序,你也想想明白,你能和我叫得了号不!”
外面这么一吵,屋里人早听见了,几个先前被七爷吩咐屋里呆着不许出来的丫鬟也跑出来了,这些人平素被青桂压着,都是敢怒不敢言,这会儿巴不得看她热闹,也不上前帮忙,都躲地远远地,抿嘴笑着。
青桂恼羞成怒,正待一骨碌爬起来再与夏小满撕掳,却一眼瞄见七爷和纪灵书也从上房出来了,便把抬起的身子又按下,赖在地上做柔弱状。
纪灵书小脸喝得红扑扑地,见着夏小满,忙着紧走两步过来,拉了她手,笑道:“方才听着就是小嫂子的声儿么,七哥哥还说不是。果然灵书没听错。小嫂子怎么过来了?”
夏小满反拉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喝醉了点儿,似乎哭过,脸上还有泪痕,但瞧着却是高兴的样子,----估计是喝高了吧,因为平素断不会上来就待她这么亲热……咳咳,好在倒没旁的,衣裳立立整整的,也没什么其他引人遐想的痕迹。
夏小满这才松了口气,也挂上笑脸道:“表小姐不是要回去?行李都归整好了,也送万祥街一部分了,因着已先禀明姨夫人这就送表小姐回去,怕姨夫人等着焦急惦念,所以六爷叫我来接你。”
纪灵书点头笑道:“嗯,好,灵书这就……”
她话没说完,七爷已经到近前,打断纪灵书的话,向夏小满道:“夏姨娘这是何意啊?”说着目光移到地上坐着的青桂身上。
夏小满瞧了一眼大灰狼,挑挑眉,正经八百行礼问好,然后拉了纪灵书到身边,又把茴香拽了出来,指着她衣裳的裂口,笑眯眯道:“七爷,您房里地青桂姑娘倒是有趣得紧呐,想与咱们练功夫呢,这不,把我丫鬟衣裳都撕破了,也不知她过瘾了没,这孩子这小身板儿,怕是陪她练不起,还得请她另请高明。”
七爷听了便一皱眉,扭头问青桂道:“你怎么回事?”
青桂也是腿疼,也是恼火。强挤了眼泪出来,一手捂了肚子,一手指夏小满,带着哭腔道:“奴婢好端端的与夏姨娘说话,谁知哪句让她恼了,想要奴婢的命呢,上来一脚就踹奴婢肚子!爷,奴婢地肚子!”
七爷没少与她欢好。听这话也怕她肚子里是有种了,这真要叫夏小满踹上一脚……!他脸色铁青。回头呵斥远处站着看热闹的丫鬟过来扶青桂。然后扭头向夏小满,沉声道:“夏姨娘又怎么说?难不成今日是特特过来替爷管教人地?倒不知六哥是什么意思?!”
夏小满却是笑得无比灿烂。只道:“七爷这么说,我可不敢接话了。我只问青桂姑娘,---呦,姑娘啊,地上怪凉地,你别哪儿坐着啊且站起来给七爷看看,你多高的个子,我多高地个子?我这裙子还是窄的,我腿能抬多高?我够得着你肚子吗?哎。这说话,可也要能圆上才行!”
两个小丫鬟过来把青桂扶起,她比夏小满高出一头来,又因身子丰腴,可比夏小满显得壮实多了。加之平素性子泼辣。若说她被老实人夏小满踹着肚子打趴下了,凭谁也不会信。
七爷语塞。狠狠瞪了青桂一眼,斥道:“素日担待你得了意,越发上脸了?闹什么闹?!下去!”说着使了个眼色叫她滚。他想做的事还没做成呢,可不能叫青桂和夏小满这一架给搅合了!纪灵书出了年府大门,他想再见她都难。
关起门来怎地都行,青桂却是从没在人前这么被七爷骂过,一来当着她最瞧不起的夏姨娘,再来当着新奶奶地面儿----若新奶奶见爷不宠自己,以后怕是少不得要作践自己!她自己常是这般欺负人地,这会儿“以己度人”,自然也就当天下人都如她这般,心里惶然。一眼又见那些素日里被她踩在脚下的几个丫鬟都是幸灾乐祸地样子,她越发觉得大折面子。
青桂是又恨又恼又委屈,这脸上也挂不住了,两步抢过去拽着七爷的胳膊,嘤嘤哭起来,一反方才强硬,只柔弱弱娇滴滴道:“爷,夏姨娘这是要治死奴婢呢!这怎么也是鸲鹆居的地方,奴婢再有错也是当禀了爷再处置的,夏姨娘这么说,哪里还与奴婢活路了?又把爷放哪里?”
夏小满一翻白眼,刚才果然踹她踹的轻了!这等妖精就应该一钉耙打死。她冷冷的瞧着年七爷,心里翻了几翻,想了些词儿,只看他怎么说,好做应对。青桂自是千娇百媚楚楚动人的,可惜七爷那心思就没在她身上,只觉得她是个搅了他好事的祸头,都没细听她说的什么,一把推到一边儿,骂道:“还闹什么?滚回去!”
青桂这面子没圆回来,又折大发了,心里一急,眼泪是真掉下来了,跺着脚又哭又嚎地。七爷更恨,上去就是一脚,又骂小丫鬟道:“由着她这耍疯?还不拖了下去?”
飘蕊续芳两个巴不得踩青桂几脚呢,听爷这么说,忙跑过来架起青桂,嘴里甜言蜜语哄着,下手却极狠,又拉又拖,把她拽了下去。
夏小满笑眯眯的瞧着妖精掐架,心情甚好,偷眼去看纪灵书,小姑娘眉头微蹙,脸上露出些不忍来。夏小满叹了口气,刚待说话,那边年老七已是换下暴风骤雨脸,挂上阳光和煦脸,笑向纪灵书道:“妹妹莫要被那贱婢搅了兴致,咱们回去接着喝酒。”
夏小满同学就这样被华丽丽的无视了,她心里破口大骂,脸上却越发淑女,咳嗽了一声,恭恭敬敬提醒了七爷她的存在,道:“七爷。”
七爷仿佛刚瞧见夏小满一般,脸从纪灵书那边转向夏小满这边,就像跨了俩温度带,由热转寒,一本正经向她道:“夏姨娘此来……”
夏小满心道这演技堪称一绝,你选择性失忆是不?!她道:“方才已同表小姐说了,七爷想必没听清,----我来接表小姐回去,姨夫人等着呢。”
七爷干笑一声,向纪灵书道:“姨夫人真是惦记着妹妹。只是妹妹方才还未尽兴。既是我做东道,与妹妹饯行,怎能叫妹妹败兴而归?”说着近前两步,便要拉纪灵书,也不去瞧夏小满,口中只道:“夏姨娘先回去吧,待会儿爷亲自送灵书妹妹回纪府。”
网友上传章节 卷三 冷吟秋色诗千首 34、拿什么拯救你,我的唐僧②
厚颜无耻到极致也是一门学问啊。啧啧。
夏小满暗自咂舌,为了不碰一鼻子灰,且先看看唐僧的态度吧。
她也不挡七爷,却是把纪灵书的手攥得紧紧的,恭恭敬敬陪笑道:“七爷说的在理,但表小姐也不是这就回州了,老太君今儿还说不与表小姐讲虚礼,离着近便,想过来就过来了。今日表小姐要是没尽兴,改日咱们长生居摆宴,请表小姐过府,也请七爷赏脸过来,定要诸位都尽兴了!表小姐,你看这样可好?”
纪灵书笑着点头道:“老太君慈爱怜惜,确是这般与灵书说的。七哥哥好意灵书心领了。今日灵书已然是尽兴了,这就同小嫂子回去了,免得母亲悬心。”她顿了顿,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认真道:“那事,灵书先谢过七哥哥,改日当时灵书摆宴以谢七哥哥襄助。”说着轻轻挣开夏小满的手,端端正正福身一礼。
七爷哪容煮熟的鸭子飞了,那本来要去拉纪灵书的手往上一翻,变作虚扶,笑道:“妹妹说的哪里话来。谢字我就不敢当了,哪里还讨妹妹水酒?妹妹若真想谢我,也不消再请我,便今日咱们饮个尽兴!----别惦着姨夫人那边,一会儿我打发人与姨夫人送信就是,待会儿哥哥亲自送了你回去,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夏小满心道,让猫送鱼,放心就见鬼了?!
男女授受不亲、孤男寡女的话不能说。一来这是亲戚。多少没那么避讳----纪灵书还不是老往年谅那边去?再来,方才已是孤男寡女一块儿了,本来无事,再说这话岂不坐实了?某人再打蛇上棍,要求负责,得,白忙活一场。最重要的是,这话无论如何不能是她夏小满说。她是什么身份,说这话是僭越!俩人再没什么事儿。再不认这事儿。那更糟糕,那她就是污蔑!!诋毁主子。嘿,除非你是焦大,出兵放马背着主子逃出命来过,否则,就等着被乱棍打死吧。
“不敢劳烦七爷。”夏小满现在纪灵书之前开了口,再次攥了她地手,微微与七爷拉开距离,笑眯眯道:“七爷也别让咱们难做啊。车已是备下了,姨夫人和六爷也等着呢。六爷身子骨您也知道。不便久等,这也罢了,这姨夫人这边……表小姐可是至孝之人,这想回去是怕姨夫人惦念,那是孝心一片啊。七爷也当全了表小姐这孝心才是!”
孝道这帽子够大不?
七爷恨得牙根痒痒。几次都是这贼婆娘跳出来坏他好事,半路拐走纪灵书。这次又是故技重施----嘿,别说换汤不换药,TMD这是连汤都不肯换!偏就这张利嘴,堵得你严严实实的,真个是老六教出来的人,这般奸猾!
他这会儿是极想一脚踹把碍眼刁嘴的夏小满踹出去。先前他顾及着纪灵书在,不好与夏小满翻脸,怕的是惹纪灵书反感生厌,眼下,哼,先解决麻烦,回头再好好哄哄美人儿吧,反正哄人他最是在行。
七爷索性不耍嘴了,沉下脸,话里隐隐带着风雷之音,道:“夏姨娘这是要替爷拿主意不成?六哥的好规矩!你倒回去问问六哥还有什么旨意,一并降来!”说着大手一挥,已是送客的意思。
夏小满动也不动,依旧挂着笑,淡淡道:“满娘哪敢?满娘只说,七爷也是至孝之人,当能体谅表小姐这份孝心不是!六爷的规矩七爷自是不必理会,可满娘得守啊,六爷吩咐满娘把表小姐接回去,满娘哪敢怠慢?七爷若是不信呐,满娘也不会跑,人就在这儿,咱请六爷过来做个鉴证……”她回头冲豆蔻道:“回去与六爷说,七爷不信我,请六爷亲来……”
纪灵书眨着那双水汪汪清澈澈地大眼睛,接口道:“表哥身子不好,可莫折腾他了,小嫂子也是为了灵书好,七哥哥怎的还不信小嫂子?圣人有云,夫孝,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人之行,莫大于孝。夫孝,始于事亲。孝子之事亲也,居则致其敬,养则致其乐……”
七爷也被她噎得一窝脖,一句听不懂,顿时头疼无比。
夏小满心里笑翻了,头一次觉得这紧箍咒也没那么刺耳!纪灵书也是把双刃剑啊,这紧箍咒杀伤力极强,逮谁箍谁,所向披靡
七爷学业不精,头多少年就已是不看书只看帐地,哪里找得出什么诗词曲赋应对纪灵书地词儿啊,正绞尽脑汁想怎么接话呢,就听外面脚步声起,随后有人缓声道:“大冷天,怎的都在院里站着?”
众人忙回身去看,却是十四爷进了门。
十四爷给七爷行了礼,又客客气气冲向他行礼地夏小满拱了拱手,算是回了礼,然后瞧了纪灵书一眼,道:“灵书姐姐怎的还在?我只道你已回去了。”
纪灵书笑道:“这就要走了。”
十四爷绽出一个挚诚的笑容,道:“那我送姐姐一程。”
这次是七爷被华丽丽的无视了,他可没夏小满同学那好修养,这等绅士可做不来,脸上已是没了笑容,咳嗽一声,问十四爷道:“十四弟此来何事啊?”
“哦。”十四爷也似才看到七爷一般,慢吞吞把视线从纪灵书身上挪回到七爷身上,无视他气得发青的脸,缓缓道:“七哥,母亲叫你过去。”
“母亲?”七爷一皱眉,带着狐疑问他道:“怎的还叫十四弟跑这一趟。”
十四爷脸上一点儿表情也没有,语气也没波澜,宛如审判长在宣布判决书。道:“方才母亲遣派丫鬟过来叫,但被青桂拦了。母亲不快,便叫我再来。”
七爷头更疼了,心里暗骂青桂不省事,这回被三夫人恼了,回头他还得挨一顿骂。他语气顿时缓和下来,脸上也露出点儿笑模样了,问道:“十四弟可知是什么事儿?”
十四爷依旧一张扑克脸。摇了摇头,道:“不知。恰从十二哥那边回来。去请母亲和姨娘安。母亲给的差事。我并不知何事。”
夏小满笑着侧头去看纪灵书,声音不大不小。道:“表小姐,七爷这边还有要事,咱们是不是就不叨扰了……嗯?”
纪灵书点头道是,然后向七爷笑道:“既是三姨母喊七哥哥,七哥哥还是快些去吧。灵书今日真个尽兴了,谢过七哥哥,就此告辞。”
“我送姐姐。”十四爷这次话说得倒极轻快极利索,没待七爷说话便立时接口道,动作也十分利索。话音一落,就转过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夏小满咔吧咔吧眼睛,开始怀疑十四爷说三夫人有事地真实性。她咋觉得这宅子里卧虎藏龙到处是奥斯卡影帝呢?不过咋说都是同盟啊,当下忙拉着纪灵书带着仨丫鬟冲七爷福了身。口称告退。转身同十四爷一道往外走。
七爷一千一万一亿个不乐意,却也是无可奈何。只得往外送了两步。再想辄吧,眼下最让他头疼地不是纪灵书问题,而是怎么去接着三夫人这顿骂,----也不知三夫人什么事。他全然忘了当初吩咐青桂的是“甭管天王老子过来,一律不许打搅”的话,满心只想着,MD,等爷回来的,非抽青桂那小贱人一顿不可。
七爷一路怀着不安进了三夫人的院子,几个小丫鬟忙不迭通禀进去。
七爷一边儿走,一边儿掐了引路地丫鬟那肉嫩嫩地小手,悄声道:“心肝儿,什么事儿?”
那丫鬟平素就同他眉来眼去地,只没得手,当下拧了拧身子,斜了七爷一眼,低声道:“五小姐大喜呢。有人与五小姐提亲……”
“给五娘提亲……?”七爷眼前浮现他那木头妹妹地形容来。
三老爷这些姬妾也是个顶个地美艳,生出来地孩子自然没有丑的,五娘虽不及七娘艳丽,倒有一双漂亮地杏核眼,本是应能给整张脸增色的,却因着她性子软绵木讷,总怯生生的半垂着眼睑,不大敢看人的样子,也就显不出那眼睛的光彩来,眼神更是虚的,便活脱两颗死鱼目,真白瞎了一双好眼。
倒是有个好皮囊,可惜了那性子。七爷笑着摇了摇头,总算是嫁了,他也去块病。
这几年三老爷挑挑拣拣,总想给闺女卖个好价钱,聘嫁银子给得不够多就不肯许亲,就把五小姐六小姐都耽搁下来。现在俩人年记已经不算小了,两个姨娘都是急,却是坐地没说话的份儿,三夫人又因着孩子不是自己生养的,更加不肯说话,况且,素来“贤惠”惯了,少有不顺着三老爷的时候。
因着五小姐地亲娘和七爷的亲娘谢姨娘较为要好,私下里没少同谢姨娘说道,求七爷帮着寻个好人家。谢姨娘当年刚被老爷收用时吃了不少苦头,五小姐亲娘没少帮她,她心下多有感念,如今听了那说也就往心上去了,凡见着七爷总要叨念上几句。
七爷听得耳朵都出茧子了,然自家亲娘,也说不得骂不得的,才唬着脸驳斥两句,她就哭天抹泪的提当年如何如何,七爷是真没辙了,只好每每拿三老爷压着来搪塞,如今五小姐嫁了,也实是帮了他大忙,落得耳根清净。
阿弥陀佛,总算嫁了。七爷笑着揉捏着那丫鬟的手,笑道:“老爷竟是许了地?不知道是何等人家……”
那丫鬟抿嘴笑道:“却是一等一地好人家,爷再想不到呢,----也是五小姐的福气……”话未说完,上房挑帘子出来几个三老爷地妾。
七爷忙放开那丫鬟的手,过去给人行礼。因见着五小姐的亲娘,又陪笑道:“姨娘大喜。”
那姨娘忙还礼,嘴上挂着笑。眼角已是见了泪,只道:“谢过七爷,托七爷的福……”却是喜极而泣,说不下去了。
一旁几个姨娘都不做声,六小姐的亲娘更是脸色难看,只七爷地亲娘谢姨娘忙过来拍拍她,笑道:“大喜的事儿,姐姐这是做什么。”暗中掐了她一把。那姨娘忙胡乱擦了眼睛,收了悲声。客气一句。借引子跟着一群人回后面去了。
谢姨娘落后两步,过来拉了儿子的手。收了笑,低声嗔道:“你呀,不给人省心,夫人恼了呢。快些进去赔罪!还有,五爷五奶奶也在呢……”
七爷知道三夫人怕是连着谢姨娘一道骂了,心里也不自在,忙道:“姨娘安心,我省得。……一会儿后面瞧姨娘去。”
谢姨娘点了点头,撒了手。赶着两步,同那群姨娘们一块儿去了。
七爷整了整衣襟,由丫鬟挑了帘子,进了屋里。一脚才迈进去,正听见五奶奶道:“……那嫁妆早也是备下了的。同二姐的一般。这会儿夫人要添,二姐那边瞧着成什么了。不妥当吧?”
七爷心里冷笑。果然找自家就没好事,原来是与五娘添妆。其实两个妹子嫁妆头好几年就置备下了,这会儿怕是三老爷三夫人想要体面,又不肯出银子,想从儿子们身上讨便宜?莫不是三夫人嫌五嫂最近太消停了?
他紧走两步过去给三夫人见礼,又给五爷五奶奶见礼。
三夫人见了他兜头啐了一口,厉声骂道:“下流东西,净纵着你屋里的小妇作耗!……”
七爷晓得她要是骂将起来,没个把时辰停不了,忙陪笑道:“母亲骂的是,儿子知罪了,都是那蹄子昏了头作死,儿子回去就一定重重责罚。母亲唤儿子来是为……”
三夫人素来说不过五奶奶,这不,刚才起了个头儿就叫五奶奶拍了回去,正堵呢,听了七爷这话,立时抛开青桂那事,顺着道:“你五妹妹眼见要出阁了,我寻思着先前的嫁妆太薄,不是咱们这等人家地体面,便来与你们兄弟商量,一家与她添些个。七郎意思呢?”
她说话间,七爷已经拿眼睛扫了一眼,五爷对面坐着,佛爷一般,只低头拨弄茶盏----这样的事他素来是不管地,有些话亦不好说,都是可着媳妇冲锋陷阵;而五奶奶这边呢,一脸不屑,嘴撇得都要到天上了。七爷心道看来又是好一番“恶战”,当下拿定了主意,听了三夫人问他,便陪笑道:“母亲说地极是呢……”
这一句话三夫人爱听了,又欢喜起来,也忘了先前怎么骂他了,眉开眼笑,挥挥手道:“还是七郎省事!七郎坐吧下说。”
七爷谢了坐,向五爷下首坐了,然后挂着笑继续道:“母亲说的极是,儿子自当听母亲吩咐。这五哥在前呢,儿子既是做兄弟地,又跟着五哥做事,不敢僭越,且随五哥的例。”说着又冲五爷点头陪笑。
三夫人那笑也僵了,脸撂了下来,老七平素任她打骂都不还口的,原指着他应了,好拿他去挤兑五奶奶,没成想这小子忒是奸猾,一句随五哥,又把她推向五奶奶了。她磨着牙,却是无从驳斥,咬着牙强挤出话来,道:“你倒知道规矩。”
五爷瞧也没瞧他,嘴角线条却是微有上翘,只端着茶盏抿了口茶,以作掩饰。五奶奶却是毫不掩饰的讥讽表情,斜了七爷一眼,冷笑一声道:“七弟果然是省得规矩的。咱们也是省得的----这还有个长幼,五妹再怎么不能越过二姐去!别说二姐不痛快,旁人瞧着也不像。”
三夫人恼道:“二娘嫁的是什么人家?五娘嫁的什么人家?岂能相提并论?!咱家什么门第,与商家那是屈就了,嫁妆意思意思也就罢了,姑奶奶怎样都是有体面的;可眼下五娘要许地是官家,那是三品大员!咱们不依样备了嫁妆,岂不失了体面?!咱们搁内院里且不怕什么,你怎的不想想外面的爷们?怎的不想想老爷,想想五郎!以后妹子没体面,五郎就是有体面的?!”
五奶奶道:“夫人说体面,可顾着自家体面也要顾了亲家体面吧?这事媳妇看。且压压,看亲家送多少聘礼来再论----若嫁妆压过聘礼,岂不折了亲家体面?”
七爷听得糊涂,倒不是为这嫁妆----他原也是知道五小姐嫁妆不多地。因着三房庶出,而这群孩子又没一个是嫡妻肚子里爬出来地,婚嫁上就没那么多讲究,基本上都是娶商家女嫁为商家妇的命。二小姐就是嫁给个商人,彼时三老爷吃了一注聘礼。然后随便给了二小姐些嫁妆就罢了,行地就是刚才三夫人说的这理论----你的出身就是你最好的嫁妆。你出身高就怎么都是有体面的。
待五奶奶嫁过来后。五小姐六小姐也渐大了,她是个极会做买卖的。没等有人来提亲呢,先就依着二小姐地标准帮把俩小姑子嫁妆备好了。当时谁都知道这俩小姐肯定是要嫁到商家的,便谁都没理论。
嫁给商家,年家嘴大亲家嘴小,年家怎么说怎么是,便是没嫁妆都能说平整了;可现在若说嫁到官家,那就五小姐那点子嫁妆,实在忒寒碜了。
七爷只是惊诧于这五妹亲家地身份。官家。还是三品大员?!
七爷暗自咂咂嘴,嫁到官家就是不易了。还是三品大员?听着不像妾----嗯,三房再怎么位卑年家也不会让女儿去做妾地,那……莫非哪位没了媳妇的要娶填房?哎呀呀,真是好运气!这等美事竟让那木头摊上了!!五妹妹真是修了几辈子地福气!!!
他心里盘算着,还是出点子血儿与五妹妹添些嫁妆吧。原本自家亲娘和她亲娘关系就好。自家现在肯舍银子出来,五妹妹必是感恩戴德的。以后她发达了,他这舅爷有什么事儿的,她也能帮衬帮衬不是?!可转而一想,又歇了这心思,就五娘那性子,便是做了当家主母,也是当不起家的,估计什么事儿也指望不上她,自家还是省省银子吧。
再寻思寻思,不成,还是多少添些,瞧三夫人这样,怕是推脱不了的,三夫人掐不过五奶奶,怕是要私下让他出的,左右都是出,自家先出比让她掐着脖子挤的好,还能卖个好不是。还有就是自家亲娘那边,也有光彩。至于五妹妹这边给不给他回报,嘿嘿,只要搭上线儿了,那回报他自己就能拿了,何须人给?
七爷算盘啪啦的山响,盘算半天,然后才想起来,不知道是哪位三品大员要娶五妹妹,好像近两年没听说谁家死婆娘的……他瞧着三夫人和五奶奶唇枪舌战没人注意他,便偏过头,陪着笑,低声问身旁地五爷道:“五哥,兄弟这才过来,还糊涂着呢,这五妹妹许了谁家了?”
五爷挑了挑眉,道:“吏部侍郎陆家。你也认得,陆三爷陆绍虞。”
七爷耳边响了个炸雷,勉强挤出个笑来,强稳着声音道:“原来是他家……”
他觉得身子慢慢冷了下来,手心里明明有汗,却是一片冰凉,脑子麻木浑噩,三夫人和五奶奶的话音儿都远去了,耳边只剩下谢姨娘呜呜咽咽的声音---
是她经常说的词儿。反复说着过去的日子。
她道:“也不论旁地,当初我怀着你,谁不是恨来着,可劲儿作践,只她待我好,时不时地与我个鸡子儿补身子。一个鸡子儿没什么,却是这份心难得!你能落生,也是她的恩德,我不图你怎么报答她,她就这一个女儿,眼见也这么大了,你成日里在外头,便帮她寻个如意郎君又难到哪里去了?!”
如意郎君。如意郎君。如意郎君……
那呜咽声中又隐隐夹杂着一个男子地惨叫声。
七爷嘴角抽搐着,手攥得紧紧的,把那些冷汗尽数挤出去,竭力维持镇定,心里想着,不相干,不相干,不过是个妹妹……TMD,死不死谁儿子……
他这么想着,努力的想摆脱,想听听三夫人和五奶奶说什么,好盘算下一步自家做什么。可怎样都听不进去她们的话语,眼前总晃着那双被眼睑遮了一半儿的漂亮杏核眼……
--------不算字数分割线-
PS:不知道有朋友看过杜琪峰的《神探》没,刘青云主演的。每个人心里都有“鬼”。所谓“心魔”。多重人格的隐喻。
其实,也不全然是精神分裂啥的,便是正常人,行事时内心也总会有些矛盾,有些挣扎。
不知道最后这儿算不算虐老七。(望天,我这么爱老七,咋会阉了他呢……偶尔折磨他脆弱的小心肝一下也就不善了……)
也不知道这章之后是不是会有人看不起老七了,觉得他坏的不够彻底,没磨练到铁石心肠……
()
不过,他也只是被心魔魇了一下罢了,本文中你不会看到他就此弃恶从善----比如去求老爷不要将妹妹嫁给陆家这种狗血剧情。
七奶奶疯了那章我就写过,如果我写老七从此变成好人了,那一定是我疯了。咩,我只是偶尔抽风。离疯了还有一定距离。
咔咔。
五小姐是炮灰。目前,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目前,她已经领盒饭下场了。至于以后……我也不知道。
基本上,不会有人踩着五彩祥云来救她了。
至于她会不会更倒霉,就看我码字的时候有没有抽风了……
以上。
我几次想切了留下点儿做存稿,可又觉得切了就不连贯了。我也挣扎啊挣扎,到底全发上来了。也不知道影响前文效果没……眼泪,真纠结……
网友上传章节 卷三 冷吟秋色诗千首 35、拿什么拯救你,我的唐僧③
十四爷送了纪灵书并夏小满上了小辇不说,还一路护送回来,却是一路安安静静,未有只言片语。
待到了雁回居下了小辇,十四爷方问纪灵书道:“待会儿姐姐怎么回去?我送姐姐?”
纪灵书拉着夏小满,笑道:“不劳十四弟了,表哥和小嫂子送灵书。”
十四爷瞧了一眼夏小满,拱手道:“小六嫂受累了。”又向纪灵书道:“姐姐一路顺风。我先行一步。日后姐姐过府,若有差遣,尽管寻我,必不辞。”
夏小满一时间对斯文的十四印象暴好,都忍不住想做牵线人了,关键是,能把唐僧推销出去便阿弥陀佛!她可没兴趣一直冒充护花使者。
想罢忙向要转身离去的十四爷道:“十四爷留步。”又转向纪灵书笑道:“六爷还没过来,表小姐的行李也还没尽数收拾好呢,咱们一时还走不上,十四爷既然来了,表小姐何不请十四爷进去坐坐,喝口水,歇歇脚?”
纪灵书点头道:“小嫂子说的是,是灵书怠慢了。辛苦十四弟相送,还请内里待茶才是。”
十四爷白皙的脸上透出点儿红色来,张了张口,却是没发出一点儿声音。他顿了片刻,才讷讷道:“二伯娘……”
夏小满一愣,以为他是怕家长在不好说话,便挂上狼外婆的笑脸,道:“二夫人还在老太君那边,十四爷要找二夫人?”
十四爷摇摇头。只道:“谢过灵书姐姐、小六嫂美意。我……我……改日吧。就此告辞。”说着行了礼,看了纪灵书一眼,头也不回的走了。
纪灵书轻飘飘的施礼与他道别,扭回头却见着夏小满盯着她看,她那双无辜地大眼睛眨啊眨,全然不明所以,只道:“小嫂子,咱们进去吧?”
夏小满心里喟叹。哎,可怜的十四。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又喟叹。MD,老娘怎么摊上守卫这么个傻妞?!
进了屋。纪灵书先指点了丫鬟把她那动物园打包,然后换了衣裳,往旁边屋来见夏小满。
夏小满则是先打发了人回长生居去问年谅是否跟着去,自家在这边吃点心。
因着二夫人在老太君那边,纪灵书又是不吃午饭了的,丫鬟们的饭菜不敢给夏小满摆来,雁回居倒有个老姨奶奶的份例,人家却又是吃素的,青棉不好做主。便来问夏小满吃些什么,要与她单做。夏小满也是嫌麻烦,也因着到底不是自家院子,不好拿大,于是婉拒了青棉。只道吃点儿点心垫垫即可。---待送了人之后。回长生居再怎么吃都行。
“小嫂子尚未用饭?”纪灵书进门就见夏小满端着茶盏,嚼着点心。忙道:“小嫂子先用了饭咱们再走也不迟。”
夏小满喝了口茶,把嘴里的芙蓉糕涮下去,站起身笑道:“没事,稍微有点儿饿,吃点心垫垫,待会儿送了表小姐,我回长生居再吃。----只是六爷还没过来,咱还得要等他一会儿才能走。”
纪灵书忙道:“岂能叫小嫂子饿肚子送灵书?”说着又要吩咐人。
“不必麻烦。”夏小满拍拍身边儿座位,笑道:“左右也等六爷,我再吃两口就是了。表小姐也过来坐着喝盏茶?瞧着你脸上还有些红,酒没下去呢。”
纪灵书一笑,点头坐到她身边儿,道:“嗯,方才已是喝了醒酒汤了,才消了些。”一旁已有丫鬟过来与她也倒上茶。
纪灵书端了茶盏抿了一口,瞧了瞧盘子里的点心,觉得无甚可吃,便吩咐揽月道:“咱们那个褶儿酥我叫搁外头地,快给小嫂子取来。”
她偏过头才要与夏小满说话,却见她目不转睛盯着自己,不由一怔,怯生生的伸出只纤细白皙地小手往脸上比量了下,又滑到鬓角,低声问道:“可是灵书……脸上头上不妥……?”
夏小满一愣,随即笑着摇头道:“没有……是我想……嗯……”是她突然想正经八百同纪灵书谈谈地。以后的日子还长着,一回两回三回,谁能守她一辈子不成?输血不成要造血,还是早日把她培训出来比较好。只是话到嘴边儿,又不知道怎么说了。
夏小满其实挺不耐烦教育小孩子地,尤其,和这娃掰扯不清啊。这娃,不晓得她是太聪明还是太傻,她知道每一条圣人云佛主云,却是理论与实际严重脱节。有时候特好哄,给个漂亮的花样子都能高兴上一天,咋瞧你咋顺眼,你说啥她听啥;可很多时候都是主意正呢,倔强异常,她认准的,凭你十头牛的力气,怎么也拧不过劲儿来。
揽月拿食盒进来,摆在两人面前,纪灵书热情的介绍那点心怎么个酥怎么个脆如何如何好吃,紧着让夏小满尝。
夏小满叹了口气,这娃不唐僧的时候也没那么招人烦,偶尔还会有点儿可爱。哎。她挥挥手叫满屋子丫鬟都退出去了。
纪灵书不由愣怔,问她道:“小嫂子这是?”
夏小满深吸口气,一本正经的说起开场白,道:“我没怎么读过书,也不大识得字,只晓得些粗浅道理,表小姐别嫌我粗鄙。”
纪灵书听了这么一句,脸微微有些红起来。她原先确是嫌弃这小嫂子粗鄙来着,现下小嫂子这么提,莫非是她那私下抱怨的话传到人家耳朵里去了?她像做了坏事被戳穿的小孩子一样,有些窘,有些不安,两只小手绞着,讷讷道:“灵书没……”
夏小满没空研究她地表情,继续道:“先前听表小姐说孝。那一篇子话我也记不住,只想请问表小姐,这孝,是不是就是父母命,不敢违?”
纪灵书听她是问自己学问,不由松了口气。难得小嫂子能问她学问!从前她在长生居逗玩凤头红时,但凡说两句圣人的话,小嫂子就不耐烦起来。总要刺她两句。这会儿能来请教她学问……她十分高兴,紧着点头道:“正是小嫂子所言呢。圣人云。夫孝……”
夏小满立刻掐断她地紧箍咒,让她拍懵了还咋教育她?!只道:“表小姐。我说了我听不懂这些,表小姐还是免用圣人云吧。表小姐既说父母命是要遵从的,那我想问下,表小姐,姨夫人总会交代表小姐些个为人处世啊接人待物的话吧,表小姐是不是当听呢?”
纪灵书十分不解,母亲地教诲她自然是都有听地,于是点头道:“正是。小嫂子此言……”
夏小满道:“表小姐,我也不同你兜圈子。姨夫人怎么看待七爷的,应当同你说过,表小姐可还记得?可听从了?”以之前纪郑氏门都不让七爷进,态度那么鲜明,不可能一点儿都没跟闺女说过。
果然纪灵书一怔。随后眉头微蹙。道:“母亲对七哥哥……颇有微词。----然母亲也有偏颇之处,七哥哥并非那等人。七哥哥待我就极好。”
夏小满翻了个白眼,怎不问为啥待你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可惜这算不得非亲非故,多少带了点儿亲戚,就掩映地不那么分明。她心里一动,糟,不会妞儿已经上了人家鱼钩了吧?便忙死死盯着纪灵书的脸,重复道:“七爷待表小姐极好?”
纪灵书脸上没有半分少女娇羞什么地,小脸绷绷着,眼底一片清明,极认真的点了点头,道:“七哥哥为人爽利,待我同亲哥哥一般。这次哥哥地事,他还……”她本是顺着思路表述,忽然想起七爷吩咐她有些话先不能同人讲,忙住了口,顿了顿,只强调道:“七哥哥是至诚之人。”
至诚。呸。夏小满忍不住心里呸了一声,但见纪灵书地神情言辞,知道她并不是看上老七了,委实松了口气。看起来,她是将老七当了亲人,处于一种“不设防”的状态。然老七为人奸猾,想充好人蒙骗小姑娘,怕是一骗一个准儿,所以这种“不设防”也就十分可怕起来,不晓得什么时候就沦陷了。夏小满想了想,真没什么事能戳穿老七那画皮地。和一个小姑娘说老七是色狼,丫鬟逐个睡遍,实不妥当,而且,在某种社会风俗下,睡丫鬟算不得什么大罪。最能体现老七负心薄幸的就是七奶奶事件了,不过这在年家……算得是丑闻了,老夫人为了不提这事连老七儿子的周岁酒都不肯摆,这会儿她说嘴……罢了,注意措辞吧,就这例子吧。
她道:“有句俗话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长辈经历的多,说的话都是有一定道理的。没来由姨夫人也不会觉得七爷如何如何,表小姐想,是不是这个理儿?表小姐说七爷至诚,我无话可说,只想同表小姐讲个事儿,……咱们府里七奶奶的事,然后表小姐自己判断去……”
纪灵书却道:“七奶奶的事,我略有耳闻。周家着实可恶,坑害亲女不说,反而诬陷年家!幸亏官老爷明辨是非,还了年家清白。七哥哥……甚是可怜,也是他仁义,不计前嫌,还将周氏供养在庵里……”
夏小满差点从椅子上滑到桌子底下去,死的心都有了!她强抓着桌沿儿坐稳当了,瞧着纪灵书一本正经地小脸儿,使劲儿一拍额头,苍天,这TMD什么世道,年老七咋还成悲剧英雄了?!
“这话是七爷告诉你的?”夏小满咬着牙道。纪灵书点点头,又摇摇头,道:“七哥哥提过几句,并没细说。后来是鸲鹆居的几个丫鬟同我说过。”
夏小满心道,团队作战,组团儿忽悠人来了这是!她就不信揭不开老七这层皮!再想起七奶奶种种,她心一横,冷冷道:“七奶奶前事不提也罢。表小姐怎么没问。若是七爷仁义,为何要休妻?别提不能祭宗祠,我同你说,便是真不能祭宗祠,那得是老太爷发话才能休妻,可这话老太爷都没说!官司一了,是七爷没禀告父母就立时写了休书送到周家的,就这么决绝!供养七奶奶?那是老太爷得知七爷休书已送到周家。无法收回,这才发的话!他还把七奶奶做自家孙媳妇看。可七爷呢。七爷做过什么?甭说别地。若是他还念着半点儿夫妻情分,你且问他去瞧过七奶奶一回没?!至诚?仁义?这词儿压根就用不到他身上。”
纪灵书瞪着一双大眼睛。呆呆瞧着夏小满。
夏小满叹了口气,拍了拍她肩膀,道:“这事本不当我说,是不忍表小姐被他唬了……这话表小姐知道就行了,烂在心里吧,再别同旁人讲了。”
纪灵书被她一拍,回过神来,小脸儿皱成一团,却道:“到底……是周家无义在先……”
得。这话说不了了。夏小满那拍过自己额头又拍了丫头肩膀地手最终重重落在桌子上,“啪”的一声,吓得丫头一哆嗦。夏小满也哆嗦了----疼得一哆嗦。MD,以后再气也不能拿肉掌碰实木了,真TMD疼啊……>
“你可以不信我。你就说。姨夫人能害你不?姨夫人说地话都是为你好的,你心里有数没有?就是不提那孝字。你当听不当听?!”夏小满先头火大,吼了两句,而后意识到一定不能吼,不然真就把娃逼到老七那边儿去了。
要和蔼要和蔼,她对自己说。想挤出个笑容来,可惜挤不出来,便只好板着脸,继续道:“不为六爷,我也懒得劝你。你想明白,你的表哥是六爷,不是七爷!六爷待你好,是血浓于水,七爷,嘿,七爷为什么?天下哪里那么多好人都叫你撞上?不图你点儿啥为啥对你好?”
纪灵书紧紧咬着嘴唇,母亲引圣人言“巧言令色,鲜矣仁”说七哥哥,小嫂子也说七哥哥有所图,可七哥哥一直都在给她东西,何曾问她要过什么?这次他又不畏权贵,替她报仇,表哥是亲表哥,可表哥又替她做了什么?!哥哥的手断了呀!!哥哥这次春闱都不能考了呀!!她觉得这是天塌下来的大事,表哥却当什么?----表哥说,从长计议,然后便没了下文!!
打她记事起哥哥就一直读书考学读书考学,直读了这么些年,考了这么些年,才得中举人,哪里是容易地?那一日,母亲喜极而泣,嫂子喜极而泣,哥哥亦是喜极而泣,只是她们喜的是他终得中了,他喜地是却不是----摆席时他喝得酩酊大醉,散席后,只剩一家人,他嚎啕大哭,只喊着,“能进京了”。
他想要地不是这个举人,而是进京的资格,殿试地资格,金榜题名的资格。
这么多年,他想要的全部就只这一个金榜题名。
而她,坚信哥哥一定能金榜题名。这一次他一定能中,九哥哥也说了,先生说他一定能中!
然功名近在咫尺,就这么生生断送了!她如何不恨?若说是自家没考上,运也,命也,只得认了,可偏是恶人作梗!!她如何不恨?!
不惩戒恶人,叫她如何心甘?!
她渐渐激动起来,原本没消下去的酒统统翻上来,一张脸焙得通红,小手紧紧握着拳头,带着恼意向夏小满道:“表哥待灵书好,灵书知道;七哥哥如何待灵书的,灵书也是明明白白的!表哥是灵书亲表哥,为什么不肯替哥哥报仇?你们说七哥哥德行有亏,然他却什么都没问灵书要过,还肯替哥哥报仇!”
--------不算字数分割线-S:说句不相干的。
今儿我从卓越买的书到货了。慕容雪村的《多数人死于贪婪》。
还没看,咳咳,我想说地是,在封底看到一句话,“骗人不是罪恶,骗不成才是。”
这书名,这句话,让人感慨万千啊……
于是乎,拿来……咳咳……与君共勉。。。
爬走。。。。
网友上传章节 卷三 冷吟秋色诗千首 36、拿什么拯救你,我的唐僧④
“报仇……”夏小满没好气的哼了一声。
一根筋的人是不可理喻的。表哥替你做了什么?!年谅听了这句话会气晕过去吧。报仇,呸,且不说报仇这事本身,就说,老七说能给你报仇你就信啊?他拿什么给你报仇去?!光靠一张嘴,我还说我是超人蜘蛛侠X战警呢,你信不信?!
她腹诽不已,正措辞呢,准备用不甚冲动、娃又听得懂的语言表达出来,偏纪灵书正在劲头儿上,见她那神情腔调,道是她嘲笑,不由恼了,厉声道:“小嫂子没读过书,安知读书人的辛苦?!不予相帮也就罢了,何苦相嘲!”
她就被这句话撞了一下腰。
经历过高考的,谁不知道读书的辛苦?
提倡素质教育那么多年,真正应用的有效的还是题海战术。扩招了那么多年,想上好学校,依旧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天天点灯熬油,没命的做题,为的啥?只为那场决定一生的考试。
相比之下,科举算得什么?高考才是真正决定一生的考试!----虽有复读,可一年一年光景不同,耽误了一年,就业形式便不知道怎么变化了;耽误了一年,人生便不知道滑向何方了!她夏小满亲身走过那紧张的时段,也亲眼见过不少高考失利后寻死觅活甚至精神分裂的,如何不知读书的辛苦?
她辛苦上了大学,辛苦找了工作,辛苦从底层小职员熬成到中层助理。她是容易的?
好不容易能调到总部了,有可能再升一步了,又莫名其妙穿到这里来,现在又莫名其妙的成了这一根筋傻妞地守护神,她是容易的?!
上帝太缺德。辛苦的时候不让她穿,该她享受辛苦得来的劳动果实了,把她整穿了。穿过来继续辛苦。
纪淙书是委屈的,是无辜的。她不委屈?她不无辜?!
真正十几年二十几年心血付诸东流的不是纪淙书,是她夏小满!
他还能延续再考。而她是全部推翻重新开始!
“荒谬。”夏小满脸上浮起个冰冷的笑容。“我如何不知道?你如何知我不知道?”
她斜着眼睛打量纪灵书一番。不屑道:“你才多大点子,经历了些什么?人情世故一窍不通。只知道在这里大呼小叫,指责别人什么都不懂。你又懂些什么?自以为是!你不是嚷嚷报仇吗?按你说地那么报仇,报官么,你知道你哥都说了些什么?等报了官,随便人家张张口,打你哥一顿板子都是轻的,想满门抄斩也不是没可能!你哥早晚得叫你连累死!京城是个什么地方,你知道不知道?不知道就乖乖闭嘴!你也别琢磨了,你那小脑瓜还是留着装你地圣人佛主吧!”
这番话纪灵书哪里能尽数听懂。可也知道夏小满在骂她,她越发恼了,只捡她听得懂地反驳道:“满门抄斩?凭什么!分明是歹人断了哥哥的手!!可还有理法没有?!这是京城,我如何不知?京城乃天子脚下,岂容枉法之事?!小嫂子休要危言耸听!”
“笑话!”夏小满气极反笑。“理法?!那些人若知道理法。你哥就不会挨打了!你同恶人说放下屠刀皈依佛门,你说得着么?!你说了。恶人就不砍你了?!这世道哪里是你想地那样?!----甭说旁人,就现在,就咱俩,我说的是良言,肺腑之言,你当啥了?你说我是危言耸听我跟谁说理去?!”
“这……你……”一根筋的妞儿转不过来,小拳头握的紧紧的,气鼓鼓的,大力喘息着,眼圈微微有些红,又似要哭的样子。
夏小满瞧着她吹了气的红气球一样的小脸,忽然倦怠起来,何必跟个小孩子置气?便也不瞧她了,挥了挥手,长叹一声,道:“我现在都替六爷不值!嗯,也替我自个儿不值。多余和你废话!你自己寻思去吧。远地不说,就说没咱们,你哥那右手早就彻底废了,还科举什么?----咱倒成啥也没替你做的人了。真可笑。”
纪灵书楞是楞,却不是混不讲理的,这会儿想起家人与她复述,夏小满如何不畏邪祟大胆驱鬼救醒她哥哥保住她哥哥右手的,便有些臊了,脸上赤色没褪下去,反而愈红。小嫂子是好人,她知道,表哥待她也是好的,她也知道,哎,不是说表哥不好,是……表哥没七哥哥好。
哥哥那手……这仇……
纪灵书那口气松了下来,咬了咬嘴唇,终还是埋头低声道:“灵书年纪小,情急之下言不知轻重,小嫂子莫怪……”
夏小满嗯了一声,淡淡道:“不敢当。该说地我都说了,也不奢求你听下去多少,不怪我僭越我就知足了。”
纪灵书也轻轻嗯了一声,反复咬着嫩嘟嘟地嘴唇,留下一排排整齐的牙印,半晌才缓缓道:“表哥和小嫂子待灵书好,灵书知道,灵书日后必会报答;然七哥哥也是待灵书好地,不论旁的,这次七哥哥与灵书报仇,灵书便不能不感念……”
夏小满彻底无力了,报仇,娃就跟报仇上了,报仇能让你哥手立刻长上?能让你哥立刻中状元?!况且没说不给你报仇,就这么一时半刻也等不了了?!
信老七?信鬼吧。
她冷冷道:“怎么报的仇?七爷去告状了?阜泽府把打你哥的人判刑了?你就告诉我,谁打的你哥?别是他随便找个替死鬼吧。”替死鬼也没可能,年谅现在也盯阜泽府呢,有点儿什么风吹草动的他不知道?!
纪灵书迟疑了一下,还是道:“七哥哥没说是谁。说是个大官家的小衙内。七哥哥说……说已严惩恶人了……”
夏小满冷笑道:“严惩?什么叫严惩?怎么个严惩?嘴上功夫谁都会。空口一说罢了。若是报了官,有判罪,那是官家告示都要贴出来地,天下人都知道。现在就他一人儿说严惩了,证据呢?”
纪灵书两只小手绞着,心里乱七八糟的,却是没想得周详,但是……但是……七哥哥许过给她的东西。都是极快就送了来,从未失言。这次……这次……。她什么也没说。只轻轻摇了摇头。
见过傻娃,没见过这么傻的。夏小满使劲儿的翻着白眼。恨不得瞪死这娃算了。老七就是油腔滑调骗小姑娘罢了,偏就碰上这么个好骗的。还是个死心眼,被骗了还不认!
唐僧从来不相信妖精是妖精。除非你当着他面儿把妖精打回原形。
夏小满道:“七爷为人,表小姐也不必和我犟,七奶奶那事,咱也不说了,就说刚才你瞧见的,七爷怎么对青桂的?我可瞧见表小姐你也皱眉了哈。我听说姨夫人待下宽仁,表小姐也心慈心善。想来不是虚言吧。我没读过佛经,但我听说过,一个人,如果心存善念,对什么人都是仁善地。不分三六九等。表小姐觉得呢?况且。这青桂是谁?表小姐也去过几次鸲鹆居了,也知道青桂什么身份吧?七爷待这样的人都毫不留情。可是个大善人?”
纪灵书低低地嗯了一声,点了点头,纪家确实是宽待下人地,规矩是有的,下人有错是会责罚地,母亲和哥哥嫂子都是好性子,绝不会像七哥哥今天这般打骂下人。这青桂,也是伺候七哥哥许久的人了,----就像她的拂星揽月一样,要让她打她们,她是肯定不会的……
圣人云,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仁者爱人。
圣人云,上善若水。……与善仁,言善信……
圣人云……
可,七哥哥在她面前一直是和善的,待她是极好的……
她点头之后,复又摇了摇头,一张小脸皱皱着,茫然而困惑,只道:“确是……然七哥哥待灵书,也实是极好的……”
夏小满一怔,倒是不气了,心下唏嘘。
其实,好人的定义,到底是做好事的是好人,还是,对你好地是好人?前一世,大家从小受的教育都是“一个对国家对社会对人民有益的人才是好人”,然在个儿人心底呢?好人永远是个相对概念----不管这个人杀人放火,只要他对你好,那就是你的好人。
人性本私。
她夏小满未尝没这么想过。她都这么认为了,拿什么去指责人家小姑娘?
她叹了口气,最后只好抛弃这个话题,转而道:“表小姐这么认定,我也无话可说。只是……方才表小姐说知道我和你表哥待你好,说以后要报答,咱们自家亲戚不必论;我且问表小姐,你也说七爷帮了你这帮了你那,虽从未问你要过东西,你便不报答七爷了吗?表小姐读了这么多书,晓得这么多道理,又是女子中的君子,君子都是知恩图报地吧,表小姐,你又打算拿什么报答他?你拿不出报答他地东西,又如何敢这会儿收他的恩?!”
无以为报以身相许,贡献出自家一身唐僧肉。嗯,妖精得意了,他要地就是你的唐僧肉。
纪灵书越发混乱了,她也想不出来怎样报答。
很多时候,她只是一个理论主义者,她的“报答”大多数时候是名词,而不是动词----基本上没想过何时、怎样报答。“日后定当报答”,“日后”二字,很多时候不是用来安抚别人的,而是用来安抚自己----让自己相信自己会报答,只不过,遥遥无期罢了。
她窘在那里,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什么,一双小手把衣摆攥得都是褶子,最后眼角沁出泪来,慌忙翻出绢子来,使劲按了按眼睛,抽搭一声,向夏小满道:“灵书失态。小嫂子少坐,灵书去净面……”话没说完,人已起身快步走出去了。
夏小满叹了口气,拨弄拨弄盘子里的点心,她言尽于此,娃能相通多少,就不是她能管得了的了。她拿起块褶儿酥丢到嘴里,和纪灵书说地一样。酥、脆、甜,可吃着却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听见外面茴香轻唤主子。她扬声道是进来。却是茴香和豆蔻一起进来的。豆蔻打长生居回来有一阵子了,方才一直没敢进。
“主子。爷在老太爷那边,还没回来。”豆蔻回道。
夏小满点点头,道:“哦。那不等他了。没几步路,他想去多暂再去。”
也不差送这一趟的情分,便是送了,人家领情么?阿弥陀佛。
她吩咐道:“茴香,去和表小姐那边说,六爷有事不能过来了,等她梳洗完咱们就走。”和纪灵书却是一句话没有。
小姑娘一直扁扁着嘴皱皱着脸走着神,若有所思。夏小满则杵着额头假寐,从造型上来说,比小姑娘更像思考者,但她却什么都没思考。
因为。路太短了。
这还没来得及思考就到万祥街纪府。
后堂拜见了纪郑氏。纪郑氏的脸色并不太好。眼睛瞧着略有些不自然,似乎是哭过的痕迹。但是她还维持平和的笑容。拉着夏小满的手,先是贺喜,然后送礼,最后勉励。
夏小满也陪着笑应和着,好在她的话也不太多,说了几句也就罢了。
夏小满再去探望纪淙书时,被告知大爷歇中觉,纪戚氏迎了出来,眼睛明显是哭肿了地,勉强笑着对夏小满道了声恭喜,也没旁的话了。
夏小满还准备赶紧回去补午饭,也没兴趣研究纪家地事,送佛送到西就完事大吉。当下客气两句,表达了自己领导改日再来探望地意思,便辞了纪家人出来。
一直留这边帮忙的小韦嫂子跟过来,悄悄同她说了原委。她道:“听说是白晌纪家大爷同姨夫人别扭呢。”
夏小满一皱眉,道:“他又犯浑?”这人真是孝子吗?!
小韦嫂子摇头道:“不是。大爷清明着,没被魇着。---只是倔脾气……许是这没几日便是会试开考,心里堵挺慌吧。”
夏小满默然,这个,心情可以理解,行为还是要批评滴。她问道:“那怎么?莫非他要回州去?六爷可是有交代……”年谅是不希望他们走地,怕的是他腕子出事,再真断了。夏小满则是真心希望这群神仙赶紧回火星去,可别搁地球折磨她了。再粗壮的神经也会被磨断的。
小韦嫂子却摇头道:“纪大爷……也是不肯回州的……”
“啊?”夏小满一愣,那他想去哪里?真去火星啊……转念一想,忽然明白了几分,“莫不是怕回乡被人耻笑?”
他这么骄傲一个人,只怕平时目中无人,多与人交恶。这次踌躇满志进京赶考,觉得自家一定能金榜题名,好么,没考呢,先断了一手,灰溜溜的回去了----这还不得叫那起子等着看热闹的小人笑死。这个好面子的人呐……
小韦嫂子点了点头,道:“她们也就影绰绰听了那么几句,差不多这个意思……二奶奶要不要劝上一劝,上次……”
夏小满撇撇嘴,上次他糊涂着,又被她一巴掌打懵了,没能拿长篇大论来砸她;这次他可是倍儿清明,她再上去劝,嘿,一通紧箍咒不折磨死她!她这不自己找腻味呢么!她还是省省体力省省脑细胞吧,劝个小唐僧就够让她抓狂了,再管大唐僧,---这TMD还让不让人活了!
她脑袋拨浪鼓一样晃,道:“我是没什么好劝的,只能回去给六爷提个醒,让他自己琢磨吧。”
要管人姻缘,还要管人科举,佛祖也累吐血了。
--------不算字数分割线-
PS:题外话。
那个,我今天看了那本《多数人死于贪婪》。
咳咳,慕容雪村式地幽默,我大爱,但,这是本……黑暗的书。
不是旁的。咳咳,慕容雪村一直把人性之恶写得淋漓尽致,我说黑暗,不是说人心有多黑暗,而是里面有一些……唔,有点儿恐怖的东西,比如,一些吃食……
建议想买的,可以看下下面链接这个书评,看看那些我觉得恐怖地你能接受得了不,然后再决定。要说骗子,说人心黑暗,我觉得这本更透彻。《多数人死于贪婪》里面,多是人性扭曲。
《原谅我,红尘颠倒》起点有全本,后面入VIP了。
书号:1080494。
网友上传章节 卷三 冷吟秋色诗千首 37、打包
网友上传章节 卷四 醉酹寒香酒一杯 1、溯游①
网友上传章节 卷四 醉酹寒香酒一杯 2、溯游②
网友上传章节 卷四 醉酹寒香酒一杯 3、溯游③
启冰?从哪里?河里?
她好歹也是看过历史类小说的人,对古代冰的来源并不陌生,不就是冬天河水湖水冻结实了切割下来,堆到冰窖里,夏天再用么。她首先想到的,是《天龙八部》里那著名的冰窖。
这会儿都什么时节了?二月仲春了吧!初五过的惊蛰,现在才开始启冰?!这天儿,都化成水了吧……
“现在启冰?从河里?”夏小满特地瞧了眼河面,一块浮冰都没有,刚才那人扛的那块一尺见方的冰从哪里启来的?
“采冰是从河里。”年谅道,“现下是启冰----腊月里采了冰祭了司寒是要窖藏的,待二月祭了司寒再启出来,方可用。”
夏小满咂咂嘴,还真麻烦,这不费二遍事么,再看河对岸,不少脚夫都扛着同样料子包裹的冰块,源源不断的运到船上,便问道:“这是要运走?现在运不会化掉?怎么不冬天时候运?”
“一则也是历朝传下来的规矩,要祭司寒。”年谅道:“再则近便的地方冬日里陆路运送也就罢了,若是远路,车马劳力,倒不如舟楫,载得多省力又便宜,且蕖水和丁午河开冻后,水路往阜泽、往南边儿去是极快的。”
夏小满奇道:“京中也用这里的冰?丁午河不是离阜泽城不远吗?不是从河里就能取冰么?若说南方冬天河水也不冻冰,她还可以理解,可阜泽冬天温度可不高,放碗水跟外头没一会儿就冻上了,丁午河阜泽段儿也肯定是结冻的,怎么还舍近求远?
年谅道:“若说这冰,河水结的最厚最实,却是不洁。莫说丁午河了,便是这蕖水比之丁午河净得多,冰质却也欠佳。这等冰只能是夏日置冰盆中消暑气用,不能饮冰解暑。”
夏小满点点头,对。还有个卫生问题,她想起看过的清穿文。说紫禁城用冰都是冬天刷了护城河,防水冻冰,采冰贮藏,夏天再用。便问:“阜泽没有些干净的蓄水池,冻冰用吗?”
年谅道:“有。若是没有。盛夏京中用冰可是紧缺了。然那等冰虽洁,却是味劣。论味论洁,头等还属溪水,然溪水多浅。取冰不厚。皆是碎玉。湖水较之溪水稍逊,比河水却好,这州境有一湖,湖面不大,其水入口微甜,又最是干净,冰遂成冰中上品。也是贡冰----禁中所用食冰皆是州运去的。周遭各州府并南边儿无冰的州府也都爱用冰。”
夏小满忽然就想起妙玉那论水来。什么旧年雨水梅花雪水,眼下又说溪水冰河水冰。虽然她也承认不同地区水质口感味道都不同----不然也就没那句“农夫山泉有点儿甜”了,但还是觉得这是有钱人家穷讲究。
便说这卫生问题吧,倒是知道河水冻冰不干净,可湖水又干净到哪里去了,没草棍儿没垃圾就是干净?而且就算是原料干净的,可这运输过程要不干净,最终成品也干净不到哪里去吧。瞧瞧那些脚夫肩上包冰地料子,看上去实在像块擦灰抹尘弄得脏兮兮的抹布,但想着是扛冰,若论防水,那就只有皮革了,可皮革也别整这么脏啊。这些冰到夏天可是没任何加工直接吃到嘴里----可不是温度低就没细菌的,不少耐寒细菌零下一样存活,况且还有芽孢菌……
她抚平了一身鸡皮疙瘩,好吧,做人不能太道学,不过……夏天用冰的地方实在太多,玫州地处南方,若是冬天河水都不结冰,夏天怕是要热的,不用冰哪里行啊。而且她知道宋朝便有那冰淇淋地始祖----雪泡梅花酒,想必这大秦朝夏天也有无数消暑冰点吧,不吃冰……真纠结……
哎,如果可能,夏天还是自己造冰吧。水烧开,然后丢冰窖里去,冻成冰……
夏小满开始认真考虑此项的可行性,微微兴奋起来,其实可以自己做冰块模具,然后在冰窖里整个架子,模具里装了水,一冻,哎呀呀,太完美了。其实如果这样,也可以自己做冰点,比如冰西瓜汁冰草莓,但冰淇淋是不可能地----别看这穿文那穿文里上来就给人做冰淇淋吃,这做个蛋糕还行,好歹没酵母有面起子,这冰淇淋若没有乳化剂,光加牛奶……嘿,那是冰牛奶,谢谢,可不是冰淇淋。
“咱们在玫州有冰窖吧。”夏小满问,“咱们买冰不买?”
年谅笑道:“自然是有冰窖的,玫州夏日怕是酷暑,便是我忌凉不宜多食冰,屋里却也少不得要摆上两个冰盆。更莫说,你们岂是不用冰的?只不知今日启冰,怕是玫州那边还没来人置备。左右也是赶上了,咱们也订两船就是。”
“虽是赶上买冰,却到底是晚了些。”他不无惋惜道:“前朝祭司寒还是盛典,只本朝太祖嫌繁文缛节,不甚讲究,朝中已不祭了,只几个州民间祭祀,并不多见。可惜了祭神大抵没个准日子,虽是礼定二月初,却是要是巫卜算得日子时辰,咱们先前没寻思这事便没遣人来问,如今来的晚了可是错过的。这州地祭典极是讲究的,倒可一观……”
夏小满对这些祭祀却没兴趣,腊月正月节不断祭祀也就不断,她最开始还觉得新鲜来着,积极参与,到后来只觉得烦躁。若说本朝太祖讨厌繁文缛节,何不将那些统统去了?这祭个司寒神仙还对外开放么,那估计又是愚民的那一套吧,整点儿“天赐帝位与吾皇,国泰民安”啥的台词,少点儿纸,一群善男信女烧香磕头……
然这祭祀却和她想地完全不一样,年谅饶有兴趣地指着那脚夫肩头的“脏皮子”,向夏小满道:“满娘瞧那,却是黑羔羊皮。司寒乃北方玄冥之神,物皆用黑,礼曰:黑牡黍,以享司寒。便是以这黑牲、黑黍做供品,祭祀司寒……”
夏小满不由愕然,啥,不会吧,这是东方神还是西方神啊……黑羔羊是给上帝的还是给撒旦的……?玄冥……。咳咳,她只知道玄冥二老。
不过之后的祭祀就很东方了。年谅继续道:“启冰时以桃弧棘矢----桃木为弓棘为箭,设于冰室之右,辟邪除灾,以求好运道。”
东方是东方了,只是夏小满实在不知祭祀个玄冥冰神用桃木剑干嘛。辟邪?唔。这真的是祭神么……
“待会儿大韦管家上岸买炉子顺便买冰?”夏小满道,“正好后面货船还空着一条……”她说两句自己也顿住了,又瞧了瞧窗外那些等待运冰地小船,似乎没什么特别。但还是问年谅:“咱们这船能装冰不?有什么讲究吧……”
应当是有讲究地吧。没有制冷,冰再化了再冻,那是连成一片冰川,嘿,冰河世纪;若全化成水了,那完蛋了----船沉了。
年谅却是摇头,道:“这个我却不知……原都是整船订地……”
夏小满翻了翻白眼。白把你当生活百科全书了。到底是大家公子,就只知道那些“风花雪月”的事。一点儿实践也不懂。
不懂没事,手下有人啊,还可以找人问。韦棣就被喊来了。
韦棣正在为没处停靠不知道哪里上岸而头疼着,以为主子爷找他还是催这事,进来便先谢罪道:“爷恕罪,小地还没寻着泊船之处。方才与人打听才知今日畴仁府才祭了司寒,现下启冰呢,都是等着运冰地……”
年谅笑道:“方才瞧着有冰往船上搬,想来也是启冰。此番却不是催你,倒是今日恰逢启冰,向来玫州那边都还没来置冰,你去置办些来,再往驿站给玫州捎个信儿,只说咱们的带了冰去,倒也便宜,不必他们再来人了。”
韦棣点头道:“小地一会儿便去。只是,爷,畴仁府的冰有打湖来的,也有窦家自备的,虽也是一等一的好冰,但比冰到底差些,爷是全要冰还是两样都要些。另想请爷示下,大姑奶奶并胡府那边可要一并置办了?”
年谅道:“与大姐府上置办些。胡家便不必了,虽是亲戚,然旁支也多,厚此薄彼实不妥当,走些常礼便是。”他顿了顿,又奇道:“窦家自备?这是……?”
韦棣陪笑道:“爷是不知,小地早两年在采买上当差时,往州跑过两趟,虽没置冰,也听闻过这畴仁府贩冰的生意皆是窦家的。窦家自己也有冰池,说是拿上等紫玉木桶运的湖水置于冰池冬日冻地----本卖得比冰贵些,后贡与禁中,太后道是不如冰味美,这才次了一等,却也卖得极好,南边儿也有认此冰而不喜冰地。”
夏小满暗自撇嘴,好不好,这不全凭太后金口玉言那一句话!
年谅听了来了兴致,忙道:“这我确实没听过的。先前只二婶对水多有考究,只同我讲了些个辨道,然我不能饮冰,却是未尝过的,----待会儿你且先着人一样买些来,与表妹尝尝,她饮茶也是挑水的,想必知道。”
韦棣躬身应了,瞧了瞧外面天色道:“爷,这些船一时也散不尽,待停了船,小的添置东西回来,怕就是掌灯时候了。再往前赶下一个码头……爷,您看今儿晚上是不是便在此歇脚吧……
年谅点头道:“咱们往前寻处泊船,今夜就先在这边歇脚。你自去置办炉子木炭,明日再置办冰----左右今儿便是买冰也怕是雇不到人装船。”含一会儿只觉得舌头都冻麻了,更是什么味都尝不出来,喝茶都没茶香了。
纪灵书却是尝了两块,便指着冰道:“此冰更好,质脆,稍甜,化作水却软绵,正应了那句一泓清可沁诗脾;而那一品入口时一般无二,细品来却有股子异香,倒掩了那水的清甜,胡乱混沌了,便落了下乘。”
夏小满倒想起那句“真水无香”,忍不住牵了牵嘴角,许是她真冤枉了太后,这水果然大有门道,又想亏得自家穿成文盲了,这想做风雅之人也是不易,装风雅可不成,你还必须长一条正宗品尝师的舌头,能做专业品评鉴定。
年谅笑赞道:“表妹果然了得!”
纪灵书脸上有小小的得意,嘴上却谦逊道:“表哥谬赞了,灵书品冰倒是不多,还是从水上论的,只恐贻笑大方。”
年谅摆手道:“冰,水为之,寒于水耳,本是同一物,自当同论。”说着向那送冰的男仆道:“你去与韦棣说,果然是冰为好,此种多置办些,窦家的冰少置办些。头等饮冰的、寻常祛暑的都置办些,州虽然也有冰,到底不如州的好,再派人去倒不如现下一并买了便宜。我素不用冰,咱们院里领冰有限,然京中不比玫州酷暑,冰怕少备不了,我这厢也没个理论----韦棣原在采买上,便让他拿主意吧。比量咱们的加厚些与姨母家并大姐府上。”
那仆人应声去了。
约有一个时辰,韦棣带着一群脚夫担着铜炉和木炭往这边大船赶来。待装了船,分好了炉子,也是掌灯时分了,韦棣向年谅禀报了买东西的情况,又道:“小的还打听了窦家,却听闻现玫州知府夫人正是窦家千金。爷看咱们是不是……”
年谅摇头道:“不必。此去玫州不便和官场打交道。毕竟大姐夫官位在那边,没得与他添麻烦。”
韦棣忙道:“是小的欠思量了。”
年谅笑着安抚了两句,叫他下去吃饭。这边自己舱室也是摆上饭的,正与夏小满坐下,抬筷子要吃,外面小丫鬟来报,说有人提了几食盒酒菜送来,只说今日天晚不敢饶六爷,只与爷添菜,家主人明日亲来拜会六爷。然后又递上一只檀木雕花拜匣。
年谅皱了眉头,自言自语道:“畴仁府并无熟人……”
开了那匣,拿了拜帖出来,略过客套话,只见落款乃是---畴仁府窦煦远。
网友上传章节 卷四 醉酹寒香酒一杯 4、溯游④
“窦家是州大户,有几支在畴仁府。这窦煦远是窦家嫡支二房大爷,族中行四,那位嫁与玫州知府的窦家千金正是这位窦大爷的胞姐。”韦棣水米没沾牙就被提溜来咨询,可惜知道的不多,只陪笑道,“小的旁的便不知了。爷还想问什么,小的这就与爷打听去。”
年谅掐着那泥金的帖子,看了两遍,问道:“你置办冰时,交代了送到玫州何处?”
韦棣忙道:“小的岂敢擅留大姑爷名号?只留的年寿堂,说是叫年寿堂吴栓去接货。”
他方才进来已知窦家来人与年谅“添菜”了,心里多少有些纳罕,但还是觉得这是件好事。
虽然大姑爷胡元慎官位高,胡家又是玫州望族无人敢惹,而年家本身在玫州也是经营多年,年谅此去不需要巴结任何地方势力,但毕竟知府大人的面子不好不买,这窦家是知府夫人的娘家,说句俗话,那枕边风也是硬的,这些礼尚往来还是有必要的。
年谅与他说不要妄动,他寻思着是因着不晓得大姑爷和这知府关系如何,若是有些什么梁子,年家贸然走礼自然不妥。现下窦家自己找上门来了,瞧这意思还是巴结年家的,这岂不是省心了许多,也是年家的体面。
但瞧着主子爷的面色竟是不快,听那话的意思,还嗔着他露了年家的名号?这可是天大的冤枉,年家这六条船上可都挑着年家族徽旗号,又有年字灯笼。姓年地、京里来的、有这排场的,还能有谁家?!就算他不说年寿堂,窦家人就找不到了?窦家既然能在畴仁府独一家贩冰,自然是有些手段的,不说旁的,且说这周遭河面上,还不知道多少窦家眼线呢。
韦棣却也不好辩驳,瞧着年谅略显苍白的小脸绷绷着,一脸正色,忍不住叹了口气。道:“爷,不是小的巧言脱罪,实是……咱们这船,窦家要寻也是容易的……”
年谅也不是偷偷摸摸南下的,这一路正常行驶,哪里有不被人知道的。他本人也再清楚不过了,然瞧着那帖子上龙飞凤舞写着拜请六爷年谅启,这连年家是谁出来了都打听得清清楚楚,这么会儿地功夫又置办出套席面来,到底是窦家势力太大。打听得快,还是自己这边儿有人漏了风声?
若是船家不守那“不问客家,不与外面说道客家”的规矩,又或是另两条船上纪家下人被问着没当回事说了出去。也就罢了。他不忌讳旁的,只自家带出来的人是反复思量挑选的,图的是自己身边儿清净,不想给旁人养耳目。这会儿若是自己的人连最根本的嘴严规矩都不能守,那却是他瞎了眼。选错人了。这最不严的却是断容不得。
年谅把帖子放到韦棣面前,叫他看了封上的字,也不要他解释,只沉声道:“韦管家在外这么多年,做事最是妥当,祖父祖母信得过你,方叫你来长生居撑外事,我也是指着韦管家多多相帮。有些个小事,不肖我说韦管家也省得。----这若被坏了名声,着实不美。”
韦棣瞧着那帖子,也皱着眉在琢磨,听年谅这般说,心里也是清明,忙躬身道:“小地明白。爷放心。”
年谅点了点头。转而问青樱道:“窦家什么人过来的?”
青樱道:“外面说是个管家。而他带过来的几个提着食盒的却像是店家,那管家本道是不敢扰了六爷用膳。只与六爷添菜,请六爷笑纳,说罢便是要走地。外面人不敢收,才强留了下来。”
韦棣见年谅转过头瞧他,忙道:“爷可要小的出去打发了窦家人?”话虽说了,可到底觉得有些可惜,便忍不住又道:“---爷恕小的僭越,那玫州知府,到底也是一方父母官……”
“我省得。”年谅打断他,叹了口气,道:“我只不想同他们有甚瓜葛,给姐夫添堵罢了。如今找上门来了,也没有拒之门外反倒添仇的道理。收了他的酒菜,往下面寻些京里地东西,拿他原匣装回,上等封赏来人。”他顿了顿,又瞧着韦棣道:“你去代为谢过窦爷,透些意思与他们,咱们赶时辰,明儿起航早……”
韦棣心里叹气,小爷到底是倔的,难得窦家先示好,这等机会错过委实可惜。将来若在玫州有个什么事,还不是他得去跑腿疏通,这会儿还是留个活口儿的好。他一边儿应着躬身退出来,一边儿琢磨着怎么与窦家管家回话才妥当。
窦家人却是极有诚意的。
这翌日一大早,人便站到了年谅的船上。
窦煦远三十来岁年纪,中等身材,一身松柏绿滚鸦青边儿的长衫,头上罩一绀紫暗纹方巾,身后还跟着两个眉清目秀书童打扮的小厮,这身行头瞧着便颇有点儿儒士的味道,只可惜了,其人浓眉大眼,面阔口方,肤色微黑,蓄着短须却是横长,面相上带着股子匪气。
年谅瞧着他便是暗自皱眉,这样的人物,怕是讲不出什么道理地,不晓得非要来见是何意思。
两厢见礼问好,落座上茶。
不晓得是不是为了迎合年谅“举人”、“翰林学士孙子”的身份,这窦煦远开口还是带着儒士腔,只道:“六爷过境州窦某竟是不知,未曾远迎,实在失礼之至,还望六爷大量海涵。”
年谅淡淡笑道:“窦四爷客气了。谅因着时辰紧些,身子也不甚便利,未曾去窦府拜会,窦四爷莫怪才是。”
窦煦远哈哈一笑,道:“六爷要这般客气,窦某便无地自容了。窦某何德何能敢劳六爷移尊!只窦某想略尽地主之谊。----其实,这论起来,尊祖父年老大人还是家叔父恩师,六爷实不肖与窦某见外。”
攀亲戚?年谅使劲回忆了一下,不记得祖父收过姓窦的弟子,况且,若是有,此番是要路过州的,祖父也会先告知他地。他正犹豫着要不要问上一声,虽然直接问有些失礼。可实不能这么含糊应了。
那窦煦远却已先一步表白道:“家叔父是永建二十七年进士,那年主考正是尊祖父----恕个罪说----年年老大人,因此尊祖父实算得家叔父恩师。不说你我同门,他日叔父若知道六爷过境而我未礼待,也定会重责于我。”
年谅脸上的肉有点儿抽抽,官场上这么算弟子地确实不少,可没听说这么论同门地!且年老太爷做了四十来年翰林,派往外地乡试督考过,京中会试主考过,这么论弟子却是满天下了。这“同门”可是认不过来。
他不置可否的一笑,道:“四爷已是厚待于谅了,昨日谅愧受四爷一桌佳肴,足领盛情。”畴仁府最好地酒楼庆喜楼。一桌上等席面,冷热甜咸并干鲜果品拢共二十八道,凑四七之数,市值约二十来两银子。韦棣的估价向来精准。
若是走同门,也就这样了。
可显然不是走同门这么简单。窦煦远笑着摆了摆手,道:“六爷羞煞窦某了!那些个为六爷接风,不值一提!----昨日六爷不是从舍下订的冰么……”
他说着给小厮递了个眼色,那小厮忙从怀里掏出个檀木匣来。窦煦远摊开那匣盖,里面码着几张银票,正是韦棣先付的冰款,他一边儿命小厮捧了那匣子到年谅身边儿,一边笑道:“州也没什么好物什,只这一个冰勉强算得一样。窦某略表心意。还请六爷不要嫌弃才好。”
年谅倒是意外,忙道:“窦四爷倒是折煞谅了,一船冰少说也是百十两银子,谅岂敢无功受禄!”
窦煦远笑道:“区区两船冰而已,何足挂齿!六爷又见外了不是!”
年谅道:“实是无功受禄心有不安,谅足领盛情。然此番置冰也非自家独用。还与朋友捎带,要窦四爷破费实有不恭。还请窦四爷体谅。”
“哪里是无功受禄!”窦煦远笑道:“窦某也不同六爷见外,实不瞒六爷,舍亲亦在玫州,近日窦某也要赶往玫州,往后少不得要托六爷照应。”
年谅淡然道:“窦四爷客气了,谅何德何能敢称照应四爷?四爷既是不同谅见外,也不必行这些虚礼了,他日四爷若有什么事捎个信来,谅尽力而为便是。”
窦煦远现在不过是个秀才身份,并无功名在身,但因着窦家自家几房并亲戚也出了些高官,如今又因领了禁中夏冰贡奉差事,谁人都是高看一眼,三教九流都有结交,这达官显贵也是没少见,却是头次碰着送礼都送不出去的。
莫非是嫌少,等着钓大鱼?
窦煦远干笑两声,借着饮茶地功夫,端着茶盏,撩了碗盖半遮着脸,眯起眼睛仔细打量年谅。他那双大眼睛如铜铃一般,半眯起来也未见比旁人的小多少,看得倒是清楚,----这还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人,瞧着身板儿单薄,面有病容,斯文客气倒是没有大家公子倨傲态度,偏那话说得又软又韧,任你撕掳,只是不动,又挑不出毛病来。
尽力而为。说的比唱的好听,却是一文不值。他这到底是下了套等着某往里跳,还是太滑半点儿沾手?
诶……也罢……不过是……便权当投石问路……
他像模像样饮了三口茶,嘿嘿一笑,道:“窦某实是一片诚意,然到底是恭敬不如从命,六爷既执意不肯收,窦某岂敢强求。”说着挥挥手,叫小厮退了回来。然后笑道:“窦某这几年常往南边儿跑,倒是有些年头未曾进京了,不知京中变化几何……,哎,每每总思及那居戎东的八宝肉……”说着竟是同年谅东拉西扯聊起家常来,说了京中说玫州。南南北北说了个遍。
年谅一边儿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话,一边儿在心里揣度其用意。所谓将来照应,这是笑话,他一个白身照应什么?这窦家既有女婿是玫州知府,又何必舍近求远寻旁人庇佑?若说想通过他搭上他大姐夫胡元慎,倒也说得过去,然这知府大人和转运使大人,官场上来往地事,哪里用他个外人做中人?
或者,玫州官场有什么隐情?
他头一次发觉。自己还需要一个师爷,来帮他搞清楚这些人都揣着什么心。
换了两盏茶,窦煦远终于起身告辞了。
年谅扶了持葛的手站起来,接了拐要往外送送。
窦煦远忙道:“六爷止步,六爷止步……六爷这般还是见外了不是。”说着又瞧了瞧年谅这腿,来时管家只说年谅体弱不便远迎,他进来时年谅已经站在椅子边儿了,见了礼就坐下,他打量了一圈舱室摆设,还真没注意年谅身边儿哪里还有个拐。
此番一见。他心下有了计较,送礼总要送些不寻常的,虽有些可惜了,然所谓“舍得”二字。有“舍”才有“得”不是。想罢,他问年谅道:“六爷这腿……”
年谅一笑,道:“先前不慎跌断,尚未痊愈。”
窦煦远忙道:“六爷当多多保重!窦某家里还有棵老参,待会儿叫小子们给六爷送来。另玫州医理透彻地大夫窦某也认得几位。待窦某修书过去,叫他们为六爷请脉。另则,窦某瞧着这拐却也像是不大伏手……”
年谅打断他,笑道:“谢过窦四爷费心,谅此行也是备了药材的,且玫州到底还有个年寿堂……实不烦劳。”
窦煦远干笑两声,道:“是窦某心急了,年寿堂赫赫之名,某便不献丑了。那。窦某就次,告辞。哎,六爷止步,千万止步。”
年谅笑着应了,叫韦棣送他走,自家则回了内舱。问了出去的人都回来了。便吩咐待瞧着窦煦远走远了便就开船----他这一来倒耽搁了将近一个时辰。
船开出去一刻钟,几个心腹已经在年谅的舱室里向他汇报完了打听来地窦煦远的消息。
基本上只是韦棣说的拓展开些而已。比如窦煦远这一房还有几个爷,窦家在畴仁府还有些什么买卖,哪个爷管哪里,实在没有新鲜有用地。
唯一稍微有点儿用的,是窦煦远确是近日要往玫州去,窦家地船已经在码头停了装了行李。
“几艘船?”年谅问。
“只一艘客船。”小厮持蔹道。“只听闻窦三爷要出去,窦家旁人却是未有动静。”
“……不相干。”年谅摇了摇头,窦煦远是提了一句要到玫州,然要说结伴同行,也实没必要,“他们什么日子起程可知?”
小厮持蔹摇头道是不知。
然而,很快年谅自己就知道了。
行至傍晚掌灯时分,年谅一行在个小镇码头歇了,后面赶上来一艘船,灯笼上赫然印着“窦”字。
年谅听了回话,牵了牵嘴角,摇了摇头,不晓得窦家这是要做什么,看来明日要缓行一些,窦家船快,便让他们先走就是。拿定主意,便抛诸脑后,等摆饭这会儿功夫与同样等开饭的夏小满同学一道逗弄六条玩。
饭没上到,却是外面有人来报,“回爷的话,窦家船也泊在咱们一旁。窦家遣管家来请爷过船吃酒。”说着又递过来一个拜帖匣子。
又来这套?昨儿是送酒菜,今儿过去吃酒菜?年谅接都没接匣子,直接挥了挥手,道:“回了,说爷腿脚不利索,过船多有不便。”
夏小满挑了挑眉,低声笑道:“我猜肯定有下话,他们不是知道你腿不方便么,怎的还会找你过去?早上恭恭敬敬来送礼,晚上整这出儿?”
年谅冷笑道:“谁知道揣的什么心?许是明知我过不去,让道是礼也说不一定。”
很快小丫鬟又跑来回话,道:“爷,窦家送来一张莲花宝椅,道是六爷得此椅便无甚不便了。”
年谅一愣,这早上送冰,晚上送椅子?什么宝贝椅子能抵两船冰的银子?
夏小满笑嘻嘻的捅了捅年谅,道:“这椅子听着真稀奇,怕是轿子吧,要抬你过去。佛主坐在莲台上,这是恭维你呢。”
年谅皱眉道:“谢过他们,只说不必了,退回去吧。”
夏小满忙笑道:“别啊,瞧瞧吧,瞧瞧啥样再退。也给他们个面子,就说----试着坐了,不合适。”
年谅斜了她一眼,低声道:“你便只想着看热闹吧。”说是这么说,到底让人抬了那椅子进来。
夏小满眯着眼,抿着嘴,笑而不语。
当那椅子抬进门时,夏小满眼睛也睁大了,嘴也张大了,笑也笑不出来了,一脸错愕的站起身,围着那椅子绕了三圈。
年谅也咂舌奇道:“倒是巧了……”
那确实是一张莲花椅,椅面是莲花型,椅背篆地莲花经,通体遍雕莲花纹……然最特别地,不是它有莲花,而是,它有轮子。
真巧,这也是一张轮椅。
网友上传章节 卷四 醉酹寒香酒一杯 5、知人者智,自知者明①
遇上“同是天涯穿越人”的概率有多大?
约莫着,就和“天上掉馅饼还刚好是三鲜馅的”这概率差不多。
而遇到盗版的概率呢?
夏小满同学大学高数成绩还凑合,但概率学学得很烂,险些重修,她从来搞不明白“一个袋子里五十个红球五十个白球一把抓三个球上来抓到两红一白的概率是多少”这样的问题。但是她电脑里的非免费软件就没有正版的,穿戴用的印着国际名牌的衣服鞋子包包就没有正版的,连诺基亚的手机都是水货……
----所以,她很快就判断出,从概率学上看,她是遇上了盗版。
夏小满同学像一个标准质量管理人员一样,绕着轮椅左三圈右三圈,然后推着轮椅试了下手感,仔细看了大轮小轮的转动,最后目光落在刹车上。旁的她不敢确定,这个世界还没有刹车装置她是能确定的,----想让马车停下来主要靠勒马……
她不是工科生也并不懂器械,对于正经刹车装置什么杠杆原理摆杆原理全不知晓,只是当初母亲住院时她用过轮椅,因着那轮椅不太伏手,她琢磨过怎么使顺当,所以对一些结构知道个大概。年谅那轮椅大部分技术问题的解决要归功于两个木匠,而夏小满鼓捣出来的只是一个刹车闸,还是简单遏制车轮前进的小装置,没什么技术含量。
如果有技术人员穿越到这个世界上并发明了轮椅,那这轮椅应该做得很技术。各种现代化装备一应俱全,然眼前这莲花椅上赫然配着夏小满式刹车闸……
夏小满磨着牙,斜眼瞧着年谅,道:“瞅着眼熟不?”
年谅笑道:“我原道是你家学渊源,福至心灵所创,多有赞叹,原来这世上巧手之人实是不少。”
托那个手艺人便宜老爹夏昌化的福,现在夏小满发明点儿啥技术东西都能解释成为遗传---家学渊源,倒也说得过去。而“原版夏小满”又恰是个心灵手巧地,女红烹饪都做得极好。现在的夏小满也很少被人质疑---长生居的人有理由相信这夏姨娘一直都很内秀,只是天性使然从前不大表露,现在转了性子,那些聪明劲儿就全显出来了。
“世上的巧手之人……嘿……”夏小满躬身蹲在轮椅边儿,捅了捅那个刹车,异常肯定的道:“这是照咱们的图纸做的。”
年谅的笑容慢慢褪去,重复道:“咱们的图纸?”
夏小满讽刺的一笑,年谅在京中时,这轮椅也没怎么被外人瞧见过,即使瞧见了。瞥了几眼,没有图纸,也做不到这么相像地程度。
那图纸一直收在她手里。她最是清楚不能让一个工匠掌握全部工艺,那设计图纸便只有她自己知道全貌。两个木匠只在共同研究一些细节问题时才会凑到一起,其余时候都是分别加工,最后组装。图纸从两个木匠那里流出是不可能的。
这图纸便就只叫持葛誊过一份,给了年寿堂玫州分号的少掌柜吴苌。持葛是年谅的心腹,忠诚度没问题。况且他也不懂木匠活,但凭记忆力复制不下来那图。唯一的可能性出盗版的,就是吴苌。
当初她给图纸的时候说让他发誓只造一个,绝不外传。现在看来,一诺千金果然是痴人说梦。
技术专利啊。她紧着磨牙,手指流连在椅子扶手的莲花纹上。银子啊银子。
而窦家送这个来,居心何在?是来……举报的?
夏小满站起身,问年谅道:“昨儿你见窦家那人时,可是坐着轮椅的?”
年谅摇了摇头。脸色难看起来。
夏小满嗯了一声,低声叨咕道:“我猜也是。不然刚才窦家人就不会说什么得此椅便无甚不便了,看来是不知道咱们有轮椅地。那……窦家这是来送礼的?嗯,瞧着做工不错,也值些银子,关键是知道了你腿伤。倒也应景……”
她顿了顿。扭头问他道:“你不去赴宴年谅只瞧着那椅子,没有吭声。手已经握上了拳头。
夏小满一笑,想来他也知道是谁了吧,当初他还信那厮,还不当回事,嘿,她只低声道:“去吧,去吧。去了好问问这物什哪里来的,----莫要冤枉了谁。”
年谅皱着眉头瞧了她一眼,到底没说什么。当初满娘是护若珍宝,而他只觉得这轮椅也不是什么金贵物什。在他眼里,值钱的只有材料和工艺,比如,药就贵在材料,瓷器就贵在工艺,他从来不知道还有一种能卖钱地叫设计。到底是时代局限性,这个时代便是家具贵,也没什么是贵在样式上的,大抵是贵在木材和雕花手工。
其实,他这会儿也没当那是多金贵的东西。他这会儿恼,不是恼失掉了一笔财富,而是恨失掉了一个人心。
年谅其实极是护短之人,只要是他房里的他的人,他都会护着,哪怕做错事,关起门来他自己怎么罚都行,外人要罚,他只会挺身护着。正是这种性子,也让他眼里不揉沙子,容不得一点儿背叛。
他感念吴栓当年顶着六月毒日头跑马进京给他送人参,实是有活命之恩,虽然吴栓是年家家生子,这些都是奴才该为主子尽忠地,然他到底是心存感念,一心想着善待吴栓和他的子嗣,心下总是对吴苌十分亲近。
可如今……
年谅嗯了一声,吩咐青樱道:“把我的椅子推出来,这个退回去。”才说完,立刻又否定。道:“罢了,不必了。便坐这个过去。收了。”
到底是,证据。是教训。
他这里才做出决定,还没动身,外面又来回道,窦家又派人来接了。
这次来的不止来了管家,还跟来一位姨奶奶。
那是窦煦远地第五房小妾韩姨娘,因着受宠,这次跟着一道去玫州,如今窦煦远的船上就这么一位正经女眷。
“奴家是来请姨奶奶一并过去吃酒的……”韩姨娘谢了坐。未语先笑,拿帕子半掩了口,眼波流转,瞧完年谅瞧夏小满,瞧罢夏小满这眼神就又粘到年谅身上不动了,这帕子一抖,继续道:“还有尊亲戚,纪夫人纪大爷纪大奶奶纪大小姐----先前我家爷不知六爷船上还有亲戚爷奶奶,因此未曾相请,是咱们疏忽了。还请六爷恕罪呐……”
夏小满饶有兴趣的瞧着这个女子,如果说年家七爷鸲鹆居里都是香气“袭”人“长腿的香炉”,那么这个女人就是一个“活动地首饰匣子”----恨不得一匣子首饰都插到头上挂到身上,这周身绫罗艳丽夺目。满头珠翠颤颤巍巍。再看那一张脸,呵,真是“眉目如画”----妆忒浓了,都看不出眉眼本来的样子,像是刮了大白后又浓墨重彩画上去的。似的。一张一合的还不太显,这一番纪家“大”字地尊称说下来,露出一口森白地牙,越发人。>
年谅可没注意这女人什么模样,只由她地话想起表哥,略有些犹豫。
今日二月初九,正是会试的日子。一早瞧着表哥情绪欠佳,晌午吃饭时候还有些烦躁,因大夫道是服药忌酒,便灌了一大碗汤,蒙头大睡。他倒是希望表哥能出去散散心,窦煦远既然来巴结他。定是满口颂词。若由其赞几句表哥,让表哥痛快痛快也好。
他下意识瞧了一眼夏小满。夏小满不晓得他是何意,扬了扬眉,嘟了嘟嘴,以示询问。
韩姨娘见两人对视,又掩口轻咳一声,引起两人注意,然后甩开帕子,眯起眼睛,翘着嘴角,道:“六爷莫非是嫌我家爷没亲来不成?实不是我家爷不知礼,只是船上还有客人,我家爷分身不得,只得派奴家来请……六爷若是嫌奴家身轻位卑……”方才明明是笑着,这转瞬间那本来每次出现都是捂嘴地道具帕子却改了套路捂上了眼角,立时化作一副垂泫欲泣的模样。
夏小满冲年谅眨眨眼,年谅皱了皱眉,冲她使眼色叫她打发了。夏小满心道接话没问题啊,可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啊,当下眼神瞟了一眼那轮椅,努努嘴,示意他注意轮椅问题。年谅一脸无可奈何,微点了点头。
韩姨娘眼睫微阖,偷偷打量着两人,见这二人又打哑谜,心里一乐,又见年谅神情像是应了,忙转了脸,道:“虽奴家位卑,确是事出有因,咱们可丝毫不敢怠慢六爷!我家爷可是一腔子实心儿,还请六爷明察,能赏脸移尊。六爷若还是怪罪……那……奴家这给六爷磕头赔罪了……”
话说得爽利,这跪可不爽利。要真想跪的,“扑通”一下膝盖砸地,那是铿然有声还能忽扇起一片灰来。可人家那个闺阁文雅啊,扭扭捏捏的起身,一双红酥手翘着兰花指,三只手指捻上裙子下摆,微微提起,慢动作一般拧着身子缓缓俯身,眼睛一直瞄着年谅和夏小满的反应。
夏小满差点没喷出来,这么提着裙子盯着你的,若换身行头穿上鲸骨撑地洋装礼服,那就在行西方贵妇屈膝礼了。
她其实真想看看她不过去拦着这韩姨娘能跪下不,可人家极有分寸,慢镜头切割的那叫一个巧妙,一个礼能行俩时辰去,这微屈着膝,亏伊不累!马步扎的那是相当的稳当了。
夏小满也没那好耐性了,笑眯眯道:“韩姨奶奶说笑了,窦爷挚诚相邀是多大地情意,我们爷承情还来不及,哪里会挑理?”说着命丫鬟过去搀扶住韩姨娘。
韩姨娘谢过,只道:“六爷大度。不挑奴家的理,奴家实感……”
年谅淡淡打断她的话,道:“窦四爷好意年某却之不恭,只是家表兄,还要年某去问上一问,姨娘稍待。”说着示意青樱过来扶他,拄了拐去了。
韩姨娘这边陪笑应了,端起茶盏是要饮茶地样子,窦家的管家窦邑也被领到外面吃茶。
韩姨娘本不是良家出身,原就爱繁华如锦地日子。窦家又是巨富,家里金碧辉煌极尽奢华,便养花了她一双眼。先前知年家是京中世家,皇亲国戚的人物,她只当天人一般,来了又见这船这般气派,只道其中还不是金砖铺地玉石为墙!然进来除了见几处古董摆设,并无所想那般富贵景象,再见满屋的丫鬟都是素淡的青衫,头上身上也少有饰物。她便有些失望。
她本身有副好容貌,生性爱美,又是必须日日里同其他小妾争奇斗艳以保持在窦煦远心中的地位的,所以对衣服首饰胭脂水粉最是上心。每日里莫说自家,就是自己房里的粗使小丫鬟,衣服首饰都是极尽精致的,得让爷一进门瞧哪哪能体现出她地“高贵”来。
她素不知气质是何物,只觉得年家侍女皆因着衣服普通沦为青菜萝卜乡下妞地样子。暗叹白瞎了她们一张张好容貌,却落到这样怠于调理人的主人手里,明珠暗投,委实可惜。若在她房中,岂不是勾搭得爷日日过来!
待见了年谅和夏小满,又多少有些释然。倒不是因为俩人的现下是便装,也没配什么饰物----韩姨娘倒是有几分眼力,识得是好料子。而是因着这容貌问题。这韩姨娘瞧着年谅虽有病容,却是清癯俊逸。而夏小满相貌平平,满屋子丫鬟任拉出谁来容貌都能压过她一头去。
若这夏小满是妻,因着善妒,这些丫鬟都跟柴禾妞一样是怕主母多心,倒也说得过去,然这只是个妾!若不是有爷宠着。哪里会厉害成这样?!可年六爷怎的会宠着这样一个女人?
思及自家爷院子里那些女人。哪个不是貌若天仙?凡天下男人,又有哪个不是喜颜色的?这女人……这女人相貌普通。笑容语气皆是谦和,全然没脾气的样子,定不是什么名门出身,怎会受宠?她也不像个厉害地能压住俊俏丫鬟地。由此可见……这年六爷模样是好的,心里却是糊涂,舍了那些美人丫鬟倒选了这么个女人为妾,还带着出行,这眼界呐……,哎,这调理不出美人丫鬟也是常理。
她心里实是大为惋惜年谅识人不明,而心底深处又隐隐有些嫉妒----凭什么这样地女人交了好运?!
她一边儿抿着茶,眼见年谅的身影消失在大厅门口,这才含着笑,挑眼梢瞧向夏小满,展开送礼工作,因笑道:“姨奶奶,怎的还叫六爷拄拐出去呐?可是这莲花宝椅不妥当?”
夏小满听着那“莲花宝椅”不知怎么就想起“莲花宝典”来,十分想笑,可再一想到那白花花的银子被人盗版了去,又实是笑不出来了,听了她这话,只轻飘飘道:“大夫交代了,六爷地腿多走动走动好得快些。”
韩姨娘既有推销员的责任在身,也是想显阔,让这庸脂俗粉晓得晓得什么是品味,便忙道:“哎呀,姨奶奶不知,哎,怕是来送椅子的人没说明白,回头我叫我家爷重罚他。----这椅子可不寻常,是柏木的呐!柏子安神补心呐,柏木香也是安神呐,上好药材呐!这六爷坐了这椅子定是极快愈痊呐!”
“哦,原来是安神补心柏木的。”夏小满眼皮都没抬,撇了撇茶叶,抿了一口水,心下叹气。
这盗版地也是个人才,知道怎么包装,当初她想卖轮椅的时候,不是没想过质材和工艺,但主要还是考虑的如何改善轮椅的舒服程度,在垫子上做做文章罢了。在虚假广告、过度包装漫天飞的世界里,在商的她其实骨子里还是个实用主义者。
然实用主义也有高下之分,她那种所谓舒适实在是最浅显的。
眼下这“莲花宝椅”就给她上了一课,要身心皆舒适才是上品----材料不光要名贵,也要有保健功效;雕花不光图案要好,工艺精良,还要有深刻寓意。
病人本身就需要保健质材这点不必提,而作为特殊病人就要特殊对待,一个人瘫了,行动不便,总会很烦躁,这柏木安神养心,正是对症;而大多数病人又都是心理脆弱,是需要宗教作精神寄托以转移病魔带来的心理压力的,这椅子又适时采用宗教味道浓厚地佛台莲花造型,又雕刻佛经,实在是将消费心理研究到极致了。
夏小满咂咂嘴,如果你觉得你多拥有千八百年的科学知识,“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就可以将古人当傻子,能大把大把搂钱,那绝对是中了穿越文的毒。
就这轮椅看来,她从前升职成助理之后好歹也算个商务人士,接触了不少广告策划圈子的人和事,去年腊月自己鼓捣那市场推广企划书,也是考虑了许久,结合了许多见过的案例写地,然放到这“莲花宝椅”面前,那就是垃圾。
于是,她开始反省,以她现在这水平,在这里自家开铺子,会不会血本无归。
她地目光在那漂亮的莲花纹上,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如果你不是诸葛亮,能不能试着变成刘备?
--------不算字数分割线-
PS:注释:莲花宝典,出自93年新加坡电视剧《莲花争霸》,那电视剧主体是古龙地《流星蝴蝶剑》,然后其中又出现了一本类似《葵花宝典》的武功秘籍----《莲花宝典》。
我大萌那个男主的演员李南星啊,大萌。也爱那首主题曲,罗文的,《江湖路》。
网友上传章节 卷四 醉酹寒香酒一杯 6、知人者智,自知者明②
“是啊,柏木的,安神养心呐!”韩姨娘听出来夏小满木材都不懂,脸上多少露出些鄙薄神情----果然不是识货的。
然今儿过来是干嘛的,还不是来讨好的,敬业的韩姨娘那点儿鄙薄一闪而过,脸上依旧维持灿烂无比的笑容,开始全方位扫盲,热切的推销道:“姨奶奶再瞧这莲花样儿,这花样子可不是咱们这边儿的,这是鞑靼的赤子莲花,且看这莲瓣的层儿,千层莲也没这么体面呐……姨奶奶再看这雕工,这也不是咱们这儿的手艺,是州的活儿,----州您知道呐,木器是出了名的,州的攒百花香木屏风,哎呀呀,不得了,那花儿都叫他们雕绝了……”
韩姨娘兀自说得兴奋,夸了材质夸手工,夸了手工夸配件,珠子南海的,玉石西山的,又都是佛前开了光的,好似那包角的金银都不是凡品,是太上老君那丹炉里冶炼出来的一般。
夏小满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了那椅子一番,这么一说,瞧着这椅子忽然形象高大起来,光芒万丈啊,真有噱头!回头广告就要这样打----零件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安装到一起来了,成就这睥睨天下举世无双的椅子……
她强忍住爆笑的欲望,把嘴角上翘的弧度控制好,故意带着点子惊叹调子道:“一个椅子而已,这么金贵啊?!”
韩姨娘十分得意,心里又嘲笑她没见过世面,嘴上紧着道:“我哪敢哄姨奶奶?再没有半句假话呐。这椅子,就是这般金贵!你就单说能将这些东西凑到一块儿去,得用多少人,费多少功夫?!怕是拿着一千两一万两银子都没处买去!”
夏小满笑而不语,吹得没边儿。如她所说,材料收集需要多少时候?这复杂的手工雕花又要费多少功夫?那图是腊月初给的吴苌,便是当时就流出去了,到现不到两个月,天南海北的东西怎么配齐的?窦四爷是“基督山伯爵”吗?
然心里到底冒了点儿疑惑。若是真的样样金贵,那是不是她搞错了。那图不是她的……
----不,不对,那刹车闸独此一家,旁人仿不来的,是她地图纸没有错。
那。或者不是吴苌……在十一月造年谅的轮椅时图就流出去了?
----不会,不会。她自己又否定了,两个木匠就算凑到一起,对了各自部分。那也凑不出来这么全乎。这里面还有她刻意隐瞒的部分……
想着她头都大了,又忍不住晃了晃脑袋,嗤笑自己,你夏小满自己还不知道广告的水分有多大么!
韩姨娘哪里知道她想些什么,见夏小满摇了头,当她仍是不信,便有些不高兴。\\\\\\但仍要强忍。只得陪笑道:“姨奶奶若是疑我,咱们不妨找人来与姨奶奶来验验。我真是句句属实。”
夏小满牵了牵嘴角,道:“岂敢疑心。不过是感慨。窦四爷才智过人,造这椅子不知要费多少心血啊……!不说那一千一万的银子,就这份心血,这礼也太过贵重,咱们哪里好收下?”
韩姨娘没想到她说了这么一句。方才年谅说收了地话还没传到窦家管家那边,这韩姨娘就上门了,因此她并不知,这会儿听了夏小满说的,心下暗恨自己多嘴,原是想说这物什金贵,既是自己想同这女人显摆,也是想着抬了自家爷面子,也叫年家高看一眼,不想弄巧成拙,倒让人回绝了。这要叫爷知道了可不得了!
她忙不迭道:“姨奶奶哪里说来。这个……这个……这个金贵东西就要与金贵人用呐,旁人也不配!这个椅子可是……”
夏小满见她急了,因正有心套问她话,便立时道:“这椅子一共造几把?”
韩姨娘脑筋还没转过来呢,脱口而出:“两把。”
这说出来立时就后悔了,若说就一把,岂不是更显得金贵!不过金贵也没用,现下人家就拿金贵来回绝呢。她讪讪一笑,想着补救两句,可一时也想不出说什么来,笑过也就无语了,一只手垂下去紧着摩挲着裙上挂地玉佩络子,脑子里急转着,想着对策。
两把。夏小满心道,果然批量生产是大问题。不知道窦家什么时候得着的图纸,为什么只造了两把……她脸上含着笑,微微垂了眼睑,心里也琢磨怎么套词儿呢,并不再同韩姨娘说话,慢悠悠伸手掀开茶盏碗盖,扫了一眼还微微冒着热气的茶,转而一本正经向一旁的采菽道:“茶凉了。换了。”
采菽忙道:“二奶奶恕罪,奴婢疏忽了。”说着忙回身摆手,叫两个小丫鬟过来换了。
韩姨娘脑子里迷糊着,忽听见丫鬟口中“二奶奶”这三个字,一时错愕,猛抬起头,眼睛骤然睁得溜圆,一眨不眨盯着夏小满。这称谓……来前听说的是六爷带地是个妾,未成想此女竟是个二房奶奶!她忍不住再次打量了夏小满一番,心里只叫老天不公。
夏小满想好台词,这才无比端庄的抬起脸,伸手比量了下茶盏,笑眯眯道:“韩姨奶奶请。”
韩姨娘回过神来,压下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脸上带出几分恭敬来,谢了茶,端着茶盏却未喝,飞快的琢磨着台词怎么把这礼送出去。
夏小满像模像样抿了一口茶水,道:“这椅子实在是极好,说起来六爷也是真用得上……”
韩姨娘听见有活口儿,立刻笑道:“二奶奶说地是,其实呐,金贵地东西也多去了,咱们诚心孝敬六爷这宝椅,真个就是寻思着六爷能用上么……”
夏小满笑道:“多谢你们惦着,但这个实在太贵重了。\\\\\\受之有愧。这么吧,造怎么把椅子得造多少功夫?要是时日短呢,咱们还能烦劳窦四爷再给咱们造个简单些的。寻常些的,六爷不过用它代步而已;若是时日长……韩姨奶奶,这到底是用多久造的?”
“这个……”韩姨娘脸上一阵青红,她想推说不知,又怕这个真送不出去。便都成了她的不是,于是转了个弯儿。陪笑道:“二奶奶,这都现成的,正好就与六爷用了,哪里好让六爷等着?寻常地也配不上六爷这身份不是!”
夏小满笑道:“到底现下就两个,咱们这么着就分去一个。实不地道。一则,太金贵压不住,未免也折福;再者,六爷还有个脾气。也不大爱用和人一样地。窦四爷要是能教咱们怎么造也好,咱们自己造一个也方便。”
韩姨娘一时语塞,脸上有些讪讪地,脑子转了转到底转不动了,咬咬牙,陪笑道:“不敢瞒姨奶奶,若是我家爷造的。六爷要点什么样咱们给六爷造了就是。然……这并非我家爷造地。这个,这个。也是机缘巧合,叫我家爷遇上了,从个鞑靼行商手里买下来地现成的……我家爷尚不知造法……”
这点她确是知道地。前两日府里添置了这金贵的椅子,因为她名里带了“莲”字,也是同其他小妾怄气,便在爷搂着她吃酒时吹风,想讨这椅子。
爷当时虽是醉了,好一顿夸这椅子,却不许给她,只道是两把椅子五百两太划算了,定能靠这个发达一笔。又道可惜没捞着造法章程,叫木匠来看了,木匠也没瞧明白怎么造的,道是若能拆了看看许是能鼓捣出来。他瞧着这椅子实在精细,不大肯拆,只嫌那木匠废物,然又寻了几个,就没人敢拍着胸脯说能造出一样的来。
他那边还在犹豫要不要拆那制作精良的椅子,就遇着年谅了,这其中一把宝椅就送到了这里。
鞑靼行商?鞑靼……夏小满皱了眉头,鞑靼是北边儿少数民族吧,怎么这么快还整个跨国贸易了?!转而一想,是托儿也不一定,或者干脆就是吴苌耍心眼,不敢卖国内,直接卖到国外……
韩姨娘看着她脸色,陪笑道:“二奶奶,我是绝无虚言,实是机缘巧合……这个……这个……也是这椅子同六爷地缘分呐,偏叫我家爷遇上了,又叫我家爷遇上了六爷……缘分呐……”
夏小满哂然一笑,是缘分呐。怎么就撞她手里了。
纪淙书被年谅说动,同意跟着过船赴宴,年谅又请纪郑氏,纪郑氏同意了孩子去,自己却是回绝了。
这厢年谅打发人来告诉夏小满同意过去赴宴,自家往舱室来更衣。少一时夏小满进了来,已是叫韩姨娘自行吃茶,自家过来跟年谅汇报套话出来那椅子的事。
她说罢又道:“没旁的意思,方才我还想着让你过去吃酒时,套套窦四爷的意思。现在倒不用了,你酌情探他两句,看这韩姨娘说地是真地假的就行了。那莲花椅,你收下吗?我看他们好像很殷勤的样子。”
年谅点头道:“先前不也说了。收了。窦家居心不明,想来……怕是有所求我,不然不必这番作为。”
可实想不出哪里能被窦家求到。他略想想,也就弃了。
待两人换了衣裳来到厅里,纪淙书夫妇并纪灵书已经过来了。韩姨娘拉着纪灵书紧着夸她好相貌,纪灵书原也是被人夸惯了的,偏这女人说话不合她的意,弄得她也不大自在,意见着年谅和夏小满出来,立刻就过来行礼,然后就跟着夏小满站了,不肯过去韩姨娘那边。纪戚氏是没什么话的人,韩姨娘怎么说,她也都只是笑下而已,鲜少回应,韩姨娘也就没处下嘴了,只得不说。
年谅坐上那莲花椅,韩姨娘听他说收了,这心就落地了,一面打发人回去给窦煦远报信儿,一面往外请诸人。
夏小满推着轮椅上的年谅,斜眼瞧了瞧一旁右手上固定了竹木支架地纪淙书,再瞧状似天真无邪地纪灵书,心下一哂,一个腿残,一个胳膊残,再加一脑残,这里是残联吗?
窦煦远没有亲身过来相请年谅确实是因为船上有客,现下年谅这一大堆人马过船饮宴,窦煦远倒带着几个客人到甲板上迎接。
瞧见年谅坐了轮椅过来的,窦煦远心也踏实多了,肯收礼就是好地开始,他上前两步,陪笑问了好。在向众人引荐年谅时,窦煦远特地加上了所有称谓,又称他是“国舅爷”。年谅尴尬不已,众客人却将其当了天人一般。
而窦煦远所交的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那几个人里有停泊码头这个县的县主簿,有当地大户商贾士绅,有丁午河上的漕运帮派头目,还有两个被介绍为过来出公差的玫州府的捕头。
这么着官官匪匪一道喝酒……年谅听了介绍,一一问好,又偷眼去瞧纪淙书,怕他正义的毛病又烦了,自己不痛快也惹人不痛快。他心里多少有些自责考虑不周,只想着让表哥出来散心,忘记问对方都请了什么人,他还道窦煦远就专门请自家这一家子呢。
好在纪淙书若有所思,注意力没都在这些人身上,根本没太理会都见了什么人。
众人被领进内舱大厅,布了两桌席面,屏风隔开,方才女眷已先一步悄然被代入此厅,在屏风后饮宴。
到底不是文人诗会,开场白寥寥数语,大家就坐下来推杯换盏起来,因着人层次不同,席间话题也杂了些,年谅和纪淙书都是因着吃药而忌酒的,而那些生活话题也不是听得太懂,好在那些人讲得热闹,而又有唱曲儿的在角落里吹拉弹唱,他们只听着也不觉得闷。
酒过三巡,窦家仆从与每位客人端上来一套瓷碗碟。
一位玫州捕头叫董雷的,拿了只四季如春彩纹青白碗笑问窦煦远道:“四爷什么意思,可是要换大碗喝酒了?”
窦煦远笑道:“喝酒还不急,诸位且先看这碗如何。”
客人里有一两个懂行的,仔细端详一番,都笑赞道:“实是好瓷!窦员外手里哪有不好的!”
窦煦远笑着客气了两句,又特特向年谅问道:“六爷瞧着如何?”
年谅笑道:“确实是极好。”
窦煦远笑道:“这是玫州一个瓷窑烧的,品相尚好,卖也是极好卖的。我欲收了这瓷窑,尚差些本钱,便厚颜求六爷入上一股,助我一助。”
--------以下不算字数,无差别推荐--------
下个月一妹妹要PK,广而告之。咔咔。
书名:臣妾书号:1092084作者:倾殊
点击推荐收藏全要。当然最重要的是粉红票。咔咔。
此女完本《太子殿下的婚事》。完本保证。
----以下是群统一广告词。其实是每人说了一句话,可,贴出去才发觉,TMD为啥就我这样俗……眼泪……-风格很诡艳的,喜好自虐与虐人的亲千万不要错过!(脸红红)
----当木当泽说:请看臣妾横行宫闱(一本正经)
----行烟烟说:这文的H在我眼里尚可(捂脸)……
----秦十六说:完本没问题----不完本没钱啊……。坑品也应该没问题----好歹还有全勤奖……(望天)
----Jassica说:请各位读者大人带上刀子、鞭子、蜡烛追更之……(女王样的握拳)作者们共同推荐,还请大家挪去欣赏
网友上传章节 卷四 醉酹寒香酒一杯 7、知人者智,自知者明③
两桌席摆在同一个大厅,只不过男宾女宾用一扇屏风隔开。那檀香木嵌七彩琉璃十美图的屏风,既不大遮光,能影绰绰瞧着人影----只不真切,更挡不住声----那边儿说了什么,这边儿却是听得真真的。
夏小满听了窦煦远的话,持着瓷碗的手一顿,微微挑眉,转而又若无其事继续转着碗,认真端详那绵延纠结的花纹,却悄悄伸长耳朵继续听着。
窦家不说富可敌国吧,那也是家财万贯。冰是夏日里大宗消费项目,从中等人家到皇宫大内,消耗量都很惊人,不论外面市场,便只是一个禁中夏冰供奉的差事,每年的银子就不少于二十万两银子----这可是中央财政拨款,雷打不动的收入。
若说窦家为了收购一个小瓷窑要问旁家融资,嘿,这个笑话比窦家的冰还冷。
不过是场正当生意掩映下的权钱交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这样的变相贿赂她夏小满也见得多了。当初随经理去过总公司下属的一个分厂,在包材库里见到某包装箱厂供货的包装箱,那是质量奇差无比,套印偏差、钉距不均甚至面纸分层开胶,那些纸箱常容易出现的问题它一个不漏统统都有,最可恶的是承重还不合格,装了产品进去只两箱一摞,下面那箱子就堆委了,十个纸箱里头能用两个都是多的!
他们当是抓住了大问题,结果分厂经理出来解释,说这纸箱厂是当地公安局头头的小舅子开地。当初才建厂时,因着家业大而后台不硬,常被地头蛇勒索,厂房玻璃被砸了多少次,后来经人搭线认识了那小舅子,打着合作的招牌,每年花上一百五十万块买他家的纸箱,把这小舅子变成厂子的供应商。关系造得杠杠的,再有人过来闹事。公安局直接出两辆警车厂门口一停。----全灭。
这只是一场交易,就看你的成本核算。----如果你认为每次地头蛇来打砸废掉的钱要比一百五十万更多,那么这劣质纸箱哪怕一个也用不了也没关系。
窦家此举也差不多这个意思了吧,你年谅若是股东之一,便有责任和义务为“咱们”的生意护航。
只是,窦家在玫州有个知州做靠山,还用得着年家什么?
屏风那侧地席面上,年谅也拿着那青白釉的瓷碗细细端详了半晌,嘴角一挑,笑道:“这品相确实不错。窦四爷慧眼,收此瓷窑定是生意兴隆,谅先给窦四爷道喜了。只是,谅虽略读了几年书,与生意却实不在行。此去玫州也只为养伤。窦四爷地事,恕谅爱莫能助。”
窦煦远脸色丝毫未变。笑容依旧,道:“六爷自谦了!其实这生意也没个什么,咱们这等粗人都做得来,何况六爷这样地饱学之士!六爷放心,窦某这生意说来也寻常,不费什么,所求六爷不过帮些本钱,算做一股。六爷可是国舅爷、金贵人,哪里敢让六爷操劳,便派个账房来公中督帐便可,窦某可断不敢差了六爷的……”
他说着顿了顿,指着在座几个大户商贾,道:“说起来惭愧,原不敢开口求六爷相帮,实是这窦某这几位朋友,都有些事故,一时筹措不上银子;再者这几位也都是本地地,离着玫州也远,窦某也不好让他们扯着长线不是。”
那几个被指的商贾纷纷笑道:“国舅爷,四爷可从没有虚言,先前确问过某家,但某在州的生意还占着银子……”
“……初时还没瞧见这瓷器,尚不敢说什么,这会儿瞧见了,实是稳赚的生意!可惜了一时周转不便,不然定要入上一股……”
“……国舅爷还信不过四爷的手段么?”
“……国舅爷若是手头宽裕,某敢提头担保,这生意定赚个盆满钵满!”
年谅只听着,反复摩挲着那碗,但笑不语。
因着当年大秦太祖皇帝坚持“士农工商”并重,驳斥“重农抑商”的论调,所以大秦一朝,商人的地位虽然也不是多高,但也远没有历代那般低贱。然到底还有些读书人内心深处始终认定“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比如纪淙书。
纪家也是有铺面有生意的,又主要靠着租子营生,虽是母亲打理着,纪淙书未曾沾手,也不懂什么,可也不敢歧视商贾,只是,这若能走仕途,他是绝不会从商,若有人劝他经商,他多少还是会鄙夷。
他先前看着那青白釉地碗碟,觉得还算素雅别致,当这些人一提到要拿这碗卖钱,他突然就觉得那碗碟恶俗起来,便就撂下,瞧了一眼身边的年谅,想起他说自己不懂经商,便低声道:“圣人云,君子知之曰知之,不知曰不知,言之要也;能之曰能之,不能曰不能,行之至也。
内不自以诬,外不自以欺,表弟先前所言行商之事,亦是此理。”
年谅无可奈何的看了他一眼,勉强维持着微笑,向他低声道:“谢过表哥教诲。谅谨记。”
窦煦远半眯着眼睛,抹了抹唇上的短须,一直注意着年谅的表情,见纪淙书脸上露出不屑又向年谅说了什么,年谅却是不动声色,他心里不由翻了个个,听着几个帮腔地说得差不多了,便挥手笑道:“谢过诸位抬爱,窦某实没有诸位说地这般本事,但窦某却有一个敢担当----旁的窦某不论,若经营不善,是万不敢连累朋友地,赔多少皆算窦某的。六爷你看……”
赚了你抽红,赔了你不用管----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已算得是明着送钱了。屏风那边夏小满放下那瓷碗。笑眯眯的谢过韩姨娘极力推荐的一道炒鹿脯丝,由着小丫鬟过来布菜,尝了两口,便是不爱也应和着赞了两句。心道,盛情难却啊,越是这样,越……
只听年谅笑道:“窦四爷义薄云天,谅着实佩服。然谅无端占个大便宜……”
窦煦远忙道:“六爷折煞窦某了。哪里是便宜,是窦某现下实是缺银子。厚颜相求六爷。六爷肯帮忙,窦某感激还来不及。还有什么好说地!”
年谅摆手道:“窦四爷客气了,好意谅感激不尽。论起来,这确是一桩难得的买卖,然不是谅不识抬举,实是爱莫能助。窦四爷说银子,谅也便拿此说话,此去玫州实是为的养伤,身边儿并没带什么银钱,一时恐难筹措到窦四爷所需的本钱。此时应了,岂非诓骗窦四爷?四爷这般仁义,谅岂可行小人之事虚言相欺!”
窦煦远一时语塞,几个商贾也是一脸尴尬,谁也没料到年谅能说“我没钱”!!凡世家子弟。就是真没钱的。充面子也要说有钱!不过,若是开口说没钱……
----那则十之八九是问你要钱。几个商贾相视一眼。都暗自摇头咂舌,黑,真是黑,瞧这国舅爷文质彬彬一团和气,竟是狮子大开口,小钱钓大钱都不肯,准备一毛不拔直接要?!有人不无同情的望了眼窦煦远,瞧着窦煦远这台阶怎么下,不过窦家家大业大,既然想巴结这国舅爷,怕也是不差那点银子了。
窦煦远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年谅撅了,由送冰款时候吸取教训,知道直接送钱是不行的,迂回战术送了莲花宝椅,果然年谅就收了。本以为这入股的招数够迂回,话也说地够圆满,年谅一定能顺水推舟应了。结果……又被撅了。
他那大眼珠绕着年谅身上转了两圈,心道看来是个滑得半点儿不沾手的,还得从长计议啊从长计议。他嘎巴嘎巴嘴,勉强一笑,道:“是窦某唐突了。这个……六爷莫怪……”
年谅也没旁地话,只笑道:“岂敢。谅还当谢过窦四爷美意才是。”说着端了茶盏,要以茶代酒敬窦煦远。
窦煦远忙端了酒站起来,嘿嘿一乐,一饮而尽,亮了杯底,才坐下,抬着筷子点着桌上地菜,招呼众人吃菜。
众人刚刚从尴尬里缓过劲儿来,忙纷纷开了新话题,窦煦远又叫换了个歌姬弹唱新曲子,一时又热闹起来。
那边聊那边的,纪淙书偏过头,向年谅点了点头,低声道:“是矣。富不可求,从吾所好。”
年谅一笑,反问他道:“富若可求也,执鞭之士,表哥肯为之?”
纪淙书一怔,皱了眉头,道:“虽是圣人言……然圣人又云,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
他再次成功地陷入自己的世界里,寻思片刻,喃喃自语说了一通圣人之言,直到上了新菜,窦煦远唾沫横飞介绍一番,侍儿过来帮着布菜,纪淙书这才停下来,用一勺子菜堵住了自己的嘴。
年谅极是无奈的瞧着他,一路听着一路笑着摇头,末了还只得赞道:“表哥高明。”
纪家大爷在屏风外头念经,纪家大小姐在里头念经。
歌姬外面唱了一曲《富贵长》,琵琶拨得急,音挑得也高,果然唱出那“珊瑚百尺珠千斛”的富贵之音来。然纪灵书却听得直摇头,道是意境错了,此曲唱的可不是富贵多,当是唱得缓而长方是应景----以喻富贵绵长。
韩姨娘从前也是弹得一手好琴迷煞了窦四爷,颇通乐理,因性格使然,她爱的就是那富贵繁华金玉满堂的调子,因此对纪灵书说的不以为然。虽纪灵书是客,但韩姨娘因瞧着她年纪甚小,也就当孩子对待了,并没有当回事,也是为了显自家能耐,便笑着驳了两句。
这可好,纪灵书本就不甚喜欢她,听她反驳,越发不快,便也出言驳斥。
因起初两人是慢悠悠你一言我一语地正经八百论道,夏小满也不大待见韩姨娘,便也就没试图阻止。一边儿抻着耳朵注意着外面的动静,一边儿和纪戚氏有一搭没一搭讨论哪道菜好吃。
谁知道这一会儿没管,那纪灵书地论道便升级了,从前朝音乐大家谈到本朝操琴高人,最后天籁梵音都上来了,更是引了诗词曲赋无数,砸得韩姨娘晕头转向。
韩姨娘那脸都有些抽抽了,好在妆厚。也瞧不太出来,只得勉强一笑。道是大小姐渊博。转而抛开她又和夏小满说起话来----相比之下还是一个没品位的柔和的人让她踏实些。
夏小满头疼不已。从前撅纪灵书大抵是在长生居里,或者只有她和纪灵书俩人在地时候。没人论及规矩其他地,现下有纪戚氏这亲嫂子在,又比她职位高,到底不好由她出面说话。夏小满就着讨论菜式,和纪戚氏绕着弯子说了两句话,示意她出面遏止纪灵书,免得伊把话题扯到火星上去。
纪戚氏已经习惯了这兄妹俩的高谈阔论,并且是发自内心地敬仰他二人,所以现在压根没觉得有什么什么不妥。再者,她本就不善言辞,若是让她去阻止他们说话,很可能两句半不到就被撅到太平洋里去了。
夏小满见她没出手的打算,只好自己动手掐死唐僧了。
见纪灵书出现一个短暂地停顿。夏小满适时抢进。笑眯眯的拉了纪灵书地手,又指着那方才没收下去地青白釉瓷器问她鉴定。
纪灵书顿了顿。瞧那瓷碗,笑道:“胎质细洁,釉色青莹,倒是好的,只这青白原是最雅致不过地,可惜了这纹路俗了,单用兰桂缀下便好,缠枝莲瞧着略嫌乱,所谓诗云:碾为……”
夏小满立时掐断,笑道:“嗯哪,我也寻思简单些好来着。”又指着桌上新上来的羹汤道:“表小姐来尝尝这汤,我尝着是好的,只是不懂这个水啊啥的,胡乱喝喝罢了,尝不出是什么水来,表小姐品品看。---韩姨奶奶,这可是湖的水?”
韩姨娘忙道:“是呐!我府里便就只饮湖的水呐。便是出来,船上也是备着大桶装湖水带着的,做饭做汤都用那水呐。最是鲜香呐。”
纪灵书被这么一打岔,彻底忘记了先前的音乐之声,全然跟着夏小满的思路走了,拿了汤匙尝了一口,摇头笑道:“我却也尝不出来了。水还是净喝品得真切……”
夏小满再次打断,又说旁地,这么着勾着她东拉西扯,纪灵书也警醒过来了,先前是说着曲子有些兴奋,这会儿也晓得夏小满在是断她话路了,她也就乖乖闭嘴了。
于是这顿饭又继续和谐的进行下去。还是很愉快的。散席时,年谅借引子谢过窦煦远的莲花椅,先是提出实在贵重,要出银子买,窦煦远哪里肯,年谅便又试探着绕弯子问了图纸。
窦煦远在商场里打滚二十来年了,日里斗的就是心机。你什么不图平平淡淡说话,他反当你是不可琢磨地高人,从而心生几分敬畏,你若和他兜圈子,他却是极快就能反应过来地。他这两句就听出年谅是想要图纸来,心里一黯,心道,原道他是滑不粘手的,现下看来怕还是下套等着我呢,却也是要那图纸做大买卖----这等眼里,哪里是口口声声不会经商地人?!
若这会儿他真有图纸,肯定二话不说就献上了,毕竟比起他想做那大事来,这莲花宝椅实在不值得一提----贵是贵矣,然天下腰缠万贯的瘸子又有多少?!
可惜了,他没有。
实是机缘巧合,一个鞑靼行商想走水路往北边去,奈何前两日蕖水未解冻,船家不肯去,便滞留在畴仁府,因和窦煦远谈得投机,便于他看这两张椅子。窦煦远一眼瞧出商机,想要买那行商的图纸。那行商也不是傻的,自然不肯。窦煦远就退而求其次,因说家里有长辈残疾,将他这两把椅子都买下。原想着这样的东西,不过是花样精巧罢了,寻个木匠来细细研究一番便能仿造出来,谁料竟是现下也没看出个端倪。
窦煦远心里暗骂那群木匠废物,耽误他大事,面上无可奈何的瞧着年谅,直言没有图。难得他说一次实话,却不知年谅会不会信。
年谅原也没说多直白,听他这么说,也不肖找什么台阶下,便只一笑,转了话题,再次谢过而后告辞。
--------不算字数分割线-
PS:纸箱的事是真实的,虽然不是我原来那公司的。一百五十万也不是虚假数字。
食品行业包装成本是很高的,比如我原来的公司,大部分都是五层瓦楞纸箱,每年纸箱成本大约是一千七百万。
网友上传章节 卷四 醉酹寒香酒一杯 8、知人者智,自知者明④
从灯火通明温暖如春喧嚣热闹的船舱里走出来,顿时觉得外面又黑又冷又安静,即使身后跟了一大群相送的,也感受不到多少人气儿。
夜已深,天上只有半枚月亮,星星既少又暗淡无光,周遭黑漆漆一片,全然分不出来水陆地,几艘船只上挑着的红灯笼好似浮在空中一般,导致那暖色调也带了几分阴森。
这会儿夜风一吹,再瞧韩姨娘那张“眉目如画”的脸庞,阿弥陀佛,那就是惊悚片。
夏小满强挂着笑容,无甚话可说,勉强客气两句,只盼着赶紧回去。只窦四爷那边几个人还凑合在年谅年国舅身边紧着恭维,还说什么下次路过务必要到自家好尽地主之谊云云。她站得遥遥的,却听得真真的,没得厌烦,刚才酒席上也都说过了,非要告别的时候再说一遍,这样就显得亲近了?!这大冷天的,何苦来的。
看纪灵书微微有点儿哆嗦了都,她叹了口气,亲自过来给纪灵书紧了紧披风,又向韩姨娘道:“小姑娘,身板单薄,禁不起风。”
韩姨娘紧着称是,她也是冷的,为着漂亮,她今儿可都没穿厚袄,这会儿也是哆哆嗦嗦,便也往那边儿去望,瞧着一伙人说来说去的,心里也恨,便点手叫过来个小丫鬟,耳语几句。少一时那边果然就散场了。踏上自家船甲板那一刻,夏小满才彻底松了口气,把手炉交给茴香,一面从持葛手里接过年谅的轮椅,一面吩咐过来相迎的自家和纪家几个丫鬟道:“谁现下回去告诉一声,拿吊子熬点儿姜汤吧,刚才大家伙都在风口占久了,都喝点儿姜汤驱驱寒。”
又瞧着年谅腿上加盖的皮褥子。忍不住低声道:“亏得出来时照原来二夫人说的给腿上盖褥子了,不然还得冻个好歹。那群人也忒没眼力见了。”
年谅一笑,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这般也是寻常。”
纪淙书显然有不同意见,一拨浪脑袋。道:“表弟此言差矣,圣人有云。玫州分号的人事任命权和流动资金使用权,并没有最终产权,那算不得他的家业,瑾州的铺子,说是早晚要给他的,但若在那之前就被败光了,他怕也没辙。此去若是能安置点儿自己地产业。将来若有什么,也可退守……
呸……她一晃脑袋,琢磨什么呢?!还是顾好自个儿吧。==给谁打算?!搁这儿多少日子还得两说呢。现在是利益共同体,他地短期利益她要管,这长期利益。嘿,以后地事就以后再说吧。
她抹了一把脸。也低头去看那些瓷器,她也不懂什么鉴定,瞧着甭管什么釉色地质地都差不多,便也就挑挑花纹罢了,可看了几眼。也没太中意的,而且大部分要了也没用。这踅摸一圈便只拿了两个三寸的白釉小碟子,准备放到梳妆盒里装耳环戒指等小饰物,这纯白的碟子盛上翡翠坠子玛瑙珠子。想来是极好看。又实用。
她把碟子交给身后小丫鬟叫送自己舱里去,回过头再瞧纪灵书,却见小姑娘端着个花里胡哨地圆钵,搁那细细看细细琢磨呢。
夏小满皱了皱眉头,不会吧,小姑娘素来很有品味啊,怎么拿了这么个不着调的。和她刚才在酒席宴上说地那话也不相符啊。品味落差也忒大了点儿吧。
她好奇的凑过去看了,才明白过来。原来是那钵的画工绝佳,那器口用吉祥如意云纹为饰,外壁是不是寻常的八宝纹,却是蝙蝠、游鱼、松鹤、花蝶各据一方,也以缠枝番莲绵延环绕;而内里钵底绘着富贵花开,色彩极是艳丽,描摹极是精细,只可惜整个构图太过繁杂,让人瞧着有些眼晕。
夏小满忍不住笑道:“画的是真好。不过……就如方才表小姐说地,席上那个青白瓷碗俗了,若是单独一两个花瞧着就好,多了倒显得乱糟糟的?这个可是更甚,嘿,瞧着都迷糊呢。”
纪灵书频频点头,却不大舍得放下,叹道:“正是。灵书也是觉着这画工极佳。只是这般乱凑,实在辱没了这好画工。这画工,这画工……这画得着实是好……”
夏小满笑道:“既然表小姐喜欢,拿去就是了,也不必惋惜,反正是个赏玩,就别讲究整体了,哪里好看哪里就是了。”
纪灵书高兴的笑道:“谢过小嫂子。”
嘴上说着,手里还舍不得放下,指头掠过那纹路,禁不住吟诗道:“迷蝶无踪晓梦沉,寒香深闭小庭心……”
夏小满瞧着她是真喜欢,又因着她先前没提标志性的“圣人云”或者“诗云”,也不清楚她到底是临场发挥即兴而作,还是背咏前人佳篇,便不好直接打断坏了她地诗性,想着诗词也短,两句赞美完了就得了,便没吭声,自己盘点着到底送来多少瓷器。
谁知道纪灵书吟了几句之后,稍一顿,又继续念下去,夏小满旁地听不出来,押韵不押韵还知道,听着韵脚变了,忍不住偏头去看她。纪灵书这会儿欢喜大发了,多少有点儿忘我,眼里就没旁的了,兀自神叨叨的叨念着。
夏小满深吸了口气,唤了一声“表小姐”。改造进程忒是缓慢,得想点儿法子加速一下,再这么下去指不上那天暴走,一瓷器拍她头上让她永远闭嘴。
纪灵书被“打”回神儿来,见夏小满那个表情,扁了扁嘴,多少有些委屈。小嫂子倒是好人,就是没读过书,总是不肯让她吟诗作文章!她也不吭声了,摩挲了一会儿那花纹,转身递给拂星先收着。又瞧见一个素净的圆钵,虽内外无一纹饰,却是釉色透亮润泽,质如凝脂美玉一般。她心下便忘了刚才的不快,又欢喜起来,拿了这个摆弄了半晌。
夏小满瞧着这个,又瞧了先前的,忽然福至心灵,笑着问纪灵书道:“表小姐可是喜欢这个?”见纪灵书点头,她又笑问:“表小姐觉得这个好些,还是刚才那个好?”
纪灵书以为夏小满只肯给她一个,瞧了夏小满两眼----小嫂子素来没这么小气,是方才生自己气了?唔,不会,必是这两个中也有她喜欢的。小姑娘自己这么琢磨着,倒有些犯难,微颦着眉,看来看去,比量半晌才喃喃道:“各有各地好呢。灵书也极是为难。莫若小嫂子喜欢哪个就留下,余下那个与灵书便是。”
夏小满只笑道:“我只问表小姐最喜欢哪一个。”
纪灵书叹了口气,紧紧抓着手里那个素净地,道:“那便是这个吧。灵书谢过小嫂子。”说着让拂星把那个填彩满纹的圆钵放回去。
夏小满哑然失笑,把那个塞回拂星手里。笑道:“我只是问表小姐一句哪个更好罢了。两个都是表小姐地。”
纪灵书一怔,随即不太高兴了。当是耍她,便嘟嘟着小嘴,道:“小嫂子莫要与灵书玩笑。”
夏小满已经很久没瞧见小姑娘甩脸子了,好像打入二月那次两人掰扯完,纪灵书一直待她和颜悦色的。这会儿绷起脸来。她倒有些不适应了。
以德服人。以德服人。夏小满对自己说了两遍。然后挂上职业笑容,指了指那个素净的圆钵,问纪灵书道:“我想问问表小姐,为什么选这个?”
见她皱皱着脸并不说话。夏小满便自己道:“我来猜猜?那花色地。细看画工极好,单拿出来哪个纹路都是一等一的,可惜了,堆在一起了就太乱,如表小姐先前说的,反而不好了。再有一个,表小姐说这圆钵要用来养鱼。那就要显得鱼好才行。这个花哨的,放进鱼去怕都是找不到鱼在哪里----满眼看的全是花了。这叫什么,喧宾夺主吧?”
纪灵书见正让她说着了,抬头认真打量了她,见她实不是嘲讽玩笑地样子,便也不恼了,点了点头,低声道:“正如小嫂子所说。灵书便是这般想的。还有也是那个不好配架子和纱呢……实在纹图乱了……”
夏小满瞧着她正经听她说话了,便道:“表小姐,我前两日跟着青樱念书,学了一句,过犹不及,这瓷器是不是便就是个例子?”
纪灵书点头道:“正是。如圣人言,天下事,凡当有度……”
“表小姐。”夏小满打断她,道:“正是这句。凡当有度。表小姐也说这瓷器是例子了,一朵花是美地,花若多了,成片的堆在一起,反而不美了;表小姐学富五车,学识也如这成片的花一样,表小姐每次单表一支,便是极美的,若一下就抱出一捧来……怕就是那句过犹不及。表小姐思量思量?”
纪灵书不由愣怔,她素来觉得文章就当是花团锦簇,引用的词句得越多,越能说明人渊博有学识,越能驳得对方心服口服。况且……她咬了咬嘴唇,道:“我何曾是一下抱了一捧出来地?还不是依着先后一只只表的?”
夏小满一乐,两样东西可以一起吃,没见两个字儿能同时说的!当然哪一句都是有顺序的。说话地顺序有了,全局呢?
“你说时自然有条理有先后地,听的人呢?”夏小满指着那满身繁花的圆钵道:“就和这钵一个道理,你方才是捧在手里细看了,单看哪个花纹不是好的?可你整个看呢?我就问你,若摆在博古架百宝格上,你乍一眼瞧过去,能分出来哪一笔极好,哪一色极好吗?你说话不是写文章,写下来的,人可以反复看;这说出来的,说过去了就过去了,人家就这么一听,能记住多少?你是按照先后说了,先那一句人还没琢磨透呢,你后面一句又跟上了,便像缠枝莲绵延不绝,这人应接不暇只会越听越乱。还不如一句话就说明白了。”
纪灵书皱眉道:“论道之事,岂是一言可定的?”
夏小满哼笑一声,道:“那就要看这一言是句什么样地言了。能一语中地才是你的本事,你只说这一句,简单明了又切中要害,给人地印象最深刻,也最能说服人;相反,你长篇大论,让人听着迷糊,压根不晓得你要论的是什么道,那你这论也就白说了。”
纪灵书不服道:“所引句句是理,怎的是白说?”
夏小满笑道:“今儿注定要拿这瓷器说话了。表小姐为什么要选那素净的养鱼?因为养鱼就要显出鱼好看来,这花纹多了,鱼反而显没了。你那论道不也是一样?你引用的那些是用来做什么的,不就是为了论证你的道么,若只寥寥几句,恰到好处,道就极其鲜明;若引得多了,不就同这花纹多了掩住鱼一样,反而让你的道显不出来了?那不就是白说吗?只怕还不如白说,会适得其反也说不一定!这便是过犹不及吧?!”
纪灵书眉头拧到一起去了,抱着那素净的圆钵,指尖捻着光滑的表面,心里却疙疙瘩瘩的,品一品,小嫂子说的似乎在理,可从前父兄都是旁征博引出口成章,她一直是照着那般学的,父兄岂会有错?!
她一时混乱了起来,小脸皱皱成一团,瞧着瓷器也眼晕了,便向夏小满道:“小嫂子的话,灵书还要再想想……这瓷器,便只要这两件了。谢过小嫂子。灵书先告辞了。”说着福了福身,带着丫鬟抱着圆钵转身离去。
夏小满深吸了口气,平复了心绪,扭头吩咐小丫鬟道:“去问六爷,表小姐走了,他还要过来瞧瞧瓷器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