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少林轶事(28)

来源: 2025-09-28 18:36:54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少林轶事

(28)

 

 

黄河的怒涛在身后渐渐平息。石锁费力地将那条破旧的小船拖上洛阳北岸泥泞的滩涂,精疲力竭地瘫坐下来,大口喘息。晨雾弥漫,对岸巩县的轮廓已然模糊,只剩下滔滔水声。

短暂休息后,石锁不敢久留,起身向着洛阳城的方向走去。北郊地势开阔,农田村落各得其所,远非巩县那般“山河四塞”,却自有一种帝都畿辅的恢弘气象。官道上车马渐多,行人匆匆,与巩县蛰伏的惶惶不安相比,这里的人们似乎多了一份见惯风浪的沉稳,或者说,是一种对权力中心纷扰习以为常的漠然。

根据慧明法师的指点,石锁没有直接闯入繁华的洛阳城,而是在北关外寻了一处不起眼的大车店住下。这种地方鱼龙混杂,消息灵通,且不易引人注意。

简单清洗了满身的泥泞和疲惫,他换上一身干净的粗布衣衫,将柴刀和慧明法师托管的竹管小心藏好,便走出了大车店。

洛阳,东都名城,天下中枢。其繁华远非巩县可比。街道宽阔,坊市林立,胡商番客络绎不绝,各种口音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香料、酒肉、以及躁动而奢华的大都会气息。

繁华的帝都气象引不起石锁的兴趣,他一门心思要找到河洛书院的山长周老夫子。

然而,在人海茫茫的洛阳寻找一个隐居的老者,谈何容易?石锁不敢直接打听书院,更不敢提及寇湾王家,只能见机行事。

竖起耳朵泡在茶楼酒肆半日,想从士子文人、商贾衙役的闲聊中捕捉信息。河洛书院在洛阳颇有名声,但提及者多称赞其藏书丰富、环境清幽,偶尔也会有人惋惜地冒一句:“可惜如今多是王家子弟在打理,周老夫子久不闻世事喽。”

至于周老夫子的具体下落,则众说纷纭。有说仍在书院后山精舍隐居,有说被接到某达官显贵府中荣养,甚至还有说早已离开洛阳,云游四海去了。

线索纷杂,难以辨别。

午后,他踱到洛阳县学附近,这里文人气息更浓。他见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儒生在树下阅卷,便前恭行礼,借口请教经义,攀谈起来。聊得稍熟后,才故作不经意地问起河洛书院和周老夫子。

那老儒生抚须叹道:“周老啊,可谓风骨独居!他看不惯如今书院的蝇营狗苟之事,早几年就搬到城南‘立德坊’附近的一处小院独居了。这老夫子平日闭门谢客,只邀三五老友往来,清静得很呐!”

立德坊!这是一条重要的线索!

大喜过望的石锁,谢过老儒生,即刻赶往城南。

立德坊并非繁华区域,多是些老旧的清幽宅院。石锁一路打听,颇费周折,终于在一个僻静的巷子深处,找到了一处门楣上挂着“周宅”匾额的小院。院门紧闭,门前石阶打扫得干干净净,却并无车马痕迹,显得十分冷清。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冠,上前叩响了门环。

片刻后,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一个老苍探出头来,打量着他:“小哥找谁?”

“晚辈石锁,有要事求见周老夫子,事关…...河洛书院与黎民苍生。”石锁毕恭毕敬,刻意点出关键词。

老苍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警惕:“我家老爷身体不适,不见外客。小哥请回吧。”说着就要闭门。

石锁心中一急,连忙抵住门,压低声音道:“老丈且慢!此事千真万确,关乎重大阴谋!晚辈受人所托,带来紧要之物,务必面呈老夫子!若老夫子不信,可看此物!”他从怀中掏出那枚青铜令牌,快速晃了一下。

那老苍看到令牌,脸色微微一变,眼中警惕之色更浓,但关门的动作却停住了。他仔细看了看石锁焦急而真诚的脸,沉吟了一下,低声道:“你在此稍候。”

侧门再次关上。石锁的心悬了起来,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过了好一会儿,侧门才再次打开。老苍低声道:“老爷让你进去。跟我来,脚步轻些。”

石锁大喜,连忙点头,小心翼翼地跟着老苍走进院内。

院子不大,植有几竿翠竹和一些寻常花草,十分雅致清幽。正堂中,一位清瘦矍铄、须发皆白的老者稳坐榻前,身着半旧儒袍,目光锐利如电,上下打量了一番石锁,透出一种不怒自威的浩然之气。

想必这就是周老夫子了。

石锁不敢怠慢,上前几步,躬身行大礼:“晚辈石锁,冒昧打扰老夫子清静,实有万分紧急之事禀报!”

周老夫子并未让他起身,只是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而带有审视:“你方才所示之物,从何而来?你又如何得知巩县之事?细细说来。若有半句虚言,休怪老夫不客气!”

石锁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但没有心慌,而是稳神静气,从少林寺遭遇讲起,到追踪流寇至巩县,发现盗尸案,夜探皇陵巢穴,再至潜入百草轩目睹邪炼、遭遇小沙弥、被慧明法师所救,最后得到令牌和残卷……他原原本本、娓娓道来。只是隐去了慧明法师的具体身份和去向,只说是“一位暗中调查此事的高人”。

他取出慧明法师给的竹管和那几页残卷,恭敬地呈上。

周老夫子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那双锐利的眼睛偶尔闪过震惊、愤怒和深深的忧色。他接过竹管,仔细查看蜡封,然后才小心拆开,取出里面的绢布和拓印图样,仔细观看。

越看,他的脸色越阴沉,甚至握住绢布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良久,他放下绢布,闭上双眼,长长叹了一口气,仿佛瞬间又苍老了几分。

“孽障!真是孽障啊!”他猛拍茶几,痛心疾首,“王景泉...…王家...…竟到了这一步!枉读圣贤书!枉负‘守书人’之名!”

他睁开眼,目光如炬地盯着石锁:“孩子,你所言之事,太过惊世骇俗。但此令牌图案,确是王家核心秘传之纹,非嫡系不得见。还有这残卷记载...…与老夫早年无意中发现的一些家族秘辛碎片隐隐吻合...…由不得老夫不信!”

他站起身,在堂中踱步,眉头紧锁:“王家借经营药材、兴办书院之名,暗中竟行此大逆不道!炼制邪物,勾结江湖,妄图染指‘书简’之力!此乃取祸之道,更是天下大害!”

他猛地停下脚步,看向石锁,眼神决然:“此事,绝不能姑息!必须立刻上报朝廷!但…...如今朝堂纷乱,地方官员又恐已被其收买或蒙蔽。若行寻常渠道,只怕消息未达天庭,便已泄露,成打草惊蛇之实!”

“那…...该如何是好?”石锁急切问道。

周老夫子沉吟片刻,眼中精光一闪:“有一个去处,或可一试。洛阳城南,有一处‘修文坊’,坊内有一间‘集贤书寓’,看似寻常文人雅集之所,实则是某些…...关心朝政、心怀天下的清流官员私下聚会、交流信息之处。其主持者,乃御史台一位退隐的老侍御史,姓杜,为人刚正,手握一些直达天庭的密奏渠道。你可将此竹管与令牌拓印,设法交予他手!”

“集贤书寓?杜侍御史?”石锁记下这个名字。

“没错。”周老夫子点点头,却又凝重告诫,“但切记,此事关乎重大,那书寓之中也未必全是君子,须得万分谨慎,见机行事。老夫会修书一封,你带去,或能增加几分可信度。”

他立刻来到书案前,笔走龙蛇,快速修书一封,封好信封,交给石锁:“记住,若事不可为,保全自身为上!揭露真相,非一朝一夕之功。”

石锁郑重接过信札,仿佛接受了沉甸甸的责任:“晚辈明白!定不辜负老夫子期望!”

“快去吧。从后门走,莫要引人注意。”周老夫子挥挥手,神色疲惫而忧虑。

石锁再次行礼,跟着老苍从后门悄然离开周宅。

手握周老夫子的书信和证据,石锁感觉身上似乎轻松些许。但他明白,“集贤书寓”是否龙潭虎穴,需要自己用生命去验证。

石锁打听了修文坊的方向,快步走去。

然而,他并未察觉到,在他离开周宅之时,街角一个无所事事的闲汉,也悄然起身,远远地尾随上去。

繁华之下的洛阳,似有一张无形大网,悄然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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