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写《血钻》和《盲井》的朋友,我也你有的同感。首次看到砖窑的报道,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血钻》的现实版。但是同《血钻》所发生的非洲不同,这些惨无人道的事情正是发生在令世人瞩目的赶英超美的后起之秀大国之中——现在一讲到中国,大家眼前就浮现出上海浦东令人惊叹的地平线~外滩18号和山西黑砖窑,多么巨大的反差!你神经脆弱一点都不行~~但是我们的神经已经被训练得刀枪不入了~~
不仅如此,我还想到的还有,不久前我同西方朋友关于中国雇佣童工的辩论。我个人以为雇佣童工在中国并不像西方人固有成见中(像不少其他第三世界国家)那样普遍,因为中国成年劳动力充足且低廉,同时儿童在数量比例上较少,我甚至语带讥讽地引用狄更斯的描写来说明谁也不比谁干净~然而,这个无非是我自己的想当然而已,从经济学理论上或许成立,可现实并不按照理论进行。
有个智者在其著作中引用古话说,常言道,杀头的生意有人做,赔本的生意无人做。黑砖窑之所以存在的原因,首先是利欲熏心,道德沦丧。其次是法律一纸空文,官商勾结——而官商勾结却始终能逆流而上,屹立不倒,其根上还是制度的弊病。
全国上下大兴土木的直接效应之一就是建筑材料的大量需求。去年春天我曾去江南一家仍在运行的古砖窑参观,因窑场从16世纪起一直在使用中,已列为文物保护单位。我们看到的那些磨砖对缝的细腻青砖以及宫廷花厅用的遍地金砖就是这里烧的——可是如果你亲眼看到这些堪称精美艺术品的传统砖瓦是如何制造出来的,你住在4千万购下的四合院中也定然心绪难平。建筑行业的劳动保护之差到一个什么程度,我也举一个个人亲身经历的事:去年年底回国,我姐正在装修她新买的TOWN HOUSE,其中要用到一些进口大理石,她非要亲力亲为挑选,就驾车去市区内最大的建材市场。我当时就陪着去了。石材的切割打磨在一个大院当中,外围都是SHOW ROOMS。我姐看了SHOW ROOMS,就往院子里去——里头都是青壮年男子在干活,毫无防护,他们的老婆孩子都捧着碗在一旁吃饭。那院里粉尘之大,简直无法呼吸,我才迈入大门不到2分钟,脸上的皮肤就开始过敏,当场就红肿起来。
面对西方媒体对中国的批评,我没法做到随声附和。我经常向他们打一个比方,中国就是辆严重超负荷的破车,车上不断有货物和人掉下来,却依然蹒跚着前进,如果还能前进,总比坐以待毙要多一线希望。在这样的情况下,对掉下车去的货物和人说一句“你们的牺牲是历史的必然”那是太冷血了,但仅仅对车长的进行“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批评也是无济于事的。杀了郑筱萸,也未必挽回得了腐败的狂澜。封了黑砖窑,也消灭不了类似的事情继续发生……这个民族的出路到底在哪里?这个问题靠感情冲动恐怕是没法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