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谈“京戏”

 

看戏听戏的主要还是为了一阵轻松欢悦,外加一些联想,一些回忆。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人生要继续,戏就免不了。

所谓的国之精粹,其首先是民之精粹。皇上喜欢看戏,小民也喜欢看戏。戏剧既演帝王将相,也演市井小民。谁都可以在戏中找到寄托,找到共鸣,认同度极高极广。落魄狼狈时唱《华容道》,得意张狂时唱《横槊赋诗》,受迫害不得志时唱《野猪林》,潇洒时唱《借东风》,皆是拈手可得,融景生情时的佳选。

近代伟人卢作孚先生1930年在《东北游记》里感叹过:“一部分人专唱打倒旧剧的,却忘了无训练的新剧,直率,肤浅,其艺术或竟旧剧之不如。”今天听起来就像在说当今的情况一样。

像萧长华先生饰的蒋干,袁世海先生饰的曹操,简直绝了。

试比较过世老人和当今红角唱的《华容道》:“眼落泪,手捶胸,怨恨苍天。”和《横槊赋诗》:“铜雀台已造好,缺少大乔与二乔。”这两句,一对照,高下顿时就可分出来。我等外行只能看个热闹,虽然说不出个门道,但也懂得“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哪里会有缺乏“千锤百炼”的“炉火纯青”?

记得在出国前的某年盛夏傍晚,在重庆劳动人民文化宫的花园里,有几位老者拉着京胡,热情地邀请游客随意来上几段,大家原都素不相识,为着同一个京剧爱好,乐在一起来了。那轻松,随意,热情,乐融融的场景,让我至今不能忘怀。这不就是当今追求的和谐社会吗。

各地有自己的地方戏,但大多数地方的民众同时也都喜欢京戏,这不是靠行政命令,而是历史上自然形成的。如果中央与地方关系能如此倒也不错。

回想在那只有样板戏的特殊年代,能上台面的都是“高大全”,而过去的一切都是“封资修”。 砍掉昨天就是砍掉积蓄。砍掉昨天,避免不了昨天的问题,拿如今时髦的话来讲,也就是瞎折腾。既以四千年文明古国为荣,又把历史归于该打倒的帝王将相,剩多少分给“劳动人民”呢。把从前贬得一钱不值,其实也把当今搞得一塌糊涂。

稍稍深究一下样板戏《沙家浜》剧本,就会发现是很有趣的。那时什么都讲成份,不禁会问:沙奶奶是啥成份?

日本人打来前,她养不活自己的儿子。“想当年家贫穷无力抚养,四个儿子有两个冻饿夭亡。”

日本人打来后,新四军解放了沙家浜,她一下子富起来,能养十八位伤病员。“一日三餐有鱼虾。同志们说:似这样长期来住下,只怕是,心也宽,体也胖,路也走不动,山也不能爬,

要你们一日三餐九碗饭,一觉睡到日西斜,直养得腰圆膀又扎,一个个象座黑铁塔,”

如此看来,抗战也很轻松,日本兵的三光政策也不厉害嘛。血肉筑成新的长城,艰苦抗战不在沙家浜这类地方。

而抗战的大后方呢?有反映西南联大师生生活的是这样写的:

“英国学者李约瑟到昆明进行学术交流时,曾这样评论当时的中国教授:“他们中间的许多人,常常闻名于欧美而不得一饱。”华罗庚的妻子吴筱元得到两个鸡蛋,他让妻子把鸡蛋平均分成五份,自己把其中的一份吃了,剩下四份留给妻子和三个在家的孩子。妻子望着桌上剩下的那4瓣鸡蛋,眼泪不由得扑簌而下。华罗庚安慰说:“等我这本《堆垒素数论》出版后,我们去割几斤肉,全家人美美地吃一顿。要是还剩着钱,就给孩子们添几件新衣服,再给我自己买两包烟——真想抽支烟呀……”

“联大学生食堂不仅伙食质量极差,而且很长一段时间每天只能吃两顿饭。很多学生因无钱购买早点,肚子又饿,甚至没力气去上头两堂课。早上一般是稀饭,晚上才能吃米饭。但因政府供给的“公米”是劣质米,多年的陈米,非常粗糙,且米饭里沙石、老鼠屎、糠屑很多,学生们戏称为“八宝饭”。联大的学生对此有生动的描述:“八宝者何?曰:谷、糠、秕、稗、石、砂、鼠屎及霉味也。其色红,其味冲,距膳堂五十步外即可嗅到,对牙和耐心是最大的考验。谨将享用秘方留下:盛饭半满,舀汤或水一勺,以筷猛力搅之,使现旋涡状,八宝中即有七宝沉于碗底,可将米饭纯净度提高到九成左右。”

谁在沦陷区,谁在大后方,会让人搞糊涂的。幸好,那时“当驯服工具”的修养较深,不会多想。要是能动脑筋,质疑到样板戏,项上人头就不在自己肩膀上了。

京戏中反映的有些情节,不是人人都理解。如“坐宫”、“四郎探母”唱词所表达的离别相思,海外华人就容易入戏,大陆民众则难身历其境去体会:

“我有心到宋营见母一面,怎奈我身在番远隔天边。思老母不由人把肝肠痛断,想老娘不由人泪洒在胸前。眼睁睁高堂母难得见,老娘啊!要相逢除非是梦里团圆。”

其实海外华人多多少少都有“杨延辉情结”。

小时候喜欢看小人书和各种演义,从东周列国志,楚汉相争,三国、说唐,水浒一直看到大明英烈传,戚继光,李闯王。就是清朝的故事书看得少点。学到的野史比教科书教的历史多得多,也记得牢得多。可见野史往往宣传面更广,更深入人心。所以对这些野史涉及的京剧剧情背景基本都了解。

大陆现在有国学热浪,大讲孔子,在海外大办孔子学院。孔子有一个“国师”情结,自认有一套合“礼”的治国的良策,并希望君王接受他,实现他恢复周礼的理想。可他四处奔波,一片苦心没人买账。但这样也救了他,能传道授业解惑,一直活到73岁,在春秋时代也属少有的高寿。如果他真成了国师,真的事业有成,第一危险就是君王怕他投敌叛国,因为那时出国又不要护照签证,说跑就跑。第二危险就是功高震主,就像文种、伍子胥、韩信一样,会不得下场。

如京戏《未央宫》韩信所唱:“为汉王定江山我忠心赤胆,所向披靡谁敢挡?九里山逼霸王,他自刎在乌江。那时节我旗开得胜人敬仰,那汉王才封我,见天不能够斩,见地不能亡,又封我天王地王人王与三齐王。我只说与汉王富贵同享,又谁知我这汗马的功劳付与了汪洋。也是我迷荣华痴心妄想,这才是城池破、谋臣亡,飞鸟尽、良弓藏,可怜我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为谁忙?只落得尸骨难还乡!”多凄惨呀!

常言道“人算不如天算”, 孔子说:“知我者其天乎!,确实如此。

有些事情很诡谲,无法解释。像京剧《二进宫》唱词,它应该是上世纪30-40年代写的:

“张子房背宝剑把韩信来访,九里山前摆下战场。逼得个楚项羽在乌江命丧,到后来封韩信三齐王。他朝中有一位萧何丞相,后宫院有一位吕后皇娘。他君臣设下了天罗地网,三宣韩信命丧未央。九月十三雪霜降,盖世的忠良不得久长。”

网上有大话,说林彪是韩信转世。对照人物,时间,宿命,除了林彪文革害人太多,不能算盖世的忠良外,其他地方扣合得之紧,简直令人目瞪口呆。

这世上有很多怪异的事,不是都能理解的。

只能叹息:“你说你公道,我说我公道,公道不公道,只有天知道”(京剧《玉堂春》中《起解》一场,押送苏三去省城的解差崇公道出场时的台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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