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连载:沉眠满洲国---第八章(1、2、)

第八章 温林城那边。

第一节:

   金植在新京耗费的两个多月,把手头上的钱花得没剩下几个。犹豫着到鹤城报到前,先回趟温林,找大哥袁卓福借点钱,再来鹤城打点。但想到自己拐走十七匹马的不辞而别,袁卓福肯定是已经气得要死;再要是知道就只卖了不到一千五百块的现大洋,袁卓福没准能和他动手,这些马要是袁卓福自己卖,即便就是着急脱手,也能多卖出五、六百块,这和抽大烟耍钱差不多的败家祸害人。
   一切还没个着落,钱倒花了个精光,只落了个“一信千金”。自己都觉得不便宜,袁卓福还不气得直翻白眼?!大哥再厚道憋着气不翻脸,弄出几句好话来,也能噎死他,那可就连兄弟都没的做了。何况大哥并不厚道,哥们心里又得再憋闷一回,想想还是算了,先到鹤城再说吧。

   鹤城市警务厅厅长温慧池,看上去就有北方男人的豪爽和义气,也蛮给旧故王邡和朴宪宇两位学弟的面子。金植能讲一口流利的日语和俄语,汉语和朝语说的更是母语;有部队任职经历。在铁路本属于洋务(外资企业工作)的经历,但碍于和共产党有关联,金植一直没敢说。
   举止言谈就像见过洋务市面的。这在鹤城警务厅,也应该属于难得的复合型人才了。朝鲜族警察会日语或者会俄语的并不缺,只单一会朝语或汉语的笨蛋还真不多,但多数也就能应付两、三种语言吧。像金植这样四国语言全都会的,还真就找不出来第二个。温慧池有个以貌取人的恶习,见了身材矮小又相貌丑陋,穿着光鲜还囊中羞涩的金植,给他的第一印象就不好:一脸奸佞,比南玄三看着更不像是好人!

   两个学弟的亲笔信,对温慧池来说还是蛮有分量的。他很看重同学和同仁这样故交的交情。栽培学生和下属,是构筑自己山头和势力范围的最佳布局,更是官长保证身价的起码资本。
   金植在鹤城整整耽搁了有半个月,温慧池确实是很尽心竭力,才很勉强的在杉田那里给他弄了个鹤城市警务厅特务科、特务股、思想班班长的职位,授巡官警衔。
  巡官是只相当部队少尉的九等警官,等同后来康德四年十二月重新修订警衔的“警尉补(相当于副股级或大科员)”级别。温慧池对金植应该是很够意思了,破例第一次去求主管特务科的日本杉田雄一副厅长。杉田到鹤城近一年,和中国人接触的过程中,懂得了一些中国的人情世故。按照金植的意愿,还让他以鹤城市警务厅特务科调查员的身份,常驻在温林。
   这也是金植的幸运,按说从地域划分上,温林虽然是丙级县,也该直接归属黑龙江省管辖。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偏就划给了鹤城代管,温慧池也不知道缘由。杉田曾经问过黑龙江省警务厅厅长庭川原雄,他也没说出个子午卯酉。温慧池倒是很高兴,当官的自然管辖地越大越好,但更要地大人多,只管市区不辖县城,官当得就没滋味了。管辖巴掌大块的地界,撒尿使使劲都能呲出去。

   金植也看出来温厅长对他有些不爽,那也没办法。“不走黄门(黄金)走红门(女人)”,这是官场的铁律。做事不能坏了规矩:钱拿不出来,又没有女人能为他赤身上炕,想靠再花言巧语的套磁打动温慧池,那是自取其辱。看得出温慧池也是久经阵仗的老江湖,如果再误解自己是个“大忽悠”,一准就把自己当做碰瓷的了,那今后也就彻底没戏了,好在来日方长吧,金植当然明白:这个年头,人和猪的最大区别就是:不能全靠嘴拱。

   人穷志短、马瘦毛长,暂且只能知足常乐、随遇而安。自古“世路难行钱做马,愁城欲破酒为军”。现在对金植来说,最大的问题是:自己喝闷酒,啥问题都解决不了,又没有能解决问题的酒友。即便温慧池肯于赏脸,在酒桌金植对温慧池唯一能表达的,只有感激之情,没道理也不敢发牢骚。温慧池能和他坐到酒桌上,就是给他脸。酒桌上拿不出来硬通货,仅仅道谢是很没面子的事情,只有钱才是最讲道理和能解决问题的。拿嘴道谢的喝酒,还容易把酒给喝劈叉了。
   金植心里嘀咕,自我宽慰着:第一步总算是顺利的走赢了,有恩必报,反正大家一时半会都死不了。无论怎么劝慰自己,对思想班这个部门金植还是极其反感,听上去这就是个没权没势的闲差。
   能不抛头露面的闲差,倒是金植最希望的;但要是没权没势,费这么大劲,当个警察狗干什么?一个月30块大洋,不够马场赶一次集挣得多,袁家马场现在一个集最少能卖出三匹马。
   金植反复的琢磨着:“思想班班长”,“特务股调查员”,这他妈的哪个字号值钱?都不如去县优级学校当老师了,金植就凭着日语和俄语的资本,在优级学校当老师,一个月也能对付30块。
 “这不是想让我穿着警服,去教书育人吧?!”如果是这么个局面,金植恐怕会懊恼:那还不如在马场专门教小斌子了。


第二节:

   其实温慧池对金植的安排,已经是煞费苦心又尽心竭力。如果不进特务科,以金植的资历最多就是个警长,扔到温林啥也不是,最大的肥缺不过是到哨卡当个班长,这也太对不起王邡和朴先宇的联名举荐了。
   出于为学生的朋友(金植)着想:满洲国警察,最有权的自然是特务科,金植精通俄语和日语就是资本。特务科科长是日本人平仓中尉,在此之前温慧池从未问及过特务科的任何事项。
   越说是五族共和,满汉蒙朝人进到特务科,就更容易遭人记恨的。特高股是特务科最为要害部门,而特务股是最适合搜刮中国人的地方。再说,思想班又不需要像特务股那些人,整天去打打杀杀。
   要想立功受奖,遍地都是反满抗日分子,升迁和赚钱都容易;愿意逍遥自在,只要不缺心眼,有的是办法趋利避害。不过是金植刚刚入道,很多事情还都没摸出门道,一个调查员就够他混一阵子的了。

   金植要去温林报到,向温慧池辞行的时候,看透了他心思的温慧池,看似轻描淡写,又也算是苦口婆心:“不用多久你就能掂量出特务股思想班的分量,也满足了你猫在温林的愿望了。温林公安局的特务股压根就没组建配备,现在那特务股连空壳都没有,你才能有机会常驻温林。调查员在满洲国,或许只有我们鹤城警务厅才有你这么一个吧?!温林只有警务股长是空缺,还是局长成功亲自兼着。你没有警察部门履历,就是我想给,杉田副厅长也不会答应……。”
   温慧池实际是想进一步控制住温林公安局,股长基本都是嫡系,可局长成功毕竟和自己没有渊源,也就违背了初衷,现在把视为自己人的金植安插进了特务科,就是为了在温林没有盲区。
 “谢谢厅长提携,我一定尽心竭力,回报厅长的知遇之恩。”金植能说的,也只有感谢。

   回到了银鹤大旅社,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说不出心里是啥滋味。马到成功是自欺欺人,可能吃上这口官饭也是不易,再想入非非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伙计敲开门告诉他:温先生让你等他。
   温慧池能屈尊到旅社来,让金植震惊不已,还是让伙计到饭店给端来了狗肉,更让金植感到受宠若惊:一小盆烀狗肉,一小盆白菜胡萝卜加虾皮拌凉菜,一盘花生米,一盘朝鲜辣白菜。
   这完全是兄弟朋友喝小酒的架势,金植感动的差点没掉下眼泪:“厅长,怎么好……?”“王邡和朴先宇是我的小兄弟,你是他们的朋友,我们又成为同仁,给你践行也是我应尽应分的。”温慧池很大气的笑笑,指着桌子接着说道:“这是名副其实的薄酒素菜,但关上门聊天方便,到饭店闹闹哄哄还隔墙有耳。即便我们没啥私密,但两人说话有个旁听的也烦人……。”
   金植不知道温慧池是指有专门扒门缝的,还是在公共场合的不便,又不好深问。温慧池便装来访,还在朝鲜饭馆要菜,这个人情可欠大了,容留之恩都还没报答:“厅长让属下无地自容。”
“今天主要是把温林那边的情况,都和你打声招呼,免得过去了施展不开身手。”温慧池坐下,对给他斟酒的金植开门见山的说道:“好在股长基本都是我的人,就一个于铁铮还是省里有人说话,说到家还得领我的情听我的喝,你过去了这些人不会难为你,只有局长成功还不太熟悉。”
 

   温慧池先是把派到温林的几个人,大致做了一下介绍,除了于铁铮是他的嫡系回避以外,其他基本交待很清楚。又认真的把眼下满洲地区反满抗日武装,逐一作了盘点,像是推心置腹的交底:
   那边周围的土匪根本就不值得一提,多是些有奶便是娘的货,根本不是什么抗日,和过去没什么两样,不过是趁火打劫,趁乱作妖而已。即使有还在较劲的“红胡子”,也不过是给日本人添堵而已,指着他们打跑小日本拯救中国,那是痴人说梦;义勇军成分复杂,又各怀心腹事,也难成大事。
   胡子的所谓抗日救亡,不过是副业创收,即使真有打了日本人的,不是因为日本人进到他地盘不舒服,就是惦记日本人的三八大盖和歪把子。他们扰民打家劫舍才是正业,老百姓能不恨吗?
   即便是高喊着抗日的义勇军,损害到了百姓的利益,照样不受拥戴,也很难筹集到粮饷。日本人开始剿匪整肃治安,被灭掉的胡子中,由老百姓举报的不在少数,这就是人心向背。宁静祥和、丰衣足食,老百姓的要求就这么简单。若不怕胡子们报复,老百姓的举报会更多。
   义勇军成分复杂又群龙无首,既想抵御外族侵略又想壮大自己势力,相当一部分的动机本来就不单纯,坐视友军被歼灭甚至内讧纷起,短期内或许还是日本人和满洲国的疮疥之疾,但根本也没有可能成为心腹大患。


   现在最不消停的就是共产党,都是在城市组织骚乱,暴露了的就无法在城市继续从事他们的所谓地下活动的,才不得不躲到山里,聚拢起来的都是东北当地原有的武装。口号喊得比一般人家响,而且调门还高,不过都是虚张声势的给政府添乱,很难有大的建树。
   就这些乌合之众,根本就成不了大事。共产党玩的不过是混水摸鱼、空手套白狼的把戏。第一次养伤期间,温慧池被中共的传单所激怒过,本来就已经固化了他的偏见,加上又见巴彦抗日游击大队,刚具规模还没成气候,就改编成红军,打出武装保卫红色苏联的旗号,更是火上浇油般的痛恨无比:共产党就是壮大起来了武装,也不会是想要把日本人赶出满洲,完全是别有用心!
   “不管是哪类人,你还真就别去得罪,特务科本来就不是冲锋陷阵的,愿意管闲事,弄到情报就报上去,来不及的就去调宪兵,绝对不要自己抻头当犊子。”温慧池或许觉得自己关照的过细,让金植像个新兵蛋子受训不合适,又笑倒:“至于和日本人打交道,就凭你的日语利索,想必早该胸有成竹,但我有一点感触:日本人不知深浅的时候,也真就没个屄数,得让他懂点事。”
   金植赶紧点头称是,试探着说道:“属下想的就是:怎么能应差,还能让我老实的趴在温林。”

  “温林的这个公安局长,才是我今天要和你说的重点。”温慧池顿了一下:“成功虽然不是我的人,但到任近仨月,还是让我很满意。这么短的时期内,他的外号从‘小老婆’和‘呲牙狗’到‘成突突’,你就知道至少干活不用替他操心,也没发现人品有什么问题,更没有要自立山头不服管,所以你要多加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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