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军工曾经的岁月之(七、 八、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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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军工曾经的岁月之七

连续三天,看了市区看校园,大家玩得意犹未尽,兴趣盎然,能在这么洋气的城市里成为这么牛气的学院中的一员,天之骄子的感觉不禁油然而生。不过,真要成为哈军工的一员,首先要通过身体复检。

从早晨开始,预科学员们以连为单位,在军工医院大门诊部整整检查了一天时间。相比起考试前的体检,复检更要复杂、详细得多,像色盲图每个人就要看十几幅,各色色盲都要测。第一次体检时的科目不但全部查了一遍,还作了更多的化验和体质测试,像力量、柔韧、平衡方面的测试,运动恢复能力的测试等等,最难堪的是被漂亮的小护士一个个掐着肚皮测量脂肪层的厚度,让小伙子们脸红耳热好一个害羞。如果说第一次体检只是检查是否健康的话,那么这次复检实际上是给每个学员建立了一个完整的包括身体各方面情况的详细档案。这样的档案不单单是为了保障健康,还会对以后的专业分配起一定的参考作用。比如有些人动平衡适应能力比较差,一辈子都改不了晕船的毛病,这样的当然就不能去海军了。全面、细致的体检给多数人查出了一些小问题,比如沙眼,龋齿,北方人多患的鼻炎,南方人常得的脚气等等,大家都怕不能通过,好一阵儿患得患失、提心吊胆,结果只是给了些药水、药膏,定好了复诊时间就完了,不由得都长长的出了口气。

通过了身体复检,就是哈军工的正式学员了,就可以穿军装了。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从帽子到皮鞋,全套的军装发下来,又是满满的堆了一床。那时候全军换装还不到一年,仿苏的55式军装让全国人民耳目一新。预科学员穿的是陆军的尉官制服,黄绿色的斜纹布套装,猛一看有点像带四个兜的中山装,制作得很是精细,连每个铜芯电木(就是酚醛塑料)扣子上面都印有八一五角星。等到自作主张装配上红底黄边的学员肩章和红底带一道黄杠的领章,再戴上有八一红星的圆形铜质军徽、镶着红边的大檐帽,军人的模样就出来了。扎上一寸多宽有斜扎肩带的厚牛皮武装带,明晃晃的黄铜皮带扣上凸现着八一五角星,怎么看怎么精神。整个五六十年代,55式和65式军装的质量和样式都要比一般百姓的服装要好,所以社会上的年轻人以穿军装为时髦的风气一直持续到七十年代末。

55式军装在颜色和材质上与苏联同时期的军装相同,式样上根据国人特点做了些修改。比如国人脸型较斯拉夫人要扁、宽、平,所以55式的大檐帽比苏军的帽檐要圆、厚一些。而多数军人不会也不习惯系领带,所以大翻领的式样只在元帅服和将校礼服中作了保留,常服都是中山式的,尊重了全军的传统和习惯。最大的改变是放弃了苏式的皮靴,配发皮底皮面的全牛皮黑皮鞋。具体原因是因为中国人习惯穿袜子,实在玩儿不来苏联人的包脚步!那东西包不好走上不到两个小时脚就会起泡,可是如果只穿袜子不垫包脚布,脚就会在靴子中晃荡,什么样的袜子都会翻身拧个,脚更容易起泡。全军好几十万的军官,总不能给每个人都定制合脚的靴子吧?经过一年多在各个军校的试验,总装备部受够了试点单位军官们的痛骂,下定决心顶住刘伯承元帅的压力,任你再正规化、再向苏联看齐咱也不跟靴子打交道了。一直到现在,除了仪仗队,中国军人再也没穿过靴子。

发下来的军装里,最让人稀罕的要数秋衣秋裤了,深绿色厚厚绒绒的,摸上去软软乎乎,穿上身暖暖呵呵,让许多第一回穿这东西的学员们好不满足。当时此类绒衣绒裤在商店里已经有卖的了,名称怪异叫“卫生裤”,价钱不低。一般人家舍不得置办,经济条件好点的自己做夹袄——有点像现在的棉睡衣,多数人都是单衣单裤实在抗不住了就直接换棉裤棉袄,这回有了专为春秋天准备的衣裤,好多人急着穿上体验体验,脸热得通红也舍不得脱,出够了洋相。

穿上军装后的第一件大事就是8月27日的预科学员欢迎大会了。会议在预科教学楼王字楼的小礼堂举行,预科的头头脑脑全部出席,跟大家见了面。预科主任张文峰大校给大家作了报告。猴爸爸拿着刚发不久的笔记本,将张大校的报告摘要记录如下:

为什么设立预科是必要的?

苏联军校的学员全部是从军队抽调的起码获得过金质奖章的优秀军人,军政素质一流。而军工自第三届开始向社会招生后,来得都是没当过兵的中学生,而且全国不同区域教育水平区别比较大,所以特别设立预科,提高学员的军事、文化水平,为专业学习打好基础。

预科的培养教育包括四个方面:

1、政治教育:认识我军的本质,学习我军优秀的光荣的革命传统,培养革命人生观,树立做一名德才兼备、体魄健康的军事工程师的事业心。

2、军事训练:要求熟练掌握包括队列、纪律、内务、战斗四部分内容的共同条令,学习军事地形学,了解防原子、防化学战的知识,具备从单兵作战技能开始,一直到连以下的战术指挥全部的军事素养。

3、文化教育:军事工程技术比普通大学的科研任务要求要高、要严格,因此作为一个军事工程技术人员必须要牢固、全面、深入地掌握各学科的基础知识。预科设置的课程大致有:语文、俄语、数学——包括代数、三角、解析几何,物理、化学、计算尺运用、体育——包括田径、球类、器械、游泳、滑冰等等。

4、独立工作能力:要转变中学生的学习方法,培养独立完成各科作业的能力,毕业后成为能够独立完成设计、制造、维护、使用军事设备的军事工程师。

张大校是山西人,讲起话来慢条斯理、条理分明,黑黑瘦瘦的一张脸,看起来比较严肃,却属于能够板着脸讲笑话的那种人,洋洋洒洒一篇报告,张弛有度、情理交融,很有水平。

开完会的第二天,预科各门课程的摸底考试就开始了。事先没有任何通知的突然袭击,让大家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考完了一比较,南方来的同学数学成绩都比较好,而哈尔滨的学员俄语水平十分突出,绝大部分都得到许可预科可以免修俄语。其实这一点都不奇怪,论起俄语的普及程度,当时哈尔滨要是认第二,全国就没有敢当第一的。那时哈尔滨近七十万人口,老毛子占了快十分之一,所以哈尔滨人多数都能讲两句俄语,没啥稀奇的。连走街串巷收破烂的到了道里、道外都用俄语吆喝“达勒耶希的卖”,一五一十砍起价来满嘴打嘟噜一点不怵。时至今日,哈尔滨人口语中还保留着一些俄文的外来语,比如喜欢将连衣裙叫成“布拉吉”、把水桶叫成“未得罗”、下水道叫成“马胡路”、蹲监狱说成是“蹲笆篱子”等等,常常让外地人不知所云。

就这样不知不觉就到了9月1日——校庆这个大日子。一大早,各连排长就把大家集中起来,手把手的教大家如何擦皮鞋、怎么给武装带上光。那时皮鞋是有点身份地位的人才穿的稀罕物,猴爸爸他们多数人穿皮鞋都是头一回,更别说干这伺候皮鞋的活了,不是这个油上多了,就是那个蜡打少了,忙乱了一上午,直到擦得皮革锃亮、铜扣反光方才罢手。在连排长的监督下清理了个人卫生,换了军服的衬领,一个个捣持整齐,虽然还没正式入伍,不能带军徽、领肩章,互相看看也是英姿勃勃、气象一新。接着,大家整队出发,准备享用校庆的大节目——会餐。

会餐的内容相当丰富,十好几个菜摆了满满一桌子,虽然没有酒,不过一人一斤肉的标准还是超过了一般人家年夜饭的水平——就是农村人过年,杀头猪要吃到二月二,一顿饭也吃不着这么多肉哇!本来会餐时间是一个小时,比平时延长了四倍,可是大家运筷如飞、风卷残云,十几分钟全部扫荡一空,结果可想而知——都撑得不轻。刚刚解开皮带想松快松快,连排长们就回来了,二话不说带队到了大操场,准备列席校庆阅兵式。

原来预科的学员们还没有接受队列训练,连首长们怕到时忙中出错,就来了个笨鸟先飞,先把大家带到位置,挨个校正,横要成排、纵要成列……摆好了方阵,又纠正军姿,军帽要戴正,风纪扣要钩好,武装带要手插不进……都摆弄了一遍,命令“保持姿势、不许乱动!”单等典礼开始。

这边都站好了,那边各个单位、科系的人员也一队队到位了。看着人家步伐整齐,随着口令几下就把方阵排得刀削斧劈一般,整理着装动作整齐划一、轰轰作响,才知道什么叫军人素质,才明白差距还真不是一星半点。细看别人的着装,军事干部金色的肩章,技术军官银色的肩章,陆军士兵肩章的边和纵线为正红色,海军为黑色,空军为天蓝色。再看领章:正红色领章的明黄色横杠上有着金色的军兵种标志,坦克兵是一辆小坦克,炮兵是两门交叉的古炮……隶属兵种一目了然。转头看看自己,秃了光鸡连帽徽都没有,只在左胸别了个学员的识别牌,羡慕之余,对入伍充满了期待。

一个个方阵列好,歌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忽听军乐队音乐声起,各位校领导和苏联专家登上了主席台。领导们都是全套的华达呢大翻领礼服,空军、陆军是海蓝色,海军是藏蓝色的,领花、袖花都是金银丝绣的松枝,远远看去灿然耀眼。礼服军帽的帽徽周围绣的也是金色松枝,帽带为金黄色金属丝,帽扣为国徽图案。陆军礼帽帽墙为正红色,帽瓦上下边缘为红色牙线;海军帽墙为黑色,牙线为白色;空军帽墙和牙线均为天蓝色,制作的相当精良、漂亮。

各位首长主席台上站定,陈赓校长一声令下,随着军乐队奏出《解放军进行曲》的雄壮旋律,在一位少校引导下,由两名士兵护卫,一名中尉军官斜持八一军旗徐徐而出。此旗是军委主席毛泽东亲手授予,深红色天鹅绒的旗面左上角绣着金黄的“八一”二字,旗帜边缘坠着金黄色的穗子,白色旗杆上银色金边的镂空枪尖头闪闪生辉、曜人二目。军旗平时存放在1号楼的大厅东侧玻璃柜中,专设有军旗岗,所有人员路过此处必须噤声、敬礼以示军旗的尊严。

军旗绕场一周,在全场军人的注目礼中肃立在主席台东侧。之后,陈赓校长、奥列霍夫团长开始分别致辞。陈大将训话时还好,等到奥留霍夫开讲之时,预科的学员们就开始有些受不了了。为什么?本来撑得溜圆的肚子上紧紧地勒着武装带就够难受的了,又在着大太阳底下挺胸拔背地晒了许久,还没受过什么训练的新生们个个腰酸、背痛、腿抽筋,哆哆嗦嗦都有些站不住了,个别体弱的没等奥列霍夫讲完,就眼前一黑晕过去了。好在没多久军乐声又起,检阅开始。一个又一个方阵红旗引导,持枪通过主席台,咔咔的正步落地山响,动人心魄。虽说预科学员只有旁观的份儿,但此情此景也看得猴爸爸他们心帜乱摇、喜不自胜,神志一动,反倒不觉得劳累了。

本来晚上还有文工团的演出等联欢活动,不过预科领导们怕把新生的心玩散了,检阅一结束,三十多辆苏联吉斯大卡车连人带行李,把猴爸爸他们拉到了哈尔滨的远郊——榆树林,开始了为期五周的新兵训练。

哈军工曾经的岁月之八

军工新生的入伍教育是以野营的方式进行的,野营的地点在双榆树,当地百姓多称其为榆树林,距离军工校园三十多公里。名为野营,实际上并不是野地里搭帐篷,营地是由一个日本人的军用机场改建的。

吉斯卡车在沙土路上颠簸了四十来分钟,漫天车尘中远远望见弯弯曲曲一条小河沟的西边,灌木荒草中一大片低矮的砖瓦平房,这就是野营地了。进了营区一看,三合土夯制的飞机跑道改成了操场,飞机的修理车间和仓库改成了教室和食堂,跑道边上一排排和式的红砖小平房就是学员们的营房了。先期到达的学院警卫部队的官兵们相当热情,敲锣打鼓地列队欢迎学员进营,一些老兵更是自来熟的样子,乐呵呵地扶大家下车,帮忙拎着行李。等排长挨个点了名,带大家去营房。日本人盖的营房比较小气,四壁白墙砖漫地,房间不大,窗户也小,六张双层木床一摆,比起军工八个人二十几平方米的宿舍来感觉一下子拥塞了许多。一个班一房间分配好,大家就开始打扫卫生。

人多好办事,猴爸爸所在二连二排六班十二个人一分工,擦窗、扫地、整理床铺,一会就完成了。请排长来一检查——不合格,擦窗要擦得看起来窗上好像没玻璃一样;扫地不成还要“洗”地,泼上一地水要用竹刷子把铺地的红砖刷出本色来;至于床……排长直接钻到了床底下,能摸到灰就是不合格。

反复几次,好容易合格了,还要按照条例要求,整理内务:牙缸、牙刷、墨水瓶要在窗台上排成横队;军上衣要撑上衣架,按顺序与军帽、武装带一起挂在门边的衣帽钩上;最后就是铺床了,这是内务中最难的活,要求最高。还好,那时实行的是苏军的条例,不叠“豆腐块”,要把军被平铺床上,上面罩上黄绿色的军毯,毯子的边缘再塞到床垫下面,床头摆上白枕头。要求见棱见角不出褶皱,有点像现在宾馆里铺床的样子。

仅仅整理了室内当然不行,窗外的蒿草都长到一人高了,晚上蚊子一团团的轰轰作响,不合规范。第二天,开始整理营区环境。割了草、修剪了灌木丛、还把营区内所有砖铺便道的三角路牙都刷成了白色。各个班分块包干,彪着劲干,一天之内营地焕然一新。

这还不算完,各连指导员把学员中的党、团员组成了小组,开会动员,要求要起到模范带头作用。学员中也要组成各种“俱乐部”,能写的、会画的、擅长乐器的、精于篮球的都集中起来,出黑板报、组织演出、安排比赛,热热闹闹,把每个人的时间都安排得满满当当。那时军工招的学员都是各个学校里表现突出的活跃分子,有特长的很多,像猴爸爸这样能玩一两样乐器的人都多到可以组成个小乐队了,你要是只会唱歌那都不好意思说出来。等到政治部张衍副主任给作了入伍教育动员报告后,军训就算正式开始了。

第一件事就是发枪,人手一支国产53式步枪。这是新中国仿制苏联44式步骑枪生产的第一种步枪:步枪口径 7. 62毫米,弹头初速 820米/秒,射程1000米,由5发固定弹仓供弹,全长1020毫米,枪管长520毫米,枪重3.9千克,是枪机直动、回转闭锁的手动单发射击步枪。志愿军著名的狙击英雄张桃芳就是用这种步枪,32天毙了214个美国大兵。新枪到手,大家稀罕不够,嘁哩喀喳拉着枪机,端着枪指东划西、瞄完这个瞄那个,惹来排长一通臭骂——原来军队有规定,不管枪里有没有子弹,任何时候枪口决不能指向自己人。虽然枪是军人的第二生命,但是平时枪是要收到兵器室里的,这就要求每个人要牢记自己的枪号,固定枪架上自己摆枪的位置,不能忘记、混淆。时隔多年,猴爸爸依然记得他那支枪的枪号是:1073042,可见对这第一支枪印象之深。

军训生活上了正轨,每天都按部就班,过得相当规律。

早晨5:00起床号一响,5分钟内集合完毕,三列纵队沿着飞机跑道跑步出操。9月份的哈尔滨,早晨的气温已经十度以下,夜班岗哨都要穿棉大衣了,可是所有的人都是一条短裤、光着膀子出早操的。直跑到一身热汗才能收兵,然后每人打盆凉水,就在营房前条凳上架起长木板搭起临时洗漱台洗冷水浴:毛巾打湿喽拧干,把全身擦到通红为止。天天如此,据说是陈赓大将留下的传统。比较奇怪的是南方来的学员对此要比北方学员更适应,好像更加耐寒一些,让猴爸爸这样以经得起冻自诩的北方人好不气闷。

20分钟洗漱完毕,整理好内务,列队去食堂吃早饭。学员的早餐不是牛奶就是豆浆,炸的油条或者是馒头片作主食。再看看警卫团的战士,天天高粱米稀饭就苞米面窝头。一打听才知道,战士吃的是陆军大灶标准,学员是中灶的待遇。在野战军里,一般营、团一级的干部才能吃上中灶哇!吃着比好多胸前戴着朝鲜战争纪念章的老军士精细得多的伙食,猴爸爸他们倒是没有一个洋洋自得的,反而都感到压力沉重,很不好意思,甚至还有人想跟老兵们交换的,思想上很是波动了一回。的确呀,比起“最可爱的人”所作的贡献,一帮还没入伍的高中毕业生哪有资格享受这么高的待遇呢?直到指导员们宣讲了一通革命工作各有分工的道理,鼓励大家把压力变动力之后,学员们才渐渐各安其位了,不过好长一段时间还是惴惴不安。那时的人呐,还真是单纯、真诚、朴实得可爱呀。

每天上午、下午各四节课,由各连连长讲解共同条令,指导员讲解军人使命,各排排长则具体负责大家军姿、队列、枪械、单兵战术等等的操练,警卫部队每排配了五名战士给大家做示范。各个学员班都选出了正副班长,轮流值班,上课时要向教员报告出席人数,下课要按课表带队换教室。猴爸爸由于入学第一天就挨了回批评,一直很注意服从命令、遵守纪律,因为表现突出,被选为六班的副班长。

每天晚上都要晚点名,列队听连长总结训话以后,回营房自由活动。活动很多,时间却有限。除了俱乐部的活动,个人还要安排好时间擦枪、读报、自习,都是每天必做的任务。最重要的是洗脚,解放军对脚的重视是红军时期就留下来的传统,就寝前一盆热水泡泡脚,顺手把袜子洗干净,这可是写进内务条令中要天天执行的。二连的司务长为了让猴爸爸他们这帮北方孩子养成睡前洗脚、每天换袜子的习惯,检查内务卫生时每个人的袜底都要用手抠一遍——只要见着泥就是不合格!你想天天土操场上踢正步,要是不勤洗勤换没法不见泥呀。忙忙活活该做的都做了,8点钟息灯号也就吹响了,除了各排轮流值班的正副班长大家上床睡觉,学员们这一天就算结束了。值班员晚上是不能上床睡的,只能披上棉大衣趴在桌上眯一会儿,每两小时让换岗的哨兵叫醒一回,在排里三个班的宿舍转一遍,把查铺的情况记在值班日志上。排长们每晚都要查岗查铺两三次,检查值班班长们的值班日志,日志要求记得非常详细,连晚上何人蹬被都要记录在案。人一疲劳就容易睡得很沉,同样是操练了一天的值班员们有时迷糊过去,就是被哨兵叫醒也回不过神来,常耽误查铺。为了不影响别人还能定时叫醒自己,猴爸爸专门改造了闹钟:把钟铃卸掉,手指放到钟锤边上卡住,十指连心呐,到点钟锤一敲,不管睡得多死都会醒过来。这办法让指导员发现,全连晚点名时重点表扬了一回,还在各连推广,让猴爸爸高兴了好久。

哈军工曾经的岁月之九

野营训练以单兵技能为主,讲的内容少,练得时间长。每天走队列、跑障碍、投弹、瞄准、拼刺刀,头几天的新鲜劲儿一过,剩下的只有枯燥和劳累。拿最轻松的瞄准训练来说,枪刺上要挑着个装满水有两斤重的军用水壶,一节课站下来,腰酸背痛手软得都捏不住筷子。至于练投弹抡肿了胳膊抻了腰的,练突刺枪托撞青了胯的,蹿高爬低越障碍摔得鼻口出血的,无日无之,成了正常现象。野战军新兵连三个月的训练内容,军工学员五周之内要全部完成,考核标准还一点不降,强度可想而知。

所有训练中技术含量比较高的是军事地形学——学习怎么看地图和标地图。厚厚实实的军用地图展开一看,一圈圈的等高线蛛网一样,标高的数字小得有如小米粒一般,密密麻麻的标注看得人头晕脑胀。教员从图标开始讲起,地物、地貌一一道来,杂乱的线条渐渐有了含意,能看出些门道了。等到大家可以拿着指北针上的测距仪满图乱滚算路程了,就真打实练开始野外实习。

一辆吉斯—150卡车把全排的人拉到了曹家堡,人手一架德国“蔡司”望远镜和捷克制带有阻尼液的四用指北针进行目算测图作业。曹家堡地形比较复杂,目标物设置的又比较散乱,初学乍练的猴爸爸忙了快六个小时才完成测绘。晚点名时宣布优秀作业,居然榜上有名,还小小得意了一回。评点课上与标准答案一比较,才知道不过是漏标、错标少了些而已。再看看同学的标图,居然有将整片的目标画错了山头的。其实也难怪,哈尔滨周围就没有真正的山,严格点讲连丘陵地都算不上,多是几十米高的土棱子,峰线上山头高差不过几米,测量时指北针稍没端平就容易算错标高,如果图省事不多测几个点,一处错处处错,结果自然就是整个目标群大搬家。按教员的说法,战场上如果出了这样的事,一准枪毙绝对有杀无赦。照这个标准,全排起码要被灭掉四分之一,让猴爸爸对军事作业要求的准确、严格有了个直观的认识。

训练中最让人期待的就是实弹射击了。半个月下来,卧姿、跪姿、立姿练了个遍,后来又每人发了一个软橡胶底火的教练弹塞到枪膛里放空枪,一直到9月19号中秋节那天,终于盼到了射击考核。练的时候恨不得枪枪都是实弹,真到要打了,一个个心里又七上八下起来,总想着中秋节打靶,别真打出个“月饼”来。头一天晚上,所有人不约而同把枪擦了又擦。早晨起来一看,秋高气爽的响晴天,都挺高兴,感觉心里踏实不少。抓耳挠腮等到第三节课,才轮到猴爸爸他们二连。

去兵器室领了枪,列队、肩枪、齐步走,直奔靶场。靶场在小河边的一座小土山下,靠着山根立上一排靶子,山上山下四面用红旗围出射击场地,距靶子百米外,用白灰划了三条线,最前边一条白线上,对着一个个靶子用两块平摞在一起的红砖摆出了射击位。全连排成三列横队,在连长的口令下,各位作为射击教员的排长给大家做示范。

54厘米宽的四号胸靶,靶心直径只有15厘米大小,百米之外只是一个影影绰绰的白点,不过这对各位排长来说完全不是问题,卧姿连射三发,全部满环,轻松得了个优秀。当时战争年代刚刚结束不久,全军上下枪法惊人之辈不可胜数,如果百米卧姿用步枪都打不出满环,是根本没资格在基层带兵的。即便在军工的中高级干部当中,射击好手也是多如牛毛。比如猴爸爸后来的专科主任马占海,河南人,干过武工队队长。那手枪玩儿的是出神入化:左右开弓、甩手枪响,十米外掐电话线,可以百发百中。说句题外话,马主任传奇经历颇多,据说一次跟鬼子拚刺刀,一刀刺穿敌人心脏,被喷出来的热血冲入眼睛,从此视野中一团血雾,看人看物通红一片。直到在洋人的教堂中调养了一个多月,才被传教士给治好。作为抗日干部,马主任评衔时只得了个少校,相当于野战军独立团长,比同样抗战时已是营职的同辈低了起码一两级,据他自己讲是因为当武工队长时犯了错误被一撸到底,耽误了晋升。什么错误呢?老马说他的武工队在一个小村子里不慎走漏了风声,让鬼子找上门来。武工队员个个身手敏捷,蹿房越脊在鬼子合围前跑出了村外。鬼子没找到人竟然开始屠村!百十口老少被鬼子杀了个干净……老马怒火中烧,遍洒英雄帖把附近能找到的武工队集合起来,在鬼子回城的路上打了个伏击。没想到那一个小队的鬼子多是刚到中国的补充兵,没什么战斗力,对上长短枪齐备,枪法精准、战技出众的武工队,全无招架之力,几个作战积极的老兵一死光就全都投降了,一场仗打下来居然抓了十几个俘虏。老马觉得不解恨,拎颗手榴弹把这十几个鬼子砸得脑浆迸裂没留一个活口。44年时鬼子投降虽然渐渐多起来,但一次能抓十几个也是大事了,老马杀俘更是犯了我军大忌,这一下被免去了所有职务,调回根据地从小兵干起,连降了五级可算是职业生涯中最大的起落了。不过从他在猴爸爸这些小辈面前眉飞色舞说往事的劲头看,全没把敲碎十几个鬼子脑壳影响升职当成件值得后悔的事。马占海少校个头不高,敦敦实实,虽然没多少文化,但是谈吐实在,待人热情,工作极其认真负责。像他这样满身伤疤,讲起战斗故事三天三夜都不会重样的干部,在军工里可说比比皆是。

言归正传,咱再说猴爸爸打靶。一排打完,15个优秀,这一下二排的压力就大了。听着耳边阵阵清脆的枪声,看着同学枪口闪闪的枪焰,不知是兴奋还是紧张,猴爸爸只觉得心如奔马,跳的手指尖发痒发麻。排长不停的嘱咐着:“沉着、冷静、别害怕!”全排站到第三条白线上,连里的文书挨个发子弹,每个领到子弹的人都要大声回报:“学员某某领到子弹三发!”然后听连长命令:“注意!二排学员,立正!向射击准备线前进。立定!”全排走到第二条白线上,又挨个报告:“学员某某射击准备完毕!”军人就是这样,一个命令一个动作,不容半点盲动。连长接着命令:“立正!向射击线前进,卧姿,装子弹!”这时才能咔啦一声压弹进仓,推上枪机,一个个回报完毕,连长命令道:“目标正前方,四号胸靶,标尺三,瞄准点目标中央正下方,击发!”猴爸爸按着训练时的动作要求,扶枪,抵肩,贴腮,照门、准星、靶心三点成一线,食指缓加压力扣动扳机,不知不觉中“呯”的一响,枪身推得全身一震,眼前枪口窜出一道炙烈的火舌,第一发已经射出去了。仔细看看靶子,尘土飞扬,不知射到了哪里。不过放了一枪,体会了后坐力的大小,胆子就大了起来,抽壳、送弹、闭锁、击发,连发两枪,意犹未尽。射完报告“射击完毕!”连长看看大家都已射完,命令:“退子弹!起立!验枪!”每个人拉开枪膛,让排长看一遍,然后听连长的口令向自己的靶子前进。远远看到自己的18号靶上有三个弹洞,猴爸爸高兴得直蹦直跳,排长评定:“弹着点偏右下,一弹中靶心,一弹中靶心边缘,良好!”看着同学的优秀成绩,猴爸爸心里不禁有些遗憾。

射击考核是三轮射击中取成绩最好的一组。第二轮射击时,猴爸爸的弹着点又偏向左上,还是良好。总结经验吸取教训,到了第三轮,猴爸爸借了同学一副眼镜。戴上两副眼镜瞄准,视野清晰得毫厘毕现,自信大增。不过越瞄眼睛越是针扎一样,到了第三枪,眼球开始一跳一跳的痛起来,昏乱当中,一枪打到了别人的靶上,虽然前两枪全中靶心,最后依然是个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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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军工曾经的岁月之(四、 五、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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