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 粗话与骂人的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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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用恶毒语言咒骂他人,在任何文化中都被视为禁忌,但骂人这种行为本身却是一件非常有趣的文化现象,折射出千姿百态的文化心理。
咒骂,本是一种源自巫术的故意伤害行为(所以,骂人弄不好是要吃官司的),在蒙昧时代,最初使用巫咒的目的,是弱小者希图借助恶灵的力量,给自己的敌人降下灾祸。所以古代的人要骂人,因为他们坚信这是战胜对手的尖端武器,打不过你就咒死你,悄无声息地就让你倒了大霉,比在你家井里投毒还要厉害。介于这个原因,古时的咒骂大都简单明了,目的明确,总之一句话,就是要让你娃 “不得安生”,甚至“死于非命”,这一点,无论东西方都一样,用汉语骂人或是用英语骂人,差别都不会太大,在中国,得罪了人家,会被咒 “遭瘟害病”,“五雷轰顶”, “千刀万剐”;而在黑死病(Black Death)肆虐的中世纪欧洲,英国的老太太对于恨透了的人也会仰天大叫“Plague take him!”(让他得瘟病死掉)。为了强化打击力量,有时候还会弄个木人什么的象征性地用针去戳,偶有巧合,被咒骂的人偏偏就以咒骂所描述的方式死了,于是大家都害怕起咒骂来,骂声凶猛,一声声都让你胆战心惊。
然而越往后发展,咒骂的威慑力却似乎越弱,虽然不论在内容上还是在形式上均有较大的突破,但骂人的目的却越来越不明确。科学和理性已经深入人心,你就是再整木人也没有人害怕,更不用说从喉咙里喊出的几声空洞的咒骂了。所以,在现代文明社会,咒骂实际上已经丧失了武器功能,没有了真实场景的打击效力,骂人就沦落成为弱小者精神胜利(Mind over matter.)的法宝了,对被骂者而言,充其量只是一件骚扰的工具。
而此时的咒骂也开始具有鲜明个性,一千个人就有一千种骂人的方式。东西方也各自拥有独特的经典咒骂。
一个坏事做尽,怙恶不悛的人,中国人会骂他“畜生”或者“禽兽”,用唯物主义的批判方式直接揭露其“反文明”的动物本质。但这两个词儿倘若翻译成英文,却不能用animal(动物)来表达,因为这样就丢掉了原文的狠劲儿,在特别注重形式逻辑和客观描述的英语思维模式下,每个人从本质上讲都是动物,因而都是“畜生”或者“禽兽”。这样骂人,斗争立场明显不够坚决。同样的情形,讲英语的人会使用creeper(爬虫)或者 snake(毒蛇)来形容这个人的坏,用追查历史档案的方式,列举出你的中生代爬行动物祖先。对比一下这两种骂人的方式,中国人是用“还原本质法”,而西方人则是“时光倒流法”,从这一点来看,老外的确比我们更狠,比我们更恶毒。
用汉语骂人,全部的精髓就在于从血缘和辈分上整垮对方。骂你“王八蛋”,“龟儿子”, “*****的”,或者“小兔崽子”,是说你的血统有问题,你母亲不正经,有兽交的嫌疑。骂你“狗娘养的”,却是说你父亲有这毛病。总之,中国式咒骂,骂的其实是你爹你娘你祖宗十八代,就是不骂你本人,走的是阶级斗争扩大化路线,采用的方法一定是迂回包抄,决不跟你娃正面交锋。所以最流行的汉语粗口,有“X你娘”(X 有“干”、“日”、“操”等词可替换),以及由此引申出的“X你奶奶”,反正就是要和人家的长辈女性家庭成员发生关系;但要对讲英语的人使用的话,这个杀伤力很大的中式咒骂就产生不了多大的效果,你说你想fuck人家的mother,讲英语的人只会把它当作你的一个荒诞的愿望,他会耸耸肩告诉你 It’s none of my business. You are barking at the wrong tree.(这个跟我不相干, 你骂错了对象。)告诉你该跟他母亲去说这话。而他会转身回你一句fuck you,要干就干你本人,冤有头债有主嘛,去意淫人家的母亲,你无聊不?如果一定要把你娘扯上,他会骂你“motherfucker”,你干你妈,就是说你乱伦。比较一下,西式的咒骂总是直接的,骂就骂你本人,绝不绕弯走岔,直截了当地对你娃本人实施精确打击。而中式的咒骂却总是在骂别人。
用汉语对骂,吃亏的总是女性(参考上文),而要是使用英语,女的就会占尽便宜,男的骂女的“*****”,女的就骂男的“son of *****”,反正总比他高出一辈。
骂人甚至也是政治。一个坏透了的人,用文革时期红卫兵小将的经典表达,叫做“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牛鬼蛇神”;而在中世纪欧洲,如果哪个女人一旦被骂作“女巫”,她很有可能就要大难临头。这一点充分说明,在特定的年代,咒骂其实也是一种意识形态。
有趣的是,咒骂有时候会体现出跟它本身完全相反的情感,如在中国北方某些地区,人们会使用最恶毒的语言来表示最深切的关怀,农村妇女常常会把丈夫叫做“死鬼”、“挨刀的”、“杀千刀的”。而西方则基本上没有这样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