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草人》作者:钫铮

来源: 2009-02-03 02:59:16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二十三__
春节将至,齐亚机构在春节前开始调整,上面的老总少总们大换血,频繁的开会,据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很可能年后齐亚员工也会大调动,路云一心拼业绩,两耳不闻窗外事,她并不喜欢公司沉闷的人事会议。路云认人的神经不发达,一次在销售部抓着前面戴眼镜白净斯文新上任的赵经理跟人家叫黄经理,被整个公司传为笑谈,赵经理问路云,“我们一起开过两次会,我很难认吗?”

路云尴尬,乱找借口,“不是,我近视,那两天没戴隐形眼镜。”

回去说给大家听,“为什么每个经理都长的差不多?”众人笑了半天 。

程旭说:“象是你干的事情,不奇怪。”

节日期间,运输忙碌,从县城往市里的班车翻了,送进县城医院几个伤患,其中居然有与程旭一向别扭的姜医生的父亲,程旭边在手术室忙,边听外面传来鬼哭神嚎的吼叫,“程旭,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公报私仇,我爸有个差错我就跟你没完---------”

程旭不管,对他来说,只要放上手术台上的人就是条命,他要力尽所能的抢救;对姜医生来说,里面的父亲是落到了敌人的手上,他觉得自己倒霉,家里先是妹夫一命呜呼,父亲又遭遇车祸。手术整整进行了四个小时,程旭任凭外面烘烘乱叫,当是放轻音乐了,心如静水,专心的做自己的工作。旁边合作的医生担心不已,小声说:“情况也不是很乐观,姜医生父亲的血压还有点高,万一出现什么并发症-----”

程旭小心的缝合一条血管,回答简单,“尽人事,听天命。”

手术完成,程旭出来跟姜医生讲:“令尊需要静养,暂时先安静下吧。”姜医生反说不出话来了。

晚上去找路云,她领了大红包,伙同店里几个女孩子一起数钞票,其实数目也不是很多,再数也不可能多一张出来,不过升斗小民的日子乐趣也就这么点吧,算计存多少,请客多少,程旭也有年终奖金,坐在心爱女子的身边,闻着有一丝钞票味道的空气,觉得活着,特别是健康活着真是美妙。所以程旭逗路云,“把钞票放枕头下面吧,可以做个发财的梦。”

明宇在电邮里问路云:“春节有什么打算,会去哪里度假?”

路云回信:“没可能外出,假期少,几天时间就在家陪陪爸妈。”想想独在异乡的明宇,不知道他会不会想家,遂又问:“你在那边好不好?春节的时候有没有饺子吃啊,我没那么喜欢吃饺子,可是三十的晚上不吃的话就觉得很失落,尤其在饺子里包上硬币或者糖块,吃到了那种吉祥的喜意,整个春节都会乐陶陶的-----”

路云服气明宇,他实在够强悍,可以在和自己分手后仍然平和的与自己保持往来,能够成熟不孩子气的与自己做不成恋人也做朋友,关系处理的清楚明白。相比较而言,自己显得十分小肚鸡肠,做什么都乱七八糟。记得以前,真的很希望可以在网上与明宇聊聊天,有些面对面不好说的酸话,可以用键盘敲出来酸酸,事实上,明宇不喜欢酸溜溜的字眼,例如我想你,没你在身边天灰了太阳暗了之类的。那时候明宇不会与自己上网邮件往来,也不会上Q聊天,反而是分手后,却会在网络上与ALEX遇到,留言,通信,每每念及于此,路云不无怅惘,物事人非啊,如今的景况与当初期待的完全背道而驰。

春节了,程旭路云各拿假回市里陪伴家人。路云的生日距离情人节很近,因为去年路云的生日和情人节被错过,程旭就很想好好补偿。和子游在商场游荡,听他一千零一次提起对素渔的求婚,还是忍不住想笑。大堂的精品柜台里有对漂亮的项链,是一对的,不是一条,款式大方,18K白金,程旭盯着看半天,子游喃喃自语,“应该没什么用,她会丢回给我。”

柜台的老板不会放弃在情人节前一天对年轻男女推销对饰的机会,拿出链子,讲解,“很浪漫的礼物哦,看到这个吊坠没有?可以镶嵌生日石进去的,把自己的生日石镶嵌到对方的坠子里,表示会永远保护心爱的人,价钱不贵哦,节日期间八折优惠---”

程旭冲子游说:“现在的东西真是无聊吼,嘿嘿,生日石。”脸有点红,瞟着对面的手表柜台,吸下鼻子,不看项链,清清喉咙,“那个,咳~~,帮我包起来。”

“好的,先生,您的生日是?”

“哦,一月的,还有二月的。”

“坠子后面还可以刻上自己的英文缩写哦。”

“喂,怎么花样这么多?----”

脸红脖子粗的在商场精品柜台前逗留了近一个钟头,链子拿到手了,子游估计是心理不平衡,笑程旭,“你看看你土的,又不是没有英文名字,怎么给人家的坠子后面刻个“禾”,老大,谁看的懂是什么意思?喂,什么意思?”

程旭收好项链,半羞涩半调皮,“不告诉你,你不许跟别人讲项链是一对哦。”

子游又一阵哄笑。

路云的生日当情人节过了,因为怕小令难过差点不请子游的,还是小令说的好,“都在这个城市躲能躲哪里去?你该请谁请谁啊。”

吃饭的时候小令和子游就分坐的比较远,因为是路云付帐,很难得,路野要求大家不要带花和巧克力了,所有的都算在妹妹的帐上,甚至狠狠的点了好几道大菜,一点都没心疼妹妹的红包,席间竟颇扬眉吐气,“终于轮到我妹子请我了,我要好好享受。”

路云不计较,“没关系,反正你这辈子也没出息娶不上媳妇了,我一定先比你结婚,你等着,给我陪嫁的红包你要是少了一张票子我都跟你没完。”

路野不以为意,“行啊,等你能嫁出去再说吧。”说着话,剥好的虾仁自然的送到旁边小令的碟子里,路云留意着呢,这是第三只虾仁了,以前剥好的虾仁可都是自己享用的呢,怎么自己被流放一年这待遇就差了这么多,瞅瞅小令,她应该没注意到,或者说这已经是种习惯,她享用的心安理得。

路野跟小令说件与虾仁和习惯无关的事情,“都怪你,非说依沙贝的下巴象汤勺,害我跟她跳舞的时候总想着汤勺,一见她就笑,没办法就分手了,现在约会的是Allan。你不可以再找缺点,要不我又得吹一个。”

路云研究~~可也研究不出什么来,若哥哥仍有女友,那应该是和小令没关系。一只精致的发卡送到路云面前,是小令送的礼物,子游送了套时下流行的漫画,深得路云心水。程旭的礼物最出彩,那条项链拿出来掌声不断,众人哗然,他想掩饰项链只有一条避免尴尬是不可能的,小令揭穿,“你还真赶时髦,刚流行对链你就弄回来两条,那另一条呢?在你脖子上?你过来让我看看。”

程旭吓的躲,“才没有,我脖子上没有。”脸红的什么似的。

小令哪里信,“才怪,在你枕头底下呢吧。”子游笑的捶椅背。

路云注意到链坠上的生日石是程旭的,还有坠子后面的“禾”字什么意思?程旭的解释是,“代表欣欣向荣。”

嘴快的小令没打算放过他,继续调侃,“什么欣欣向荣?哪样?工作啊还是别的什么?”

“都有,都有,我去洗手间。“程旭招架不住,去洗手间疏解压力。

子游抓着酒瓶子充当麦克风,让路云讲感受,路云脸红,只说谢谢。坠子上的石榴石闪的象颗小星星,闪得路云心跳,平凡的岁月,平凡的日子,平凡的生日,平凡的数字,这样的平凡在别人的故事里应该不值一提,现在却被一个人牢牢记取,费心守护,变得好重要好重要。

那天庆祝完生日和路野回家是晚上八点,因为路云第二天要赶回县城,所以都没玩到太晚。家里有客人,天大的意外,居然是明宇的母亲,路野惊的车钥匙差点掉地上去,路云呆了几秒,嗫嗫问好,“谢—谢伯母--伯母,新年好。”

“新年好,云云,很久不见了,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漂亮。”明宇的母亲优雅的笑说,唇角的弧度上扬的恰到好处,礼貌的不温不火。

路野上前,露出大大的笑容,“好久不见谢伯母,为什么您越来越年轻?告诉我一点保养的秘诀,我拿去哄我女朋友开心。”

谢妈妈笑容大多了,好话谁都爱听,空挡里路妈妈给女儿丢个眼色,路云镇定下来,坐过去,“谢伯伯好吗?----”

沙发的茶几上有老大老大一束娇黄郁金香,花瓣鲜嫩,包装华丽,这束花捧着应该很累,适合扛着。谢母亲自把那束沉甸甸的花交到路云手里,“明宇电话回来交代我一定帮他送到,本来应该前两天过来,可是过节家里有些事情耽误了,所以今天才帮明宇办妥,这孩子真是让人操心,那么大老远的也要折腾我一回。”

谢母言下之意是并不想折腾这一回,路爸笑,从善如流,“是,现在孩子们就是爱折腾,没事都要找点事出来,我们家两个孩子一样都不叫当爹妈的省心。”

路云盯着鲜花,牵愁动恨,这是干什么?他自在加洲晒他的太阳玩他的帆船,我自在鸟不生蛋的地方卖我的瓷砖说我的笑话,白眉赤眼巴巴的他让他母亲送花来做什么?

谢母是受儿子所托才走这一遭,实在勉为其难,索性没维持一贯来的完美风度,言语里不免小带刺,不知怎的又扯到相亲上,问,“云云有男朋友没有呢?不是说那次和我们明宇相亲同一天还见了个叫程旭的男孩子吗?大家仍然有联系吗?上次明宇还和人家动过手,我就数落明宇,没照顾好云云已经很失礼了,怎么还和人家打架呢,明宇不会打架,从小没和人动过手红过脸。”

客厅的气氛微妙,路家二老挂在脸上的笑容都有点僵硬,路云克制着,当是面对一个难缠的客户,亲自给谢母添茶水,“是,明宇一直有礼,以前我任性多些,受明宇照顾了,来,伯母吃水果。”

送走谢母,路家翻盖,路野首当其冲的怒,“爸,她来干吗的?听说明宇的爸爸又升职了,我们不去祝贺他上赶着来耀武扬威吗?我看天下是要姓谢了吧,上次为了程旭揍他一拳就利用关系把人家发配去县城,过分咧。”

路云第一次听说这个,惊讶,“你是说阿旭是因为得罪了明宇才被调去县城的?”

“是啊,”路野还是很气,才开始脱进屋就一直没脱掉的外套,“开始是因为怕你难过就一直没讲,我也是前段日子听小令提起,说起来阿旭和子游都好涵养,从来没在我们面前唠叨这件事情。”

路云跌坐在沙发上,大捆的郁金香看在眼里只觉刺目。当然好涵养咯,这年月没钱没背景的只能好涵养,平步青云的才可以想招惹谁就招惹谁,如同这束莫名其妙的鲜花。

电话响,路野顺手接听:“哈罗,新年好,---哦,新年好,很好,在的。”路野抬头,笑容凝固,眼神阻止拿托盘欲进厨房的妹妹,“云云,明宇电话。”

路云拿起电话,地球另端传来的声音浑厚依旧,听在耳朵里,仍有几分回肠荡气。曾经,路云和声音的主人,有一搭没一搭鸡毛蒜皮,也曾经心事黯然,欲语还休,如今山长水阔,听往昔恋人说句生日快乐,语调熟络宛如老友,十足的不真实感。仿佛,在明宇那边,当日分手时候的种种辗转纠缠已流云缥缈的烟消云散,漠然如灰,甚至可以全无顾虑的和自己谈新年的饺子,“我们留学生一起过的年,大家也来包饺子,我本来不会,不过这次亲手包了几只,我在饺子里包了一块酒心巧克力,不过我包饺子的时候皮捏的不够紧,还没出锅饺子就破皮了,酒心巧克力全化在锅里。”

“你居然包饺子?还是糖心的饺子?“路云并不相信,“一点都不象你干的事情。”

明宇在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声音低柔,“我也不相信自己会这样做,不过看你的邮件之后就特别特别想家,所以就那样做了。你好吗?我妈有没有帮我把礼物送给你?”

“你是说鲜花吗?哦,伯母送来了,刚走。”

明宇在那头嘀咕句什么,好象是问路云喜欢不喜欢,路云没听清,也没打算弄清楚,她想问明宇件事情,迟疑,“明宇,我问你,程旭是因为打了你才被调离怡和医院发配去县城的吗?”

“程旭?”明宇拖着长音,似乎一下子没想起这人是谁,随即问,“调离原岗位吗?是被调去县城?”

“是,我听说是因为上次我的任性和不懂事牵连他,所以想问你,你知道吗?”

“哼,听说?你听谁说?”明宇冷笑,恢复惯常的淡漠讥诮,“怎么可能有人因为这样的原因被发配,如果是医院不可或缺的人物怎样也不会被调出去的。云云,你为什么要问这个,是怀疑我还是已经认定是我做的在指责我?”

没来由的,路云就松了口气,应该和明宇没关系,自己并不希望明宇做这样的事情,听口气,他似乎已经快要不记得程旭这个人了,明宇一向骄傲,尚不至于为那一拳就翻云覆雨,迁怒于人,或者是谢家二老心疼儿子才出此下策。

路云觉得很讽刺,自嘲,程旭,既然没背景没钱财也应该天赋异秉,八面玲珑,左右逢源的好好经营自己,三十岁前在高手如云的大医院混成不可或缺的中流砥柱。既然没有天赋异秉,不懂左右逢源,更不是中流砥柱,做甚还为个不懂事的傻丫头痴迷冲动?是他不对。

吸口气,路云心平气和,“明宇,对不起,我无意怀疑什么,更不会指责你,我想是工作需要程旭才被调离。对了,你这个时间不是应该去上课的吗?”

“是,就要去了,今天没有第一节课,云云~~,”明宇想说什么,中途又改口,“你什么时候回县城店里上班,其实,离家那么远没人照顾应该很不习惯吧,不如早点调回来。”莫名其妙的,明宇声音越来越低,“等等,等等,云云,你也在县城,那在县城遇到过程旭吗?”

路云据实相告,“在县城啊,当然会遇到他,县城巴掌大的地方,我们公司的店面是医院以前的旧门诊部,程旭的宿舍就在后面,很近。”

“有多近?”

“阳台中间隔了几棵树,是泡桐,春天的时候开花很香,夏天的时候叶子很绿,大片大片的,秋天落叶,冬天是光秃秃的树枝。”路云不知所谓的描述,实在不知道该讲什么,明宇口气好奇怪。

听筒里天长地久的沉默,之后是声幽幽长叹,“原来你们一直在一起。”嗒的声响,电话断线。

那句话很耳熟,阿旭说过,明宇呢?他是为什么?良久,路云放下电话,跌落回沙发上。啊~~错了,想错了,明宇从来不会为不相关的人花时间,更不会与没了感情的旧日恋人浪费精神电邮往来,他不是想旧情复燃,所以才送鲜花,他是一直对这段感情没放弃。天啊,为什么旧日纷扰断续缠绵?为什么不能手起刀落,毫无联系,不留后患?路云混乱不堪,往日前尘,花了巨大力气想忘掉的人,忘掉的事,汹涌眼前,将路云溺毖。

“原来你们一直在一起。”在一束巨大的郁金香下面,放着程旭说的那条欣欣向荣的项链,阿旭脆弱痛楚的眼神,明宇幽幽失落的叹息,交错不断的在眼前回放,耳边回荡。时针走到一点,走过两点。路云忽然笑,笑完,把链子飞快丢入妆台抽屉,把自己重重抛到床上,蒙上被子,要欣欣向荣吗,需得先睡觉,两个男人都不要了,靠,爱怎样怎样吧,疲累的闭上眼睛,路云迷糊的想,今天晚上,不可以做恶梦,好歹让我没惊没吓的看见明早的太阳。

路云变了,变得会说话了,这是明宇的感觉。好失落,她怎么不象以前那样毛糙糙的跟自己理论了呢?宁愿她不可理喻一点,也不希望她这么理智的向自己道歉,可恶,离的太远了,好多事情明宇没办法掌握。

上课,吃饭,回宿舍,很奇怪,原来一个人可以空荡荡的做上述任何事情,且空的不会出错。有个叫大刘的同期喜欢粘着明宇,明宇不喜欢他,甚至厌烦,因为这个大刘喜欢管闲事和说闲事,喜欢把自己家那点陈谷子烂芝麻全抖落出来与明宇闲扯,明宇不能不应付他,因为这个罗嗦的家伙父亲位居高官,空荡荡的应付一个不喜欢的人明宇很头痛。有漂亮的台湾学妹穿着长裙等在明宇楼下,那么明显带着暗示邀请明宇去参加舞会,明宇冷淡的拒绝,不喜欢的人应付一个已经够了,多几个太耗费体力,起码今天会吃不消,他需要留着精力去思考路云和程旭,思考她们之间的阳台,阳台间春开花冬落叶的泡桐,每天见面的县城。

老天,明宇真的没想到路云会和别的男孩子有交集,虽然她是那么明确的表示和自己之间完了,可是明宇知道她是爱自己的,他一直觉得,两年的时间,够让她们之间的事情沉淀下来,冷静下来,经常通通电邮,保持联系,再见面,只要自己放低姿态,路云仍然在自己掌握之中。原来象路云这样的傻丫头还是很被人欣赏的吗?居然有人盯她盯的那么死,一路盯到县城去,还要说是因为得罪了自己被发配去的,其心可诛。云云真是个傻丫头,怎么人家说什么她都信?那个程旭,明宇一直没见路云提也就忘记了,他可从来没真正把一个粗俗无礼的人放在眼里过,除了自己,世界上还可以有人给路云好的环境,好的生活,美好的幸福吗?等着,自己要快点读完,快点回去,那个程旭,一定不是自己的对手。

上楼梯,与MOONY程遇到,那个现金迷又去打工,疯狂的女人,两人相互对视一秒,一式的淡定微笑,檫肩而过。楼下有个女孩子对着手机抱怨,“可恶诶,怎么约他都不肯出来,真是,整个留学生里我只看这一个入眼嘛,我们台湾女生不是最受欢迎的吗?”MOONY跨上新买的摩托,发动着抖落一身鸡皮疙瘩,恐怖,人的兴趣真是奇怪,就有人把披着人皮的青蛙当王子看,全TM毛病,这年月没个男人不能活?何况还是个自以为是的败类?发动摩托,打工去也,程月赚钱攒钱已经成瘾,要多亏败类的望远镜成全才发现其实美国的银子超好赚,程月神采奕奕,真是,男人哪有美金可爱?

冲杯绿茶,明宇先电话给母亲,把程旭的事情弄清楚了再说,不要下次和云云谈起来的时候搞不清状况出什么岔子,明宇斗志昂扬,誓要把他的傻丫头追回来不可。电话通了,明宇问了几句,抚额呻吟,“妈,你和爸想什么,以前还教育我不要和粗人见识,你看看你们做的什么事情,把他从县城弄回原来的地方,快啊,越快越好,什么?对,我还是喜欢她,我没想和她分开,你不喜欢?妈,我们回去再谈,我会好好调教,让你重新喜欢云云。她会是个好妻子好媳妇。----”

路云没做恶梦,也没见到她想见的太阳,早晨的天空灰蓝的,白云苍白的,太阳躲在云层后面。拿起程旭送石榴石项链戴好,塞回毛衣领子里,贴着颈项的肌肤,凉凉的,这样,没人会看的到。

回县城与程旭同行,车厢里人多而气闷,程旭剥几只橘子与路云共食,他包包的外袋里有张宣传广告,是婴儿奶粉的,路云随手扯下来看,问,“你留张宣传广告干什么?”

“好看啊,你没看这个小宝宝的眼睛,干净的没有杂质,好奇的看着这个世界,他的模样多可爱。”

唉,单纯的阿旭,又问他,“阿旭,我问你,当时你是为什么调离怡和的?”

“因为工作需要,“”程旭爽朗的笑,剥开的橘子递给路云,你怎么想起问这个?“我快要调回怡和了,大年初一的时候去院长家里拜年,和院长谈了一下,他说已经在考虑调我回去了,不过我可以等他调剂好接替我的医生再说,县城医院是需要一个比较有经验的外科医生的。”

路云接过橘子,一瓣瓣往嘴里塞,含混不清的说,“阿旭,虽然你不是八面玲珑,没有天赋异秉,更不是中流砥柱,不过却是我见过的最好最好最好的医生。”

“什么啊?你唧唧咕咕说什么?”程旭没听清,继续帮路云剥橘子,他蓝色毛衣的袖口有点脱线,一小截线头晃晃的悬在那里。

“我说,你是个好医生。”路云伸手去揪揪那截线头,自然而然的允诺,“阿旭,明年你生日我亲手织件毛衣给你好不好?

程旭哈哈大笑,笑了半天正色,“心领,其实你不用那么辛苦,买件现成的就可以了。

路云心里不是味道,“你什么意思?不相信我能织件毛衣出来?”

“对,不相信,”程旭一点都没客气,“我怎么可以相信一个缝扣子连袖口都缝起来的人能够织出整件毛衣?不要浪费资源了。”

“喂,程旭,你不要瞧不起人。”

程旭很诚恳,“小姐,我不是瞧不起你,问题是你的纪录---”话没说完,程旭又笑。

路云揪住他衣领,“你还笑,不许笑,很过分啊----”

喜欢这样呆在程旭的身边,他就象轮暖暖的太阳,靠着他,心就慢慢的慢慢的舒展开来,象窗外飞速后退原野上的那一脉新绿,初发的嫩芽,迎着早春的阳光,情绪定了下来,人也轻了起来,笑声流了开来。


二十四__
几天不见的小县城依然宁静温馨,虽没有大城市车如流水马如龙的绮丽,路云却倍感亲切。开店,打扫卫生,路云特意买了挂鞭炮来放,除除晦气,大吉大利。程旭的医院一切安好,姜医生父亲已经出院,可他依然对程旭冷淡,程旭也就放弃了与他建立良好同事关系的打算。

谢明宇来信突然变勤了,会问些和程旭有关的事情,路云对着信件,常觉得悲哀无助,很多时候,想回信说那句憋在心里许久的话,“不要来招惹我了。”随即又放弃这个想法,其实,如果自己心若明镜,他的信件,他的鲜花,他的叹息,他的往事,都不会对自己造成任何困扰。偶尔,路云也问自己,再见到明宇自己会怎样?甚至会设想自己要去穿什么衣服,做出毫不在乎的姿态,路云清楚,自己心里还是很在乎很在乎他的,所以,她只好强逼着自己面对那些信件,坦诚的说一些生活里的小事情,路云不会隐瞒,也不会刻意去提起程旭,但事实上经常提起,因为,他与自己的一切息息相关。

和程旭依然悬在第101种状况内,比朋友近些,距离恋人还有点距离,呆在程旭的旁边,如同沐浴碧水潭含带水气的清风,一心安然。当然,是在不碰一些话题的情况下,比如明宇。一次,程旭见路云坐在电脑前锁着眉头,问什么事情,路云告诉他,是明宇的信,他有一瞬的怔忪,然后了解的抿抿嘴角,体贴的不追问。

路云不是不混乱的,对明宇和程旭,她都有一定程度的犯罪感和歉意,路云会想方设法的开解自己,比如会说,自己和明宇已经结束,和程旭是逐渐开始,没对不起任何人,要命的是这个理由没办法说服自己。事实上,她对着明宇的信件会想起阿旭,一次,对着电脑敲,想着程旭,忍不住就说了一堆和阿旭之间闹的那些笑话,这样的邮件当然不能投递给明宇,反应过来后立刻删除,重写。对着阿旭的时候,也会想起明宇,有次,阿旭吃面包,路云居然去撕外面那层面包皮,撕了一条下来,猛醒,惊出一身冷汗。路云彷徨无措,再骗不了自己,不得不承认,一颗心里装了两个男人,不是不懊恼的,怎么会落入这般境况?只得跟小令说:“我生了白发,令,岁月催人老。”

小令在Q上传个炸弹来,冷笑,“你已经是最受宠的公主,哪有伤春悲秋的资格,庸人自扰。”

路云噤声。错,错,错,不是庸人自扰,而是自作孽,不可活,当断不断,自寻烦恼。路云想去拜菩萨,寻个仙方,看人类怎样才不会自寻烦恼。不过,她弄不清楚哪个菩萨的可信度比较高,于是,仍然玩双手互博,耗费心力体力。

年后,路云体重轻了好多,本来就尖尖的下巴更尖了,偶尔的神思恍惚,程旭担心她,有时候会想办法逗她开心。一日,把路野和小令招来一起去钓鱼,钓了半路就开始下雨,大家回路云店里躲雨,雨大客少,大家散散的靠在沙发上,路云在厨房张罗饮料招待兄长和小令,随口问程旭,“你觉得我哥和小令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程旭傻瞪双眼睛,“不对劲?哪里不对?”职业病发作还问,“我看脸色不错啊。”

路云倒死,“老大,我是说他们看起来象不象有暧昧?”

程旭挺认真的看看大厅里的一对,正色摇头,“没看出来,不过他们看起来很配。”

路云反对,“不配,我哥根本没定性,女朋友换的比衣服还勤,他会伤害小令。”

“啊?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你哪有把野店当哥哥?”程旭居然为路野不平,

路云气闷,跟这人根本讲不清楚,怎么什么都不懂?撵他出厨房,叫丽平进来帮自己。一肚子鸟气没出处,抓起盐罐子,一勺盐撒进去,丽平斜眼瞅,没吭声,然后眼睁睁的看着,鸡精,白糖,醋,酱油,全混进可乐,忍不住,丽平小小声问,“店长,是新菜色?”

路云龇牙咧嘴的笑,“不是,新型饮料。”

丽平脸就变了点,“你确定不会出人命?”

“不怕,医院在旁边,最多送去洗胃。”路云牵着嘴角,调整出最自然的弧度,微笑,端了托盘进大厅,程旭先取一杯,喝一口,饮料含在嘴里半天,眼睛瞪着,脸都红了,路云笑盈盈盯着他看,用眼神命令,咽下去!程旭听命,咽下去,十分合作,招呼路野小令,“喝可乐。”

结果,可想而知,本来就有点口干的路野喝了一大口,一半没预兆的咽下去,一半喷了出来,小令的全喷出来,两人一色手势,食指冲着路云和程旭,随时一命呜呼的脸色,呛着喉咙,“想谋财害命?”


程旭从冰箱拿几瓶没开盖子的矿泉水,说:“用这个吧,安全多了。” 婷婷和丽平在帮路云做报表,早已经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三月天气忽晴忽雨,地道的掉伞天,路云丢了N把伞后,又去拿旧伞用,不小心丢在报刊亭,又忙忙的去找了回来,后来,干脆不用伞了,另买件透明雨衣。早晨,跟程旭晨跑,终于见到了去年自己未能得见最最完美的花田,紫色的野花,金黄的菜花,氤氲着潮湿的水气,风吹花动,绵延在一片蔼蔼欲雨的灰色云朵下面,路云的心事也欲雨,不过这次她不敢喊了,怕真喊了喊不出太阳,反而喊来了大雨。

程旭体贴的给不了空间,也愿意做个好听众,可是当他发现,不了不再跟自己絮叨心事的时候,不免也是忧心,他的目光一次次探究的飘向不了,不明白她到底是怎么了,原来,心爱的女孩有问题独自承担,不跟自己抱怨的时候是件多失败的事情,夜里,他不得不暗暗分析她的言行,考虑怎样让她眉宇间的阴蔼少一点。

星期日的中午,路云和程旭专门上街去买奶茶喝,街道边有对争吵的夫妇,那男人居然动手去打女人,被打的女子路云认得,是医院手术室的护士,叫曲霞,路云正考虑要不要管的时候,程旭已经过去拦着,冲动手的男人叫“喂,你怎么打女人,是不是男人啊。”

那人冷笑,“哼,我教训自家婆娘关你鸟事。”说完挥拳又上,路云想都不想,一杯奶茶对着那男人的脸就泼过去了,然后,程旭的拳头重重的击中那人的下巴,发出象电影声效那样很大的声响,路云忍不住瘪瘪嘴,想这样被揍一拳一定很痛,程旭很大声的说,“不要再让我看到你打女人,见一次,扁你一次,哼。”

转头问曲霞,“你还好吧?”

“还好。”曲霞嗫嗫道,路云觉得她看程旭的目光异样闪烁,很有点~~~对,很狼外婆。

程旭黑道大哥似的,居然打算罩曲霞,“下次他再欺侮你,你就告诉我,我帮你出气。”

路云想笑,曲霞的丈夫捂着下巴满脸奶茶的汁液,恨恨的盯着程旭。程旭根本不甩他,拉着路云就走。路云另买统一奶茶,给程旭打开一瓶,说:“喏,孝敬你的,老大,今天威风哦,英雄救美。”

程旭不好意思,“不要消遣我,我最讨厌打女人的男人了,活该教训他。”

“我也讨厌,”路云表示赞同,“不过这样一来曲霞会不会爱上你打算以身相许?”

“噗嗤”一声,程旭刚喝掉的奶茶全喷出来,拼命的咳嗽,“不了,你小说看太多了,咳咳,怎么可能?你~~~你~~恐怖的女人----”

晚上,程旭又在吹口琴,路云会唱,知道那首歌叫《红豆》,专心的听那隐约断续的曲调,他一遍遍吹奏,那阕温暖忧伤的歌词就随着泡桐花的清香缓缓的从窗缝里透进来,在室内慢慢的流:

还没好好地感受,雪花绽放的气候,我们一起颤抖,会更明白什么是温柔,还没跟你牵著手,走过荒芜的沙丘,可能从此以后,学会珍惜天长和地久,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可是我有时候,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等到风景都看透,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还没为你把红豆,熬成缠绵的伤口,然后一起分享,会更明白相思的哀愁,还没好好的感受,醒著亲吻的温柔,可能在我左右,你才追求孤独的自由,
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可是我有时候,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等到风景都看透,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一滴泪珠悄悄的从路云眼角滑了下来,路云伸手拭去,站起来,打开通往阳台的门,门外夜凉如水,静水深流,皎皎明月,香满衣袖,路云对着对面阳台喊,“阿旭,阿旭----”

程旭出来,握着他的口琴,左右看看,“做什么?这么晚鬼叫鬼叫的?”

路云眼睛水亮,“阿旭,你会不会吹樱桃小丸子的主题曲啊?”

程旭一脸莫宰羊,“樱桃小丸子?那是什么?”

“卡通片啊,就是那个~~”路云唱,“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你要听这个?”程旭拿着口琴,皱着眉头,很困难的用力吹两句,荒腔走板,路云大笑。笑容背后感慨酸楚,荒腔走板的樱桃小丸子总比忧伤的红豆可以让人快乐吧?程旭的烦恼,是因为自己始终举棋不定,路云对自己的心无能为力,只好搬出樱桃小丸子,逗他开心。

若只是感情的问题让人烦恼也就算了,要命的是工作也开始出岔子,三月份除了路云拿到应得的薪水,别的店员都没有工资,也没有人来接替辞工的阿笑。路云去询问,得回的答复是这个月公司有点困难,其他店员的工资会在下个月结算,让路云做好沟通工作,路云无奈的沟通到下个月,仍然自己有薪水其他人没有,店员可怜巴巴,“店长,我们不想失去工作。”

路云去总公司要店员的工资,赵经理坐在气派的写字台后面,挂着招牌的客气笑容。好像所有的经理模样都很象,精致的丝边眼镜,得体的西装,白净的肤色,圆滑的言语,不能怪路云会认错。交涉一番后,路云看不到公司的诚意,也无法体察上司的意图。赵经理表示,“路小姐,你是管理人员,公司有问题你应该帮助公司安抚员工,我们并没有不给你薪水,你要为公司分忧啊。”

路云浅笑,“既然我是管理人员,我就要为我的店员考虑,不能让她们白做事,不过,看来我不是做管理的料,我既不能帮公司分忧,也不能保护我的店员,那是我办事不力,我引咎辞职。”路云一向不聪明,只凭本能做事。

赵经理脸上的笑容不温不火,“路小姐是个人才,我不能批准你辞职,我必须为公司挽留人才,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路云很坚定,“除非马上补足店员的工资。”

赵经理站起来,送客,“确实最近有困难。”亲自把路云送到门口,“路小姐才智过人,齐亚庙小,容不下大菩萨,走出齐亚大门,路小姐一定有更广阔的空间大展拳脚,闯出一个新天地,到时候遇到我可千万不要又认不出来哦,哈哈哈~~”

看得出来赵经理打着哈哈的面孔后面的内容吗?路云不无疑惑,以前影影绰绰听说过,这位赵经理一心排除异己,想铲除黄经理引进销售部的旧臣子,或者,需要被铲除的是自己才对?可种种疑惑又如何呢?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路云有礼的微笑,“赵经理说笑了,您才是齐亚的人才栋梁,我这点修为比您可差远了,今后若遇见,还仰仗您多多提携照顾。”

哗,又失业了,路云跑去齐亚附近的面店去吃牛肉面解决中餐,记得来齐亚的那天,就是吃了顿超辣的牛肉面,味道没变,香浓依旧,想多舀调羹辣椒,程旭的话就在耳边响起来,“不要那么多,一点就好了。”路云乖乖的只滴了两滴辣油。阿旭是个聪明人,怎么就不明白爱一个女人只要爱一点点,两滴辣油的分量就好了,他却给了路云整片天空。

手机里溜进来条短信,“你现在做什么?”

路云不知道是谁,短信回问,“你是谁?”

“明宇,我是明宇,我申请手机与Q的捆绑功能,所以可以和你随时联系。”

路云对着手机,呆了一分钟,心里翻江倒海,老天,明宇是怎么了?他一向不喜欢用手机短信聊天,不喜欢在电话里讲无数废话,不喜欢自己经常利用电讯网去打扰工作中的他,现在,却山长水远的想办法给自己发短信。吸口气,定定神,短信过去,“我很好,现在搭车去车站回县城----”

关上电脑,明宇去附近的便利店添点日常用品,人要是可以不吃饭就好了,这样隔几天就去买一堆日用品很麻烦,皱着眉将一瓶草菇罐头放进购物篮,明宇觉得烦恼,他不喜欢吃罐头,可是除了这个别的他更不要吃。他也不喜欢现在自己的样子,他怀念以前的潇洒,女人只要适合的拿来做老婆,反正人要结婚和传宗接代,他鄙视爱情,那是个天下最无聊的游戏,可是现在自己玩这个游戏乐此不疲,只因为那个女人他要。再拿罐草菇罐头,明宇心里叹气,“路云,路云,我为你这般沦陷,你要补偿我。”

告诉店员自己已经辞职,丽平和婷婷小心翼翼的说:“那你上套了店长,干嘛那么冲动?听说赵经理一直忌讳你,想找茬把你弄出齐亚,可上面老总觉得你做事努力这边业绩很好,又比较器重你,他不能得逞,估计是看准你心地好,所以才想出这个方法逼你辞职。”路云想问那为何自己去公司前两个店员不说这些?忍住了,这中间沟壑若细究可就没趣了,谁知道相处年来的两个店员又是何种面目心态呢?往好处想,能被总公司器重被上司忌讳是好事,说明自己还算有点能力,自当静心平气。

不多罗嗦,晚上边收拾行李,边考虑今后何去何从。先回家,再找工作,不怕,有了一年的销售经验,估计工作会好找多了,希望可以和往日一般好运。走去阳台,偷来的那株月季长大了很多,盈盈的立着几只花苞,想不到,自己的行李这样沉重,明天还要拎着花盆上路。对面卧室的蓝色格子布窗帘静垂,隐约的口琴声传来,很耳熟,是什么?啊~~哆啦A梦?路云捂着嘴轻笑。

约好了送自己去车站的车子,路云去找程旭告别,他轮门诊,正给一个披散着头发很狼狈的女子缝手腕上的伤口,是曲霞。曲霞的身边还站着几个护士,眼睛红红的,程旭专心的对付那条伤口,温柔的说:“下次不要做傻事了,割一刀不痛吗?幸亏被及时发现,伤口这样深会留疤呢,不过,就象有种叫做冰纹的瓷器,因为有看似伤口的纹路才显得耐人寻味和漂亮,不要难过,一个人如果爱你,就会亲吻你的伤疤-----”

路云想拿什么东西泼去程旭的脸上,气死,这家伙在干嘛?他可从来没对自己说过这么好听的话,卑鄙,在勾引良家妇女,忒可恶,路云掩在门口,看他微笑着替曲霞缠上纱布,天啊,曲霞的眼睛,看着阿旭的目光简直是~~含情脉脉,路云觉得心头有把火在烧,看得到火苗是蓝色的。

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曲霞的丈夫带了几个人来,风火火掠过路云的身边,进了外科抓住程旭,骂,“你这小白脸不想活了是不是?居然勾引我老婆,害我老婆要跟我离婚,走,去到你们院长那里评理,小样的,看我不打面你---”

路云眼睁睁看着曲霞的丈夫揍了程旭一拳,程旭整个人从外科飞了出来,路云上前相扶,被惯性拉扯的一起摔在地上,屁股好痛,程旭顾不得别人,惊愕的先去扶住路云,“不了,你怎么在这里?没事吗?”

乱烘烘的,曲霞脸色苍白,拽着他丈夫,“我跟你离婚不关程医生的事啊,你怎么这么野蛮---”

正乱着,隔壁出来姜医生,冷着张脸,指着曲霞丈夫,“你这条蛮牛,想打面他,先打面我,捏捏地,你小子这德行也配有媳妇?曲霞说跟你离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那时候程医生还没来医院呢。”

这是天上掉下来的意外,程旭扶着路云站起来,傻楞楞看住姜医生,曲霞的丈夫还在嚣叫,“这小白脸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勾引我老婆-----”

“他有女朋友勾引你老婆做什么?”路云听见自己说,很奇怪自己要干嘛?不过,嘴巴已经不受灵魂的支配,那么自然的就说,“我又不比你太太难看,也比你太太年轻,我和阿旭认识那么久了,你不要乱说话破坏我们的感情。”

拿出自己的手绢,路云转头去檫掉程旭嘴角的一丝血渍,只敢盯着他的嘴角,即使不看他的眼睛,也能感觉到他目光里的炙热,有围观的人群数落曲霞的丈夫,“真是的,人家程医生女朋友这么好为什么去勾引你老婆,还动手把人打成这样,真过分。”

路云叮嘱,“下次不要对女病人太照顾,让人家丈夫误会。”还是不看他的眼睛。

程旭答应,“哦,好。”

姜医生在那边义愤填膺,损曲霞的丈夫,“人家程医生对人一向好,结果招来这无妄之灾,难道非要对你老婆红眉毛绿眼睛的你才放心?象条棍子似的杵在那儿干吗?还不滚?告诉你,下次不要让我看到你对程医生不敬,跟你没完。”

曲霞的丈夫抓住曲霞灰溜溜的走,临走前,曲霞眼神复杂的看路云,解释,“是我丈夫乱扯的,你不要介意。”

路云甜甜笑,“我知道,我信阿旭,也信你。”肚子里念叨,我才不信你,你自己也不信自己吧。

姜医生大概是第一次笑对程旭,看着挺粗豪一汉子,脸居然红了,狼狈的说话,“呵呵`~这蛮牛特不讲理,不用理他,呃~~晚上有时间吗?家去吃饭,我爸总说要请你喝两杯呢,诶,路小姐一起来。”

路云婉据,“真抱歉,我今天要回市里有事情,赶不回来,谢谢你。”

程旭在旁边插话,总算能说话了,刚才被路云惊得脑子打结,问:“不是昨天去过了吗?怎么今天还去?”

路云背好挎包,“是啊,有事情。”仍旧不看程旭,心里那股子蓝色火苗还闪啊闪的。走廊不宽,姜医生一个人堵了半条走廊,路云从程旭身前檫过去,头上猛一抽痛,发辫上的发丝被什么东西刮住了,程旭的声音在头顶闷闷的响,“不要动,你的头发挂到我的衣服扣子上。”

气哼哼的,路云在包包里猛翻,记得自己整理东西的时候有把精致的多用小工具塞进来的,找到了,拿出来,翻出里面的折叠剪刀举在手里,“拿这个剪开头发。”

“好容易留这么长头发剪一根多可惜,你等等,我慢慢给你弄开,喂,你不要用力。”

可以感觉到程旭的手指轻巧的动作,挨在他的胸口,闻得见他身上剃须水和来苏水混合的味道,空气静的莫名其妙,还有奇特的尴尬,旁观的姜医生笑呵呵,“不打扰两位,程医生,我当你答应了,下午下班我等你。”

路云脸红,为那句不打扰。不过想想,总觉得阿旭好像是想去亲吻曲霞的伤疤,未免有气,这白痴,凶,“你好了没有?”

“不要急嘛,”程旭声音软软的,“很快就好了。呃~~好了,糟糕----”

路云不等程旭话说完,摸摸已经轻松了的头,看都不看,就冲出了医院。程旭是想说,掉了一根头发,话没说完,已经见不了逃样的冲了出去,抬起手背,蹭蹭嘴角,手指捏着根发丝,似笑非笑。

找车,搬东西,上车,喝点水,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说过的话在耳边回放,路云想自己是疯了,怎么会去承认自己是程旭的女朋友,冰的矿泉水瓶子抵着额头,路云喃喃自语:“我不是程旭的女朋友,我怎么可以那么坏,心里放不下一个男人却去做另个男人的女朋友,可是,原来,我爱阿旭比我自己想像中多得多,多得多。”


二十五__
晚上,路家买香槟回来庆祝女儿失业,路云的失落感后知后觉的浮出水面,原来自己一向引以为荣颇有成就感的工作其实没怎么被家人认可,路爸说了:“休息几天,我另外找份工作给你。”

路云干掉一杯香槟,抖擞精神,“不要,明天我去找,我一向运气好,这次可以找到合适的工作的。”

路爸哼哼,“我这香槟白买了。”

晚饭后,程旭电话,“你已经辞职了?怎么不早说?”

路云口气很冲,“你正忙着给人家包扎伤口哪有功夫听我说。”

程旭柔声叹息,小小调侃,“不了,不了,你不爱我,又不让我爱别人,别人更不能爱我,你怎么这么坏?可是,我还是喜欢你的坏,不要怕我,我知道,你现在还不能做我的女朋友。”

路云眼红了,脸热了,心跳了,握着手机,憋了半天居然说,“下次有人在街上打老婆不可以管了。”

“好。”

“万一人家挥拳头动刀的追杀你你多吃亏!”

“知道啊。”

“还没事惹出一堆麻烦,浪费口水说话,你能去亲人家的伤疤吗?说的好听。”

程旭声音怪怪的,想是在笑,“不了,听话不能只听一截断章取义。”

路云脸就更热了,听程旭又说:“这边转来了一个肺癌的病人,刚在市里动了大手术的,比较棘手,院长说让我多呆段时间,我可能没那么快回去,你会好好照顾自己吧?现在你留在父母身边不比孤身在县城,我放心多了。喂,喂,你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你不是一直罗嗦我哪有空插嘴。”路云慢悠悠的回答。

程旭长叹,“不了,你那边有没有球场,你该去罚球。”

放下手机,阳台外是晴朗的夜空,对面的房间没有灯光,也看不到绿叶粉花的盆栽,一年来习惯了那团橘黄的暖暖光晕,乍对了满眼的黑暗和冷寂,程旭十分不习惯。吸口被泡桐花过滤后的清新空气,程旭手撑着阳台的栏杆,想起不了那句他有女朋友,唇边浅笑,哦,嘴角有点痛,不过痛的甜蜜,也知道她为什么那样说,程旭读得到不了说那句话背后的冲动,即使这样也是狂喜的,那一刻的路云,单纯的是想保护自己,为自己好,虽然那样子的保护看起来傻傻的。

走回房间,从钱夹里抽出那根黑亮的发丝,夹进旧的病理学,日子只要耐心等待,总是有收获的,旧的病理学,会在等待的时光里变成百宝箱,装着美丽的葵花花瓣,可爱的护身符,和一缕来自心爱女孩的幽香。

路云在失业头三天接电话时候还是习惯的说:“齐亚路云。”被路野好好的耻笑一回,“你明是我路家小姐,何时卖身齐亚,你已经失业了不是吗?”路云不堪刺激,飞快的找到了工作,一家眼镜专卖店的店长,销售经验帮到了她。可是昂贵的丹麦眼镜并不特别好销,何况老板难处,平时象防贼样的防着店员,路云一星期后辞工,跟这样的老板明天没希望。

第二份工作是一家布艺店,路云仍然是店长,穿着制服,路云笑的甜蜜无比,盯着一位在店里耗费了近三个钟头的女人,保持嘴型的优雅,美美的说:“这娘们真TM欠扁。”旁边的店员想笑,没敢笑,路云交代,“去给这位太太倒杯茶。”路云半个月后又辞工,一米米的算窗帘和一平方一平方算瓷砖比起来,路云愿意算瓷砖。

再份工作是保险公司,路云想好好干的,必须一雪前耻,爸妈和路野说要让她放弃自己找工作的打算,因为她找的工作都超烂的,路妈妈甚至这样讲,“小姐,求你了,你就消停一回吧,让你爸给你介绍份舒服点的工作。”

路云不是不沮丧,自己学历不高贵,英语不好,所以找的工作不上档次,真不能相信工作无贵贱这回事情,不但分贵贱,还分个三六九等,为此,路云为以前自己的不务正业后悔了三分钟,哀悼被浪费在漫画和电脑前的腐败时光,然后应征进保险公司,继续受训,还是封闭式的。程旭回市里的时候她没见到,和他电话联系,“我在受训,打算一鼓作气,收拾旧山河。”

程旭问,“你打算杀回齐亚?”

“当然不是,还不许我错误形容下吗?我是说好好的做几单业务,阿旭,你有没有买保险?”

程旭惭愧,“不了,真抱歉,我家老早都买了保险了,因为保险真的好重要。”

路云没气馁,打子游的主意,“没关系,那我找子游。”

“子游也有。”

“噢,你们怎么这么讨厌,难怪我哥说现在保险市场饱和,我的工作没前途。”

程旭坐在广场的大喷泉下面,听不了在电话那头娇嗔不断,目所能极,是争奇斗艳的春光,这样的春光无限下,他十分思念到不了。

路云出关已经六月,一张单都没跑下来就再次辞工了,原来保险公司从来不为员工考虑什么,遇到纠纷只会让员工赔偿,路云怕怕的,自己这猪头脑子一定会遭遇纠纷,为了不把自己赔进去,干脆辞工不干,晚上和程旭聊天,程旭说:“你现在越来越了解自己了,真是个聪明孩子。”

继续找工作,路云的拗脾气上来,不信自己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每日奔走,跑坏了一双鞋。这样的过程比较痛苦,不过路云已经学会自我催眠,不是自己什么都不会,而是缺少好运气,晚上回家的时候不免也是丧气,其实自己是真的什么都不会。程旭总是说:“是那群老板笨,不用你是他们失策,你知道的啊,这世界笨老板一箩筐,耐心点,你会遇到好老板的。”

明宇来邮件,让路云接受父母的安排,“不要跟自己过不去,现在谁工作不是靠关系的呢?有机会才能展现自己的实力啊。”路云知道明宇说的对,不过现在自己衣食无忧,那就跑一跑也没什么,算是种磨练吧,真要困难的等米下锅谁跟自己过不去?路云的结论是,自己这是吃饱了撑的,在做减肥运动。程旭的结论更妙,“只有公主才能玩跟自己过不去的游戏,说明你身份高贵,公主千岁请继续努力。”

那日,在KFC遇到子游,有段时间没见他了,他瘦了点,儒雅依旧,坐在餐桌前发呆,KFC闹哄哄的餐厅里,子游却成了道安静的风景。路云大胃王,要了汉堡不够还要鸡肉卷,包括薯条鸡块玉米,堆了满满一盘子,还有大杯橙汁,困难的挤到子游桌子边,不客气的坐下,“喂,为何坐这里发呆?”

子游吓了一跳,“那么大嗓门?”

“废话,我不大嗓门你听的见吗?人这么多,音乐那么吵,”路云喝汽水,顺便叫服务员,“麻烦你把音乐声音调小点好吗?”又问子游,“你怎么跑来这里发呆?”

子游坦白,“上次在这里求婚被拒绝,所以经常来检讨。”

这事以前程旭提起过一次,没仔细说,路云知道点点,于是断言,“因为这里不浪漫,你要是在月光底下捧一大束鲜花,估计人家一定答应。”

子游撇嘴,“那不是严重影响我一向潇洒的形象?”

路云大口啃着汉堡,糗他,“你也叫潇洒?稍傻吧,跑来KFC求婚这样的驴事都做的出来。”

子游反唇相讥,“送花才驴咧,喂,你瞧你狼吞虎咽的样儿,也不怕人看着笑话,简直不象女人,估计以后阿旭也不会给你送花求婚。”

“切,除非我现在脸上惊世骇俗的长两撇胡子出来,要不谁看我啊。”继续据案大嚼,被子游的话闹的心里打鼓,如果阿旭跟自己求婚自己答应不答应?啊,打住打住,想太多了。

“还在找工作吗?” 面前子游很斯文的吃他那份沙拉,

“还在找,”路云对付汉堡,“你不知道,现在的老板真是差劲,上次应征那家公司的文秘,那个经理批评我英语太差,日语不好,文凭不高,那副脸色,好像是说我这样的人居然也敢去应征那个职位,靠,一个文秘的职位居然要学管理专业的本科,什么世界,后来我故意讲,‘其实我不是来应征的,我是想推销保险,’还不管他高兴不高兴就介绍了一大堆险种,让他想说话插不上嘴,我打赌他要气死了-------”

子游笑,“你哪里象在找工作?”

里云也觉得自己不象找工作,不象归不象,找还是要找的。别了子游,继续穿街走巷。大太阳下面读短信,是仍然在县城的店员丽平发来的,她说她这个月的三十一日结婚,路云电话过去,诚恳的恭喜,热心的询问新郎是哪里人啊之类的,丽平声音怪怪的说了几句,就开始狂笑,路云被笑个莫名其妙,难道传说中的新娘紧张症是这样的吗?不明所以,只好等丽平笑完,听她讲,“店长,你果然上当啊,我们就说你一定会上当的。”

路云又气又笑,“你消遣我?!”

“就是歪你来的,老大啊,六月是没有三十一日的。”丽平说完,又一顿狂笑。

对,六月是没有三十一日的,路云哭笑不得,哎,这个日子过的~~~可真不甘心啊,拿着手机,计较,这个方法骗人不错嘛,越想越不错,不过要用个好点的理由。找个街心公园的树阴里坐定,编:“天上掉下来的意外,我爸公司一个认识一些日子的年轻副理突然跟我求婚,我们没交往过,只是认识,我也觉得突然,不过,想想结婚也好,我怕一辈子孤单。婚礼三十一日,给我祝福吧。”路云很乐的利用群发功能,发!送!

会有多少人电话恭喜我?路云忘了去找工作,察看手机上那些号码,不着边际的想像各路人马上当后前来恭喜的电话,厚厚`~暴好笑咧,等等~~,阿~旭~~,路云迟疑,这个玩笑和阿旭开就不好了,先跟他说一下,怎么手机不通呢?路云又打去县城医院办公室,人不在,搞什么啊。

然后,效果来了,根本没时间给阿旭打电话,先是小令,“切,你哄人也要看看对象嘛,你爸那家公司有年轻副理?”

路野,“妹子,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求你不要在你哥做完运动喝水的时候来这样白痴的短信OK?”

也有上当的,路云终于捡到了笑话,笑的信马由缰,没打算控制。之后是子游,“你当我白痴,现在距离我们见面时间不过三个小时,你要开玩笑也想个高明点的,非弄这么冷,害我要去找棉袄。”

后来路爸,“女儿,你没事吧?”路云向老爸道歉,该死的手机群发功能啊,接着,路妈---
报应,这个游戏不好玩。

县城,程旭在忙着整理东西,可以调回去了,会多些时间照顾妈妈,见不了,又可以每天早上绕路儿科,在一日之晨看到小孩子们纯净的眼睛,一样住到子游的隔壁,和他喝奶茶聊天,人生几乎接近完美,薪水多了,大房子也就不会远了,等姐姐回过了,一家子就团员了。约好的司机上来帮程旭把行李扛下去。程旭去拿正在充电的手机,打开,路云的短信,乍看还真冒汗,尤其那句害怕一辈子孤单,说的程旭心脏抽痛,可是感觉可信度超低,不过,不过,程旭还是冒汗。

程旭先电话给小令,揣揣不安,“小令,你有没有接到不了的短信?是真的吗?”

“是真的,”小令面不改色心不跳,言之凿凿,边和来接自己的路野点头打个招呼,边告诉程旭,“我跟你说,是真的诶,我正要去找她,看她怎么回事情,她认识那个人,不过不熟悉,也没想到他会突然求婚啊,估计是不了觉得,嫁个不爱的比嫁个爱的好,不了一定是被你和明宇给逼疯了才做这个决定的,好了,我车到了,不跟你说了,拜拜。”

“跟谁瞎扯呢?”路野靠着摩托。

小令鬼鬼的笑,“白痴旭 ,骗骗他,送上门来给我玩当然不能错过。说,你甩谁甩不掉?”

“路易莎,她对我用强,我抵死不丛她便寻死觅活,你每个月在我野店支用公关费,养兵一日,用兵一时,你知道该怎么做的对吧?”

“切,”小令鄙夷,“一哭二闹三上吊都搞不定你是不是男人啊?小器,你那公关费可是我帮你守店的酬劳,不要乱扯。”

路野笑呵呵,发动摩托,递安全帽,“搭档,有劳。”

不可能,真的不可能,不了不会瞒我的,程旭脸都白了,对着车窗发呆,手机忽然炸响,程旭吓了一跳,有气没力的接听,不了在那头挺精神的,“阿旭,接到我的短信没有,真抱歉,我发错了,本来想骗别人的,当时懒了下就用群发----”

“你开玩笑的?”程旭觉得体力恢复了点,坐直,快吓走半条命。

“对啊,一开始是被丽平骗嘛,所以就想拿这个玩玩,当然不会拿这个开老朋友的玩笑,不过当时失策嘛,哈哈~~”

还敢哈哈?程旭激气,“你个笨女人,我跟你说,你去罚球,不是,去面壁,告诉你,我没电话给你前你不许找我,气死我了。”程旭重重的关掉手机,到不了,居然敢拿这个跟自己开玩笑
,她怎么开的出来?

又弄砸了,路云噘着嘴放下手机,自己难得猪头一次何必那么小器,不打电话就不打电话,路云心虚的想,十分理不直气不壮。当然,路云也很高兴,终于,程旭调回来了。

晚上,小令和路野一起回来吃饭,谈起那个路易莎,小令无限同情,“我也不想伤害她的,都跟她说了我可以和她一起和平共处,她居然就答应分手了,说她的爱没我的有勇气,什么跟什么啊,就这样解决了,哎,真没成就感。”

路云不语,专心研究兄长和密友,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可是又有点不对,真个乱!

小令又神秘兮兮,说:“今天白痴旭电话问我你短信的真实度诶,不了,你才猜我怎么说的?”

路云瞅着小令眼睛半分钟,“不许叫阿旭白痴旭,你才白痴令。”

“什么话,我是觉得这样称呼跟你很配,”小令路野相视一笑,拖长音念,“白---云----很----白------”众人哄笑。

盯着路云发来的讯息,明宇心动过速,眉间轻跳,冲起来去拿电话,撞到日历,看着醒目的数字30,惊醒,六月,没有31日,所以,也不会有三十一日的婚礼,呼口气坐下,有点虚脱的软弱,靠着桌子,搓搓额角,那种心里空了一块的感觉又来了,任是揉碎额角也挥之不去。明宇害怕,自己暂时不能回去,可是看看路云的来信,每每提及程旭,他住在她的对面,他经常与她晨跑,他们在有空的时候去玩篮球,他会吹口琴,他的单车被她丢了---等等等等,明宇不能不重视这个叫程旭的人,因为他在慢慢渗入路云的生活,说不定自己回去的时候,他们已经水乳交融,分不开了。不要啊,路云是他的绿草茵茵,是他的流水潺潺,是在他黑白革命片旁边放映的那部彩色好来坞大片,生活会因她温暖而灿烂着,明宇不要失去路云,伸手,拨电话。

路云喝矿泉水,早上跑步回来看阳台木箱子里含苞待放的葵花,今年的葵花不错,月季水大了点,叶子有点黄,一茬花刚开败,另一岔花苞盈盈绿。早上响起的电话另人意外,路云猜测是程旭,接听,电话里的明宇幽幽问,“你今天结婚吗?”

啊?路云开始没反应过来,随即想起自己白痴的群发功能,自己可无意和明宇开这个玩笑,冒汗,道歉,“不是的,明宇,我开玩笑的,当时是----”

打断路云,明宇兀自说:“路云,你老早答应嫁我的,当时的分手只是一时激动大家说话说太绝,因此否定我对你的感情对我不公平的,你谁都不可以嫁,谁都不可以爱,你是我不听话的逃妻,乖乖站在原地不要动,等我抓你回来。”

路云懵了,一条玩笑的短信,明宇为什么这么激动?急,“明宇?你怎么了?我不是你逃妻好不好?我和你婚约已经作废,你没理由要求什么。”

“你已经不爱我了是不是?”明宇的嗓音沉沉,鼻音重重。

“我,我~~”路云语塞,说不出话,不是不爱他了,是根本不能爱了啊,“明宇,这和爱不爱没关系,我只会给你添麻烦,我们并不适合啊,我不是你要的女孩子。”

明宇霸道,“我不管,我要你等我,我说适合就适合,云云,你当然是我要的女孩子。”

路云脑子里轰响成一团,喃喃,“明宇-----”

明宇低柔轻叹,“云云,云云,你不可以说话不算话,可是怎么搞的?我偏爱你言而无信,我爱你,等我回来好不好?好不好?”

脸上痒痒的,路云伸手去摸,沾了一手的糯湿,听自己哑哑的回答,“好,我等你回来。”

放下电话,路云很难受,心似沙滩,心事是涨潮的浪,路云无力的靠着沙发,任由浪涛把自己一点点吞下去,捂着脸呻吟,我怎么能答应等他?我有什么理由等他?可我居然答应等他回来!

路野拎着豆花春饼回家,见妹妹捂着脸靠在沙发上,惊诧,“云云,你想憋死自己吗?”

路云放下手,满脸的泪水,“哥,如果有个男人说爱我的坏,又有个男人说爱我的言而无信,我该怎么办?”

路野拿纸巾给路云,“要我说实话?”路云点头。

“是这样,”路野习惯的搓搓鼻梁,“骗你的,我是觉得这人一定是骗人,我就经常这样敷衍女孩子,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坏女孩子,也不喜欢言而无信的。好了,别哭了,来,吃东西。”

路云被兄长说的想笑,没笑好又笑下眼泪来,她吃不下去东西,觉得身体里好像是满的,又好像是空的,不去找工作了,洗澡完,对着窗户外的蓝天发呆,无意识的,手指拨阿旭的电话,“阿旭,你在哪里?”完全忘了阿旭说过不许先打电话给他。

估计程旭也没记住,道,“我在医大听讲座,真是好运气,我大概有一年没听讲座了。”

路云只想马上见程旭,交代一句,“你等我,我马上去找你。”好想见他,在他身边什么都不用担心的,收拾好包包,路云搭车去医大。

去医大的路,沿途熟悉的风景,已经不记得曾经多少次乘着车子,去找那个熟悉的人,路边那家奶茶店,兼卖热狗和汉堡,那家许久不见的花店,门面翻新。路云知道该怎样寻去,那段小林阴路依旧绿荫匝地,恍然,听得一声脆响,是印了葵花图案米色瓷杯碎裂的声音,路云呆怔在礼堂前的阶梯前,瓷杯碎裂的地方,往日前尘,扑面而至,不该旧地重游的,为什么选了这个地方来见阿旭?对啊,阿旭呢?路云抬头四顾,他就在不远处注视着自己,眼波清亮。

走到路云身边,程旭低声问,“不了,为什么急忙找我?”

路云不能对着那双眼睛隐瞒任何事情,喉头哽了个大硬块,压的整个人都痛,坦白,“我的玩笑惹了祸,明宇来电话,他要我等他。”咽口口水,困难的说:“阿旭,我答应了。”

人声,风声,车声,在背后越来越远,路云只看到程旭眼里的晶莹,他的痛楚,他的怜惜,他的温柔,清楚的写在眼睛,他居然笑了,他笑的让路云想嚎啕,为什么他还可以那样温暖的笑出来?

“你真是个小笨蛋,”程旭修长的手指轻拍路云的脸,“这么爱你的我你都不要,你一定会后悔,我舍不得你后悔,所以,不了,我陪你等他回来。”

路云眼角的泪水挂不住,滑落,在阿旭的眼里,可以看见天堂。

程旭承诺,“什么都不要想,安心等明宇回来再说吧,我不会逼你做决定,我们可以和以前一样。”

他不是说说的,而是就这样做,真的跟以前一样,和不了电话,经常上演午夜凶铃;也玩篮球,在怡和医院的篮球场玩;伙同子游一起逛街,看电影,散步。还有找工作,路云没放弃。程旭介绍给她一款薄荷糖,有柠檬味道,加仑子味道,天气郁热的午后,含在嘴里一颗,超凉的,即使找工作遭遇打击和挫折,只要有颗小小的薄荷糖在手心里,竟也有份难以言喻的满足感,生活处处有惊喜,比如,阿旭给的那粒薄荷糖。


二十六__
儿科的走廊上,子游和程旭分享两罐可乐,程旭忙的满头汗水,子游除了提供可乐还要提供湿纸巾,皱眉头,语气不满,“你们科为什么你总是出去做苦力?其他人死的啊?这次的设备又不是只有胸外科用,就显你积极。”

“我也是不想老主任为难嘛。”

“不就是说你抢了谢明宇的女朋友吗?哼,要是本身感情没问题岂是你能横刀夺爱的?再说明明是他们分手在先,靠,刁难你就可以拍到在卫生部呼风唤雨的谢家的马屁?现在21世纪了,还会有这种事情?好笑。”

其实,关系学在哪个年代都适用吧,程旭也很无奈,虽然调了回来,可是左右关系总有点无法照顾到圆通,院长私下里说过程旭,要他做人谦和些,程旭啼笑皆非,也只得没口子的答应。一直关照他的主任是路云父亲的朋友,新上任的副主任与谢明宇家却沾亲带故的有点拐弯关系,这个城市就这么大,碰来碰去就是这么些人,能怎么办呢?程旭不能因为自己的事情让老主任和副主任闹不和是吧?所以当副主任叫自己帮忙装卸新到的一批设备的时候,程旭立刻答应。

“喂,你别光喝啊,说话。”

“说什么?”程旭瞪着双眼睛,故意抬高胳膊,拍拍自己肌肉强壮的臂膀,“多做事锻炼身体啊,看我多结实,你就是懒得动,所以,嘿嘿~~,肉松松的,一点魅力都没有。”说着话还去捏捏子游的胳膊

儿科的护士长丁当抬了台雾化机,对挡着路的两个大夫喊,“大庭广众的摸来摸去也太过分了吧,知道你们两个好,也不用在我们眼前腻歪啊,让路让路。”

程旭让路,侧过身,欲伸手,“我帮你吧护士长。”

子游不领情,“切,我们儿科这里没用你当苦力,哪儿凉快哪儿歇着去。”伸手抱过雾化机,百分百的绅士风度,“搬去哪里?”

处理完雾化机,子游下班,两个好友在来往忙碌的病人和护士间闲庭信步的逛,子游挑着条眉毛撇嘴,“你居然就答应陪她等谢明宇回来?你不是吧,你不是应该在这个时间好好争取她吗?怎么不了还放不下谢明宇?真是,女人都好奇怪哦,明明心已经偏离了轨道,还要等那条轨道冰消瓦解了才肯罢休,不挫骨扬灰不死心的生物。”

程旭好脾气,“对啊,这样确实让人烦恼,不过能轻易忘掉一段感情的就不是到不了了,我不觉得她有什么不对,就这样才可爱嘛。”

子游翻翻白眼,“可爱?”
继而默然,女人固然是奇怪的生物,放在眼前的总是不珍惜,总觉得不在身边的才值得牵挂和怀念,男人却更是古怪,虽然巴不得喜欢的女人马上就靠在自己的怀抱,可是那个女人如果轻易的交心又放心不下,无形中觉得她不可靠,比如素渔,喜欢她是因为一见倾心,爱她敬她心疼她怜惜她是因为她自重自立,带着孩子努力生活,小院闭门度春秋,若追她追的十分容易,估计心里对素渔的敬重也会少了几分,没办法,男人骨子里真的有点贱。沮丧的呼出口气,是啊,不可爱自己干嘛非要一个苍白倔强的李素渔呢?

又问程旭,“阿旭,你为什么不肯告诉不了你爱他已经很多年很多年?”

“我不想她因为那些往事而觉得有压力,更不希望她因为感激或者感动而接受我,现在这样情况我已经很满意了。”

子游笑他,“骄傲!明宇如果回来,你对自己有多少信心?”

“很多。”程旭十分自信。

“为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这个感觉,嗯~~还有,因为啊,”程旭窃笑,脸上的酒涡一跳一跳的,害臊,耳朵有点红,“因为他有戴我送她的项链,不了不会随便把什么东西挂在脖子上的。”

“那你呢?”子游坏坏的,“你的项链在哪里?脖子上?”

“才没有。”程旭躲。

子游大笑,“不要告诉我你那么俗的真个放去枕头下面。”

“要你管!”程旭这次是脸红了。子游捧腹,笑的更是厉害。

和程旭晃出住院部大楼,六月的阳光烈烈的洒下来,“你和李医生怎么样?”程旭关心子游,样子却有点八卦。

子游满足他的好奇心,调出手机里的短信给程旭看,全是二字真言:不用,没有,不好,谢谢,没空。

程旭开始还咬着下唇忍笑,见多了这样的二字真言,笑不出来了,拿过子游的手机输入:见字如面。说:“这样也不错是吗?”

“什么不错?”路边篱笆边树阴下站着路云,捧大袋食品,可以闻到纸包里藏不住的辣油调料和肉香味,程旭的肚子立刻有反应,饥肠辘辘,子游探头过去,“是什么?拿来吃。”

路云把纸包塞给他,只盯着程旭,“阿旭,我快有工作了,老天给的工作啊,你信不信,电视台的叫我去面试诶,我要是可以被录用就可以进电视台,我想想都乐,你说我会不会见到F4?见到他们我要让他们给我签名,还有合影。”

子游和程旭来不及消化不了的消息,程旭先为不了开心,“我都说了,你一定会成功,放心,你也能见到F4。”

“哪个F4?”子游雾煞煞

“就是这个,”路云拉开钱夹,里面有四个帅哥的靓照,献宝,“我买来的签名相片,很贵的哦。”

子游晕死,不了满脑子里装的是什么?免不得为兄弟不值,全忘了自己只比阿旭倒霉不比他幸运,损不了,“这几个是男人吗?哪有我帅,不如你找我签名得了,我给你八折。”也没放过程旭,“你就让这傻妞钱夹里夹四只蛮牛的相片满世界溜达,你想什么呢你?”

阿旭满不在乎,“我不怕,反正她也就看张破纸片,又见不到真人。”

路云抗议,“谁说我见不到啊。”没人理她,去抓卤味吃,路云又罗嗦,“你们医生诶,出来吃东西要洗手的。”

“当然洗了。”

“不行,回去再洗一遍才能吃-----”

晚上子游掌厨,大家一起吃晚餐,路云不住嘴说她天下掉下来的工作:“我累了嘛,在公园休息,就过来个小朋友,我就和她玩,然后又来个电视台的工作人员,说我对付小孩子蛮有方法的,让我帮忙照顾一下小孩子,我当然愿意啦,根本就是在玩对不对?我长项啊,玩了两个钟头,就有个编导来和我哈拉,知道我以前是幼稚园的老师,正在失业中,拼命找工作,就让我去电视台试试,原来他们这档少儿节目组在招外联助理,主要是负责对外联系各个幼稚园学校的活动事宜,老天,简直是为我准备的是不是?”

听完路云的介绍,子游和程旭确定一件事情,路云是真的够好运的。饭后,子游看着小小厨房里的两个人洗碗烧开水冲茶,明白程旭的自信不只单纯是来自于不了脖子上的项链,而是来自于他们心意相通的默契。一只盘子洗好,程旭拿抹布檫干,水快开了,一个准备茶杯,放好茶叶,那边水壶拎起,关火,茶杯已经端上前。手边忙着,嘴里念叨着,有的没的,无聊的,搞笑的,停停当当的一个夜晚。子游叹气,给素渔短信,“你需要不需要有人帮你洗碗?”

路云被录用了,从小处讲是终于有工作,从大处讲是路云有机会见到各色明星,包括她钱夹里的F4,大家一致同意,傻人有傻福,路云一高兴,请客。阳台上,小令随手拿根小棍子给木箱子里的葵花松土,子游靠着阳台喝茶,问她,“最近好不好?”

“差不多还那样。”小令淡淡的。

“你和路野怎么样?”

“和路野?”小令扑哧笑,“我们很好,不过跟你想的好应该不一样。

“小令,路野人不错。”

小令耸耸肩,“我无所谓啊,”神情不无哀怨,“子游,你是把碎梦刀,杀掉了我对男人的幻想,我没办法继续对男人有信心,好的不好的都一样。”

子游沉默,他不能再道歉,因为道歉不道歉都一样。路云出来给子游送水果,小令进去和路野摆弄象棋,娇俏的笑,子游不能不伤感,一步错步步错,人生如棋,举手无悔。

问路云,“你觉得是不是男人都很幻灭,不可靠?”

“怎么可能?”路云奇怪,“为什么想起来问这个?男人女人都很可爱啊,象我爸我妈我哥哥还有你和阿旭,我见过的男人没有坏的。”

“明宇呢?”

“他是好男人。”

子游吃芒果,摇头,“不了,你和阿旭是一对傻瓜,一对好了伤疤忘了疼还觉得世界特美好的傻瓜。”

房间里路野和小令逼着程旭吹口琴,拿出准备好的口琴,“我妹说你吹的超棒的,所以我非要让你表演下不可。”

“为什么要我表演?子游还会弹吉他啊,让他表演吉他好了。”

小令肚子里闷笑,这程旭,子游又没追人家妹子,大舅子逗子游做什么?

路野递口琴给程旭,“好,下次我准备吉他,吉他比口琴大太多,准备起来麻烦,你先吹,下次我让子游弹。”

程旭没办法推辞,只好吹,是《那些花儿》,啦啦啦。。。。想她,啦啦。。。。她还在开吗?啦啦啦。。。。去呀,她们已经被风吹走散落在天涯。

有点跑调,路云和子游靠在阳台栏杆上,几乎笑出内伤。

程旭听从姐姐的建议,决定出国镀金,对前途有利,申请了德国的学校和全额奖学金,边忙工作边准备考试,忙到头点地。路云也忙,新工作刚上手,许多事情不习惯,要重新学习,这分工作再次调动了她的热情,全心投入,不过这样的投入不是为了忘记和逃避,而是真的喜欢,路云喜欢看那些精密的摄像机,各种画面经过剪接,经过电脑的特效处理,眼前就出现一个五彩缤纷光怪陆离的世界,很美,很奇妙。

虽然忙,路云仍然抽时间去看程旭,她想问程旭是不是就可以抛下自己走掉,可是问不出来,自己尚不能给他任何承诺,凭什么问这个问题呢?程旭好像什么都没想过,他按部就班的读书,工作,状态稳定,情绪没波动。虽然程旭表现的那么牢靠,路云还是心疼他眼里的红丝,嘴里的哈欠,所以与他玩笑,试图放松他的压力。

“我会大变活人,刚从魔术师那里学来的。”路云语出惊人,说的自然可信。

程旭不上当,“你能学会魔术天上都会下红雨,你纪录不好,可信度不高。

“不要每次都毁我不倦,给个机会让我表现,我变给你看,”路云眨巴着眼睛,表情无辜却又那么肯定,“我绝对可以把你从这个房间变去你家洗手间。”

程旭将信将疑,是大部分不信,不过不想打消不了的积极性,道:“那好。”

“你配合我。”

“好啊,怎么配合?”程旭放下路云带给他的点心,打算配合。

“你先蹲去地上,”程旭依言蹲去地上,路云递给他本杂志,“帮我拿着,我去拿道具,”路云的道具是浴巾。

“怎么这么古怪?”程旭念叨,继续配合。

路云拿浴巾在程旭身上拉过来扯过去一回,要求,“闭上眼睛。”程旭听令。

路云还念咒语,“内斯塔拉提内斯啊拉米---”折腾一回。然后转身,坐去凳子上对着程旭笑,“睁开眼睛吧,好了。”

程旭睁眼,看看周围,没变化啊,“喂,你还变不变?”

不了笑眯眯,眼睛弯弯的,靠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好了啊,大便活人,你不就是正在大便的活人吗?”

阿旭丢下杂志,站起来,看不了,铁没辙铁没辙的,明摆着上当了,当然不会觉得糗,上当一次,换她开心笑颜很值得,抿着嘴乐,捏不了的脸,“你可真是越来越坏了。”

“我哪有坏?”不了笑说,“你不觉得好玩吗?下次看书看累了就用这招去整子游,他上当了你就可以提神了。”

“对啊对啊,“程旭兴奋,”可以去骗子游,慢慢声音又小了,“不过子游应该不那么容易上当吧。”

“你管他呢,试一次,当提神啊。“

程旭恍悟,不了一番心思,只为博君一笑,心下感动,暗暗低语,不了,我爱你。宠溺的揉揉她的发丝,“快十点了,我送你回去。”

撑着困倦的眼睛,子游在帮兄弟提神,不是大便活人,是当个好听众,听阿旭到不了到不了的念叨,任凭耳油滴滴答答垂了满肩。

程旭笑咪咪,“不了诶,去公园录节目的时候就看到她们同事在约会,平时那两个人在台里没什么的,估计是刚接触没公开,不了就跟他们摄影师合计说把他们偷偷拍下来,回台里在剪接室当他们的面放出来,呵呵~~真是有趣。”

程旭笑哈哈,“今天我在电视台外面等不了,我们约好去吃串烧,她客串节目里的观众,还化了个很漂亮的妆,我就等她比较久嘛,她觉得抱歉啊,做完节目忙去洗脸。等出来的时候啊~~哈哈~~特好笑,妆没洗干净,脸上还有黑黑的东西挂着,哈哈~~好恐怖---”

子游没听出恐怖来,跟程旭商量,“看你笑成这样还真难懂诶,到底是恐怖到让你神经错乱才发笑还是一点都不恐怖你故意说恐怖?不如你表演一下现场版让我瞧瞧好不好?”

程旭笑容收敛,正色,“不好,我不跟你扯了,去看书。”拎着书本回自己宿舍继续用功,子游靠在窗沿上笑,给素渔短信:其实朋友是拿来利用的,真可恶。

发出去的短信如泥牛入海,照例没有回音,子游想,哪天要是素渔回个笑脸来给自己,一定要出去看看天上有没有下颜色特别的雨。已经习惯了,习惯有事没事就发条短信给她,并不计较她有没有回应,习惯在交班后离开住院部大堂时候与她在电梯前交错而过,她的目光会扫过他的下巴,在他一夜间长出的胡茬上定格一秒,习惯在周末的晚上搭班车过七站路去一家琴行附近的操场玩一会儿篮球,琴行里传来琴声叮咚,子游很无聊的认定,那个最清晰的音符是龙龙的,龙龙的琴声,自己和素渔一起在听。


二十七__
阿旭的考试顺利的通过了,路云觉得跟着松了口气,好像当年明宇考托福的时候自己没跟着紧张过,自然,这份紧张当然不能跟程旭说,不能说的还有份忧虑和迷惘,程旭出国了自己该怎么办?这样的自问有答案。还能怎么办?凉拌!难道要和程旭一起去?可以~~吗?

程旭不提出国的事情,似乎对未来的那场离别并不介意,这样的轻松让路云揣揣不安,心内郁结,找题目发泄。
她去玩路野的摩托,大太阳底下折腾那辆重型机车,路野在旁边盯着,心疼摩托心疼到内伤,心内把程旭骂了个颠三倒四,靠,哪有恋爱中的女人去学重型机车的?失恋的人比较好这个对不?

坐在球场边的台阶上,看着路云骑着不停点头的摩托速度无法连续的一路哮喘在球场,托着下巴讲电话,“茱蒂,晚上去PUB,曲山路叫蓝的那家,什么事情?呵呵~~暂时不说,对,对,保密,来不来?”

然后路野找小令,“喂,晚上帮我摆平茱蒂。”仔细瞅瞅正跟摩托拼命的妹子,路野又说:“等我会儿,半个钟头,我去接你。”

气喘吁吁的,路云跟哥哥抗议,“你教的这个方法不对,骑摩托的人哪有象我这么累的?我
浑身都痛。

路野笑,哄妹妹,“会骑摩托的当然不累,因为确实是在骑摩托,你累是因为你没骑,你一直在扛摩托,好了,哥给你拦车你先回家,我有约会呢。”

路云戒备,“你约了小令?”

路野避重就轻,“我约了茱蒂。”

戒备解除,路云叮嘱兄长,“那没事,我第一百次跟你说哦老哥,好女人是好男人创造的,你这样游戏人间根本创造不出好女人,所以,千万不要去招惹小令。”

路野后脖颈有点汗意,镇定的笑,把妹妹带出满是大太阳的球场,拦车,付车资,让她回家,祈祷老天让她睡个好觉,调整她的内分泌,女人在应该享受爱情坐在单车后面让发丝飞扬的年纪非要学摩托一定是内分泌失调。

曲山路那家叫蓝的PUB装修的十分别致,除了晶莹剔透的玻璃杯,整间店内是大片的深浅不一的蓝色,灯光穿过墙上的水帘投影在墙壁上,水光潋滟,音乐若隐若现的流动,蓝吧迷离如水晶宫,路野坐在深蓝的坐椅里,手撑在灰蓝的玻璃茶几上,手里把玩一只水蓝的烟灰缸,看白衣白裤的小令装的情真意切的跟茱蒂谈,“我想爱一个人有多深或者多浅与认识的时间多长没什么关系,真要比时间的话那我野店认识的时间够久了,认真说起来,他去美国进修前和进修后的差别真的很大,我还记得那天去找他妹妹,他来给我开门,站在门口,象一轮太阳----”

路野知道,小令说的不是真的,但也不能说全假,其实,即使是全假又有什么关系?是谎言也罢,小令让路野心动的那一刻,就是因为这些谎言。路野喜欢她说那些话时候的表情,动作,声音,眼神,头发,她那样说着话的时候,象蓝吧里开放的一小朵浪花,路野想就把这朵浪花捏到口袋里,带回家,好好的爱护着,欣赏着。茱蒂突然站起来,路野吓了一跳,坐正,见茱蒂大方的微笑,祝贺路野和小令永浴爱河。茱蒂比上次那个叫什么来的~~那个女人好多了,上次路野被泼了一脸酒水还被骂是烂人,不过路野没介意,他爱这个游戏,随便找个女孩子,随便对她们好,随便的甜言蜜语,然后小心的找小令出来,贪婪的看她把那些随便找来的女人打发掉,他知道她的话不是真的,可是他爱,对她的爱,从谎言开始。

“你退步了,”小令喝啤酒,眯缝着眼睛举着杯子,看啤酒里晃动的那小片柠檬,糗路野,“连这样的女孩子都搞不定,你也配当花国状元?”

不理会小令的调侃,路野凑过去,轻轻在她唇上啄一下,微笑,“我把自己介绍给你当男朋友好不好?”

小令呆了一分钟,脑子半空白状态,本能的端起面前的酒杯,手快脚快,一杯酒泼去路野脸上,骂,“你这混蛋,占便宜占到姑奶奶头上来了,靠,去死啦你。”重重放下杯子,逃出PUB。

“我发誓----”路野追在小令身后,一路擦掉脸上的酒水,已经记不清楚是第几次被女人强迫性用酒来保养面部皮肤了。脚下急走,嘴里不伦不类的一路念叨,“我发誓,我的好皮肤不是用酒来保养的,是因为适当的运动和天生基础特别好,我家人天生丽质。”

小令绷着脸不为所动,脸有点热,嘴唇也有点热,路野的吻和子游的一样,蜻蜓点水,不过路野的有热度,但是谁要相信一个花心萝卜的热度呢?更不该被热度感染。小令承认路家孩子天生丽质,噫~~~打住打住,无论是吻是话是酒,和皮肤有什么关系?

路野继续发誓,“我发誓,我没有对你不尊重的想法,只是我的感觉很对诶,就象电视频道突然调对了频率,图像特别清晰,我们换种相处方式吧,我没要求你心里一定要全是我,那个,因为我也做不到对女人放很多感情,还有----”

小令停下飞快的脚步,回头,有点突兀。路野脚下急刹,看小令脸上的表情,好丰富,似笑似怒,比影视明星的表情丰富多了,听她说:“野店,我不爱你的,我对你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我知道。”

“我有点不相信爱情这回事情了。”

“我知道。”

“我一直觉得和你是两路人。”

“我知道。”

“我们之间价值观和生活理念有差距,不合。”

“我知道。”

“不过,那就换种方式相处吧,我寂寞,你来填空。”

“我知道。”路野不在乎,上前拥住小令去找自己的摩托,替她扣好安全帽,“跟我在一起哪有空寂寞?我可是寂寞杀手呢。”皱眉头,低头嗅自己T恤上的味道,“哗,一身的啤酒味。”

想起刚才的茱蒂,小令忍不住继续损路野,“哼,臭美的你,还以为女人都吃你那套,你勾勾手指就跟你上床。”

路野坏坏的笑,“你喜欢哪种酒?XO?明天我倒一瓶在身上,诱你上我的床。”

小令失眠,有点混乱,觉得不该答应路野,到不是感情上过不去,是觉得有愧于路云,她一定会觉得既然不喜欢就不要在一起。不了在感情方面比较迂腐,一脑子的不合时宜,学不会从善如流,估计她并不看好自己和她兄长的组合,其实,连自己也不看好,所以,小令约不了,想跟她说说,斟酌再三,又把程旭叫上,万一不了激动就拿程旭当灭火筒。

不了兴致不错,专程去超市买了水果和零食,没人发现小令有心事,不了先是针对小令的黑眼圈问为什么没睡好,还没等她回答就开始研究哪款眼膜比较好用,然后就和程旭吃水果。不了带来一盒车厘子,鲜嫩饱满的紫色果实,程旭拎着果子上细长的柄,说:“这樱桃怎么紫色的?好象假的哦,我以前没吃过这种樱桃,好像今年比较便宜,以前都好贵的。”

不了拿盒子给程旭看,纠正,“是车厘子,不是樱桃啦,不过味道不怎么好诶,不酸不甜的,不太适合人吃吧,我觉得应该适合鸟的口味----”

小令不识相的打断人家打情骂俏,“不了,我想找个男朋友。”

“你有目标了吗?有喜欢的人了?”

“没有,我只是想打发寂寞。”

“令,不要这样嘛,对自己和别人都不公平,我会多陪你的,放心,我是寂寞杀手,寂寞见到我都跑光光的。”不了精神气倍儿足。

小令把想说的咽回去,果然啊,还是别说了吧,在路家进出N多年了才知道敢情路家盛产寂寞杀手,真鲜咧。拿车厘子尝,唉,真的很象鸟吃的。过了几天,问路野,“你跟不了说我们的事情没有?”

路野摇头,摇的耳钉在空气里划出道亮光,没心没肺的,“跟那小傻妞说啥,说了她也不明白,及时行乐是正经,来,我们去兜风。”

大暑,三伏,户外铺天盖地的热,城市的夏天难听到蝉鸣,程旭抽空,就约了路云去县城那边,游泳,听蝉叫。住在河边的渔夫近日有喜,他媳妇帮他生了个白胖儿子,路云和程旭给人家送了好多纸尿裤和衣服营养品,接着,渔家又好热情的回了一堆食品,于是,路云去找子游,程旭和路云的习惯是,当你对着不知如何处理的食品发呆的时候,一定要想想子游。

再没有比子游更懂得享受生活的人,他用大大的玻璃缸冲甘醇的乌龙茶,调入蜂蜜,点缀一片碧绿悠然的薄荷叶,整理的清爽干净的屋子里缭绕着茶香薄荷香,桌子上闲散着几本书,音箱里放着经典金曲,厨房里有新买来的做寿司的材料和用具,包括一小瓶梅子酒。外面酷热逼人,白花花的阳光闪的人眼眼,子游的房间里却灌满凉洼洼的冷气,子游打算不出门,好好享受星期天,可惜有不速之客。挡在门口,子游对抱着大袋红枣桂圆鹌鹑蛋来借厨房的程旭和路云说:“不了,隔壁也有厨房。”

“我知道,可阿旭厨房的设备没你在合理齐全。”

“不齐全就去办啊。”

“等置办完黄花菜都凉了,谁还有兴趣弄甜汤?再说啊,你去隔壁煮还不如在这里煮?”路云说着,推开子游大模大样的进去。

子游看路云气定神闲的拿材料出来,理所当然的把煮汤的责任推到自己身上,自此相信世上绝无天理,“我煮?为什么是我煮?”回头看程旭,他只一味的笑。傻鸟!子游心里不忿的骂句,回头,拿沙钵出来,谁让自己是厨神呢?跟路云聊天,“大热天的吃桂圆?怎么想的?上次啊,我们医院中医科来一病号,头发脱落,头皮一块一块呈鸡蛋的样子裸露,你知道怎么弄的?就是被桂圆鸡蛋补出来的。”洗沙钵,叫程旭,“阿旭,来,让我瞧瞧,你头发够不够浓密?”

路云吓一跳,“只吃桂圆鸡蛋吃成那样?”

“不是啦,是鹿茸,桂圆,鸡蛋。”程旭进门半天,终于开金口说话,表现出想吃补汤的强烈愿望。

子游无奈系围裙,隔会儿那勺子去舀舀沙钵里的汤水,另个火眼煮鹌鹑蛋,不看火的时候他看小说,书里说:“世人褒贬,因时因地而不同,象我的眼珠一样变化多端,----”子游看的不专心,笑,嗨,要说变化多端,还是自己宿舍里的那两个,一会儿好了,一下子又愁了,变的时间也够长,象程旭,简直就是八年抗战。

门铃又响,这又是谁啊,子游放下小说想去开门,路云跳起来,“是我哥哥和小令来了,材料那么多我怕吃不完,所以多找些人来吃。”

子游头大,得,这个下午可真不清静。

小令一进门,眼角先斜了下靠在厨房门口的子游。有时候不能不嫉妒男人,女人一过了二十,就能从镜子里看到自己每日的变化,漂亮了,成熟了,长痘痘了,有皱纹了。男人过了二十,好像就不用成长了,时间都定在脸上,不会往前走,也不会后退,子游还是那样,如和自己初见那日般的从容淡定,眉宇里浓浓的书卷气,他拿着本书靠在门框上,微微含笑,看着一室喧闹,小令对他颔首,心里就慢慢的酸起来,与子游分手后这还是第一次回这间宿舍,原来都没变化啊,还是满坑满谷的书和CD。

路野哈哈笑着招呼子游,同时把小令挡在了自己身后,自己喜欢的女人若是心情不好,男人不能追根究底,转个身,纷扰挡在身前,空间留在背后,大方点大家都舒服。

路云很是贤良淑德的样子,给大家盛桂圆汤饮用,说,“来,大家试试我的手艺。”

众人当没听见,子游损她,“放心,你弄什么阿旭都能咽下去,不信你拿生马铃薯给他,他一准当补药吃。”

别人还没怎样,程旭到笑了,捧着碗,咧着嘴,笑的有点缺心眼,子游叹气,自己也是很想缺心眼的笑一回的,不过素渔不给他这种机会。

小令不要鹌鹑蛋,路野帮着报销,虽然没说话,不过很默契。路云把玩着在厨房里找到做寿司用的小竹卷,冷不丁开口,没头没脑的来句,“招了吧!”

程旭莫名其妙,眼里闪着大问号,小令和路野互看一眼,低头,喝汤,天晓得路云在问什么?静观其变。子游看眼小竹卷,招供,“我今天晚饭是做寿司的,不过材料不够五人份,你要吃就去买材料,干脆我们去吃鼎佳里面新开的回转寿司好不好?”

路云没管子游,盯路野和小令,“还是招了吧。”

“我招我招,“路野放下碗,招,“案发时间,前几天,地点,蓝吧,动机,令是好女人。”

小令也招,“本来是想和你说的,怕你不赞同,对这事我也----”小令吞口口水,说不下去。

“令,如果我哥哥欺侮你,你告诉我,我给你出气。”路云没给祝福,先许了承诺,早就觉得小令和哥哥之间有点什么,不事到临头总不愿意相信,除了觉得自家兄长前科不好以外,也是对这样的搭配实在不能有信心,想起前些日子小令吞吞吐吐表示想重新开始一段感情的时候,自己并没有重视,难免有歉意,又想,小令一路走来,在感情上,其实她得到的不多,握了小令的手,再加句,“不开心就拿我哥撒气好了。”

路野苦笑,“我还真怀疑啊,我们是不是一个妈生的,你确实是我妹吗?”

子游和程旭相视大乐,是笑刚才子游自作多情打了个寿司的岔子,端起碗,子游给小令祝福:“你一定会幸福的,我知道,你们是天生一对。”

小令心潮汹涌,笑笑,受了他的祝福,暗暗苦叹:我都不相信自己和野店是天生一对,他就相信了?可是因为我有了新的男友,他松口气,再无一点点的歉疚感,就此全无牵挂?

对于小令和路野,程旭是乐见其成,而且十分看好,事后程旭和路云讨论,“你为什么对你哥和小令的未来没有信心呢?”

“因为我哥哥很花,再说我也觉得小令不是很爱我哥哥,好像我哥哥也没多爱小令。”路云有个想法没说,要是兄长对小令的爱如同程旭对自己这样也好,可看起来好像不是。

问程旭,“你为什么会很看好?”

“因为我看觉得你哥对小令很好啊,主要是他们的相处看起来自然舒适,相爱是一时,相处才是一辈子。”程旭有句话也没明讲,他和不了的相处很融洽,所以他对自己和不了的未来同样有信心,他们会有一辈子.


二十八__
明宇又有信来,信内说着自己的未来,他的未来有事业,有成绩,有骄傲,明宇说:“云云,我会把整个世界都给你。”

路云又是感动又是惆怅,回信:明宇,我只是只胸无大志的麻雀,全世界太大了,我没安全感,我的世界小小的就好。敲了半天,一个字都没回出去,实在是不知道和明宇说什么,脑子里有哥哥和小令的事情,自己的事情,还有子游,一场苦恋至今无果,心乱,索性关了电脑去睡觉。后来工作忙,路云再没时间去开自己的邮箱,明宇想给他的那个大大的全世界就被遗落在邮箱里了。

史丹佛的街道,明宇开辆二手车兜风,他有些许郁闷,因为路云没在预定的时间内回电邮,明宇从来不知道,电邮是可以这样重要的。单独一人这样游荡有点孤单,这是明宇除了看星星以外舒缓压力的方式,透过车窗看街边的风景,是流动的,如河,河里倒映出路云的笑颜,明宇想回国,很想很想回国。烦恼,怎样才能把那个叫程旭的家伙从路云的电邮里屏蔽,生活中隐形?明宇只能要求路云等他回去,但是没权利去管程旭,他不想路云知道自己很介意很介意程旭,这两年的空挡是自己选择的,没的怨,明宇有自己的骄傲,为了这份骄傲,他好好的双人舞蹈,变成了一个人在跳,一个人跳也是双人舞蹈,不是独舞,明宇这样认为。对着车外灯火,明宇焦灼的自语,“云云,请等我回去。”

路云确是在等明宇,等的安然平和,有条不紊。十月后节日特多,节目组工作繁重,路云忙的生病,紧张和过大的工作压力导致胃病再犯,请假回家休息。那天本来程妈妈特别破费买了秋蟹回家尝鲜,专请了子游和路云,路云想今天是没命享受海鲜了,短信给程旭取消了约会。

回去家中无人,路云方想起爸妈去喝喜酒,哥哥这个时间当然在店里,看样子要自己照顾自己了,找药吃,喝杯牛奶,不想弄食物,又累又痛,倒在床上就想睡,迷糊间听门铃响,是程旭,开门,“你怎么来了?”

“不是你说胃又痛了吗?怎么样?很辛苦吗?”

“是啊。”路云皱眉头,痛是痛,不过见阿旭赶来还是高兴的。

“吃了没有?”

“没有,懒得弄。”

“哦,那你先休息会儿,我帮你熬点粥吧,还想吃点别的什么吗?我来弄。对了,给你药。”程旭把自己包包打开拿药出来,叮咛,“胃病反复发作不好,吃完东西我陪你去医院做个检查。”

路云心里暖暖的,其实自己药还没吃完,阿旭就是这样体贴,温柔,细心,甜甜的答应,“不要什么别的,你厨艺很好吗?”

“不错不错的,你先去休息吧,等我弄好了叫你。”

路云去休息,听程旭在厨房小小声的洗米,安心睡觉。等被一阵饭菜香叫醒已经是二个小时以后的事情。

“好味道,”喝口小米粥,吃点小菜,路云忍不住大赞程旭,“你手艺不比子游差啦,以前都不肯露一手,过分。”

程旭臭屁兮兮的,“那是当然,我只不过每次都故意留机会给子游表现,你慢点吃,胃痛吃东西就不要太急,现在觉得好些了吗?”

“好多了,反正也不痛了,我们不要去医院了好不好?”

“不好,一定要去医院。”

路云点头,去就去吧,跟医生争这个自然没用。

去楼下等车,经过瘸子豆花,豆花店租用了旁边两家店面,打通,已经装潢一新,聘请了新店员,扩大经营范围,早中晚三餐,甚至有夜宵,可是他家的招牌不换,朴实厚重的老招牌,瘸子豆花,
老顾客依旧光顾,新客人也源源不断,生意兴隆。

路云想起第一次和明宇争吵,是因为这家瘸子豆花。经过这两年的经历,路云越来越了解明宇的心态,或是因为了解,反而更加清楚,自己和明宇之间的差距,那是人生观和生活理念上的分歧,路云不打算改变自己,相信明宇也是不能改变的。现在想,明宇虽失偏颇,不过自己也过于固执,或者,有人来这里吃饭是为了寻找心灵的平衡,相信大部分是因为这里的食物味道出色,气氛温馨,因为老板是个很用心,很照顾食客的好老板,他是瘸子是残废确是事实,但是他更是个为家人努力工作,有追求肯进取的好心人。

店铺明亮的大玻璃门上倒影出走在街边的路云和程旭,程旭背着他的旧旧黑背包,戴了顶渔夫帽,这个城市这样打扮的人多不胜数,路云知道如果他抬头,就可以看到他帽子下面有浓密不失清秀的眉毛,清亮的眼睛,笑起来白白的牙齿和脸颊上的酒涡。走在他的身边,路云甚觉舒适安心。

鲁瘸子从店里出来,套着大厨用的褂子,冲程旭喊,“阿旭,刚才新来的伙计给你算账算多了,来,给你找零。”

程旭脸红,上前几步抓过钱,鲁瘸子赶忙又递名片,“我电话换了,给你新的号码,有空来坐,----”

路云冷眼旁观,再想想清粥小菜的精彩,肚子里暗笑,这回胃真的不太痛了,和鲁瘸子招呼完,路云抱拳,“失敬失敬,程医生刀艺出众,到哪儿都是把好手,怎么来这里主厨也不言语声?我好来捧场啊。”

程旭不说话,低头,抿着嘴唇,在帽子底下笑,路云忍不住踹他一脚,“问你话呢。”

“我是想自己熬粥的嘛,”程旭好无辜,“可我熬出来的不象粥,水是水米是米的,一点都不稠,菜是先炒好了,等我粥弄好发现菜叶子又不绿,黄黄的,想重新买菜来弄,那得什么时候带你去医院啊,寻思还是叫外快吧。”又发誓,“我发誓,以后我一定勤练厨艺,保准不让子游有表现的机会。”

记得刚才在家里程旭臭屁兮兮的样子,路云笑出银铃响,“等我去告诉子游,哈哈哈~~~”

路爸路妈妈喝完喜酒回家,先找可以吃的东西,路爸每次喝喜酒都觉得吃不饱,本以为家里的冰箱没有存货了,想不到啊~~~

“老伴,中午哪个回来过吗?有饭菜,是我最喜欢的小米粥,嗨,还有素烩和蟹柳豆腐,不错咧。”

路妈见沙发上有件女儿的外套,道“云云回来过吧。”

“唉,别说呢,还是女儿贴心,知道老爸吃不饱,弄了这些吃的放冰箱里,想想我们的云云,以前可是连被套怎么套到被子上都不会的丫头,现在居然可以弄这么棒的菜,哎,你来尝尝,这素烩里的小蘑菇还真嫩滑呢,这孩子去年在县城呆的那段日子没白过,有进步,知道孝顺爸爸了,呵呵呵~~”

路妈妈是觉得菜的味道很好,就是好得绝对不是女儿可以有的段数,路家的小姐也就一道蚝油生菜卖相不错能骗骗人,老头子喝了点酒在那里自我陶醉就陶醉会儿吧,说:“是挺好的,可惜分量少了点,我多给你下碗面吧,再冲杯绿茶好不好?”

晚上路云回家,路爸兴头头相告,“云云,你做的素烩真棒,给爹再来份吧。”路云愕然。

在很小的时候,所有的师长都这样说过,一件事情,只要用心,就一定能做到,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针。路云决定磨铁棒----学烧菜,尤其是素烩。她可没忘掉老爸脸上挂着很失望的表情说:“啊?我还以为那是特别为我留的呢,嗨,算了,估计等我家丫头烧顿饭出来黄花菜都变蓝花菜了。怎么又胃痛了?这么大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过来歇会儿,晚上早点睡吧。”

路云很惭愧,仔细想想,自己似乎从来没问家人做过什么,父母的爱,兄长的包容,一切都来得理所当然,向来是爹妈照顾自己吃好用好住好,可自己从来没担心过爹妈有否吃好用好住好,为人子女做成这样可谓失败,路云经过这次胃痛,终于天良发现,爱上厨房。

为了那道素烩,路云特别去问鲁老板该怎么弄,鲁老板到是没藏私,说:“其实素烩不难烧,材料本身很简单,象蘑菇,西兰,粟米笋,胡萝卜都没味道的,调味的主要是那碗上汤,上汤的原料又是鸡鸭又是骨头,要熬很久呢,家里是很难弄出那样的上汤来烩素菜的,单用鲍鱼汁调味总是差些,姑娘要是喜欢吃我让伙计送去你家里,给你八折的优惠。”

路云只得对那道素烩死心,转攻豆腐。那天在家开练,想弄道酿豆腐,看起来简单,豆腐切块,中间挖洞做个豆腐盅,酿入肉馅下锅煎,最后水淀粉勾点汁浇上去就是了。要命啊,越看起来简单的东西做起来越难,路云拿锅铲上面搁块豆腐往炒锅里送,没送好,一块豆腐掉地上,摔个玉碎瓦烂,呆了一秒考虑是先收拾地上的豆腐还是不管等会儿再清理?锅里的油可就冒烟了,寻思还是把所有的豆腐放下去好了,一块块的容易出状况,端起碟子整碟豆腐倒进去,油花四溅,手上吃痛,路云连碟子一起扔进锅里,慌张张的脚下踩到刚才摔烂的豆腐渣,滑了一跤,又碰翻了什么,乒乓乓厨房炸锅似的,路妈妈听见推门进来只见得一片狼籍,路云手痛屁股痛脚也痛,硬忍了没敢吭声,路妈妈不免叹气,“快起来,摔哪儿没?小姐,你毁厨房的本事比烧菜的本事高太多了。”

后来路野跟程旭说:“我妹妹大概是觉得靠你吃饭没甚希望,所以自力更生,
不过~~~”路野撇嘴,夸张,啧啧连声,“她把碟子和豆腐砸锅里去了,差点放火烧了厨房,白痴旭,你要想和云云天长地久,家里需得准备很多炒锅。”

程旭多少有点伤情,上次看胃痛的不了很开心的夸奖自己的厨艺,心里别有滋味,在县城他们相处时间不短,也经常在一起吃饭,可是自己没亲手为不了煮过东西吃,上次的感觉有点微妙,好像温柔的丈夫在照顾自己可爱的小妻子,虽然菜是外卖的,可感觉是自制的,想到意图自力更生的不了,程旭捉摸,不被自己心爱的女人依靠那做男人不是很失败?他是愿意为不了煮东西吃的,如果不了要砸锅,那就自己下厨,总比求婚时候聘礼里有N多炒锅好,OK!说做就做,从最难的椰子炖鸡开始。

程旭不是不会烧菜,只是他对吃不讲究,什么都能吃,不挑食,对从小苦过来的他来说,食物只是填饱肚子的东西,粗糙点没关系,他和子游不同,子游爱吃,看部小说只要里面有吃的内容,他就能研究出道菜来,所以,程旭跟子游要菜谱,椰子炖鸡。

程旭休班那天在家开练,下午四点半开始烧饭,按理说时间应该很够了,鸡是斩好的,等从市场拿回来,程旭发现鸡上的绒毛没弄干净,这些毛毛吃到肚子里很伤十二指肠,程旭从健康角度考虑,决定把毛毛用镊子拔光,此过程用了三十分钟。然后敲开椰子壳,程旭怕出意外买了两个椰子,程旭把刀,剪子,锤子,螺丝刀全用上了,也没把椰子弄出自己满意的形状,怎么椰子的裂口那么不整齐啊,要是用手术室开脑用的那套设备一定可以切出整齐的半圆。程妈妈看儿子在给椰子做手术不顺利后电话给子游,“喂,老大,怎样可以把椰子裂口的边弄整齐啊,我家刀不够快,我搞了好久都不行。”

子游惊讶,“弄那么整齐干嘛?形状又不重要,自然点不是更好看吗?”

“可我怕蒸的时候裂缝不整齐跟另半椰子壳合口合不上,那不会影响质量吗?”

子游叱他,“那你缝几针吧。”

程旭傻笑了会儿,挂电话,对付第二个椰子,有了点经验这回容易些了,相信子游的,不整齐的椰子炖鸡更好看。快六点的时候程妈妈喝了好多椰汁,程旭没功夫喝,椰肉剁茸,和鸡件炒,用椰汁闷,再倒入椰盅,溅入花雕,隔水蒸-----。那天程旭和妈妈晚上八点多才吃上晚饭,菜色都不错,椰子炖鸡,雪梨牛肉,蘑菇菜胆,两个人吃很是丰盛,程旭累的腰酸背痛,比做手术累多了,程妈妈幽儿子一默:“这菜哪是烧熟的,我看是被你折磨熟的。”所幸味道都不错,程旭挺高兴,以后娶路云不用买很多炒锅了。

秋天的日子最最容易过,凉风送走溽暑热气,不知何处石板缝下有虫儿啾鸣,天高气爽,浮云流逝,程旭和路云相约去兜风。在路云家的街角,一棵开满白花,香郁喷薄的白兰树下,程旭耐心不错的等路云。而下楼的路云见他后,用了一分钟的时间为自己随意的装扮后悔,她总是觉得程旭如同自己家人,相处了一辈子一样,从没为他穿过新衣,细心装扮过,可又想,若真收拾的停当当的见程旭,一定会别扭。

这次兜风,路云自己骑摩托,好说歹说才从路野那里拿了钥匙,不能浪费,问程旭,“你的摩托呢?”

“我搭公车来的,程旭慢悠悠说,“指指路云的摩托,“你不是有车吗?”

“可我想自己骑的,我不要你载我。”

“那你载我。”程旭说的很自然,不但说的自然,做的也自然,人高马大的男生坐在女生后面,轻轻叮嘱,“放慢点速度,前面红灯,喂~~刹车。”

路云在安全帽下微笑,明白了程旭为何没骑摩托。找些人少冷静的街道,速度不快不慢,稳稳当当的兜风,程旭在路云耳朵边说他的椰子炖鸡,“我烧了两次了,真的很不错诶,就是总觉得椰子刀口不齐有点不爽,下次请你和你哥还有小令来试味道好不好?”

路云听阿旭说什么刀口只乐,又挺奇怪的,隔着头盔很大声的问:“你不叫上子游吗?

程旭故意说:“不叫,谁让他总涮我,再说,他知道我会烧菜之后就不借厨房给我们了。”

路云笑声如铃,脆生生荡在风里。


二十九__
2002年最后一个月,路云细心的把她的月季搬回房间,生怕冻坏她的宝贝花,现在的花朵开的不象眼珠子,象小拳头,种花也可以是件超有成就感的事情。按照子游给的方法冲杯奶茶,上Q,有明宇给自己的留言,如常的简单,不带太多情绪,“云云,很久没见你回信过来,你还好吗?我大概春节前后回家,有想到要什么礼物吗?我带给你。”

也是,路云真的有很久没开邮箱,不开邮箱,可能也是潜意识里的逃避。和明宇分手快两年了,很多时候,路云还是会自觉不自觉的想起他,想起他的星星,想起他的绿茶,想起他的冷和他的话,象歌里唱的那样,闻一闻的茶的香气,哼一段旧时旋律,要是你一定欢天喜地,你曾经坐在这里,谈吐得那么阔气,就像是所有幸福都能被预期。喔`~,其实也不太一样,明宇从没欢天喜地过。

总之,这样的想起与当初那段日子的撕心裂肺有所不同,多了点怅然,少了心痛,是啊,她已经不会为明宇心痛了,对他的感情是份放不下,再见他会怎样呢?还是等再见他再说吧。对明宇,路云知道自己少了坦然,少了确定,她需要见到他,对着他的眼睛仔细看看,确定没有顾忌了,
没有牵挂了,就可以安心的对他说,我们真的可以结束了。

再去邮箱,里面有许多信件,明宇的信有那么多吗?六封,内容是音频,里面的歌曲很好听,“亲爱的你怎么不在我身边,一个人过一天象过一年-----,”路云吓到,条件反射样的关掉,过会儿,开另个邮件,是亲爱的你怎么不在我身边,又个邮件,还是亲爱的你怎么不在我身边------。路云简直要哭,明宇啊明宇,为什么你不肯象许多留学的人一样见异思迁,那样的话,我会好过很多,因为
,我已经不那么爱你了啊。

扶着头,路云在电脑前坐了很久很久后,回信给明宇:我会遵守诺言,等你回来,虽然我觉得我那么不值得你为我浪费时间。最近你好吗?我很好,再学煮菜,希望可以烧几道好菜孝敬爸妈,我跟豆腐奋斗N久,终于可以烧不错的酿豆腐了,可以烧好是因为这道菜比较容易,下次想挑战椰子炖鸡-------,路云终于把回信写成了菜谱。

和阿旭骑着单车去经常光顾的三联书屋,店里放江美琪的CD,路云又听到那曲亲爱的,怎么不在我身边,敛了笑容,很轻声说:“阿旭,你喜欢这首歌吗?”

“喜欢,”阿旭翻菜谱,目光从彩色的书页移到不了脸上,“怎么了?”

“是明宇,”路云坦白讲,“昨天我去开很久没开的邮箱,里面有明宇的信,全是这首歌。”鼓起勇气,路云迎着程旭的目光,问,“阿旭,如果你出国几年,会不会寄这样的歌给我?”

“不会,”程旭浅笑,平静温暖,“我不会寄这样的歌给你,因为我没有离开你独自出国的打算。”

路云脸红,低下头的一刻,鼻头酸酸。程旭换了话题,指着书页上彩色的图片给路云看,“你已经会酿豆腐了,要不要学怎样酿苹果?”

加利福尼亚的艳阳下,程月等明宇,在公寓楼下。基本上,每个星期二或四的这个时间,她去打工,他下课回来,他和她会在楼下或楼梯上交错而过,互相颔首致意后为对方在心里冷笑数声,然后生活继续,这是两个同一个城市出来的年轻人在异乡的唯一交集。如果不是因为程月的同学找上门来,程月才不会站在这里等姓谢的。

程月的同学叫Rebecca,很漂亮,是个尤物,身材修长高挑,浅棕肤色,栗色长发直长到腰际,眼珠子碧绿碧绿的,沉沉如一汪湖水,相貌出众也就算了,还是大珠宝商的掌珠,这样的女孩子是备受上帝宠爱的,程月与之交情并不深,那天,很意外的Rebecca请她喝咖啡,拿张米白宣纸给程月看,“亲爱的MOONY,可以介绍我跟你的邻居ALEX吗?我想请他教我学习中国书法。”

纸上的字锋芒隐藏,词却轻盈飘逸: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程月不懂字,这样瞧好像还不错吧,反正现在只要能玩点臭墨就算一雅人了,不过这字和自己楼下的僵尸有关系吗?装着很有兴趣的问Rebecca,“这个是住在我楼下的ALEX的作品吗?好棒啊,我都不知道他会写这样好的书法诶。”程月觉得自己够虚伪,不过中华儿女之间再不和是自家事情,热闹不能让外人看了去,换自然点的语气,“你是在哪里得来的?”

“上次参加一个朋友的聚会,正好他在,主人是华裔,知他会写字就让他表演,于是写了这个,哦,他真是出色,我太惊讶了,我本来想那时候就跟他说请他教我,可是他来的晚走的早,我都没等到机会,听说你和他是邻居,所以我来拜托你,MOONY,可以吗?”
Rebecca热烈的盯住程月,一双绿眸亮如猫眼。

程月寻思,哪有这样拜托人的?不说薪水的问题?挺直腰杆,公事公办,“学书法啊,其实我和ALEX也不算很熟,不知道该怎样跟他说,不如你先说一下你的条件,比如说你什么时间方便学,还有就是时薪的问题,我跟他提起来的时候也好说话。”

Rebecca笑,笑的样子十分诱惑,“什么时间学都可以,至于时薪看他的要求,多少都没问题。”

程月郁闷坏了,要是自己会书法多好,真是钱跟着钱走,那谢明宇已经够有钱了,还有机会赚这样的风雅银子,怎能让他如此得意?真看不下去,哼!!!暗暗咬牙,表情暖如春风,“是学着写毛笔字是吗?OK,我帮你问。”心内窃笑,无非是学字,会的应该不只他ALEX一个人,打定主意,这便宜不能让那只沙文猪占去,喝掉咖啡,向Rebecca保证,“三天内给你回音。

程月找到所有看起来能写字的朋友问过,并让人家写那句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可惜都不象明宇的字,不象就不好回人家Rebecca,第二天半的时候,程月有点火大,抓一平时对自己有点意思的愤青问,“你不是高干子弟吗?怎么可以不会书法呢?”

愤青答:“我会小提琴。”

程月怒,“有屁用?拉的跟驴叫似的。”

所以,程月只好等ALEX,见远远开来的那辆黑色别克,忍不住心里冷笑,真是大少爷脾气,连买二手车都要买名牌,其实也不算过分,只不过程月就见不得这号人,明明狂到谁都不瞧在眼里偏装出份谦逊温良的样子。下车的ALEX戴了幅茶色太阳镜,灰T恤,米白休闲裤,干净的身上找不出一星灰尘,程月半挡条道,颔首,“午安,可以占用你两分钟时间吗?”

明宇摘下眼镜,点点头,没什么表情,抱着一叠书本,安静的等MOONY说话,自己连半个字都吝啬吐出来。

程月硬着头皮讲了Rebecca的情况,靠,TNND,自己当时怎么能想到趟这趟混水的?头壳坏了,这烂人银子多银子少跟自己没关系,何必看不下去呢?利落的在两分钟内讲完,等ALEX的答复,估计这眼高于顶的家伙不会答应。

“可以,我每个礼拜教三次,每次两小时,时薪100美金,我电话你知道的是吗?有问题打给我。”

程月傻楞楞看ALEX丢下话从自己身边走过,暂时脑震荡,只剩一个数字100美金的残存记忆,眼前晃动的全是美金符号,半分钟后气到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悔到肠子青,怎么可以有人赚钱赚的这样容易?过分啊,这家伙明明混到了助教,已经够有钱了居然还这样狮子大开口,苍天无眼,定定神,程月电话给Rebecca,这样的条件估计她一定不能接受,啊,气晕,自己好死不死搅和进来干嘛?

“他连见都没见我就答应了吗?太好了,时薪100元?哦,没问题没问题,上帝,我的MOONY甜心,你真是好人,我爱死你。”Rebecca似乎心情靓到月球上去了。程月心情不好,老天,世界上没有什么才艺比写书法更美好的了,100美金的时薪,Rebecca怎么答应得下去的?家财万贯也不是这样糟蹋的吧?手机里Rebecca那么那么热切的问,“我什么时候可以见他?”

程月恍悟,靠,整拧了,这猫眼女人根本志不在字而在人啊,几乎就能看到那双碧绿晶亮的眸子闪闪发光,挖出来镶到戒指上还有没有这么亮?不过~~不过~~程月又乐了,似乎已预见狂人宇被性骚扰时不胜其烦的样子了,简直就想暴笑,这分明是介绍只老虎给他嘛,厚厚~~这样不玩的话就是辜负上帝了,就这样办,程月没来由的确定,ALEX绝不会喜欢猫眼女Rebecca,心情瞬间大好,语调欢快,“没问题,Rebecca,我来帮你们约时间。”

明宇冲凉出来,给自己泡杯茶水,又算自己的存款,如果买那只昂贵的蓝宝石戒指就会不宽裕,MOONY虽然讨厌,可介绍学生给自己以教书法弄点零花也不错,又不费力气,明宇自然接受,顺便开个好价钱。前几日明宇逛街,看到珠宝店里的一只蓝宝石戒指,成色极佳的一块石头,大小适中,清澈明透,毫无杂质,最简单的方型设计,款式不张扬,高贵雅致,明宇对那块蓝宝石一见倾心,拿来求婚一定不错的,没人可以拒绝那样一块石头对不对?所以,他在需要点外快的时候,外快就送上门,推出门不是辜负老天的美意?没有拒绝的道理。

打开每天必开的邮箱看,路云有信来,满纸谈吃,逗得明宇满肚子馋虫乱钻,跟出外求学的人说吃简直就是居心不良,对着电脑,明宇微笑,可爱的云云。其实,把一首歌曲送去路云那边是一时的冲动,数月前有朋友聚会,他空肚子喝了两杯,有点上头,回来宿舍,迎接自己的是一屋子的黑暗,邮箱里没有她的来信,明宇孤单,孤单的时间适用于回忆,他就想起以前听路云闲扯,什么一个女孩子接到错的邮件,里面有首好听的曲子,和曲子主人的故事就是那时开始。鬼使神差的,明宇就投递了那封邮件,在当时是没指望有回应的,毕竟,在他看来,这是件酒后失态做的很不清醒很无聊的蠢事,等了几天,见没有回复不免又奇怪,按理云云也应该给点反应才对的,她不是有事能藏得住的人,再说,这样的邮件她不是会有些喜欢才是吗?心里揣揣,干脆又发一份,再来就发了很多份,有点负气在里面,患得患失,难道真和程旭怎样了吗?明宇没办法接受自己这样的假设,索性去Q上留言,如果还是没回话,就电话追去了。

明宇现在的姿态放的比较低,他没问为何路云这么久没回信,这方面他相信路云的,只要她答应等,就不会食言,至于中间的问题,只要自己回去,一定会解决。有电话过来,是MOONY,约第二天和学书法的学生Rebecca见面的事情,明宇同意,把玩着打火机,过河拆桥,“说好在哪家餐厅就OK,你忙,不敢劳烦,我自己找去可以了。”

转眼就快圣诞,雨,撑把伞,谢明宇在公寓楼下等MOONY程,短信里约了时间的,明宇吝啬请坏心眼的女人喝咖啡,用茶点,所以在下大雨的下午,在楼下清谈两分钟,明宇相信她不会爽约,自命不凡的女人只剩下守时的好品德。

约MONY没什么大事情,不过在第一次教Rebecca的时候发现那外国女人居心不良,她故意凑到自己面前,手抚着自己的面颊,说:“ALEX,我爱你----”,明宇并无感动只想暴笑,到觉得自己有几分象西游记里遇到女妖精的唐僧,没办法,明宇只喜欢黑眼珠的中国女孩子,眼珠子颜色不黑不行。

明宇是本想顺手推舟逢场作戏的吓唬吓唬Rebecca,转念,外国女孩子的道德观和中国人不一样,对方若是中国人,明宇手脚不尊重那是女孩子吃了亏,外国妞却觉得那是因为自己有魅力,明宇不想让Rebecca得意,他眼里可一点都没觉得她有魅力,所以,他捏毛笔的手故意斜了斜,Rebecca的一件漂亮裙子毁了。此后明宇上课尽量挑些公开场合,不怕人参观,带点简单的笔墨,找家咖啡馆一坐两小时,反正Rebecca醉翁之意,他又何必认真?

闲聊中知道Rebecca家经营珠宝生意,他看到的卖那枚蓝宝石戒指的店正好是她家开的,明宇心内计较,若是自己开口相求不知道会不会有折扣,几乎就要问了,话到嘴边又咽回来,明宇猜测,如果路云知道,漂亮的求婚戒指是从一个对自己未婚夫虎视眈眈的女人手里买回来的一定不开心,她就是那么莫名其妙,说不定还会认为自己现在打的这个工是骗人的,当然可以不告诉她这些,不过明宇无法保证能瞒的住,能泄露这件事情的途径太多了,比如同学聚会什么的,所以,想要买到打折的宝石戒指,就要想别的方法。那个别的方法就是现在正等着的MOONY。

一辆马达嘈杂的摩托过来,骑摩托的人披着绿色大雨披,戴着红色旧头盔,模样很怪,宇忽地记起路云以前最不喜欢披雨披,她说看起来象科学怪人,明宇现在明白路云的比喻到是蛮贴切的,眼前的MOONY真的很象科学怪人,忍不住,明宇唇边就泛起一丝笑意。放好摩托的程月摘下安全帽,抬头看见的就是ALEX微笑的面孔,想,很少见他笑,原来这烂人笑起来还人模人样的。

走上前去,拉好自己的雨帽,知道沙文猪的那柄黑色大雨伞不会遮到自己的头上。
“下午好,找我什么事情?”程月开门见山。

“关于Rebecca,”明宇也简单明了,“她是你介绍给我的,你应该知道她学书法的初衷。”

程月条件反射的先用眼飞快的在明宇身上扫射一遍,说:“知道。”

明宇冷笑,心想,这女人心思凭地歹毒,忍不住就言语无状,“我若有损失你用眼又看不出来。”

程月认定明宇已经有损失了,挺乐,装着无所谓,“我看不看得出来有什么关系?”

“有啊,你害我损失很多钱,中国人都不帮中国人。你要是早告诉我Rebecca另有所图,我把时薪叫到八百美金,她会答应。”明宇笃定。

程月方省,对啊,虽说是看不惯他,可好歹是同一国的,往大处想,总不能把送上国门的银子给挡出去吧?可事已至此,现在还可能挽回吗?心下是后悔了点,兀自嘴硬,“那你可以让她给你加时薪嘛,对了,你还来真的啊。”

明宇不怒,他不跟不相干的人发脾气,半抗议:“喂---。”音拖的长长的,接着又说:“不要想太歪了,就是不能要求加时薪,所以找你帮忙。”

程月也觉得有点过分,不扯了,老实的问,“找我帮忙?我怎么帮?”

“你介绍她来学写字,没得什么好处吧?她跟你也不算熟悉,不如你跟她讨个人情。”

“死老外哪里认人情?”

“你试试看啊,不试怎么知道?”

“那我跟她试什么人情?”

“我看中她家店里一款蓝宝石戒指,不如你就跟Rebecca说你想要,问她肯不肯打折卖给你。”

程月奇怪,“你为何不与她明言,中间拐这个弯?”

明宇心叹,还不是因为自己喜欢的女人十分麻烦?不过这个不必告诉MOONY,说:“这个跟你没关系,怎样?要不要补偿我?”

程月简直背过气去,敢情现在是自己补偿他而不是在帮忙,胡搅蛮缠啊,又不能真计较,好像现在是国人被老外迫害(是迫害吗?),不好拒绝吧,不情愿,不好分析,不过还是~~“好吧,我试试看。”程月答应了。

明宇浅笑,帅气迷人,“那先谢了。”

程月没表情,“不客气,诶,你一大男人要宝石戒指做什么?”

“这个跟你没关系。”明宇还是那句,朝程月颔首道别,“我还有事,回见。”撑伞离去。

程月回头走进公寓,脱掉雨衣,才想起来,戒指当然是给女人的,儿女对母亲一般没这份心思,多数是求婚用的,惊讶,怎么这样的沙文猪也有女人肯嫁吗?那女人眼光还真差啊。
__三十__
冬天最适合吃的东西就是火锅,麻辣的,多雨的时日,对牢一锅热气腾腾的汤水,涮涮煮煮,一任窗外寒雨点点滴滴,屋子里却是热乎乎兴头头的。子游和程旭就躲在宿舍听着雨声吃麻辣火锅,这次的火锅是程旭炮制的,味道相当好,不过子游仍然有话说:“器具有问题,你要买中间有隔板的锅子嘛,肉片和鱼片放一起涮味道不纯粹的,还有啊,用生菜比用菠菜好-----”

程旭不乐,“我费半天力气弄出来,你这样说很伤害我。”

子游不理会他,嘶嘶哈哈左片鱼肉右片牛肉的涮,一点没少吃,程旭肚子里笑。

子游问,“你生日快到了,不了会送你什么礼物?

程旭蓦然想起不了的一个承诺,不太肯定的回答,“她说她要编织件爱心毛衣给我。”

子游莞尔,“阿旭,好像挂号室的周阿姨很会用毛线钩拖鞋,你有没有打算把没被不了糟蹋掉的毛线拿给周阿姨,让她弄几双拖鞋给我们回家用?”

路云没忘记自己的承诺,她是决心说话算话的,虽然,她在看着已经编织了两寸高的毛衣上面的大洞的时候,是那么的想说话不算话。那夜,冬雨如冰,晚来风急,程旭去路家,给路妈妈送治风湿痛的中药,说:“阿姨,这些药是外用的,洗澡时候泡在浴缸里,听说效果不错。”

不了没理会那些药,她继续与线团棒针斗法。路野耸耸肩膀,跟程旭说:“有洞的T恤是合潮流,有洞的毛衣可能会开创潮流,你就快成开创一潮流的伟人了。”

程旭嘿嘿笑,“其实,只要暖和就可以了,我对时装没研究。”心想,要是实在难看就穿里面,外面罩外套,也看不出什么。那边不了横一眼过来,似乎隐隐有不满情绪,程旭噤声。过会儿劝,“不了,这套剧集你不是喜欢看的吗?一起来看啊,毛衣不用急啦,反正我又不缺衣服穿。”

路云黑眼珠盯着他,“你是想说反正那么难看就不要织了是吧?”

“不是,我是怕你辛苦。”程旭冒汗,还是别说了吧,这话题有点敏感,怎么讲都不对。站起来,拿茶杯想去厨房给自己加点水,不小心拌到旁边不了的毛线,扯下一排线套来,啊,糟糕,越想小心越出状况啊。

路云噘嘴,“你故意的。”扯着脱落的线套,“你不想要就说啊,这样我怎么织,都弄不上了,你说,怎么办?”

程旭很小心的斟酌了一下情势,所有不当是因为毛衣不够漂漂,不了又不会编织漂漂的毛衣,那就不要毛衣好了,憨笑,“当然是我负责,等我把毛衣弄正常了给你继续,可我笨,学不会,要不你放我一马,换别的礼物给我好不好?呵呵~~来,让让,我去倒杯茶。”

路家二老站起来,说去浴室弄中药,路野忍着笑,借口回卧室俯卧撑闪人,客厅是程旭和路云的了。程旭喝口热茶,问看剧集已经走火入魔的不了:“是不是打我进门开始,你就在设计我,拉我给自己的生日礼物当垫背?”

路云气定神闲,“哪儿有的事情,是你自己说负责的嘛。”目不转睛看她的韩剧,毛线棒针早就麻溜的不知收去了哪里,抚掌叹息,“哇塞,申东贤好有型啊。”肚子里暗笑,谁让你要喝茶水的呢,嘿嘿~~,幸亏你喝茶水,要不我可熬到什么时候能织完啊。

虽然路云放弃了编织毛衣的打算,却不能不表示对程旭的生日祝福,程旭生日那天他值班,路云赶午饭时间,拎了盒生日蛋糕去找程旭。程旭那会儿正和子游晃悠悠往餐厅走,商量着怎样才能在最快的时间内,和自己喜欢的女人组织个家庭,这样在春节假期举国同庆的时候,就不用因为是单身所以总替结婚了的前辈们值班。其实只是这样说说,事实上程旭和子游每年假期都会义务值班个一次两次,前辈们自有谬论,“有什么关系?等你们结婚了以后下面还有菜鸟进来,生生不息。”

正说着就见路云上来,冲着程旭喊:“生日快乐,快点,我只有二十分钟,马上要赶回台里,下午还有事呢。阿旭,来啊,点蜡烛,许愿,我为了吃蛋糕都没吃午饭。”

子游扶扶他的眼镜,指指天,“不了,青天白日的,你让我们点蜡烛?还许愿?你想什么哪你?”

“我就是想吃蛋糕啊,生日蛋糕吃多了不会变老。”路云胡扯。

程旭双手抱胸,看看不了因为急跑涨红的小脸,被风吹乱的鬓发,冻红的鼻头,没吭声。接过蛋糕盒子,找个背风的地方,打开,麻利的插蜡烛,径自从子游的口袋里找打火机点上,动作快的没话说,瞥眼路云,开口,“那我许愿了。我的愿望,第一是感谢,第二是感谢,第三不说。”

“干嘛不说?”路云抗议,好奇的要命。

“你讲过,说出来的愿望会变不灵光。”程旭许愿结束,鼓着气吹蜡烛,路云很不识相的顺手挖大块奶油塞进嘴里吮,程旭盖上蛋糕盒子打她的头,“你没洗手啊,这里是医院,讲点卫生好不好?”

路云憨憨的笑,“我饿了,不要盖盒子,我还要吃呢。”

“去街角那家面馆吃碗面,”程旭手压住盒子,阻止路云揭开,十分严肃,下令:“以后不许急忙忙赶过来只呆二十分钟,不许喝了一肚子凉风后吃甜腻的奶油蛋糕,不许不按时吃午饭,OK,你还有十五分钟时间,我不能离开医院,你自己去吃面。”

“什么意思?”路云小人之心,“想把我支走你们两个独享蛋糕?

程旭和子游拿眼睛一式的朝天空翻翻,程旭不让不了废话,扶住她的肩膀,把她推到路边,“去吃面,记得不要回头,回头一看我就变成骷髅了。”然后自己转回去吃蛋糕。

路云本来有点生气的,搞什么,大老远的来给阿旭过生日他连句谢谢都没有,看他点蜡烛许愿吹蜡烛那痛快劲,象巴不得自己马上走开在他眼前消失掉一样,真无情啊。可细想他的话,也知道阿旭是不希望自己奔波的太辛苦,关心自己的胃和身体,可他没照顾自己的情绪。不照顾就不照顾吧,路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情绪的,果真没回头,决定去吃晚热乎乎的大肉面,结果,路云就看到了一个人,曲霞?!她拿着一个袋子,很漂亮的那种,穿着护士制服,和另外几个同事走去~~餐厅?路云第一个反应是,阿旭不是在那边?好奇怪,为什么曲霞在这里?

路云迟疑着走没几步,自动回头,脚步不受大脑的支配。

阿旭和子游分享蛋糕,子游自顾自笑个没完,到底程旭忍不住,捶他,“你没完了?笑什么笑?”

“笑你还真会耍酷诶,闷骚。”

“谁耍酷?”程旭不承认自己酷,“我只是不想不了为了给我过什么生日跑来跑去,从电视台跑来搭车就将近一个钟头,其实,我知道她有真心想给我过生日就可以了,蛋糕吃不吃又不要紧。”

“切,她那心意不就是没织完的烂毛衣吗?要我是你,就逼她把爱心牌进行到底。”

“喂,庄子游,蛋糕都堵不住你的嘴?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你。”

路云小心尾随着曲霞,样子象小间谍,路云也觉得自己颇有当间谍的天分。见曲霞先进了餐厅,很快又出来,左右看看,接着掏电话出来,然后~``~她就去找~~程旭!路云隐在棵相思木后面,看曲霞站在程旭面前,她她她`~~拿块洁白的手绢出来,帮程旭檫掉嘴边的奶油渍,最可恶的是,程旭好象没不好意思,笑容可掬,从曲霞手里拿过手绢自己来,好熟练哦,难道曲霞经常给他檫嘴巴?曲霞又从她的漂亮袋子里拿出件~~毛衣?她要做什么?路云藏不住了,慢慢走过去,盯着毛衣,听曲霞道,“程医生,我亲手织的,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这样的场面很有点搞笑和尴尬,子游看到路云从树后现身,站在在曲霞的后面,程旭的侧面,眼光没放松的看牢程旭,程旭一派天真纯良的还问曲霞,“是给我的?”

曲霞抿着嘴角,笑的文静好看,“嗯,是送给你的,多谢你,上次我爸脚上的伤口不能愈合持续恶化,若不是你提醒叫他去检查我都不知道我爸有糖尿病---------”

子游紧张,觉得象是要着火,想说两句话灭火,路云比他先开口,难得这个时候还保持好风度,“呀,好漂亮的毛衣,手工真不错啊,这款花样叫什么?”

曲霞被突兀间冒出来的路云吓一大跳,慌乱接口,“绞棒,很容易的。”脸就红了。

路云挑条眉毛看程旭,“织毛衣麻烦着呢,你怎么谢人家?”

路云的醋意太明显太明显,程旭拎着毛衣,瞟着走回头的路云,很楞的跟曲霞又说:“谢谢。”

“不用谢,”曲霞脸更红了,居然还加句,“明年你生日,我再织件给你。”话是对程旭说的,眼睛却看着路云,百分百挑战的意味。

路云笑,“那敢情好,您有心了。”摸摸毛衣,挑剔,“虽然这件的绒线质量不够轻软,弹性差了点,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对我们阿旭这样好。”

这回曲霞的耳朵都红了,路云的脸却是越来越白。她手机响,编导在那边催命,“小姐,快出发了啊,你在哪里?”

路云简直是咬牙切齿,“我在无间道。”收了手机,好眉好眼的笑,“我去上班,阿旭,不看你试新衣了。”

“我送你。”程旭乱七八糟的把毛衣塞进袋子,想送路云,路云半回头,丢给他很横的一瞥,把他逼回去,子游捧着蛋糕盒子,边吃边看这出铁达尼号撞冰山。

路云下午是在悲怒和怨愤中度过,这次的拍摄场地是溜冰场,拍摄的对象是群年轻的笋尖样清鲜水嫩不染点尘的学生,路云工作不专心,发呆看着那群孩子,真想也回去那段韶华年纪,无忧无虑,最大的烦恼不过是计算每天可以看多久的电视。回电视台,导演做剪辑,专门叫了路云在边上,摄影师给过路云一个特写,发呆的路云,眼角静静滑过两颗泪珠,她忘了用手去檫。若没看见,路云不会伤心,只因看到如此没出息的自己,便不堪忍受,只觉远近苍茫,所为何来?所为何来?!

路云一夜无眠后含恨去飙车,最近路野借了辆越野吉普,超休闲的款式,常载了小令满世界溜达,把摩托丢在家里,便宜了路云。天气难得的放晴,早晨的天空淡淡蓝,空气清爽寒冷,路云发神经,连头盔都没戴,耳朵冻的快掉了。她不知道后面有辆小绵羊追她追的很辛苦。

程旭追路云已经追出几条街,本来计划下夜班就跑去跟她谈谈,想不到在路云家附近看到骑着哈雷出来的她,见鬼,哪有几个女生骑这样拉风的重型机车出来兜风的?不是,她小姐是在飙好不好?很不要命的架势。程旭骑着自己的二手小绵羊,心胆俱寒,卯足了劲在后面追,后悔没在晚上给路云一个电话解释,可昨天晚上确实没时间啊。

路云的机车玩着命开出了市区,冲到去县城的公路,车速不减,程旭不敢电话给路云,她的技术应该没好到一边驾驶摩托一边听电话,打给路野,“不了在发飙,你不是有四个轮子的铁包肉吗?快出来救命。”

路野的救命车还没到,路云就有状况,翻车!倒不是她技术很烂,主要是反应慢,后面有人超车喇叭狂响,斜里又冲出辆车,前面还有车迎头过来,路云就懵了,为什么斜里出来的车不打转向灯还对着自己过来?手不听使唤,完全不知道如何应变,幸好她懂得减速,掌握不好龙头左摇右摆,最终,冲到路边的一大片待开发尚未盖起高楼的草地里,人从车上滚出去。程旭惊的魂飞魄散,只觉得心脏都跳停了,连滚带爬的跑过去,抱住路云,撕心裂肺,“不了不了-----”

“我还没死,你鬼叫什么?”路云还能说话,那缕逃逸的惊魂在见到程旭的瞬间已经回归七八成,并没觉得如何不适,就是额头很痛。

程旭满头脸的又是灰又是土,抓住路云,“你怎么样?有没有想晕想吐?来,看那边地方树叶,几片?告诉我?上帝,你额头在流血?!”

路云头上被撞了个口子,也不知道伤口深浅,程旭拿手绢给她按住伤口,拨手机叫救护车,路云看到手绢就想起了给程旭擦嘴角奶油的曲霞,还有含情脉脉的曲霞,被程旭照顾伤口的曲霞,一时间怒火中烧,打掉程旭的手机和扶住自己伤口的手,大叫,“谁要你管?你不如去先照顾给你织毛衣的人好了。”

“不了,不要闹。”程旭忍耐。

“嫌我闹可以去找不闹的。”路云不讲理。

“我跟她没什么啊。”

“没什么人家给你织毛衣?又为什么出现在你们医院?”

“那是她过来接受培训,她来这边跟我没关系啊,你到底气什么?”

路云火暴了,居然还问气什么,丢了捂在头上被血染红的手绢,头一次,那么清楚的告诉程旭,“我就是生气,我不喜欢你对她好,为什么你明知道她对你意图不轨还接受那件毛衣?很缺毛衣穿吗?你一点都不肯考虑我的感受吗?明宇就从来不会让我这样操心,他从来不会拈花惹草!我------”路云说到这里蓦然住口,老天,何苦扯到明宇?一滴热热的东西顺着睫毛落下来,路云下意识的想伸手去揉,程旭制止,那块手绢再次按到路云的额头上。

怒气冲天,程旭脸色发白,简直想掐死眼前这个白痴女人,不再言语,硬拉住她走去公路边。公路上车来车往,秩序井然,并无人关注两个摔下车的年轻人,一辆火红哈雷躺在地上,不知道路野看到会不会去找西瓜刀~~砍人?

路云没考虑兄长变不帅的摩托,死命挣扎,“放开我,谁要你管我?好稀罕吗?”

程旭大力箍住路云的肩膀不让她动弹,所幸居然在离市区较远的地方拦到的士,程旭用强把路云塞进去,路云还骂人,扯着嗓子吼“你放开我,混蛋,混球,臭鸭蛋-----”,无视司机诧异不已的从镜子里看自己。

程旭只做没听见,面如玄冰,毫无反应。路云效河东狮吼冲上战场,却被对手藐视良久,忍无可忍,于是做了件河东狮惯常见的事情,她无法挣脱程旭,干脆去咬他的手腕,程旭吃痛,咬牙苦忍,竟不发一声。路云咬了半晌,见程旭没动静,松口,抬头看程旭的眼睛,他看着她的眼神,有怜惜,有痛楚,有愤怒,有柔情,下巴上因为一夜值班而生出的青胡茬,模样疲倦,还很倒霉,手腕上一圈齿痕,清晰红肿,路云一瞬间心事九曲回肠,没个断绝,眨眨眼睛,扑簌簌,一串泪珠滚了下来。程旭固然生气,恨不得掐死她,可眼见路云脸上一行血来一行汗,还有一行是眼泪,着实狼狈,实在是~`~~叹口气,盘错纠缠的心情堵在喉头,不能出口,只好把她揽在怀中,让她哭。

回医院给路云处理好伤口的时候她基本上比较冷静了,穿在身上的件大领口的白毛衣,上面有几滴暗红的血渍,尖尖的下巴埋在厚厚的毛衣领子里,可怜兮兮。程旭说话了,语气柔如春水,“你听话不能听半截,我几时说要收那件毛衣来着?就算不收礼物也要说句谢谢对不对?”

路云嘴硬,“那你当时怎么不说不要?”

“你噼里啪啦讲了一堆话,哪儿有容我说的空?”

“谁让你对她那么好?”

“我有我做人做事的准则,不了,我不是明宇,很抱歉。”

程旭一句话,再让路云含泪,“阿旭-----”

“不用对不起,”程旭恬淡的说,动作轻巧的帮路云贴好胶布,“记得伤口不要碰水,我给你多缝了一针,伤口处理的好不容易落疤,我会每天帮你换药。”

“好。”路云声噎,控制眼里又要泛滥的液体。

“以后不要骑摩托乱闯,有事情可以好好和我沟通。”

“好。”

不了的脸色苍白,嘴唇缺少血色,颜色浅淡,程旭心痛,用手捏住她的下巴,深深的看进她眼睛里去,奇怪的傻女孩,为什么仍然不能忘记明宇?为什么你就不懂,其实你在乎我比在乎明宇多啊。程旭好想吻她,吻下去,能不能让她清醒一点?最终,那个吻落在路云额头的纱布上,值班室外人来人往,程旭忘情,已经顾不得了,把路云珍惜的护在怀里,“以后听话点吧,你要吓死我了。”

“好。”路云答应,脸上轰然发热。

“在我手腕上留下的记号属我专用。”

路云惯性回答,“好。”好完又觉不该,加句,“对不起。”

这一刻本气氛温馨,被不了一路的好下来,却又毫无意趣,程旭扑哧一声笑,放开路云,“我送你回家。”

公路上,路野驾驶着自己的吉普,跑了半天也没看到程旭说让自己来救的哈雷和妹妹,开玩笑,好歹这是四个轱辘的,难不成追不过两个轱辘的?那摩托得飞成什么样?
“打个电话过去问问,”路野担心,这样嘱咐小令,念,“云云神经病嘛,做啥非跟我的摩托过不去?”
小令的电话没通,这段路信号不太好,路边的田里横着辆红色摩托,小令指点给路野看,“跟你那辆好象哦。”
路野鄙夷,“切,我的坐骑会那么倒霉?”
车开出去两分钟后立马绕回来,面白唇青的对着田里的烂摩托喊:“云云,云云,白痴旭----”
小令抖抖的,“完了,野店,这里有血啊。”
小令说的那一小片血渍不大,不过谁规定受伤的人一定血流满地的?可以内出血啊,又不是黑社会火拼,路野都快哭了,“令~~”
小令白着张面孔,手捂着嘴,不捂着怕尖叫出来。路野手机响了好几声他才恍惚接听,路云在那边软软的声音,“哥,对不起,你听我说------”
送路云回家,路云执意去搭公车,等在站台上,披着程旭外套的路云,和路野通电话,第一次她主动去握程旭的手,握住了,就没再松开。程旭也没有放手的念头,一段感情,放手与艰守的区别在于投入的多少,程旭明白,自己会艰守,不了不会放手。
路云回家后,被家人骂了一天,没敢吭气,小令后来说:“还真是没天理,你都在等谢明宇回国,承诺,温柔,没一点给程旭,居然有胆子要求人家对你三贞九烈守身如玉?凭什么啊?”
路野也说了:“谢明宇的朋友你认识几个?你有真正走进他的生活吗?切`~我要是阿旭我非把你撂路边不可,你根本*****。”
一家人全倒戈向程旭,路云面壁,是够不可理喻,奇怪当时自己怎么就可以那么理直气壮?汗~~当真是*****。
这次的意外,程旭和子游说起,“现在想想当时有多危险,不了还真是运气好,必有后福。”
子游朗笑,指着程旭道:“你的女人不是必有后福,是傻人有傻福,不过不了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兄弟,以后你自求多福哈。”
程旭为那句你的女人脸红心跳,哼句,“已经很有福了。”

春节前,路云打了个奇怪的电话给程旭,问他,“听子游说曲霞培训结束,已经回去县城医院了是吗?”

“是啊。”

“那你没送人家。”

“想送,没时间,所以就在电话里招呼了一声。”程旭到是坦白。

路云继续罗嗦,拐弯抹角,“那你又拒绝人家毛衣又不送人家多绝情。”

“曲霞明白的,上次我就跟她说清楚了,因为与她接触你会不高兴,所以拒绝她,她应该不会怪我。”

“哦~~”路云在电话那头哼一嗓子,沉默。

程旭轻巧的转个话题,“喂,你忙不忙?”靠在长椅的椅背上看冬天蓝的有点发白的天空,微寒的空气里有草木干燥的清淡芬芳,程旭对着天空微笑,这是稻草的味道吧?他的稻草人是不是也一样呼吸着同样的空气?
__三十一__
虽然2003年春节前流感肆虐,怡和医院还是按老规矩举办联欢晚会,不用值班的同仁们欢聚小礼堂,大家同乐。一般这样的聚会,程旭和子游都不用值班,前辈也愿意照顾后辈。子游是各种联欢会的宝,春节的,国庆的,护士节的,他都要出节目,因为他边弹吉他边唱的样子真的很杀人,一曲粤语歌曲《情人》是他的保留曲目。

联欢会,可以带情侣参加,可惜电视台每逢节日都忙到疯狂,所以程旭没办法偕路云同往。正忙着调音响的工会主席试麦,在小舞台上乱吆喝:“今年我们医院的黄金单身汉依然是外科帅气的程旭程医生和儿科的庄子游庄医生,一个萝卜一个坑,现在最有价值的两个坑门户大开,有心的单身小姐们上~~啊~~,上~`~啊~~~,哈哈,不错,音效很好。”

程旭在下面大声抗议,“我的坑已经种了萝卜了。”

有护士笑他,“那么紧张干嘛?反正你女朋友不在,就当没种萝卜大家乐一下啦。”

程旭挑着眉毛,一脸希奇古怪,“我今天没萝卜大家有什么好乐的。”

话音未落,四下里哄然大笑,那护士笑的岔气,用手里的包包砸程旭,“你不用这么土吧?”

程旭本来是想再扯几句大家玩玩,看坐旁边抱着吉他的子游脑门上挂三条黑线,眼角的余光吊在不远处的素渔身上,也是,在他想要的萝卜面前开这个玩笑是难过点。

素渔在陪着龙龙拼个小小的组装赛车,龙龙就为了拼那辆玩具车,晚饭没吃多少,素渔担心儿子会饿,所以和儿子商量,“龙龙,你在这里等妈妈一会儿,妈妈出去给你买点吃的好不好?你要面包还是蛋糕?要不要牛奶?”

龙龙考虑了一下,他是有点饿的,不过他不想放妈妈出去一会儿,他不能一个人呆着等妈妈,也不愿意放下手里没完成的大工程和妈妈一起去,所以他说:“我不饿,等我拼完了再去买吃的。”

知儿莫若母,素渔心里深深的叹气,人家说没有父亲的孩子胆子会小,以前自己不信,可是看看龙龙,不由你不信。龙龙除了上学肯一个人,其余时间他尽量跟在素渔后面,素渔上夜班的时候,龙龙被交给隔壁人家的阿婆照顾,龙龙是不情愿的,每次素渔要连哄带劝的他才答应,素渔知道,儿子虽然不问他的父亲为什么不回家,但是心里已经认定父亲是不要他了,所以,他比同龄的孩子更缺乏安全感,没了父亲的家庭,孩子的天空总是塌了一角,素渔不再要求龙龙独自留下,先想办法帮他拼好那辆小赛车,拼好了,再带他出去吃点东西。拿过那张方方正正自己从来都看的不甚明白的图纸,和龙龙一起研究那些小零件该扭在哪里,龙龙还掂着看妇科一个实习的姐姐表演魔术,小脑袋瓜忙的要命,一下子玩玩具,一下子看舞台。

空气里突然传来隐约的汉堡味道,龙龙吸吸鼻子,好香,是鸡腿汉堡诶,回头,程旭拿盒汉堡站在旁边,笑的脸颊上的酒涡一跳一跳,递给龙龙,“我们交换,我请你吃汉堡,把你的赛车让我看看好不好?”见龙龙迟疑,程旭加一句,“我就坐在你旁边玩,不走开,我保证,撒谎的是猪。”

龙龙答应了,“好吧。”

素渔心里打鼓,不安的感觉特别重,不过儿子已经在吃了,她也就不好拒绝,算了,把龙龙的拼装赛车递给程旭,浅浅笑,等他水来土掩。

程旭研究图纸,跟龙龙商量的有来道去,说是借玩具来玩,不如说是陪龙龙玩,小孩子有人陪着玩会很开心,自然眼睛亮亮,笑的舒畅。素渔掉头去包里拿消毒纸巾出来给龙龙揩手,捎带着描一眼子游的坐位,还好,没人,放心了点。

龙龙专业的和程旭说:“我们装好了还缺电池,要出去买,我一直装不好,妈妈不会。”

程旭特认真道:“是啊,好难,我也不太会,等我找个高手来。”回头叫,“子游,过来帮我,这个好难哦。”

庄子游就从另边位置过来了,看起来无所谓的样子,“干嘛?这个吗?有什么难的?你怎么那么笨?”

素渔脸红,糟糕,他什么时候换了位置坐?刚才自己回头看的时候可别被他瞧到了,多丢脸,又拼命安慰自己,真被瞧到也没什么吧,又没写在脸上说自己就是在看庄子游?

子游大大方方的坐到了素渔身边,明明乐的屁颠屁颠开出片繁花似锦,脸上楞绷的一个摺都没有,还故意忽略素渔忽忽悠几度变的面色。

联欢很成功,笑声不断,程旭先打了个电话给不了,在热闹欢快的时候总是希望身边有她,不了在电话里有气无力的,“我好饿哦,食堂的饭菜都没我妈烧的好,全跟水煮出来的一样,忙的我脱形,真想一睡睡一个星期,阿旭,你在干嘛呢?”

阿旭站起来,抓起椅背上的蓝色羽绒服,不管联欢上正表演的一个搞笑魔术,对不了说:“我吗?我在去电视台的路上。”

轮到程旭唱《春光乍泄》的时候,子游上去了,套着他的中式棉衣,抱着他的吉它,主持人半惊讶,“庄医生,没轮到你啊。”

子游点头,“我知道,可程医生临阵逃脱说要去给他坑里的萝卜施肥,我只好前来充数。”

“那你这样帮程医生救场有没有好处?”主持人故意逗子游说话。

子游以袖掩面做嚎啕状,“没有,我被他欺侮。”

众人笑,子游只看到众人中素渔低下头,素渔笑的时候习惯的抿嘴低头,子游爱她一低头的温柔。

主持人继续和子游玩笑,“都知道庄医生吸引了怡和众多姐姐妹妹的眼球,因为他最随和,最有风度,照顾小朋友最细心最温柔,还有~~对了,庄医生,告诉我们你这样吸引人的电力来自于你身上哪一部位?”

子游摸摸牛仔裤的后口袋,笑,“我的电力来自于电池,我有带电池。”众人又是哄笑。

龙龙在下面跳起来,“庄叔叔,我要,我缺电池。”努力站到凳子上,举着自己刚和子游拼好的小赛车。

子游把电池丢下去,哄笑的同事就把电池传过去给龙龙,素渔百感交集,他刚出去一趟是买电池来吗?即使自己丈夫龙龙的亲生父亲在,也未必就有子游的这份体贴和细心。

子游代兄弟程旭受罚,多唱了几首歌曲,自嘲,“虽然程医生经常损我,说我唱《太委屈》的时候象要断气了似的,我还是要唱这个,因为现在真的很委屈。”

素渔坐在台下,目光尽量不往台上看,听子游委屈完之后又表演几曲英文歌,再来就是很经典的《情人》。记得第一次听子游唱这首歌的时候,他还是来实习的学生,和现在比他没怎么变,只不过气质上成熟些了,冬天的时候还是一件中式棉衣,唱歌的时候会用手去拢拢自己的长发。他不戴眼镜披着头发的时候看起来年轻而清秀,偶尔,浓眉大眼的子游笑起来样也有几分孩子气,他实习那年参加新年联欢,唱的时候忘了词,忍不住伸伸舌头,然后接着往下唱,没乱没慌。子游唱歌的技巧不是最完美的,真声假音的衔接还不够圆融自然,可他的声音最好听,沉重中不失纯净,纯厚里不乏透明,如同他的气质,淡泊与世故在他的身上水乳交融,矛盾的统一。

记得有一年,她刚怀孕,跟丈夫说了,丈夫却冷淡的说他要出国,素渔和丈夫起了争执,但没为那场争吵落泪,吵完平静的来参加新年联欢,荒凉的听子游抱着吉他自弹自唱,“盼望你现已没有让我别去的恐惧,我即使离开,你的天空里,哦`~~你可知谁甘心归去,你与我之间有谁,是缘是情是童真还是意外,有泪有罪有付出还有忍耐,是人是墙是寒冬藏在眼内,有日有夜有幻想没法等待。”

不知道为什么,倔强的素渔却被这首歌感动到哭,坐在僻静的角落,无助的流泪,抬头的瞬间,泪眼模糊里就看到子游的目光穿过层层灯火,在自己身上留恋,素渔被那一刻的子游吓到了,不无震撼。夜,素渔回家乘公车,忽然子游就出现在公车的后坐上,半调侃的问她,“你不高兴吗?又和你家老头吵架?”

素渔尴尬,掩饰着故作冷淡:“不关你的事。”再没理子游,甚至没问他为什么出现在公车上,反正,后来,她经常能碰到他,他们只互相问好,少说话,没问答。

很难想像,素渔和子游就这样暧昧不明的拖了一年又一年,一个追的苦,一个逃的难,一个耗的有恒心,一个躲的有决心。不过,子游的喜欢是体贴的,他照顾周全,却从不落人话柄,除了他的女友小令,龙龙的老师,素渔对小令有犯罪感,虽然她觉得自己并没做什么,这样的犯罪感似乎来的没必要,却挥之不去的压着素渔。素渔知道的,其实自己很爱很爱子游,有什么方法可以不爱他吗?他是她生命里的意外,为了这样的意外,她们都有泪有罪有付出还有忍耐,是人是墙是寒冬,藏在眼内,有日有夜有幻想,没法等待。他是她不敢多看一眼的情人,怕看了就此沦陷,回头无岸。

晚上,龙龙一直缠着子游玩,子游巴不得这样,素渔在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刻意阻拦,所以子游就有了送她们母子去公车站的理由,龙龙硬要扛子游的吉它,子游就扛着龙龙,不知就里的看上去,还真是很衬很衬的一家人。

大年将至,这个城市的公车突然就比平时忙了很多倍,连晚班车上都坐满了赶年货的良好市民,听说小偷过年也放假的,几乎每个人都拎着大袋子,因为人多,素渔没挤上车,子游说:“已经蛮晚了,搭的士我送你们回去吧。”

预备被拒绝的,惊见素渔点头,“好。”青云直上,子游就飘了点。

拦了辆车,照顾她们母子上车,一路逗龙龙说话,也想和素渔讲点什么,可惜素渔除了孩子,别的话题都保持沉默。车到素渔家楼下,子游的鼻子又差点冒烟,这女人居然拿钱包掏零钞付车费,子游挡着,忍不住话里就带刺,“你干嘛不把电池的钱也一道付了?”

素渔先楞楞,居然说:“哦,那好。”低头又拿零钞,还问:“什么牌子?南孚的是吗?”

子游简直想把放身边的吉它砸去素渔的头上,不顾的士司机饶有兴趣的在那边看热闹,和素渔争那点车费。

“喂,是我送你回来的。”

“那是顺路,再拐点路你就可以回家了,这段路的车费当然我付。”

“我有说今天晚上要回家吗?”

“你不回家回哪里?”素渔还很奇怪的问。

“我明天早上要上班当然回宿舍啊。”子游气恼,“我都说是专程送你和龙龙的。”

素渔脸红,结巴着,有点乱,所以完全没逻辑的胡说八道,“我还真蠢,都没想到这个,对对对不起,那你回程的车费我来出好了,抱歉,让你跑一趟。”

“喂,”子游简直是用吼的,“你还真是蠢,想气死我啊,用你掏钱我就真白操心了,说不用就不用嘛。”

素渔抬眼看子游,他脸都白了,其实自己只想公平点AA制,说穿了,是自己的歉意作祟,觉得似乎付了车费就可以少歉他一点,这绝对是个馊主意,蠢想法,和子游之间,早就没了公平可言,若自己心坦荡荡,也就不存在什么想弥补的歉意。

子游恼恨未平,下车替素渔开车门,怒冲冲的,“下车了。”不过对龙龙还很好,亲亲抱抱,说再见,没看素渔,径自上车回医院。

远处有人放焰火,蓝荧荧一大束在黑暗的夜空里盛开来,倒车镜里的素渔手指着烟花给龙龙看,她拢在脑后的头发有几丝散乱,垂了一绺下来耷在苍白的额头,裹在米色长羽绒装里的身体单薄而疲惫。

多事的的士司机慢悠悠开车有的没的罗嗦,“小伙子,发火你不对,单身带孩子的女人顾虑多些,哎,你不是想破坏人家家庭来着吧?”

子游忍无可忍,敲车窗,“停,我下车。”

素渔还没回去,天空的烟火依然绚丽,子游闯过来,喘吁吁的,直视素渔,“你想过没有?龙龙需要个父亲?只有母亲是不够的,他需要有人帮他拼装小赛车,修理坏掉的玩具,一起玩木工,夏天的时候教他学游泳,这些,这些我都可以做到的。”

素渔还没开口,小小的龙龙先说话,他沉静的象个小大人,清楚的跟子游讲,“庄叔叔,我有爸爸的,他去了很远的地方,我以为他会坐飞机回来看我,给我带礼物,可他一直没回来,我同学郝耀川说了,如果他那么久没回来,就代表我爸爸也象他爸爸一样,不要他和他妈妈了,我想我爸爸也不要我和我妈妈了,爸爸只有一个,他不要我们,我现在就没爸爸。”

子游和素渔惊诧的看住小龙龙,子游很奇怪,为什么这孩子可以那样轻松平静,几乎不带感情的说这件事情,似乎被爸爸抛弃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子游红了眼眶,蹲下身子,平视龙龙,喃喃的解释,“不是这样的,龙龙----”

“你回去吧。”素渔打断子游,语气疏离冰冷。

“素渔,”子游站起来,忘情的抓住她的手臂,“你为孩子想想,我发誓我会对你和龙龙好。”

天下最难让人相信的就是海誓山盟,素渔毫不动容,冷静的盯住子游,“不要拿你对我的好来逼我。”

子游无语,他恨死素渔,为什么她不可以少点倔强,多丝温柔。素渔别过身体,挣脱子游,带着龙龙上楼,满空烟火灿烂,子游孤单沮丧的站在烟火下面,无心欣赏。到底,是谁在逼谁?是耐心给的太多,还是太少?

从素渔家的窗子里看窗外的烟火,十分寂寞,龙龙天真的问母亲,“庄叔叔怎么了?他不高兴吗?”

素渔掩饰住心痛微笑,“妈妈也不知道,大概比较忙,所以心情不好,妈妈很忙的时候不是也会发脾气吗?好了,不要问那么多问题,去睡觉吧。”

龙龙睡着很长时间了,烟火消散,楼下街道清冷,路灯恍惚的光明,素渔靠在窗前,终于忍不住,悄没声的泪流满面,她没胆子尝试,她不相信,这样苍白无色彩身心疲倦的自己,能抓得住子游多久,如果抓不住,那龙龙不是再次没了父亲?自己又要再次面对一次刻骨心痛?就维持现状吧,现在最安全,素渔不住的对自己说,现在最安全。

程旭到电视台楼下的时候,累到死去活来的不了在那里等他,程旭送上刚买的热乎乎的广东粥和奶皇包,不了很感动,喝着热粥,嘴很甜,“阿旭,你这么宠我会把我宠坏的,我会无法无天。”

程旭把头上的蓝毛线帽子抓下来,放手里玩,抿嘴笑,“嘿嘿`~~,”偏着头,很认真看不了,“你以为你现在就不无法无天?反正再坏你也就这样,前途一点都不光明,索性就对你好点,比坏点强。”

“喂,你很过分啊。”路云抗议,加班的疲劳已然不见。

夜了,程旭送路云回家,路云一手抱着程旭的腰,和他聊天,“阿旭,来说说你今天晚上本来想表演什么的?”

“唱歌啊,春光乍泄。”

路云吓一跳,让这唱K连麦都不抢的人唱歌?笑,偷笑,大笑,“你唱春光乍泄?你吓走春光吧你。”

程旭抗议,“喂,我们医院的人都爱听我唱这个。”

路云兀自不信,“少来,你能气死张国荣。”

程旭表示抗议,仗着晚上人少车稀,故意把摩托开的很S型,路云坐不稳,告饶,“好了,我相信我相信,你不但春光乍泄,还能明天更美好。”

这还差不多,程旭乐,车子恢复正常。在这样的夜晚,这样的载着不了,程旭心满意足,或许有一天,今天的一切,就像18歲時的某些畫面,在时光的磨砺中,一切变得模糊而遥远, 但永遠不會忘記的,是當時那樣的真心與感動。程旭会记得,在一条街道的转角,他等到他的不了,那一刻的春光不是流泻,是满满的无边,无限。
__三十二__
转眼春节,与往年的春节一样,过的忙碌,兴奋,热闹。程旭忙值班,路云忙于走亲访友,一别数日未见。初二,路云被招回电视台,一盒录好的带子突然找不到,节目部的人快找疯了,最后,一票人合力在垃圾桶里找到。有位大哥很强,吃盒饭之后把带子和饭盒一起丢垃圾桶里去,有惊无险,晚上大家一起出去晚饭腐败。

回家搭公车,人多,到站路云挤下车时,有闲人玩笑,“卸货了啦~~”路云笑。外面的空气与车厢里温差大,下车先打了个大喷嚏,揉揉鼻子,路云想抬头找自家阳台的灯火,抬头的瞬间,却看到张熟悉的面孔,明宇?是明宇!!

是明宇回来了,他样子没变,削薄的碎发,浓密整齐的眉毛,高挺的鼻子,尖下巴,薄而柔润的嘴唇,还有那双玻璃珠一样的黑眼睛,炯炯盯着路云。他的装扮的干净整齐,深蓝色的休闲款长大衣,腰里的衣带松松的挽着,大衣里衬了条灰蓝的围巾,搭配得体,簇带济楚,无懈可击,他从来不允许自己过的不好。

路云惊讶,明宇笃定,路灯银色的灯光柔和的洒在他们身上,冬夜的空气透明而清冷,时光滔滔在他们中间流过,不是流向前,而是淌向后,似乎,路云在外面转了一圈路过此地,却发现明宇一直留在两年前的冬夜没有走出来, 他甚至连衣服都没换,不过是在原地睡了一觉刚醒,神清气朗,漂亮的没话说。

明宇在路云家楼下等的不算久,这场重逢,他盼望许久,想像过,期许过,可所有模拟过千百次的画面都不如现实来的震撼和生动,车上下来的女孩是路云吗?俏丽的马尾,白净的肌肤,修长的身材,穿着乳白色的羊绒大衣,搭配真丝围巾和全皮挎包。路云一向喜欢各色羊绒大衣,还要长的,明宇一直为他和路云之间这项唯一的爱好暗喜,原来过去了两年,她爱好没变。明宇却不知道,平日里上下班,路云大多套件灯心绒半长棉袄,用帆布大挎包,图个利索方便。

刚丛车上下来的她在笑,笑的眼睛弯成两弯月牙,粉红菲菲的唇甜蜜的轻抿着,哦,他还是她的路云,有事没事都爱笑,坐公车很好笑吗?可惜一个大喷嚏把她的笑容赶跑了,还有毫无预兆,突然出现的自己,明宇相信,路云被自己惊到, 这么说,她还没有完全忘记过去,明宇信心倍增,只要她没忘记,自己就可以翻天覆地,力挽狂澜。

挟带百分百自信,明宇踱到路云面前,“云云,新年快乐。”

路云屏住呼吸,机械的重复,“新年快乐。”

“我们找个地方谈谈。”明宇说话一如既往的简单,虽然他很想拥住面前的女人,问她,她可有想他?

两年前的夜晚,他等她回来,见了面,就是这样说的,“我们谈谈。”同样的音节语气同样的人时空错乱般重叠在一起,路云刹那间清醒了,呼出一口气,镇定,“欢迎你回来,明宇,好,我们找个地方谈谈。”

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长到曾经,路云和明宇都把分离的时间一分钟当一年算,短到这个世界流行的东西一潮换过一潮,却没换掉那家曾经谈分手的咖啡馆,明宇说,“我昨天刚回来,不知道这两年更好的咖啡馆在哪里,所以还是来这家老店。”四下看看,明宇微笑,“没什么变化嘛,坐在这里,没什么物是人非的感觉。”

是啊,都没变,明宇说话还是声音不大,低低柔柔的,依然温雅有礼,高贵斯文,路云没有出国的经验,所以她不明白什么叫物是人非,咖啡馆的桌子上放了瓶紫色蝴蝶兰,很漂亮。路云记得,两年前,桌子上摆的是玫瑰,明宇在玫瑰那边,说和路云之间的爱情是很戏剧化的游戏。

“工作很忙吗?”明宇问。

“忙,越是节日越忙,不到电视台工作都不知道原来每年有那么多的节要过。”

“好辛苦的工作,连春节都不休息吗?”

“那到不是,我们组录好节目的一卷带子不见了,叫我回去帮忙找找。”

“哦,之前没交接好吗?”

“当然交接好了。”

“交接好了还过去做什么?”明宇接过递来的咖啡,尝一口,嗔怪路云,“你每次都这么好说话,下次有事不是叫你背黑锅?”

路云举咖啡杯是手停了一秒,想,明宇这话也对,不过自己从来没琢磨过这些,路云从来都觉得工作是大家的,尤其电视台那地方,强调合作性,所以,路云没觉得谁可能去替谁背黑锅。当然,这不代表明宇的道理是错的,所以,她抿口咖啡笑笑,“你说的是,以后我会当心些。”

明宇本来有几分后悔,刚见面,何必就说这些没相干的事情来扫兴,虽然自己是出于关心,却也真怕路云耍小脾气,可是,可是,瞅着对面微笑淡定的女子,明宇忽然觉得,路云不一样了。

路云把话题转去明宇身上,“你呢?什么时候开始上班?或者你只是暂时回来?”

“哦,我可能明天就要报道,这段时间流感严重,内科忙不过来已经全部取消休假,还从我们外科调人过去,今天早上去看我们院长,他说让我马上回科里上班。”

路云想到程旭,他也是忙工作,没时间休息。口袋里电话响,路云接听,是小令,在那边叫苦,“不了,你什么时候回家,你妈要吓坏我了,今年给了我个大红包 ,你猜多少?6666元哦,我又没说要嫁你哥,这样我会有压力哦。”

路云冲明宇颔首致歉,站起来,去窗口的一棵大盆栽后面讲电话,“你现在是我哥的女朋友,当然红包要大点,你要是准儿媳妇我妈妈一准封个整数给你,就怕你有压力才6666的嘛,说要你和我哥顺顺利利的----”

明宇透过那株富贵竹的绿叶看讲电话的云云,从前,她和小令讲电话不避讳自己,边说边笑边比划,表情丰富,不管别人会不会觉得吵,有时候,还把电话的内容复述一遍给你听,也不管你爱听不爱听。现在的路云,居然这般知情识趣,她讲电话的样子安稳沉静,一只手插在长裤口袋里,大方利落,表情平和从容,那份小儿女的稚气不知何时已经从她身上消退,明宇迷惑,他认识的那个孩子气爱做梦的女孩呢?那个在电话里和他唧唧呱呱的云云呢?怎么不说童话故事了?

小令和路云还在聊,“不了,我很想溜溜溜诶,可没想要这样的方式,我看你妈就把我当准媳妇了,她居然给我挑玉镯子呢。”

“是吗?”路云安慰小令,“你安啦,听说珠宝店的玉件从西双版纳进货,20元一只,回来就翻到10000元一只卖了,都假货,你不要当真嘛。”

小令在手机那头大笑,“你神经病,哪有人说自家东西是假货的,你爸你妈听了一定气坏。”

“那你帮我保密哦。”

“好,我先走了,野店送我回家,你吃完了早点回来吧。”小令挂上电话。

路云回来,向明宇道歉,“对不起,让你等。”台子上有伺应生送来蛋糕,上面装饰着几颗鲜艳的草莓,路云无奈,“糟糕,我刚吃完晚餐,实在吃不下去了,多可惜,这里的蛋糕味道最棒呢。”她叫伺应,问:“你这里蛋糕可以外送吗?---可以喔,我再多要份栗子蛋糕,外带。”

交代完伺应,路云又和明宇说:“不好意思,一直忙,本来要帮我妈妈买她喜欢吃的点心,结果都没时间,今天我请你,等等我买单,你不要介意好吗?”

“那怎么可以,当然我买单,算我的一点心意。”

“噢,明宇,我过年孝敬我妈的机会就不要和抢了好不好?就这么说定了。”

明宇无话,因为路云的手机又响,这次是她同事,路云再次道歉,去旁边听电话,隐约听来,是商量着去唱K的事情。路云笑语嫣然,明宇沮丧莫名,这就是他期待日久的重逢,谈谈的内容与他预期的相距千万里,而他想念的,纯净如水滴的路云,忽然变得陌生。她好象忽然变得很成熟懂应对了,从前,明宇常叹息路云不通人情不知进退,如今她知了分寸雍容大方明宇却怅然若失。

结帐买单,明宇沉着脸,径自付现,路云作罢,没再争。咖啡馆外,寒风扑面,明宇沉默着拦车,送路云回家,一路无话。

三岔路口的便利店前,小令等路野买热奶茶出来,想起不了说20元镯子翻到10000元一只就笑,损友真损。隔条街没这边热闹,树多人少,路灯远远的亮过去,没尽头一样,象悬了两排流星,小令忽然看到子游,他穿着他的半旧棉衣牛仔裤,指间夹了只香烟,蹲在地上逗一只流浪猫玩,抬头一刻,长发滑到脑后,露出面孔,水葱样清秀,隔着街道转角的灯火,小令傻傻的看着子游,他站起来转身走远,好像就走进那满是星星的天尽头去,路野出来,叫小令,“嗨,你的奶茶,看什么呢?傻了吧唧的。”
小令接过奶茶,道:“看那边的路灯。”
__三十三__
李素渔春节龙龙送去邻近城市的父母家,过了年三十就回医院上班,医生的工作是这样了,认真说还真是又辛苦又闷,那话说回来,现在哪行不辛苦不闷呢?所以,世人只得这样划分工作,薪水多的一定不苦闷,薪水少的,绝顶苦闷,医生的工作夹在中间,比较苦闷。

  大年初二,南方城市,过了春分,就闻得到春天的味道了,不信,等过了元宵去公园里走走,能找到桃花枝头的点点花苞。妇科值班室里有株水仙,白瓣黄蕊碧绿叶子,刚又开了一蓬花,香的腻人,素渔怕有体质敏感的孕妇闻见不舒服,干脆放到窗子外面,自己站在窗子里面欣赏。

  半夜,素渔打个电话给内科的聂铃,说山楂糕带回来了,这就给她送过去。素渔每年回父母家过春节是时候,内科医生聂铃让素渔帮忙带点新鲜山楂糕回来,素渔与聂铃走的比较近,她们是校友,同期毕业,聂铃不象素渔,毕业没多久就嫁,聂铃懒得嫁人,嫌麻烦,后来眼前活生生又有素渔的例子,婚姻观由懒得嫁变成不要嫁。

  见到聂铃的时候,她正披件大棉衣用抱个暖水袋,冒着热气的茶杯放在她鼻子下面,用蒸气熏鼻孔,聂铃对付感冒的方法就是这样,除非是实在撑不下去,一般她不吃药,说尽量调动体内抗体与病菌作战。素渔曾经说,还好聂铃没把这个办法贡献出来给病人,要不医院的感冒药会少卖很多出去。

  “感冒啊?”素渔笑问,“还是别逞能了,赶快把药用上,好歹喝点板蓝根吧。”

  “切,”聂铃鄙视板蓝根,哑着嗓子说话,“那玩意你当啥好东西哪,回头得了别的病都没药治,我跟你说,千万别给龙龙喝。”

  素渔回她两字,“偏激。”把点心盒子送上去,“喏,你的山楂糕。”

  聂铃拿钱包,素渔正色,“拿钱翻脸哦。”脑子里不由自主回放那天晚上送自己回家跟自己争车费的子游,白着张脸对自己吼,“你还真是蠢,想气死我啊,用你掏钱我就真白操心了,说不用就不用嘛。”

  聂铃听话,放回钱包,打了个喷嚏,又咳,素渔摇头,劝聂铃“你说你一大夫,怎么这样照顾自己?不能和谁调个班吗?”

  “别提了,”聂铃仰脖往喉咙里面灌开水,灌几大口,“有两个请假的了。今年流感特厉害,前几天晚上我值班的时候,郊区医院转个发热转肺炎的病号,开始就是感冒发烧,谁知道没控制住,我们那么拼命没抢救回来,第二天就挂了。”聂铃神色无奈的叹口气,随手拿起手上的病例,“我正研究他的病例呢,很奇怪,按理说给他的用药没问题啊,怎么就控制不住炎症呢?等会儿我再看看那人的片子。”

  素渔伸手帮聂铃收好那份病例,替她再倒杯开水,劝,“先歇会儿吧,等感冒好了再研究。”

  房间里开了暖气,窗子关着,素渔觉得燥热,想喝点水,随手取只一次性用杯子,暖瓶里开水不多,全被聂铃灌了热水袋,素渔干脆从聂铃杯子里倒出点水过来喝,聂铃叫,“我感冒诶。”

素渔笑,“知道,我抵抗力好着呢。”

  “可你心脏不好,丹参丸还吃着呢吗?要坚持。”

  “还吃着呢。”

  聂铃又咳嗽几声,想是真不舒服,不免感慨,“素渔,还是找个人嫁了算了,单身是好,可生病的时候真是境况凄凉,喂,我常觉得儿科的庄医生对你有点,有点那个小小暧昧的意思。”

  素渔心里多跳几下,自己的私事她从没跟聂铃提,她不敢,表面不动声色,“那是你多心,你有毛病的,看谁和谁都暧昧,好了,我走了。”说着站起来。

  聂铃还是觉得冷,身上的棉衣再裹紧点,唤素渔,“多坐会儿吧。”

  “不行,不能离岗太久的,你自己吃点心吧。”朝聂铃摆摆手,素渔回自己办公室。

  窗户半开着,素渔对着那株水仙发呆,聂铃说的是,单身没什么不好,可生病的时候境况凄凉,素渔害怕自己?〉模?蛞徊〉沽耍?⒆用蝗苏展恕K?堑靡淮慰吹缡樱?ド淼哪盖锥雷源?着?热眨?盖咨?。?蔚乖诘厣希?∨?⒚涣酥饕猓?恢?拦蛟谀盖咨肀呖蓿?且换兀?赜婵床幌氯ィ?诺陌训缡庸厣希?源嗣?钭约翰恍砩? K赜嬉话闶遣簧?。???俑忻埃?上??恢庇械阈穆什黄氲拿?。?谎现兀?乇鹄鄣氖焙蚧嵝募拢??砸恢背砸?2还茉跹??赜婢醯茫?鹇朐诹??芏?轮?埃??簧?〉娜ɡ??

  有短信,子游的,一张笑脸加四个字,新年快乐,素渔不想回应,转念,其实就算同事,也要说句话吧,不换样的写好新年快乐,又没发出去,何必自欺欺人呢,和子游之间的关系,终究,多少,是有点不一样的吧,左右为难的握着手机折腾半天,到底,什么都没回。忽略掉子游和子游的短信,素渔与护士聊天,“看,冬天很快就过去了,春天还会远吗?”
  
  小护士已经忙着计划春游还有护士节,“我们今年春天去哪里玩呢?还有护士节哦,护士节的联欢我们还要庄医生弹琴唱歌好不好?下次一定要逼着程医生表演节目,怎么都不能让他逃掉-----”

  素渔低头叹气,庄子游是李后主词里的落梅,乱如飞雪,拂了一身还满。春天还是不要来了吧,素渔不敢再有什么机会,让子游送自己回家。

  其实,不管人们愿意不愿意,春天都是这样来了又去的,来时带来雨水,带来新绿,带来阳光,可能还带来沙尘暴,或带来一场流感,2003年的春天依旧如约而至,伴随而来的是场灾难,没有人知道,没有人准备,因为灾难从来不和谁商量,所以不知道这个灾难之前的晚上,大家依旧睡觉,喝酒,看电视,玩乐,顺便失眠。

  程旭也在值班,今夜的外科病房还算安静,程旭相信,病毒虽然害人,也最怕人,因为没人喜欢在春节时候生病,所以每年春节,外科都不很忙,只是不忙,不代表就一切顺利。程旭晚上来接班的时候,见到哭泣的一家人,他照顾了很长时间的一位长者,因为肺癌辞世,想想那位长者痛苦了那么久,拼了那么长时间,还是没挺过去,因此,程旭心情不够好。

  有电话,是不了,电话里只管一声声叫,“阿旭,阿旭阿旭。”程旭趴在桌子上玩弄一只圆珠笔,浅浅笑,“我在啊。”

  “阿旭,明宇回来,我刚才见过他。”

  程旭笑不出来了,沉默,心情复杂,他发现,其实自己一点都不想不了再见明宇,他那么害怕不了和明宇继续,原来,曾经的自信是建立在明宇不出现的基础上的,明宇回来,自己竟如此担心。

  路云甜润的声音继续在电话里讲,“明宇还是那个样子没什么变化,我和他也没谈什么,因为今晚电话好多。”

  程旭一下下的按着圆珠笔的弹簧头,半晌,问一句,“你有没有不开心?”

  路云突然笑了,声音轻轻的,“阿旭,我是有点不开心的,不过现在和你说说话,就没有不开心了。”

  讲完电话,程旭去开窗子,头探出去,呼吸口冰凉寒冷的空气,深深的夜空,闪了两粒零碎的星子,程旭呆呆望了会儿,习惯用手揉揉脸,抿着嘴唇,叹气:啊,不可能的,我不会因为明宇回来就有什么改变的,不了的幸福,只有我给得起。”

  明宇回来的仓促,好多事情没交代清楚,半夜上网与同学联络,传些资料,不好传的就托人往家带,有个叫嘉伟的同学提议,“干脆让住你楼上的MOONY程给你带回去吧,她近期也要回去。”

  明宇别无他法,只得去找他一向并无好感的邻居,给MOONY程留言,让她回国时替自己带些东西回来。等处理完这些就半夜,明宇很疲倦,因为时差调整不过来,因为想像和现实没有交集。卧室的床上丢着他的大衣围巾,明宇把衣服放进衣柜挂好。摸着大衣柔软的质地,明宇蓦然想起,离开这个城市之前的那夜,路云温柔的替自己系好围巾,绑好大衣的带子,深深的注视着自己,说:“我想,终究,我是个自以为是的稻草人,配不起你的金堂玉马,所以,我选择做井底蛙。再见,你多珍重。”
  
那时候,明宇被深深的刺痛了,从来不知道,原来心是可以那样痛的,痛不可当的他,害怕被路云的拒绝打败,丢下这件大衣围巾,慌乱无章的逃去了加利福尼亚。事隔两年,在冬天离开的他又在冬季回来,忙不迭的去见他一刻未曾放下的女人,伸手取衣柜里的旧衣穿上,去寻他的旧情,可是,时光荏苒,在原地徘徊不去的,只他一人而已,明明是想牵她的手走的更远,却只留在了从前,那千山万水的回来做什么呢?明宇掏出裤子口袋里的丝绒盒子,打开,戒指上一颗切割到完美无缺的蓝宝石在暗夜里闪着幽光,看起来又冷又孤独,明宇觉得,这一刻的戒指,跟自己好像。叹气,啊,当初,如果自己没有离开,是不是事情就不一样了呢?
 
 路云睡不着,能睡着才怪,盯着表针折腾到凌晨两点,客厅里传来声响,有人轻轻扭开电视看,是路爸,好奇怪,半夜不睡干嘛?路云披衣起床,开门想出去看看父亲,见母亲也出来了,端了杯热茶,说:“为了云云的事情睡不着?”路云下意识的没动弹,听爸妈在那里一问一答。
  
“是啊,”路爸咽口茶水,跟老伴叹气,“明宇回来了,听说他家最近又买了层楼。”
  
“那跟我们有何关系?”
  
“也没什么关系,诶,老太婆,明宇好象还是喜欢我们家云云是不是?”
  
“哼。”路妈鼻子里出声。
  
路爸把自己的意图说的明显点,“程家也就是勉强保个安康。”
  
“保安康不好吗?我们家不就是保个安康?”路妈装什么都听不出来。
  
“噫,以前是觉得保个安康就好了,现在想,光保安康不是委屈老婆和孩子了吗?”
  
“有啥委屈的?给我两套房子让我打扫就不委屈我?你爷们抄手什么都不干,把我累的跟狗似的。难道说还要请个钟点工摆太太的谱?切~~行了,睡吧,一套房子够住就好。”
 
 路爸拿遥控调电视,没打算去睡的意思,电视台各色节目换来换去如断气样的声音在暗夜里听着十分搞笑,路妈小声叱他,“小声点,别把路野和云云吵醒。”

  路爸听话的把电视声音调小了,路云清楚的听到父亲明说:“其实,明宇对云云还是很认真的,出去了两年也没忘了她,云云现在也懂事很多,应该知道分寸了,有房子有地总比没房子没地强是吧?阿旭是个好孩子,就是家里穷了点,虽说吃穿不愁,可如今这社会,又不说是吃穿就愁就没其他要求的?”

  路妈不乐意,“家和才万事兴,瞧瞧谢明宇那个娘?哼,我看吃穿不愁就得了。那时候明宇说离开就离开,云云把自己流放到县城去,孩子心里苦我们知道,可安慰不了,那些日子若没阿旭照顾着,云云是现在这个样子吗?你当时可没说嫌弃程家穷。如今有房子有地的主儿回来了,他想拣现成便宜得我一乖巧伶俐的女儿去?哼,没门。”

  “这什么话?当我势利眼?我当爹的,不是不愿意孩子受罪吗?看你,跟着我,白手起家熬到今天,我要是有两套房子给你,让你当有钱人家的太太不是更好吗?”

  “喂,你这老头脑子不正常吧?你跟我的事扯孩子头上做什么?再说,我乐意熬着,有钱难买我乐意啊。----”

  悄悄退回卧室,路云掩上房门,站了半天,手脚冰凉了,钻回被窝,缩成一团,鼻酸,唉!!天下父母心。

  路云基本上一夜无眠,翌日早早起床,煮了点稀饭,烧点小菜,还出去买了豆浆烧饼,早点的花色够丰富了,路家二老睡到九点起来的时候,一双儿女已经坐在餐桌上边吃边聊天,下稀饭的小菜是道精致的蟹柳青瓜炒腰果,路老爷子简直感动到不行,问女儿,“你大早起来弄的?”

  “是啊,”路云给爸妈拿碗,“我炒的,哥说很好吃诶,还说最好天天吃这个,这几天不是鱼就是肉,要不就是鸡鸭,哥说他胖了,要吃素的,爸,妈,你们要稀饭还是豆浆?”

  “稀饭,稀饭。”路爸要了稀饭,路妈固定喝豆浆,美容,年纪大了多少要保养保养。大过年的,路爸很没出息的红了眼圈,路野和妹妹惊的眼珠子没掉出来,路云说:“爸,就算不好吃你也不用这样。”

  路爸摇头,拿儿子递来的毛巾檫眼睛,“想想以前,我儿子当八国联军女兵团的团长,我女儿二十多了只看卡通,永远长不大,我们家虽说不够完美,那时候爸觉得已经够好了,能一直那样也不错,可是想不到,我也有今天,儿子可以交正常的女朋友,女儿可以烧菜还很孝顺,知道心疼爸爸,就是,就是我这么好的儿子和闺女,刚变这么出色可以见人了,就成别人家的了,该结婚的结婚,该嫁人的嫁人。这养儿养女的,真是~~给别人养的啊。”

  路爸感慨万千,指望这番掏心掏肺的话说完,全家都热乎热乎,结果~~

  路妈不满意,“我们家小野云云一直都很出色很可以见人的好不好?你当我给你生的是一双怪物啊。”

  路野皱眉头,“爸,我之前的女朋友和现在的一样正常的,拜托,都是美女诶。”

  路云苦着脸:“爸,我以前就算不会烧饭也是很孝顺您的,天哪,我发现做人家子女也很难咧,爸,你千万不要告诉人家今天早上为了吃顿女儿煮的饭吃成这样,要不人家以为我什么都不会,我嫁不出去你不可以嫌我烦哦。来,我给你换碗热稀饭。”

  路爸特挫折,敢情说真话是这结局,发誓以后都不跟家人掏心掏肺了,转而又想,还是很伤感,尤其是对女儿,贴心的小棉袄以后是贴着别人的心,不知道还能不能记挂爹娘,女生向外啊,这养闺女和养儿子真是两个心情,一顿香喷喷的早餐,竟吃的没滋没味。

  路妈没那么多愁善感,交代路云,“你表妹下个星期结婚办酒,表姨妈想让你过去住几天帮着忙活忙活,你等会儿收拾收拾过去吧。”

  “帮忙不是有规矩,要嫁了的有儿有女的才可以吗?妈,我不够格啊。”路云不那么想去,她和娇滴滴的表妹素无深交,听说这次表妹是嫁去墨尔本,未来表妹夫澳大利亚人,说一口澳大利亚鸟语,表妹嫁鸡随鸡,张口也来鸟语,早忘了中国话怎么说了,路云听不懂。

  路妈哄女儿,“你反正放假到初八才上班,你姨妈家初六请酒,妈这里应酬多,全权拜托你了,你就住过去帮妈忙几天吧。”

  路云张口结舌,不明白怎么就要住过去呢?随即一想,明白了,亲爱的老妈大概不打算让自己见到明宇,干脆把自己整去表姨妈那里,假如明宇再来电话约自己,她就冷着脸一个不在家打发明宇算数,路云没觉得这个办法好,比较鸵鸟,哈,难为娘亲怎么想出来的。就这么大个城市,有什么是躲得掉的呢?
__三十四__
早九点,程旭下班,绕道儿科,应该可以看到上班的子游,远远的,见等电梯的李素渔,先拜年,“渔姐,新年好。”素渔微笑,半躬个身,道新年好,指指电梯,示意先进去了。程旭走楼梯,习惯,不用等,还锻炼身体,边走边寻思,李素渔和子游,又拖了一年,哎,老牛破车啊。
  
  儿科的走廊上,拉着老牛破车的子游没穿制服,站在一幅宣传画前,程旭塞给他一瓶热牛奶,罗嗦,“你干嘛?上班诶,怎么不穿制服?不是马上要查房了吗?”
  
  子游咽口牛奶,“我刚要了大假,不用开工。”
  
  “现在?”程旭惊讶,“你怎么要下来的?这个时候能调开班吗?”
  
  “是很难调,我硬要下来的,主任很生气。我打算休一个月,跟个旅行团,带上照相机去旅游。”
  
  程旭吸着瓶子里的牛奶,琢磨,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想去旅游了呢?丢掉喝光牛奶的瓶子,问,“那你是想一个月全在外面游玩吗?”
  
  “可能吧,再说。”子游说的很淡,看起来没有即将出游的兴奋,到一副旅游回来很疲惫的意兴阑珊,程旭打破沙锅问到底,“为了李医生?”
  
  子游坦白,“是啊,我想放弃了,那个女人要笨让她笨去吧,我去旅行,看看途中有无艳遇,找点乐子。”
  
  走出儿科走廊,外面的天空阴阴的,风吹着仍然冷,程旭系好外套的扣子,劝子游,“去销假吧,你这样出门旅游我真担心,你会犯错误的。”
  
  子游黑了半天的脸黑不下去,被程旭逗的笑出来,“你想太多了吧,懒得和你说,走了,去吃早点,听说隔条街新开的广东馆子牛腩粉一绝,去试试吧。”
  
  “不要,”程旭摇头,“我回宿舍洗个脸去找不了,谢明宇回来了。”
  
  “什么?”子游吓一跳,“阿旭,你会怎么样?“
  
  “我还能怎么样?”
  
  “不是,我是说他会怎么样?”
  
  “也不能怎么样吧?”
  
  子游抚额,“行了,别跟我玩绕口令,说吧,要是不了打算选择和明宇旧情复燃你怎么办?你要不要逃出国?等心情平复了再回来?反正你手续也办的差不多了,喂,别跟我说你一点都不担心。”
  
  程旭靠在路边长椅的椅背上,不吭声,垂着眼睑,满脸的感伤茫然,半晌,吸下鼻子,无奈的说:“我害怕啊,怎么可能不怕,不了一直对她的感情缺少一分确定,我也只好一直等,我想好了的,如果他选择明宇,那我就放弃出国,不了傻,有委屈她不会说,就自己憋着,明宇才不会照顾她,我不放心。”
  
  “你还真艮,”子游给阿旭打气,“有点志气嘛,千万盯紧不了,我觉得她不会选择谢明宇的。”
  
  程旭撇嘴,“你还敢说我?你不是就要去旅游了吗?”
  
  子游不说话,眼睛白的那部分翻给阿旭看,甩句话,“我去吃牛腩粉了。”
  
  程旭后面喊,“你什么时候走啊。”
  
  “还没定,”子游答应,没回头,背对着程旭摆摆手,走了。
  
  程旭靠着长椅又发了会儿呆,打电话约路云,电话那头吵的要命,程旭自然问:“你菜市场买菜吗?”
  
  程旭听路云说:“我在拍婚纱照。”
  
  程旭觉得鼻子酸痛,大概是风太大了,冷的想喷鼻血,心内惊疑万分,不会这么快吧?就去拍婚纱照?路云又说:“阿旭,我好痛苦。”程旭眼眶发热,不了好痛苦?现在最痛苦的是自己吧。”
  
  路云周围似乎莺声燕语,她的声音在那片嘈杂里回荡,“你不知道,我表妹好烦哦,每款婚纱都要试穿150遍,我简直崩溃,老天,她还逼我试伴娘礼服,你猜是什么?小凤仙装哦,我要吐血~~~”
  
  伴娘?原来是伴娘,程旭鼻子上血脉流动开始恢复正常,眼眶周围的肌肉也能正常运作了,惊魂稍定,心头还是乱跳的,又不好和不了明说,道,“你那边听起来好忙,你有没有时间出来啊。”
  
  路云在电话里憋着嗓子鬼叫,“就是出不去嘛,还给我订行程表,做这个做那个,我表姨妈却呆在家里打麻将,说她这两天旺,让我帮忙,她答应给我大红包,怎么办?-----”
  
  “好了啦,稍安毋躁,”程旭终于完全定神,宽慰路云,“家庭安乐才有亲戚朋友嘛,要是一穷二白你想忙也忙不上,我没什么事情,你忙吧。”
  
  放下电话,程旭转身往宿舍方向走,走几步,暗想,自己这心脏真被锻炼到够强了,又笑,掏手机出来给子游短信,“兄弟,我们是鬼迷心窍。”
  
  明宇电话去过路家,路家说路云不在家,明宇也只好暂时算了,真见路云,面对那张清秀淡定的面孔,心乱如麻,索性把时间用在走亲访友上。正如程旭所说,家庭安乐总是亲戚多些,何况明宇家这样十分安乐的,所以明宇用了N多天时间走亲戚,走到他烦,还有亲戚走到他家来,明宇疲于应付,却又不能不强打精神应付,后来索性挑需要应付的应付,不需要应付就丢给爸妈,他去报道上班。
  
  神经外科的副主任是郑凡,两年前的误诊并没给他的前途造成太大的影响,他虽不是平步青云扶摇直上,可也算是一帆风顺自得其乐,明宇见到郑副主任的时候乖巧的叫主任,送上一瓶红酒,据说是美国货,郑凡此时志得意满,自然风度翩翩,大部分得意的人物风度总是特别好,他拉着明宇聊了半天,特别叫几个同事一同出去吃饭,说是为明宇接风。
  
  明宇回国将近十天了,每顿饭都是接风饭,包括早餐,如果是出去早茶的话,可以早茶接风到中午12点,然后就吃中午的接风饭,谢母帮儿子统计,如无意外,他可以在两个月内一直被接风,明宇并不觉得这样有多奇怪,他可以应酬的很好,不过一闪神想到路云,如果路云在,不知道会不会拿野店的健身卡给自己,说,“去健身吧,不然血液会被XO换掉。”
  
  大年初六那天,明宇去参加一个婚礼,应该是谢母去的,可谢妈妈实在是有应酬走不开,所以明宇代劳。其实谢妈妈都不想儿子去,因为对方是路家的亲戚,路云就是被他们介绍给儿子的,谢妈妈有气,气儿子被路云耽误了大好年华。明宇和路云的亲事不成,两家多少有点隔阂,谢母虽然不喜路云,可也不想就破坏和人家一直来保持的关系,说穿了,就是觉得对方尚有利用价值,否则花这心思干嘛?交代明宇。“早去早回,让人家知道你去了就好。”
  
  明宇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拿毛笔往红包上写吉祥词,路云的表姨妈家姓曹,明宇记得很清楚,好像路家的事情,他总记得特别清楚,差点,他就要用毛笔去写一堆请柬,请那些亲戚来喝自己和路云的喜酒,今天,应该会见到她,明宇不打算早点回家。
  
  酒席设在酒店七楼宴会厅,明宇从电梯出来,就看到路云,虽然心情有点茫然,却被她那身打扮逗笑,站在一身雪白的新娘旁边,她穿套红色的小凤仙装,象只土土的无锡大阿福,但是土的很漂亮,剪裁合体的上装裹在路云身上,衬的她纤巧的腰肢不盈一握,或者说,是路云让衣服变得可爱。她没嫌弃小凤仙装象大阿福,挺适应,兴头头的,把走在明宇前面的一对夫妇搞错了名字,人家明明姓安,路云却招呼:“陈先生陈太太好,欢迎欢迎。”明宇骇异。
  
  新郎是老外,只管傻笑,没反应,明宇看到新娘和伴郎都快哭了,新娘一定后悔找了这样的帮手,明宇寻思,不知道云云是怎样在电视台混到现在的,哪天被解雇了绝对不是新闻。那边厢路云似乎发现弄错了,忙着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安先生安太太,安先生长的好象电视里的陈家洛哦,所以弄错了,莫怪莫怪。”明宇长叹,这个理由~~~?真丢人!
  
  安先生安太太确实未怪,笑了半天,“路经理好福气,生个闺女够伶俐的,下次陪你爸来我家玩,我请你吃自家烤的蛋糕,不过不可以再认错人哦。”
  
  路云居然可以没心没肺的乐,明宇都想替她找个地缝钻进去。走上前,颔首向新郎新娘,“恭喜。”
  
  路云知道今天会遇到明宇,笑盈盈脆生生:“请进,多吃点,这里的翠簪石斑卷和杏圆水鱼特别棒。”
  
  啊,这丫头除了吃和破坏还真是别无所长啊,明宇想进去,忍不住又倒退两步,双手抱胸,礼貌文雅的对路云讲,“有必要提醒你一下,我名字叫谢明宇,是你的未婚夫,你不可以忘了。”说完,也没看旁边惊呆的新娘伴郎,径自进去大厅,哗,整云云一次好过瘾,明宇半低头,嘴角挂了抹坏笑。
  
  新娘问惊讶的大阿福伴娘,“你不是已经和他没关系了,正和一个姓程的医生交往吗?”
  
  路云镇定的帮新娘理理发上的头花,道,“他少说了一个字,我是他前未婚妻。来,脸上保持微笑,新娘不可以有其他表情。”路云觉得明宇也有点变了,以前,他绝不肯失礼于人前,说出格的话做出格的事,今天他有点出格,看样子,美国西岸自由的阳光可以改变一个人的。
  
  路云推荐的那两道菜味道不坏,明宇没少吃,喜宴办的体面热闹,明宇不喜热闹,却希望,有天,自己和路云的喜宴也可以这样进行,如果能更热闹些也好,还有,明宇不会让伴娘变成大阿福。唉~~终究,还是喜欢路云的,仍然希望,她是自己今生的新娘,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其实,目前的路云,不是更符合自己最初的期望吗?明宇开始后悔戒指没带出来。
  
  路云好像一直跟着新娘东转西转,没的停,明宇吃完给新郎新娘敬了酒没有马上走,要了杯普洱,坐到大厅角落的沙发上等散席,等路云。
  
  眼前红色的裙裾摇摆,他等的人出现了,端了一碟子食物坐在他身边,问:“你吃饱了?”
  
  “嗯,吃饱了,”明宇点点头,“你好忙?”
  
  路云苦恼的皱眉,“别提了,又不是我结婚,弄的我比新娘还忙,啊`~什么世界?”
  
  明宇但笑无语,安静盯着眼前最爱的女孩,气氛沉默,有点尴尬,路云后悔,早知道就不过来和他谈一谈了,其实,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应该和明宇谈什么,搜肠刮肚的找个话题,“刚回来会不会不适应?”
  
  “不会,我在这里长大,怎么可能不适应?就是比较忙,走的太急,好多东西没带回来,不方便,还要找同学帮我邮寄。”
  
  “干嘛那么赶?想回家过春节吗?”路云专心对付一只虾球,不小心把汤匙掉到地上,明宇弯腰帮她捡,心潮起伏,为什么她可以这样没所谓的问这个问题?她根本没放在心上吧,虽然答应等自己,却等的一点都不专心,这样想着,动作就停顿了,仍弯了腰,抓着那只汤匙,转回头,浓黑的长眉轻拢着,深深的凝视路云,“我是为了你啊,你都不知道吗?”
  
  路云惊呆,心砰砰的跳,想说:“你不用为了我,我们已经结束了。”可迎上明宇那双黑幽幽的眸子,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不是打算好的吗?等见了他,就说结束的,真见了,该说的竟说不出来,到底,依然为他这一刻的目光,有点点心动,路云觉得自己坏。
  
  “云云,你好坏。”明宇站起来,叹了口气,“我去换只汤匙给你。”
  
  “不用,我饱了。”路云跳起来,想逃走,膝盖上的一碟子食物尽数翻到地上,群摆上溅满酱料油渍,明宇吓一跳,两人大眼瞪小眼的瞪了几秒,路云先反应过来,麻利的叫服务员,“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把这里整理一下好吗?告诉我洗手间哪里走?我要去清理一下,对了,这边有洗衣部吗?-------”朝明宇歉意的笑笑,路云掩饰了慌乱走开,明宇把手里的汤匙交给服务员,难免沮丧。远处,路野和小令和众人哄笑,商量晚上如何闹洞房,估计今天是很难有和路云独处的机会,明宇无心参与闹洞房,晃出人声鼎沸的宴会厅。
  
  小区的公园里,素渔跳绳,锻炼身体可以增加抵抗力,可惜她跳不多就先喘大气,嗓子发干,今年的流感确实厉害,内科倒了几个下来,聂铃高热不退,已经住院了,下午素渔还去看过她,聂铃给自己捂个大口罩,断断续续的说:“我怎么觉得自己象活不成了似的?”
  
  素渔当然不会觉得有这种可能,不过是重感冒,哪里就活不成了?单身就是那样吧,没人在身边,病痛的时候就觉得天塌了,怎么用力都撑不过去。所以,素渔不能生病,可今天早上起来她就头晕晕的不舒服,素渔老老实实的找感冒药消炎药出来吃,睡了一觉,晚上感觉好些了,出来运动运动。今天的天气难得的好,早上有点阴,中午就开了大太阳,傍晚时分的天空是暗而晶莹的深蓝色,素渔用手指印印额角的薄汗,拿起放在花坛边上的水瓶子喝点水,要是龙龙在的话,他应该会找花坛泥土里的蚂蚁,这样想着,素渔也就探头往花坛里看,满是花苞叶芽的杜鹃花枝下面,泥土湿润松沃,不过没有蚂蚁,素渔站直身体,低头笑笑,她很想龙龙,再过几天,就可以把孩子从父母家里接回来了。
  
  回转身,素渔低头从地上捡绳子起来,再抬头,对面长椅上坐个长发的男人,半探着身子,双臂肘弯撑在膝盖上,两只手掌合着,仰着头,似笑非笑的看着素渔,也不知道那样看了多久了,子游?他今天没着中式对襟袄,穿件黑西装,一般的儒雅斯文。
  
  一片渐阑暮色里,素渔与子游对视,半晌,素渔道,“庄医生,新年好。”
  
  子游站起来,“新年好。”
  
  素渔心里打鼓,怕子游是专程来的,又怕不是。低着头,想问他是不是路过?怕他路过,又怕不路过。
  
  子游肩上背了只大相机,居然是蛮土蛮笨的老款,他相信用最旧的相机也能拍出绝佳的相片。跟素渔说:“我刚去附近朋友家坐坐,他家也住这一区,路过这边,呃~~很巧,碰到你在跳绳。”
  
  素渔脸红,自己跳绳的样子又不好看,全落子游眼里去,素渔觉得很不巧。换个话题,“听说你放了大假,不是去旅游吗?”
  
  “是,明天飞日本,有好多年没出门旅游过。”
  
  “对啊,日本是个很好的旅游城市。”素渔想多扯扯日本,免得尴尬,喉咙干,咳嗽几声。
  
  “你感冒?”子游随手帮素渔递她刚喝过的那瓶水。
  
  “是,不严重。”素渔接过喝口水,扭上瓶盖,有点别扭,干脆跟子游道别:“那祝你旅行愉快,我先回家。”
  
  子游不吭声,素渔掉头前行,子游忽然在她身后喊:“我想放弃你了。”
  
  本能的,素渔停下脚步,没回头,听子游在身后道:“我想放弃你了,所以,我选择出去旅游,换个心情,素渔,你以前说过,象我这样的人,花很久的时间去等一个人去爱一个人是很容易的事情,你弄错了,因为一点都不容易,我没办法用太久的时间来自我虐待,看着自己最爱的女人为了生活独自苦撑却一点忙都帮不上,我的时间很珍贵,每天的日子都那么美好,我不要为你把自己弄的总是想哭,所以,我会离开这里一段时间,素渔,等我回来,我不会再关心你了,我不会再为了你辜负别的女孩子,你的一切将与我再无关系。”
  
  子游深吸了口气,看着眼前的素渔,这女人一如既往,把她没多可爱的后脑勺给自己看,真是没救了,好吧好吧,她不要自己那就算了,子游发誓,旅行期间,非找个肯要自己的辣妹来爱不可。走上前一步,继续他的道别陈词,不是,永别陈词,他简直想这辈子都不要见她了,“我的确是从附近的朋友家出来,不过,我是特别来找你的,比较笨的等在你家楼下,看你跳绳,素渔,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爱你,爱了那么久那么久,不过,以后都不要爱了。”
  
  素渔身上发冷,很奇怪,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一样,变得又飘又空,死不回头,就说:“再见。”
  
  素渔不动,这次掉头走的是子游,他已经要气死了,子游相信,世界上真有人是被气死的,是单纯的气死,不是因为高血压和心脏病。
  
  素渔一直站着,小公园里的路灯亮了,一盏一盏,居民楼里的灯光亮了,一盏一盏,晚饭时间,应该有家是烧火腿,空气里满是腊肉特有的醇香,素渔茫然的坐去子游刚坐过的那张长椅,可惜,长椅上已经没了子游的体温。
  
  闻着饭菜香,素渔感觉饿,但是不想动,四肢沉重的无力,她沮丧,按理说,以后可以不用为那些短信发愁了,不用为他关注的目光烦恼了,不用因为他坚持的感情困扰了,他终于终于象素渔曾经希望的那样不浪费时间了,可素渔的精神支柱也倒塌了,原来,之所以可以那么坚强那么努力的过日子,是因为深深的明白,天塌了,地裂了,世界的尽头还有条诺亚方舟,现在诺亚方舟不见了,素渔没了底气,比丈夫去国外那年还来的空虚。素渔事到临头才了解,事实上,她半分都不愿意子游离开自己,去找别的女孩子,到底,女人还是可恶的吧,自己不肯对那个男人好,等那男人对别人好又受不了。
  
  子游认为自己真有病,拒绝朋友挽留吃饭的好意,跑去找铁石心肠的女人,然后在春节的夜里独自一人跑到小餐馆要碗面吃,还真是神经啊。面端上来,喷香热乎一大碗,子游挑一筷子面条,没送进口里,停了半天,又丢回碗里,只觉索然无味,那死不回头的素渔晚饭吃什么?这是春节期间,子游每天吃晚饭都要问自己的问题,因为平时素渔还有龙龙,春节的时候,别人家家团员,她把龙龙送去娘家,就只剩孤单一人。对了,今天,她还感冒,万一晚上不舒服谁照顾她呢?算了,刚才不是信誓旦旦她跟自己没关系了吗?吃面,子游再挑一筷子面条,结果,这次丢下碗筷,跟伙计说:“买单。”
  
  公园的长椅上,子游远远瞅见孤单坐在长椅上的素渔,她怎么没回去?没道理的鼻酸,走上前,在她身边蹲下,“素渔,又一年过去,你丈夫为何还不肯回家?”
  
  对于去而复返的子游,素渔有失而复得的心情,不敢再有隐瞒,终于说了实话,“他已经无法回家,三年前,他死在英国,因为吸毒过量。子游,对不起。”
  
  缓缓的,子游站起来,脸色逐渐苍白,不知为什么,他没对这个消息太意外,他只是愤怒,素渔宁可辜负自己,也不肯以实相告,这一直半低着头,惯会隐藏情绪的女人,怎么可以这样可恶?想到去年自己向她求婚,她玩绕口令,拿自己已婚的身份处处搪塞,子游一肚子气愤委屈,气到举起巴掌,“你真是残忍的家伙,你看看,你把我气到什么地步?我会打你,你信不信?”
  
  素渔知道子游这次一定是动了真怒,他眼里全是沉痛和怒火,扬着巴掌,真是要扁人的样子,素渔不躲,有什么好躲?知道这次是真完了,任是谁知道了都一样会气疯,她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坟墓,也只好自己把自己掩埋。
  
  “对不起?对不起有什么用?谁要你道歉?你补偿我,我不管,你把你下半辈子时间陪给我。”子游用吼的,当然他不会打素渔,一腔怒火无处宣泄,抓起素渔的肩膀一通乱摇,摇落素渔眼里一串泪珠,她直视着子游,说:“要是你不觉得用我下半辈子时光陪给你会比较吃亏,我愿意补偿。”
  
  这应该算是答应了吧,拖了几年的感情在打算放弃的时候有了回应,子游呆怔在那里,一时间百味杂陈,悲恸莫名。
  
  素渔习惯的低下头,再次说了声:“对不起,我不是有意骗你,我只是-------”
  
  一只温热的手掌抚上素渔冻的冰凉的面颊,子游红着眼眶,几欲落泪,“素渔素渔,你让我拿你怎么办呢?上辈子我一定欠了你的。”
  
  “我还,”素渔哑着嗓子哽咽,“我会还给你的,一定还。”
  
  “以后,你不许和我玩二字真言,不许对我不理不睬,什么都听我的,不许眼泪往肚子里咽。”
  
  “好,我答应。”
  
  素渔眼角泪珠滚落,滑到唇边,子游大拇指轻轻的抹去那颗泪珠,把自己的嘴唇印上。素渔面孔发热,别过头,抵住子游,“不要啊,我感冒,会传染的。”子游不管,大力把她拥进怀里,素渔的唇柔软温暖,子游浅啄轻尝,“把你的感冒传染给我,你就不用生病了。”醉在子游的吻里,素渔模糊而混乱的想,等会儿要问问子游,他还要不要去日本旅游了?要不要不浪费时间了?要不要找别的女孩子来爱了?要不要以后都不关心自己了?耳边,子游沉厚的男中音轻言细语,“过几天,把龙龙接回来,我带你们去逛花市,把你牵在手里,把他扛在肩上。”
  
  路云和小令在看路野给新婚夫妇出的那个游戏,给新郎头上蒙条毛巾,再戴上一个塑料小盆,腰里扎条皮带,塞跟棍子,因为没有棍子,所以塞根折叠好的撑衣杆,绝的是鼻子下边居然用西瓜子皮沾上去当簇小胡子,打扮好新郎就让新郎去一堆人里抢新娘,嘴里不停的喊八格牙鲁,抢了新娘要把新娘背去客厅,对了,还在一路上放许多障碍物。
  
  路云好笑,问小令,“我哥疯了怎的?让一澳大利亚良民扮日本鬼子?”
  
  小令答非所问,“你爹妈要是跟你表姨妈家一样开明,估计你哥也能娶一澳大利亚新娘回来。”
  
  路云讲另外一个内容,“令,我该怎么办呢?当明宇看着我的时候,我仍然会为明宇感到震动,我是想说的,说我不爱他了,让他不必为我浪费时间,可是我说不出来,我害怕看到他脸上失望的表情。”
  
  “那你怕不怕阿旭失望?”
  
  “我在欺负阿旭,算定他只会宠我,不懂怪我,所以从不控制自己的情绪,从不体谅他的心情。”
  
  “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阿旭只关心我心情好不好,现在他的心情好不好?”路云裹着大衣,和小令躲在阳台吹冷风,鸡同鸭讲的胡说着,路云想,明天再忙一天,后天就去找阿旭吧,已经有点日子没见到他了,她那么怀念他温暖的笑容。
第三十五章

医大附院的神经外科人出人进,有前辈医师去怡和参加会诊,明宇正要下班,听着心念一动,要求同去,不过明宇只是搭个便车,他去找程旭,有必要和他见一面的不是吗?
怡和医院倒下几个医生,甚至还有医生家属,所以弄的一半医生护士全都戴个大口罩,内科都快成传染病房了,院长早上把各个科室的主任包括护士长叫去开会,程旭也捏个口罩,琢磨着要不要戴,有人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程旭回头,怎么?谢明宇?!
“我回来了。”谢明宇斯文安定,似乎踌躇满志。
程旭沉静相对,略颔首致意,浅浅吊眉,不做回应,没道理自己跟他说欢迎回家吧?走廊上医生护士病人穿梭来去,人声却越来越远。程旭和明宇把医院的走廊当成角斗场,两人面对面,目光交错,眼睛里放出血滴子。
明宇开门见山:“谢谢你一直那么照顾云云。
程旭针锋相对,“你没有替她说谢谢的权利。”
明宇冷笑,“你应该离云云远一点,现在她已经不需要你。”
程旭不肯相让,“谢医生真是这样认为吗?是不是需要应该由路云来告诉我。”
明宇眼神变冷,“程旭,我不会输给你!”
“我从来没把你当成对手,要和你比什么。”程旭淡淡回应。
两位修长高大俊帅的医生穿着制服站在走廊过招,虎视眈眈的对视,走遭气流震荡,有好事者观看,一护士指着明宇互相打听,“那个是新调来的吗?天啦,又来一坑,我是株好萝卜,绝对适合那个坑。”
子游买了菜肉鱼蛋鲜花水果去看望素渔,边走,边笑,象重复某个夜里侵入的梦境。曾经做过那样的梦,亲自下厨,照顾心爱的女人,弹了段吉他,美好的心情,从梦里流出笑容。也知道梦是个盗贼,偷走宝贵的光阴,可如果日日能做好梦,子游愿长睡不醒。走在春节后仍然热闹喧嚣的街道,子游没办法不笑,终于,知道什么叫美梦成真。
素渔在发热,给子游开了门,扶着额头看体温表上的刻度,子游过来,从后面环住她的腰,下巴抵着她火烫的鬓角,一起看温度计,叹气,“啊,38度7,素渔,你是欺侮我吗?这个时间生病?”
素渔昏沉沉,想说句抱歉,却引得一阵猛咳。子游抱起素渔,把她放去床上,替她盖好被子,又去倒水拿药,交代着,“你先休息下,我给你煮点东西吃,然后我送你去医院,好了,现在告诉我,你家冰箱里有没有冰块?”
素渔家的冰箱里有冰块,子游把冰块包好敷在素渔的额头,温柔调侃,“你就是这样补偿我的啊,我看我比较象还债的。”
素渔不好意思,因发热而嫣红的面颊更红了,“子游,等我感冒好了,我来煮饭。”
子游笑,“龙龙说她妈妈烧的饭不好吃,所以我想,我真的不能对你的厨艺抱太大希望。”
子游的厨艺是不错的,一大碗面条里有肉丝有鸡蛋有蔬菜,色香味俱全,可惜素渔胃口并不好,她说嘴里是苦的,吃完没多久,心口烦恶,吃掉的东西又全都吐了出来,子游一边心痛,一边飞快的清理,照顾素渔把外套穿上,送她去医院。
门诊大厅当然有消毒水的味道,不过从来没这样浓过,有全身捂的密不透风只露两只眼睛的工人在那里又喷又洗。大门附近突然就冒出一个发热门诊,是原来的急诊室隔了一间出来,院长夸张的戴两层口罩,和办公室主任拿张建筑图,带着几个工人比比画画谈着什么,平时就拥挤的大厅好象更挤了。
有口罩同事见到子游扶着素渔,上来招呼,“李医生,你怎么了?庄医生不是去旅游了吗?”
子游说:“哦,素渔感冒发烧,我带她来看看。对了,过些日子我和素渔结婚,所以不去旅游了,到时请您来喝喜酒。”
那同事露在口罩外面的眼睛比平时睁大了几倍,一时间也读不出眼睛里的内容,只见他呆怔怔的看看素渔,指指发热门诊,子游皱眉头,拥住素渔的肩膀,“那么多人,我们开后门直接去住院部好了。”
口罩同事还是发呆,的确,平时在医院被传不和的两个突然宣布要结婚还真吓人。子游扶着素渔往住院部走,素渔低声相询,“我何时答应你过几天就结婚来的?”
“可你说过什么都听我的。”
“子游,我比你大。”
“那我就把头发剪短些,胡子留长点,把自己弄的沧桑点,或者和你比较配?”
内科也很乱,护士奔来奔去,推车上载着山样高的口罩防护服。子游发现自己不过一个多星期没来医院,怎么就象变了个世界一样,为何每人都戴着大口罩?素渔隐隐不安。还是戴口罩的同事,用比平时大几倍的眼睛来接受子游和素渔即将结婚的消息,后来还递个大口罩给子游,再然后开了一串单子出来,验各项指标,照X光,子游要陪着素渔同去,被内科主任拦下,给子游一叠资料,“先看看这个,庄医生,如果李医生被确定是这种病,你与李医生有过接触,那么你需要接受隔离观察。”
医大的附属医院的会议室,坐了一屋子人,程旭在座,面孔板的象石像,事实上,这个会议室里的没人开心,主持会议的几家医院的院长也是忧心忡忡,到会的还有市领导,程旭觉得这次的事情真的大条了。又批人进入会议室,程旭看见谢明宇,惊讶,连他也被选进这次的支援大军吗?谢明宇看到程旭,居然走过来,坐到他身边,小声说:“你也来了?”
程旭只盯着明宇,用眼神做答,两人面面相觑,竟也顾不得继续你死我活的用眼睛练暗器,心里不由得都乱如丝麻,这一来,不知道能否平安无事,若有意外,路云该怎么办?
与会的市领导正为大家打气,“我们要众志成城,打赢这场仗,非典可怕吗?可怕,我们都怕,就是因为怕,所以更要好好的保护自己平安,保护家人免受瘟疫的侵害,我们越怕越要赢,赢到这个城市没有SARS的存在--------”
坐在下面的程旭和明宇却觉迷茫,非典,瘟疫,首发的传染病,尚无疫苗,尚无特效药,尚不清楚确切的传染渠道,尚不知道有多大的危害性,死亡率有多高,甚至不是很清楚其确诊的指标是什么,一切都在摸索中,没有标准,没有可以借鉴的经验,程旭和明宇只知道目前发现过的类似病患大多死亡,怀疑类似的正在做确诊,已经被确诊的都危在旦夕,还有一大批怀疑可能被传染的,市政府正在成立工作小组,务必将瘟疫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可是没人知道最大有多大,相对的小又是怎样小。
目前经过会诊被确诊为SARS病患最多的是怡和医院,单纯是本院医院的医生和医生家属在一个星期内就倒下了十个,考虑到怡和医院有栋独立的本想改建的旧楼,干脆放弃改建计划,将旧楼当作专用住院部,把病人集中到那里统一治疗,各医院抽调年轻的医生,给予怡和人力物力的支援,明宇就是被支援过去的。
是不是被传染了就一定会死?程旭不知道,他只要确定一件事情,就是自己千万不可以被传染,他还要照顾母亲姐姐,还要用生命里的很多年时光,和不了晒晒太阳,月亮,淋淋雨,吹吹风,生儿育女,享受生命里的每一天。明宇不由自主的去握口袋里的电话,他发现自己真的很蠢,回来这么多天,却用了那么多的时间去判断路云的变化,而不是当面锣对面鼓的向她求婚,为什么要用那么多的时间去怀疑呢?不过没关系,明宇发誓,很快就会过去的。
会议期间只休息了五分钟,程旭和明宇上个洗手间,差点撞到,交换个互不相让的眼神,就又去开会,没有机会打电话,无论是给家人还是给情人。
会议室里有教授交代大家穿防护服,争论要不要戴防护镜,有个医生说,“看着象太空人似的。”
老教授语重心长,“怡和的感染病例是从ICU的抢救开始,做插管的时候与病人近距离接触,我们可以肯定这是医护人员被传染的重要途径,所以,防护镜要用,一定要端正态度不可以疏忽,请每个一线的医护人员在照顾患者的同时也都加强自我保护,我相信,我们即将面对的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战争。”
“现在内科在岗的医生护士里还有没有可能被传染的SARS的?”怡和医院,子游捏着报告,抑制住震撼的心情,尽量理智的分析眼前的形势。
“我们不肯定。”内科主任坦诚相告。
“好吧,我去销假,我来这边工作就不用被隔离观察了是不?”
“庄医生,”内科主任好无奈,叹着气,先拿张信笺出来,“你要不要销假,能不能调过来我不确定,不过,你先告诉我,这段时间接触过什么人,我们需要资料,正规表格没出来,先这样登记吧。”
子游合作,能想到的全说,不过他觉得自己空了一半,另一半的自己跪着企求,老天啊,素渔可千万不要SARS,他还要和她天长地久。
春节后路云上班,只发现电视台好象比平时忙了好几倍,同事阿伦扯住路云开侃,“SARS,非典,知道吗?听说现在得了这病的还没有活着出来的,厉害着呢,医院都撂倒一拨了。嘿呦,现在上街得戴口罩,听说那非典病人从你身边一过,得儿,您也就SARS了,比欧阳锋的毒蛇还毒。”
路云自然不信,一口咬定,“谣传,你瞎吹。”
阿伦不服气,撇嘴,“我瞎吹?告诉你,可信度起码九成多,没见新闻部已经快崩溃了吗?我们也闲不下来,要不要赌?等会儿我们头儿回来我们就要开会了。”阿伦说完拿叠资料起来,“我开工了,喂,你不是有蓝颜知己在医院的吗?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路云无法回答,讪讪的笑,心内不无惶惑,有那么严重吗?假如真的情况紧张,那程旭会怎么样?医生被传染的概率总是比普通人高吧?这样想着就好慌张,忍不住拨电话给程旭,关机,路云觉得不妙,程旭很少会关机的,忽又想到明宇,拨过去,关机。上帝,今天什么日子?路云坐立不安,只好拼命开解自己,好歹,程旭和明宇都是外科医生,和传染科或内科没关系的吧,啊,真是要命,为什么自己要认识两个医生?对了,还有子游,他不是短信里说要去日本旅游了吗?这会儿大概已经到日本了吧,希望他晚些回来。
路云很懊恼,她去表姨妈家一个星期,错过了程旭来家里拜年时候的会面,结果自从上次程旭给自己送晚饭陪吃消夜后再没见面过,路云怀念那夜水静河飞的长街,自己坐在程旭慢行的摩托后面,幸福的如朵轻云,快乐如青草蔓延。
回家的公车上,有行人拎满满两袋子白醋,各大商场或小店的白醋都已脱销,因为传说白醋熏屋可以有效预防非典,所以,醋也狠狠的炫了一回,价格飞涨欲比天高,路云抚额,这世界竟在一日内似乎就走到穷途末路,疯了似的,路云继续折磨手机,打给程旭,关机,打给明宇,关机,路云不肯罢休的拨了一通又一通,手机也疯狂。
明宇回家已经很晚,母亲等在客厅,本来是打算春节后迁新居,现在只能延期。替儿子冲杯龙井,谈心,“这次是郑凡推荐你出来的,妈是怀疑他此举别有居心,有心和你们院长打个商量,把你换下来,可是想想,其实这样的经验对医生来说也难得遇到,或者对你来说也有好处。”
“不用换的,”明宇摇头,“工作上的事情我并不想落人口实。”
谢妈妈拿出些资料给儿子看,“你自己要没有包袱才行,这些是国外关于SARS的资料,根据他们的经验来看,非典是可以预防和治愈的,过程一定会艰苦,不过妈相信你的能力。
明宇微笑,“妈,谢谢你,我会照顾自己的。” 明宇一直感激母亲,在某些方面或者她十分溺爱自己,但是在对待自己事业方面,母亲是睿智而坚定的。
与母亲道了晚安,明宇回房间,打开手机,接到路云的电话,路云在电话那头念佛,“阿弥托佛,总算找到你了,你好吗?明宇,听说现在有个什么SARS的病很会传染的,你要当心点。”
“我知道。”明宇心头发热,到底,她还是最关心我。
程旭也回家看望母亲,口罩消毒水带了大堆回去,只说会有好长段日子忙到没空回家只能打电话,程妈妈暗中垂泪,拉儿子的手,说:“联络一下你姐姐,告诉她,只要你不回家,她也暂时不要回来吧,听说美国那儿还没发现有这个病。”
程旭替母亲按摩肩膀,信誓旦旦,“妈,相信我,我一定会完好无损,噢,也不是,是完美无缺的回来,回来帮你马沙鸡,给你买糖炒栗子,陪你吃晚饭,顺便夸您象白雪公主一样青春永驻。”
“你就知道白雪公主青春永驻了?”
“知道,因为我妈年龄越大越美丽嘛。”
“那是老妖怪好不好,”程妈妈笑,还没笑完,眼泪又往下掉,她一向从容淡定,这次儿子进入隔离区,却让她深深动容,可那是儿子选择的工作,既然入了这行,就要尽做医生的本分,要怪,只能怪这次的瘟疫。忍不住长长的叹气,“阿旭,你不用担心妈,妈跟你一起努力,好好的等你回来。”
路云没到家半路下了车,被明宇吓的,“什么?你说什么?你和程旭都进隔离区?你们是外科医生啊,医生不够用?就因为打算把病人集中不扩大传染?天啊`~”路云连连喊天,是啊,现在除了喊天还可以喊别的吗?虽然喊天也没用。
“你放心,我们会互相照顾的。”明宇说的有点违心。
“明宇,真的吗?那就好。”路云这样说的时候,心里可没什么把握。没把握也不能明讲,寻思还是先看看程旭那边怎么样吧。
在街边,路云有片刻的怔忪,明宇和程旭都进隔离区,这是天意吗?是啊,很扯的天意,拿起手机想打给程旭,手机却没预兆的炸响,路云也没看,以为是明宇又打来的,随口说:“明宇,还有事吗?”
对方在沉默,路云奇怪,“喂,你说话啊。”对方还是沉默,路云只得,“不说话我挂了哦。”
终于有了回应,一把磁性声音略带感伤,“不了,是我。”
路云停在街角,双腿发软,张口结舌,“阿旭---”一时间心思百转,这可是个误会,又叫声阿旭,喊的太急,几乎咬到自己的舌头。
“不了,我妈这里有不少口罩和消毒水,你过来拿点回去,这些日子要小心了,你也知道现在流行的SARS,谁也不知道情况到底有多严重,我把应该注意的事项都写在纸上放在我家,你记得看。”
路云靠在路边的一棵树上,不能说话,程旭又说:“谢明宇有没有告诉你我和他都要进入隔离区?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我们都会毫发无伤的出来。”
“阿旭,你在哪里?”路云想见他。
“我在家,今天陪我妈说说话,大概有段时间没办法陪她聊天呢。”程旭也想见不了,硬按下这个念头,这一回,相见争如不见。
“阿旭,你也放心,我会经常去探望伯母。”
“不了,那我先谢你,你多保重,再见。”
夜色阑珊,灯火明灭,路云站在街边很久没动弹,阿旭!阿旭!!阿旭!!!
《稻草人》第二部《流年》钫铮
     序

  2003年的春节,和往年并无不同,一般的忙碌,热闹,不过路云要特别忙碌一点。大年初二就被电视台节目部的人召回去找一盒预录好的带子,节目播放在即,众人鸡飞狗跳,路云锲而不舍,终于在垃圾桶里找到那盒带子~~跟一个快餐盒子一起
   
  “不要着急,时间尚早,管他风往哪里吹呢? 
  只要坚持你的坚持,什么都找得到,镇静,镇静。” 
  这话是程旭说的,路云记得很清楚,每次自己丢三落四找不到东西的时候,即使火烧眉毛。程旭也这么劝她,还蛮管用的。 
  坐在回家的公车上,路云想起程旭,唇边就浅浅溜出一抹笑。车窗玻璃被车内喧闹的人气染成雾腾腾一片朦胧,窗外隐约的灯火,流光闪耀,昨夜,下了场小清雪,路边绿化带上积雪尚未消融,透过窗玻璃看过去,好像车子是穿行在某条河里,迷朦一片,绿波盈盈,浪花荡漾。
  公车到站,路云挤着下来,车上闲人玩笑,喊一嗓子,“卸货卸货”路云又笑。没办法,她就是这种人,很容易被逗笑,也很容易被惹哭,拿她哥哥路野的话说,废物!  
  车厢内外温差极大,路云先打了个大喷嚏,揉揉鼻子,抬头的瞬间,却看到张熟悉的面孔,明宇?是明宇!!落领土
  他回来了?!在老地方,老样子,削薄的碎发,浓密整齐的眉毛,高挺的鼻子,尖下巴,薄而柔润的嘴唇,还有那双玻璃珠一样的黑眼睛,炯炯盯着路云。他装扮的干净整齐,深蓝色的休闲款长大衣,腰里的衣带松松的挽着,大衣里衬了条灰蓝的围巾,搭配得体,簇带济楚,无懈可击,他从来不允许自己过的不好。
  路云惊讶,明宇依旧笃定,他从来都这般乱石崩云亦颜色不变的笃定。路灯银色的灯光柔和的洒在他们身上,冬夜的空气透明而清冷,时光滔滔在他们中间流过,不是流向前,而是淌向后,似乎,路云在外面转了一圈路过此地,却发现明宇一直留在两年前的冬夜没有走出来, 他甚至连衣服都没换,不过是在原地睡了一觉刚醒,神清气朗,漂亮的没话说。

第一章

  这两年,程旭习惯了一件事―――在半夜接听一些古怪的电话。何以古怪?就是那种~~正常人不太可能打得出来的电话,象现在这样,电话的主人也不讲重点,鬼一样念叨,“阿旭阿旭阿旭” 
  程旭值晚班,有几个病人明天出院,他查阅病例给人家开小结。手里忙着,耐心听耳机里路云废话,要求,“好好说,啊?说重点。”其实心里挺美的,她喜欢路云烦他,拿程旭损友庄子游的话讲,路云给他一生马铃薯,他也一准当补药吃。
  “明宇回来了。”路云听话的说出重点,“我刚刚见过他。嗯,明宇没什么变化,还那样儿,也没来得及聊什么,忙翻了,电话特多。”
  程旭挂在唇边的那丝微笑悄悄敛去,略沉吟,问路云,“你还好吗?” 
  “还好啊。”的 
  程旭一下下的按着圆珠笔的弹簧头,“你有没有不开心?” 
  “本来有一点,”路云甜润的声音在电话里响着,“不过跟你说说话,觉得好多了。”
  程旭笑,“傻~~”
  雪后空气,冰寒清新,深深的夜空,闪了两粒零碎的星子,程旭呆呆望了会儿,习惯的用手揉揉脸,就又去呆看天空的那几颗星星,半眯着眼睛,好像那几颗星星是谢明宇一样。呀,他回来了,他还~~那样儿?没变吗?都没变啊????? 
  不过,真好,他回来了,路云就不用等了,或者,自己也不用等了。程旭答应过路云,她若等,他就陪她等,等什么?一个结果吧,谁知道呢?犹记当年,其实明宇和路云,几乎就是把握着一个结果的,而程旭,一直以来也相信着他们的结果,不过,原来这世间好像确实~~没什么可以是永垂不朽。 
  两年前的冬天,春节前的时候吧,明宇即将出国继续深造,路云以陪读的身份随同而去。他们甚至打算办个简单的婚礼就走,谁知道,两个人吵起来,闹到要分手的地步。程旭永远也不能忘记那一天,对冬天来说,那天的太阳实在是很好了。临近黄昏时刻,他在医大听完一堂讲座出来,意外的遇见明宇和路云,他以为应该甜甜密密的一双璧人,正在争执,天翻地覆的。 
  本来,是路云去接明宇的。明宇在办公室交接工作,收拾好杂物准备带回家。然后,他们会去餐厅和两家的家长会合,吃个饭,聚一聚。结果从附院大楼出来的时候,两人又起战火。程旭见明宇把手上沉颠颠的一个纸箱丢到地上,扬了喉咙,“你有完没完?”   “没完,”路云双目炯炯对着明宇,引路人侧目。讲座刚结束,人来人去,想是众人的回头率让明宇尴尬,程旭见他极其不自然的咬牙强笑,叱路云:“把你的愚蠢和大嗓门都给我收起来,不要动不动就和我捣乱,对着我鬼叫。” 
  有明宇的同事不合时宜上前:“谢医生,有事情吗?要不要帮忙?” 
  “不要。”路云明宇同时粗声粗气,剑拔弩张,杀气腾腾的吼人家一句,“情侣吵架你很喜欢看吗?”明宇的同事吓坏,被逼了回去。 
  路云又跟明宇吼:“干嘛那么虚伪,吵架就是大嗓门啊,偷着吵我不会,我最讨厌自己的男朋友冷酷自私。” 
  明宇气死,“我也不喜欢没教养没大脑的女朋友。” 
  “那我们何必结婚?分手!!” 
  其实,那天程旭并不想一直在旁边听人家未婚夫妻争吵的,不过见路云又任性的喊分手,就停下来,心里替她急,也不用每次吵架都闹到这般地步吧?接着却听明宇也失去理智了,“又分手?吓唬谁来?我违背着自己的本意和你玩了近一年的恋爱游戏,忍受你的无知和无聊,最后你还要拿分手来威胁我?” 
  “恋爱游戏,你是在和我玩恋爱游戏?”路云重复明宇的话:“你只是玩游戏?”
  “是,我在玩游戏,花好多心思陪你玩,很累,很辛苦,我现在不想玩了,分,手!”
   
  是明宇那句恋爱游戏让路云受伤的吧,那天的夕阳冷风里,程旭看到路云眼里闪烁的一片水光,明宇又追了句:“分手就分手,你不要后悔。” 
  “好,那就分手,我绝不后悔。”路云道。 
  一只瓷杯清脆脆的摔裂在路云脚下,米白瓷片上的绿色葵花碎的惨不忍睹,接着碎掉的是路云眼里的水波,沿着面庞,静静滑下。滑下的泪珠象粒棱角分明的玻璃渣,程旭的心轻易被刺痛了。在很长时间以后,程旭才知道,那只瓷杯是路云送给明宇的,平时,明宇很宝贝的,那天,却就那么给摔碎了。 
  后来,谢明宇用一把冰冷的冻死人的声音,简单命令路云:“滚,我不要再看见你这个没脑子没逻辑只会逞匹夫之勇的女人,把你的包包也带好,不要试图找理由半夜回来找我,把你的眼泪也收拾干净,随便你去哪里展览,就是不要在我眼前表演你的失恋相。”的   路云倔强的站在那里不动, 
  明宇激怒,寒着一张脸,再次重复:“滚!!” 
  直至今日,程旭也承认,那天的自己是太冲动了,他的行为确实是不理智的,可能也是错误的,不过,就算当时情境重演一百次,他遇到一百次,相信他也会错上一百次。他握了拳,冲上去,“你滚,”狠狠的重击了明宇的下巴,明宇整个人后退了好几步,他还不死心的再扑上来,揪住明宇拎起来,骂:“你才是个没脑子没逻辑的混蛋,我是白痴才把她放去在你身边。”飞快的又冲出一拳。
   
  相信谢明宇那会儿一定很懵,他向来斯文,估计一辈子也没和谁动过手红过脸,一时间不辨方向,急痛下只顾着反击,一只拳头重重对着程旭落下,几乎砸到心神恍惚的路云,程旭机警,那一拳他受了,不过这都不重要,他只看到惨白着张脸的路云,动作迟缓的捡起地上的背包。当时程旭也顾不得明宇,直接把路云带走了,给了她一杯热奶茶,把她的死党宋小令找出来陪她,他只希望她能好过一点。 
  那时候,路云问程旭:“我看起来象不象刚失恋?”   “不象,”程旭说:“比较象淋了雨的稻草人,需要晒太阳。” 
  路云笑,算是笑吧,呲牙咧嘴,“是吗?呵呵~~想也是,我觉得自己快要发霉了。”
   
  谢明宇与路云争吵后没几天,她们竟飞快的取消婚约,谢明宇独自出国,路云呢?她发霉了整整一个冬天。开始,近乎变态的打扮自己,之后,拒绝朋友,接近自闭,再后,她辞了工作,春节时,狠狠的病了一场,最后,她找到新工作,离开这个城市去了县城。 
  程旭还记得,自己在县城遇到路云时的那种惊讶与心痛,她正闹胃病,钱包被偷,宿舍钥匙也丢了,手机当然也不见了。风寒夜冷,撑着把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的旧伞,一个人坐在县城的小广场,程旭都不能想象,假如那天她不是遇到自己,会不会搞到胃出血送到医院去做手术。
   
  人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关吧,日子有功,路云到底是走出那段极狼狈的冬天,慢慢的,也和明宇恢复了联络。知道路云利用无所不能的网络与谢明宇聊天写信时,程旭曾经很难过,他一直那么单纯的以为,她们已经结束,他毫无保留的对路云好,即使他没说过。不过,说过什么重要吗?他以为她所做的一切,足够让路云明白他的心意。他甚至以为,路云已经有一点点开始喜欢自己了,结果,他的努力似乎只是徒劳。 
  是徒劳,他也认了,喜欢她,本来就是自己的事情,程旭是个实心眼,他不愿意把事情想的太复杂,他喜欢路云,便只想她好,他接受不接受自己,到没那么要紧,假如,路云忘不了明宇,那么,他就爱这个忘不了明宇的路云好了。 
  自己的心思,路云不是不明白的。去年春天的一个下午,路云急call程旭,说要见他,当时,很凑巧,程旭也在医大听讲座,路云在电话里说,我去找你。 
  还是黄昏时分,步出讲堂的程旭,见到路云站在老地方,那个和明宇争吵过的那条小径旁,怔怔发楞。夕阳如醉,小径两边绿荫匝地,程旭很后悔,干嘛要今天来听讲座?他不敢打扰沉浸在回忆中的路云,安静的站在一边。风轻轻吹过,往事前尘,扑面而至,即使是程旭,都恍然听到,那只印了葵花图案米色瓷杯碎裂的脆响。 
  路云回头望见程旭,红了眼眶,有点困难的说,“明宇来电话,他要我等他回来,阿旭,我答应了。” 
  这不是会另程旭意外的事情,其实,自从明宇走后,谁敢说,路云不是一直在等他回来?只怕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一直在等吧。而程旭,谁知道他是不是也一直在等呢?因路云的等而等。程旭就笑了,伸手轻轻拉了下路云脑后的马尾,说:“我真觉得你挺笨的,对你这么好的我你都不要,等那个冷冰冰的小子做什么?我打赌你会后悔,要不要赌,赌输的请吃饭。” 
  路云低头,不吭声,本来就红的眼圈更红了,看得程旭心里酸酸,不过,他不能崩溃的,只管玩笑,“喂,赌不赌?赌了你也占便宜的啊,有我这么帅的帅哥陪你杀时间,再说,我又未必会赢” 
     路云掉头率先前走,鼻子塞塞的喊,“你罗嗦个屁啊,赌就赌,告诉你,海鲜大餐哦,输了不许赖。” 
  看起来,海鲜大餐是吃定了,就是不晓得要谁付帐。程旭拉上值班室的窗户,搓搓快冻僵的双手,突然有点害怕,万一,付帐的是自己,自己可千万别哭出来。嗨,哭出来也不能承认是为了路云,没准,自己只是舍不得一顿海鲜大餐的银两。

第二章

  路云睡不着,翻来覆去,盯着表针折腾到凌晨两点。客厅里传来声响,有人轻轻扭开电视看,是路爸,好奇怪,半夜不睡干嘛?路云披衣起床,开门想出去看看父亲,见母亲也出来了,端了杯热茶,说:“为了云云的事情睡不着?”路云下意识的躲在门后没动弹,听爸妈在那里一问一答。
   
  “是啊,”路爸咽口茶水,跟老伴叹气,“明宇回来了,听说他家最近又买了层楼。”
   
  “那跟我们有何关系?” 
   
  “也没什么关系,诶,老太婆,明宇好象还是喜欢我们家云云是不是?”
   
  “哼。”路妈鼻子里出声。 
  路爸把自己的意图说的明显点,“程家也就是勉强保个安康。” 
  路妈又哼一声。路爸继续遥控电视,电视台各色节目换来换去如断气样的声音在暗夜里听着十分搞笑,路妈叱他,“小声点,别把路野和云云吵醒。” 
  电视声音听话的调小了,路云清楚地听到父亲明说:“其实,明宇对云云还是很认真的,出去了两年也没忘了她,云云现在也懂事很多,应该知道分寸了。有房子有地总比没房子没地强是吧?阿旭是个好孩子,就是家里穷了点,虽说吃穿不愁,可如今这社会,又不说是吃穿就愁就没其他要求的?” 
  路妈不乐意,“家和才万事兴,瞧瞧谢明宇那个娘?阴阳怪气。得了吧,我看吃穿不愁就行。那时候明宇说离开就离开,云云把自己流放到县城去,孩子心里苦我们知道,可安慰不了,那些日子若没阿旭照顾着,云云是现在这个样子吗?你当时可没说嫌弃程家穷。如今有房子有地的主儿回来了,他想拣现成便宜得我一乖巧伶俐的女儿去?哼,没门。” 
  “这什么话?当我势利眼?我当爹的,不是不愿意孩子受罪吗????????” 
  悄悄退回卧室,路云掩上房门,站了半天,手脚冰凉了,钻回被窝,缩成一团,竟觉得鼻酸。
   
  以前小令对路云说:“感情这回事情,谁先动了心,谁就输的多,明宇太霸道,你不可以先动心。”小令是对的,可那会儿已经来不及了,路云没有防备的投入这场恋情。 
  每个女人的鞋柜里,一定都有一双尺寸不合的鞋子,穿在脚上明明很紧,可是在试穿的时候又觉得也许是刚好,就在这样的自我安慰下买下那双鞋子,潜意识里也知道,或许会遭遇痛苦的经验,可就是很想拥有。路云第一次约会明宇,就穿了那么双新鞋子―――一双浅灰长靴,高跟,流线设计。
   
  两年前的三月,正是春风乍起的时候。城市里洋洋洒洒下着点点小雨,街道,行人和树木在湿润的空气里看起来象幅水彩画,迷离氤氲,一天风露。路云和明宇共撑了一把大伞,听明宇告诉她,“我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跟我相处要有好多的耐心,我是个很闷的人,生活的重心是工作,所以我可能不会有很多的时间去约会,哄女孩子开心。你若觉得我们不适合可以提出来中止这样的交往关系,不过我和你交往是以结婚为前提的,你明白吗?” 
  “嗯,”路云大力点头,心里是高兴的,婚姻?那是男人对女人最大的尊重,妈妈是这样说的,虽然现在谈这个未免太早。其实路云只想好好享受恋爱,于是,她夸大了一个事实,一个连被套怎样套到被子上都不明白的女生说:“我明白,我不需要特别的照顾,我的独立生活能力很好。”
   
  明宇点头赞许,脸上挂了朵笑容。那朵笑容支持着路云踩着高跟鞋逛了街,逛了公园,逛了画展,吃了午饭,被送回家。进家门的一刻,路云脱了鞋子,光着脚踩着地板跑到沙发前坐下,哀号:“妈,为什么不阻拦我穿那双新靴子,痛死我了????”
   
  爱情如早春的一场流感,说来就来,谁拦得住?对路云来说,爱情没什么输赢,谁不是在付出呢?自然,她就掏心掏肺的对明宇好。她的世界,明宇就是中心,就是太阳,路云每天的时间调整成与明宇一致,她绕着他一圈一圈公转。 
  路云知道做医生的都忙,于是,常常是她坐着公车穿行过半个城市,等在他的楼下。有时候,她去陪明宇听古典音乐演奏会,不过只到一半,明宇就睡着了。其实明宇并不喜欢古典音乐,他只是听说听古典音乐可以增强记忆力才勉强听听而已。 
  明宇不喜欢看电影,任何一类型的都不爱。他只买奥斯卡的获奖片回家看,不是因为喜欢,不过是吸收些流行资讯增加和朋友同事之间的话题。当然他最深恶痛绝的就是爱情长剧或是伦理片,他不会为这些浪费一秒时间。
  明宇做什么都是有目标的,他看的那场球赛和拳击,只不过是为了讨好他的上司,明宇花了时间研究,其过程安静冷淡,路云不觉得明宇可以从中得到多少乐趣,但是他和同事或者上司谈论的时候是兴高采烈的。当然,他只和对他有帮助的人聊这些,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虽然有些小玩艺明宇不喜欢,但是他却能玩的十全十美无懈可击,比如扑克麻将和桌球,或者,因为他不投入,带点疏离,又特别研究过其中诀窍,所以,输或赢他都能轻松掌握,安然对待。
   
  明宇不喜欢泡论坛,上Q聊天,看爱情书简,读各色杂志,小说,散文,遑论漫画,弄这些没营养的东西对生活没有建设性,当然,他也知道什么梁实秋,老舍,余光中,他称他们的文字为闲书,看的时候一目千行,知道点,只为了应付交际,现在无聊人多有什么办法?明宇也看些诗词歌赋,记几段句子,为了衬托某些场合露一手的书法才艺,不能每次都写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吧。
   
  明宇对吃穿也很苛刻,他只穿棉,麻,丝,绒之类天然材料含量高的衣物,不要指望他去买地摊货,路云曾见过他的衣橱里挂有一长排羊绒大衣和羊毛围巾,长短皆有,质素一流。明宇挑食,他口味清淡,不嗜辣,饮品只选龙井和名牌矿泉水,别的都不要?????
   
  重点是,谢明宇不喜欢的东西,自己不碰,身边人一定不能碰,否则他会不高兴。明宇的不高兴只是沉默着皱眉头,路云不要明宇皱眉头,所以,就戒了卡通动漫,扔了爱情书简,丢了小说长剧,不上网聊天混论坛,不吃辣,陪喝茶,穿质料高贵的服装? 
  明宇要听话的女人,路云就是一贤德淑女。 
  明宇说路云英语很差,大学怎么念的?路云头一次为学业觉得惭愧; 
  明宇说今后出国不方便,路云知道他会想与自己天长地久,拣起丢去爪哇国的英语,孜孜不倦,从头再来,日日ABCD。 
  明宇唯一的嗜好不过是看星星,他宿舍的阳台上有架高倍数的望远镜,他经常的一个人站在望远镜前,孤单的看着那些星星。偶尔,明宇也会和路云谈谈那些星座,不过路云不是很喜欢听。对路云而言,星星是童话,是传说,是玄幻,落下流星的瞬间应该许愿。但是明宇不同,明宇看见的天空里没有神话和玄幻,那是科学,一切都可以拿来研究,星云,黑洞,关于那些恒星的演变和脉动,闪烁的流星雨很漂亮,但是明宇关心的不是流星而是陨石。 
  路云不喜明宇把那些关于星空的童话破坏成学术研究,但又不得不陪着明宇看星星。不知道为什么,明宇看星星的背影总是显得那么清寒冷寂,虽然明宇不觉得,但是路云就想,或者自己可以做个热水袋,这样陪着他,他会觉得温暖些。   这样看星星的两个人,各自做着各自的梦,思想没有交集,但是在外人看来,这样的两人却美的花团锦簇,浪漫到无以复加。   时间是最诚实的,该黑白分明的便不会永远花团锦簇。路云和明宇相处愈久,他们之间的差异也就开始显山露水。路云记得喝明宇第一次争吵,原因就还蛮荒唐的。哈,他们之间,哪次争吵的原因不荒唐呢? 
  彼时,路云在幼稚园当老师,她是个对工作投入最大热情的老师,也被孩子们喜欢,家长们赞誉。当然,也不是全无烦恼,偶尔被把个家长误会到领导那里投诉一次,自然也有委屈。某次,心情不好,就约明宇出来,到她喜欢的一个小饭馆吃点小吃散散心。 
  路云喜欢的那家餐馆叫瘸子豆花,老板是瘸子,姓鲁,老板娘是个哑巴,夫妻都是极乐观爽朗的人物。路家吃瘸子豆花有年月了,路云和路野,那是喝怕橙匙蛹业亩菇? 
  结果,路云带明宇去豆花店的时候,明宇站在不远处,根本不进去,半眯着眼睛,长睫毛一闪闪的,瞅见鲁老板一瘸一瘸忙进忙出的身影,淡淡冷笑,“这就是你最喜欢的店?又脏又旧的,你品味不高啊,为什么喜欢?因为老板是瘸子?老板娘是哑巴?” 
  “啊?什么?”路云初听没明白,待想明白就来气了:“怎么可以这样说?我们没人把鲁老板当瘸子,他们虽然是残废,但比许多正常人活的积极多了。” 
  明宇当时根本没有发现路云生气,兀自研究着那家店:“其实也很正常啊,就是因为是残废,所以他一定要积极,如果四肢健全,那他现在的生活可能就是另外个样子。大家喜欢来这里,无非是看见一瘸子都可以振作精神,生活安乐,那自己就更能无往不利,心理上有满足感,自然垂头丧气的进去,精神百倍的出来。”说完,明宇还回头看看路云,耸耸肩膀面带讥诮:“说穿了,不过是人在倒霉的时候见了更倒霉的人就觉得心里好受许多,弱者所为。” 
   
  路云火大:“谢明宇,你这是在侮辱我么?” 
   
  明宇终于看清楚女朋友生气了:“你在生气?为什么?我哪里有侮辱你?”
   
  “你有,你就有,我是因为自己倒霉才来这里,但不是因为看人家更倒霉我才觉得平衡和快乐,你是我男朋友,怎么可以把我想的这样不堪?” 
   
  “不堪?我没有把你想的不堪,真那样也是人之常情,不过算了,我们何必为个残废生气?”
   
  “谢明宇?”路云忍不住叫起来,咬牙切齿:“我再说一次,他不是残废。”
   
  “好吧,不是残废,”明宇皱着眉头,忍耐的:“我们不讨论这个,难得约会一次,没必要为这个浪费时间---” 
  “那你就不要浪费时间吧,你去忙你的,”冷冰冰的,路云打断明宇:“我先走。”走两步,回过头,路云告诉明宇:“你才是残废,心理残废。”   路云那天也没去哪里,离开明宇后碰到辆公车,就上去,找个位置坐,先是愤怒,之后就委屈的对着下雨的玻璃窗惨惨的掉眼泪,生气是件耗费体力另人疲倦的事情,疲倦到思绪空白,继而路云就是机械的下车再找辆车上去,一直重复这个动作,没人会关心路云,这个城市的人习惯漠然,也不是真的冷漠,只是每个人照顾自己都力不从心,也就没有多余的力气管旁人的事情。
   
  那天晚上,流浪的路云还是被兄长路野的电话找回家的,事情惊动路爸路妈,但没人多说什么,情侣吵架,天经地义,上帝老子都管不着,何况路野还及时通知明宇前来请罪,事情也就圆满落幕。
   
  不过,有过一次争执后,路云变胆小了。有次,路云和明宇逛街见了套心仪已久的漫画,不禁故态萌发,意图买下。明宇在旁,凉凉一句,“看漫画会变白痴。”路云也就忍住,采取迂回战术。
   
  她陪明宇去看书法展逗明宇开心,然后乖乖的让明宇送自己回家到楼下,等确定明宇走了就从树后面跑出来又搭一个小时公车去那家书店买漫画,一整套很厚一摞子,路云拎的手痛。想早点回家,搭地铁,中间要换车,路云换错了~~~。路上明宇电话居然查勤考英文会话,路云撒谎说是和小令在一起,所有问答用英文。大概因为精神紧张调动潜力,居然没错!!路云简直感激苍天,等到家已经快半夜。 
  兄长路野告知,“小令找过你,明宇找过你,你去了哪里?” 
  路云想到自己的谎言,忙问路野,“你怎么告诉明宇我不在家的原因?”
  “我说你和小令出去玩,”路野眨眨眼睛,“并且和小令备好案,不会穿帮。”
  路云放心,“哥,你真是高手。” 
  “对,那你去做什么了?” 
  “我去买漫画。” 
  路野怪叫,“漫画?上帝,我以为你有外遇,买漫画也要躲着明宇吗?”
   
  路云无话,是的,买漫画是要躲着明宇,路云自觉悲哀,什么时候混到了连看漫画都要如此劳神费力的地步? 
  又天,路云陪明宇去图书馆查资料,随口问明宇,“你的梦想是什么?”明宇说他不相信梦想,基本上他不做梦,他只给自己规划切合实际的目标。路云说她有梦想,是做个稻草人,明宇摇头笑了半天,“是个适合你的梦想,脑袋里面全是草,没思想没灵魂。”路云隐约觉得,明宇轻视自己。待想问个清楚,可看看周围安静看书的人群和低头找资料根本没感觉的明宇,路云忍了。
   
  好象情侣间吵过几次之后,吵架就成了习惯,忍耐也成了习惯,路云也以为,这些差异成为习惯后也就不会成为差异了,但,不是那么回事情,她和明宇也会争吵无上限,小争执也就罢了,他们之间第二次爆发更荒唐。   那天,路云又搭好几站车去见明宇,在医附院大堂,见有个落魄的男人因没钱看病肚子痛的极惨,那男人的老婆又极可怜的在那里哭,根本没人理会他们。路云一时热血上涌,主动借钱给人家,身上钱没带够,还打电话叫明宇过来帮自己。   明宇掏钱包的时候,笑的是温柔的嘴角,冷到冰点的是一双眼睛。   路云天真,跟到明宇宿舍,还说, “对不起,我会马上把钱还给你。”
   
  “我不至于小气到那个地步,那点钱还没放在眼里。”明宇表情漠然,“我是看不懂你,你以为你是谁?耶稣,上帝,救世主,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你为什么多管闲事去帮助那个人?”
   
  “多管闲事?”路云难以置信,“明宇,我还以为你看到会和我一样做。”
   
  “你是觉得我会这样做所以你才去做吗?那好,现在我明确的告诉你我不会,所以这次就算了,我不要这样的事情发生第二次。我跟你说,医院经常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管不完的。”
   
  “所以,如果当时你在场你也会和那些冷漠的医生一样,任凭没钱的病人挣扎着也不管是么?明宇,你是医生对不对,医生就是以救人为本啊。”   明宇气,“云云,医院首先是个医疗机构而不是慈善机构,我们只有盈利才可以买好的医疗器械创造好的医疗条件救更多的人。   “是救更多的有钱人,”路云出言讥讽,“没银子就去等死好了,这就是你们医生的想法是吗?”   明宇不说话,眉毛眼睛鼻子嘴巴都很平静,平静下是怒火,   路云因为激动,继续喋喋不休:“明宇,我觉得你好冷酷,你说的我知道,我没想把医院变成什么慈善中心,也没想去说大道理,我只是觉得见别人有困难就应该帮助--------”
   
  大概路云很理想化的讲了十分钟后,明宇忍不住了,跳起来:“没银子的就该去等死的,谁让她们没能力改变自己的现状过上更好的生活?你这会儿不但救苦救难,还成了贫苦大众的代言人了?帮助别人?刚才那个刁民吗?你很奇怪?他和我非亲非故,我为什么要去救他 ?谁知道他们说的真话假话,只怕你已经上了人家的当还在这里自我陶醉。”明宇几乎是吼的:“路云,我发现你的脑子根本就是进水的,我真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路云也就吼回去:“你搞不懂我想什么?我才搞不懂你在想什么?你才是个刁民。”气疯了,叫:“我为什么要你这么冷酷的人做男朋友,反正我们互相看不懂,那分手算了。”
     明宇冷笑,:“分手?原来你也跟普通女孩子一样无理取闹,动不动就拿分手来威胁,一哭二闹三上吊,不可理喻!” 
     路云哭了,沉默着,眼瞪着明宇,泪珠掉个没着没落。打嘴仗她不是明宇的对手,一直以来,她都不是明宇的对手,所有的一切都被他牵着走,结果仍落到无理取闹的下场。
   
  “我们完了,”路云摇头:“我不想在和你这个冷酷自私的家伙有以后,分手。”
   
  “真的吗?”明宇问?脸上的表情有点伤心,眼睛看着路云,目光澄净。
   
  路云管不了明宇,独自跑出他的宿舍。那是初秋的一个夜晚,天上有很多的星星,路云走了很久的路,疲倦的靠在街边长椅上看那些星星,哪个是水瓶座?哪个是猎户座?哪个又是仙女座?路云无法辨认,但是明宇可以,明宇眼里的世界和路云眼里的世界是不一样的,就象现在看到的星空。
   
  有时候,路云会想,如果那次争吵后她与明宇就此分手,会不会比后来分手的时候,心痛少一点?谁知道呢?这种假设永远不会有机会比较。那天晚上,路云被程旭,小令还有子游分别劝说过,怒火平息后,也觉得事情对错先不论,为此和明宇闹分手是不应该的。想起离开明宇宿舍时他那一凝眸的眼神~~路云半夜又回去明宇那里~~其实,做人家女朋友的时候,千万别被男人的眼神俘虏,后果,还蛮绝望的。   那个眼神安静,温文,淡漠的男人睡的正香,揉着眼睛不那么清醒的来给路云开门,象只无辜的熊宝宝,路云一腔热情冰雪消融,半夜三更又和明宇一通吵,气死了。 
  最妙的是,当时谢明宇说,“为什么我不能睡觉?你不要每次都这么戏剧化好不好?难道你希望我一直跑然后再去小令家楼下等着,最好天上在下着大雨我就在雨里站着捧一大束鲜花用几个小时的时间故作深情款款?喂,我正常人的,我需要休息啊,干嘛每次吵架都弄的象演苦情戏?”
  而路云,路云奇怪,为什么他能睡得着?既然是相爱的,为什么不能捧着花站在雨里,苦情戏不浪漫吗?????? 
  不过,明宇也做出极大的让步,冷战一个星期后,他买了套小蜜蜂造型的宠物衣来哄路云开心,一心求和,这对明宇来说,很不容易了~~那是套宠物衣诶,不知道明宇买的时候什么心情。
  对路云和明宇之间的两次争吵,路野很搞的注解:“着火了先数到一百再去求救,不要考虑火有没有烧到身上会不会毁容。”路野注解完就接到了路爸和路妈的白眼。不过路野还是比较有建设性的说:“你要清楚争吵的原因是什么?如果就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就算了,不过要是牵扯到原则性的问题你就要仔细考虑,或者你们并不合适。”   路云惶惑,因为她不太能确定自己和明宇之间的问题是不是牵扯到什么原则性,她只知道,在和明宇冷战的一个星期,日子难捱至极。曾经,路云觉得情人间的冷战十分浪漫,那点心事低徊,欲语还休的情绪在小说里总是被描写的那样美好,现实里,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情。路云无数次盯着电话,无论是家里的还有手机,电话响了她心惊肉跳,想,如果是明宇的死死都不要不接听,待发现电话不是明宇的她又坐立难安,竟恨的牙痒痒的。每天都生怕错过什么,其实不是错过,而是期待的那阵铃声从来都没有响起。她坐错了班车,没情没绪,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所以,明宇拎着宠物衣来找她的时候,她只看着明宇说,“明宇,我以后不踩地雷了,我们都不吵架了好吗?” 
  明宇淡定如故,宠溺的拍拍路云的面颊:“云云,是的,以后我们都不吵架了。”
  路云唇边含笑,那颗在眼里藏了太久的泪珠没藏好滚了出来,顺势靠在明宇怀里,要求:“明宇,你要再多对我好一点。”
第四章

  又是不在家,她有这么忙吗?明宇握着手机,一时竟舍不得收起来,呆靠在沙发上。已经好几天了,每次找路云,路妈都说不在,询问路云的手机号码?路妈的回答很妙,“我们家云云总丢手机,干脆不用了,要不她那点薪水还不够买手机呢。” 
  这只是托词,明宇知道,却又无可奈何。回国前,他是那么自信满满的,以为只要站在路云面前,他就能翻天覆地力挽狂澜,一切都会按照他铺设好的轨道前进,可事实上,当他站在路云面前的一刻,面对她先是惊愕再是淡定的面孔,不知道为什么,他所有的自信土崩瓦解。
  他对路云说“我们谈谈。”象两年前一样,同样的音节语气撞击在清冷的冬夜里,同样的人同样的时空错乱般重叠在一起。路云浅浅微笑,“欢迎你回来,明宇,好,我们找个地方谈谈。”
   
  明宇带路云去两年前话别的那家咖啡馆,没什么变化,只不过桌子上的那瓶插花由红玫瑰改成蝴蝶兰。他本想与路云好好谈谈别后情况,要命的是每隔两分钟,路云的电话就极不实时务的发作,明宇不动声色,透过那株富贵竹的绿叶看走到一边去讲电话的路云。从前,她和小令讲电话 
  路云每次讲完电话回来,都温文的向明宇道歉,“对不起,让你等。”有伺应生送来蛋糕,她还体贴的叫了份栗子蛋糕外带回家,孝顺母亲。并和明宇说:“不好意思,一直忙,本来要帮我妈买她喜欢吃的点心,结果都没时间,今天我请你,等等我买单,你不要介意好吗?”
   
  “那怎么可以,当然我买单,算我的一点心意。” 
  “噢,明宇,我过年孝敬我妈的机会就不要和抢了好不好?就这么说定了。”
   
  明宇无话,因为路云的手机又响,这次是她同事,路云又走去旁边听电话,隐约听来,是商量着去唱K的事情。路云笑语嫣然,明宇沮丧莫名,这就是他期待日久的重逢,谈谈的内容与他预期的相距千万里,而他想念的,纯净如水滴的路云,变得有点陌生。她好象忽然变得很成熟懂应对了。从前,明宇常叹息路云不通人情不知进退,如今她知了分寸雍容大方明宇却怅然若失。后来结帐买单,明宇沉着脸,径自付现,路云没再争。明宇沉默着拦车,送路云回家,一路无话。
   
  这几日,明宇回医附院上班,适应良好。穿着合体高贵的黑西装,拎着他的全皮公文包站在电梯口等电梯。医大附院有闲人统计,谢医生上班或下班的时间内,电梯超载的几率会比平时高,因为总有护士小姐忍不住找机会同行一段路,看看谢医生打理到比广告模特还顺滑的栗色碎发,浓密整齐无一丝杂乱的长眉和漂亮到另人窒息的大眼睛。不过,如果医大附院的护士知道他正为情所困,苦无出路,不知道会不会晕倒,这样出色的男人也沦落至此,可见人生有多无望。 
  有同事来约晚上打桥牌,明宇欣然答应,揶揄人家,“你输了不要不高兴哦。”他说话声音不大,从不高声喧哗也不喜欢别人大了嗓门嚷嚷。同事边换制服边回他一句,“不高兴也正常的啊,知道你牌品好,从来不会不高兴。” 
   
  明宇不会不高兴,桥牌,象棋,麻将,桌球,跳舞,唱K,乃至高尔夫之类所有的消闲的方式他都手到擒来,玩的颇好,不过他不会痴迷,如果不能全情投入,就不会浪费喜怒哀乐,自然心平气和,自然比别人好风度,大部分得意的人物风度总是特别好。 
  除了路云,除了路云能让他心情不好。这些日子,每顿饭都是接风饭,包括早餐,如果是出去早茶的话,可以早茶接风到中午12点,然后就吃中午的接风饭,谢母帮儿子统计,如无意外,他可以在两个月内一直被接风,明宇并不觉得这样有多奇怪,他可以应酬的很好,不过一闪神就会失控的想到路云,如果路云在,不知道会不会拿野店的健身卡给自己,说,“去健身吧,不然血液会被XO换掉。”  
  大年初六,明宇去参加一个婚礼,应该是谢母去的,可谢妈妈实在是有应酬走不开,只得明宇代劳。其实谢妈妈都不想儿子去,因为对方是路家的亲戚,路云就是被他们介绍给儿子的,谢妈妈有气,气儿子被路云耽误了大好年华。明宇和路云的亲事不成,两家多少有点隔阂,谢母虽然不喜路云,可也不想就破坏和人家一直来保持的关系,说穿了,就是觉得对方尚有利用价值,否则花这心思干嘛?交代明宇。“早去早回,让人家知道你去了就好。” 
  明宇应付性点点头,拿毛笔往红包上写吉祥词。路云的表姨妈家姓曹,明宇记得很清楚,好像路家的事情,他总记得特别清楚。差点,他就要用毛笔去写一堆请柬,请那些亲戚来喝自己和路云的喜酒,今天,明宇不打算早点回家。 
  酒席设在酒店七楼宴会厅,明宇从电梯出来,就看到路云,虽然心情有点茫然,却被她那身打扮逗笑。站在一身雪白的新娘旁边,她穿套红色的小凤仙装,象只土土的无锡大阿福,但是土的很漂亮。剪裁合体的上装裹在路云身上,衬的她纤巧的腰肢不盈一握,或者说,是路云让衣服变得可爱。她没嫌弃小凤仙装象大阿福,兴头头的,把走在明宇前面的一对夫妇搞错了名字,人家明明姓安,路云却招呼:“陈先生陈太太好,欢迎欢迎。”明宇骇异。 
  新郎是老外,只管傻笑,没反应。明宇看到新娘和伴郎都快哭了,新娘一定后悔找了这样的帮手,明宇寻思,不知道云云是怎样在电视台混到现在的,哪天被解雇了绝对不是新闻。路云似乎发现弄错了,忙着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安先生安太太,安先生长的好象电视里的陈家洛哦,所以弄错了,莫怪莫怪。”明宇长叹,这个理由~~~?真丢人! 
  安先生安太太确实未怪,笑了半天,“路经理好福气,生个闺女够伶俐的,下次陪你爸来我家玩,我请你吃自家烤的蛋糕,不过不可以再认错人哦。” 
  路云居然可以没心没肺的乐,明宇都想替她找个地缝钻进去。走上前,颔首向新郎新娘,“恭喜。” 
  路云笑盈盈脆生生:“请进,多吃点,这里的翠簪石斑卷和杏圆水鱼特别棒。”
  啊,这丫头除了吃和破坏还真是别无所长啊,明宇想进去,忍不住又倒退两步,双手抱胸,礼貌文雅的对路云讲,“有必要提醒你一下,我名字叫谢明宇,是你的未婚夫,你不可以忘了。”说完,也没看旁边惊呆的新娘伴郎,径自进去大厅,哗,整云云一次好过瘾,明宇半低头,嘴角挂了抹坏笑。 
  路云推荐的那两道菜味道不坏,明宇没少吃,喜宴办的体面热闹,明宇不喜热闹,却希望,有天,自己和路云的喜宴也可以这样进行,如果能更热闹些也好,唉~~终究,还是喜欢路云的,仍然希望,她是自己今生的新娘,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其实,目前的路云,不是更符合自己最初的期望吗?明宇开始后悔戒指没带出来。 
  路云好像一直跟着新娘东转西转,没得停,明宇要了杯普洱,坐到大厅角落的沙发上等散席,等路云。眼前红色的裙裾摇摆,他等的人出现了,端了一碟子食物坐在他身边,问:“你吃饱了?”
  “嗯 ,吃饱了,”明宇点点头,“你好忙?” 
  路云苦恼皱眉,“别提了,又不是我结婚,弄的我比新娘还忙,啊`~什么世界?”
  明宇但笑无语,看着眼前他最爱的女孩。空间沉默,气氛微妙,路云有小小尴尬,明宇则颇享受她的尴尬。 
  “刚回来会不会不适应?”路云总算找出一个话题。 
  “不会,我在这里长大,怎么可能不适应?就是比较忙,走的太急,好多东西没带回来,不方便,还要找同学帮我邮寄。”  
  “干嘛那么赶?想回家过春节吗?”路云专心对付一只虾球,不小心把汤匙掉到地上,明宇弯腰帮她捡,心潮起伏,为什么她可以这样没所谓的问这个问题?她根本没放在心上吧,虽然答应等自己,却等的一点都不专心,这样想着,动作就停顿了,仍弯了腰,抓着那只汤匙,转回头,浓黑的长眉轻拢着,深深凝视路云,“我是为了你啊,你都不知道吗?” 
  路云不吭声,只是水透的一双眼波,迎着明宇的目光,就是这双眼睛,即使他逃去大洋另端,都没逃得掉,明宇长叹, “云云,你好坏。”站起身,“我去换只汤匙给你。”
  “不用,我饱了。”路云跳起来,冒失依旧,膝盖上的一碟子食物尽数翻到地上,群摆上溅满酱料油渍,明宇吓一跳,两人大眼瞪小眼的瞪了几秒,路云先反应过来,麻利的叫服务员,“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把这里整理一下好吗?告诉我洗手间哪里走?我要去清理一下???”她只朝明宇歉意的笑笑,就走远。明宇的心象被什么揪紧了,他认识路云以来,从来没象现在这样,觉得路云竟是如此难以掌握。远处,路野和小令和众人哄笑,商量晚上如何闹洞房,估计今天是很难有和路云独处的机会,明宇无心参与,晃出人声鼎沸的宴会厅。 
  记得刚认识路云的时候,明宇对女友不算满意,因为路云迷糊,经常忘了钥匙,忘了手机,忘了车票卡,忘了-----总之丢三落四,让人头痛。好在路云不是全无优点,她听话,温婉柔顺,稍有调皮,基本上符合明宇的要求,明宇一星期三次与她约会,一切按部就班,如果一年后相处无意外,明宇会与她结婚。当然,前提条件是路云不能太搞怪。 
  有次,明宇与朋友打桥牌,那天本来约好路云的,结果路云依约而来的时候牌局没办法结束,因为明宇的朋友输了,对方是某大公司老总的少爷,与明宇父亲生意上有往来,明宇自然不能得罪,电影不看没所谓,所以,明宇叫路云,:“准备中饭。” 
  “怎么准备中饭,让我烧吗?”路云问   明宇的眼睛从扑克牌后面丢来一瞥,意思你废话,路云不再多言,出门去了。明宇以为她去买菜,结果路小姐拎外卖回来,很丰盛,有汤有饭菜,明宇才想起路云十指不沾阳春水,暗暗叹气,闷头吃饭。突然,对面的少爷大叫一声,捂着喉咙伸着舌头,眼睛里简直在着火,旁边路云定定的递杯水来,少爷喝完又拼命咳嗽,手指着路云,一副快活不下去立马下遗嘱的架势,喉头嘶叫,“你谋害我,饭里有芥末,水里有咸盐,你你你-----” 
  明宇那会儿是想笑来着,尤其在见到路云眼睛亮亮兴奋不已的表情后。忍住,呵斥路云,“胡闹。”自己道歉,亲奉白水一杯,然后,牌局继续,明宇把路云指使回家去。 
  之后明宇责备路云不该恶搞,对方有身份背景的人,怎能没轻没重?人家路云说:“跟你朋友开个玩笑也要看背景?朋友间不是很随便的吗?我就经常和小令开玩笑的啊。再说谁让他缠着你打牌不肯回家~~”明宇觉得和路云扯不清楚,这丫头什么忙都帮不上。 
  不日,明宇又与那少爷见面,想那少爷没被芥末辣够,居然跟明宇说:“你那女友,够劲儿,哪天你们分手,通知我一声。”明宇装没事,强按心头怒火,笑:“不太可能,我们年内结婚。”自此,明宇不肯再带路云出现在自己朋友面前,好在路云生性粗心大意,也没问起过这回事情。
   
  不过路云的问题不仅是没轻没重,基本上她缺心眼的厉害。一天,明宇接到她电话,说在餐厅等他,明宇前去,路云对着一桌子残汤剩饭发呆,都是川菜,明宇不喜川菜,见了皱眉,路云甜甜笑,“明宇,帮我付帐。” 
  这么热天,大中午被叫出来只为付帐?明宇不爽。路云拎起挎包,可怜兮兮:“我挎包破了,钱包没了,连身份证也丢了。” 
  明宇买单,气往上冲,冷言,“怎么我的钱包就不会被偷?” 
  路云有点怕的意思,小声嘀咕,“因为你凶嘛。”这一说,明宇气不下去了,不但买了单,还送了新的银包给女友。没几天,同去PUB消闲,路野请客,路云和路野的韩国女友瞎扯,明宇无聊,想抽根香烟,他烟瘾不大,想抽烟是被路云嘴里说的那些明星八卦闹的。不小心,明宇打火机掉去地上,低头拣,多捡样东西上来,刚送路云没几天的新银包,明宇不多话,塞自己口袋里了。
   
  过几日,明宇特别请路云吃饭,路云答应了,准时赴约。明宇诓她,“云云,抱歉,我钱包忘了带,今日劳你买单。”   路云付帐完,明宇故意问,“干嘛不用我送的银包?不喜欢?” 
  路云说的很溜,“不是,我很喜欢啊,不过不小心弄脏,拿去洗了。” 
  “哦,我还以为你马大哈又弄丢了,一点都不珍惜我的心意。”明宇故意说。
   
  路云干笑,“怎么可能?” 
  送路云回家的路上,本来两人沉默,好好的明宇突然发笑,糗路云,“你虽然丢三落四,撒谎到是眼睛都不眨。”说着拿出路云的钱包,路云又是尴尬又是好笑,找不到地洞钻就去K明宇的头。明宇自小护头,最讨厌人家摸他的头,那日却认了,任路云拿钱包K了好几下。 

和路云一起,甜蜜的日子不是没有。
  第一次和路云争执后,被路野叫去,心里不免生气,自甘堕落,半夜给女友道歉? 眼看路云的眼泪掉下来,明宇不是不心疼,却又有无力感,天,真太戏剧化,女人都一样,全都要玩恋爱游戏,可是,看着哭的怪可怜的女友,明宇也只好陪着玩了,哄路云,“以后都听你的,这次就算了,我们都不要在记着这件事情吧。”最终,路云开怀而笑。
明宇却觉疲累异常,又费精神又费脑细胞,还很费口水和体力,这个游戏不算太好玩,且见路云那么开心,多少也有几分高兴,自己的力量还真大,几句话可以让悲剧变喜剧,明宇挺自得,虽然不免为自己的英明形象不值,当真气数已尽。   曾为了哄路云开心,明宇捧着鲜花早点等在路云幼稚园门前的树下,只为博其展颜一笑。
   
  曾午休时间在电话里听路云唧唧呱呱她那些学生的宝事。路云的声音很好听,甜甜的,软软的,不过不腻人,象夏日冰果店的草莓冰 ,可爱的要命 
   
  “明宇,你知道今天我们班的张翼怎样吗?他说昨天他才知道,女生和男生不一样,女生是没有小鸡鸡的,所以他推荐我们班的女生去买,小鸡鸡很便宜,在超市卖到一元钱一个,这样女生和男生就一样了,天啊,我差点笑死,怎么小孩子会这么傻,还有啊,他还说---- 
   
  那样的时光很美妙,明宇头一次觉得窗外的蝉鸣不那么鸹噪,办公室里那个一直拧不紧的水龙头不停的滴水声不那么吵,墙壁上因为潮湿留下的霉斑不那么刺眼,炙热的阳光被窗外那棵盘根错节的老树筛成绿色的光影,凉凉的流了满室,明宇开始对眼前那杯清碧的西湖龙井有意见,真希望现在面前有碟草莓冰,在这之前,明宇没觉得草莓冰有多好吃。 
   
  “你干吗不说话?就我一个人罗嗦。”电话那头路云嗔怪,明宇舒适的靠在椅背上,仰头对着天花板,唇边怡然浅笑:“我喜欢听你说,你说的很好听???????” 
   
  也曾为了配合路云与她胡扯。冷不防考她英文,,一句甩过去:“how have you been getting along?”(最近好不好?) 
   
  路云答:“not so well, i miss you a lot.”(不好,我很想你。) 
   
  明宇胳膊靠在沙发上手撑着头,垂眼看着路云,眼睫毛长长的在脸上投了一小片阴影,感觉不错,女友在用功,比以前强太多:“really? well, if that\'s the case, then how do you miss me?”(哦,怎样想呢?) 
   
  小心的,路云再答:“in a lot of ways; say, i kept wondering whether you would send me an e-mail..”(想很多,想你会不会给我电子邮件。) 
   
  这个很奇怪,明宇笑不出来:“e-mail? how did you come up with that?”(电子邮件,怎么会想到那个?) 
   
  磕磕绊绊的,路云拼命组织词汇:“ust like the way it is in TV, a mail lies in my mailbox by random, like a beautiful mistake.。”(就象电视里的那样,我的邮箱里有一封寄错的电子邮件,象个美丽的错误。”)哗,好难。 
  明宇开始确定女人是没有逻辑的:“What? Do you mean that you\'d like to have an e-mail from me, or you prefer to the wrong one sent by somebody unknown?”(“什么?你是想要我给你电邮,还是要寄错的?”) 
  “不是不是,”路云不打算用英文了,根本讲不清楚,用中文:“我是说,看日剧里面的情节,女主角是接到一个投寄错了的电邮和男主角开始相恋的,所以希望你寄电邮给我。”
   
  明宇哭笑不得,天啊,真是混乱,又是爱情游戏里的桥段,揉揉额头,很耐心的问:“你是想说我们目前还没有开始相恋要用电邮来开始,还是想说让我给别人电邮但是应该故意错发给你?又或者我给你电邮然后我错发给别的女人才够浪漫?” 
   
  路云昏头,明宇在说什么?怎么自己听不懂呢?半张着嘴就呆怔在那里。唉,真是傻,不过傻的很可爱,明宇的笑意就在唇边眼底逐渐的加深,伸手把路云拉到怀里:“你可真是笨。”
   
  路云才说出话来:“明宇,你在说什么?我不过是很想你给我封情书而已啊。”
     明宇不说话,只是把路云搂的更紧点,情书吗?免了吧,二十一世纪了啊,就住在同个城市,还用情书?杀了他也不可能的。 
   
  苦日子也有,和路云吵架,大半夜的追出去,穿着拖鞋和睡衣.,明宇站在街边大口的喘着气,待垂头丧气的回宿舍,发现本来没关的宿舍门,被风吹的关上了,害他不得穿着睡衣回办公室找备用钥匙,被众多医生护士笑闹,丢脸死了。和路云吵架,常常给明宇天下大乱的感觉,一切都不能按照秩序进行,令人厌恶。的 
  他还失常到为了哄回路云,跑去买宠物衣,宠物衣耶,真是不知所谓到极点的东西,给猫准备的衣服还配备翅膀,这么喜欢翅膀养蜜蜂就好了,干吗养猫?可他又不能不去迁就路云。
  那是争吵后冷战第六天,明宇不想烦,没了路云的空间有点奇怪,象少了什么似的让人牵挂,牵挂这种事情十分讨厌,让人无法安乐,所以明宇决定去向路云道歉。当然道歉不能空手去,明宇记得有次路云在电话里说过她朋友小令家的猫咪很小很可爱,一直想去买宠物衣,明宇不清楚路云买了没有,不过小猫咪多套宠物衣应该是让人开心的事情吧。没有办法,既然已经投入了恋爱游戏,开始经历其中苦乐,虽然游戏不那么好玩,但是明宇不想中途放弃,甚至不想输,他要拿高分。
   
  和路云在一起,明宇也不是没有委屈,他真的已经很让步了,他的底线为了路云,一再的降低,可路云就是那么任性,那么不懂事,不懂体谅他的心情。 
  记得他陪路云逛他最不爱逛的街,忍耐的看她把买罐装咖啡的钱施舍样的在地铁边买老太太的大束白兰花,再后来忍受路云和街边的流浪狗玩了好长时间,心不在焉十分疲累的随着路云走又走错了路,忍不住说了路云几句她就一个人横冲直撞最后把自己陷进条死胡同,明宇不得不继续找路把女友带出去,后来女友慰劳他一罐可乐,明宇打开,被喷了一头一脸,原来不是慰劳,而是惩罚他态度不好,明宇想发脾气的,可看女友笑的好看,忍了。 
   
  去餐厅吃饭,挺高贵的地方,结果旁边一个吃龙虾的客人不知怎的,就把龙虾放生了,龙虾飞去隔壁张台子上,的确,是可笑,可也不用整顿饭都在笑吧?尤其在所有的客人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路云笑,虽然尽量掩饰,可一样引人注意,明宇想发脾气,看女友笑的好看,忍了。
   
  路云真的会扶老太太过马路,整得跟电视里公益广告片段似的,跟人家又不认识,自来熟,什么都和老太太说,还问老太太,“我旁边的就是我男朋友,帅不帅?”明宇简直想找地洞钻进去,拜托,不能少说点吗?等老太太走的看不见了明宇和路云争执了十分钟,之后没多少时间,明宇的口袋里多了样东西,滑溜溜,粘乎乎,是~~~果~~冻~~,路云就在旁边吃另个果冻,大笑,“叫你冷张脸斜个眼好象全世界人都一肚子坏水要算计你似的,那我不算计你不是很对不起你?”明宇手里抓着一团粘腻的东西,脸都绿了,女友笑的很好看啊,忍~~~了~~~ 
  有次,路云去找明宇,正好遇到明宇送他的朋友出来,一位看上去很是志得意满的中年人,中年人身边又傍了位打扮的端丽高贵的年轻女子。明宇礼节性的给路云介绍,“大宇建设的杜经理----。”   路云造次,不等明宇话说完就招呼,“杜先生,杜太太好。” 
  杜经理没什么表情,他旁边的女子却脸色变了变,路云一向不会察言观色,没看出不对来,只顾说话,“我叫路云。”语气象是和小朋友说:“我是路老师。”明宇对着墙壁,不被察觉的翻了翻眼睛。 
  杜经理好风度,与路云招呼,“早听说过明宇和路家的千金即将联姻?今天见了,哈哈~~明宇,你好福气,路小姐`,我与令尊同行,经常照面的,虚长你几岁,不要那么生疏,称呼声大哥好了,我和明宇很熟,常一起打高尔夫的,下次你一起来。” 
  路云摇头,“我不喜欢玩那个,好闷的。”又问:“杜太太也喜欢玩高尔夫吗?”
   
  明宇不等人家回话,拦了路云,“你先去我办公室等我吧。”说完送朋友出去。明宇后来数落路云,“你不清楚就不要瞎说好不好?你就知道人家是杜太太,永远这么没分寸,帮不上忙净添乱。”
   
  路云大奇,“不是杜太太?那样子那么亲密,是杜小姐吗?我弄错了他们可以纠正嘛。”
   
  “怎么纠正?”明宇简直抓狂,“是见不得光的姨太太,原配不可能那么年轻啦。”
   
  路云嘴巴张老大,半天说句,“这么明目张胆还叫见不得光?”后来就生气,说明宇,“你怎么净和这样的人混一起,近墨者黑。” 
  明宇闭嘴,沉默是金,路云见明宇面孔黑黑,忍了,没说话,忍到半夜没忍下去,凌晨三点电话给明宇,“都快十点了,怎么还没上班?”的 
  明宇迷迷糊糊起来,想去刷牙洗脸,又瞅瞅外面天光暗暗,怎样也不象早晨十点,瞥眼钟表,气的发昏,去打路云手机,路云关了,若打坐机,势必吵到路家二老,闷声气到天亮,上班时间给路云电话,路云刚挨过批评,她睡晚没起来迟到了,对于凌晨凶铃的解释是,“谁让你和那种人混的,你再混就会和那家伙一样混蛋了,警告你一下。”明宇不能发脾气,女友已经迟到被批,就算是惩罚过了,可是十分不甘心,忍!!! 
  他已经一忍再忍了,已经低落到尘埃里了,为什么?为什么还是走到了山穷水尽?
   
  是不是真的覆水难收,原来爱情是有魔法的游戏,投入其中就无法收兵,不要以为谁就是赢家,其实每个人都在输。夜里,明宇根本毫无睡意,握着手里的半杯热牛奶,明宇有无力感,热牛奶,应该无法救赎他的睡眠和挫败吧?终于彻底的无聊庸俗了一回,竟无意间仿足了戏文,两处相思两处愁,半点心事半点病酒,不成也不休
第五章

  “令,我该怎么办呢?”路云愁了,“当明宇望住我的时候,我仍然会为他感到震动,我是想说的,说我不爱他了,让他不必为我浪费时间,可是我说不出来,我害怕看到他脸上失望的表情。”
   
  小令问,“那你怕不怕阿旭失望?” 
  “我在欺负阿旭,算定他只会宠我,不懂怪我,所以从不控制自己的情绪,从不体谅他的心情。” 
  “一物降一物。” 
   
  “阿旭只关心我心情好不好,现在他的心情好不好?”路云裹着大衣,和小令躲在阳台吹冷风,漫无目的的乱扯。路云想,明天再忙一天,后天就可以去找阿旭了,好几天没见到他呢,她那么怀念他温暖的笑容。 
   
  在现实面前,人类有时候显得特别天真,日子惯性的过去,以为自己手里拥有的东西一直都会在,一直不会离开,却忘了,这世界存在的无数变数。 
  因今年冬流感肆虐,怡和医院倒下几个医生包括医生家属,内科都快成传染病房了,医院里半数以上的医生护士都戴着大口罩进进出出的。程旭一直在心脏外科呆着,环境也还单纯,见人家戴着口罩就笑闹,“喂,你哪位?早知道混到今天这地步,是不是就把眼睛整成明星那样,好认点????” 
  被叫去医大开会,关于这次流感的,其实和程旭专业不对路,既然被叫来也就来之安之。 程旭站在会议室门口,也捏个口罩,琢磨着要不要戴,有人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程旭回头,怎么?谢明宇?!   “我回来了。”谢明宇斯文安定,似乎踌躇满志。 
  程旭沉静相对,略颔首致意,浅浅吊眉,不做回应,没道理自己跟他说欢迎回家吧?走廊上医生护士病人穿梭来去,人声却越来越远。程旭和明宇把医院的走廊当成角斗场,两人面对面,目光交错,眼睛里放出血滴子。 
   
  明宇开门见山:“谢谢你一直那么照顾云云。” 
  程旭针锋相对,“你没有替她说谢谢的权利。” 
   
  明宇冷笑,“你应该离云云远一点,现在她已经不需要你。” 
   
  程旭不肯相让,“谢医生真是这样认为吗?是不是需要应该由路云来告诉我。”
   
  明宇眼神变冷,“程旭,我不会输给你!” 
     “我从来没把你当成对手,要和你比什么。”程旭淡淡回应。 
   
  两位修长高大俊帅的医生穿着制服站在走廊过招,虎视眈眈的对视,走遭气流震荡。
   
  医大的附属医院的会议室,坐了一屋子人,程旭明宇均在座,两人面孔板的象石像。事实上,这次的流感不是流感,它的名字叫sars????这个会议室里的没人开心,主持会议的几家医院的院长也是忧心忡忡,与会的还有市领导,程旭觉得这次的事情真的大条了。谢明宇坐到他身边,小声说:“你也被派加入?”程旭只盯着明宇,用眼神做答,两人面面相觑,竟也顾不得继续你死我活的用眼睛练暗器,心里不由得都乱如丝麻,这一来,不知道能否平安无事,若有意外,路云该怎么办? 
  市领导正为大家打气,“我们要众志成城,打赢这场仗,非典可怕吗?可怕,我们都怕,就是因为怕,所以更要好好的保护自己平安,保护家人免受瘟疫的侵害,我们越怕越要赢,赢到这个城市没有SARS的存在--------” 
  坐在下面的程旭和明宇却觉迷茫,非典,瘟疫,首发的传染病,尚无疫苗,尚无特效药,尚不清楚确切的传染渠道,尚不知道有多大的危害性,死亡率有多高,甚至不是很清楚其确诊的指标是什么,一切都在摸索中,没有标准,没有可以借鉴的经验,程旭和明宇只知道目前发现过的类似病患大多死亡,怀疑类似的正在做确诊,已经被确诊的都危在旦夕,还有一大批怀疑可能被传染的,市政府正在成立工作小组,务必将瘟疫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可是没人了解最大有多大,相对的小又是怎样小。 
  目前经过会诊被确诊为SARS病患最多的是怡和医院,单纯是本院医院的医生和医生家属在一个星期内就倒下了十个,考虑到怡和医院有栋独立的本想改建的旧楼,干脆放弃改建计划,将旧楼当作专用住院部,把病人集中到那里统一治疗,各医院抽调年轻的医生,给予怡和人力物力的支援,明宇就是被支援过去的。 
  是不是被传染了就一定会死?程旭不清楚,他只要确定一件事情,就是自己千万不可以被传染,他还要照顾母亲姐姐,还要用生命里的很多年时光,和路云晒晒太阳,月亮,淋淋雨,吹吹风,生儿育女,享受生命里的每一天。而明宇不由自主的去握口袋里的电话,他发现自己真的很蠢,回来这么多天,却用了那么多的时间去判断路云的变化,而不是当面锣对面鼓的向她求婚,为什么要用那么多的时间去怀疑呢?不过没关系,明宇发誓,很快就会过去的。 
   
  会议期间只休息了五分钟,程旭和明宇上个洗手间,差点撞到,交换个互不相让的眼神,就又去开会,没有机会打电话,无论是给家人还是给情人。 
   
  会议室里有教授交代大家穿防护服,争论要不要戴防护镜,有个医生说,“看着象太空人似的。” 
  老教授语重心长,“怡和的感染病例是从ICU的抢救开始,做插管的时候与病人近距离接触,我们可以肯定这是医护人员被传染的重要途径,所以,防护镜要用,一定要端正态度不可以疏忽,请每个一线的医护人员在照顾患者的同时也都加强自我保护,我相信,我们即将面对的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战争?????” 
  春节后路云上班,只发现电视台好象比平时忙了好几倍,同事阿伦扯住路云开侃,“SARS,非典,知道吗?听说现在得了这病的还没有活着出来的,厉害着呢,医院都撂倒一拨了。嘿呦,现在上街得戴口罩,听说那非典病人从你身边一过,得儿,您也就SARS了,比欧阳锋的毒蛇还毒。”
   
  路云自不信,一口咬定,“谣传,你瞎吹。” 
  阿伦不服气,撇嘴,“我瞎吹?告诉你,可信度起码九成多,没见新闻部已经快崩溃了吗?我们也闲不下来,要不要赌?等会儿我们头儿回来我们就要开会了。”阿伦说完拿叠资料起来,“我开工,喂,你不是有蓝颜知己在医院的吗?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路云无法回答,讪讪一笑,心内不无惶惑,有那么严重吗?假如真的情况紧张,那程旭会怎么样?医生被传染的概率总是比普通人高吧?这样想着就好慌张,忍不住拨电话给程旭,关机!路云觉得不妙,程旭很少会关机的,忽又想到明宇,拨过去,关机!上帝,今天什么日子?路云坐立不安,只好拼命开解自己,好歹,程旭和明宇都是外科医生,和传染科或内科没关系的吧,啊,真是要命,为什么自己要认识两个医生?对了,还有子游,他不是短信里说要去日本旅游了吗?这会儿大概已经到日本了吧,希望他晚些回来。 
  回家的公车上,有行人拎满满两袋子白醋,各大商场或小店的白醋都已脱销,因为传说白醋熏屋可以有效预防非典,所以,醋也狠狠的炫了一回,价格飞涨欲比天高,路云抚额,这世界竟在一日内似乎就走到穷途末路,疯了似的,路云继续折磨手机,打给程旭,关机!打给明宇,关机!路云不肯罢休的拨了一通又一通,手机也疯狂。 
  明宇开过会回家,晚上与母亲聊了聊,才想起开手机。打开电话就接到路云N多条留言,那种感觉,真是~~不能言传的高兴。电给路云,路云在电话那头念佛,“阿弥托佛,总算找到你了,你好吗?明宇,听说现在有个什么SARS的病很会传染的,你要当心啊。”   “我知道。”明宇心头发热,到底,她还是最关心我。 
  路云本来是在公车上和明宇讲电话,没到家半路下了车,吓得,“什么?你说什么?你和程旭都进隔离区?你们是外科医生啊,医生不够用?就因为打算把病人集中不扩大传染?天啊`~”路云连连喊天,是啊,现在除了喊天还可以喊别的吗?虽然喊天也没用。 
  “你放心,我们会互相照顾的。”明宇说的有点违心。   “真的吗?那就好。”路云这样说的时候,心里可没什么把握。没把握也不能明讲,寻思还是先看看程旭那边怎么样吧。 
  在街边,路云有片刻的怔忪,明宇和程旭都进隔离区,这是天意吗?是啊,很扯的天意,拿起手机想打给程旭,手机却没预兆的炸响,路云也没看,以为是明宇又打来的,随口说:“明宇,还有事吗?” 
  对方在沉默,路云奇怪,“喂,你说话啊。”对方还是沉默,路云只得,“不说话我挂了哦。”
   
  终于有了回应,一把磁性声音略带调侃,“云云,是我,认错了吧?完了,这回又白了不是?”
   
  路云停在街角,双腿发软,张口结舌,“阿旭---”一时间心思百转,这可是个误会,又叫声阿旭,喊的太急,几乎咬到自己的舌头。 
  “云云,我妈这里有不少口罩和消毒水,你过来拿点回去,这些日子要小心了,你也知道现在流行的SARS,谁也不知道情况到底有多严重,我把应该注意的事项都写在纸上放在我家,你记得看。”
   
  路云靠在路边的一棵树上,不能说话,程旭又说:“谢明宇有没有告诉你我和他都要进入隔离区?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我们都会毫发无伤的出来。” 
  “阿旭,你在哪里?”路云想见他。 
  “我在家,今天陪我妈说说话,大概有段时间没办法陪她聊天呢。”程旭硬按捺下被人错认后的失落感伤与思念,按捺下想见路云的念头,这一回,相见争如不见。 
  “阿旭,你也放心,我会经常去探望伯母。” 
  “那我先谢你,你多保重,再见。” 
  夜色阑珊,灯火明灭,路云站在街边很久没动弹,阿旭!阿旭!!阿旭!!!
   
  程旭去隔离区的消息,另程妈妈暗中垂泪,拉儿子的手,说:“联络一下你姐姐,告诉她,只要你不回家,她也暂时不要回来吧,听说美国那儿还没发现有这个病。” 
   
  程旭替母亲按摩肩膀,信誓旦旦,“妈,相信我,我一定会完好无损,噢,也不是,是完美无缺的回来,回来帮你马沙鸡,给你买糖炒栗子,陪你吃晚饭,顺便夸您象白雪公主一样青春永驻。”
   
  “你就知道白雪公主青春永驻了?” 
   
  “知道,因为我妈年龄越大越美丽嘛。” 
   
  “那是老妖怪好不好,”程妈妈笑,还没笑完,眼泪又往下掉,她一向从容淡定,这次儿子进入隔离区,却让她深深动容,可那是儿子选择的工作,既然入了这行,就要尽做医生的本分,要怪,只能怪这次的瘟疫。忍不住长长的叹气,“阿旭,你不用担心妈,妈会好好的等你回来。”
   
  路云很懊恼,她后悔去表姨妈家帮忙什么婚礼,忙到没时间出来见程旭,现在他进去了隔离区,自己可该如何是好?上次见他还是春节前,程旭从怡和医院每年必办的春节聚会上逃出来,为忙翻了的自己送夜宵,他们靠在广电大楼下共享汉堡可乐后,程旭用摩托载路云回家,,路云怀念那夜水静河飞的长街,自己坐在程旭慢行的摩托后面,快乐如青草蔓延。 
   
  在程旭面前,路云常常是不讲理的,任性的,很难解释这是为什么,只要见到程旭的笑容,路云就觉得~~没关系,自己多坏都没关系,他不会计较的,那是种肆无忌惮的放松。
   
  她曾答应亲手为他编织件毛衣当生日礼物,并确实有将这件事情付诸于行动,虽然,她在看着已经编织了两寸高的毛衣上面的大洞的时候,是那么的想说话不算话。 
   
  那件有洞的毛衣程旭看在眼里说:“有洞的T恤是合潮流,有洞的毛衣可能会开创潮流,你就快成开创一潮流的伟人了。” 
   
  路云横他一眼,似乎隐有不满情绪,程旭噤声,拿着茶杯想借倒水遁走,起身时候不小心拌到路云的毛线,棒针上扯下一排线套来, 路云趁机耍赖,“你故意的。”扯着脱落的线套,“你不想要就说啊,这样我怎么织,都弄不上了,你说,怎么办?” 
   
  程旭立马麻溜的替路云收拾起针线,“嗨,急什么,等我学会那天我帮你弄好。”
  事后没人再理会毛衣的事情。 
   
  过些日子路云和程旭共撑一把伞,等街边的糖炒板栗,程旭笑路云,“你大概很早就在设计我,拉我给自己的生日当垫背是不是?” 
   
  路云直认不讳,“没错,我这人就这样,你有意见?” 
   
  程旭没意见,但所有的朋友都说路云不讲理,路云的不讲理还根本无上限
   
  不日,程旭生日到,路云赶午饭时间,拎了盒生日蛋糕赶去找程旭。 
  结果,路云就看到了一个人,曲霞?! 
  路云记得这个曲霞,以前在县城时候,这个曲霞是手术室的护士,曲霞和她那粗暴的丈夫感情超级不和,有次曲霞与丈夫争执后气极割脉,被同事发现送到程旭那里急救。那天路云恰巧去找程旭,见程旭在换药室专心处理曲霞的伤口,极温柔,说:“下次不要做傻事了,割一刀不痛吗?幸亏被及时发现,伤口这样深会留疤呢,不过,就象有种叫做冰纹的瓷器,因为有看似伤口的纹路才显得耐人寻味和漂亮,不要难过,一个人如果爱你,就会亲吻你的伤疤-----” 
   
  路云掩在门口,看他微笑着替曲霞缠上纱布,天啊,曲霞的眼睛,看着阿旭的目光简直是~~含情脉脉,路云当时很奇怪的就觉得,自己的眼睛看到一种奇怪的幻想,好像哪里有蓝色的火苗突突燃烧,她转身往医院外面跑。晚上程旭回找路云,路云只管不理,程旭颇怨念,堵在她瓷砖店后面的窄走廊上说,“姑奶奶,你又怎么了?有话好好说成不?闹脾气也给我个原因啊?”
   
  路云就是要闹脾气,从程旭身前檫过去,头上猛一抽痛,发辫上的发丝被什么东西刮住了,程旭的声音在头顶闷闷的响,“不要动,你的头发挂到我的衣服扣子上。” 
  气哼哼的,路云从包包翻出把精致的多用小工具包,找出里面的折叠剪刀举在手里,“拿这个剪开头发。” 
  “好容易留这么长头发剪一根多可惜,你等等,我慢慢给你弄开,喂,你不要用力。”
   
  可以感觉到程旭的手指轻巧的动作,挨在他的胸口,闻得见他身上剃须水和来苏水混合的味道,空气静的莫名其妙,还有奇特的尴尬,路云心头突如其来的脾气也被程旭的安然抚平了。
   
  这一次呢?路云不知道,自己的脾气是不是还能那么容易就被控制。曲霞拎着一个袋子,很漂亮的那种,穿着护士制服,纯白乖巧,站在程旭和子游的面前。路云的脚步不受大脑的支配,隐在棵相思木后面,看曲霞,她她她`~~拿块洁白的手绢出来,帮程旭檫掉嘴边可乐渍,最可恶的是,程旭好象没不好意思,笑容可掬,从曲霞手里拿过手绢自己来,好熟练哦,难道曲霞经常给他檫嘴巴?曲霞又从她的漂亮袋子里拿出件~~毛衣?她要做什么?路云藏不住了,慢慢走过去,盯着毛衣,听曲霞道,“程医生,我亲手织的,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这样的场面很有点搞笑和尴尬,路云从树后现身,眼光没放松的看牢程旭,程旭一派天真纯良的还问曲霞,“是给我的?” 
   
  曲霞抿着嘴角笑,文静好看,“嗯,是送给你的,试试看合适不合适?”
   
  子游很紧张,觉得象是要着火,想说两句话灭火,路云比他先开口,蛮好风度,“呀,好漂亮的毛衣,手工真不错啊,这款花样叫什么?” 
   
  曲霞被突兀间冒出来的路云吓一大跳,慌乱接口,“绞棒,很容易的。”脸就红了。
   
  路云挑条眉毛看程旭,“织毛衣麻烦着呢,你怎么谢人家?” 
  路云的醋意太明显太明显,程旭拎着毛衣,瞟着路云,很楞的跟曲霞又说:“谢谢。”
   
  “不用谢,”曲霞脸更红了,居然还加句,“明年你生日,我再织件给你。”话是对程旭说的,眼睛却看着路云,百分百挑战的意味。 
  路云,“那敢情好,您有心了。”摸摸毛衣,挑剔,“虽然这件的绒线质量不够轻软,弹性差了点,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对我们阿旭这样好。”
  这回曲霞的耳朵都红了,路云的脸却是越来越白。子游捧着蛋糕盒子,也不管别人,拆开来边吃边看这出铁达尼号撞冰山。 
  路云这次发脾气去飚车,开了老哥路野的宝贝哈雷出去,她前面开,程旭骑着他的笑绵羊在后面追,后来路云就有状况,翻车!倒不是她技术很烂,主要是反应慢,后面有人超车喇叭狂响,斜里又冲出辆车,前面还有车迎头过来,路云就懵了,为什么斜里出来的车不打转向灯还对着自己过来?手不听使唤,完全不知道如何应变,幸好她懂得减速,掌握不好龙头左摇右摆,最终,冲到路边的一大片待开发尚未盖起高楼的草地里,人从车上滚出去。程旭惊的魂飞魄散,连滚带爬的跑过去,抱住路云,撕心裂肺,“云云云云-----” 
  “我还没死,你鬼叫什么?”路云能说话,那缕逃逸的惊魂在见到程旭的瞬间已经回归七八成,并没觉得如何不适,就是额头很痛。 
  程旭满头脸的又是灰又是土,抓住路云,“你怎么样?有没有想晕想吐?来,看那边地方树叶,几片?” 
  路云头上被撞了个口子,也不知道伤口深浅,程旭拿手绢给她按住伤口,拨手机叫救护车,路云看到手绢就想起了给程旭擦嘴角可乐的曲霞,一时间怒火中烧,打掉程旭的手机和扶住自己伤口的手,大叫,“几片?TMD,一百八十六片?????。”
   
  路云气坏了,又不能说自己是为了曲霞在气,很没道理是不是?也不管地上被撞零碎了的哈雷,一径和程旭闹,“放开我,谁要你管我?好稀罕吗? 你放开我,混蛋,混球,臭鸭蛋?????”,挣不脱还做了件河东狮惯常见的事情,干脆去咬他的手腕,程旭吃痛,咬牙苦忍,竟不发一声。后来等路云咬够了,指着手腕上一圈红肿的伤痕说,“你狼人投生的?”路云的脾气被程旭的隐忍打败,程旭问她,“你到底为啥不高兴?我一大早下班来找你,就见你骑你哥摩托往外冲。”路云有苦难言,自己要等明宇,却还要霸着程旭,她快爆炸了,自觉头上白发三千,烦恼长长?? 
  路云这次发脾气被家人朋友狠狠鄙视,小令说:“还真是没天理,你都在等谢明宇回国,承诺,温柔,没一点给程旭,居然有胆子要求人家对你三贞九烈守身如玉?凭什么啊?”
   
  路野也说了:“谢明宇的朋友你认识几个?你有真正走进他的生活吗?切`~我要是阿旭我非把你撂路边不可,你根本*****。对了,你赔我摩托的修理费。” 
  一家人全倒戈向程旭,路云面壁,是够不可理喻,奇怪当时自己怎么就可以那么理直气壮?汗~~当真是*****。 
  后来程旭终有所悟,有意无意的说起,曲霞只是来进修的,现在回县城了,那件毛衣他当然没收,不过不管收不收,向人家说句谢谢都是正常的。 
  路云明明听进去了,装没事,也有意无意的说,“你那天过生日上班忙,要不要补过一下,骗厨神庄子游烧顿好吃的,我也沾沾光。” 
  “想让我出卖朋友,你说我会不会?”程旭嘴里没句正经的,拿手机出来拨号码,“我会!朋友就是拿来出卖的。” 
  路云笑,笑着笑着,回转头的一瞬却觉心酸,这就是阿旭,从来都这样,他是从来没对路云说过那句“我爱你”,他只是象把很大很挡雨的伞,默默的为她撑起一块晴天。不让她流泪,不让她难堪,不让她有负担,他宠她,都快把她宠坏了,宠的无法无天。 
  路云还记得第一次和程旭吃饭,是在子游宿舍,小令过生日,烧得一手好菜的子游说要弄几个好菜色让小令开心,找路云陪小令,找程旭给他打下手。 
  那天,子游故意说,“云云,知道阿旭今天为什么这么卖力不,因为他是想讨好你,我们程旭可是很喜欢很喜欢你的哦,考虑一下啊,他可能比谢明宇更适合你。” 
   
  路云有些惊愕和尴尬,一时不好说话,倒是程旭拎把菜刀,效周星驰般大笑三声,转过身来道,“嘿嘿,被你们看出来了?你们知道的太多了?????”
   
  小令率先哈哈大笑,路云也被逗乐,那本可以挑破的窗户纸就被程旭手段拙劣的又被胡上了。路云曾经以为那只是子游和程旭设计的一个玩笑,后来慢慢知晓他的心思,也就慢慢了解他那些漫不经心的话语下的宽容,他只是为了她而已。的 
  记得不会跳舞的他带她去跳舞,握着路云的手数着拍子,小心翼翼,跟路云说,“我们医大男生多女生少,怎么跳舞?一直没学会,再说我不是忙着打工吗?诶,你不要和我聊天,我会数错拍子。” 
  路云笑,“你抬着头也能数拍子啊,低着头怎么跳舞?” 
   
  程旭继续数拍子,“我看着点就不会踩到你的脚啊,你穿凉鞋,踩到多痛。”
   
  路云笑不出来了,握住程旭的手忍不住紧了紧,紧到可以感受他掌心温热的脉络,原来,他掌中的宠爱,画的那么那么那么长。 
   
  现在呢?路云掌中缠绕的掌纹,硬生生被剥离,要多久才能再见到他啊,已不知站在街边多久的路云忍不住摊开手掌无助的注视自己的掌心,不得不承认,原来她对程旭的感情,比自己想象的要深得多,深得多。
第六章

  在进隔离区之前,谢明宇对程旭的印象只限于听路云说。 
   
  第一次听路云谈程旭,是某次路云要求他去参加小令的生日会,明宇那天忙,没去。第二天路云顶着个黑眼圈讲,她晚上和小令都喝多了,是被一个叫程旭的人送回家的。明宇挺气,责怪路云,“你小心点好不好?外面是个疯人院你知道不知道?” 
   
  路云说的好,“人家程旭是百分百的君子,我认识你那天同时认识他。我那天相亲可是一天相了两个哦,上午是你,下午是他。”路云说完还笑,没心没肺。 
   
  明宇那时候根本没放这个程旭在心上,同天相亲怎么了?最后路云还不是乖乖听他谢明宇的话?后来有机会见到程旭本尊,是和路云吵架,一个半路杀出的程旭打了他一拳。明宇记得程旭有张轮廓分明的面孔,眼神阴鹜愤怒。那天他慌乱下反击,差点殃及云云,明宇永远忘不了那一幕,程旭挡住他的拳头,护住路云,无视后背的疼痛,只对了怀里的路云低问:“你没事吧?”那一点温柔,让明宇触目惊心。 
  即使那个时候,明宇也未在意程旭,他看上去太平凡了,再说,闹到分手,是他和路云之间的问题,与外人毫无关系。直至他出国后,某次情人节,为了挽回路云,特让母亲代送一大束郁金香。他电话给路云,千山万水相隔,路云没关心他的生活如何,劈头就问,“明宇,程旭是因为打了你才被调离怡和医院发配去县城的吗?” 
   
  “程旭?”明宇拖着长音,一下子没想起这人是谁,“调离原岗位吗?是被调去县城?”
   
  “是,我听说是因为上次我的任性和不懂事牵连他,所以想问你,你知道吗?”
   
  “哼,听说?你听谁说?”明宇冷笑,恢复惯常的淡漠讥诮,“怎么可能有人因为这样的原因被发配?如果是医院不可或缺的人物怎样也不会被调出去的。云云,你为什么要问这个,是怀疑我,还是已经认定是我做的在指责我?” 
   
  当时路云平心静气,“明宇,对不起,我无意怀疑什么,更不会指责你,我想是工作需要程旭才被调离吧。哦,对,这个时间你怎么没去上课?” 
   
  “是,就要去了,今天没有第一节课,云云,你还在县城上班,其实,离家那么远没人照顾应该很不习惯吧,不如早点调回来。”明宇那时方才恍悟,声音越来越低,“等等,云云,你也在县城,你有遇到过程旭吗?” 
   
  路云据实相告,“当然,巴掌大的地方,我们陶瓷公司的店面是医院以前的旧门诊部,程旭的宿舍就在后面,很近。” 
   
  “有多近?”的 
   
  “阳台中间隔了几棵树,是泡桐,春天的时候开花很香,夏天的时候叶子很绿,大片大片的,秋天落叶,冬天是光秃秃的树枝。”路云不知所谓的描述。 
   
  明宇心上好像被重重捶了一击,竟幽幽长叹,“原来你们一直在一起。”这情人节的电话,就被他立时断线,他连句情人节快乐都没能说出口。 
    
  明宇真的没想到路云会和别的男孩子有交集,虽然她是那么明确的表示和自己之间完了,可是明宇知道她是爱自己的,他一直觉得,两年的时间,够让她们之间的事情沉淀,冷静下来,经常通通电邮,保持联系,再见面,只要自己放低姿态,路云仍然在自己掌握之中。其实,象路云这样的傻丫头也有人欣赏的吗?居然盯她盯的那么死,一路盯到县城去,还要说是因为得罪了自己被发配去的,其心可诛?!云云也是傻,怎么人家说什么她都信?那个程旭,他可从来没真正把一个粗俗无礼的人放在眼里过,除了自己,世界上还可以有人给路云好的环境,好的生活,美好的幸福吗?
   
  可是明宇的所有自信,在路云的一条短信前土崩瓦解。“婚礼三十一日,给我祝福吧!”
   
  相信那只是她恶作剧的玩笑,可当时盯着路云发来的讯息,明宇心动过速,眉间轻跳,冲起来去拿电话,撞到日历,看着醒目的数字30,惊醒,六月,没有31日,所以,也不会有三十一日的婚礼。呼口气坐下,有点虚脱的软弱,那种心里空了一块的感觉又来了,任是揉碎额角也挥之不去。明宇害怕,自己暂时不能回去,路云的来信,每每提及程旭。他住在她的对面,他经常与她晨跑,他们在有空的时候去玩篮球,他会吹口琴,他的单车被她丢了---等等等等,明宇不能再不重视这个叫程旭的人,因为他在慢慢渗入路云的生活,说不定自己回去的时候,他们已经水乳交融,分不开了。
   
  不要啊,路云是他的绿草茵茵,是他的流水潺潺,是在他黑白革命片旁边放映的那部彩色好来坞大片,生活会因她温暖而灿烂着,明宇不能失去路云。 
   
  他电话给路云,“你今天结婚吗?” 
   
  路云声音清脆依旧,笑呵呵的, “噢,明宇,我开玩笑的,当时是----”
   
  打断路云,明宇兀自说:“你老早答应嫁我的,当时的分手只是一时激动大家说话说太绝,因此否定我对你的感情对我不公平的,你谁都不可以嫁,谁都不可以爱,你是我不听话的逃妻,乖乖站在原地不要动,等我抓你回来。” 
   
  “谢明宇?你很不讲理诶,我不是你逃妻好不好?我和你婚约已经作废,你没理由要求什么。”
   
  “你已经不爱我了是不是?”明宇的嗓音沉沉,鼻音重重。 
  “明宇,这和爱不爱没关系,我只会给你添麻烦,我们并不适合啊,我不是你要的女孩子。”
   
  明宇霸道,“我不管,我要你等我,我说适合就适合,云云,你当然是我要的女孩子。”
   
  “好,我等你回来。” 
  是路云说的,等他回来,现在他回来了,尚未来得及与她相叙,却不得不与这只粗糙的大猩猩相处。 
  走在怡和医院陌生的走廊上,明宇看到程旭,正和一个头发束在脑后的男同事说话,程旭应该和他很熟,用拳头捶人家胸口捶的熟门熟路.明宇从程旭身边走过,心不甘气不忿,甩一句,“ 上班时间是拿来聊天的吗?” 
   
  “要你管。”程旭不示弱回应。 
  “那是谁?我们医院的?样子很欠揍。”和程旭说话的是子游,皱眉头。
   
  “不是,医大附院派出来的医生,谢明宇啦。”程旭拉好口罩,“子游,我先去忙,等等我们电话联络。” 
  庄子游目送程旭走远,还有前面笔挺的象杆标枪样的谢明宇,这次,轮到他眼睛睁老大,不是吧?这两个人搭一块儿?!!! 
  程旭和明宇真有点不是冤家不聚头的意思,两人被安排在同一组,真是~~让人无话可说。在ICU抢救的第一个病人是程旭本院同事聂铃,程旭和聂铃也就是半个多月没碰面,再见的聂医生躺在病床上,瘦到脱形,她呼吸窘迫,乍见她痛苦的几乎扭曲的神情,程旭和明宇吓的楞了楞,还是护士先冲上去。上了呼吸机做人工通气,麻醉师插管的时候,眼见着大量分泌物涌出来,程旭蓦然想到李素渔和子游。   刚刚在走廊上,程旭见到子游没去旅游还挺高兴的。子游告诉他没出去的原因,“素渔生病,我怎么旅游?” 
  “怎么了?”
  “发热,她与确诊为SARS的呼吸内科聂医生接触过,现在列为疑似。” 
  程旭眼睛睁老大, “那你呢?你没接触过李医生吧?”    
  “我有照顾过她,”子游看起来没有太多担忧,“心爱的女人生病我怎么可能袖手旁观?阿旭,给我祝福,等素渔病好了,我会马上和她结婚。” 
   
  “咦?结~~婚~~?”程旭除了眼睛,连嗓门都大了,“你是说结婚,那就是说,李医生她接受你了?” 
  子游扶扶他的眼镜,样子居然很臭屁很臭屁。 
  “恭喜恭喜,子游,你守得云开见月明啊。”程旭真心的为子游高兴。问,“渔姐现在怎么样?” 
  “热度暂时退了。”子游扬扬手里的X光片,“胸片没有改变,有点干罗音,我想,或者只是普通感冒``````” 
  急救聂玲的时候,程旭暗暗祈祷,老天,让素渔感冒就好,哪怕感冒的时间长一点。
   
  工作非常忙碌,不过是刚运行第一天的隔离区,就接到别家医院转进来的十来个重症,程旭和明宇自然拖延下班时间。后来,隔离区的医护人员,基本上是下午四点吃午饭,晚上十点吃晚饭。有日,程旭看电视新闻,知道,非典已经不只在自己住的这个城市流行,几乎,每个城市都有了。
   
  报纸上说:救护车的司机运送病人的时候也要穿防护服,因为戴两层口罩不够好用,救护车司机的传染概率偏高。程旭躺在宿舍的床上,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看隔离区外面的新闻。特别拨给隔离区医生的宿舍是老房子,旧而空旷,程旭和明宇竟同一间,这样算不算狭路相逢?
   
  明宇在抽烟,慵懒的靠在窗户边上,缭缭烟雾里的他看起来有几分疲倦,无意识的玩弄着一只银色打火机。忙了十来天下来,他一向维护保养的滋润顺滑有型有款的头发已经没型了。程旭还好,反正他一直平头的,无所谓有型没型。 
  本来明宇平时有空就泡龙井,现在和程旭一样喝白开水,懒得冲茶。平时他会用点古龙水,现在嘛,左右身上全消毒水的味道,古龙水就下岗了。隔离区的医生和护士又分别倒下了一个,人手显得紧张,每天都有大批病人转进来,现在医院正考虑,把病人集中在一起的想法会不会是个烂主意,因为明显的病房不够用。无论怎样,程旭都觉得,当初想的太简单了,以为不过呆个十天半个月就能回家是不慎重的,当然他不会认为自己回不去了,嗯,也不全对,他怕自己回不去,也卯着劲让自己回去,非回去不可。 
  程旭放下报纸把关于非典的资料和药学又拿出来翻,看能找出点什么不。目前非典并无特效药,病人分了几组,每组用药不同,希望能找出最有效的方法。 
 
  程旭发旧的药理学,夹了些琐碎的东西:  
  一片枯的葵花花瓣,有年夏天,路云从县城回家,再回来的时候带给他了一朵葵花,葵花是开在她家阳台上的。 
  一缕乌黑的发丝,那年,她生他的气,从他身边挤过去,留在他纽扣上的。
  一只老旧的护身符,他生日的时候,她送的。 
  其实,只要耐心等待,在时间的魔法里,旧旧的药理书也会变成百宝箱。
   
  宿舍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烟草气息,程旭瞥眼谢明宇,他坐在窗台上,靠着窗棂,望着月亮的侧面十分清秀。这个样子的明宇静如远山,略有忧郁,很象子游,看上去比盛气凌人的时候让人少讨厌点。很难想象,就是现在这个看上去斯文有涵养的战友,曾经让路云那么那么的伤心欲绝过。
   
  程旭第一次听说路云伤心了,是从子游口里,子游转述小令的话,有点三八兮兮的,“昨天路云和他男朋友吵架了,被男友丢在路边,她很生气,就去搭公车来来去去的杀时间,一直杀到半夜才回家,你也知道,昨天晚上好大雨。”然后加一句,“好男人不应该把女朋友丢在路边的,也不应该让女朋友孤单一人搭公车去游五个小时的车河。” 
  程旭只淡淡说,“每对情侣都会吵架,他们不是已经和好了吗?” 
   
  “哎,程先生,你现在不争取,等路云结婚后发现她根本不幸福你就什么都做不了,悔之晚矣。” 子游不罢休,“女生都很笨的,特别是在年轻的时候,眼光奇差,总是找不对珍惜自己的人,你真的可以放心吗?” 
  “我不放心,”程旭说:“问题是不放心又怎样?破坏人家感情的事情我做不出来,我妈会打死我。” 
  子游对着程旭笑,假假的,呲一口白牙,“可我现在就很想打死你。” 
   
  程旭当然没被子游打死,他只不过也学路云,坐了大半夜的公车而已。傻傻的,搭她可能乘坐的公车,坐她可能坐的位置,走她可能走的路,做她可能做的的事,一路收集她的回忆。昨夜,西风凋碧树,若今夜有雨,是不是可以离她近一点? 
  程旭很想找个机会见见路云,偶遇就好。有一次,在鲁瘸子豆花店竟然真的遇到了,路云见到他,从人堆里挤过来,与他同桌共食。 
  
  老板招呼程旭,“你们认识的?那你们聊,我去忙了,阿旭,帮我照顾路云啊。”
   
  “你和老板很熟?”路云意外,顺手拿过装辣椒油的罐子,想往豆花里倒。
   
  “嗯,以前在这里打过小工。” 
   
  “在这里打过小工?”路云大大的惊奇,“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打过小工?什么时候的事情?”
   
  “那时候我还在读高中,住在附近的棚户区,家里比较困难,所以出来打点零工补贴些家用。”
   
  “哦,难怪呢。”路云道:“难怪我有时候看你就会觉得你眼熟,我一定是在这里见过你,你都不认得我吗?我常在这里吃东西的。” 
  程旭没想到,自己居然真的有和不了同吃豆花的一天,不无感伤,盯着路云舀辣油的小调羹,都三匙了,这丫头还是这么爱辣椒,忍不住出言劝:“可以了吧,已经够辣了,吃多了胃里不会难受吗? 
   
  路云笑:“也是,我胃不太好,可又最喜欢吃辣的。喂,你还没说,你没觉得我很眼熟吗?”
   
  程旭好无奈好无奈:“噢~~是觉得`~觉得眼熟。” 
   
  “是吗?真的?”路云故意的,“那你和我相亲的时候怎么没认出来?没诚意!”
   
  “我不是,”程旭想辩解,有点紧张:“不是的,是那个~~对啊~~是那个~~”
   
  路云大笑,一口豆花含在嘴里险些呛到,连带着咳嗽:“好啦,跟你开玩笑的,那么久了,认不出来也正常的。我们不说这个,你今天来是怀旧的吗?” 
   
  “不是,我隔段日子就回棚户区去做义诊,有很多人没钱去医院看病的。”
   
  “义诊哦,你心肠真好,让人佩服。” 
  “什么佩服不佩服的,都是以前的老邻居,其实棚户区很快就要拆除了,我也是找机会回去看看。”程旭淡淡的说,心里加一句:顺便也回来这里看看能不能好运的见到你,即使见不到也可以想想你。 
  在这个城市里,每每与她相遇,却又每每错过,程旭不得不感叹,缘本无缘,每次想到与路云之间是否有缘的时候,其实是觉得她们之间最是无缘。即使他的到不了就这样坐在他对面,乐哈哈的大口小口十分不淑女的喝着豆花嚼着蛋饼,程旭仍然觉得自己离她好远,远得不得不狠狠的思念。
   
  没人说话,没人唱歌,什么都是,什么都不是,可不可以象自己一直期盼的那样,在每个清晨都见到她,对她说:早上好。 
  “云云,早上好。”程旭听到自己这样说,说完立刻后悔,把眼前一粒剥好了皮的茶叶蛋塞进嘴里。 
  路云抬头看着程旭,不明白他干嘛冷不丁的冒这句出来?不过自己也不能没礼貌,脆生生的:“早上好,心情好,吃么么香。” 
   
  再次遇到路云后,程旭确定了一件事情,他这辈子可能无法摆脱她了,每见一次只有更多牵挂,根本没法慢慢忘记,只要想起那句很驴的问候,程旭就很想去撞墙,撞墙的时候大概是笑的,因为听见路云清脆脆的:早上好,心情好,吃么么香。程旭走火入魔,要拼命克制才不会在早上对见到的同事用这个调调。还有,他稍微放心了些。想来情人之间的争吵仿佛豆花里的辣椒油,只是调味,没啥伤害,路云看起来还不错。可惜,他的放心由夏天转到秋天,就又变成担心了。
第六章

  刚入秋不久,路云和谢明宇之间的争吵有所升级,闹到要分手的地步。路云负气出走,被子游捡到,带回宿舍,宿舍里,等着宋小令,自然,子游也会合时机的拉上程旭。那天,小令义愤填膺,骂声不断,子游隔岸观火,不发一言,事主只管抹泪。 
  程旭很难过很难过很难过,她怎么就有那么多眼泪呢?能为一个人流那么多泪,一定是很爱那个人。于是,他说了,“其实,我觉得谢医生没什么错?????
   
  程旭那天晚上替谢明宇说了满谷子满仓的好话,不是他伟大,他只是知道,这是路云希望的结果。后来,他还将路云送到谢明宇宿舍的楼下。 笑对向自己言谢的路云,“不用那么客气的,我们不是一个战壕的战友吗?” 
  事实上,那天快半夜了,整条街道水静河飞,少人行走,只有路灯半明半暗的照着,程旭就对着街边一棵柳树又劈又踹的,还骂:“你个白痴,愀錾窬?。?愀錾倒希?愀霰康?#8226;????”程旭骂的很单调,花样不多。又吼又骂又踢又踹的结果是程旭的鞋子开口了,手破了,柳树的叶子落了,花儿哭了,星星冷了,近了远了,堵上耳朵,实在累了。
   
  是不是有种爱,是一束凉了的灯火,只是孤单的,无声的,伤感的摇曳着,不敢热烈,只能等待,等老天给个机会,等待着最爱的那人路过,等她走来,只要稍稍回首就能看到,她真个路过,手里已经有了一束百合,无暇回顾,等待荒凉成沙漠。曾经风雨散,曾经长星坠,曾经月倾斜,曾经在两眉,曾经缄默如井,曾经一路空空如也。 
  空空如也的程旭走回宿舍,子游没睡,一直等他,“为什么那么做?”
   
  程旭想好一儿才说:“子游,她在叫救命,她还爱他,我不能不帮她眼看着她挣扎着不管,不是我在帮谢明宇说话,我只是帮她把想说的话说出来罢了。” 
   
  “你那不是帮她,是害她。” 
   
  “或者吧,可是,如果她想这样坠落那我就陪她坠落。” 
  程旭没想到,有一天,竟真的陪了路云坠落,她和谢明宇真的分手了。对于这个结果,宋小令直话直说,“神灵保佑!” 
  为了小令那句神灵保佑,大家去喝酒,路云闷声不吭,一杯再一杯,程旭由着她喝。路云喝多了,摇摇晃晃,冬天的晚上滴水成冰,程旭把自己的厚外套给了路云,背着她送她回家。子游没想顾及兄弟的心情,雪上加霜,“这回你算陪她坠落了,坠落的好玩吗?”程旭颓然无语。坠落不好玩,程旭早已知道,不是不后悔的,悔青了肠子,可若时光倒流,当时的自己可能仍然选择远离。
  路边电影院的广告牌上挂着大幅《花样年华》的海报,海报里的张曼玉和梁朝伟沉在那片晕红暧昧宛如黄昏的色泽里,,路云爬在程旭的背上喃喃自语,“谁陪我看这场电影,不玩爱情游戏?”
   
  “我陪你看电影,”程旭压着自己的心酸,轻言细语,“以后我什么事情都陪你,看电影,逛街,读小说,你喜欢的事情我都陪你做,我会好好陪你,好好爱你,不让你受委屈。”
   
  “好啊好啊,”路云无意识的答。 
  程旭当时真的超级天真,他就把这样子的对白当是自己跟路云表白过了,大早敲子游的门,“起床起床,快点啊。” 
  子游来开门,裹着被子,睡眼惶松的开门,“你干嘛?打劫?” 
   
  “对啊对啊,”程旭挺认真的,“我想到了一件事情啊,所以来跟你确定下。喂,我昨天晚上算跟路云表白了对不对?我跟她说了,我会陪她做她喜欢的事情是不?喂,你不要睡,我跟你说话呢,喂~~”程旭伸手去拍子游的脸,“不要睡了,你听我说了没有?啊?什么?你要我去买花?在她家楼下等她?不太好吧?一定要这样吗?我试试吧?????“
   
  握着大束纯白的百合,程旭站在路云家的楼下,想,其实她未必就会接受我,不过我只是希望她知道我一直在这里,一直等她,只要她明白,我就有机会。 
   
  比路云先下楼的是路野,他套件Harley的皮装,推着他的摩托,见在楼下冻的脸红红的程旭,笑,甩下额前的刘海,冲着程旭吹了声口哨,“嗨,这边,你等谁?”   程旭心虚,“没有,没等谁,呃~~早上好。” 
   
  路野摇头,丢句话给程旭,“呆鸟,再等个五分钟,我妹就下来了。”说完,跨上摩托绝尘而去。   程旭脸更红了,想,现在去照镜子,镜子里倒映出来的一定不是自己而是长了两只长耳朵的驴。没到5分钟,再下来的是路云,下意识的,程旭把花束藏在背后,上前,“路云,早上好。”
   
  路云明显心不在焉,“是义诊还是过来吃豆花?你都这么早的?” 
   
  程旭本来就紧张,见路云这样误会,干脆顺坡下,“哦,都有。”偷眼看路云,她情绪低落,程旭黯然。 
   
  两人同行,程旭的百合还是藏在背后,他不知道该怎样拿给路云,到了公车站,两人并排站着等公车,程旭出言试探,“昨天晚上你喝了不少,一定很不舒服,睡的好吗?”
   
  路云淡淡说,“昨天晚上我失态了,我有说什么做什么吗?今天早上醒来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记不得了吗?自己说的忘了,别人说的当然也不会记得,程旭别过头,看见驶来的公车,“没有,你昨晚就是喝酒,什么都没说过。”一直藏在身后握着鲜花的手用了点力道,百合丢在不远的路边。公车进站,程旭护了路云上车,“快点吧,等下班车会来不及的,早上人真是多,挤的跟沙丁鱼罐头似的。” 
  到底,那场《花样年华》程旭捏着两张票,自己去看的。他并不知道,其实,那天路云和他在一个影院里,为同样的一场电影落泪。秘密可以说给大树听吗?那结果是什么?是让风把那份不能言语的感情传出去,还是把那棵树移植到心里,让它在自己的身体里长成茂林参天?镜头里白云浮掠,沧海桑田,孤单的程旭坐在光影迷乱的电影院,看着那段天涯错身惆怅的上演,如同他买了两张票却只有一个人来看电影,他跋山涉水的回到原地,走过她的门前,却不知道她一直站在原地从未曾离开,程旭闭上眼睛,回忆不适合在电影院阅读,即使闭着眼睛,也看得到星光的碎片。
  程旭无端感触,想像,或者路云也和自己一样,就伫立在某条喧嚷的路口,自己只要耐心的走过去,耐心的陪她漫步,就能看见远的星空,青的草地,幸福的眉目。可是没多久,路云连工作都辞了,在家闭门不出,连小令都很难约到她出来。再见路云,是举国欢庆的春节,年初一,路云感冒,高热不退。 
  程旭被子游和路野抓到医院的时候,路云已经烧的有点脱水。打针血管不好找,新来的实习护士半天吊不上水,路野眼睛盯着护士,煞是不满,护士慌张,情况更糟,路云的手臂,平白多了几个针孔。路妈急出了眼泪,路爸没了平日的洒脱开朗。程旭走过去,把小护士手里的针药拿过来,亲自上了扎条,握住路云的手臂,找着血管的方向,找到了毫不犹豫,一针见血的扎下去,又快又准。
   
  床上的路云因为高热而神智昏乱,开始有幻觉,错把程旭当成明宇,扯着程旭的衣角,哑了嗓子问:“明宇,我后悔了,你有没有多买张机票,我随你去美国,陪你看星星。”
   
  程旭心似清秋,一半萧瑟一半甜蜜,温柔回应,“有啊,我有多买张机票,你先把病养好,我们一起去飞,去哪里都可以,看星星,晒太阳,做什么都好。” 
  路云安心,沉沉睡去。 
  路云住院了三四天,出院后,路家宴客,招待程旭子游。程旭给路云带了点中药来,调理用的,在厨房和路妈熬药。 路云和路野小令翻看报纸上的招聘启示意。子游穿件灰色的中式棉袄,抄个手陪路爸下象棋,说话的口气象程旭的爹,“其实阿旭一直钟情于令爱,虽然现在不是提这个的好时机,不过我还是希望伯父能给她们创造机会。” 
  “当然,一定。”路爸举手无悔,“将!” 
   
  电话响,路爸接听,“啊?明宇啊,春节好,春节好,怎么样?你都好吗?在国外过春节会不会想家?--什么?哈哈~~---好着呢,这会儿在厨房忙,啊?这几天啊,别提了,云云大年初一生病住院,昨天才出院的,这几天净往医院跑了,所以家里没人,呵呵~~多谢你掂记,我都还没空去你家看看呢,嗯~嗯~没事情,找云云,好啊,你等等。--”路爸放了电话,犹豫了下,扬着喉咙叫,“云云,明宇电话。” 
  屋子两秒的安静,厨房的路妈停了菜刀,程旭抿着嘴盯着炉子上的药罐,子游手里把玩一颗棋子,路云从卧室出来,拿起电话,“嗨,你好,明宇,新年快乐。”随着路云的声音,一切又按照次序自然进行。 
  路野回答小令的问题,“为什么喜欢已婚的女人吗?我不知道啊,反正我就是挺喜欢那个小胖子的,她真好,对着我这等出色的天下第一美男就是不动心,一心扑在丈夫孩子身上,他老公也没多有钱,呕得我啊。” 
  程旭把中药熬好了,往碗里倒着晾凉,叮嘱路妈,“可以一次煎好一天的量,存在瓶子里,早晚喝一次,药煎之前用凉水泡一会儿。” 
  路爸和子游依旧在棋盘上捉杀,子游手指在膝盖上敲着,谈条件,“伯父果真厉害,让我一子如何?” 
  路云,握着听筒,神色安然宁和,程旭只听她说,“流感嘛~~没什么~~有运动啊~~嗯,嗯,嗯,什么?你那里还能玩帆船哦?????”
   
  听着路云近乎风淡云清的言语,程旭却有种半身不遂的感觉,一半正常,一半却很想拿过那只话筒骂人。路野和小令移驾到阳台上看路云拿来种葵花的木箱子,路野从口袋里拿出只小纸包,撒葵花籽进去。小令说:“云云已经种过了。”路野拣粒路云种好的种子出来,“我妹妹那天撒进去的种子是熟的葵花籽?????” 
   
  程旭拿来中药,装在一个瓶子里,“云云,分两次喝,早一次晚一次。”
   
  路云接过来喝,温度适合,正好,瓶到药干,猛咳,“好苦啊。” 
   
  程旭递给她一粒蜜饯,“小姐,那是两次的分量。” 
  两次的分量的中药啊,那么怕苦的路云,那时候是怎么喝下去的?或者,爱情便是含笑饮毒酒,任是再苦,哪怕会死,也就这么含笑而饮,不觉其苦,不觉其毒。这杯毒酒,柔弱的路云可饮,为何当时明宇却怕苦? 
  差不多是上晚班的时候了,明宇从窗台上下来,换衣服,见程旭仍靠在床头,捧着本病理学。明宇搓搓额角,他常觉得程旭是头驴,这家伙超能熬夜,一钻病房就十来个小时,拼得要命,工作上明宇见过最有韧性和耐性的人就是他了,再累也不见他会发谁的脾气。 
  不过程旭笨,明宇亲眼见他横冲直撞的跟领导要求免一个民工的医药费,真奇怪,难道领导做事还要谁教不成?程旭还很固执,前天,一个病患没了心跳,他固执无谓的用了N多次电击,累到狗样的才放弃,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曾经他就是不放弃的做多次电击救回了一个人。明宇在心里冷笑,拜托,不是每次都可以成功的好不好? 
  最让明宇难以忍受的是有一次,程旭哄一个老人家。那老人家有糖尿病,雪上加霜的SARS让她难以承受,她常嘀咕,给她安乐死,程旭常跟她聊天,哄着,“老人家,您看起来好年轻,跟十八姑娘一样?????”老人家笑的还很开心。明宇几乎晕死,这么老土的赞美? 
  明宇还觉得程旭不会处理医生和病人之间的关系。他对病人投入的感情有些过,他紧张,怕自己治疗的任何一个病人死掉,其实,现在这个时间,真有什么状况也不会有人怪到医生头上,都是非典惹的祸不是吗?当然,明宇只是这样认为,他是最英明睿智,绝不会有任何纰漏的。有糖尿病的老人至今情况还算稳定,不过明宇不认为是程旭的赞美好用。只要想到,和这样笨的人争取一个女人,明宇就觉得难以忍受,有段日子还真高估了他的水准,这程旭哪点好?居然在路云的心中,自己与他平起平坐?跌份,谁优谁劣还要比吗?明宇想不通,也很不很不很不甘心。 
   
  出门前,明宇给自己冲板蓝根喝,现在都把板蓝根当茶喝,他只弄自己的,和程旭除了工作上的事情很少说话, 当然也绝不谈路云。旁边程旭也行动起来冲板蓝根,顺便喝了一堆药片,想是自己配的维他命,明宇也有用这些东西。不过程旭好像还吃些别的,递了点给明宇,“喂,我不勉强你,我是觉得用点抗病毒药做防护是有必要的。” 
   
  明宇看看,有达啡,丙种利巴韦林,剂量是给非典病患的一半,嗯,好象有点道理,问:“每天用?会不会大了点。” 
   
  “不是,五天一个疗程,然后隔5天继续用,这样循环。” 
   
  “没病吃这个会不会有副作用?”明宇有些心动,当然他不会用程旭的药,医院药房有卖的嘛。
   
  “应该有吧,”程旭叹气,丢药袋子回书桌上,“其实是药都有副作用,可你想想,现在什么没副作用,吃青菜也可能遇到农药超标化肥过量是不是?我们频繁大量用的消毒水和照射紫外线消毒就没有副作用吗?” 
   
  明宇苦着脸咽掉最后一口板蓝根,“那也是,象现在给非典病号用的类固醇和可的松,剂量那么大,以后也可能出现别的情况。” 
   
  “嗯,这是个问题。”程旭同意,仰脖喝光药水,瞥眼明宇,“你也真奇怪,喝个板蓝根也那个表情,又不是毒药。” 
   
  “甜啊,”明宇又喝矿泉水漱口,埋怨,“一个冲剂弄那么甜干嘛?不知道药厂怎么想的。”
   
  “你也知道它是甜的,反正总要喝,那就心平气和点快乐的接受啊,边喝还边埋怨,人家板蓝根好歹也帮你抵抗病毒,对它客气点好吧?” 
   
  明宇懒得理程旭,和程旭互相交换个白眼。程旭不喜欢明宇,就算没有路云这档子事也不喜欢他,明宇是个超冷超自以为是的家伙,对病人一百零一号表情,对领导谦和恭敬超有礼貌,说话也轻言细语的,对同事不冷不热挑不出毛病,当然他出色,护士都爱他,程旭不爱他,尤其有次一个病人有出的气没进的气眼见没救的时候,他居然意图放弃,让病人去照X光检查可能致死的原因,程旭觉得明宇没温度,从冷库出来的,不过现在人把这个说成是酷,不是冷库的库,是冷酷的酷。程旭甚至认为明宇酷的为祸人间。 
   
  拎外套出门,门背后有镜子,程旭对镜子里的自己笑笑,小声自言自语,“我要打倒SARS,和所有人出去看春天的太阳。” 
   
  明宇也照镜子,对着镜子里的程旭露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这笨人又开始跟吃了兴奋剂似的,眼睛里的讥诮出卖了他的思想,“当然,笨人都长命。”程旭对着镜子里的扬眉毛笑的略带锋芒,哼哼,笑容里写着,“祸害留千年。”

第七章

  如路云的同事阿伦说的那样,电视台真的越来越忙了.忙就忙些吧,忙的时候不用想太多事情。瘟疫的情况越来越糟糕,现在每家医院都开始有非典或疑似病人,遇到病情严重的,就转去怡和,路云估计,阿旭和明宇该是忙疯了。最近人人谈SARS色变,非典猛如虎,路云觉得自己在老虎鼻子下面过日子,而明宇和程旭干脆就在老虎嘴巴里拔牙。路云因此而担惊受怕,不能安宁。
   
  市面上由抢购醋改成抢购口罩和消毒液,到处是消毒水的味道。路云对消毒水的味道有点过敏,总觉得嗓子发干发痒,路妈妈逼女儿戴两副口罩,于是路云又严重缺氧,象条没了水濒临死亡的鱼,晚上回家,头晕目眩,跟路爸讲:“两副口罩的厚度加起来比程旭进ICU戴的还厚吧?”
   
  路爸摇头,“别问我啊,你爹又没进ICU,怎么知道呢?” 
   
  路妈妈在旁边啐一口,“说什么呢?白说白说。” 
   
  路爸路妈都怕非典,房间里每天拿消毒水檫N遍,不停的洗手,出门口罩换地~~路云是觉得爹妈出门时口罩换得好象比呼吸的频率还高,很夸张。不过这一切对路野无任何影响,他稳稳当当的笑,“SARS?我为什么要怕SARS?”亮亮臂上的肌肉,“应该是SARS怕我才对。”。
   
  那天路云因为工作关系,去了嘉慧幼稚园,这是路云离开这里两年后第一次回来。联系好工作自然去看看小令,小令正在弹着风琴唱《世上只有妈妈好》,声音脆亮,路云靠在教室窗外笑。以前,曾经很多次,路云就这样在窗外笑着,往里面看小令。她们喜欢在中午的休息时段讨论哪个牌子的睫毛膏可以把睫毛变长,哪个牌子的护手霜效果最佳。在这里工作的时光,是段没有负担的旋律,现在回想起来,到仿佛那段日子是偷来的时间,买来的欢娱,不真实的梦境。如果没有明宇,自己应该不会离开这里,而小令呢?以后,还有没有子游那样的男人,突兀的出现在她的生命中?
   
  两年没见的幼稚园有点点变化,大门换了电动的,院子里的滑梯也换了新的,但是,如果不仔细看,很难看出这些变化,时光在幼稚园的院落里,似乎流的更加缓慢和宁静。站在幼稚园的走廊上,能看到看南边墙上的一墙爬墙虎,路云是在离开幼稚园后才知道,再没有比这里的爬墙虎更漂亮的植物,不是说漂亮,而是壮观,好大的一墙啊,风吹过去的时候,就泛起一墙绿色的波浪。在另边的角落里,还有种植物,春来新叶红如火,很象枫叶,衬着白色的院墙,色彩分明,几可入画。
   
  最快乐单纯的日子,就是在这里工作的日子,不换工作,没比较,路云永远不明白,其实,自己最适合的还是那个给孩子们讲童话的工作。但生活是如此,走出条岔路,就没办法走回头。
   
  下课钟声响起,小令带着群孩子出来,看到外面的路云楞住几秒,上前惊呼,“哇赛,你怎么会在这里?” 
  路云笑对小令,再次和她在这边的走廊重见,竟无法分辨自己的心情,原来,走的最快的,永远是最美的时光。 
  记得最初和明宇分手后的那段日子,一直觉得浑身疼痛,好像应该服用点钙片似的,要不脊椎承受不住想闷头砸了一切的冲动。那些日子,很少化妆的路云,突然迷恋上护肤和化妆,是近乎歇斯底里的那种迷恋,不画好一张脸孔,她不敢出门。害怕,害怕哪天谢明宇突然站到她面前,看到她的失恋相。总觉得,身体里什么东西被毁了,破败丑陋,不能见人。 
  独自去看电影,《花样年华》,现实里缓慢冗长的的光阴在胶片上浓缩,岁月只留其精华,看戏的痴人在别人的故事里掉自己的眼泪,感怀那错身便成千古的的天涯。看着银幕上的半点灯火,一片幽暗,周暮云问苏丽珍,“如果我多了一张船票,你会不会和我走?”,路云心碎,积压了多日的泪水无声的泛滥。琐碎的往事,随着电影的对白在眼前上演,说我爱你的明宇,发脾气的明宇,看星星的明宇,包扎伤口的明宇,电话里的明宇,路云听着电影,泪如雨下。 
  那年快放寒假的时候,路云再被家长投诉,因为她给班上的小朋友们放鬼片看,说是要提前教化小朋友们的黑暗面,路云被园长训过之后,简单的撂话,辞职!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不能再干下去,不然会疯掉。 
  “你只是失恋,没必要跟全世界作对,”小令气愤,忍不住就找路云谈,“是那个谢明宇混蛋嘛,你要是气不过大可以跑去加利福尼亚砍他去,你拿幼儿园的孩子撒什么气?还把工作给丢了。”
   
  路云完全不理会小令,靠休息室的椅子径自上涂指甲油,雪肤红甲相衬,竟有种寂寞到极致的鲜艳。 
  小令再劝路云,“别这样,还有我啊。” 
   
  路云低头说,“没关系,我想这世界,谁离了谁都一样过吧。” 
   
  小令喊,“喂,我觉得你失恋后变混蛋了。” 
  路云不语,再次回归沉默。还是子游很妙的安慰,“云云,说不定你会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世界有你的柳暗花明,碧海蓝天,老天有老天的安排,你一定会遇到那个最爱你的男人,弥补你的心碎。” 
  路云也不晓得子游预言的那个碧海蓝天在哪里,她一贯浑浑噩噩度日。失业的她滚回家里,依然是路家的公主。路老爷子说,“干的不开心就休息段日子吧,能把你们拉扯到这么大就能拉扯到老,放心,天塌下来爸在这儿撑着呢。” 
  路野拿了一堆的旅游资料来,“出去旅游吗?哥今年店里生意好,给你大红包,还可以陪你去旅游,要不要去?” 
  面对家人最大限度的宽容和纵容,路云突然明白,其实自己这些日子掩饰的不够成功,再多的脂粉也掩盖不住脸上的失意,心里的空洞,感情的千疮百孔,自己无意展览,尽量掩藏,还是有人看到了自己的失恋相。 
  镇日无心镇日闲,路云就此闲在家里,索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什么都不做,由着性子对着窗外发呆,起风了,下雨了,天晴了,天暗了,阳台角落里那个大木箱子里有几根光秃秃的杆子,是什么植物来的?路云辨认了半天才想起,春天的时候,曾经在那里撒下过几颗葵花籽,后来,还长出过绿叶子开过花。大冷天,路云只着了件薄毛衫,站在阳台上,往玻璃上呵了雾气,描朵葵花的样子,然后傻呵呵对着窗户恍惚发笑,今年也可以种些梦想吧?哦,不,不要做梦,不要做梦,有份工作就可以了 
  春节后,刚生病完嗓子仍哑着的路云出门找工作。其实她没有找工作的任何经验,出学校大门后的工作是父亲联系的,现在她想自己来,要份陌生的工作,周围是陌生的人,能让自己藏形敛迹,不被人发现的去修炼,最好练就一身铜皮铁骨金刚内脏,刀枪不入,百毒不侵。以后的岁月,她不要再天真,不要再童话,不要再做梦,更不要再被打败,不要再受伤,不要再丢盔弃甲,落荒而逃。路云发誓,要变成一个出色和骄傲的女人。 
  还不错,她找到了,挺容易的,齐亚瓷砖,接受封闭培训一个月后,路云暂时忘记了一个叫谢明宇的男人,全情投入她四四方方的瓷砖世界,逢人必谈的就是瓷砖。以至于后来路野不敢和妹子聊天,见到路云只用手掏耳朵,伸出食指给妹妹看,“耳油,看到没有?是被你那瓷砖闹的。”
   
  培训后,路云竟被委以重任,派去县城筹备分店开张,天知道,路云从未有类似工作经验,不过,她答应了。路云去县城只带了些简单轻便的衣物,再来就是一把很旧很旧的雨伞,脱了墨绿伞套,旋开尘封的记忆,往日重现,一天急雨,风满衣袖,送伞的少年,隔着雨帘看不清楚的眉目,依稀仍在眼前。路云是想,去陌生的地方,带着这样一把雨伞,日子大概会温暖一点吧。
   
  县城的分店店址,是原县医院的门诊楼,面积很大,路云要做的是找工人将店铺一楼打通,一半营业一半当仓库,二楼改成宿舍住宿。新建的医院在后街,路云站在二楼的阳台上,能看到对面医生们的宿舍楼。 
  其实,当路云一个人面对那栋孤单的需要改建的旧楼时,不是不怕的,可她又觉得天地茫茫,无处可去,还是咬牙留了下来。当然,刚开始时候她做的并不好,日子水深火热,但也并不是全无进步,她学会了很多以前不会的事情,比如说怎么换灯泡,怎么通下水道,怎么买五金用品?????,就是,暂时还没学会如何忘记。夜里回去乱七八糟的房间休息,按亮点灯开关的刹那光亮间,总会看到明宇的脸,干净整齐的碎发,浓黑的眉毛,玻璃珠样的眸子,淡漠的表情,带几分讥诮的嘴角。他经常会这样,毫无预兆,猝不及防的出现。路云总是要轻轻拍拍自己的脸颊,对自己说:回来,回来,什么都没看见。这是场战争吗?战场是感情,对手是思念,路云疲惫,战争要几时才可以结束?夜里,闭着眼镜想起明宇的时候,心里堆着雪,时已春季,路云仍住在冬天。  
   
  记得有天路云很倒霉,刚被一个不知从哪里出现的流浪汉抢了包裹,本身气到不行,六神无主。偏路老爷子因不放心女儿,来看她。见了自家闺女倒抽口凉气,怎么这副德行,牛仔裤,脏球鞋,一件不知道哪里找来的卡其布外套,头上戴了顶帽子,头发全塞进帽子里,看起来象个小男生,灰扑扑的脸色,这孩子哪里是路家水灵清秀的二小姐?一时间又心痛又着急,扫了眼乱七八糟的店铺,二话不说拉起女儿的手就往外走,“行了,这工作是人干的吗?咱回家,不受这累。”
   
  路云惊魂稍定,也不知道怎么办。但是她觉得自己不能不负责任就这样放手不管,固执,“我不要现在回家。” 
  “不回家?”路爸吼,“不回家你在这想怎样?你会干这活吗?懂又不懂,留在这里你能做什么?” 
  路爸的态度让路云的拗脾气发作,“对,我是不懂,不懂就要学啊,学的狼狈点有什么关系?我现在回家那这时间的心思不是都白花了吗?我不要回家。” 
  路爸怒气冲天,又无可奈何,最后钻进小车,绝尘而去。 
  路云等老父走后,猛然醒觉,自己身上没几块钱银两,忘了跟爹爹借钱。想回宿舍拿存折取,才想起钥匙放在包包里,一起被贼抢了,然后,因为连日来饮食不调,她的胃病发作了~~
   
  那天暮蔼沉沉里,淅沥沥下起小雨,路云撑着她那把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的旧伞,跑去药店买药,想不到收藏件旧物也有好处,自己最狼狈的时候,救自己的还是这把破伞。
   
  可惜路云行至灯火通明的小广场就走不动了,胃痛得她直不起腰。也不管广场的石凳是不是湿的,一屁股坐下去,程旭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路云只听到头顶有人问,“小姐,你哪里不舒服,需要帮忙吗?” 
  “不要帮忙,谢谢。”路云忙不迭的拒绝,生怕自己遇上坏蛋,待抬头看到程旭的一瞬,惊诧外竟是种异常的安心,知道天塌了都没关系,立时改口,“阿旭,怎么是你?我需要帮忙,啊哟,我胃痛死了,还有我没带钱哦,你要帮我买药。” 
  程旭的表情还挺怪的,愣怔着看了路云好半那种眼神表情,有点小惊心,弄的路云以为自己头上是不是长了角。 
   
  程旭练了半天眼神和表情后的第一句话很没爆点, “你胃痛?要去买药?”路云点头。
   
  “光买药有什么用?”程旭说“我们去看医生。” 
  “我没钱。” 
   
  “我有,来,我背你去。”程旭蹲下,拉住路云的胳膊,不由分说,背了她就走,还收走了路云的那把烂伞,将自己手里的大黑伞塞给她,“用这个吧,真是的,现在谁用这么老古董的东西?”
   
  路云靠在程旭背上,问,“阿旭,为什么你在这里?” 
   
  “工作需要,刚调过来。”程旭说,“那你怎么会来这里?不是说你有了新工作吗?你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你想哪里去了?我的新工作就在这里啊,公司新店铺开张,我过来筹备。”路云打了个哈欠,胃还是痛的,或是因为遇到熟人,感觉上没那么孤苦,舒服些了。程旭的后背温暖牢靠,路云简直想睡,不过这样比较过分,忍着下个哈欠,跟程旭道谢,“谢谢你哦,不好意思,今天晚上麻烦你,其实现在真的没那么痛了,你可以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先这样吧,”程旭语气平淡,“喂,你用的伞又土又旧,哪个年月的?”
   
  路云一个哈欠没忍住,还是很不淑女的打了出来,道:“还是中学的时候,有一天,放学路上突然下很大的暴雨,我没伞,就躲在树下,有个个子瘦高男生给了我这把伞,自己却淋了雨走了,本来,我是想第二天把伞还回去的,在那条路上等了几天没等到他,我就把伞收起来,想等哪天与他再次偶遇就把伞还给他,其实希望渺茫,那天雨比今天大多了,我根本没看清楚他长什么样子,伞一直收藏到今天,我带在身边,是觉得很这件事情很温暖,让我知道,这个世界有那么善良的人。”
   
  或是因为路云的哈欠打得频率太密,程旭问,“很疲倦了是不是?坚持一下,医院就在前面了。” 
  路云觉得不好意思,“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去可以的,不累吗?” 
  “不累。” 
  很熟悉的一问一答,记得个天高云淡的秋日,路云任性的冲下大坡,摔破了手,明宇背着自己找医生,也是这样说不累。伏在程旭的背上,路云无可救药的想起了明宇,温柔又霸道的,冷漠又细心的明宇。还以为自己的身体里已经塞满了瓷砖和瓦砾,原来每个不经意,都会不能自控的想起,原来把自己折腾到这般狼狈和暗淡也不能忘记。 
  要感谢程旭,在县城那些日子,幸亏他找的医生给的药很有用,还有,他那看似平淡实则无微不至的陪伴也很有用。 
  他就住在她对面的阳台,两个阳台之间距离不远,隔了两棵高大的泡桐。时已四月,泡桐开了一树浅紫的花朵,融在一天一地柔柔的雨帘里,糯湿的空气中浮着安静幽淡的花香,偶尔,路云能在自家宿舍的阳台上听程旭喊,“路云,要不要去跑跑?” 
  夏天,会和程旭及她的同事朋友去游泳,程旭给她弄来一个丑丑的黑轮胎,样子不漂亮,但是浮力超好,她们不紧不慢,从那条还没怎么被污染的河的下游逆游到上游,再累得屁滚尿流的回来,吃掉大锅绿豆粥或者冷面。 
  相处愈久,路云愈觉得与程旭认识不是一年两年,他那么熟悉她,似乎认识了几辈子一样。
  程旭会告诉路云买豆花的时候不要用塑料袋装回来,而是带个小钢精锅去买,因为如果塑料袋有破掉路云一定会不小心吃掉那块碎料。 
  再如果一起上街,程旭会叮嘱路云检查鞋带,免得走在路上鞋带散了自己把自己绊倒,又或者?????总之,诸如此类的事情很多。路云也会奇怪,程旭怎么会那么了解她的缺心眼和没心没肺?问他,程旭淡然微笑,“你说过的啊。”路云不能和一个看书过目不忘记忆力出色的医生比记性,尤其在她成功的丢掉第五辆单车(单车是程旭的)之后,她只得相信程旭的记忆而不是自己的记忆。 
  有次,路云见出门跑步带个MPS听英文歌曲练习英语的程旭,忽然想起以前读书时候学校附近酒吧的酒保。那个酒保就是一边听英文一边工作的,就跟程旭说,“酒吧的老板有次就在背后说酒保工作不专心,我们好多同学都帮酒保说话哦,因为那个酒保有双好耳朵,不但能听英语还能听我们班上失恋的男生唠叨诉苦,又不多话的人,特别可信,我们就跟老板讲,这个酒保要留着等圣诞节的时候我用,们可以奖励他大大的拥抱。可惜没等到过圣诞,他就辞工不做了。说起来,你和那酒保长的还蛮象的。” 
  还有一次,路云又说,“其实你看起来和我以前公车上给我让坐的男生好象哦,有次我上车很急,没站稳,他还拉过我一把,不过只见过两次,后来就没见了。”程旭坐在自己的宿舍的电脑前查论文资料,嚼路云切成小块装在碟子里的西瓜,面目恬静,道,“你总说我和你遇见的谁谁长的象,太含蓄了,你直接说我妈把我生的太大众不就结了?” 
  路云哈哈哈的大笑。事实上,程旭相貌不大众,他的脸很瘦,弧线优雅,皮肤健康光滑,下巴尖尖的,额头宽阔饱满,眉毛浓密,眉骨有点高呢,是不是因为这样他的轮廓才看起来清晰而立体,棱角分明呢?清秀的五官融合在一起并不给人柔弱感,反而有几分粗犷和坚毅。他笑起来的时候,左颊的酒涡就深深的,一双眼睛尤其生动,朗若晨星,纯净,明澈,深邃。是混在县城的那些日子,路云发现,程旭长了张帅而个性的面孔。 
  慢慢的,路云恢复了一些旧日爱好,听音乐,套碟片,看小说,关于男女俗爱的。以前啊,刚和明宇相恋时,路云以为明宇和自己一样喜欢酸溜溜的散文,于是,就念段关于星星的文字给他听:“远远的欣赏也是我的冷漠,远远那颗星闪烁的也许是冷漠,如果有云梯而上,摘下那颗星,摘下的也是冷漠-------”当时明宇合上路云手上的书卷,有点不耐烦的表示,这段文字浅薄幼稚,而路云的喜好总是关乎男女俗爱,实在不够深刻。再次捧起闲书猛看,路云有种很痛快酣畅甚至是解气的感觉,终究,仍然不明白什么叫深刻,想,自己可能这辈子无法变得象明宇那样深刻,无法成为他的骄傲。 
   
  去年吧,好像就是这个时间,和程旭相约了去钓鱼。微风拂面,白云浅阳,满目青山,春已将尽,落了泡桐,开的就是女贞,黄绿细碎的花朵藏在叶底,街道山路上,都浮着一层女贞花的香气,郁结如网,伸出手,却又摸不着。路云坐在程旭的摩托后面,抬眼看目光穿过飞掠而过的树梢,上面是湛蓝湛蓝的天。 
   一带清流,水面光点无数,山痕水迹,云朵在山顶缭绕。程旭不太熟练的放饵,抛钩,架竿,边做还自己笑。路云用程旭拿来挡风的牛仔外套蒙在头上遮太阳,忽然想起,这件外套十分眼熟,灰绿的颜色,粗糙的质地,穿在身上安稳舒适的感觉,是路云喜欢的那种,好像初见程旭,他用的就是这件外套。于是,路云问程旭了一个迟到了很久的问题,“阿旭,你外套哪里买的?”
   
  为什么,会迟了那么久呢?

第八章

  李素渔由疑似确诊为sars,转进ICU。 
   
  子游快疯了,守在隔离区门口,固执的要求,“让我进去,让我进去。”
   
  大家苦劝,“不可以,里面很危险,你不能进去。” 
   
  “那我要是偏要进去呢?”子游不讲理,耍横. 
   
  程旭拦住抱住他,“喂,你冷静点好不好?在外面等着~~” 
   
  “我--不---要--等--,我---要---进---去---看。”子游吼,长发披面,挣脱程旭,一拳挥向他的下巴。程旭撞向墙壁,捂着下巴,惊讶的望向子游着火的眼睛,他看起来不好,比挨了一拳的程旭更象受了伤,越是这样,程旭越是不会让他进去,索性也一拳飞过去,叫,“不许进去。”这次撞向墙壁的是子游。 
   
  明宇在一边皱眉头。人以群分,笨蛋的朋友也是笨蛋,话不说清楚就知道动拳头。
   
  “让他进去吧。”过来发话的是院长,院长身先士卒,一样参与值班。他走过来顺手拉了子游一把,帮他站起来,嘱咐,“你不可以进ICU,只能站在外面看。好了,大家马上开始工作,今天晚上可能还要转二十个病人过来,加油了。” 
  二十个?明宇暗暗叹气,这次的SARS根本就是场灾难,龙卷风都没这么厉害。
   
  程旭走到子游面前,用他们相识近十年来的习惯动作,右拳捶捶他的肩膀,说:“有点信心,素渔一定会好起来,我发誓,我们不会让她有事的,一定让你娶个最完美的新娘回家。”
   
  明宇听了斜眼看了看子游,思忖,怎么?原来他的未婚妻染上SARS在里面吗?
   
  一起穿防护服进隔离区的时候,程旭拿了两个棉球塞在子游的鼻梁上,嫌口罩捂的不那么严实,再帮他戴上眼镜。又揪两团棉球,迟疑几秒,当机立断拉过明宇,要给明宇弄上。明宇皱眉抗议,“做什么?” 
  “安全防护。”程旭不由分说的硬帮明宇塞好,“这是跟救护车的护士长发明的办法,非常好用。” 
   
  程旭吓坏了,他可不能再让任何人有事,尤其是谢明宇,这家伙若有个三长两短,路云还不去了半条命?他会拼了命的盯着明宇,讨厌他归讨厌他,反正他得活着,还得活的结结实实没灾没痛。
   
  转进ICU的素渔情况糟糕,早上拍片还显示右上有个阴影,下午已经两肺全白,感染吓人的迅速。程旭已经习惯了ICU的急救,面对面反复帮呼吸窘迫的素渔做分泌物清除,支纤镜吸痰的时候,吸出来的痰是带血的,甚至全都是血,有一刻,程旭对着素渔,鼻酸的想哭。素渔很虚弱,毫无色彩的躺在那里,命悬一线,这就是子游不懈守侯守到的未来吗?老天在开怎样的玩笑?程旭不敢回头,窗外就站着他的挚友,他是那么的不安且无助,却不得不保持着耐心。如果,是说如果素渔有意外,子游会怎样?他真有那个能力还他个完美无缺的新娘吗? 程旭觉得有汗珠在帽子底下淌。
   
  这日子最让人崩溃的是,疲倦到流尽汗水,还得苦撑着过下去。程旭和明宇每天走出隔离区第一件事情是洗手洗脸,然后喝水。他们现已练就出本事,可以在一分钟内干掉一瓶矿泉水。要知道隔离区里面是没办喝水的,再说,也不能上厕所,脱穿防护服就要两个钟头,所以,他们缺水,好象连内分泌都在失调。 
  这天晚饭时间,夜十点,程旭的手机进条短信,“不要挑食。”是路云发来的。程旭寻思,我不挑食啊,一秒后恍然,递自己手机给旁边细嚼慢咽,吃的温良恭俭让的明宇,“喂,云云让你不要挑食。” 
  明宇看了看手机屏幕,客气的说:“谢谢。”暗暗着恼,为什么要找个笨女人喜欢?鬼迷心窍。
   
  程旭装不知道明宇在暗里生气,他那人就那么难搞。谢明宇确实挑食,那家伙碰到味道差点的菜脸上就很欠揍的流露出一副嫌恶的表情。程旭觉得食堂饭菜其实很可口啊,实在搞不懂他在嫌什么,只管吃自己的。 
  前几天路云短信给明宇,“去看望过伯母,一切均好,勿念。”明宇似有喜出望外,电话过去,路云在那边支吾着道歉,说发错了。明宇再不能无动于衷,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后来路云重新电话给程旭,程旭只笑着说知道知道,让她注意卫生和休息,勤洗手多运动,没事不用瞎琢磨,大家都挺好的。    
  程旭现在害怕和路云多说话,虽然他是那么渴望听她的声音,渴望坐在她的身边,看到她笑容。可每次听到路云的声音,便觉时间难过,一寸相思一寸灰,过一分,老一分,索性,程旭只和她短信,这样的结果,就有了许多发错的短信。程旭明白她,明白她是怎样提心吊胆的煎熬着,担心自己,担心明宇,晕头涨脑,大乱方寸。 
  怡和医院的小花坛里几树蔷薇开到正好的时候,素渔却再也无法用她修长的手指去抚弄那些花朵娇嫩粉白的花瓣了。程旭跌跌撞撞从走廊那头的病房跑到走廊这头的ICU,看到终于被院长带进来的子游,与素渔话别。 
  素渔气息奄奄,她连撑着眼皮都觉吃力,“对不起。”几乎声不可闻,只对子游道歉,“对不起。” 
  子游竟万分平静的握起她的手,隔着口罩,放在面颊上,道:“我爱你。”
   
  素渔目光涣散,没有焦点,对着天花板,喃喃,“好想看看你的脸,我舍不得,时间不够----”最终油尽灯枯,一只手从子游的手里滑落,在爱人身边耗尽缠绵,自此天人永隔。
   
  病床上的素渔瘦到脱形,子游替她理顺头发,擦净脸,蒙好白床单,转身走出ICU,没看任何人一眼。 室内静无人声,程旭瞪着眼睛,喉咙被什么堵住一样,不能发音,只觉心脏剧痛,舌麻喉哑,动弹不得。 
  目睹这段生离死别的还有明宇,他见过呼天抢地的病人家属,也见过被遗忘在医院孤独死去的老人,见惯了死亡,明宇自诩可以冷静相对,可他从没见过这样心平气和的死别,远行的无限依依,送行的深情款款,仿佛在订一个平淡无奇的约会,平淡的如此悲凉,悲凉到明宇不得不动容。之前,明宇偶尔会听些护士唧唧喳喳的谈庄李的事情,并不关心,因为对自己没有帮助,可这会儿,明宇很想抓个护士来问问,眼前这死去的女人和男人中间到底有什么故事? 
   
  走廊里脚步声急,有医生要求帮忙,平时反应最快的程旭此刻却没了反应。明宇上前,拍拍他的肩膀,“程医生,节哀顺变。”口气好的出乎自己意料,幸亏太空人样的装束掩饰了他瞬间别扭的表情,也幸亏程旭悲痛不已并未关注他的态度。几乎带着愤怒的情绪,程旭跑去病房开始又一轮忙碌,发誓,SARS,非和这病毒拼个到底,它死我活。  
  不过,在这场瘟疫面前,誓言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素渔离去没几日,倒下的是子游。路云电话问起子游的情况,程旭说:“目前还只是单纯的发热,用药可以控制,主要是看下个星期他的各项指标怎么样。子游有一点拉肚子,胸片没变化,我想,或者他只是肠炎,现在发现的病例里没有腹泻症状的。” 
  “那一定是肠炎,”路云说的比医生还肯定,“阿旭,你要相信那是肠炎,主要是要让子游相信他得的是肠炎,信心和心理暗示也很重要的,我们相信的话,就一定不会生病。”
   
  “对啊对啊,”程旭被路云近乎迷信的热情蛊惑,“肯定,子游是肠炎,等等我去看他,就这样告诉他。” 
   
  明宇在写字台那头研究病例做总结,喝着难以下咽的板蓝根,不易觉察的瞟程旭一眼。他有多不希望和这白痴程旭说话的人是路云啊,因为根据内容推测,通话的两人智商低到弱智的底线。明宇控制不住的想挖苦几句,大家接受现实不好吗?子游99%可能是非典,他与素渔的接触太多,有可能会双重感染,根本就是在劫难逃。咬牙忍住想说话的冲动,明宇盯住手中的资料,目不斜视,罢也,这些日子程旭已经够辛苦了。 
   
  程旭之后探望跟子游时真就说:“你一定是肠炎,隔壁25床已经出院了,就是肠胃炎来着,你宽心,再说,就算确诊了也没关系,我们医院呼吸内科的齐医生你知道吗?前些天还很危险的,现在被他熬过来,聂医生,病得多厉害啊,现在已经好多了,还有麻醉科的臭贫林,躺了几天也没事,根本虚惊一场。所以,事实证明,SARS不可怕。” 
   
  “谁信你的话,你还保证过不会让素渔有事,还完美的新娘给我。”子游淡淡提醒。
   
  说起这个,程旭就觉得难过,“子游,对不起。” 
   
  “干嘛?这还要道歉?”子游的眼睛里含着笑意,“医生是这样啦,明明病人是绝症,活不了几个月,也要尽量让他们相信世上有奇迹存在,虽然也知道相信奇迹比较笨蛋;有时候明明看见的是绝望,总会说其实绝望离希望不远。阿旭,我也是这样告诉病人过,可惜今天自己成了病人。”
   
  程旭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低头无话。子游坐起来,手握空拳,习惯的捶捶他的肩膀,“怎么不说话?”又收回拳头,在自己眼前晃晃,“可能过几天,我连这样捶你都不行了。”
   
  程旭终于抬起头来,一颗泪珠顺着鼻梁往下滑到口罩里,他可怜兮兮,“答应我别放弃斗志好不好?释加摩尼说过,这个世界上只要有一个人牵挂你,我们都要为那个人好好活下去。子游,我们虽非同胞,却一向亲如兄弟,你若无法坚持,我会觉得当医生很没用,这样的感觉很不好。”
   
  子游打开抽屉,拿包没开封的消毒纸巾给程旭,“传染病房里不能哭,你怎么那么爱哭?”
   
  “我替你哭啊,”程旭小声嘀咕,他宁愿子游多点情绪,他现在的平静让他害怕。拿纸巾小心的擦眼睛,催,“你还没答应我。” 
   
  “释加摩尼说过那句话吗?” 
   
  “没有,可他老人家活到现在一定会这样说。” 
   
  子游笑,“我答应你,虽然会很辛苦。”沉思一秒又道,“阿旭,其实,做医生很没用是不是?” 
  “不是,”程旭坚定,“我们可以帮助很多人的。” 
   
  “可最想救的那个人总是救不到。”子游扭过头,看着隔离病房外悠悠春光,夕阳欲落,小声说:“阿旭,我很牵挂素渔。” 
  程旭狠心纠正,“子游,我无意与素渔争宠,可是,素渔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你可不可以多多牵挂我?” 
  子游浅浅一笑,所答非问,“她这样也好,撑的那么辛苦,总算解脱了。”
   
  从子游病房出来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程旭觉得,他会失去他这辈子最好的朋友。尽管他用手耙了好几次自己的头发,努力想将这样的念头丢诸脑后,但是非常不成功。换衣服进隔离区的时候,他难过的快流泪了~~好想路云,好想她啊,想告诉她,他快累死了,他还有点受伤,她那里还有没有OK绷来疗他的伤? 
  那年秋天,路云拼了回业绩,领到红包,没吝啬,拿出来请客。恰值金秋,天高云淡,霜清露冷,菊飘寒香,她约了程旭,还有几个店员,大家坐在一起吃菊花锅。大朵的菊花撕了花瓣烫到锅里,整个房间香气袭人,其乐融融。 
   
  路云看到程旭的手臂上有个小小的疤痕,问其来历。 
   
  “小时候做工烫伤的。”对于幼时的辛苦和坎坷,程旭从不觉嫌弃,甚至觉得是珍贵无比的财富,他说,“小时候不讨厌做工的,我和我姐姐都觉得拿到工钱的感觉特别快乐,因为这代表我们就有饭吃有书读,那时候,甚至梦想我们只要这样努力赚钱和工作,有一天说不定可以去哪个漂亮的,有山有树有草地流水的地方买个大大的牧场。小时候不知道原来物价和地皮的价钱是用光速来飞涨的,我们赚钱的速度跟不上我们的梦想,结果,人年龄越活越大,腰却越弯越低,梦越做越小,不过还好,虽然没大惊喜,快乐的事情还是很多很多的。” 
   
  本来也只是聊聊就算了,程旭后来帮忙收碗时不小心打碎碟子,碎瓷片划破了手指,路云用OK绷帮他包扎,道:“医生的手怎么可以随便受伤呢?”然后,路云还干了件很糊涂的事情,她竟把一个OK绷也贴到程旭手臂上的旧疤痕上去,“顺便也包扎下这里吧,旧疤痕也不痛了。”
   
  看着那块显得多余的OK绷,程旭心里滚热,真是傻丫头,哪有十几年前的旧伤口还需要OK绷的?忍不住笑,笑得脸颊上的酒涡一跳一跳的,后来就不笑了,停止处理那些碎瓷片,抬头看着路云发怔。他们的距离很近,鼻息几欲相闻,如果不是有店员闯进厨房,程旭也不能保证,自己是不是就冲动的对着那朵动人的红唇吻下去。 
  深夜的隔离病区,程旭隔着防护服,摸到疤痕的位置,好像路云娇憨的笑容就晃在眼前,身上仍飘着菊花的香郁。天知道,很要命,她的身边的身边总是可以围着一大票人,以前虽然天天见面,但他们就是没机会独处。现在呢,同住一城,却咫尺天涯,未来吗?还不知道???似乎路云于程旭,是画中人物,在古老的画布上,年深日久的相持,永远相隔,不能接触,也不能忘记。是不是一直这样,仓促流光里,一直远远的看着,她从不知道,也就无动于衷,他死心塌地,却从不说明。 
  夜半时候,谢明宇接到路云的电话,他没问她为何这么晚了还没睡,那个理由大家都心照不宣。路云问起程旭,她经常在给明宇的电话里问起程旭,和程旭电话里却又从不敢透露她的担心。
   
  路云问明宇,阿旭每顿饭吃几碗? 
  明宇说,他饭量大,什么都吃,不挑食,水果也爱。 
  那他精神好不好? 
  好,跟上了发条似的。 
  睡眠好吗? 
  不错,猪样的倒头就睡,公鸡样的天亮打鸣。 
  到底没忍住,抱怨,云云,为什么你都不问我,我每顿吃多少?睡的好不好?
  路云笑说,明宇,你每顿饭小碗两晚,大碗一碗,肉适量鱼多点,蛋黄不要只取蛋白,不挑剔青菜,每三天吃一次海带,与面条米粉有仇,排挤云吞,吃包子水饺一定要配稀粥,你喜喝龙井不爱饮料,明宇,你最会照顾自己了。 
  明宇靠着窗户无言长叹,自己出国两年,条件限制,许多习惯已经改变,现在忙到翻,与龙井久未谋面。唉~~该喜悦吗?自己的爱好,她都还记得那么清楚,该悲哀吗?因为会照顾自己,所以竟不再得她眷顾。或者,她根本就是关心程旭比关心自己多,她心中的天平,早就称出谁轻谁重了是吗?即使是这样,明宇也不要放弃,他会把路云追回来的,他只是输给了两年的时间,但对路云的感情他不输程旭。眼下,明宇更不能输给一场严酷的传染病,要无恙的出去,活着才什么都有希望。

第九章

  路家的人最近都不怎么出门,闲暇在自家客厅唱K。因为最爱唱K的那个宋小令家被隔离了,小令无家可归,必须借宿路家,她现在的身份是路野的女朋友,路野唯一一个交往八个月以上的女朋友,自然,有权利做路家的麦霸,且霸得气壮山河,心安理得。 
   
  小令并非第一次在路家过夜,偶尔,玩累了,小令也会寄宿路家,与路云并榻长谈。可自从接到李素渔的死讯,子游生病的消息后,路云再不敢与小令长谈,每日谎称困倦,早早躲进房间先睡。
   
  路云知道不该瞒小令,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她一直都是笨的,不懂得怎样安慰人,怎样面对别人的眼泪。当然,主要也是因为在路云之前的人生里,一向都是她扮演着被别人照顾和安慰的角色,所以,现在她手足无措,只得藏于房内,眼睁睁对着黑暗满心凄凉。 
   
  路云固然担心子游,挂念明宇,对程旭却~~~。她很少给程旭电话,只因为,听到他的声音就难以克制的委屈,那是份想拼命号啕的心情。他已渗透于她的岁月,象阳台上那棵,每日睁开眼就能看到的向日葵。如今路云看不到,所以怕听到,听到是不能满足路云的,最怕的是听不到。路云怕死了,她从未离开过程旭,没离开过,就觉得有他在身边一切都理所当然,也从未曾知,见不到他,竟是件那么那么可怕的事情。悲莫悲兮生别离,眼下景况,何止是悲?这别离是种恐惧。生离尚如此,遑论死别?啊,不不不不不不不----没有死别,没有没有没有。路云一头冷汗,把自己深深的埋进被子里。 
   
  人是不是应该每天都活得象明日是末日一样,才物超所值呢?沉在室内幽暗的灯光里,路云突然觉得以前的自己太奢侈了,好像把很多很多的时间,都浪费掉了。 
   
  在县城的时候,曾经有段日子很烦恼。即使程旭在身边照顾着,即使家人那么宠爱着,即使工作还算顺利着,仍然烦恼。一直没去剪头发,何况为着失去的爱情,又添了段心事,密发从生,三千烦恼丝没办法束成马尾的俏丽,被路云编成根油松辫子,沉沉垂在脑后。 
   
  “这么烦恼,是为了那个远在加州的男人?”程旭问她 
   
  路云叹气,“不是吗?” 
   
  程旭径自舔着冰激凌,说,“只是因为失去吧,曾经那么热烈投入的爱过,结果竟好像毫无痕迹的消逝了,于是发现爱原来什么都不是,就觉得无能为力,软弱的想哭。” 
   
  被程旭一说,路云眼眶又红红。 
   
  程旭却笑,“你哭啊,哭完还得相信,爱情这事,总是存在的。” 
   
  “真的吗?” 
   
  “真的真的,吃点冰激凌吧,哭完吃点甜的,你就会觉得活着还挺有乐趣的,还能继续爱,就象从来没受过伤害。其实过日子就这么回事,反正你哭死了,太阳还不一样天天升起?所以不用太较真。”程旭把最后一口甜桶塞进嘴里,指着街口的雪糕车,“那里有卖,麻烦你再买个给我。”
   
  路云眼睛里要冒出来的液体就被程旭的冰激凌给打回去了。必须承认,街口的那辆雪糕车,是很好的失恋者补给站。 
   
  还是小令提醒路云,“你不会真的以为,有个很不错的男人花大把时间陪你跑步,游泳,和你聊天解闷,只因为他是你的战友?喂,你别忘了,他和你相亲过一次。你从来没问过他,他为什么要和你相亲吗?” 
  得小令点拨,路云记起子游曾说的,“你会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是啊,那家伙为什么可以预言她路云的桑榆?想问程旭,当初为何答应相亲,可每次见了程旭,反问不出了。或者说,是有点紧张,害怕自己不知道该怎样处理,问出来的那个答案。 
  明宇离开后的那年夏天,继路云失恋后,小令和子游闹起分手,分手的理由竟是李素渔?!
  小令说:“龙龙下半年要上小学了,子游,或者你应该找个小学老师来当女友?”
   
  “什么意思?”路云不明所以。 
   
  “意思是,我和庄子游可以结束了。”小令口气平淡。  
   
  子游微笑,温雅依旧,“小令,谢谢你。” 
   
  “谢我放过你?” 
   
  “不是,谢谢你成全我。”子游站起来,隔着桌子去亲吻小令的额头,宽厚一如兄长,“你会过得很好,对不起,遇到你,是我的错。”语毕,不回头的走了。 
   
  “什么叫成全?”路云的脸发白,抓住小令的手。 
   
  “李素渔。”小令清楚的念出那个名字。 
   
  “他并非故意,”程旭笨拙的,似在为好友辩解,也似在安慰小令,“他是喜欢你的,只是喜欢和爱总差那么点,他尝试爱上你,奈何力不从心。” 
  “你知道?你全知道?早就知道?”路云激气,对程旭怒目而视,“你知道居然可以瞒到现在,于心何忍?” 
  程旭为难又沮丧,看着泪水泫然欲滴的小令,满怀歉意,“小令,对不起,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情不应该由第三者来告诉你。”  
   
  “没什么,”小令强笑,“这不是你的错,与你无关。” 
   
  “你要是觉得难过,哭出来会舒服点。“程旭温言劝慰。 
   
  路云控制不住,小宇宙爆发,子游落跑,她一肚子鸟气全撒到程旭头上,“哭什么哭?到这个份上还指望我们能舒服?想怎地?要看哭到嚎啕或是绝望晕倒就去电影院,我们这会有这心情也没这义务请你看戏,你最好和你那损友一起消失,你们这帮混蛋,吃饭的时候应该被米饭塞住鼻孔,家里每双鞋子都夹脚??????” 
   
  坦白讲,路云不会骂人,她生气起来说的话常常幼稚到不行。后来,还得自己去跟程旭道歉。剪了几枝自家阳台上的葵花巴巴的带回县城去给程旭。跟小令说:“多新鲜,这年月变成女人送花给男人。” 
   
  小令,“可我觉得,程旭值得 
   
  “啊?什么?”路云没听清 
   
  小令清楚的告诉路云,“云云,程旭值得,你该换个梦做了。你知道不知道,你和明宇闹分手的晚上,你喝醉了,他背了你一路,送你回家,还和你说?????”
   
  路云回去县城,竟不敢马上去见程旭,那几朵葵花,被安置在在他宿舍的窗台上。太阳即将下山的傍晚,路云独自跑到医院后面的露天小球场拍篮球,试着投篮,基本上没成功过。她仍在犹豫,要不要去找程旭谈谈,就说,对不起,不该因为小令的事情跟他发脾气。还有,要告诉他,不要再对一个不爱他的女孩子浪费时间,他的好她会记得。没办法,她的心里装了另个人,不能回应他对她的好。 
  又投一球,照例没进,球滚出去,路云捡球时,发现地上多了条长长的影子,影子的主人双手抱胸,站在夕阳的光晕里看着她,似笑非笑。 
  蓦然,路云想起小令告诉她的,“他说以后什么事情都陪你,看电影,逛街,读小说,上网聊天,你喜欢的事情他都陪你做,会好好陪你,好好爱你,不让你受委屈。” 
  心跳有点点不规则,路云朝着程旭乱乱的笑,“嘿嘿,你好。呃,那个,对不起,前天不该跟你乱发脾气,呃,你知道啦,我是有点不可理喻,嗯~~”看着程旭带点研究的目光,路云说不下去了。或许是那天的黄昏太美好,反正对着不远处程旭笃定的笑容,路云完全没办法按照底稿说话,没办法让他不要浪费时间,私心里,对他的温柔,竟是不无贪恋。 
  捧着球,路云说的话没经过大脑过滤,与她真实心意无关,“这样,不如,我来投球,如果球进了,我以后都不跟你发脾气,怎样?”说完,路云简直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这算什么?打赌?约定?什么事情?什么原因?哪儿跟哪儿啊,一时间,傻站在那里,全无动作。 
  落日的光辉,橘红色的,梦幻般的洒在程旭身上,今天的他看上去有点不一样,似乎有浅浅熏然清柔的情愫,在他的眉梢眼底流转抿。他嘴角抿着的那丝微笑让路云慌乱。“喂,你看我投球。”路云咧着嘴,刻意忽略那点微妙的气氛,不自然的笑,又想,投球?一定投不中。
   
  没预兆的,迈前一步,程旭走到路云的后面,他身上医院特有的来苏水味道,飘进路云的鼻端,她的身形罩在程旭高大的影子里,投球的手掌被程旭稳稳的托住,球飞出去,准确的投进球蓝,在球蓝边缘打了转,掉下来。路云的心,也打了转~~其实,她还真有点怕他不肯浪费时间在自己身上,路云觉得自己坏,明明心里还有个人的影子,眼里还巴巴的妄图把另个人的心霸占。身后的程旭松开扶着她手臂的手,去捡从球蓝里掉下来的篮球。看着落日余晖里轻松跳跃,修长挺拔的背影,路云有满心的歉疚,对着程旭叫,“阿旭,对不起。” 
   
  转过头来的程旭,温暖而明亮的笑脸,“为什么对不起?” 
   
  “因为~~因为~~”路云磕磕绊绊,“因为我不应该对你发脾气,所以~~道歉,以后如果我再乱发脾气的话,我,我就在这里罚球。” 
   
  “好啊,下次你罚球,我陪你。”程旭说的轻松自然,灵巧的手臂一扬,又进一球。
   
  有那么一刻,路云想,希望今后都没什么机会,被他陪伴着一起罚球,她不太能受得了,这种微妙的气氛。谁料到,冬天的时候,是她陪他罚球。 
  圣诞将至,街上的落叶还来不及被工人清扫,一脚踩上去,漫地破碎如诗的声响。算起来,在明宇离开这个城市差不多有一年后,通过互联网的便利,反与路云渐渐恢复了一些联络。她和他偶尔传个电邮,在Q上遇到了也聊一点生活近况。 
  和明宇聊天写信不会觉得多快乐,他敲出的每段话都如同学术报告样用词精准,连标点符号都冷静的没有差错,平淡的字眼后是无法揣测的表情和思绪。 
   
  其实路云常常不知道和明宇说什么,甚至她都没提自己换工作的事情,不晓得他会不会否定卖瓷砖的工作,如同以前他并不喜欢她教小孩子。也不能说怎样的想念他,又拼命的希望忘记他。更不能写的有情绪有温度,明宇不喜欢抒情的字眼,他一向把抒情和矫情等同。似乎也没办法搞笑和幽默,搞不好谢先生会嫌弃她把肉麻当了有趣。于是,路云也只好写写报告,她问明宇对京剧了解多少,她的死党宋小令最近在学京剧,是程派的---- 
   
  当然,如果不是刻意想起,明宇也不会特别的出现,只要把一切交给时间,所有的伤痕都可以慢慢变浅变淡,熟悉的面孔,曾经的快乐,真如云烟。虽然县城的民众没有过圣诞的习惯,不过,为了增加点气氛,齐亚瓷砖的店里还是添了棵小雪松。路云还约了程旭一起晚饭。
   
  买了些漂亮可爱的装饰,她在晚饭前,装饰那棵圣诞树。程旭准时前来,半旧的蓝毛衫,黑色的双排扣外套,气宇轩昂,笑笑的,说那些小玩意可爱。空气里飘着好闻的饭菜香,店员在二楼叫开饭,路云唤程旭,“喂,上去了。”没预兆一剑西来,电脑DIDI召唤,路云又叫走在后面的程旭,“帮我看下,一定是小令的Q,看她什么事情,等等我给她短信。” 
  程旭依言查看,念Q上那条朴素的留言,“云云,你好吗?圣诞节了,我这里的节日气氛浓厚,满眼看去,都是挂了装饰物的圣诞树,在加洲看装饰了雪花的圣诞树比较奇怪,因为窗外日日艳阳高挂,你那里怎样呢?我马上去上课了,上来说句圣诞快乐。” 
  程旭念完补充:“ALEX,是个叫ALEX的人祝你圣诞快乐。”    
  路云很直接的反应,“哦,是明宇啊,替我----”路云是想让程旭敲几个字替自己问他好,又很快把下面的话咽下去了,怔怔的瞅着脸色倏然变色的程旭,脑子里突然就一团混乱,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充满犯罪感,可是,为什么自己要有犯罪感?一时间无法分析,路云胡乱挣扎出一个笑容,“呃~~可以不用管他,我们去用饭。” 
   
  程旭不动,隔了大厅明亮的灯火,炯炯双目盯着路云,足有半分钟,两人就那么双目的互望,各怀心事。后来,程旭略笑笑,在电脑前一坐说,“要不要跟他说圣诞快乐?告诉他等等跟他联络吗?” 
  路云一脸茫然,惊慌无措,眼看着程旭笃定的敲了几行字上去,又说,“好像回的有点晚,他已经下线了,不过我有转告你的意思。”末了,程旭走到楼梯边,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拍拍路云肩膀,“是不是可以去吃饭了,我好饿,能吞掉一头牛。”结果,那顿饭,程旭没怎样,路云却一脑门子官司,吃的没滋没味,她突然好怕程旭生气。 
  事实上,他好像是生气了,不,准确说过,是受伤了,他有颇长~~嗯,大概是四五天吧,路云是觉得够长时间没找过路云。没电话,没问候,没玩笑,甚至没巧遇,好像他的热情突然就被一条Q给消耗殆尽,多不寻常?!直觉,她可能被他讨厌了,她不想要这样的结果。路云苦恼,觉得自己脑细胞明显不够用。或者,她的脑细胞一直是不够用的,所以,落得如此下场。
   
  曾经,试过解释,给程旭短信,“你误会了,我和明宇没什么的---”写了一半,路云见鬼样飞快删除,神经病嘛,有必要和程旭解释吗?不是越解释越乱?又想,或者,程旭就此误会下去不再管自己了,那就什么都不用再说,各过各的,清楚明白,不是正好?可念及此处,却鼻子酸酸想哭,要是以后都清楚明白了,其实,很凄凉很凄凉。 
  元旦过后,路云寂寞至极,还没等夜幕完全降临,就敷她的脸。靠在椅背上,不知不觉睡着。做梦,梦里有对新人结婚,新郎高大,新娘高挑,路云跟在一对新人背后,好奇他们的模样,也很奇怪,为何礼堂这般空旷?新郎回头,怎么~~~是程旭?他表情冷峻,路云在梦里震惊得心动过速,怎么程旭要结婚了吗?那新娘是谁?掉转视线,天啊,明宇,居然是明宇?!他一身雪白,静如玄冰,路云喘不过气,阵阵晕厥,想说话,又用不上力气,所以拼命用力气,力气用不对路,她整个人从椅子上摔了出去,头狠狠的碰到桌子腿上,好痛啊,路云惊呼,终于清醒,坐在地上,深呼吸,哇靠,这梦会不会太诡异??? 
  有人敲门,路云喘息梢定,大声,“请进。”现在无论什么东西来敲门她都欢迎,是人是鬼是神全OK,她不敢一个人呆着了。扶着桌角还没等站起来,却被门外闪进来的人又吓的跌回去,程旭?怎么是他呢? 
  程旭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也是,才几天能有什么变化?皱着眉头?满脸惊诧,象看怪物一样看路云,“云云,你干嘛?大呼小叫的?为什么坐在地上?” 
   
  路云有一秒的错乱,去看程旭的衣服,还好,那件黑色双排口外套,不是礼服,稳了惊魂,又忘了站起来,困难的吞口口水,“我刚才坐在椅子上睡着了,做恶梦,吓醒的,从椅子上掉下来。”
   
  程旭蹲在路云面前,高大的身形掩了灯影,他在笑,笑里带了几分无奈和懊恼,“做恶梦?你还会做恶梦,你现在看起来比较象个恶梦。” 
   
  路云有点气,这人凭地可恶?!口气不好,“几天没见你人影,不用一露面就说我象恶梦吧?”
   
  程旭半咬着嘴唇,忍笑,“起来吧,坐地上不冷吗?”伸出他的手,路云没迟疑,拉住那只手站起来立定。程旭双手抱胸,半低头,抿着嘴唇,仔细看看路云,大言不惭,“我几天没露面你有没有点想我?” 
  路云窘,没好气,冲口而出,“想啊,特想你?想在你的饭菜里下毒。”
   
  程旭还是个笑,路云不明白何以他打从进来就一直笑?很好笑吗?不过,看他这样的笑容,,心里到定了。程旭拿起桌子上自己的小镜子,打开,送到路云眼前,很诚恳很诚恳的笑说:“你也别生气,我只不过是说事实而已,你今天真的很象恶梦。” 
  于是路云就看到了镜子里恶梦的自己,一张敷着白色面膜的脸,白白的,象张大饼,突兀的露出眼睛和嘴巴,真的真的与鬼无异,程旭没鬼叫出来真是奇迹。他还问,“你做的恶梦比现在的恐怖?吓成那个样子?你做了什么梦?” 
  没什么比女人做面膜的境况被男人看到更尴尬的了,路云被梦吓完又被自己惊到,倒抽口冷气,呆了呆,从程旭手里抢过镜子,不说话,抓住程旭,把他推出房间,关上门,沮丧的跌进椅子里。新年不是已经来了吗?为何她的倒霉却没随旧年而去?    
  撕掉那张闯祸的面膜,她失眠到天亮,一想到那个梦就心惊肉跳,当然,她知道明宇绝对不会和程旭结婚,隐约是害怕,说不定,这两个男人可能都会变得如梦中那般冷漠,自己哪个都抓不住,全部都失去。 
  不能免俗的,有了烦恼就去找死党,小令分析,“你比较担心失去哪个?”
  路云筋鼻子瞪眼的为难很久,答案,“不知道!”崩溃~~
第九章

  连日阴雨,子游踏雨翩翩而来,灰色的中式棉衣,黑色的大雨伞,披肩的长发,儒雅的微笑。其实路云比较抵触男孩子蓄长发,可是子游的长发她却极其欣赏,因为真的很合他淡如秋风的气质,他就是那么个淡如秋风的人物。 
   
  看见子游路云挺高兴的。虽然他对不起小令,可是他对不起的理由又那么辛苦,路云没办法一直气他,招呼子游进来,“好久没看到你了,最近好不好?” 
   
  “还好,不错,你呢?好不好?” 
   
  “好,还好,不错。”路云的还好不错说的和子游一样牵强,给他倒杯茶,“怎么拐到我这边来?没去看你兄弟?” 
   
  子游捏着茶杯喝茶,“不是早说好今天晚上在你这里给阿旭过生日吗?”
   
  “啊?”路云盯着子游,下巴几乎掉到地上,对啊,对啊,早就说好的,要聚餐啊。忙乱捡起地上的下巴装好,随手抓个店员问,“你为什么不提醒我今天晚上程医生过生日?”
   
  轮到店员瞪眼睛,“你蓝颜知己的生日却要我提醒?店长,你没事吧?我们可都有给程医生准备礼物哦。” 
  对,礼物,路云再次被打击,她没准备~~ 
   
  子游明察秋毫,“别告诉我你忘了阿旭生日又没准备礼物。” 
   
  路云沉默,眼睛表情给子游的答案是他说中了。子游仰天长叹,“我苦命的兄弟,苦比黄连。”遂又看表,面目狰狞,“我不管,我和阿旭约好的,二十分钟后他过来,你给我变出桩礼物。”
   
  路云大脑当机,本来就满肚子没处消化打发自己很不愿意承认的犯罪感,这回雪上加霜,礼物?上哪里去变?说:“我去厨房烧菜好了,可以吗?” 
   
  “那我出去买点什么?” 
  子游目光凛凛,指指腕表。 
  “手表?那好,我去买块手表回来,超市就在附近。” 
  子游冷笑,“你还真有诚意。” 
  路云没辙,“那怎样才算有诚意?” 
  子游表情很坏的挑着眉毛,正想说话,门外程旭进来,路云对着那张灿烂的笑脸,心虚气短,完了,这关怎么过? 
  不能承认没准备礼物,忘了人家生日,所以路云借口换衣服躲回房间去翻箱倒柜。她的小玩意很多,音乐盒?不适合男孩子。漂亮瓷杯?用过的。书签?不成一套。该死的子游,为什么出去买的手表就不是诚意?现下什么东西不都是买回来的?连护身符也都是买回来的。啊,护身符?路云握着抽屉里那张小小的护身符,是哪年买的?一时记不起了,但完全可以给程旭,虽不值钱,不过好在程旭从来不是很看重这个的。 
  晚饭的气氛很好,子游的礼物拿出来,路云明白为什么自己不能送手表了,因为子游送了块漂亮的手表。连路云的店员们看起来都比她有诚意。   “程医生,谢谢你上次介绍我爸去看医生,他病最近好太多了,送条领带给你,不要嫌弃不高贵哦。” 
  “程医生,有领带就要有领带夹,喏,我的礼物,下次还要帮我问治痘痘的偏方哦。”
  “程医生-----” 
  路云开始冒汗了,好像一张护身符特愚蠢,老天,忽略掉我,千万不要提起我的名字。路云希望自己是透明,大气不出,安静细碎的吃东西。可惜她的店员不善察言观色,“店长,你的礼物呢?不会是想私下给吧,不行,我们要看,不要不好意思,拿出来吧。” 
  几双眼睛齐刷刷的射向路云,尤其程旭的眼睛,亮闪闪的,还有子游,他那个表情哦,还真TMD~~让路云怕,这家伙万一出什么怪招坑自己就惨了~~硬着头皮,扯出笑脸,捧出护身符,“这个给你,不值钱,虽然旧了点,不过寓意很好,祝你安泰顺利,健康如意。” 
  屋子里静了小会儿,大概这个礼物出人意料,全部人楞住了。路云尴尬,程旭只在一桌子饭菜蒸腾的热气后专注的盯着自己,也忘了去接护身符,路云的手臂就僵在那里。后来有个店员一幅超感动的样子,“好浪漫啊。”啊?路云摸不着头脑,浪漫?这些人怎么想的?手里轻了一下,程旭拿去了护身符,“谢谢你。” 
  子游带头,落力鼓掌,路云晕死啊,这个也要鼓掌?不过看样子自己过关,礼物是送对了,而且对的超乎预期的好,可这样的结果会不会让情况变得更复杂?路云忍不住又忧心忡忡。
  那天晚上,程旭醉掉,主要是帮路云挡酒的关系,他生怕路云的胃被酒精伤害,结果他越挡,大家就越灌,整个人就喝茫掉。 
  子游晚上在程旭那里留宿,下雨,路云打伞,陪子游送程旭回去。替程旭绞块热毛巾让他檫脸,又去床边看看那床不厚的被褥,问正泡浓茶醒酒一样没少喝的子游,“床也不宽你们两个这么大个子睡得开吗?怎么冬天了还用这么薄的被子啊。” 
  有人从路云身后袭来,路云毫无防备的被他从背后抱住,拥进一个宽厚的怀抱里,熟悉的来苏水味道夹着浓郁的酒气,烈烈的冲进路云的鼻孔,程旭?他怎么了?路云想挣脱,却被拥的更紧,狼狈不堪,扭头叫子游,“喂,他耍酒疯,帮我拉开他。” 
  子游也觉惊异,看着路云和程旭,瞪大眼睛,路云觉得他的眼球在抽筋。
   
  热热的气息就在路云的耳边,路云可以感受到身后程旭濡湿的嘴唇轻碰着自己耳垂,一下下,好温柔的吻着,路云浑身发软,完全瘫痪,头发都在冒火,如果现在看自己的脚指甲,一定是红色的。居然,是在子游的目光下,程旭与自己耳鬓厮磨的暧昧,他的鼻子摩挲着自己的面颊,充满磁性的声音说:“给我次机会,让我好好爱你,连明宇对你的那份,一起爱进去,好不好?”
   
  “阿旭,阿旭。”路云喃喃低吟,已不知身在何处,头晕脑胀,有热热的液体不受控制的冲进眼眶,胸口的空气似乎全部被逼了出去,不能呼吸,无法动弹,腿脚麻痹,支撑不住肩头程旭的重量。他一头栽下,路云被带滚到床上。一瞬的感天动地后路云方省起房间里还有个子游,死命挣扎起来,就看到子游站在房间里,笑的阳光明媚,对路云道:“对不起,外面雨大,我不能出去挨冻淋雨。”他的眼睛终于不抽筋了。 
  路云心内百味杂陈,所有情绪在胸口纠缠的全无章法,她已无力抽离任何一根神经应付调侃自己的子游,倒在床上的程旭嗓音沉沉的唤了句云云,再没声音,沉沉睡去。路云想说点什么,很奇怪,有东西哽在喉咙,声带暂时失灵,遂放弃,越过子游,找路回家。 
   
  “喂,拿伞啊,外面那么大雨。”子游在后面叫。 
  路云木然接过雨伞,听子游,“还犹豫什么?这份感情你不珍惜,日后一定会后悔,阿旭不够好吗?” 
  “不是不够好。”尽力咽下喉咙里压着的硬块,路云振作自己的声带,“不是他不好,而是他太好。” 
  子游嘘口长气,扬眉毛,“你什么逻辑?” 
  路云无言以对。 
  整整一夜,路云的耳朵整整热了一夜。早上起来,眼圈黑的,右耳居然还是红的。路云一夜寻根究底的结果,想,都是那只护身符没送对,程旭有误会,所以说些醉话。哦~~,这个答案可真鸵鸟。对着镜子,路云用冰箱里取出来的碎冰冰镇自己的耳朵,很奇怪,怎么会无法降温呢?几近冰点的温度,竟无法冷冻和驱逐昨夜炙热的痕迹和带着酒意的告白,努力冰扯着耳朵,路云认为,自己有必要去罚球,天啊,以后要怎样面对他?头痛,痛的要死掉了。 
  冬日的夜来的特别早,六时以后天色全暗。白天有点点太阳,球场水泥地已经干了,不见昨夜大雨的痕迹。路云站在干燥又清冷,灯光半明半暗的球场边,却看到程旭轻巧的带球,奔跑,投篮,接球,转身?????见鬼咧,身手这么矫健,和他的神采飞扬相比,她混乱惨淡的象是在守丧。 
  见到路云,程旭微笑,眼波清澈一如既往,招呼,“你也来玩球?” 
  路云的耳朵早上费神费力的冰好,这会儿又开始发热,除了耳朵,还有脸颊,可是,真的不能再逃避,真的要跟他说清楚,深呼吸间,雾气成霜,口条极不利落,“我跟你坦白一件事情,其实我把你的生日忘了,也没买礼物给你,子游来的时候我才记起来你的生日。”停下,看程旭,没什么反应,球从他左手运到右手。 
  路云咬咬牙,一鼓作气,“本来我想去给你买件礼物,可是子游嫌我没诚意,时间又来不及,我只好回房间找啊找的,就找到了护身符,我高考时候买的,考完就放到书里夹着,自己都忘记了。其实它一点都不珍贵,就觉得那是个吉祥物,所以拿来送你充数,实在不算有诚意,跟他们说的那个浪漫也没关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程旭继续折腾手里的球,气定神闲,“明白,还有吗?” 
   
  是还有,路云零乱不堪,“我跟你讲,真的不用对我太好的,我很坏,我应该早点跟你说不要跟我浪费时间,结果我什么都没说,害大家误会我们,也让你误会我,我现在一点都不想谈恋爱,我也没和明宇在一起,我们偶尔会电邮来往,不过只谈些很普通的事情,其实我也不想和明宇有联系,想早点忘掉他,偏越想忘掉越忘不掉,我觉得自己没用,该记住的记不住,不该记那么清楚的却都记得那么牢,明宇是有时候会给我来个电邮,不过他只是跟我谈谈加利福尼亚秃鹫之类的------”
   
  路云好容易停了口,眼巴巴看着程旭,意思是我都招供完毕。程旭点点头,抛抛手里的球,“说完了?” 
  “是。”路云嗫嗫,“说完了。” 
  “好,我们来打球,今天早上有去跑步吗?” 
  “啊?没有。”奇怪怎么就打球了?“喂,就这样?你没话跟我说吗?”
   
  “说什么?”程旭耸耸肩,“不就是希望我对你不要太好,其实你也误会了,你我性子直,对朋友一向掏心掏肺的。我对你,没要求,你也不要想太多给自己压力。我们以前怎样相处,以后也一样,酒后失态,很抱歉,没冒犯你吧?” 
  “没~~没有。”看到程旭态度轻松,路云也就没那么尴尬。是觉得自己有被冒犯啦,所以那句没有好勉强。 
  程旭搓搓鼻梁,一脸不耐烦,“喂,用得着那副地球要毁灭了的嘴脸吗?我好歹也是个帅哥,不用那么委屈吧?要不你冒犯回来给我,看在你是清秀佳人的份上我不介意好不好?”
   
  咦~~?路云被激得精气神全回来,抓过程旭手里的球砸去他身上,“你还敢消遣我?我跟你讲,惹怒了我,我就跟你妈说你怎么喝醉酒怎么欺侮女生。” 
  程旭一路躲一路回嘴,“我那不是欺侮你,是用英勇就义的方式赞美你?????” 
  “英勇就义?你去死~~” 
  错了,若时光可倒流,路云不会再跟程旭说什么你去死之类的话,开玩笑都不可以。跌在旧日的回忆里,路云悲恸莫名,泪流满面。 
  房门被推开,没礼貌的一定是小令,趁灯光昏暗,路云迅速抹掉泪水,“半夜了还不睡?”
  “睡不着,”小令径自躺在路云旁边,拉被子来盖,她根本没注意到路云脸上泪痕,神不守舍,“我刚才做梦,云云,我梦到子游,他孤单的走在一他条路上,路边全是萤火虫,不是,是星星,他看起来挺心急,一边走一边找什么似的,我想跑过去跟他打个招呼,却怎么都跑不动,就醒了。我醒过来想想就怕,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打他手机不通,发他短信也不回。云云,你最近有没有听到过子游的消息?阿旭没和你提过吗?” 
  路云不能再有期瞒,终于全盘托出,“令,还记得李素渔吗,感染sars,已经离开了,子游之前一直在照顾她,现在疑似,目前人在医院。” 
  小令缓缓回头,晶亮双眸盯着路云,过了好半天,问一句,“他还能不能活?”
   
  “能,一定能。”路云和小令抱在一起。 
  子游被确诊为非典转进非典病房的那天,是明宇给路云的消息。程旭只忙着照顾子游,在病房一呆六个小时,无暇他顾。路云再转告给小令,小令捂着脸,泪水在指缝里流出,哭的乱七八糟,全无章法。路野坐在她身边,拍着她的背,无言安抚。路云心慌意乱,她担心素渔一去,子游毫无斗志,少了求生的意念,还有,传染率那么高,程旭日日与病人相对,又贴身照顾子游,万一~~-,神啊,天上诸佛~~ 
  “我要去见子游,”小令呜咽,“让我去见子游。” 
  路云言不由衷,“我们根本进不去那地方,” 
  小令固执的摇头,“我要见子游,云云,我一定要见他一面的,说不定,以后我都见不到他了,求求你,打电话给阿旭和明宇,让我见子游。” 
  路云电话给程旭,给理由先,不是自己要不懂事给阿旭添麻烦,是替朋友求情,反正,只要小令能进去,自己就能进去看阿旭。很诚恳的,“阿旭,我们可不可以进去看看子游?”
   
  程旭的声音冷酷阴骛的响在电话里,“不可以!想都不要想!!”说完就断线,没半分温柔,路云气到想操刀。 
  小令只管哭,路云从没见小令这么个哭法,那是一贯明朗活泼的小令啊,似乎她认定子游活不成,说:“连死,他都要跟了素渔去。” 
  路野劝女友,“令,好歹给我几分面子,你现在是我女友诶,居然为前男友哭成这样,一点都不管我吃不吃醋?” 
  小令道,“野店,多宠我点,让我哭好不好?” 
  路野心疼的拥着她,帮她拭泪,“好,你哭,你哭,想见子游是不?他们不让你见我来想办法。” 
  路云感恩的盯着哥哥,有路野这样的兄长真的好幸福。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满怀希望等路野的办法。结果,路野带回家的是一套登山设备,他自信,“放心,我们戴好口罩穿好外套,也弄的跟太空人似的就会安全,我们先进医院,然后利用工具顺着下水管道往上爬,爬到楼上去。”
   
  异想天开的路野,小令和路云哭笑不得的看着一堆绳子钩子,路野兀自碎碎念,极力让妹子和女友相信这个办法可行。路云竟很心动,简直想立马就走。倒是小令,眨巴眨巴眼睛,眨巴下一串泪珠,上前抱住路野,“不用了,不用了,野店,我不去了,我真的不去了。” 
  “怎么不去了?” 
  小令柔肠寸断,“野店,我不能让你也被传染 
  路云觉得好可惜,真不应该这样放弃,如果明宇和程旭那么长时间都没被传染,那自己只去一次一定不会被传染。 
  路野拥紧小令,感慨,“知道吗?以前我的女朋友有了新的男友,就当我透明了。我想小令你如果不会轻易忘记子游,也一定不会轻易忘记我。令,子游没眼光,放弃你。幸亏他放弃了,因为,你是我一直在找的好女人,等你不那么为他伤心的时候,请你嫁给我。” 
  小令痛哭失声,一时也辩不出是为了子游,还是为了路野。路云继续盯住一堆绳索,路妈过来收走,横了她一眼。路爸加句,“虽然得了非典未必就没命,不过,你还是死了那条心吧。”路云不想死心,她还是要找机会进去看看的。
第十章

  明宇接到美国同学的电邮,说明宇匆忙回国来不及带回家的一些杂物,他们委托住他楼下的moony程回国时候给他带回去。那同学叫大刘,以前就很多事现在依然很多事的一个人,跟明宇说,“到时候记得好好谢谢人家moony哦。” 
  明宇对着电脑不易觉察的翻眼睛,敲过去两个字说谢谢,心里呼天抢地的叫救命,为什么是moony程?不过好像也没办法,那里只有他和她是来自于同个城市,但是他实在不喜欢这个住二楼A的邻居啊,明宇不喜欢她眼里带了点戏谑的精光,不喜欢她锱铢必较的刻薄,不喜欢她一副随时打算上阵厮杀天下舍我其谁的气质,虽然偶尔那样看起来满精神的,明宇第一次见到moony程就非常之不喜欢,并没打算回国后还要应酬那女人,烦~~ 程旭也很烦,他硬抓着明宇一起听无线电,“我有点歌给云云,算了你一份。”
   
  点歌?天啊~~那土到西伯利亚的事情,明宇拧眉头,“算我一份?谁要你算我?”
   
  “我问你的时候你说随便的嘛。”程旭振振有辞。 
  明宇糊涂,“你什么时候问过我?” 
  “就是回来抢厕所的时候啊,”程旭惊诧,“你撒尿也撒那么专心?就忘了?你说了随便的。”
   
  明宇憋口气,没吭声。他是还蛮专心~~撒尿的,另外也是累得根本没听清楚那笨蛋在说什么。算了,点都点了,问题是~~当无线电夜间节目播放点播歌曲的时候,明宇彻底崩溃,他瞪大眼睛叫,“程旭,解释一下,这是什么?” 
  “《金刚葫芦娃》,”程旭稳当当的,“不好吗?” 
  明宇气死,眼珠翻的就差没晕在眼眶里。真不懂,为什么程旭连做这么丢脸的事情都能那么理直气壮??? 
  “不然点什么?”程旭问。 
  明宇懒得理他。程旭嘿嘿笑,追了句,“让你点你也点不出什么来,还不如我这《金刚葫芦娃》呢。”唧唧哝哝话音没落,先睡着了。 
  明宇疲倦透,却又被程旭一句话激得再也睡不着。让他选首歌来点他会选不出?怎么可能?他又不是没选过。 
   
  那首歌叫《亲爱的,你怎么不在我身边》。加洲的雨季好长好长哦,长到他真的觉得寂寞了。他是谢明宇诶,以前有人说,他是强人,都不会觉得孤独和寂寞的,明宇也曾那么骄傲过,他可以将自己安排的很好,不会给自己机会闹情绪,可是,挨着那长长的雨季,听到邻室不知哪个不开眼的家伙播放着的这首《亲爱的,为什么你不在我身边》,明宇终于遭报应,他都快哭了~~于是,他将这首歌下载来,E给路云。记得和路云在一起时,路云说,想看到明宇给她的电邮,彼时,明宇只觉那念头可笑,结果,待他也沦落到可笑的程度,他和路云竟各自天涯。      那两年郁闷时,喜欢开着他的二手别克穿行于史丹佛的街道,车窗外流动的街景,如河,河里倒映出的全是路云的笑颜。奈何,两年的空挡是他自己选择的,没得怨,明宇有他的骄傲,为了这份骄傲,他好好的双人舞蹈,变成了一个人在跳,一个人跳也是双人舞蹈,不是独舞,明宇这样认为。
   
  他是爱她的,他对她说过,“我爱你。” 
  那年出国前夕,十二月底,一雨成冬。明宇去大使馆等签证,路云相陪。看着前面长长的人龙,路云问明宇:“现在出国的人好多啊,不知道国外装得下装不下。” 
   
  明宇笑路云的孩子气,“这不用你操心。”低头闲闲看手里的那份报纸。
   
  路云爷不吭声,一会儿瞅瞅明宇,一会儿揪揪手套,就跟明宇说:“你等我,我去买吃的。”明宇也就随她去。 
  路云买回来的是面包和热咖啡。明宇表示不饿,路云不依,非让明宇吃,明宇只得吃几口。把面包外面那层撕掉,只吃里面绵白柔软的一块面包芯。 
  路云望着明宇,突然伸手与他相握,红了眼眶:“明宇,我好后悔以前没把你喂的胖一点。”
   
  “啊?你怎么了,好好的又伤心什么?”面对路云突如其来的伤感,明宇措手不及,不知该如何安慰,揽着路云的肩膀:“你又想到什么?” 
  路云摇头不说话,拿起块面包,撕掉外面一层,只留里面一块面包芯,塞进明宇嘴里。明宇回神寻思,却又明白他的心意,知道她是担心自己在小节处一向挑剔,没法应付出国后的饮食起居。见她泪光盈然,心下感动,原来她竟待自己这般的好。扫扫四下里无人注意,忍不住低头香了香路云的面颊,轻轻的说:“我爱你。”   这句话,本是明宇极不屑于出口的,他嫌弃这三个字肉麻,也嫌弃这三个字被世人用滥,可在那时,发现哪句话都没这句能表达他的心情。明宇不由得感叹,明白为何他一向并不热衷的恋爱游戏,总是有人前仆后继,不断以身试练,只因这眼前可人,别有动人心处。 
  原来,不是只要说得出口,就会得到回应,尤其,是一段隔了天涯的爱情。
  如同,不是所有的努力都会得到辉煌的结果,特别是,在你努力过,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的时候。 
  子游没熬过最困难的那几天,他的肝脏逐渐衰竭,终于在一个天气绝好的清晨撒手人寰,走的时候没留话给谁。他枕边有幅图画,子游病情不太严重的时候信笔涂鸦,画了一男一女,笑哈哈的样子,因为子游的画功实在不敢恭维,比儿童简笔画尚不如,所以,也不知道那对笑哈哈的男女是谁。他的MPS里还有首诡异到不行的《金刚葫芦娃》。离开这个世界的SARS病人的遗物都不允许带出病房的,全部火化,所以无论是子游,还是那幅画,包括那只MPS皆尸骨无存。 
  程旭没能替子游送行,其实他只是在休息室眯了会儿眼睛,等被护士叫去ICU,子游已经没了呼吸心跳,回天乏术。他安静的躺在病床,憔悴冷清。程旭怔忪在ICU的门口,居然毫无情绪,甚至没了感觉,冷静的上前帮子游摘掉氧气罩,关掉呼吸机,为他蒙上白床单,忽然间明白子游当时送素渔的心情,那种悲哀如海的万念俱灰,原来,即使帮了再多的人,最想救的人却救不了,是如此的绝望伤痛。 
  惶急跑进来明宇,粗鲁的抓住程旭到窗边,离子游远了点,把两团棉球塞到他鼻梁两侧,很快的给他戴上防护镜。明宇,居然指着外面的蓝天,很清澈很清澈的蓝的没丝云彩的天空,用手指着,并强迫程旭看,甚少高声说话语调保持低分贝一如恒温25度旧金山的他扯着喉咙,用很大的声音说:“看,今天天气真好,是最适合出外郊游的天气,也适合远行。” 
  程旭看天空的样子很机械,无反应,包裹严密的脸上也看不到表情。有护士进来叫医生,“26床呼吸困难,要不要急救?” 
   
  程旭回头答应,“好,马上来。”没多看子游一眼,偕同明宇继续工作。如果SARS继续流行下去,至爱至亲的人难免受伤害,下一个倒下的是谁呢?程旭什么都不敢想了,拼吧,把所有的人都救活,或许只有那样,才能真正保护自己的朋友,爱人,亲人。 
  路云早上起来洗脸漱口那会儿,小令帮她接到条手机短信。短信是明宇发来的,内容:“子游去了。”小令握着手机好久,重复短信说给路云听,“子游去了。”四周很静,洗脸盆里的水漫出来,滴到地上,听到静悄悄的水滴声。路妈叹气,声音飘渺,关了水龙头,悄没声拿拖把拖地。路爸做完晨练回来,哗棱棱拿他大一大串钥匙开门,笑盈盈心情不错的说:“今天的天气真好,大概是一年里最适合郊游的一天。”小令这次没哭,也没唱K,她什么都没做,安然沉默。
   
  很突然的,好天气的后面,接了场大雨。路云披着雨衣在车水马龙里穿行,人海无声,川流不息。很郁闷的想,人与人相识一场是为了什么?这个答案本无解,逝去的子游却给了个另类的诠释,所有的相聚只是在准备一次死离,所有的欢笑只是为让我们哭的更彻底 。雨丝如网,路云被困于那如网天地,竟觉前所未有的孤独,孤独到只能向自己问好,向电线杆致意。自语:“阿旭,此刻的我尚且如此,你呢?你好不好?” 
  路云翘班了,她坐上了去县城的火车,车票不贵,手续却烦琐,等着验体温等很久。路云等的很有耐心,反正人活一辈子总是会花N多时间等,等上班下班,等睡醭苑 
  小县城安静如昔,远离喧嚣。路边的泡桐还没开花,浅紫的花苞落满枝干,路云轻车熟路,去找那片稻田,还未插秧开着紫色野花,大片大片紫色野花怒放张扬交错成锦缎看不到头的稻田。程旭说过,只要对着稻田大声的喊,就能喊出太阳,喊出晴天。路云对着稻田,放声狂喊,“啊啊啊啊 ~~~,阿旭,你好不好?我很想你,我好想你啊啊啊啊----” 
  路云长啸当哭,引人侧目,有农人牵牛而来,问:“闺女,你没事吧,嗓子要喊哑了。”
   
  路云不怕嗓子哑,她是怕失去子游的程旭伤心,他伤心的时候为什么不来电话和她谈谈,非要独自苦撑呢? 
  两年前,刚流落到这个县城的时候,初见这片稻田,是程旭带路云来的。那时候,程旭每天都叫路云出来晨跑,完全视死如归的坚持,根本不管路云高兴不高兴。 
  路云当时也是希望能够持之以恒,可是几天后就吃不消了。有时候就想偷懒,尤其在下雨天。可程旭没打算放过她,拎了两件雨披,站在对楼阳台,“路云,去跑步,起床啦。”声音夹在哗啦啦的雨声里,路云窝在被子中,哭笑不得,避无可避没完没了的听程旭喊,“路云,路云~~~”
   
  清早雨急无行人,路云和程旭的脸上水淋淋,跑的跌跌撞撞.路云又气又笑,问程旭,雨声大,半喊着,“我们用不用这么风雨无阻?” 
  “用,用的啊,”程旭也大着嗓门,“你不觉很过瘾吗?” 
  “过瘾?坦白讲,”路云承认,“是有那么点过瘾。” 
  “我们可以更过瘾点。”程旭带头,加快步子,跑去那片野花退尽,青苗初翠的稻田。跑的太快,路云大口的喘气,肺里的空气好像全部被挤出来了,听程旭对着那大片的绿,放大了嗓门用力的吼叫,“哈啊啊啊啊啊~~~” 
  四野无人,狂雨如注,路云用手捶程旭,“喂,你鬼叫做什么啊。” 
  程旭拉住路云,站在自己身边,“来,你也学我这样,很大声的喊出来,很过瘾的,试一下嘛。” 
  “我不要,神经兮兮的,”路云拒绝。“我又没疯。” “偶尔疯下有什么关系?”程旭扭头看路云,“你就陪我疯一回能怎样?”
   
  雨帘后程旭的脸看起来有几分熟悉,隐约的,路云脑子里有流光闪过,闪的太快,路云抓不住,望着程旭,怔忪在雨里。 
  程旭笑,笑的有几分孩子气,露一口整齐漂亮到让人嫉妒的白牙齿,脸上还有两个浅浅的笑涡,说:“来,跟我一起喊,我的梦想,是做个稻草人,就那样,一直一直站在层层的稻田边,看得见青空坠长星,闻得到十里稻花香,下雨的时候披一蓑烟雨,有风的时候见杨花飞雪,在阳光灿烂的天空下,我可以懒洋洋的晒着太阳,感受我身上的每一茎脉络在阳光的温暖里变得轻盈,丰盛,我是暖暖的,幸福的稻草人,就可以那样,自由的唱—” 
   
  路云完全傻住了,那是自己刻意忽略和忘记的梦想,震撼的盯着程旭“为什么你会知道?知道这个近乎愚蠢和可笑的梦想?” 
   
  程旭答非所问,冲着大片绿油油的稻田,指给路云看,“知道那边是什么?”
   
  “是什么?”路云觉得被蛊惑,只会顺着程旭的思路走。 
   
  “是太阳啊,你只要对着那边用力喊,说不定天就晴了。” 
   
  “怎么可能?” 
   
  “你试看看嘛。” 
   
  路云试了,学着程旭那样乱叫,“哈啊啊啊啊啊啊~~~。”没错,这样喊真的很过瘾。
   
  程旭的声音伴着雨声,响在而畔,“想喊什么,说什么,都可以,这里没有人,只有你,有雨,有稻田,还有藏在云后的太阳,你可以尽情呼唤,说你最想说的,没人知道,没人听见。”
   
  被蛊惑的路云发泄样的对着稻田,“谢明宇,谢明宇,谢明宇,我要忘掉你,你不许再出现—”
   
  后来,程旭陪着路云喊,“谢明宇,你好不好?你好不好?----” 
  或许因为这样的晨跑太过另类,又或者不是第一次在程旭面前狼狈,路云没为自己的失态尴尬,率性之后反而坦然。两人鬼哭狼嚎的嚣叫淹没在一片雨声里,结果,嗓子喊哑了,力气也用的差不多了,冒着大雨往回走,路云忍不住笑起来,“神经病,我怎么会上你的当,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喊不出太阳来。” 
  “那是当然,用喊的就能喊出来,不是想晴有晴,想雨有雨,可以不要天气预报了。”程旭嗓子哑哑的。 
  “你怎么会知道我那篇作文?”路云疑惑。 
  程旭一脸淡然,“记得你那时候跟明宇吵架,后来喝醉了,喝醉以后就念叨这个,所以我知道。” 
  路云大惊,“上次你说我喝醉以后什么都没讲过。” 
  “是啊,你是没讲过啊,”程旭耸耸肩,“我看不出你那个梦想代表什么,说了和没说没差啊。” 
  路云苦笑,“也是,这个梦想愚不可及,如果明宇现在看我们两个这般乱叫,鼻孔里肯定哼出一个四声音节,然后说我们戏剧化,而且很无聊。” 
  “你觉得刚才的无聊和戏剧化能不能让你快乐点?”前面有车开过来,程旭拉过路云靠边站站,避过四溅的积水。“其实,只要能让自己开心,在不给大家造成困扰的情况下,做什么样的梦,用什么方式让自己快乐点减轻压力,是愚蠢或无聊又或者戏剧化有什么关系呢?”
   
  天光大亮,雨小了些,一家早点档有卖热气腾腾的豆浆和豆花,程旭带路云过去,要了两碗热豆花,程旭只给了路云一匙辣油,道:“云云,早上好,心情好,吃么么香。”
   
  路云被程旭逗乐,笑容后又觉心酸,“阿旭,我会换个梦想,换个可以上档次点的梦想,做个可以让家人朋友骄傲,能以我为荣的女人。” 
  “哇,你是想做撒切尔夫人吗?现在的你够好了,做你的朋友,我就觉得骄傲,以你为荣。”程旭很真诚。 
  “真会哄人。” 
  程旭装出副无辜的样子“拜托,本人一向忠厚,籍贯老实省实惠县,从来不哄女生。”
   
  路云大笑,“扯淡~~~” 
   
  真的很扯淡,回城的火车上,路云伤感不已,为什么这个出身老实省实惠县的人在难过的时候,不肯依靠她呢?忍不住给程旭电话,电话里的男人平静没情绪的声音:“我很好,你不用担心,照顾自己,没事不要乱跑,我去忙了。”匆匆挂断。 
  路云握着电话终于痛哭出来,原来受伤的男人不需要所爱的怀抱,对女人来说是件很委屈的事情,路云觉得自己不被程旭所需要。车厢里疏落的坐了几个乘客,都怕非典传染,每个人之间坐的很远,没人管哭的颠三倒四的路云,乘务员有过来问路云,“小姐,我可以帮你什么?”路云泪眼婆娑,泣不成声,拼命摇头,现在谁都帮不到她。 
  回家已经是傍晚,雨停了,依然阴霭四垂的天空,路云又冷又饿,才想起来自己一天没吃饭,回家路爸问,“你好好的翘班去了哪里?” 
  路云靠在沙发上,扯掉马尾上的皮筋,垂头丧气,“我去找阿旭。” 
   
  “你去隔离区?”路野惊。 
   
  “不是,我去县城了,因为我进不去隔离区。”路云又觉难过,一时间牵愁动恨,再次落泪。
   
  路妈拿热毛巾给女儿檫脸,嘀咕句,“去县城找不是犯混吗?”话是这样说,忍不住红了眼眶,这一闹,弄的全家人都不舒服,为逝去的人伤感,为活着的人担忧,压抑日久的情绪,终于酝酿成泪水滔滔,一次奔流。
第十一章

  在隔离区,能有次哭出来的经验是很幸运的,程旭和明宇忙的没时间流泪伤感,没空求救。传染继续扩大,将病人集中的说法早就不可用了,即使上面有规定说病人原地救治,依然有病号被转来怡和,毕竟,怡和无论从设备还是技术包括经验都走在前面。明宇有空会打电话给路云,路云会在电话里千篇一律的问,“阿旭怎么样?”明宇很无奈的会把程旭的情况讲些给路云听,路云也千篇一律说:“你们要互相照顾。”明宇觉得路云过分,因为她好象就是在说,明宇,照顾阿旭。不过明宇累到爆,没精神跟路云计较了。 
  一日夜里,累到不行的两人回宿舍,程旭让明宇先洗澡,接着就听明宇在里面讲电话,讲讲没了声音,可又没听到水声,程旭等的不耐烦,抬脚小踹洗手间的门,门没锁的,开条缝,看明宇坐在马桶上,手机是正常的贴着耳朵,不过人已经阖着眼皮,去会了周公。程旭用手耙头发,倒死,怎么这样啊。上前去叫明宇回床上睡,听得手机里隐约有声音,是路云在那边喊,“喂,我说话你听到没有?我口水都快干了你没反应的?” 
  “他睡着了。”程旭说。 
  那边半晌沉默,路云嗓音颤抖,“阿旭,是你,你好不好?” 
  “好,你每次都这么问。” 
  “我担心你。” 
  “请你相信我,”程旭的声音沉厚温柔,“你多点相信,少些担心。”程旭边说边去推明宇的肩膀,他皱眉头晃下脑袋没动,程旭只好去拍他的脸,怎么~~好热啊。 
  路云在电话里说,“阿旭,你春秋天穿的薄外套没带进去吧,我给你送去?”
   
  程旭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无意识的答应,“好,很晚了,早点休息吧。”断然收线。程旭先去戴口罩,给明宇也戴了口罩,背他去检查。满心凄惶,轮到明宇倒下吗?不要,不要啊。
   
  明宇被抬进疑似病房,程旭没告诉路云,自己寸步不离的守在床边。明宇醒过来他先劈头盖脸一顿凶,“你给我马上好起来,大家都忙得要命你少给我在这里装死。” 
  明宇几乎气厥过去,喃喃重复,“我装死?”冷笑,“我装不装死与你何干?你守这里又为什么?”懒洋洋靠在床头,忍了浑身无力的酸痛,抬着眼睛问程旭,“你其实很怕我死是不?”
   
  “对,”程旭冷然答应,“你死了,云云会很难过,一定不肯嫁我,我和她的幸福全毁你手上,你这心思险恶的家伙,该不是故意生病来拆散我和她吧?” 
  “拆散?你会不会想太多,”明宇鼻子冒火,转而精神十足,哪儿都不痛了,一味逞口舌之快,“你和云云在一起了吗?她根本就是忘不了我好不好?你记好了,臭白痴,她是我的未婚妻!我告诉你,我不过是累了点,休息好一定爬起来,想云云嫁你,少做梦!!!” 
  “她是你的未婚妻?笑话,是不是你心里最清楚,哼,不肯承认现实的家伙,来喝水。”
   
  “我不要你倒的水。” 
  “你最好给我喝了,还有药。” 
  “不要你管,我自己拿,你把药给我放下。” 
  “我非要拿给你,靠,我用灌的哦,你最好给我马上喝掉。”程旭作势要捏明宇的鼻子,明宇好汉不吃眼前亏,现在确实没什么力气,嘴里不饶人,“你拿过的东西和你的人一样讨厌,经手变酸。
   
  “讨厌?天下最让人讨厌的人就是你了,除非你好了。后天,我跟你说谢明宇,后天你要是不退热我把你腿毛剃下来当胸毛粘你胸口去。” 
  “哼,你不用担心我死掉,我包准比你长寿,最后和云云白头偕老,你适合娶个倭瓜脸香肠嘴肚子空空和你一样白痴的烂女人。” 
  有护士进来给明宇打针,明宇发热晕头胀脑是以措辞不当,叫,“我自己来,你把这个人给我撵出去,他对我意图不轨。”其实明宇是想说意图谋杀。 
  程旭拿过针药亲自动手,叫护士按住明宇,“谢医生热度太高,烧出幻觉,我没特殊癖好不会对男人不轨。” 
  明宇想,我生病这人非来刺激我,气骂,“卑鄙小人----” 
  门外走过巡房的主任院长,都说谢明宇状态甚佳,程旭也不错,医生间用这种方式派遣压力也是可以的,当然此法不值得效仿。 
  明宇发誓要把程旭从自己病房撵出去,因为没人帮他忙,还烂嚼舌头鼓吹两位医生兄弟情真,明宇已经气到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与程旭冷眼相对,恨恨盯着他的大口罩,吃掉他送来的六个菜肉大包一小瓷盆稀粥外加小碟脆青瓜。 
   
  斜眼瞟程旭,哼,又固执又笨,哪里好了,问:“你能给云云什么?” 
  程旭一脸陶醉的说,“自由飞舞的天,奔跑追逐的地,温暖的阳光,无拘束的空气。”
   
  明宇傻半天,狂笑,“这些本来就存在的东西用你给?你当作诗啊,这么说,其实你什么都给不了她,那你何苦绊住她?” 
  “那你能给云云什么?”程旭反问。 
  “最好的一切,”明宇自信十足,膨胀到不行,“衣食住行都要最好的,我要她象个公主样生活。” 
  程旭才不吃明宇这套,“你家豪华到哪里去?无非是普通的有钱,尚未有钱到把家中多余的围巾折叠来当浴巾卖是吗?最好的衣食住行是什么?个人心中有标准,云云已经说,她是最受宠爱的公主,不需要你另外替她加封号。其实,你能给的,也不多。”末了,程旭恶毒的加一句,“看你胃口不错,一定死不掉的,我和云云未来必然坦途无限,谢医生,多谢你成全。” 
  明宇一字一顿,“用心良苦,程医生。阴险,只怕是想等我死了你才拼得坦途无限,没,可,能。我岂会让你如愿!?” 
  程旭和明宇在疑似病房死来死去,百无禁忌,歇斯底里斗了一个多星期。明宇热度已退,只是担心会反复,所以多观察了五六天,确诊是感冒,没事!虚惊一场后投入工作,精神振奋。有知道点内情的护士背后说:想打倒SARS,简单,请在病床边安放情敌一个,效果不错。
   
  路云心心念念要进去隔离区,终于感天动地,有个机会给她。她出去联系工作搭电视台的车,上车后才知道是去怡和医院母衾肭?? 
  “好,没问题,”路云几近感激零涕,仿佛人家送她座金山,只差跪地道谢,语无伦次,“谢谢,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路云就这样到了隔离区。新闻组和医院是老早联络好的,院长亲自接待,到底新闻组的人说什么路云没听到,她帮忙拎着设备,东张西望,程旭在里面吧,明宇呢?他们不是一个班吗?上次给程旭送衣服人家只让送到门口,传达室的老师傅帮忙送进去,根本没看到程旭人。
   
  穿隔离衣穿了起码一个小时多,路云憋闷难言,皮肤快不能呼吸,程旭和明宇每天都这样的吗?好辛苦。走廊里的医生和路云一样全身防护,脚步匆匆,路云简直快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只管盯着个头高点的医生看过去,防护镜后的眼睛没有哪个是程旭,也不象明宇。 
  采访进行的很顺利,主要是采访病人,专业方面的事情由院长和一位来会诊的教授回答,本来安排被采访的医生护士忙着工作,只拍到了忙碌的身影,路云有点绝望了,寻思两分钟后如果再没看到程旭,就放下新闻组不管,索性跑到每间病房里面去找人。听陪同的院长说等等可以去采访正在轮休的医生和护士,路云立刻又满怀希望,说不定他们在轮休,等等也可以见到。
   
  前面有两位高个医生,拿着胸片,边走边看,匆匆而过,步履激昂。路云心悸,回头大叫,“阿旭,阿旭。” 
  程旭和明宇是在研究胸片,危重病人的胸片有时候改变迅速,上午和下午都不一样。乍听熟悉的声音呼唤,全都心惊惊。眼前跌跌撞撞跑来一个小人儿,穿着套了几层的鞋子能走好路的不多,防护镜后面的一双眼睛睁的大大,那是路云?程旭感慨一秒想当年,与这丫头相亲前一日曾街头偶遇,她没心没肺再见面全无印象,如今自己裹头裹脸的一声没吭,她却轻易认取。 
   
  “你来这里做什么?”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明宇,口气冷淡,有点凶。 
   
  “我工作---”-路云没说完明宇先打断,“电视台的?”路云后面跟来几个人扛摄象机。有院长在,明宇尽量克制,压低声音,大眼睛里的不满却是很明显。责问,“你不是少儿节目组的吗?”
   
  “新闻组正好临时少个人手?”路云解释。 
  “那也轮不到你来啊,这里多危险,该不是故意拿你顶缸人家临阵逃脱?”
  “你神经外科的不是也混来这里?见别人临阵逃脱了?” 
  “我们是医生诶,你恼什么?我关心你才这么说。” 
  “医生了不起,你混那么久都没事我进来一会儿就有事?” 
  “我跟你不一样-----。” 
  “好了,不要吵了。”程旭开口,路云定定看他,寻思,他见到我应该铁高兴的,他会拥抱我。
   
  程旭没拥抱她,好冷静的拍拍她的肩膀,“尽量快点做完事情,出去多照会儿紫外线,洗手后拿消毒纸巾擦眼睛。好了,我去忙。”说完就要走。 
  路云失望透顶,难道他不知道自己是多想见他吗?这么无情,该不是和哪个小护士相处日久动了情吧。忍不住唤,“阿旭---” 
   
  “我知道,”程旭似乎在笑,可是,隔着防护镜口罩看不到他脸上的酒窝,程旭说,“记得,你要相信我,对我要有信心。” 
   
  程旭和明宇真的继续去忙,明宇一路还碎碎念,“电视台搞什么?人员乱调动的。喂,你说,我们继续给他用利巴韦林吗?另组临床不是用阿洛昔韦效果比较显著吗?或者换----”
   
  路云呆立原地未动,要怎样,才能让信心凌驾于担心?阿旭,你的伤心不是要停在我的怀里才放心吗? 
  程旭打开病房的门,罔顾身后的路云,如果没有一身的病毒,满肚子被压抑的伤感,他会拥住最爱的女孩,可是,爱人的的拥抱总是太温暖,多贪恋一丝温柔,自己的脚步就会停顿,等等吧,等哪天出去隔离区,他会和她说很多很多的话,告诉她,失去子游,他有多伤心。
   
  隔离区的工作量太大,整一个晚上,先是帮助病号清痰,又做了一个人工通气,和明宇出ICU的时候,程旭脚一软,头发晕,浑身冷汗,值完夜班,终于累倒。被送去做检查,结果,心肌劳损。当然,这件事情也默契的没告诉路云。这回,轮到明宇照顾程旭,帮他拎了饭菜回宿舍,外加一壶鸡汤,说:“鸡汤我家给我送来的,看你可怜,分你一半。” 
  程旭厚脸皮接受,累这么惨不和靓汤过不去。吃饭喝汤的当明宇也忘不了损他,老调重弹,“瞧你脆弱的,心肌劳损,心脏的毛病最难治的,你一定不长寿,趁早放弃云云,免得她以后做寡妇。”
   
  一句话捅到程旭的痛处,若不是父亲因为心脏病辞世,母亲也不会多年守寡,一家人风雨挣扎着活到现在。忍不住正色回应明宇,“心脏病人活到100岁的也有,何况我不是心脏病,我的目标是活到120岁,一定和路云举案齐眉,白头到老,过神仙日子。” 
  新一轮舌战开始,两人都没注意到门口被吓走了的来探望程旭的同事。 
  你哪儿配得起云云?我家大屋两层,装修典雅。 
  我家房小便于打理。 
  我比你学历高收入多。 
  我很快就与你一般收入同等学历。 
  我比你有风度。  
  我比你更谦虚。 
  我比你有前途。 
  我前途更光明。 
  我比你人际关系好。 
  我比你心地善良朋友多。 
  明宇暂时卡壳,是,明宇没朋友,他不需要朋友,以前是这样认为的,可是,当他看到子游和程旭的时候,发现,其实没朋友的日子有点点缺憾 
  程旭忽然念,“闲来一试七弦琴,此曲少知音,都因淡而无味,不比筝声淫。”明宇惊讶,不明其意。程旭淡然微笑,“有一年,我在医大附院的休息室见到你,你就在宣纸上小试身手,写这段句子,那时,你身上没半点灰尘,皮鞋都比别人干净太多,脖子上的领带是我一个月的薪水,这样仪表堂堂才华横溢的你对路云似乎也很珍惜。当时的我十分自卑,我想,没有人比你更适合云云,你能给的东西,是我给不起的。也认定,路云和你在一起一定幸福,可是,我没想到,你会让她一次次哭。不管她落泪的原因是什么,事情对错如何,明宇,让她哭,就是你的不对你的错。所以,我绝不退让。现在,你的优越性已经不能让我自卑,因为你拥有的东西之前不能让云云更幸福,那我的小屋就可以是她的天堂。其实我应该感谢你,明宇,你用两年前的放弃,成就我今天的自信,你认为,我会给你收复失地的机会?没可能的。” 
  程旭站起来,欲去洗碗筷。明宇突然说,“你的话90%是对的,剩下的10%我会用我的努力证明你是错的,我回来就是收复失地,我会杀的你片甲不留,溃不成军。” 
  “你的敌人不是我,你想征服的是路云的心,跟我宣战做什么?”程旭洗碗。
   
  明宇无语,盯着悬在窗外的半弯月亮,心里突然没了底气。两年前的离开,成就别人一团锦绣,不是不悲哀的,想用那10%重新要路云,真能如愿?不管怎么说,如果是败在程旭的手上~~~唉,想说服气,好勉强,这人虽不是一无事处,可是很驴。 
  程旭真的有点驴,他最驴的一件事情被隔离区传为笑谈,却没能让明宇笑出来。一天,程旭热心帮护士扛氧气瓶,其实那天他也比较累,不过看个头小小的护士独个处理沉重的氧气瓶总是于心不忍,所以他累毙了也要帮忙。结果,跨楼梯的时候居然很天才的一步踏空,连下了三阶楼梯,连人带瓶子的翻下去,幸好是底层,没大碍。明宇恰巧在旁边,听到过来看,程旭一把抱住他的头,护他在身子下面,鬼哭狼嚎的,“当心,会爆炸的。”明宇信以为真会爆炸,没动,半分钟后还是护士下来说:“不用担心啊程医生,氧气瓶是空的。” 
  “啊?是空的啊,”程旭仍抱着明宇,隔着口罩嘘口长气,“警报解除。”
   
  明宇迅速从程旭怀里挣扎起来,心里连珠价叫了几百句倒霉,自己这英明形象一朝尽毁,等护士走了,踹程旭腿骨一脚,“爆炸?我现在看你就爆炸。”话是这样说,晚上寻思程旭那个保护自己的动作,明宇不得不感叹,他这样做,大半是为了路云吧,他不要她伤心,不要她不快乐。
   
  程旭最近已经快铜皮铁骨了,他似乎忘记了子游的离开,休息时间一味的吃,睡,工作时用了兴奋剂样的玩命,别的什么都不管,到是心思单纯。靠在配药室的窗口看人家用杀毒软件给电脑杀毒,眼睛里全是笑意,没人知道他笑什么。其实程旭只是想到路云,路云用的也是瑞星系统,每次杀毒,路云特别喜欢用鼠标去点屏幕右下角的小狮子,她说是不让小狮子睡觉。明宇没程旭好命,他偶有失眠,有雨的夜里,听不尽窗外点滴到天明。
第十二章

  路云在全城非典猖獗的时候接到邮件,去参加大学校友举办的“不怕杀死”同学会,其实就是不怕SARS。小令也接到了邀请,不过,她暂时没从伤痛里缓和过来,做什么都有点半机械,不唱歌不做梦,少了一半灵魂。小令说不想去,路云只好独去。最近路云在调整心态,生死攸关的时候,想办法做到少担心,有信心。她希望自己能做个坚强快乐的女生,具备可以被人依靠的能力。
   路云出门前路妈交代她,“回来的时候记得去买套细点的棒针,你现在用的那套拿来编织毛衣袖口和领口不好看。”路云答应。现在她空下来的时间编织毛衣,就是曾经想送给阿旭的生日礼物。路云觉得一定是她之前的人生活的太过分,所以老天才罚她这么长时间见不到阿旭,她得快快努力来赎罪。再说编织毛衣的时候可以定神宁气,时间一针一线里寸寸流走,想他,在一呼一吸间。
   
  同学聚会在学校附近的酒吧进行,说起聚会的理由,就是因为SARS横行,到处放假,时间突然闲下来,闲的跟中世纪的阳光一样悠长,这样的时光不拿来喝酒聊天聚会可太对不起SARS了。世面上许多餐馆酒家被勒令停业,学校附近的酒吧却幸免于难。原因是这间酒吧设计不太一样,三面墙上全都是可以拉开的大玻璃窗,通风好,卫生情况也合乎标准。街边的树木高大,绿意悠然,含着雨季的雨水,挡了初夏的阳光。酒吧外面还有个古色古香的小院子,花少藤蔓多,一年四季绿潇潇挂满撑架,一条石槽里汪着蚕豆大小的点点浮萍,水缸里养着碧森森的几只田螺, 半旧的玻璃门,门边土不土洋不洋挂了对联,水底月为天上月,眼中人是面前人,无横批。 
   
  路云读书的时候很喜欢这个酒吧,但也确实觉得这个酒吧更适合当茶社来用,可惜这里不卖茶,也不是,卖奶茶和柠檬红,乌龙和绿茶没有地。以前啊,老板很搞怪的,对联和现在的不一样,那时候写,“花落知多少,一剑江湖老,”酸的来,也是没横批。坦白讲那不应该是副对联,对仗不工整,但那效果,出奇好,路云每次过来,看那对联先笑。 
   
  酒吧老板没换,依然是那个散漫的胖叔叔,卖的最好的是可乐和啤酒,供应最多的是薯片花生米烤肉腰果,散在小桌子上的书,杂志,总是被人偷偷带走或里面缺了图片少了页数,这间不伦不类的酒吧,滋润着路云一段悠然淡然的学生岁月。 
   
  散漫的老板拿出相册,叫,“聚会保留节目,看相片,我开店的另个爱好,就是偷拍,嘿嘿,有些相片很可爱哦,来看看,有没有你们的?” 
   
  众人哄闹,去抢相册,又一起嘘老板,“你没钱吗?怎么全是黑白相片?”
   
  “黑白相片才好看。”老板笑呵呵。 
  有路云的相片,扶喝多的同学去厕所,喝多的人是小令。有张是某个同学拿吉他去砸另个人的脑袋,老板在相片旁边的空白页面上加批注,叫泰山压顶。 
  “这个酒保我记得,”有个男同学喊,“我那个月失恋,失恋大过天嘛,所以借酒浇愁咯,每次喝完都抱着这个酒保哭,这家伙穷,医学院的,每天打几份工,不过有次我很穷的时候他居然帮我垫酒钱,哎,其实我欠他人民币80元呢。” 
  路云探头去看那张相片,相片里的酒保站在柜台前擦玻璃杯,还戴着耳机听~~应该是英语吧?让路云震撼的是,那张熟悉的面孔,浓黑的眉毛,双目如星,牙齿轻咬着薄润的下唇,盯着酒杯的表情专注认真,老天,阿旭?居然是程旭?! 
   
  有人在旁边说:“那个酒保很上进,他一直自学德语。”路云抢过一本相册,猛翻,还有没有阿旭别的相片了?这本没有,再拿一本。胖老板奇怪,“你慌慌张张翻什么?”
   
  “还有没有?”路云拿着那张阿旭的相片,急喊,“还有他的相片吗?”
   
  胖老板挠头想,“应该还有吧,我也不知道,你干嘛?和他很熟吗?” 
  “是啊,他是我男朋友,一个很好的医生,人在隔离区,我在等着他向我求婚。”路云简直要哭了,“你想想,还有没有他的相片?” 
  “有,还有,我这本有一张。”戴眼镜的男同学递相片给路云。黑白相片里的程旭依然戴着耳机,檫着酒杯,不过不够专心,他含笑看吧台前面坐着的女生,眼神温柔动人。吧台前的女生梳着马尾,小心翼翼,做贼样的,拿剪刀剪酒吧免费供应看的杂志里的图片,那是路云。为什么相片是老旧的黑白色?如果是彩色的,路云就可以看到当时到底是怎样的情形,天是蓝的还是下着雨?风是透明的吗?树是绿的吗?阳光是金色的吗?桌子上摆放的雏菊是白色的还是黄色的?当时的程旭是怎样的心情? 
  戴眼镜的男同学给路云读相册里的注解,“可爱的小偷,你在偷东西的时候,也顺手牵羊偷了我的心,为何你毫不知情?到哪一天,你才会读得懂,我望着你的一刻,眼里的内容?”
   
  胖老板有点抱歉,“不好意思,我自己都忘了,那个,嘿嘿~~,注解是我写的,嘿嘿~~还有没有?来,大家再找找。” 
   
  再没有了,大家找了半天发现只有两张相片,胖老板把相片送给了路云。回家的时候,路云站在街边等绿灯。想起曾经,阿旭牵着她的手,在街边等红灯落,绿灯升,叮嘱,“不要那么急,每次绿灯亮了半分钟再走,万一有司机闯红灯呢?”路云每次都会嫌程旭罗嗦太过小心。后来知道,他穷,穷到不敢有意外,不能生病。是不是也因为穷到疲于奔命应付生计,所以,他一直不说?一直观望,一直等待?阿旭,阿旭,到底和你认识有多少年了?在街道的转角,在城市的高架桥,在某处小店,在公车,在地铁,是不是和他就这样一次次错过,是错过吗?还是路过? 
  路妈问回家的女儿,“针呢?” 
   
  路云恍惚,“哦,我忘了。”魂不守舍,“我再去买。”说完又出门。 
   
  路妈在后面叫。“快吃饭了,明天再买吧。”路云没听见。真就去买了棒针,路云步行经过三联书屋,店里的伙计叫住他,“路小姐,你的单车在这边,我帮你锁着看好几天了,你要不要现在骑回家?” 
  唉`~~也是,前几天出来买杂志,把单车丢这里,后来是坐路野的车回家的,忘了。今天受刺激多,有点没精神,路云蔫蔫的,道谢,“辛苦你了。” 
  书店伙计递路云一罐咖啡,“请你喝,明天我就不在这边打工,大学毕业,找到新工作,这些年承您照顾,多谢。” 
  路云替伙计高兴,“找到新工作了?要多努力哦。”难得的惭愧,“谢我什么,这些年是你照顾我才对,帮我找书,帮我保存忘拿的找零,甚至还帮我照顾单车。”想到自己丢三落四的迷糊个性,路云第一次因此沮丧,叹气,“我总稀里糊涂的,好讨厌。” 
  “糊涂有糊涂福,”三联的伙计引用实例,“你要是不稀里糊涂的丢单车,也不会认识现在的男朋友程医生啊。” 
   
  路云奇怪,“我什么时候说我和阿旭是因为丢单车认识的啊?” 
   
  “那年你单车丢在街上人走掉,是程医生捡到交给我们店里的,过了一年你们就会一起来这里买书看书了,我以为是单车情缘呢。” 
   
  “你怎么知道是程医生拣到我的单车?”路云依旧很白痴的问,“你认识他?”
   
  三联伙计晕一个,“很容易认吧?程医生,瘦高个,渔夫帽,双肩包,白牙齿,笑起来有酒窝。” 
  路云蓦然记起,那年春天,母亲让自己去相亲,她郁闷,在街上闲晃,想去买本杂志翻看,却找不到那家常逛的三联,看了一圈,又找一圈~~~,没有? 骑着单车,在那条不长的街上晃到第四圈的时候,路云不得不拦住一位个子瘦高的男性公民:“对不起,打扰一下,三联书社搬家了吗?怎么没见到呢?” 
  那男人有张年轻帅气的面孔,戴顶渔夫帽,帽子下的浓密的长眉挑着,看住路云,不无诧异。路云尴尬,仍冒着傻性继续追问:“搬了吗?三联搬了吗?搬去哪里了?”  
  戴渔夫帽的男孩子笑了,露一口整齐漂亮到让人嫉妒的白牙齿,脸上还有两个浅浅的笑涡,他指指路云旁边那家店:“在那里,你身边就是,没搬家。”   
  路云扭头,真的,蓝白两色的招牌端端正正的挂着,那为什么自己一直没看到?是了,今天在店门口摆了块超大的促销牌子,写了花花绿绿的优惠条件,所以路云一直错过,还真离谱。 不好意思,回头跟人家道谢:“谢谢你,我刚才没看清楚。”  
  “不客气。”渔夫帽看看路云:“你找书店找很久?”路云脸红,好丢人~~
   
  那位好心的路人,是阿旭! 
  骑车回家,路过瘸子豆花。路云记起阿旭说过,他曾经在豆花店打工过,自己还逗他,“既然觉得眼熟,为什么相亲时没认出我?”是啊,经常觉得他眼熟,为什么没想起过?哦,阿旭,为何你不说,从来都不说?一滴泪滑过嘴角,路云用被阿旭握过的那只手抹掉,原来,他是挂在她头顶天空的一粒星子,她每日经过,他闪闪烁烁。 
  信不信呢?人与人之间的相遇,从来都不会是无缘无故,人生每一个转角,每一个交集都是一个个秘密的记号,经过岁月的沉淀后,所有的脉络一一浮现,历历在目。她是他某个早晨听到的一段文字,是他某个大雨天遇见的一只蝴蝶,是他在豆花店心疼过的任性孩子,是他在PUB里凝视过的一滴露珠。而他于她,是无数次擦肩而过的邂逅,是她无意路过的那棵开满鲜花的树,是珍藏在记忆深处的一片绿叶,是她的山高水远,天涯海角,是她芳菲的人间四月天。他是最熟悉她的陌生人,可他从未说起。 
  瘟疫的流行由低走高,最后终于转弱。路边的凤凰花如火的时候,程旭和明宇被调出隔离区,不过他们和另外一批医生还需要到医院安排的地方度过十天的隔离期,终于不用工作,安心睡觉。话是这样说,程旭自带的闹钟准时早上七点鸣叫,很不幸仍然与程旭共处一室的明宇痛苦的把自己埋进被子里,程旭起来,迷迷糊糊的,半闭着眼睛,利索的掀掉明宇的被子,熟门熟路,拍他屁股,粗着嗓子,叫:“起来了啦,每次起床都要人叫的,快点,等下穿防护服穿那么久没时间交接的。”
   
  明宇又困又怒,忍无可忍,骂,“你白痴啊你,我们已经不用去隔离区上班了嘛。”
   
  程旭努力睁开眼睛看清楚周围,讪笑两声,倒回自己被窝,继续苦睡,明宇可怜被折腾醒,半天睡不回去,忍不住肚子里骂了千百句白痴,中午的时候,他冷着脸去弄程旭的闹钟,让闹钟不闹,变哑巴。 
  程旭在旁边好脾气任他由他,看一套明宇最恨的综艺节目,里面一个胖男生学麦克.杰克逊,程旭咬着半个苹果,笑的前仰后合,说:“子游喜欢这套节目的,他说他下次报名学小鹿斑比跳。”
   
  程旭现在由闭口不替子游变成经常提起子游,比如,他会在吃饭的时候说子游喜欢哪道菜,哪道菜又烧的最好。看电视的时候他说子游看的电影都很闷,看的书也比较闷。明宇偶尔会想,程旭会不会已经忘记庄子游死了,以为离开隔离区,就能见到他。明宇很想提醒程旭,其实,子游根本不在这个世界了。 
  程旭当然知道子游已经离开了,他只是常常会想起而已。比如,大早喝着一碗稀粥的时候,程旭就想起那年在县城,子游含着口粥,口齿不清的质问,“为什么啊阿旭?为什么?为什么你每次示爱都搞成这样,要么是路云喝醉了不记得,就是你喝醉了不记得?你们能不能在清醒的时候做点正常人能做的事?” 
  程旭根本不能相信,自己居然在自己的生日小宴之后,乘了酒性唐突佳人,抵死不认,“哦哦哦,子游,你骗我,我才不会那样。” 
  子游笑,很诈的那种,“来,看过来,看我的眼睛,我象骗你吗?我没骗你,你真有。”
   
  “那你呢?一直在旁边看?” 
   
  “对啊,外面那么大雨,你让我去哪里?再说,我留在那里可以阻止你们犯错误啊。”
   
  程旭大是尴尬,隔桌子去揪子游的衣领,“你才会犯错误好不好?你出去一会儿会死啊,这样云云多难为情?”又懊恼得挠头长叹,愁眉苦脸,“完了,她一定被吓死,说不定就此离我远远的。”
   
  “可是我觉得这是个机会,你牢牢把握,逼她表态。”
  程旭闷头喝粥,他知道,这也许是个机会,但是他并不想给路云压力。他知道她的死心眼,一段带着伤痕的旧情一直抛不掉,可是,这就是路云对不对?如果能轻易忘记她就不是他喜欢的路云啊。
   
  子游心情却是不错,又捡个包子来啃,飞快的吃光早饭去赶车,劲头十足,叮嘱程旭,“记得把握机会,我们一起努力。” 
  看着子游迈着长腿走远,程旭莫名其妙,“努力?努力什么?这哥们想干嘛?”后来,程旭在听子游说,他是去向李素渔求婚,但是被拒绝了。这就是子游,除非是撑不住了才向朋友诉苦,不然,他总是风淡云清的微笑,让人看不到他笑容后的伤痕。   不知道是不是在隔离区住太久的关系,程旭偶尔会觉得,只要他离开这里,过回寻常日月,就能看见子游,那个有点唠叨,有点八卦,还有点多愁善感的朋友。那个爱损他,又帮他,且爱护他的朋友。 
  程旭明宇终于回家那天,天上下起了些小雨,他们一起等车。明宇要叫的士,程旭搭公车,还念明宇,“你啊,跟子游一样,享受派的,喝红茶要加糖加奶,出门要打车。”
   
  明宇懒得理这只吝啬鬼,径自拦车。忽然又想,这白痴动不动就子游子游的,该不会神经错乱真当子游没死,还是提点他一下吧。站定,咳嗽声,瞥眼程旭,官方语气,“有件事情一直想说,不过之前怕打扰你工作,那现在时机比较好,嗯,其实对于庄医生和李医生的去世我也深表遗憾,你也不要想太多,嗯,节哀顺变。” 
  程旭笑,眼神清亮,“谢谢你。”明宇放行李上车欲走, 程旭拉住,“喂,就这样走很过分吧?”明宇扬条眉毛,意思那想怎样?程旭右手握空拳,轻轻捶在明宇的肩上,顺手给他一个拥抱,“明天早上起来,我一睁开眼睛看不到你,可能会想你的。” 
  明宇大力挣脱,忙不迭退后坐到车里,冷淡嫌恶的表情,“我觉得脱离苦海,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很难忍受,希望永不再见。”程旭不以为意,谢明宇外表比心里凶。关上车门,明宇又放下车窗,自负的对程旭说:“我们都平安的出来了,可以继续公平竞争,程旭,我不打算放弃云云。”程旭笑不多言,向明宇挥手,“再见。” 
  回家的路上下着雨,暮色渐浓,路灯昏黄的亮着。程旭回来没提前招呼,是想给母亲一个惊喜。下雨天,母亲的风湿痛不知道犯了没有,程旭很细心的替母亲拿了药。 
  远远迎面而来的女孩子撑着把过时的旧伞,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的那种,竟是路云?!她又来看望自己的母亲~~这一番劫后余生复又相逢,程旭百感交集,往事纷至沓来。这把旧伞,伞下的女子,竟似与他纠缠几世又今生再见。白云苍狗,流年偷换,一直以为那段曾经的从前,是浪漫美丽的故事,仿佛朵晶莹剔透的雨花,孤单的存活于自己的记忆,却原来当年的大雨一直没停,无声的,漫长的,丰盛的,贯穿一生的滂沱在两个人的记忆里。程旭一时间心中千头万绪,想说的想问的几千几百句,话挤在喉咙压在舌尖,对着路云,踱步上前,只唤了句,“云云。”很辛苦,似乎是走了千山万水才走到她身边,程旭又长长叹息,“云云。” 
  猛听那句熟悉的低唤,路云片刻呆楞和惊奇,半截身子木了样的傻傻站在当地。程旭瘦好多,路云琢磨,以后要努力些,把他养胖一点。啊~~真是要得,和程旭还有好多好多的以后,这样想着,眼里,慢慢汪了两泓湖水,淹没了程旭淹没了远近的楼台树影,听程旭说:“我们结婚吧。”
   
  “好啊,我们结婚,”路云没片刻犹豫,眼中泪痕未退,唇边已然挂笑,此刻她心满意足,终于,她的掌纹,又缠绕回自己的掌心。程旭的眼里,有星光点点,那是天堂的色彩,人间的温暖。 一时间,路云只觉得安详平静,到巴不得这般站在雨里过一辈子也好。 
  程旭握住伞柄,转动,伞柄上的“禾”字安然无恙,程旭指给路云看,“我姓的偏旁。”
   
  也是他吗?大雨里送伞的少年?路云倒没再意外,原来,寻觅又寻觅,他一直在这里,眼中的泪珠,轻轻滑落,“阿旭,你认识我有多少年?” 
  “最少一百年,你呢?认识我多久?”程旭伸手,替路云檫掉脸上的泪水,同时也意外她怎么没意外。 
  路云心事婉转千回,这男人之前什么都没说,只因不想自己因为他长久来的关注而感激,他看似柔和,却委实骄傲,难免耿耿于怀,打压,“阿旭,其实我不太清楚现在印象里的你,是现在的,或是以前的。” 
  与至爱分离日久,程旭本是柔情万斛,这会儿被路云一句玄乎乎的话弄得很奇怪,一下子竟意趣全无,望路云发呆沉吟半晌,程旭索性结束话题,“你出来做什么的?” 
  路云才想起来,自己下来是为程妈妈买治疗风湿痛的药膏的。 
   
  “那回家吧,药我带回来了。”程旭拎地上的旅行袋,说:“你干嘛又把这破伞拎出来用?”
     “哦哦哦,别提了,”路云懊恼,“我这段时间快把我家的伞丢光了,天气好讨厌,一下子有雨一下子又没雨的”
第十三章

  路妈妈一早就开始打电话,不是一通电话,是一通一通的电话。路云刚起床,听母亲宣扬,“来喝喜酒,来喝喜酒,就是说啊,我家小野要结婚了,哈哈哈~~我也没想到嘛,太意外呢,我就要熬出头了,还有哦,我家云云喜事也要办,哎哟,当然是先嫁再娶嘛~~~”吃惊!
   
  “我哥要结婚?跟小令?妈,你没弄错吧?”路云刷牙洗脸出出近近N次之后,终于等个空挡,逮住刚撂下电话的娘亲问。 
  路妈答,“你哥今天大早说的。”又去拨通电话,顺便叮嘱女儿,“你快点梳洗,马上到点上班了,晚上带阿旭回来晚饭。” 
   
  哥哥就和小令结婚吗?前些日子小令不是还在为子游伤心?这么快就忘了吗?路云迷惑。抬头看钟,是,要到上班时间了。这个时间阿旭也回医院上班了吧?现在的他应该在去医院的路上,稳健身影,经过一排花木,习惯的路过儿科,啊~~儿科,子游~~ 
  路云拎起背包,飞速换鞋,叫,“糟糕糟糕,要命了啦。”开门向外跑,差点撞到端一锅热豆浆的路野。这次换路野叫,“你跑什么?赶着结婚啊。”路野满脑子都是结婚的事情。
   
  很久没这样回医院了,闭着眼睛,也能绕过大门,走另一边的林荫路。路边花草交杂,一带篱笆上爬满开着粉白花朵的蔷薇,经过一只长椅,这样走上50米,从边门拐进去,是位于一楼的儿科。程旭一路听着一长排病房中传来的小孩子的哭声,笑声,哑哑学语声,慢悠悠前行。再前一间,就是医生办公室。程旭想,推开门,或者,他能见到子游。他知道子游离开这个世界了,不过,很奇怪的,很多时候就是会那么固执的认为,只要出了隔离区,回到医院,经过儿科的走廊,推开办公室的门,一定能看到子游束着马尾,披着白制服的背影,他还会转回头,对着自己笑。
   
  汗湿的额角和手心,程旭紧张莫名,带着种等待裁判的心情,推开医生办公室的门。是有个穿着白制服的背影,可惜他没有束在脑后的马尾。没有马尾也好,程旭近乎错乱的想,可能子游剪短了头发,请让我看看他的笑容?那人回头,微笑,“程医生,早上好。”啊,不是子游?居然不是子游?真的不是子游?程旭僵硬的回个笑容,机械退后。子游,他真的离开了,如此绝情,连再见都没说一声。在隔离区,拼命撑了两个多月的程旭,崩溃在怡和医院的走廊,心如刀割,积压多日的泪汹涌。
   
  胸外的老主任见到程旭倍觉亲厚,“阿旭阿旭,你回来太好了。咦,你怎么了?见到我干啥要哭?”程旭无语。 
  门外踉跄着闪进来满头是汗的路云,气喘吁吁。经常晨跑不是没好处,街上塞车,路云半路下车跑来的。这次她跑的很快,是想挡在程旭前面,请他不要经过子游住过的地方。可是,这个城市,这坐医院,对程旭来说,留着太多往日痕迹,路云根本挡不住让程旭不受伤。 
  是冲到程旭怀里去的,忘乎所以,路云哽着喉咙,“我发誓,我会好好的学做菜,手艺练的象子游一样好。我会学吉他,我会好好唱歌,我会冲奶茶,我会博览群书,偶尔也给你拽文,阿旭,子游会的我都会去学会,要是有办法,把我的灵魂换成子游的也可以,阿旭,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程旭只管摇头,抱着路云,痛哭失声。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时。今后,还会不会有那样的朋友,捶他一记拳头,再说句吊儿郎当的话来暖他的心? 
  程旭路云这一哭,哭湿了怡和几多医生的手帕纸巾。套段张爱玲《倾城之恋》,一场瘟疫颠覆下来,许多人死去和痛苦,独独成全了一个糊里糊涂的路云,让她认清自己的心意,抓住了自己想要的人。这个世界多少有点不可理喻,不知道何为因,何为果,若非如此,程旭和路云之间,或不知道还要拖到几时去? 
  程旭说要去买礼物拜访路家,偕同路云逛商场买礼物,嘴里唠叨的事情却与求婚无关。路云说的是兄长和小令,“你看嘛,我哥很奇怪,为什么不多给小令点时间?现在小令心情不平复,做决定会草率会冲动啊。” 
  “我觉得很好,我对他们有信心。” 
   
  “为什么你会有信心?我总怕他们结婚没三个月就离婚。小令任性,我哥没责任感。这是错误的决定。” 
   
  “错有错的美丽。” 
   
  “美丽?天啊。”路云鬼叫,“搞不好会离婚诶你还来说美丽?” 
   
  “不是的,”程旭心平气和,牵着路云的手,问她:“我们假设,如果两年前你做了错误的决定嫁我,现在你会不会后悔?那个时候,你并不爱我。” 
  “我不会后悔。”路云思索片刻给出答案。“可小令和我哥跟我们不一样啊。”
   
  “有什么不一样呢?”程旭指指前面几个戴口罩的人,道:“云云,你觉得不觉得,其实生命很脆弱,旦夕祸福,无法预测,我们永远不知道,下一秒等着我们的是什么。所以,有时候,一些事情想做就去做,不要总以为有的是明天和机会。说不定,一个午觉醒来,这个城市就倾塌了,从此那些熟悉的面孔和声音,就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既然我们永远无法预知未来,那就应该好好把握现在,不要浪费时间。云云,其实我很后悔,没在两年前向你求婚,虽然那时候,你一定不会答应。”
   
  路云又要哭了,嘴巴硬不饶人,“你不是应该后悔没在一个下着大雨的下午撑把烂伞送我回家吗?” 
  程旭浅浅笑,温柔流转,没预兆的突然低头,大庭广众下,吻住路云的唇。隔壁柜台有试用的数码摄象机,对着大厅,连着十来台大大小小的电视,接吻的画面无意间摄录成十来个特写,在路云和程旭身后回放,每个镜头里都读得到那份甜蜜,是路云想要的甜蜜。不是不感慨的,从前,路云想在明宇身上要求到百分百的爱情,无果,当路云已经不希翼白百分百的时候,程旭却给了她百分百的爱情。 
  再去见明宇,路云买了各色茶叶,茶包,甚至花茶。那种小小的玫瑰花,一朵朵泡在水里,慢慢的花瓣舒展,芬芳四溢。路云知道明宇未必喜欢喝,不过,或者会喜欢看,喜欢闻。
   
  等在医大附近,明宇下班会经过的路边。医大附院旁边的建筑物被拆了,听说是要建一个大的传染病房,这次的SARS总算被扛过去了,谁知道会不会卷土重来呢?路云站在废墟旁边,拎着一大袋茶叶茶包,对着一地的瓦砾和瓦砾下面挣扎出翠绿的一株植物发呆。把废墟消灭,重建大厦,是需要点时间的吧? 
  “你怎么在这里?”明宇在对面车站盯了路云三分钟后,指望她先发现自己的想法破灭,上前询问。 
  路云吓了一跳,猛回头。明宇道歉,“对不起,吓到你。” 
  “没关系,我因为有话跟你说,所以到这边找你。”路云发现,明宇看起来和程旭一样,瘦了一大圈。不过路云不能很感性的关心这些,明宇一向认为这种说法暧昧俗气,象长剧对白。
   
  看着路云,俏丽的马尾,自然下垂的几绺刘海,明媚的眼睛,粉红精巧的唇,明宇没来由觉得悲伤。那年初夏,路云就是这样,穿过半个城市,来找明宇。有风吹过,路云的连衣裙被风吹的裙裾轻扬,似欲随风而去,明宇忽然说:“和上次见比,你瘦了好多。 
  路云低头,鼻腔酸涩,明宇,到底,是我辜负了你。缓慢坚定的开口,“明宇,我~~阿旭向我求婚,我答应了,我们近期会结婚。所以,明宇,我来跟你说再见。” 
  “看着我的眼睛说,让我知道,你是如何与我说再见。”明宇不相信,她是在逃避吧?一定是撒谎,“云云,你已经不爱我了吗?” 
   
  路云凝视明宇的眼睛,清楚重复,“明宇,是,我已经不爱你了。” 
   
  “即使我仍然爱你,你也不在乎?” 
   
  路云眼波澄如秋水,“我不能在乎,谢谢你爱我那么多。” 
   
  明宇胸口被什么锤了一下,很痛,他再也无法伪装平静,忍不住提了点声音,茫然问路云,“为什么你选择他?他哪里有我好?” 
   
  “他没你好,”路云承认,“他冲动,傻气,不够有才情,不是最聪明,他不会八面玲珑,没有天赋异秉,不懂经营之道。可是,明宇,我就是最爱他,最想保护他。其实,我没有选择他,是他选择了我,老早老早就选择了我。” 
  谁知道这是哪国的逻辑?“他没我好,你还选他?还最爱他?愿意保护他?”明宇脸都快气变形了,“这个理由,你让我怎么接受啊云云?有没有再好一点的,让我输的心服口服?”
   
  “没有什么理由,”路云有几分无措的搓搓手,定定神,说,“明宇,其实,看着你眼睛的时候,我仍然会为你心动。可是,我知道自己的,留在你身边,我怕我会改变,变成一直以来我讨厌的那种样子,我可能会越来越不喜欢自己。时间越久,越会觉得,活了那么多年,好像被谁骗了似的,我不想要这种感觉,这样的成长,会让我枯萎。我这样说,你懂吗?” 
   
  又来了,明宇好崩溃。每次,他都很怕路云认真的讲事情,她越认真,他越摸不到头脑。只得很认真的哀求,“云云,拜,托~~这次不要跟我扯那些有的没的,说点我能听懂的好不好?”
   
  这就是明宇啊,他和她到底不是同一国的。路云望住明宇,笑了,“我是说,王子殿下,你应该等你的灰姑娘,我是公主哦,我得跟牧童去私奔了。” 
  “云云~~。”明宇嘘口长气,闭上眼睛,以手抚额,一副快晕死过去的样子。
   
  “好了,不和你乱扯,说正经的。”路云把手里一袋子茶叶茶包交给明宇,“喏,什么茶叶都有。我知道,可能你未必喜欢喝,不过拿来闻味道也好。偶尔兴致来了,换个口味调剂一下,或者,能换个心情。其实,世界上没什么难喝的茶,难看的颜色,每种味道都很美好。”
   
  “谢谢。”明宇木然接过。 
  “我要走了。”路云说。明宇冷淡镇定,没有表情,没有言语。他还是受伤了,路云想,可是,他是如此出色的男人,没理由不幸福。相信,会有个与他匹配的人在某个路口,等着与他相见。终究,我只是路过,路过他的美丽,路过他的冷漠,路过他的城堡和天空,在他的眉目间,留下一个记号。时间会过去,那记号,会被岁月消磨掉。 
   
  “明宇,再见,你珍重。”路云微笑与明宇相别,那笑容,映在明宇眼里,灿烂一如天边的霞。她与他错身而过,自此后,她的一切,只怕与他再无关系。 
   
  失去你,我要这些茶香何用,富丽堂皇的味道,只会让我更痛苦。 
  明宇路过废墟,这样想着。鬼使神差又走回医院,明宇路过同事,问好,微笑,闲扯几句,心头呻吟,云云,失去你,我要这些茶香何用? 
  迎面来的实习生客气的给明宇让路,问好,微笑,明宇路过恭维,云云,失去你,我要这些茶香何用? 
  谁要留下这些缤纷的色彩味道来衬托我的冷清?明宇路过垃圾桶,恨恨的把茶包茶叶丢了进去。继续漫步在一片荒芜,走前一段,又反悔,跑到垃圾桶边,还是舍不得,真是舍不得,可是可是,绝情的女人,如果你舍得下我,我何苦非要你不可?   明宇对着垃圾桶里包装的精致无匹的茶叶盒子筒子满心痛楚,他路过一个女人的温暖和眼泪,给自己留下漫无止境的寒冷和孤单。 
  掉头又走掉,爱情这个游戏果真无聊好笑,谢明宇堂堂顶天立地的人物,竟被爱情耍的团团转,以后,若再信了感情这物事,明宇重誓,他的姓倒了写。
第十四章

  程月学成回国,在机场见到来接机的程旭和路云,不无调侃,“阿旭,我从来不知道,象你这么笨的孩子也可以娶这么漂亮的太太。” 
   
  程旭呲着口白牙戏说:“那是因为这个城市最笨的那个被我捡到。”程月大笑。
   
  而程旭推着姐姐那一车六七个大小箱子时,也少不得摇头一叹,“姐,你果然不负众望,没有豪情万丈的出去,空空行囊的回来。这可就是衣锦还乡?” 
  程月辩解,“有一件行李不是我的,我替人带回来。” 
  那也有六件行李嘛~~这老姐,真是,程旭无奈。 
  程月替人带的行李是件望远镜,她不想答应,怕出了问题又要赔钱。可扛不住楼上alex的同学左拜托又拜托,说托运不安全,会碰坏零件,程月只得带了回来。那只该死的望远镜啊~~程月觉得她这辈子都不能明白,又不是搞天文的,有事没事干嘛要看星星? 
  说起Alex谢,程月那不是一般的有意见。程月对他最初的记忆,是那年在大使馆等签证的时候,见一油头粉面的惨绿青年吃面包~~相信吗?这个世界上有种人吃面包象吃香蕉一样,把皮剥了吃。程月当时很想揍他一顿然后把那些地上的面包屑都塞进他嘴里,再告诉他该怎样爱护食物,娘地,教一句,给一巴掌。 
  当然,程月没啥机会这样做。后来,签证办好她拎了行李,山长水远的飞去加州晒她的太阳,也晒晒月亮。没多久,她为了赶上课冲下楼的时候,撞到了一个人,还把那个人抱着的望远镜撞坏了。程月当时甚是汗颜,连声道歉。 
   
  结果那人还是脸黑黑,翻检着包裹里那些显然没办法复原的零件,硬邦邦一句,“讲点比道歉有用的。” 
  程月安静下来,跟事主对视两秒,“多少钱?”话说,这厮看上去真是眼熟。
   
  事主说了价位,程月不接受,“先生,你应该把折旧打进去吧。” 
  事主耸耸肩,“没有折旧,许多配件是新的。” 
  “那旧的配件呢?你口说无凭,又没有发票,再说撞到你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你也没看路对不对?对不起,我不能按照你说的价位赔偿。” 
  事主也算是个干脆爽快人,居然打个七折。程月赶时间上课,也就很爽快的应允,“我叫MOONY,住二楼,我没办法在最近一个月内还清欠款,三个月分摊可以吗?把你的地址电话和姓名告诉我。” 
  事主掏出纸笔写给她:“ALEX,谢明宇,四楼A???????” 
  那年加州的雨季真是长,长得让程月以为,是不是太阳睡到海里再也无法升起了。第一次给谢明宇还钱是刚从打工的PUB回来,身上淋的半干半湿。 
   
  明宇很客气的把程月让进来,招待咖啡,“外边雨很大吗?等我拿块毛巾给你。”
   
  程月摇头,“哦,不用,这样就可以了。”从挎包里拿出信封,“喏,说好分期给你的,这是这个月的,估计再两个月你可以买新的望远镜。” 
  明宇端起咖啡,轻啜口道,“其实不用这样急,我已经买了新望远镜。再说拿现金不是很不方便吗?你可以等手头宽裕的时候把帐一起转进我户头。” 
  程月坦白告诉明宇,“我喜欢现金,感觉很好。” 
  明宇坚持,“这是习惯的问题,其实这样既不安全也不实用,平时购物用卡不是很快吗?”
   
  程月保持沉默,跟这优越感十足的家伙谈现金和现金的感觉如同与夏虫语冰。抬眼看窗户前那架崭新的望远镜,只好换个话题,“你天文系的?” 
  “不是,我学医的,”明宇随手取过桌上小竹筐里的面包,撕了外面一层皮,他晚饭没吃饱问程月,“你呢?” 
  “我学生物。”程月看着明宇的动作,蓦地记起,大使馆外那个吃面包只吃面包芯的家伙。难怪那天在楼下撞到他的时候觉得眼熟,原来他和自己来自一个城市。对面的明宇正把一截面包芯塞进嘴里,小竹筐推到程月面前,程月婉拒,“我不饿。”继续喝咖啡。这厮虽一脸虚伪的假客气,人品很差的样子,但冲泡咖啡的手艺真不错,害程月不喝完都不想告辞。继续闲扯, “又不是学天文的,干嘛买望远镜?” 
  “爱好,”明宇很百无聊赖的死样子吃完面包,真让人看不下去。 
  “这个爱好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多无聊。”或许因为不喜欢眼前这个精致优雅的浮夸公子,程月索性大放厥词,“用望远镜看天空对生活有帮助吗?一点建设性都没有。”
   
  谢明宇却是好修养,并不动怒,“爱好就是爱好,没什么道理好讲的。MOONY平时有什么爱好吗?” 
  “我?没什么爱好。”程月爱钱,不过这个爱好不适合跟眼前的ALEX说。喝干杯子里的咖啡,站起来,“谢谢你的招待,今天晚上打扰了。” 
  明宇送她到门口,极绅士的为她拉门,“不用客气,欢迎有空来坐坐。”
   
  程月临出门向明宇要了账号,还是转帐吧,她一点都不想再和这家伙喝咖啡,虽然他咖啡冲的不错。 
  事实上,真要问程月爱好什么,有点难为程月。她爱钱,只爱钱,取之有道的那种钱。赚钱是程月今生唯一的目标。撞坏别人的望远镜是程月人生中的意外,她必须要把她最爱的银子拿去给别人,程月本已十分心痛。若那个拿了她钱的人可爱点也就算了,偏又是个不尊重食物,十分虚伪十分可恶十分自以为是十分骄傲的人物,简直十恶不赦。程月这辈子最讨厌此类人种,所以,决定以后把这个ALEX当透明。程月寻思,自己呆的那个城市明明好山好水,人民勤劳可爱,怎么能养出ALEX那样的败类呢?百思不解。  
   
  那年夏天的一次聚会上,程月见到明宇。席间,他亮出招牌的温文笑容,与物理系同期讨论融资和股市,但程月能看到他笑容下的无聊与不耐。这种人很惹人厌对不对?做作的那叫一个天昏地暗。  
  有同学叫明宇,“ALEX,怎么不和MOONY喝酒?你们好像是同个城市出来的是吗?以前见过没有?” 
  明宇浅浅笑,“之前没有。”对程月举杯,再无多言,一杯满干。程月觉得谢明宇也不喜欢自己,不过,幸亏如此,今后省得应酬他。 
  和谢明宇同住一栋公寓的那些日子,她打工上课,他上课逛街,出出进进,数不清多少次遇见时,两人相互对视一秒,一式的淡定表情,颔首致意后为对方在心里冷笑数声,然后擦肩而过,生活继续,这是两个来自故乡的年轻人在异乡的唯一交集。听人说过,明宇私下里称moony程为疯狂的现金迷。而程月,背地里称Alex为沙文猪。 
  比较让程月不能理解的是,谢明宇那种沙文猪也会有女生喜欢?!她曾见过有女孩子为了请明宇去跳舞,在公寓楼下等他很久,恐怖!人的兴趣真奇怪,偏有人把披着人皮的青蛙当王子看,全TM毛病,这年月没男人不能活是不是?何况那青蛙还是个自以为是的败类。程月不要男人,她赚钱攒钱已经成瘾,要多亏那败类的望远镜成全,她才发现其实美国的银子超好赚。程月神采奕奕,真是,男人哪有美金可爱? 
   
  想不到与谢明宇做一年多邻居后,有日轮到程月等他。当然,如果不是因为程月的同学找上门来,程月断不会干这蠢事。 
  程月的同学叫Rebecca,漂亮尤物,身材那叫一个玲珑有致,蜜色肌肤,栗色长发直长到腰际,眼珠子碧绿碧绿的,沉沉如一汪湖水,相貌出众也就算了,还是大珠宝商的掌珠,果然是备受上帝宠爱的女生。其实程月与之交情不深,那天,很意外的Rebecca请她喝咖啡,拿张米白宣纸给程月看,“亲爱的MOONY,可以介绍我跟你的邻居ALEX吗?我想请他教我学习中国书法。”
   
  纸上的字锋芒隐藏,词却轻盈飘逸: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程月不懂字,这样瞧好像还不错吧,反正现在只要能玩点臭墨就算一雅人了。哪怕写字的人是具僵尸呢?装着很有兴趣的问Rebecca,“是ALEX的作品吗?好棒啊,我都不知道他会写这样好的书法诶。”程月觉得自己够虚伪,不过中华儿女之间再不和是自家事情,热闹不能让外人看了去。问, “你是在哪里得来的?”
   
  “上次参加一个朋友的聚会,正好他在,当众写下的。哦,他真是出色,好有才华,我太惊讶了。本请他教我,可是他来的晚走的早,我没等到机会。听说你和他是邻居,所以我来拜托你,MOONY,可以吗?” Rebecca热烈的盯住程月,一双绿眸亮如猫眼。 
  问题是哪有这样拜托人的?不说薪水问题吗?程月挺直腰杆,公事公办,“不如你先说一下你的条件,比如说你什么时间方便学,还有就是时薪的问题,我跟他提起来的时候也好说话。”
   
  Rebecca笑,样子十分诱惑,“什么时间学都可以,至于时薪看他的要求,多少都没问题。”
   
  程月表情暖如春风,“OK,我帮你问,三天内给你回音。”回头却去找她朋友里那些看起来能写点字的,专写那句“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反正,程月是打定注意不让谢明宇有这便宜占。拜托,他已经很有钱了好不好,现在穷人那么多,没道理好事全落他头上嘛。
   
  可惜没人写的字象谢明宇,不象就不好回人家Rebecca吧?到了第二天半的时候,程月有点火大,抓一平时对自己有点意思的愤青问,“你不是高干子弟吗?怎么可以不会书法呢?”
   
  愤青答:“我会小提琴。” 
  程月怒,“有屁用?拉的跟驴叫似的。” 
  别无选择,程月只好去等谢明宇。见到远远开来的那辆黑色别克,忍不住心里奚落,真是大少爷脾气,连买二手车都要买名牌。其实也不算过分,只不过程月就见不得这号人,明明狂到谁都不瞧在眼里偏装出份谦逊温良的样子。下车的ALEX戴了幅茶色太阳镜,灰T恤,米白休闲裤,干净的身上找不出一星灰尘,程月半挡条道,颔首,“午安,可以占用你两分钟时间吗?”
   
  明宇摘下眼镜,点点头,没什么表情,抱着一叠书本,安静的等MOONY说话,嘴里连半个字都吝啬吐出来。 
  程月硬着头皮讲了Rebecca的情况。靠,TNND,自己当时怎么能想到趟这趟混水的?头壳坏了,这烂人银子多银子少跟自己有甚关系,何必看不下去呢?利落的在两分钟内讲完,等ALEX的答复,估计这眼高于顶的家伙不会答应。谁晓得~~ 
  “可以,我每个礼拜教两次,每次两小时,时薪100美金,我电话你知道的是吗?有问题打给我。” 
  程月傻楞楞看ALEX丢下话从自己身边走过,暂时脑震荡,只剩一个数字100美金时薪的残存记忆,眼前晃动的全是美金符号,半分钟后悔到肠子青,怎么可以有人赚钱赚的这样容易?苍天无眼!定定神,程月电话给Rebecca,100美金诶,没道理漂亮宝贝会答应吧? 
  “他连见都没见我就答应了吗?太好了,时薪100元?哦,没问题没问题,上帝,我的MOONY甜心,你真是好人,我爱死你。”Rebecca似乎心情靓到月球上去了。程月心情不好,老天,世界上没有什么才艺比写书法更美好的了,100美金的时薪,Rebecca怎么答应得下去的?家财万贯也不是这样糟蹋的吧?手机里Rebecca那么那么热切的问,“我什么时候可以见他?” 
  程月恍悟,靠,整拧了,这猫眼女人醉翁之意,根本志不在字而在人啊,几乎就能看到那双碧绿晶亮的眸子闪闪发光,挖出来镶到戒指上还有没有这么亮?不过~~不过~~程月又乐了,似乎已预见狂人宇被性骚扰时不胜其烦的样子了,妙也,这分明是介绍只老虎给他嘛,这样不玩的话就是辜负上帝了。程月没来由的确定,ALEX绝不会喜欢猫眼女Rebecca,心情瞬间大好,语调欢快,“没问题,Rebecca,我来帮你们约时间。” 
  谢明宇就那么去赚他的美金去了。有次程月按捺不住好奇心,偷偷去看谢明宇怎么教书法,
  竟看到Rebecca手抚上狂人宇的面颊,说:“ALEX,我爱你----” 
   
  程月当时眼珠子险些瞪出来,这是妖精要吃唐三藏了吗?吃惊之余极想暴笑。转眼却见谢明宇捏毛笔的手故意斜了斜,Rebecca的一件漂亮裙子毁了。这男人~~。 
   
  没过多久,圣诞节前夕,程月收到谢明宇的短信,约她在楼下清淡片刻。清谈?太坏了,好歹喝个咖啡之类的吧?一时间心情不漂亮,程月也懒得短信应他。下班回公寓时,仍见到撑着把伞等在楼下的谢明宇。他还真守时,象他这类自命不凡的人种,也只剩下守时的好品德了。
   
  程月放好摩托摘下安全帽,抬头却见ALEX露出微笑的面孔,噫~~,很少见他笑,原来这烂人笑起来还人模人样的。 
  ALEX说,“moony,很准时,象你这么自命不凡的小姐,大概也只剩下守时的好品德了。”程月不由得暗叹,他们讨厌对方的程度真是一致,空前默契。接着谢明宇又损她,“你的摩托和雨衣的搭配真是天衣无缝,够俏皮。”程月知道,这厮是嘲笑自己的那辆火红摩托和绿雨披。哈,这狂人与自己打招呼的方式凭地真刻薄。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程月暂不计较。走上前去,拉好自己的雨帽,知道沙文猪的那柄黑色大雨伞不会遮到自己的头上。“下午好,找我什么事情?”程月开门见山。 
  “关于Rebecca,”明宇也简单明了,“她是你介绍给我的,你应该知道她学书法的初衷。”
   
  程月条件反射,先用眼飞快在明宇身上扫瞄一遍,说:“知道。” 
  明宇冷言,“我若有损失你用眼又看不出来。” 
  程月认定明宇已有损失,挺乐,“我看不看得出来有什么关系?” 
  “有啊,你害我损失很多钱,中国人都不帮中国人。你要是早告诉我Rebecca另有所图,我把时薪叫到八百美金,她会答应。”明宇笃定。 
  程月报刚才的仇,一脸鄙夷,“你这么想卖自己?那你可以让她给你加时薪嘛,对了,你还来真的啊。” 
  明宇不怒,半抗议:“喂---。”音拖的长长的,接着又说:“这不叫卖自己,你不要想太歪了,就是不能要求加时薪,所以找你帮忙。” 
  程月耸耸肩,“好吧,我能帮你什么?” 
  “你介绍她来学写字,没得什么好处吧?不如你跟她讨个人情。” 
  “死老外哪里认人情?” 
  “你试试看啊,不试怎么知道?” 
  “那我跟她试什么人情?” 
  “我看中她家店里一款蓝宝石戒指,不如你就跟Rebecca说你想要,问她肯不肯打折卖给你。”
   
  程月奇怪,“你为何不与她明言,中间拐这个弯?”略加琢磨,心内了然,他是不想和他的学生牵扯不清。 
  明宇说:“这个跟你没关系,怎样?要不要补偿我?” 
  程月简直背过气去,敢情现在是自己补偿他而不是在帮忙?这不是胡搅蛮缠吗?不过,她也不想同胞被老外迫害(是迫害吗?),就在一种很不情愿却又没有拒绝~~颇难分析的心情下,“好~~吧,我试试看。”程月答应了。 
  明宇浅笑,帅气迷人,“那先谢了。” 
  程月没表情,“不客气,诶,你一大男人要宝石戒指做什么?” 
  “这个跟你没关系。”明宇还是那句,朝程月颔首道别,“我还有事,回见。”撑伞离去。那把大黑伞始终都没罩到程月头上过,这男人真是太小器了。 
  程月后来想,戒指当然是给女人的,儿女对母亲一般没这份心思,多数是给女朋友。惊讶,怎么这样的沙文猪也有女人肯嫁吗?那女人眼光还真差啊。 
  过了圣诞,程月去敲谢明宇的房门,带去那颗完美无缺的蓝宝石戒指。明宇在灯下对着戒指微笑,程月没见过他笑的那么好看过,似乎他未来的幸福甜蜜就在眼前了。接着他笑容收敛,“你会不会藏了真的换了假的给我?” 
  程月一口咖啡喷出来,几乎被呛死,只恨手里没刀不能直接砍过去。明宇笃悠悠喝咖啡,“开个玩笑,何苦那么大反应。”他感谢程月帮忙,所以送香水一瓶。程月拒绝香水,“这个对我没用。”甜蜜温柔的请求,“ALEX,麻烦折现。”没有比现金更安全的东西了。 
  程月没料到明宇拿到戒指第二天就不再教Rebecca书法,天下伤情皆一般,碧眼美女借酒交愁,对程月哭诉,“我就那么没魅力?该死的ALEX多看我一眼都不肯。”其实,左右看Rebecca,都是个有魅力的小狐狸,反正她小姐不过是找个看得入眼的男人,谈场好聚好散的恋爱,是男人都不应该拒绝啊。之前,程月不懂ALEX为何效仿柳下惠,视诱惑如浮云,之后却多少明白一点,大概是因为那个蓝宝石戒指的受领者,住在他心里的女人。程月感叹,那女人,算好运。
第十四章

  为了答谢程月,谢明宇在邮件里说请她吃饭。那是家看起来很不错的餐厅,谢明宇准时前来,依旧斯文淡漠,笑的时候也感觉不到温度。程月递给他磁碟和厚厚一叠资料文件,“望远镜下次拿给你或者你亲自去我那里取,好重,再说我刚才去研究院不方便带。” 
  明宇道谢,“辛苦了,我去你那里取吧。”拿过伺应手里的菜单,没情没绪的研究。“想吃什么?”  
  明宇叫了一桌子菜,程月劝阻,“可以了,我们两个人吃不完啊,这么浪费不好吧?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人吃不饱穿不暖呢。” 
   
  明宇冷冷道,“我浪费是我的事情,没理由我吃饭的时候还要想想索马里的难民?”
   
  “你何必去想难民?”程月讽刺,“爱国点,你只要想想自己住的这个城市里仍然有人为三餐奔波就好了。” 
  “为三餐奔波的人是他没用,这个社会给每个人的机会均等,”明宇瞥眼程月,刻薄,“你什么时候变得慈悲?做这种姿态也分人的,唐僧可以,耶酥可以,你不可以,因为样子实在做作。”
   
  程月极优雅的吃掉面前一盅乌龙茶香鳗,道,“同理,装酷也分人的,木村拓哉可以,周润发可以,你装酷就很罪恶,身段不合,东施效颦。” 
  MD,这面孔精致的男人是株骄傲的水仙,此类水仙现在到处开花。程月心里狠狠骂,猪,他们都是猪。他们都把自己当个人物,眼里除了自己没别人。他们要的世界,谁都要围着他转。他们要的女人,上得厅堂,入得厅堂,没学问他们当你是白痴, 有学问的他们又嫌意见太多,听话说你软弱没主意,不听话就皱起眉头说你不够贤良淑德。爱这样的男人是自讨苦吃,女人的付出他们看不见,权当是理所当然。再高学历的包装也藏不住他们骨子里的自私自利,嘴角是斯文的微笑,肚子里却鄙夷的讥诮。 
  程月的讽刺明宇只一笑而过,他一向不屑于与不相干人等说那么多,适可而止。明宇对面前的食物没兴趣,坐在那里玩弄着一只打火机,倦殆,疏离,无所谓。他大多沉默,长睫毛垂着,眼睛不知道看什么地方。只不过他风度很好,对程月也不算太冷落。与在美国的时候相比,他显得心不在焉,意兴阑珊。 
  虽然明宇没食欲,程月却吃的很尽兴,天崩地陷了也是食字为大,没什么事情可以让程月失去好胃口的。明宇看着据案大嚼的程月,不得不感叹,同样是吃东西,路云的无拘无束看起来自然天真,程月就粗鲁丑陋。免不得心里冷笑,这样的女人他真是见多了,最是可恶。男人大度了不计较,她们把男人当傻瓜。男人若稍有算计,她们又嫌弃男人没风度。还没涉险江湖,先购置了软猬甲,练了金钟罩 ,自诩已经刀枪不入,任是情天恨海放在眼前也不为所动,还没付出已经在计算成本,你约她出门她预算已经开好。再多的学识再高的学位也隐藏不住骨子里的色厉内荏张牙舞爪。她们最常骂这个世界上的男人都是猪,私下闲谈的内容又离不开男人,嘴里挂着,心里吊着,眼里瞟着。
   
  这是moony程与Alex谢相识两年来第一次单独吃饭,却吃的各自心怀叵测,同桌异梦,但好歹是酒足饭饱。临别前程月给了明宇她家里的地址,方便他来拿望远镜。 
  程月当然没那美国时间计较谢明宇干嘛不开心,只管一门心思忙弟弟的婚礼。她喜欢未来的弟媳路云,如今这样简单善良,宜家宜室的女孩子不多,能进程家门是程家的运气,所以,爱屋及乌,程月卯着劲对路云好。平时不爱花钱的她把在美国攒的那些银两大方的用去路云身上,还订了件华丽的婚纱给路云,午后时光,十八道金牌令箭发出去,把路云和弟弟召回家,让路云换婚纱自己看。
   
  谁晓得明宇偏巧赶这个时间来敲门,他来拿望远镜。前去开门的是程妈妈,明宇很礼貌的问,“您好,我找MOONY程。” 
  “摸你程?”程妈妈重复一句,看着门外模样漂亮的年轻人,怎么他说话自己听不懂?
  回应,“这里没有摸你程。” 
   
  听到声音程旭跟过来,瞪着门外的明宇,吓坏,半晌:“你认识我姐?!”
   
  明宇也吓坏,“Moony程是你姐姐?”程旭点头,世界真细小,明宇苦笑,“我来拿令姐帮我带回来的望远镜,我同她是在加洲留学时期的邻居,她住二楼,我四楼。” 
  “哦,是这样啊,”程旭好意外,连忙请明宇进来坐,“你等一下,我姐在房间里。”程旭没说姐姐在房间里是陪路云换婚纱,怎么说呢?   

  程家客厅扑面而来的是一团喜气,满坑满谷的大红喜字砸进明宇的眼里,还有新的家具,被面,床单,各色包装盒子,糖果,衣物,程家,在准备办喜事,给谁办的?程旭和路云?明宇被充斥在周围的热闹繁华压迫到无法呼吸。 
  有扇门打开,出来身穿婚纱的路云和程月。路云笑的灿烂无比,裹在一团轻烟素雾里。她好美,象朵轻云,明宇痛心地听她叫程旭,“阿旭,看,你觉得怎么样?” 
  她曾经是我的新娘,明宇悲哀的想,知道她会嫁于别人,可是蓦然见她穿着婚纱,新郎不是自己,仍然甚有落差,原来眼睛看到的和想象中的感觉,不一样。 
  路云抬头看到明宇的一瞬,笑容凝固在脸上。 
  程月看着明宇见到路云后倏然变白的脸,不明所以,又似有所悟。 
  程旭是了解的,他知道他的伤痛。如果今天自己的位置与明宇互换,此中依然,这一羽孤单,细思量,凄凉是一般样。 
  客厅里除了走去里间接电话的程妈妈,四个年轻人心思徊异,面面相觑。
   
  明宇眼深如井,直视路云,“不要指望我恭喜,”明宇任性的不给祝福,“不要给我喜贴,我不会去喝你的喜酒。” 
  可以的,不给祝福,不喝喜酒,都可以,路云知道明宇不开心,可是她也知道不能对他的心情,表示怜悯和歉意,因为他是那样骄傲的谢明宇。 
   
  程月迅速分析情况,自己的弟媳,难道是蓝宝石戒指的受领者?应该戴蓝宝石戒指的女人,嫁给自己的弟弟,戴了白金戒指,有点~~亏,对不对? 
     明宇掉转目光,对着程月,“我来拿望远镜。”程月把装望远镜的盒子递给他。明宇嘟哝句谢谢,心情差,差到不想掩饰。他甚至不愿意和程月多话,并且不愿再与她有联系和纠缠,他只希望以后再也不要见到和程旭路云有关联的人,不要! 
  再凝视路云一眼,明宇的眼里浮了层水雾,闪着几星脆弱的光点,想说再见,可那句再见,竟也无法出口,这间喜气洋洋的屋子,明宇呆不下去,没有道别,退出。外面的阳光好刺眼,明宇眼里那层水光,在阳光下融化成滴晶莹的水珠,他的灵魂失控。 
  “ALEX,ALEX,”后面追来程月,“我帮你叫车,你搬着东西不方便。”
   
  “不用。”明宇看都不看她,绕过挡在身前的程月,抱着望远镜独自前行。从今后,明宇的生活里只有望远镜和星星。程月惊在当地,因为明宇眼角那颗泪珠,老天啊,他居然会哭?!!!
   
  程家的客厅,程旭站在窗口,看着远走的明宇,对路云说:“他很难过。”
   
  “我知道,”路云靠在阿旭旁边,“可是我想,一切会过去的,他是好人,一定会幸福。”
   
  程旭拥路云到怀里,抵着她的额头,说:“是的,就象我们一样。” 
   
  窗外,明宇的背影渐行渐远。路云还记得初见明宇,是在家咖啡馆的落地常窗前。她很不情愿前去相亲,却意外的见到一个王子,是路云最喜欢的那种漫画里的王子。他穿着件米白色暗条纹衬衣,黑长裤,头发不长不短,打成时下流行的薄碎发,额前的刘海没遮到他浓长的眉毛,春日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他身上,有种打了朦胧光出来的效果,他目光幽深,神情安静,整个人清朗到不像话。路云头一次,因为贪看王子,而忘了干掉面前碟子里的水果蛋糕?????那是很美丽的从前啊。 
   
  Sars终于过去了,新闻里播报非典的死亡率接近零,出院的康复者越来越多。程旭看这些新闻的时候,表情平静。可是,在一些可以安然休息的夜晚,程旭却会莫名的醒转,一头是汗,再也不能入睡。有次和路云一起散步,程旭突然说:“你知道吗?我们医院的一个护士,一病下来就高烧,喘的连话都不能说,喝水吃东西也没力气,医院人手紧,没人贴身照顾她们,好可怜。后来子游生病的时候,我不敢离开他,谁知道我不过眯了会儿眼睛,他就走了。要是我不休息的话,可能他还好好活着。”说着说着,程旭就眼眶红红。 
   
  路云知道,她的阿旭因为那些日子压力太大,心理不堪负荷,而这些她都愿意分担。所以,每次她都靠着他,好好倾听,款言安慰。“阿旭,你没做错什么,你最棒了。你不知道,我多庆幸,幸亏,你仍然活着。因为你活着,我才觉得,我之前二十多年的岁月,是值得的。我所相信的,是存在的。我的梦想不是个玩笑,是能够被人珍惜的。我的未来也是可以期待的。”     
  程旭搓搓鼻梁,很难以置信的,“是不是真的,有那么严重吗?” 
   
  “当然当然。“路云连连保证,程旭宠溺的笑。 
  路云还没忘记那个赌约,若后悔了当初选择等明宇回国的决定,她要请阿旭吃海鲜大餐。当然,她并不后悔当时的决定,不过,她觉得有必要请程旭吃那顿海鲜大餐。那天,路云去程旭宿舍等他下班,顺便帮他整理东西。他的宿舍有段日子没住人了,很乱,还堆着些子游的CD,书籍,包括制服。程旭说要好好收着,想子游的时候,就穿他的制服去上班。 
  用一下午时间整理好杂务,开大窗户,雨后的空气干净清爽,路云烧壶开水,冲奶茶,用子惯常用的那种方法,冲好放在桌上晾凉,等程旭回来。 
  随手翻阅一本杂志,静静看一段句子,“他给了我整片的星空,好让我自由地来去,我知道 ,我享有的,是一份深沉宽广的爱,在快乐的角落里,才能,从容地写诗,流泪。而日耀的园中,他将我栽成 一株,恣意生成的向日葵,而我的幸福还不止如此,在他强壮温柔的护翼下,我知道,我很知道啊,我是一个,受纵容的女子。” 
  啊,我就是个受纵容的女子啊,路云对自己说。在这个安静的午后,白窗帘被风鼓起,一波一浪,在窗前荡来荡去,空气里有着开水沸腾过那股特别的水蒸气味道,混合着茶香奶香,闲闲的看一段文字,等自己心爱的人,幸福无形无状,不过如此,路云几乎想流泪。 
  门口钥匙声响,是程旭,大着嗓门,“我回来了。哇,好热,有没有凉白开?”
   
  路云没说话,坐在窗前,听着程旭的声音,眼眶湿润。程旭径自灌奶茶下肚,终似有所觉,低头看路云,“你怎么了?” 
  路云擦擦眼睛,问,“阿旭,你从来没对我说过我爱你三个字是不是? 
  程旭脸红,支吾,“对啊,对,没说过,那个----” 
   
  路云上前,环住程旭的腰,脸贴在他的胸口,“没关系,不说也没关系。”
   
  哦,程旭放松点,他一向觉得那三个字肉麻,不好意思讲。再说,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没道理老婆不知道啊。拍拍老婆的肩膀,“你不至于为这个不开心吗?好啦,我一定说,不过你得让我先去洗个澡,我一身人情味咧,等下再抱抱。” 
   
  “人情味是什么?” 
  “就是---”程旭尴尬,“夫人,我忙一天了,浑身臭汗。” 
  路云含泪微笑,更紧的抱住程旭“没关系,没关系,你浑身臭汗没关系,不说也没关系,我来说,阿旭,我爱你,我爱你,很爱很爱很爱你。” 
  程旭楞住,良久,伸长胳膊,拥紧路云,“老婆,我向你保证,虽然,不是每天都是大晴天,不过,大部分的日子,都有阳光,可能,我会很忙,可是,稻草人,我一定都会有时间,陪你晒晒太阳。” 
  路云半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宽容的给了自己整片天空,可以自由飞舞,发傻做梦,宁可自己淋雨也要护得自己周全的男人。记得好久好久前的一个雨季,他借了把伞给自己,他话语容貌隐在雨帘后面,看不清楚,无法记取。感谢上苍,即使岁月经年,终于,自己可以把那把伞还到他手里。而他温柔生动的面孔,落满星光的眼睛,离自己那么那么近,眉目清晰。 
   
  他是程旭,这个名字,这个人,刻骨铭心,记住了,就不敢忘记。
尾声

  沉默的走在每日经过的林荫路,大厅,走廊,穿着白制服,明宇过自己一成不变的人生。念来去,如水流,徘徊久,叹息浓,明宇到不了他的路云,到不了她的笑容,到不了她的温柔,他虽没牵住路云的手,却不能阻挡,偶尔,在一成不变的时光里想起路云,想起她的的小恶搞,米饭里埋着的芥末,杯子里的盐水,口袋里的果冻,不过,也就是想想,想想,到底,到底,到底是意难平~~
   
  程月的新工作在医大的生物研究室,离谢明宇比较近。都是生活守时有规律的两个人,经常,他们在早晨的医大门口不期而遇,如同加利福尼亚的学生宿舍,他们淡淡的颔首招呼,不同的是,他们会一前一后在林荫路下同行段路,无人说话,明宇基本上当程月透明。而在程月眼里,明宇安静如路边的木棉,一树夺目的绚烂,燃烧无声。 
  程月曾有意无意向弟媳打听过谢明宇这个人。路云这样介绍,“是个温柔的王子,等灰姑娘出现的王子。” 
  程月却觉得,谢明宇象是怀念公主的王子。最终,是知道的,有一种舞蹈,灰姑娘不能跳。其实,现实里的灰姑娘穿着玻璃鞋,站在晚风中等王子,等了很久很久,最后,轻轻对疲倦的南瓜车说,“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