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木道人------江湖传情录(武侠)

本帖于 2012-08-10 09:07:49 时间, 由普通用户 wxcfgh85 编辑

江湖传情录

水木道人

扁舟昨泊,危亭孤啸,且断闲云千里。前山急雨过溪来,尽洗却、人间暑气。

暮鸦木末,落凫天际,都是一团秋意。痴儿马矣女贺新凉,也不道、西风又起。

夕阳西下,一位少年倚栏站在半山的小亭中,远眺山下的大海,低吟着南宋名臣吴潜的名句,任由山风吹打着自已的垂发,早上至今爬了一天的山路,积累下来所有的暑气似乎就在这片刻间打散殆尽,连脚上腰间的酸痛也慢慢逸去。

“从水,望到我们的船了吗?”另一位坐在凉亭长凳的少年一边掀起宽大的衣袖不断地鼓着风,一边问道。

他身形高大,脸圆肚阔,虽然不断扇着风,但是汗珠却不断从脸上脖子上滑落,襟前的衣服上早湿了一大片。

“那么多船,怎么看得到?我表哥又不是千里眼”旁边一个瘦高个少年说到。

被胖少年称作从水的笑着转过头来看了看他,说道:“望到了,从上望下去象根树叶一样飘在岸边,水面被落阳照到泛着金光,乍一看,甚为剌眼,周围船又多,密密麻麻一大片,不仔细看还认不出来。万通你没事吧,从这里走到岸边起码还有一个时辰的山路,腿还撑得住吧?”

万通费力地弯下腰捏了捏自已的小腿背,“硬得象块木头,一时半刻是走不动了,咱们在这里先纳纳凉,再下山,否则很容易扭伤腿。最惨的是上山时还遇到山道旁有些小贩在卖水果卖水,现在全不见影了。古执,我的扇呢?”

身边那个倚着柱子的廋高个少年一怔,反问道“在庙里不是还给你了吗?当时我才扇了三下你就要回去了。”万通听了,急急在怀里探了一会,然后一拍脑袋,说:“坏了,肯定在山顶时掉了,这扇子可是杭州莫星遥亲手制作的桐花凤折扇,他早年入川拜师习得罗扇绘画,加上本身家传的折扇手艺,才制出五百里闻名的好扇,我这扇,画中凤鸟翩迁灵动,活形活现,再加上扇骨用的是精选的上好檀木,一开扇就异香扑鼻,凤鸟欲出,轻摇纸扇,仿佛已在川西林间。放到现在市面上少说都要三十两银。刚才香客甚多,又多是些求神还愿的过路绅商,肯定被识货之人拾走了。”

少年林从水听了后急道:“你怎不早说,早上看到山下卖折扇的少说有三四个小档,如果早知道如此我就顺手给你多买一把,你也不用带上来。要不我们一起慢慢走回去,沿途找找?”

古执笑道:“从水你就是太老实了,万通这家伙的脾性你还不晓得?他说的话,只要跟钱有关的,至少要打个大折,刚才象路边摊贩一样吹了一轮,还不是王婆卖瓜,芝麻当西瓜?说不定杭州城大街上卖西瓜的都人手一把。依我看,三文钱还差不多。”

万通一下子就涨红了脸道:“我爹在杭州留香记买的,时价五两,但是莫星遥早已经收山了,现在做的都是他的徒弟,手工哪有师傅那么细致老到?贩夫走卒手上拿着的那些,你拿来看看,说是凤折扇,用料图案完全是两回事。如此一算,现市价三十两总是要有的。如果大家不是同窗,还真不外借呢!”

林从水叹道:“这么贵重的宝扇,就应留在船里,干么还要带着身上跟我们上山?早上庙里人挤人的不丢了才怪。我这把扇给你吧。”伸手就把腰间一把纸扇抛给他。

万通双手接过,摇了几摇,惊道“怪了,别家的扇越摇越凉,你这扇却越摇越热,莫不是牛魔王老婆的芭蕉扇? 烈日炎炎,庙会攘攘,我跟古执一路下来满身是汗,你全身衣衫却只有几点湿痕,到底喝过什么神仙的清凉汤?”

林若水走过去,把扇往他肩上轻轻一拍,“谁是牛魔王老婆?”

万通托腮作沉思态,“嗯......”然后一抬头,瞪眼道“你连白骨精都不知道?”

林若水大笑,“整天想着金元宝,连牛魔王老婆蜘蛛精都忘了?”

万通指了指他,“还想蒙我?谁不晓得铁扇公主?你是否瞒着我跟古执,认了她做义母,赚了把芭蕉扇回来?”

林若水拿过纸扇,张口一吹,“芭蕉扇在此,坏了,怎么变不大了?莫非是口诀不对?好啦,不跟你玩了。我方才也是走得热汗横流。不过,常言道心静自然凉,老是想着金银珠宝,赚赚赚的,怎么静得下来?此处山风习爽,你小歇片刻,禅定冥想,无需什么芭蕉扇清凉汤,自然通体爽良。说不定今晚睡个好觉,财神入梦,收你为义子,改名为沈万通。对了,你本不喜登高,怎么这次定要跟来?”

万通正色道:“这你就不知道了,拜祭乃是大事。前几天重阳节我都登高去拜先祖啦。何况,他们说这庙颇为灵验,说起财神,你方才提起的沈万三寒微时云游天下就曾在此焚香立愿,日后果然钱山银海。”

古执在一旁没好气地说道:“你怎不说他再后来......正想说被太祖皇帝发配云南,老死异乡。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转口说“我等三人前来本应是求仙祖保佑此去学业有成的,你却一脑子铜臭,小心污了圣地,那就不灵了。” 想起林从水刚才吟的鹊桥仙,吴潜一代忠臣,当年也是因为太子废立之事,惹怒了宋理宗,被贬到广东循州,忧愤而死。心里不禁有些忐忑。

林从水见他脸上一片茫然的样子,知道这个族弟心有所思,劝慰道:“这庙供的是三国名医华佗,佗仙不但悬壶济世,几有起死回生之能,而且学识广博,曾被朝官举为孝廉,他老人家好生厚德,一定会庇佑大家。沈万三原居苏州府周庄,发于吴江,离此地甚远,大砥小山僻庙都会有着野史乡谣,吸睐游客,立誓之说,庙中亦无记录,信则有,不信则无。吾等十载寒窗,上天有灵,必不我负。”

原来此时正是明世宗嘉靖二十八年的九月。也就是几个月前,锐意整顿海防,大力进剿倭盗的闽浙总督朱纨因为处斩剧盗李光头等九十六人,被御史陈九德上表弹劾其擅杀,而遭朝廷革职。不久,愤而自杀。

他死后,朝野齿冷,军中上下人心散乱,武备弛废。东南诸省沿海,盗贼侵袭,愈加猖獗,便在内陆,又有许多品劣歹恶之江湖宵小,上下结连,打出李光头的旗号,乘机聚众掳掠,甚而袭杀官军。便是交通要道,关卡隘塞,都概莫能外,以至人心惶惶。

林万三人本是准备参加下一年乡试的童生,授课于杭州的丽庐书院。未料,三四个月前乡间一直传闻李光头义子欲替父报仇,招聚亡命,联舫三千,誓要袭掠杭州城,还要大杀三日。一时间,钱塘上下,暗潮汹涌,云波诡谲。书院山主夏川龙急忧之下,竟然患下重病,卧床不起,书院亦都乱作一团。为了各生学程,逐修书几封,请人送到相熟的相邻书院,恳请代为授教。

万通之父原籍宁波,家境贫寒,本乃窭空之子, 少时外出闯荡,辗转来到杭州,混迹茶行,受雇同乡。年岁稍长,薄有积蓄,便谋独立之业,自立门户,十年奔波,倍蓰其赢。虽称不上什么巨富,总也算家道殷实,在家乡也都置地买田。闻得杭州风声鹤唳,便将爱子接回老家,静待危机平复。

谁知过了两月,谣言不止,又传僧盗徐海声势日大,自号平海大将军,结交倭寇,竟达万人之众,准备趁机洗劫宁波。

万父但见江南一带,风雨飘摇,想着应天乃是陪都,国之重地,大军云集,倭盗绝不易染指。自已有几个故旧都在金陵行商,当中一人又与齐阳书院的一个堂长颇有些交情。于是雁足传书,征得同意,便命万通收拾行束准备上路。

恰好万通同窗林古二人,亦居宁波,正欲同往应天投靠亲朋。万父得悉,寻思俱都官绅之后,身家清白,且又品学俱优,便有意结连,备了重金,请托友人,雇了个精通水路的相熟船主,以便一路照应。

林古二人本是远亲,只因家中来往甚多,又是多年同窗,交情甚笃,便以表兄弟互称。

就在此时,啪啪啪,一阵清脆的声音由远而近,下山的路上拐过来四个壮汉,一色黑衣打扮,头戴竹笠,脚踏草鞋,腰扎红带,左手握着个长棍,上红下黑,点击而行,身后背着个大竹筐,胯间还各绑着个墨绿色的长竹筒。

万通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一定是上山摘果的果农,棍子是摘果用的,打了一整筐水果,竹筒里的,如果没猜错,就是山泉水了。”他扬起左手大叫,“喂,有水果卖吗?右手已在怀里摸索银两。”

那知道四个黑衣人不理不睬,连头也不回,健步向前。林从水这时也走了过去,作了一个揖道,“请做个好心,卖点水,我朋友渴得厉害。”当中一个年纪稍大的,摇了摇头。

万通此刻喉干欲裂,双眼只盯着他们背上的竹筐,哪有留意?拖着腿抢上前去,“我是有银两的,不会亏了你们,你看看?”右手亮出一绽碎银,左手就去拉最后一人的衣服。

先前摇头那人脸一沉,腿下稍慢,身形不动,左手已挥起,呼的一棍就横扫过来,眼看就要扫中万通的侧腹。

就在这一刹那间,一股大力扯着衫尾从身后把万通拉了回来,刚好挨着棍端避了过去,“万少爷,无需买,我带了有水。”万通连退两步才稳住,回头一看,眼前人约三十上下,剑眉阔耳,白面无须,一袭白衣,肩上挽着个包袱,右手提着把油纸伞,斯文书生模样,满面笑容,却素未谋面。

那黑衣汉子一击不中,并不久停,亦不觑视二人,收棍快步跟上同伴,继续前行。

万通正想发问,白衣士已从腰间抽出一物,迎风一展,木香扑面,却正是自已的宝贝桐花凤折扇。

古执这时已走了上来,大声说“我们不…...”白衣士赶着说道“不认得我,是张老大怕你们玩得记不住时间,让我上山来找各位的。小姓穆。”

万通一下子反应过来,“哦,这...这是小桂芬的穆先生么?”

穆先生笑笑摆手:“穆知非,不敢称先生,我们戏班跟老板的名,叫秋桂芬,各位公子叫我穆帐房就行了。我们大家到凉亭坐下,先喝点水吧。”

几个人坐定,穆知非解下包袱,从中取出一个黄皮囊,伸手就递给万通,又拿出一个油纸包,摊开来后内有四个生煎,葱香诱人,一边递一边说“中午在山下栖凤楼买的,虽然跟你们杭州府塘栖小镇的煎包没法比,不过也算是皮柔馅大,买的时候刚出笼,趁现在还未冷透,将就着先顶顶肚。方才去到山顶找不到几位公子,却在后堂看到庙祝拿着折扇在把玩,张老大说过万公子有把好扇,刚好又看到上面有个万字印章,就猜到是万公子的。好在这庙祝通情达理,一说就还了。”

万通仰起头,倒了一大口,只觉得入喉清凉蜜甜,但还带着一股怪怪的味道,问道“这是什么水?”

穆知非笑道,“不过是用白菊花枸杞一起泡过的山泉水,还加了本地的一些野蜂蜜,白菊花清热疏风,枸杞补肝爽神,蜂蜜嘛,抗疲消暑。今年夏秋,老庙祝特地泡了几大坛给上香的香客,就放在后院大槐树下,只需五文钱就可以装一次。我们在客栈住时听掌柜提过,你们刚来,可能不晓得。这水囊是猪尿泡做的,虽然已经洗过几次,又用酒泡过,难免还有些臊味,这可委曲了公子,不过胜在轻便,被我带在身上走南闯北好几年了。”

万通哈哈笑道,“小生在家最喜八香楼做的焖烧猪大肠,贪其粉爽诱人,滑中带脆,另伴些鉴湖绍酒,一口咬下去,肉汁四溅,合着酒气入喉,酸,甜,香,辣,咸五味俱全,真可谓九转回肠,实是人间第一等的美味,怎会忌惮你那区区猪尿泡?”又一拍大腿,“难为我方才渴了半天,到处找水,还在想如果我做庙祝就接引些清泉,供给香客,每次十文钱都会赚到盘满钵满。原来那老头比我还精,早就想到了。那些卖水人就惨了,这么早就要收档,遇上这么个冤家,生意都被抢光了。”古执插口道“他们还不是最惨的,卖水本小利多,便是中途改行也无甚艰难,就怕万兄你现在灵光一现,突发奇想,一拍脑子跑回山上,抢了庙祝的位来做,不但这些卖水客,就是山脚那些卖扇的卖水果的,只怕都要倒大霉了。”四人一起笑了起来。

林从水说道“我这位万同砚虽然是出身殷商,平日出外是少有计较。穆帐房不必太过客气。对了,你们戏班的人都到齐了吗?”

穆知非点点头,“加上我总共六人,当中四人三天前就已经到了渡口,一直住在客栈。我早上已经领他们去见了张老大,上山前听说另一个也到了,大家现在应该都在船上吃晚饭啦。”

万通拍拍肚子叫道,“你不说还好,一说我的肚子就又有点咕咕叫了,早上带的干粮水果中午就已经吃光,好在有你的生煎能撑住一阵,不然我们在山上又饿又渴的都不知如何是好。这里的果农怎么一点礼节都不懂?给银子都不肯多少卖点水果,居然还想动手,真是粗鲁。”

穆知非扭头看看,那四个黑衣人早就远去,不见踪影。低下头,沉吟片刻,压低声说“这些人可不是什么果农,千银会一向装成打野果上山越岭探洞寻脉,听说杭州府也曾放文悬拿查捕,各位公子不晓得吗?”

古执惊道“你怎么知道?还以为他们刚才只顾赶路没留意。朝廷一向严禁私采银矿,此地官差不管吗?我等都是苦读圣贤书,不闻窗外事之人,什么千银帮万银会的,真是一无所知。”

穆知非笑道“万公子嗓音雄亮,喊一声就是鬼也吵醒了,何况四个大活人?只不过千银会多来自于池州府,不熟本地方言,所以不会胡乱说话暴露行踪。这四人所穿草鞋与裤脚上草星木沫甚少,却多是黄黑的湿泥点,今天没有下雨,那只能是入洞涉水留下的。所持之棍两端漆黑,应是为了掩饰插地探脉带起的乌泥,万公子过去拉他时,那人出棍收棍相当迅捷,根底不浅,不过我看他亦只是想稍加吓阻,意不在伤人。”

林从水问道,“穆帐房所知倒也甚多。”穆知非一呆,抚掌笑道,“我虽只是个帐房,但闲时常看武生练功,耍花枪,打跟斗,多少看过点真架式,而且我们戏班人平时走南闯北,入城下乡,草莽龙蛇,怎么也会碰过一些,窥形辨貌,知所避让,也是混饭吃的本领之一,让各位公子见笑了。白银会平日甚为低调,但搜山摸脉,所费人数众多,此四人当仅是其中之一,当中三人年纪尚轻,动手的那个则年约四旬,可能方才各位没留意,他小腿上有个粗长的红印,颈后发际间还有个刀疤,应是个久历江湖的头目。本地只是个小渡口,加上山上有个小庙,船家客贩经过也就是上去求个福,补充点粮油,隔夜就走。官差少,团勇恐怕亦不多,就是知道了也未必有胆量为难他们,咱们都是文弱之辈,又急着赶路,没必要招惹是非。”几人听后都觉有理,一起点头称是。

待到四人一起下到山脚,来到渡岸后就已经天已半黑了,泊在渡口的货船渔船早都挂上了灯笼,照得岸边一遍光亮,船家客商有的饭后无事都三三两两聚到岸上闲聊,有的就端着个碗坐到船头对着渡头边吃边看。还有几个知机的小贩推着木车凑过来叫卖牛杂和酸辣萝卜,也被人围了一圈,生意倒也不错。

张老大的船在众船中虽然不算最大,帆却是最高的,加上有点儿年月了,原来土黄色的帆布久经日晒雨淋已变得黄一坨白一片,所以众人没费多大周折就找到,刚走近,一个有点佗背的青衣老人带着一个小哥就迎了上来,“少爷你回来啦,这可太好了,刚才担心死我了,你们怎么这么晚才下山,老爷在我们出门时不是说过要安全为上吗?张老大刚才去跟其他船家聊天,有没有碰到他?”

林若水认得那小哥是张老大的子侄,名叫小七的。点头打过招呼,道“阿忠你就是学了阿爹,平时担心太多,我们几个人一起,不会有什么事的。阿福怎样了?”

阿忠笑道“现在好多了,从昨晚到今天早上肚痛兼腹泻,都不知道去了多少次茅房,折腾了一天,把我身上的草纸都借光了,闹得我也没睡好。好在出门时都备了些九转安腹散,用小炉慢火熬了三剂,喝下去后还算是消停了。”

万通笑道“那是治标,说到治本还是靠我在仙祖庙有帮他祈祷。佗仙能不能保佑咱们金榜题名财源滚滚,那就难说,不过,说到治病救人,那是本行,小菜一碟。”

原来昨天张老大的船很晚才靠岸,万通的书僮万福看到船边那些酸辣牛杂,抵不住口馋,一下子买了五六串,也不知道是空腹吃多了还是牛杂不新鲜,当晚就腹痛难忍,到了早上还发起烧来。林从水的家仆忠伯原来放心不下少爷,要撑伞跟着他们一起上山的,但因自已佗背再加上万福的病,亦只好留下来,帮忙照料。

穆知非在一旁问起戏班的兄弟,林忠用手指一指说“几位爷都在仓尾歇着,都说原来的客栈太破,床窄虫多,几晚都没睡好,一上船就躺下了,从下午到现在都是鼾如雷响。还有位后到的,衣帽脏垢,芒鞋味重,活象个叫化,真是你们戏班的吗?”

穆知非侧耳听着,微微笑道“惭愧,确是班中前辈,虽然行束怪异,但也是良善之人。那咱就不要打扰酣梦了,忠伯,请你把桌椅碗筷拿上岸,另外把饭菜都弄热,小七哥,还要烦你把张老大请回来。万公子你们已经很累,就先坐着,我到附近的酒楼点多几个炒菜,今晚大家一起打打牙祭,以谢几位公子救人所急,让我们戏班搭这艘顺风船。”

万通伸了伸懶腰,说“今儿走了一整天,都是在山上,唯独没有逛这条街市,反正整个镇就几步路,明天就要走了,大家一起去游游。等下去到酒楼,各人随便点一样自已喜欢的。顺便找找还有没其他味美价廉的小店。”

众人于是跟着穆知非沿着青板石路缓步走去。

这时月已半升,苍穹漫延的夜空中只有两三片黑云静静地移动,靠海一边的贩摊仍然灯笼半挂,船客们站着边吃边聊,热闹非凡,靠山一边的店铺却已大多关门,只有门前高挂的牌匾和斜插的店旗在街对面照过来的暗淡余光中仍可让人识别出香烛店,水果店,米铺......远远从细细的门缝中远望进去,只有漆黑的一线,加上紧闭的窗户内乌灯黑火,稍一走近门前就传出的狗叫声,总教人有点儿悸动。偶尔在门前庭内出现的几棵瘦树,昏黄的月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投下斑驳的影子,静静地躺在地上,让人不由自主地凝神窥视片刻又心㤺地匆匆逃离。

穆知非走在前面侃侃而谈,“这栖凤楼跟咱们客栈一样,很是一般,前天叫过一个东坡肉,本来应是嫩肉薄皮,吹弹欲破,糯而不腻, 它却是皮厚肉硬,连毛都没拔清,一根根竖在那里。厨子很为胖人着想,放糖少,下酱油时却是不惜工本,害我们吃完后,连喝几壶茶水还舌头发直,敢情是为了多赚一些茶钱?实在不敢恭维。

听说原来的大厨还凑合,半月前跟掌柜谈不拢月粮,吵了一架,跑回宁波乡下了。一时半刻找不到好的主厨,现在又是上山的旺季,独家生意,食客多时,人手不够,掌柜的也亲自下厨,随便炒上一碟,应付了事。

这里的回头客不多,到埠的渔船却不少,听客栈的伙计私下说,船家有时为了多赚一点,捞回来一天两天的死鱼都半卖半送。我看这酒楼掌柜的肯定也会进上一些。有些食客居然还敢在这种地方点甜酸五柳鱼和宋嫂鱼羹,就不怕整晚抱着肚子打滚。咱们点个鲫鱼豆腐,清清淡淡,也容易看出虚实。初秋时节,栗子冬菇是最好的,上船后咸多淡少,就点多个西湖莼菜汤吧......”

就走了百来步,几个人神色紧张,交头接耳,迎面而来。一照面的功夫,林若水已认出当中一个是本地的漆工头,早上为相邻货船上过桐漆,绰号叫烂头贵的,当时还问过他怎么上山。见其神色不对,问道“贵哥,发生什么事?”对方小声回道“出大事了,你还不知道么。”再问却并不回应,急急脚转进右边一条窄巷。万通心奇,快步跟在后面,穆知非等人喊不住他,亦只好赶了过去。逼仄的巷子并不深,左拐右拐绕过几间低矮的民居后,前面原来是一小片空地,里面早已围了一圈人,一个个神色肃然,众人也蹑高了脚,伸长着脖子,聚了过去,原来再过去就是齐肩高的一片庄稼地,而旁边却是一栋宽大的建筑,哗哗的炒锅声,间中响起的熊熊火焰爆腾声和听不清的嘈杂人声,还有股股油气和着一股浓烈的鱼香在屋内灯光的照射下不时汇涌而出继而升到半空雾消气散或者化成一缕半圈飘渺的散烟,在风里回绕。市集唯一的酒楼栖凤楼就近在眼前,厨房后门离人群仅几步之遥。但这时大家都已无心瑕顾,一个个屏着呼吸,静待着什么。

“让开,让开,”三个捕快打扮的人分开人群,七八个差役分成两组,一手举着印了官字的灯笼,一手抬着两个盖上白布的担架鱼贯而出。

原来站在后面的古执瞅到了白布尾拱起的一双草鞋,眼前的人物忽然象是古井中水面上投射的景象,随着晚风的吹动扭摆着,真实而又虚幻,他脚下不由自主的挪到人群前面,眼神直勾勾地,好象被人扯了出来,心里似乎预知会发生些什么又被一股暗力牵了过去,完全听不到林若水叫他的名字。

就在这个时候,抬担架的一个役差好象踩中个石头,脚下一滑,手上不由得一震,白布滑落了一侧,古执目光呆滞,担架上那人的面目在他眼中仅是模糊一片,却清楚看到了右边颈上耳朵下的一个刀疤。他脚一软,向后瘫倒,却正好被挤到身后的穆知非扶住。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古执耳边听到有人在叫古公子古公子,边叫边推,本待睁开眼睛,只觉眼皮沉重,心里正想且待我睡多一会儿再应你,神色恍惚间,被人抱着灌了两口,入口辛辣,一般暖流从喉间落到胸口,又再坠到肚中。他咳了两声,仍觉头目森然,勉力睁开眼,看到眼前一个老人,身高五尺,酒糟鼻,笑容慈祥,却正是船家张老大,手里拿着半碗姜汁。在床头右边抱着自已的正是表哥若水,万通林忠等人亦在床前。小七抱着双手站在张老大身后,叫道“大伯,好象有点效了,还要不要找些黑狗血来淋他?”张老大回头骂道“公子是受惊神泄,不是撞邪鬼上身,你个傻小子别在这里胡说八道。没事了,没事了,忠伯刚才扶他上船时已跨过了火盆,我又帮他扫过桃树枝,就是有多少晦气邪气都驱光了。”

左边一人说道,“我看古公子惊魂方定,眼神焕散,嘴唇苍白,十指微颤,身子仍然孱弱,老夫略懂推拿抚按之术,请公子且容小试。不过,我这对手早年伤患未愈,听说忠伯亦懂些经脉,不如我说你做,代以施为。”

古执定眼一看,此人比起张老大还要老上一些,身形精瘦,头发灰白,双眼炯炯有神,说话吐字,音不大,但一字一顿,净脆沉稳,中气十足。言语间面上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威严。

穆知非伸手指道,“这位蔡西楼蔡老师是我们行内的老前辈,早年也是一号响当当的名角。有回在南京城毛御史家替老夫人汇演时,戏台突然失火,为救个花旦,摔伤了身子,从此归隐,只在家中收徒授业,又苦研祖传古方,广搜医典药籍,上始汉、唐,下迄宋元,古术今方,大都贯通豁然,在金华府一带颇有些名望。秋老板此次千辛万苦请出山,是想让在着装做功上多加指点。他可是有真本事的。”

蔡西楼掂须一笑,“哪里哪里,老弟过誉,实不敢当,老夫不过略涉医道,些末微技,徒以见笑方家。不过,孙药圣早云'人命至重,可贵千金。一方济之,德逾于此。若能对古公子有所增益,此心足矣。”

古执听了,望望林若水,见表哥点了点头,便在床上微一叩首,“有劳蔡老师了。”

蔡西楼便道“忠伯,先请你在张老大的碗中沾些姜汁,然后提起古公子的左掌,每指逐根从外向里前后握擦五次,然后左手持除小指外的四指,右手反复捣捏古公子手心手背的小天心和外劳宫,再沿小指末端至桡侧,入掌心,绕掌背,过肘中,依手少阴心经循行推到上臂内侧后缘。依此类推,对右手亦同样施为。

接下来先后按揉面部的百会穴、迎香穴、耳后面的高骨,最后抚推腿上的昆仑、仆参、涌泉三大穴位。

张老大,请你用热水泡着些绿苶叶,等忠伯搓完后,用手搓烂了,趁热按在古公子的肚脐上,敷揉几次。”

忠伯张老大依令而行,过了一回,古执果然感觉四肢舒泰,全身慢慢涌出些暖气,交汇融于丹田周围,整个身子轻浮浮的。林若水看他面色红润起来,便扶他躺下,拉上锦被。古执于是便又沈沈睡去。

蔡西楼嗯了一声,微微点头,转身在床前的小木几前坐下,铺了一张纸,提起狼毫龙飞凤舞地写了起来,少顷,长身而起,递给林若水,嘱道“过两日上岸后到药房里叫先生执人参、当归、茯神、白术、枣仁各约十钱,谨记要去皮后用酒泡过,研碎后服用。若要增效,还可加上龙齿、石菖蒲各五钱。一两剂后应该就能荃愈了。穆帐房,我们不要妨碍他休息了,到船尾坐坐吧。”

两人于是便来到船尾,此时已是子时,星稀月暗,举目四顾,山隐岸遥,半天黑云似乎与无际的大海溶为一体,尾杆上挂着的两个灯笼在习习海风的吹袭下不断左右摇曳,周围弥漫着一股微腥的气味,也不知道是海上死鱼的味道还是船上腌制的咸鱼。穆知非耸耸鼻子,想到栖凤楼的西湖莼菜汤,心里暗叹了一声。

船尾此时摆了一张棕色的雕花六角小桌,上面零落放着两碟已吃了大半的茴香豆,旁边已经坐了两个人,一个三十来岁,头包方巾,郃下蓄着短须,左手握着个半满的酒杯,姆指不断摩梭着杯身,欲饮又止,若有所思。另一个年纪稍轻,大眼高鼻,络缌胡子,乱发散肩,相貌刚鲁,面前大碗只剩一点儿酒,周围还有一滩酒水,看起来刚才已喝过不少。

蔡穆二人拖过两张四足圆杌,刚靠桌坐下,小七用个木盘端了些酒食从舱中走出,先用抹布擦去桌上的酒迹,然后一边往上送一边说,“盐干花生,用茴香桂皮煮过的,保证鲜香。椒盐小酥鱼,是前日进的石首鱼,昨晚炸过,刚才又用小炉煎了一阵回热,绝对爽口。”

络缌胡子拾起筷子,敲了敲桌子,“既有如此美食,小七,快跟我加点东阳酒。”小七笑道,“二爷,是要加的,不过,不是东阳酒。那酒是我家七姨妈自酿的,她确住在东阳乡下,但去年的糯米质地实在一般。好的东阳酒入口和柔绵软,嗜酒之人大都不以为然,后劲倒是势猛异常,二爷刚才喝了那么多,现在早该躺下了。不过,我大伯说既然二爷喝得开心,送上一瓶珍藏的五加皮,祛风驱湿、舒活筋络,是我们海上人家必备的,几位爷慢喝。”说完就给各人一一斟过,又将酒瓶放在桌上,收起茴香豆。

穆知非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赞道“好酒,好酒,都道五加皮集合几种药材精制而成,滋补筋骨,蔡老师多喝几杯,对您的手有好处。”起身又为蔡西楼倒了一杯。

蔡西楼点点头,待那小七远去,便低声问道,“那件事查得怎样了?”

方巾客凑了凑身子,“我拉烂头贵到栖凤楼喝了两杯,这家伙就什么都吐了出来,原来最初发现的还是他手下的小工,栖凤楼昨晚生意特别好,掌柜厨子个个忙得不可开交,奇怪的是一墙之隔倒了四件都没人察觉。

那旁边原是有个骰局,专设在酒楼的附近,毕竟大家都知道全渡口就这酒楼最赚钱,厨子们闲时都会掷上几手。”

他拿起酒杯,喝了半口,又夹了条鱼,啃了两口,说“小工忙了一天,领了工钱后打了壶酒,掷了几局,边掷边喝。未几忽生便意,本欲溜到庄稼地放松放松,谁知道一绊就见到......也算是他霉运,连输几场还碰上这等好事,吓到大喊大叫,现在还被衙里扣了起来。烂头贵是他亲叔,正愁着要度多少银两才能疏通看役,否则以牢里的棍棒,只怕未审就只先去了半条命。”

络缌胡子一拍桌子,“奶奶的,那几个捕快捉不到正点子,随便拉个芽儿交差?这回又要枉杀好人了。若非今次我有事.......”

蔡西楼给他夹了一条煎鱼,道“郎老弟趁热快吃,凉过就不脆了。又道,“一次就是四件,上面也是要严查的,这次捕房也不敢马虎。那小子看清楚了么?”

方巾客摇了摇头,“他吓到现在都缓不过来,只说没见沿途地上有多少血。烂头贵问过闻声赶出来的骰客,当中两个胆大的站到较近,都看不到有青子。对了,稍早时,栖凤楼一个伙计洗了半天碗后出来吸了一会旱烟,当时并无异样,亦不见四人踪影。”

穆知非咳了一声,道“仲英大哥查得不错。凶徒下手干净利落,白银会四人中为首的一个中了七寸。”

他拾起篮里的两颗咸干花生,右手食指中指作势一夹。然后放下来,一掌轻劈,啪的一声,四个花生子就滚了出来,“还有一个被斩中太阳穴。”

郎老二奇道,“你不是说只看清一个吗?”

穆知非沉吟片刻,“仲雄兄,小弟确实只看清被锁喉那个,死后脸上还有一丝笑意,可见来人出手迅猛。第二个虽然覆了白布,但正因为盖得紧,可看出右耳边凹了一块,而且嘴部和耳处都有少量的血,除此外再无其他痕迹。”

郎仲英拿起酒杯,啜了一口,道“若被穆老弟猜中,四个一起,来人能在弹指间击倒,也算有点斤两。”

伸手一扫,捞起那两颗花生壳,只见均是裂口半开,开口平滑,便如刀削一般,笑道“凶手武功如何,尚是未知之事,不过从这两颗壳看来,老弟的小天星掌力已至收放自如,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咱们今晚这一篮地豆,就全赖这只右手了,省掉好些工夫。”

穆知非边笑边摆手,“班门弄斧,见笑了。”又微一郃首,“白银会沙无陵麾下号称十八堂,九堂堂主腿下有一红记,人称红砂蛙,据说曾在危急之时为老沙挡过一刀,差些连头都被人削掉。即便是偷袭,三两招内点杀这样的人物,殊不容易,想来绝非寂寂无闻之辈。”

蔡西楼摇摇头,叹道“药圣曾言天有盈虚,人有屯危,不自慎,不能济也。故养性必先知自慎也,慎又以畏为本。是以太上畏道,其次畏天,其次畏物,其次畏人,其次畏身。此人武功再高,出手如此狠辣,将来必有后报。”

郎仲英道“蔡老师所言极是,穆老弟,依你之见,此人是抢红货,有梁子,还是冲着咱们一行而来?”

郎仲雄怒道“冲着咱们?就凭俺这手铁砂掌的功夫,倒真想会会此人。”双掌合十,稍一运气,掌心已经泛红,身形略起,上身前倾,右手按在桌中间搓擦几下,下面竟然冒出些白烟来。移开掌后,隐隐现出一个焦黄暗淡的手印。

蔡西楼抚须笑道“老夫退隐江湖二十载,不理世事已久。初见穆老弟已觉头角峥嵘,想不到郎贤侄亦有如此火候。素闻山东快意,急公好义。今见贤侄古道热肠,又身怀绝学。正所谓江湖代有潮人出,怎到吾辈不服老。”顺手便把个装酥鱼的瓷碟移在焦印之上。

郎仲雄拱拱手,“老师太客气。不过,我大哥的七星连环刀法乃咱家快意堂二大爷亲授,在青州也是数得上的好手,论武艺更胜我一筹。我等六人联手,只要齐心合力,出其不意,无论那西塞山主人助拳与否,这回总不会白走一次吧。”

蔡西楼垂首叹道“我与他当年梨园知交,情同手足,只因小人唆摆,以致嫌隙横生。十数载未见,如今闻他在苕溪作那尘外客、林间友的避世逍遥。又怎忍生生打扰?便真是夤夜叩门,蒙他不嫌唐突,砌茶待客,亦已经是意外之喜。借拳一事,实无几分把握。”

他顿了一顿,又接着说,“不过,咱们这趟凶险异常,老夫已近耳顺之年,又曾受人莫大的恩惠,虽有一二心事未了,倘有不测,亦只怨天命。三位正值盛年,俱是仗义相助,若同有个三长两短,教我在地下如何向诸位的先祖交代?若得强援,当是天助。但此事务必计议周详,方有几成胜数。

咱们一行人少势孤,若是有人洞悉图谋,奔走密报便可,何须作这张扬虚吓之事?依我看无非事出突然,咱们刚巧遇上。不过江湖险诈,尔等三人还须事事小心,切忌遭人识穿身份,暴露行踪,这总不会错的。”

说完拿起酒碗,凝思良久,少顷,一喝而尽,左手按桌轻敲,侧头高唱道“我看你眉扫黛,鬓堆鸦,腰弄柳,脸舒霞,那昭阳到处难安插,谁问你一犁两坝做生涯。也是你君恩留枕簟,天教雨露润桑麻。既不沙,俺江山千万里,直寻到茅舍两三家。”声音苍哑,却别有一番尘世沧桑味道。

这位梨园耆宿一向言行肃正,穆郎三人待之敬重有加,如今见其心事重重,听词闻意,竟似牵挂着一位佳人,不禁相对无语。

“好!”背后有人拍掌轻笑,三人转头一看,林若水掀起帘纱走了出来,万通紧随其后,怀里还抱着一把古琴。

蔡西楼点点头,“林公子,古公子可好?”

林若水深一作揖,“得蔡老师义助,现已睡熟了。”

万通却抢着说道“西楼先生刚才一节马东篱的汉宫秋,真可谓响彻青云。先生既是教坊名师,曲艺娴熟,想来必然精通八音,小生近日偶得一琴,先生可否拭看点拨?”说完便恭敬递上。

蔡西楼双手接过,宽头朝右,窄尾朝左,横置膝上,先是左右端视,然后右手钩动五弦,左手轻按,飞瀑连珠之音便如天上坠落,片刻而止,抚琴赞道,“好,好,此琴通身栗黑盎古,稍一弹拭,金声玉应,略略落力,仍是圆润醇清,悠然不绝。端的是一把好琴。泛舟东海,手挥七弦,西望群山,对鸿而歌,本是人生愜意之事。只不过......”

万通急道“只不过什么?”

蔡西楼笑道,“人皆云唐圆宋扁,依其样式,当为宋琴。此物制式精巧,匠心独运,上布金徽13枚,应出大家之手。只不过,细看之下,岳山之处冰纹突兀,非若一般古琴纹蜿理蜒。漆色古穆璀璨,中间黄焦一片,似是年代久远,实乃烟熏之记。斫师之技,可追雷张,惟惜用上如此手段,徒让人疑察其伪,若是名师奏弹,只此一样,只会败了兴致害了琴意。我家班主当年亦曾以七坛藏了三年的上好南城麻姑酒换得南昌名师小刀张剖修一把中唐的大圣遗音,两月乃成。公子此琴,老夫大言,若是小刀张仍在,一月可期。若放到应天府秦淮河畔夫子庙的鉴宝斋中,亦当不过白银三百两。”

万通目瞪口呆,半响才说到“蔡老师果然见闻广博,此琴仿的乃是赵孟頫的龙吟虎啸琴,赵松雪以楷书名满天下,与颜真卿、柳公权、欧阳询并称,其实,画诗印琴都是大家。只可惜制琴这一样,传世之作实在太少。

赵家遗下的就只有这一把龙吟虎啸。家父曾在无锡有缘救助一位了印和尚,此僧斫琴工夫老到,又与赵家素有来往,几载交情,终获邀至湖州一睹真容。家父本请他手制一把新琴,得悉此事后,许以重金,定要摹那龙吟虎啸。

了印听闻赵松雪当年采峨眉之松成琴,便托友入川购木,又花了半年才完工,今夏雇人送到杭州。前后总共花去了大约八百两白银。”

郎仲雄一拍大腿,“他奶奶的熊,这秃驴还真会坑人啊。万老弟,这多出来的五百两肯定被和尚拿去买酒了,不定还去了迎春院。”

郎仲英摸摸短须,点头称是,“此琴许是仿自龙吟虎啸,这桐木可不定取自峨嵋之松。这白花花的银两也够在逍遥楼赌.......玩上几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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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为转贴。 -wxcfgh85- 给 wxcfgh85 发送悄悄话 wxcfgh85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8/10/2012 postreply 09:09:35

感觉写得不错,后文会相继贴上。 -wxcfgh85- 给 wxcfgh85 发送悄悄话 wxcfgh85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8/10/2012 postreply 11:5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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