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连载)沉眠满洲国:第四十四章(9-10)
第九节:
矢村听到“花圃镇”,特别是想到那个单手举步枪朝他射击的残废老头“党拽子”,脑袋就“嗡嗡”作响的觉得发大。自从上次征地后,他都是尽量躲避花圃镇,不得不带队路过两次花圃镇,都有胆寒的感觉,直到出了镇子几里地外,才让宪兵们休息。宪兵的困惑和不解,矢村也没解释。每次路过回来,都有可能连着做好几天噩梦。
通过给公安局训练警察,矢村才知道警察中射击高手也不少。现在当巡官的苏承广和陶永山,正被他扣在宪兵队的小扒厨,还有个新警察袁立鹰,都是百发百中的高手,矢村都纳闷:就是把这些人集中起来,张学良也能组建两个旅抵抗一阵,东北军怎么就会溃不成军的抱头鼠窜?!
“玄三君的意思是派个曹长带队,我留在宪兵队指挥,是吗?”矢村上来了一根筋的劲头。
南玄三看着幼稚的矢村,不由的笑道:“你虽然是长官,但是官阶太低,你手下作恶也都得直接算到你的头上。满洲国防军和温林老百姓差不多,只知道矢村和中田,谁会认识小岛?宪兵毕竟不被人们熟悉,不像警察不知道大名也能叫出外号。”
南玄三觉得铺垫的也差不多了,没时间再按部就班的给他上课:“我的意思是造成矢村君奉命行事的假象,或者是让他往你枪口上撞,除了你们日本人,没人能知道真相。但严格来说,真相只有你我知道,你们日本人不过是帮你掩盖。”
矢村想了想,很虚心的请教着:“我可不可以向丛林镇和三姓屯,各派出一个班的宪兵,和警察一起检查过往车辆。再派一个宪兵班,分成两队由温林向南北的丛林镇和三姓屯巡逻。我亲自带着一个班机动,发现押运私货的,随时乘卡车去增援,这样不就是他往我枪口上撞了吗?!”
“这倒是一个笨办法,所谓守株待兔。但艰辛的旷日持久不可能持续,反而可能打草惊蛇又鸡飞蛋打。中国人瞒天过海的本事,都会让你的宪兵熟视无睹。所以看似是天罗地网的横草不过,其实都是华而不实的花架子。”南玄三的回答不但让矢村心里发凉,也感到十分愤怒和汗颜,由不得不露声色的洗耳恭听。
南玄三不用看他脸色,都能猜出矢村无奈的压抑和克制:“最大麻烦是,在你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检查军车特别是有高级军官乘坐的军车,你敢轻易开枪吗?不开枪你能阻止他通行吗?即便是有枪弹被查获,军人武装闯卡影响太大,军方那面就是为了自己的颜面,也会和你死缠乱打。真的事后再补个什么手续出来,就是个手续不全,可你打死军人……。”
矢村不想再丢人现眼,恼怒但带着诚恳:“还是请玄三君直接指教,我一定照办。”想了想挺起身来,举起酒杯:“如果玄三君肯帮忙,我愿意服从你的安排,我和宪兵队都听从你的命令。只要能扣下一个校级军官,哪怕是负责辎重骡马的后勤军官,带有赃物、军火或药品,哪怕是足够数量的禁运物资。只要是能做到人赃俱获,即便他们事后耍赖,也都值得我去做。”
“我可以告诉你,我要帮你扣,就扣个响当当的带兵主官,不弄个上校团长中校营长的,你能有多大的功劳?只有带兵的从事反满抗日活动,才是满洲国和你们日本人的最大隐患。”南玄三说完专注的自己喝酒吃菜,等着矢村急不可待的求自己:“要不就不干,干就弄出响来。”
“若能如此,我一定会立功受奖。请玄三君无论如何要帮我,费心了!”矢村又直身鞠躬。
南玄三觉得时机已到,放下了筷子,严肃的说道:“我现在告诉你,我要帮你抓的就是马上要进驻温林的骑兵第五团团长施恩志,这是一个久经阵仗的老兵油子,在三间房也曾带部队和你们打得昏天黑地。别说我害怕顾忌重重,如果矢村君得罪了骑五团,不说他们打你的黑枪,就是进驻后找你的麻烦,你当宪兵队长还能像现在这样,轻松地随时都能和我在一起喝酒吗?!”
作为日本宪兵队长,矢村打退堂鼓的可能没有,但被吓唬的心里发虚是一定的,这就是南玄三能捏住矢村的七寸:“所以,矢村君要干,就得绝对相信我。行动始终都不能质疑,要绝对的服从我的命令!我能保证的是:不但人赃俱获,矢村君还能置身事外,你不过是奉命行事,或者是他自撞枪口。这里有个关键问题矢村君要想明白:好比是有人向我举报你杀人了,我把你逮捕归案,你总不该恨我吧?”
“我明白了,如果不能是奉命行事,也得找个顶在前面的替死鬼。”矢村着急找不到合适的词汇:“这一点我完全赞同,哪怕是栽赃陷害,相对和驻军不睦或冲突,也是非常值得的。”
“我的保证可以兑现,但这也是一次战斗,瞬息万变是常态,事情做完之前要绝对保密,包括对鹤城无论是杉田还是中田,等我们人赃俱获把事都干完了,再确定如何汇报对你才最有利,包括能把功劳分给中田一点,对你下一步的保送会更有帮助。”南玄三在进一步的讨价还价,每一步都和矢村的功劳紧密相连:“所以,现在我需要的只是你两句话:干与不干和能否绝对服从?”
“我以帝国军官的人格向玄三君保证:行动开始,矢村和宪兵队就绝对服从命令,直至最后的向上报告,都完全遵照你的指令。”矢村端起酒杯郑重地面对南玄三道:“我们都是效忠日本天皇。”
“快拉倒吧,我连中国和朝鲜的皇帝都没效忠过,还跟你效忠日本天皇?”南玄三不屑的笑了笑,又板起脸问矢村:“还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你手下的宪兵特别是曹长,会不会越级直接向中田报告。这包括从任务开始就泄密,到举报你的报告出现撒谎内容。坦率的说:你最后的报告,除了战果也就是扣下的人和赃物是真的,整个案件从破获到实施过程,可能没有一样是真的。”
矢村一愣又想了想,这倒是也对,要如实汇报的话南玄三和自己怎么能置身事外呢?让南玄三蹚浑水、背恶名他肯定不会干。矢村主意已定:“只要不损害大日本皇军的威严,特别不损害关东军宪兵声誉,最后的报告做些修饰没有任何问题。”
南玄三酒足饭饱,和矢村干杯后放下酒杯站了起来,脸上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不见了,对矢村严肃的说道:“矢村中尉,行动从现在就正式开始。午后宪兵队就要准备好,除了派出一个班在南门外准备抓捕一个叫于球子的探子,其余人吃饭后立即睡觉,我们是午夜开始出城,不要被人发现宪兵队里有任何异常。
矢村大吃一惊,没想到就要立即实施,南玄三的深藏不露更让他敬佩:“原来玄三君早已成竹在胸。”南玄三把抓捕于球子的位置和方法,特别是带回来之后的恐吓对矢村交待后,又嘱咐矢村道:“我说的每一个细节都不能变,后面不确定的情况太多,我们的对手也过于强大,你必须不折不扣按我的要求行事。”
从宪兵队出来还不到两点,南玄三就回家睡觉了。虽然由于施恩志对自己的毫无提防和求功心切的矢村愿意竭力配合,让今晚的行动有着很大的胜算,但作为全盘计划的制订者,他还要静心再捋一捋每个细节,以及对出乎意料的情况做好备用方案。
哑巴豆没陪南玄三跟矢村喝酒,晚上不到七点,按部就班的躺在了被窝里。仍然没像以往的猴急,但前几天的懈怠,被武嫂连按摩带温存给热乎了三天,治疗效果还是很显著的。今儿武嫂一进被窝就被他给压到了身下。
两人舒展好体位,哑巴豆短暂的小幅度起伏后,便伏到了武嫂的身上,捧起武嫂的脸,像是怕吓到她般竭力平和的说道:“待会我九点半还得出去,今晚临时有任务,咋也得明天一大早才能回来。”
“是怕挨揍吧?选半夜三更的往外钻,你也有怕的?”武嫂隐约有一丝不快,半真半假的问完,又像教唆一样:“其实怕人家老爷们给堵上,真就莫如白天插空,只要不在被窝里还……。”
哑巴豆猛然挺身使劲,不顾武嫂低声的惊叫,咬牙狠狠的骂道:“看你再胡说八道!”武嫂气恼的两手在哑巴豆的两肋上使劲的掐了一把,还都顺带着拧了一下:“你这是外面有惦记的,就开始往死里祸害我。有念想不吃晚饭就走啊,还拿我磨枪到半夜,你缺德不缺德呀。不行,今晚你就守着我,哪也不许去!”
哑巴豆被拧得咧了下嘴,又开始了缓缓的起伏:“你再蛮不讲理,我真就没好气的整治你了。”哑巴豆威胁着武嫂,这才是她的软肋。又用更为体贴的声调:“按理说我真该晚饭就在我哥那吃,是跟他请的假。”
武嫂一直相信哑巴豆不会撒谎,知道晚上是要有正事。哑巴豆倒从没有过信誓旦旦和诅咒发誓,但他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只要撒谎都被武嫂看出来了,只是很少戳穿他:除了废物点心和笨蛋,就没有不撒谎的老爷们。哑巴豆再去找女人,贪图年轻完全倒有可能。
武嫂在忧心忡忡: “是不是又去城外剿匪,成局长不是没回来吗?再说剿匪你大哥怎么也往前凑合了?”武嫂不知道有没有危险,心里有些忐忑和惶恐:“不许撒谎,你得跟我说实话,要不我就和你没完。”
哑巴豆把大被蒙过脑袋,完全伏在了武嫂的身上,嘴在她耳边悄悄地说道:“是和宪兵队一块,去城南和丛林镇之间,堵截运私货的。我哥就怕有危险,才让宪兵队在前面趟地雷去。”武嫂稍微放下心来,有南玄三跟着,又有宪兵抻头,自家小男人不该会有啥闪失。
“今晚和我哥鼓捣宪兵的事,连老彭都不知道,都得悄悄地干活……”哑巴豆本来想在柔声细语中告诉武嫂:今夜里自己干的事恐怕有点悬!但话还没出口一下就没了勇气……。
哑巴豆披挂整齐离开家,正好是九点半,他直接去了大秀家。大秀和万老三夫妇俩都在等着他,让他依靠的被摞,大秀都给他摆放好了。哑巴豆进屋坐在炕沿上,盯着站在他跟前的万老三,沉声问道:“万老三,你可得想明白了,当着你媳妇咱也得说明白了,给我干事嘴能不能闭严实了,不能就千万别逞强,多贱一句嘴,没准就得掉脑瓜子。”
坐在炕桌旁的大秀,递给了哑巴豆一碗茶,哑巴豆接过了茶碗,一口气就把温茶喝了进去:“丑话我说到头里,等喝多了或者和那个娘们舒服着没把住门,就胡咧咧出去了,真就是掉脑袋的事。我一点都不是吓唬你。你给自己的嘴做不了主,你就别跟我掺和,我答应你的事,还照样算数。当着大秀说的,我不会说出口了又往回撤。”
“豆哥,我答应的不做那还是个爷们吗?!”万老三梗了梗脖子:“干事听你的,嘴保严。”坚定不移要向着自己老爷们的大秀,接过哑巴豆递回的茶碗,续着水反倒仍含情脉脉的看着哑巴豆,她觉得老爷们嘴严本来就应该,万老三本来嘴就够严。又把水递给了哑巴豆,跪在他的身后,伏在他的肩上嗲声嗲气的说道:“豆哥,不信我家老三,我的话你还不信吗?咋的过了四、五年,孩子都俩了,我还不了解他吗?!”微微的晃了晃哑巴豆的肩膀:“放心,他肯定没事。”
“那你现在就去沈家车行,柴健在那等你,干啥听他的,让干啥就干啥,啥都别问。”哑巴豆掏出了烟盒,递给了万老三一根烟,自己点着吐出了口烟:“出门和去沈家车行别让人看到。”万老三推开门出去了,哑巴豆也不敢耽搁,起身对大秀说道:“他不管啥时候回来,你都得再嘱咐他一遍:嘴严。”
大秀刚应了一句,哑巴豆已经转身往外走了。看着被哑巴豆回手带上的房门,大秀有些泄气的靠在被摞上,才感觉到万老三和哑巴豆今晚干的事可能有点悬。但涉及到正经做生意的沈家车行,应该就不是打打杀杀的。要真是去舞刀弄枪,哑巴豆也不会相中万老三。
哑巴豆到了南玄三的家,南玄三正在穿鞋,头都没抬的问哑巴豆道:“万老三过去了吗?”“过去了,我看没事。凡嘴贱的都是没啥害怕的,但你要给他嘴里塞个手雷,他得咬得死死的。”哑巴豆笑着说道,一见到南玄三,他心里所有的紧张都没了:“不知道小扒厨那面怎么样了?”
“如果没能按照计划行事,矢村早就派人找我了。”俩人走出屋子,南玄三看了看天说道:“后半夜可能有雪,这倒是老天也帮忙。现在就看矢村是不是一点没走板,这才是成败的关键。”
矢村按照他的安排,像是一名专业的演员在表演一样的一点没打折扣,南玄三很是高兴。他最担心的是矢村的好奇心,不知道南玄三为什么要扣着于球子和小扒厨这两个人。如果单独的每人都问话,或于球子事后能反应过来,都不是好事。而且被扣的还有一名整他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扒厨,矢村犯疑倒也是正常,小扒厨负伤在县医院住院期间,除了一次为了询问,矢村又专程带着礼物去看望过一次。
南玄三带着哑巴豆和矢村审讯完于球子之后,看着于球子口供的笔录,矢村更是肆无忌惮。赶紧拿来准备好的宪兵军装,让二人换上。南玄三边换衣服,边询问了仍在城外的三个宪兵。
矢村告诉南玄三,按照他的要求,他命令一名和南军营熟悉的曹长,带着两名宪兵,在马架子休息。一是要把于球子的马爬犁藏好,二是等过夜里十二点半以协防的名义进入兵营,不许兵营士兵外出。起身向换好衣服的南玄三立正:“宪兵队已经起床,随时可以集合,听从你的调遣。”
南玄三非常满意,至少到现在为止,都要比他想象的顺利。请矢村坐下,喝着茶水交待道:十一点,不要弄出响动,悄悄地从西城门出城十三名骑马宪兵,另外派一名曹长带四名名宪兵,其中要有一名通讯兵,隐蔽在寡妇岗附近,看到骑五团的卡车过去后,通讯兵立即掐断电话线,中断骑五团南北两处兵营的对外电话联络。然后像南军营一样进入北军营,禁止所有士兵外出。等看到矢村带宪兵队的卡车返回温林,立即派两名宪兵赶到鸭脖弯,向他谎报“鹤城宪兵队已经接管了三姓屯哨卡”。任务完成仍要返回北兵营,凌晨五点准时恢复电话线,派一人通知南兵营宪兵回城。在南、北两个兵营监视的宪兵结束任务,进入城门后即转入协守城门,服从值班警察指挥,没有命令不许撤回。
矢村都听明白了并没有表示异议,甚至没问剩下的一个班骑马宪兵的用途,南玄三很满意:这才是一名日本下级军官对长官应有的态度。随即脸上露出了杀气,指着地图上的鸭脖弯对矢村说道:“派一名你信得着的曹长,带着一个班的骑马宪兵,埋伏到公路两侧,车内除施团长本人,其它的随从都不能留活口,带给以后的麻烦会太多。这个骑兵班的任务是:如果公路上发生交火,立即赶过来增援;如果是按照预定计划,当看到跑过去的五人都进入射界,务必一次消灭。
剩下的宪兵,除了需要留守的以外,现在全部随我们一起乘车,沿顺墙圈路从北门出城,到鸭脖弯设伏截车,四挺机枪都要带上。在他们车尾的公路两侧,每面一挺,防止他卡车上士兵不服从指挥,你的卡车上架设一挺,另一挺设在他前面的排水沟里。随车的曹长最好是小岛君,他还要带人负责最后的留守,对我熟悉一些的人,指挥起来更加容易。”
看着矢村脸上并无惊诧,南玄三这也一点不意外,日本宪兵拿杀人不当会回事,这样的一次任务完成,没弄死几个也确实太不够刺激了,南玄三最后对矢村说道:“矢村君,直至我们回来汇合前,你要有效的节制宪兵队,绝对服从指挥,其中不确定的因素还有很多。希望你能完全按照我的计划执行,并且和我配合好完成对施恩志的抓捕。这实际上是一次诱捕,你只要把他先请回来,我随后把车上的赃物带回来,剩下怎么干都是有功无过了。只是要商量好,怎么样才能功劳大还不得罪人。”
矢村立正向南玄三微微的鞠了一躬:“请南股长放心,直至我们回来汇合,并按照你的意见向上报告前,矢村和温林宪兵队,绝对服从你的指挥,有敢违抗你的命令者,一概军法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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