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芜尽处是春山

火车从魔都开往帝京,一路平芜。车窗外的景物匆匆掠过,依稀的农舍城关之外,只有绿色一直顽强的跟着列车飞驰。先是田野万绿竞发葳蕤生光,到渐渐鹅黄中带着一抹若即若离的嫩绿,虽然不可捉摸无形无质,春天毕竟还是来了。

        江南的春,杏花烟雨,底子常常是粉色的。飞甍夹道,迢递朱楼,杏去桃来的迷离中,只有李煜曾经写过,“离恨恰如春草,渐行渐远还生”。后来号称后主转世的宋徽宗,靖康后被俘北上,看见三月的青草,也发过出“帝城春色谁为主”的哀叹。中原板荡,生民涂炭之际,两位想到的都是莹莹青草,年年知为谁生。所谓文艺青年,缺乏经世济民的雄才大略,正是如此吧。可是千年以下,人事代谢,江山易改,所谓帝王宫阙都作了土,而这尘土中滋长出来的,还是青草,和那些像青草一样的离愁别绪。

    在春天里向北而行的,除了降王败将,还有驿使。“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这一枝春色,可以是一剪梅花,也可以是陌头杨柳,可以是哒哒的马蹄,也可以是风铃的消息。无论如何,春天也还是来了。

    浣溪沙

    欲剪残梅插胆瓶,凭栏无计雨溟溟。池塘心事寄浮萍

    杏去桃来春老矣,陌头遥望柳青青。且将别意弄风铃

 


    

    香港是一个充满了极端的城市。各种文化和观念,经济和生活,像咖啡红茶双拼的鸳鸯那样融合丝滑的,往往是少数。中环太古广场的金碧辉煌和旺角西洋菜街的摩肩接踵之间,其实悲欢并不相通;而太平山上和山下,更截然是两个世界。

    我故意避开了熙攘的缆车,从山的背面拾级而上。小径虽不能算作人迹罕至,但胜在野趣盎然。大花杜鹃还打着骨朵,而小杜鹃和朱槿已经迫不及待地盛放,张爱玲写过的野火花烧了一地。有几只蝴蝶时飞时歇,长着白色长眉的小雀在竹丛中跳跃,还有一只豪猪在人前几米的地方悠哉游哉的踱过。

    山顶的花园笼罩在一层薄雾之中,远眺海港的方向,只有模糊的高楼轮廓。偶尔一阵风来,露出海面上几艘船的样子,也不知要往哪个方向。

    下山依然挑了条小路,从旧时总督山顶别墅守卫室门前折过。和大路交叉时,看见一辆“的士”停在山顶路边,红色的车身在湿润的空气中,像一匹安静的小兽。司机站在车外,正慢慢的往口中扒拉着盒饭。十点来钟的天气,大概是忙完早班后的一餐吧。

    《儒林外传》里面有一段写天长才子杜慎卿同友人上雨花台看日落。坐了半日,日色已经西斜,只见两个挑粪桶的,挑了两担空桶,歇在山上。这一个拍那一个肩头道:‘兄弟,今日的货已经卖完,我和你到永宁泉吃一壶茶,回来再到雨花台看落照。’杜慎卿笑道:‘真乃菜佣酒保,都有六朝烟水气,一点也不差。’”

    特意将车开到山顶来吃一餐盒饭的司机,想来胸中烟水气也不在少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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