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卫平:上海市“五七”干校的“牛鬼蛇神”们
人生有些记忆难以淡化,每每触及清晰如昨,比如当年作为知青身份的我,在上海市直机关“五七”干校的一段经历。
1973年冬天,我从黑龙江德都县下乡地回沪探亲,回到了康平路的家里。踏进家门,原本其乐融融的六口之家,冰锅冷灶了无声息,因为文革政治运动,一家人分崩离析、天各一方:父亲从1967年初被“整”:审查、隔离审查、后被赶到上海市直机关“五七”干校关牛棚,已经过去7年了。母亲去了崇明岛的徐汇区“五七”干校。哥哥66届南模初中毕业,去了苏北的大丰农场。三弟回老家江苏扬州插队。我67届南模初中毕业,因为父亲被隔离审查,我没有资格去黑龙江兵团、农场,去了黑龙江德都县离边境较远的靠山屯插队。大家庭只有小弟一人留守,分配在浦东一家工厂搞基建。
黑龙江冬季冰天雪地是农闲,有四、五个月没有活干,我想这些年和父亲聚少离多,不如去干校陪陪父亲,多少给他一点亲情的安慰,再则“五七”干校,关押着这么多“牛、鬼、蛇神”,我有机会与他们近距离接触,也是一番难得的人生经历。
(1964年,周总理来上海,接见上海市人委“四清”工作队队长范征夫(中)等人,市委书记陈丕显(右)在做介绍。)
1973年年底,文革(1966~1976)已经是第8个年头了。我居住的康平路、高安路一带,政治运动的腥风血雨扑面而来,住在我们院子的王晓东(市财贸政治部副主任)自杀了。离我家几十米远的市委宣传部副部长蒋文焕自杀了。我家院子向南几百米远的高安路上,上官云珠(著名演员《舞台姐妹》主演)跳楼自杀。向西几百米远的康平路上,孙兰(上海市高教局局长)跳楼自杀。父亲被数次批斗,白天黑夜车轮战,身心憔悴,多次产生自杀念头,母亲苦苦劝他,千万不能走这条路啊,你走了,我和孩子们怎么办?你死了还要背上自绝于人民自绝于党的罪名。
一、父亲得罪了张春桥,被打成“陈曹死党”,关进干校“牛棚”八年之久。
父亲1920年出生于扬州北郊的贫农家庭,1937年抗战爆发后,他在家乡参加了当地的抗日武装陈文部队,1940年到苏南地区参加了新四军,曾任安兴区、强埠区区委书记、区长。1949年随三野进了上海,父亲参加了接管上海市区工作。1956年调上海市人委(市政府)办公厅任副主任、主任,副秘书长兼主任。
文革前十年,他的一项重要工作是起草市政府工作报告。这是一项耗心费神的工作,父亲因此时常失眠,有一段时间神经衰弱,经常难以入睡,起草前要召集各委、办、局开会了解情况,初稿完成后要先到市长办公会上讨论通过,最后还要在市委常委会上接受审查。为了工作需要,曹荻秋市长要求父亲列席相关的市委常委会,便于了解各常委的意见,方便修改报告。
有一次柯庆施主持常委会,柯转身问坐在右后方的张春桥,“春桥啊,你谈谈看…”,张春桥面无表情,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冷峻,“报告里为什么不引用马克思、恩格斯的讲话…”会场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十分紧张,曹荻秋看不下去了,脸涨的通红,一下子站了起来说:“柯老,这是市政府工作报告,我们市长办公会议讨论几次了,已经通过了,这跟马克思、恩格斯没有关系!”柯庆施一看这个局面,就打了圆场,“好、好,那就,就通过吧。”事后柯也觉得张春桥讲的没道理。
大约是1962年,一次陈丕显主持市委常委会,讨论人事问题。柯庆施、张春桥没有参加。会上有个议题,拟任命张春桥的老婆李文静担任新华社驻上海分社副社长。当时參会人面前都有一叠厚厚的材料,其中讲到李文静曾经叛变过。当时陈丕显问父亲,你看怎么样?父亲没有犹豫直接说,叛变过的人一般是不宜提拔的。于是李文静的任命会上没有通过。但总有好事者把消息通给张春桥,父亲又算是得罪他了。
1958年,张春桥发表了《论批判资产阶级法权》文章,此文因揣摩到圣意而在政治上扶摇直上,获得毛的器重。1958年底增补为市委常委,后来当上宣传部长,市委书记处候补书记,书记处书记。张要父亲写文章呼应他文章的观点,父亲因不同意他的观点没有写,再次得罪张春桥。
徐景贤66年11月率上海市委写作班“集体造反”,成为上海继张(春桥)、姚(文元)之后的三号人物“徐老三”,他的老婆葛蕴芳解放初期曾任夏衍的秘书,后长期在文教办工作。她受张春桥指使,找父亲谈话 ,要父亲揭发陈丕显、曹荻秋罪行,并举例马天水、王少庸等揭发陈曹都被“结合”了,父亲回答:“我没有听到他们有什么反党反社会主义的言论,”于是张春桥派老婆李文静进驻市人委办公厅,指挥造反派把父亲打倒。
二、上海“五七”干校成为迫害老干部的集中营
“五七”干校来源于1966年毛泽东的“五七指示”。1968年,黑龙江柳河县为纪念毛泽东“五七指示”发表两周年,创办第一所“五七”干校,后全国纷纷效仿,办起了干校,其实是把走资派、老干部集中关押,政治上制造恐怖,生活上虐待,剥夺人身自由,使干校成为迫害老干部的“集中营”。
(从左至右:徐锡涛、范征夫、胡文治、刘夫畅、舒文、潘承嘉、章其凡、张民诚、王希昶、周清泉、朱俊)
1968年10月4日,上海在原“半农半师”学校旧址办起了上海市直属机关“五七干校”,也叫104干校。造反派把市里被打倒、审查的干部集中起来,在学校的操场、空地上搭建了很多简易大棚,把走资派们关进去,揭发批斗,劳动改造。让这些人手臂上箍着黑色袖章,上面有编号,互相之间不准叫名字,只准叫编号。造反派用车轮战、强光照射、打骂、不准吃饭、不让睡觉等手段强迫干部们承认自己是叛徒、特务、走资派,是反党、反社会主义、反毛主席的,稍有辩解就是一顿毒打,最后逼迫你在交代材料上签字画押(按手印)。造反派把关押老干部的大棚叫“牛棚”(牛鬼蛇神)。
三、“走资派”们
1973年年底,我跟随父亲在徐家汇乘上去干校的大巴,车开了二个多小时,我们到达了位于奉贤东门港的上海市直机关“五七”干校。
父亲这批人住在一栋二层楼教室的底层,房间(原先是教室)比较大,里面摆着十几张双层床,人最多时里面住着二十多人。我去时双层床的上铺已经不住人了,堆放着杂物。看下来只有曹荻秋旁边的床位空着,我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有幸成为曹伯伯的“邻居”,要不是去干校陪爸爸,我不会有和曹伯伯这么近距离相处,要不是这场运动,曹伯伯也不会进“牛棚”受尽屈辱,这一切说不出是酸楚还是荒诞,总之眼下我将和走资派们同呼吸、共命运,体验一番被关“牛棚”的滋味。
夜晚的灯光略显昏暗,父亲把干校的难友一一向我介绍:
杨西光(原市委书记处候补书记)
宋季文(原市委常委,副市长,已被赶到我们康平路4弄的院子里居住,是我家邻居)
李家齐(原市委秘书长)
刘夫畅(原市委副秘书长,兼办公厅主任)
杨永直(原市委宣传部部长)
杨实人(原市人委副秘书长)
周原冰(原市委副秘书长,后华东内刊主编)
施平(华东局农办副主任)
舒文(上海科委主任)
钦本立(社科院世界经济研究所党委书记)
苏醖(市委接待办副主任)
黄宇霁(电力部副部长兼华东电管局局长)
张浩波(团市委书记)
张民诚(市级机关党委副书记)
还有潘承嘉、章其凡、王希昶、胡文治、周清泉、朱俊、徐先坤、闵孝思、吴敦宏、胡志洪、朱根富、任兆祥等。
当时这批人属于红九连(华东局、上海市委、市人委)。记得红九连的连长是施安源,支部书记是王宝仁,班长叫徐锡涛。干校的革委会主任叫方杰。
写下这么多人名,半个世纪过去了,当年一场政治运动彻底改变了他们的身份、处境,曾经政治舞台上呼风唤雨的核心人物,而今身陷囹吾被关押在干校,接受审查批判,劳动改造。
四、曹荻秋为儿子当上工人自豪,杨西光烟瘾大,爱抽大前门香烟
这批受审查的老干部,他们的审查分几个阶段:一、隔离审查;二、解除隔离审查(性质结论仍不明确);三、回班(基本不是敌我矛盾,但仍然留个尾巴);四、解放(所有的大帽子都拿掉,留个小尾巴,安排工作)。至于彻底纠正冤案、平反昭雪,那是粉碎“四人帮”、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的事了。
(1964年,父亲在上海协昌缝纫机厂担任“四清”工作队队长,曹荻秋在工作队????点时合影)
干校的食堂在宿舍的西边,吃完早饭提回两热水瓶的开水,就是一天的全部用量,喝水、洗漱、擦身等全部靠这两瓶热水。食堂中午、晚上供应菜品就那么几样,2角5分的大荤有排骨、红烧肉块、红烧鱼块加一点蔬菜。小荤一般是炒肉丝、炒肉片。5分钱的就是纯蔬菜,青菜、黄芽芽、卷心菜、萝卜等,翻来覆去就这几样菜。
大走资派曹荻秋、杨西光是不允许早到食堂的,每次等他们走到窗口,只剩下5分钱的蔬菜了(造反派有权,要杀杀大干部原先养尊处优的待遇)。我有几次买到了红烧小肉,就悄悄分几块给他们吃,他们就不声不响地吃了。在干校里,除了曹荻秋的爱人石斌,没有人敢和曹荻秋说话,吃饭也没有人和他坐一张桌子,造反派把大走资派彻底孤立起来,谁要和他们说话,就被怀疑通消息、串供、会被批斗。我到干校后,有时和父亲他们下地劳动,有时不去劳动,没人管我,比较自由,我就在宿舍里陪曹伯伯说说话。
曹荻秋是1973年1月解除隔离的,这时候他每天都在写东西,见他写累了双手插在口袋里,在宿舍里来回踱步。后来才知道他在向中央写申诉材料。
曹伯伯的儿子曹嘉扬和我是小学同届同学,相互认识,曹家小女儿莉莉常到我们院子来玩。文革前十年父亲是曹荻秋市长的直接下级,也是最重要的助手,造反派给父亲一顶大帽子是“陈曹死党”,市里多次开批斗大会,父亲站在他们旁边陪斗,为此我们全家政治上都不得翻身,我在农村四次上大学被推荐到县城,都因政审不合格不让去,直到粉碎“四人帮”后几年才得到平反。
曹家三个孩子一起到安徽嘉山县插队落户,当时有关部门不同意三个人去一个地方。后来曹家说,不让去我们就不下乡了,有关部门只好妥协,同意兄妹三人一起下乡。下乡几年后有一个招工指标,姐妹俩把这个指标给了曹嘉扬。嘉扬到县里上班后,经济条件才有了改善,生活有了保障。
那些年,曹荻秋和石斌的6个孩子,有5个被赶到农村务农 ,只留最小的莉莉在上海。曹伯伯和我说起嘉扬当上了工人,神情很自豪,孩子能拿上工资,可以养活自己了,对于身陷干校“牛棚”的曹伯伯是极大的安慰。
杨西光性格开朗,文革前他是管文教的候补书记,文革初“有幸”被张春桥列入“陈曹魏杨”的打倒名单。不劳动时老干部喜欢下下象棋,杨西光抽着前门牌香烟在旁边观战,有时大声为一方支招。他的烟瘾较大,一天一包前门牌不够他抽,有时嘴里嘀咕:“香烟也不让多买,只准买一包”。干校的小卖部离住处比较远,走一趟不容易,走资派在墙内处处受屈辱,花钱买东西还受控制。这天我特意去了小卖部,见一年轻的营业员,我大声喊道:拿一条前门烟!营业员看了我一眼,这个年龄不可能是走资派,那就是造反派了,二话不说拿了一条前门给我。我回去交给杨西光,他顿时十分惊讶,“你本事倒是蛮大的,弄来一条?”我嘿嘿笑了,“杨伯伯,不是我本事大,我是打着你的旗号,是杨西光叫我来买的,他敢不卖!”杨西光脸上掠过一丝无奈:“不要瞎说!”随之大伙一片哄笑。
粉碎“四人帮”后,杨西光被调到《光明日报》担任总编,站在政治的风口浪尖主持和发表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檄文,为全党拨乱反正,摒弃文革余毒,推进了时代向前发展,起到风向标的作用。
五、宋季文、杨西光先后解放了
宋季文一直是父亲的老领导,解放战争时期,父亲在华野供应总站时,就认识他,他对父亲的工作十分支持。文革前十年他当常委、副市长,有一段兼任秘书长,是父亲的直接领导。宋为人正直,有一次一位副秘书长看见他,一个鞠躬,“宋市长好!”被宋季文训了一顿,“我告诉你,宋副市长就是宋副市长,你这样叫,柯老听到了以为我要夺他的权。”这位副秘书长非常尴尬,拍马屁找错了人。
(1967年1月6日上海市批斗陈、曹大会,曹左面穿大衣的人是父亲)
1974年1月,宋季文解放了,但留下“留党察看两年”的尾巴。过了两个月,我在干校门口见杨西光拎着包从里面走出来,我和他打招呼,“杨伯伯,到哪儿去呀?”杨西光面露喜色:“我解放了,这次连尾巴都没有留。”看得出,杨西光的心情很舒畅。宋季文1975年担任上海市高级人民法院院长。粉碎“四人帮”后调到北京,任轻工业部部长。
六、外出运猪饲料(豆腐渣),张浩波被敲竹杠
干校的劳动于我来说是轻松的,我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身强力壮,在黑龙江强劳力环境下锻炼了4年,干校的翻地、锄草、起菜,对于我来说十分轻松,况且我不是在编人员,没人管我,比较自由。
有一次,我跟车(两吨小卡车)去外面运猪饲料(豆腐渣),卡车开到十六铺附近的地方装车,那天车多排队时间较长,等开回到奉贤南桥镇时,已经是下午1点多钟了。回干校肯定过了饭点,那就在南桥镇上找家小饭店吃饭吧。这天一共去了四人,司机、造反派、张浩波(原团市委书记)、我。进了一家小饭店,点菜的时候,那两个人不说话看着张浩波,张浩波只能识相,买了四菜一汤,四瓶啤酒,几碗米饭,花掉5元多。这种“请客”的场面令人尴尬、唏嘘。那时候走资派被停发工资,据说每月给20元生活费,这顿饭张浩波被敲掉月生活费的四分之一,剩下的日子只能吃5分钱的蔬菜了。几年后张浩波解放了,并担任了上海宝钢指挥部的总指挥,宝钢是大型央企,生产的高端钢材在全国供不应求。我几次到张浩波家里去看望他,谈起当年一起去十六铺运猪饲料的经历,张指挥仰天哈哈大笑,昔日被造反派敲竹杠的“牛鬼蛇神”,现在是挑大梁的央企掌门人,著名企业家。
七、说说干校的杨实人、钦本立、黄宇霁
杨实人文革前是上海市人委的副秘书长,文革开始后被赶到我们院子里居住。他的资格很老,是黄埔军校五期学员、炮兵。曾经任北平地下党市委秘书长,杨伯伯的爱人徐福静名牌大学毕业当医生,早期在延安时帮领导们看病。解放战争时她是五大书记的保健医生。解放后,是中南海最早的保健科的科长。1962年全家到上海,他们的儿子杨杏林转到我班读书,他瘦瘦的个子,喜欢举手发言。后来在吉林下乡读的医学院,子承母业现在是颇有名气的老中医。
钦本立平时不爱讲话,他曾经在《解放日报》《文汇报》工作过,后在社科院世界经济研究所工作。八十年代初,在当时的市长汪道涵的支持下,自主集资创办了《世界经济导报》,这份报纸办的有声有色,无论是影响力还是经济效益都非常出色,可惜在1989年被迫停刊。
(父亲范征夫1974年在上海市直属机关五七干校门口前)
黄宇霁,我在干校见到他时,他是不声不响的。他个子很高,喜欢手背在身后来回散步。因为他的几个孩子我都认识,所以比较关注他。记得74年1月初,北京的王树声大将去世,打电报请他去参加追悼会,这时黄宇霁的问题还没有定性,九连队委章其凡听到让黄去参加追悼会的消息,大吃一惊,用苏北口语说:“看不出来哦,黄宇霁是老资格了,王树声去世还请他参加追悼会。”后来才知道,王树声大将解放战争在中原军区任副司令兼一纵司令员时,黄宇霁是一纵的敌工部长。黄宇霁长寿活到100周岁。
八、施平向孙大雨伸出援助之手
几天前刚去世的老前辈施平,也是我在干校期间认识的,他高寿活到113岁。晚年他长期住在华东医院南楼,我多次去看望他,他身体很好头脑也清楚,有两件事令我印象深刻:一是为原华东师大的学生王申酉平反;二是收留了著名教授孙大雨。施平30年代在浙大读书时,孙大雨就是该校著名的教授,尤其对英国剧作家莎士比亚著作的研究很出名。孙大雨40年代到复旦大学,同时担任了上海大教联的代理主席,带领大学教授和国民政府斗争,给美国总统特使写信揭露国民政府的黑暗。解放后上面撤了他大教联的领导职务,后来该组织也解散了。孙大雨开始骂人,骂潘汉年、李正文、曹未风等,后他被戴上三顶帽子:反革命、诽谤罪、右派分子,还曾经被毛泽东点了名。粉碎“四人帮”后两顶帽子摘掉了,但右派帽子摘不掉,原因是三级党委不同意。80年代初,在孙大雨当年的学生胡乔木的关心下,上海市委统战部决定为他摘帽。父亲受组织委托在衡山饭店找他谈话,宣布摘去他的右派帽子。但他的工作单位复旦大学却无论如何不愿意接收他,说孙大雨回来复旦就要乱了。无单位接收如何落实政策呢?在这关键时刻,时任华东师大党委书记的施平伸出援助之手,欢迎孙大雨来华师大,施平是有眼光的,也是宽厚有雅量的,孙大雨在日后的学术研究中成就斐然。
九、干校上下掀起“批林批孔”热潮。农事春耕近了,我该离开干校了。
1974年春节过后,干校又开始“批林批孔”,动员大家要紧跟形势,大造声势。王希昶的排笔字写的好,他叫我帮忙一起写。小学四年级时,父亲规定我们弟兄每天临帖一页大楷字。记得文革开始后,写大字报、刷大标语成为潮流,有一阶段,见到有的大字报是用漂亮的书法抄写的,大家的注意力似乎不在内容,转移到欣赏漂亮的毛笔字上了。
干校刷大标语是用白报纸,排笔蘸了墨汁写上去,都是围绕“批林批孔”的内容。反正上面刮风,下面就跟着落雨。
(1975年,我插队时的大队党支部书记来上海看病时合影(左面是笔者)
时间到了1974年4月底,黑龙江该是冰雪消融大地化冻了,我也该回去参加春耕农忙了。走出干校大门,别离我与“牛鬼蛇神”们朝夕相处4个月的日子,走资派等待着解除隔离被结合,明确结论不留尾巴,重新回到工作岗位,和家人团聚。我的前途在哪儿,一辈子在那个落后的靠山屯做农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内心不由一片迷茫。
结束语:我短暂的干校生活已过去半个多世纪了,每每和朋友聊起依然心有波澜。大约六七年前,我向人打听奉贤上海市直机关干校的遗址,告知,没有了,找不到了。是啊,半个世纪的变化太大了,上海市“五七”干校已经淹没在历史的尘埃,文中大多“牛鬼蛇神”已经不在了。愿文革悲剧不再重演。
文字整理:盛文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