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文革记忆之十四 --- 被红卫兵小将持枪抢劫
武汉的夏天异常的炎热,每年的7-8月是最热的季节,几乎不会下雨,也不会刮一丝凉风,晚上呆在屋里根本无法入睡,大部分人一到太阳落山,就搬出竹床躺椅什么的在楼下屋外乘凉,至少也是搬个竹椅子坐着纳凉聊天。男人都光着膀子,女人也只穿个裤头背心,也有老太太光膀子的。在那最热的季节,蚊子都不咬人了。那时别说空调,电扇都没有(我家有一台电扇,但是不敢用,怕邻居揭发批判),主要靠手摇芭蕉扇扇风兼驱赶蚊蝇。
在我的印象中,我爹从不下楼乘凉,总是一个人在家里看书或是摆棋谱,也从来不和邻居聊天,碰面都是礼貌的点点头。那时也没有电视什么的,每周会有一两次放电影,都是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等几个片子来回放。我爹一年都难得去看一次电影。
在1968年盛夏的一天晚上,晚饭后我妈带着我和弟弟到姨妈家去串门,我姨妈家就在我家后面一栋楼。我们串门回来,走到楼下的时候,纳凉的邻居们纷纷告诉我们,你家刚才来了一队扛枪的红卫兵,其中两个人在楼下站岗,其他人冲进我家,骑走了我爹的自行车。
回到家里,我们发现我爹瘫坐在书桌前,半天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他才告诉我们,来人是本系的学生,领头的叫郭汉诚,这个王八蛋拿着手枪顶着我爹的脑袋,强迫他交出了家里的国产闹钟、瑞士钻石手表和捷克进口自行车。这个郭汉诚还真以为他是李向阳了,还手写了一张所谓收条,被我家保留至今,并将代代相传。我前些年通过关系查到了这厮的去向。这个郭汉诚在69年被分配到了湖北省郧阳县邮电局,现在也已经年近80了。我真的有一种冲动要去会会这个王八蛋!如果哪位读者碰巧认识这厮,请替我操他八辈祖宗!
话说那天晚上,我爹妈合计着第二天一定要及时向组织汇报,实事求是,绝不能隐瞒。这样我爹第二天一早就找到他劳动改造的所属食堂的管理员老罗,如实讲述了头天晚上发生的一切,老罗一听即拍案而起,说这严重违反党的政策,一定要追回所有被抢物品。说到这个老罗,是个五大三粗,根红苗正的正宗的工人阶级,是个敢说敢干,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我曾亲眼见过他和几个邻居打架,严格的说是他打别人,没人敢还手。我爹多年后回忆,说老罗对他非常好,从来没有虐待他,这在当时真是难得的温暖了。
说回老罗,说到做到,当天就拿回了被抢走的闹钟和手表,但是说是自行车让学生给弄丢了。我爹回来说,他亲眼看见几个男女学生拿着他的自行车在学。那个年代,还敢还嘴吗?只好打掉牙往肚里咽吧。等到抄家和武斗的风声平息了一些,我家马上买了一辆新的永久牌。这辆永久我爹和我一直骑到80年代后期,最后也没有逃脱被贼偷走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