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中有没有造神运动?绝大部分人觉得有,我觉得没有。各人感觉体验不同,是和个人的宗教情结和对神这个概念的理解是有很大关联的。
首先传统意义上的造神肯定没有了。共产党没有去传承或延续某种传统的神系,没有篝火狐鸣或斩白蛇什么的。而是天天唱“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同样是信天游:从“刘志丹他是神仙”到后来审定的“中国出了个毛泽东”,去神化方向是明确的。
毛泽东本人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从来不追求什么长生不老,连现代医生的养生之道都不听。开始别人喊他万岁,他还解释解释。后来也懒得了,因为反正中国人已经喊了几千年了,没人真的以为会万岁。别人喊,只是在利用他。而他自己对此是非常警惕的。刘少奇的大树特树,林彪的超天才论,都搞得毛非常反感,因为他们想把毛当作神像竖起来卖他们自己的香火。
没有普通普通老百姓的参与造神运动就没意义。但百姓未必是在真造神,而是在娱乐神。当年曹操要挟天子以令诸侯,刘备也要声称奉衣带诏。汉献帝是神吗?过去本来是有人相信真命天子的,但沦落到献帝那个地步,信他是的人也不多了。不过依然是个有用好用的工具。文革中打得头破血流的各派,都声称自己是保毛派,其实是出于一样的利用目的。
各种各样的现象,塑像像章,山呼万岁,语录标语等等,都是一些政治上正确性的表态和站队,为自己争夺话语权,贴标签或刷保护色等。这当然没有最正确只有更正确。在狂热程度上与造神有些相像,但出发点是不同的。因为斗争到了白热化程度,所以一步都不能让。毛泽东不能大泼冷水,他也需要利用民众这一点。可他自己也知道,既然利用别人,就不得不也被别人利用。神不是他自己要造或能造出来的,但形势之下他也只能被别人利用作为神像替代品。
实践上也没有出现造神效果。早请示晚汇报,跳忠字舞。是毛泽东厌恶却无奈的,因为在这一点上他属于完全被利用。跳的人基本没有信他为神的。不是跳给他看的,都是跳给周围的人看的。跳舞的人决策很简单,跳有好处就跳,没好处就不跳。这种实用主义的选择,和那些出于信念和理念说他们愚昧的人,在具体的环境下,很难说哪方更聪明。
为什么认为有造神运动的人多呢?第一,人或多或少有些宗教情结。一般的人虽然不是很强,但确有需要。文革把传统宗教神道等都打破了禁止了,这个空白急需填补。家里的案上没个偶像供着,心中没个主宰,日子过得不踏实。有时不仅是心理需要,还实质成了生理需要。既然没别的神了,你现在最强最大,就先把你当替代品吧。这部分人觉得文革中确实有新神造出来了。
还有一部分人有强烈的宗教洁癖。这些人非常敏感。他们心中有些方式,有些词汇,有些语态,是只能用于敬奉神的。这些东西,如果被用到了人身上,就是亵神,就是僭越,就是在试图造新神。这些人受不了别人崇拜人或者在形式上崇拜人比肩与崇拜他们心目中的神,哪怕是崇拜别的神。这种人现在还很多,以完结了可,原教旨主义等等。这些人当然会把文革中那些争着表忠心的投机言行看作是在造神、造假神、造邪神。
我天生缺少宗教情结,不相信世界上存在任何神。所以那些传统上对付神的行为词汇语言,对我来说都是虚妄和荒谬的,没有任何神圣感。所以我从不在乎这些词被用在哪里,无所谓。用于人身上和用在狗身上没什么区别。没有神圣感,仪式就不起效用。要是我看到有人往别人头上膏油,我想不到什么崇高和膜拜,而是会想到浪费油了或衣服搞脏了。在文革中看到的那些行为,我只会感觉到表演,利用,比拼,争夺。没感觉到有什么人在造神,也没有造出什么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