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大人上班,小孩上学,家里只剩下外婆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床上。她的床头是正对着朝南的窗户,有太阳的日子,那就是一床的阳光。等到傍晚放学的放学,下班的下班,我在外婆房间里做功课,妈妈在厨房丁丁当当切菜烧饭,这时候外婆反而是躺下睡觉了。谁都不知道,整整一个白天,她除了听听半导体里偶尔有的越剧节目或者翻翻小人书,其他时间是怎么打发过来的。
那时候的上海企业因为时常要调电,也就是说一周当中并不一定是周日休息,有段时间我妈妈就是周一才休息。有一个冬天,我妈妈早上从菜场买菜回来,然后洗洗弄弄。中午的时候,突然就听见外婆在说话,妈妈以为外婆在叫她,急忙跑上去。推开门,只听见外婆还在说话,而且对象不是我妈妈。
我妈妈是个胆子极小极小的人,吓得心乱跳,大声喝道“阿姆,侬作索啦,交索宁讲闲话啦?”(宁波方言:妈,你在干什么,跟谁讲话?)外婆叹了一口大气,好像很累的样子,也不睬我妈妈,躺下睡觉了。妈妈没了主意,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突然想起听老人们说过,男孩子阳气重。于是,到幼儿园要把我弟弟接回家。没想到,我弟弟死活不肯,说是下午老师要带他们去看电影。我妈妈没办法,又不敢回家,更不敢不回家。那个冬天的下午,我妈妈就站在弄堂口,一直等到我们放学我爸爸下班。
从这件事情以后,我妈妈就去问几个姐姐,也就是我的姨妈们,还有亲戚家的其他老人。综合了很多说法,总之我外婆是能看到过世的亲人或其他,并能跟他们通话。我外婆自己也知道,最要命的是,她本身胆子也极小极小,有时候也很恼火,不过生了这样一对眼睛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妈妈就曾经听到外婆怒独自斥过,意思是叫什么人不要再来了。这样的对话往往在冬至前后达到了高峰。
当外婆知道妈妈知道这些事情以后,有时候也会以拉家常的方式对妈妈说,今天谁谁谁来过了。我妈妈则让她不要瞎想。有一次,外婆很认真地对妈妈说“侬对我介好,阿姆晓得侬胆子小,侬放心好了,我以后弗会得来弄怂侬厄”(宁波方言:你对我这么好,你就放心吧,我以后不会来作弄你的)。果然,外婆过世以后,我妈妈连做梦都鲜有做到过外婆。
不过,妈妈却保留了很多外婆教过她的作法。有时,我不甚理解,妈妈就会说一句“戈能做又无没坏处。”(上海方言:这样做又没有坏处)除了冬至要烧纸什么的以外,一年之中还有几个日子好像也要烧的。还有就是亲人过世要打碎一件碗具,洗过的衣服太阳下山之前一定要收进来。其他还有一些,我也不太记得了。反正妈妈也只是自己这样做,并没有强求我们去做。
老李是学医的,认识他之后,我曾经跟他讲过这些事情。据我他理性地分析,我外婆并非真的看到什么东西,完全是跟她的经历有关,是心理因素。我听听倒也不是没有道理,下一篇就讲讲外婆年轻时的经历吧。
下集预告:羊入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