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种自由,退隐,非暴力和自我解脱

来源: 英二 2011-01-14 23:16:11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27647 bytes)



两种自由,退隐,非暴力和自我解脱

TWO CONCEPTS OF LIBERTY  BY  ISAIAH BERLIN伯林

退隐于内心的碉堡

我是理智与意志的拥有者,我构想我的目标,并且想要追逐那些目标;如果我受阻而无法达成这些目标,我就不再觉得自己是人生情境的主人。使我不能达成这些目标的原因,或许是自然法则、或许是偶发事件、或许是人类的制度所造成的影响。这些力量可能会使我受不了, 我要如何才不至于被他们压垮?

显然,我必须从我已知为无法实现的欲望中,解放出来。我希望能成为我自己王国中的主人,但是我的边境绵长而不安全;为了 减少、或消除易受攻击的地方,我把我的国度缩小。我起初欲求幸福、权力、知识、或某些特定的东西。但是我却无法随心所欲。于是,我选择了避免失败和枉费, 来面对这一情境,因此,我决定不要去争取我没有把握得到的东西。我决心不去欲求自己得不到的东西。暴君威胁我,要毁灭我的财产、要囚禁我、要放逐我、或者 要杀死我钟爱的人。但是,如果我不再眷恋财物,不再介意我是不是入狱,如果我已经扼杀我内心的自然情感,那么,也就无法强迫我屈从他的意志了,因为我们所剩下的,已经不是恐惧或欲望所能左右的东西。如此一来,我就好像是作了一种战略性的撤退,退入了一个内在碉堡 ——退入了我的理性、我的灵魂、我的 “物自身” (noumenal self),而退人这些之后,不论人们怎么做,外界的盲目力量、以及人类的邪恶意图,都已无由触及。我已经退隐到我的内心之中了——在那儿,也惟有在那 儿,我才是安全的。

这仿佛是说:我的腿受了伤。我有两个办法可以消除痛苦。其一是治好我的伤。但是,如果太难治,或没有把握治得好,还可以用另一个方 法。我可以切掉我的腿,摆脱伤口。如果我训练自己,不去需要着腿才能拥有的东西,我就不会觉得有所缺憾。这就是禁欲主义者、寂静主义者、斯多噶学派、佛门圣徒、以及各种教徒或非教徒所一惯使用的 “自我解脱” (self—emancipation) 之途。他们逃离了世界,逃开了社会与舆论的枷锁,其方法是某种深思熟虑后的 “自我转变” (self—transformation)。这一转变使他们能不再介意那些世俗的价值,能维持自我的孤立,独立的自处于世界的边缘,世界的武器已不再能伤害他们。任何政治孤立主义,任何经济独立政策, 任何一种形式的 自主” (autonomy),都带有一点这种态度。为了要消除道路上的障碍,我干脆放弃这一条道路;我退隐到我自己的宗教、自己刻意孤立起来的领域之中,在这里面,我不必听外人讲话,外界的力量都不再具有影响。这是一种追寻安全的形式,但也有人称之为追寻个人或国家的自由 与独立。

这 些人认为,如果人的本质,在于他们是自主的生命,亦即是价值与目的本身创造者,而这些价值与目的之具有终极权威,是因为它们出于自由意志,则天底下最坏的 事情,就莫过于不把人类当做是具有自主性的人,而把人类看做被因果影响所玩弄的自然物件,或看做可以受外界刺激左右的动物。认为人类的统治者,可以有威胁 利诱的手法,来操纵他们的选择。如此看待人,就是把人视为不能自我作主的生灵。康德说:谁都不能强迫我,依照他自己的方式去享受幸福。因此,家长保护主义’ (Palernalism) 是最坏的专制主义。

其所以如此,是因为不把人当自由人看待,而把人当做是 的人类素材,可以让 这个善意的改革者,拿来根据 的、而不是他们自己选取的目的,加以塑造。这当然正是早期的功利主义者所建议的政策。哈维修斯及边沁等功利主义者,不是主张去抵抗人类那种成为自己感情奴隶的倾向,而要利用那种倾向;他们想把悬垂在人类面前摇晃,这是最极端的“外律导向” 形式,如果这么做能使 “奴隶” 们更快乐的话,他们认为便应该如此去做。但是,试图操纵人类,怂恿他们去追求那些社会改革者所看到、而他们自己可能不会看到的目标,却是否定了他 们的人性本质,将他们当做没有自我意志的物体看待,因此,也就等于贬抑了他们的人格。这就是何以对人类撒谎、欺瞒人类,也就是说,把人类当做达成自我独自 构想的、而不是他们自己的目的之工具,如此做法,即使是为了他们本身的利益着想,实际上也等于已把人类看成了次等人 (sub—human)。认为他们的目的,不如我的目的,仿佛只有我的目的,才是终极而神圣的。我要借由什么名义,才能强迫人们去做他们没有意志要去做、或不同意去做的事?我只指假借某些比他 们本身更高的价值为名义,才能够这么做。但是,倘若正如康德所说,一切价值之所以成为价值,是因为出于人类的自由行动,唯其如此,才能称为价值,那么,显 然没有什么价值比个人更高。

因此,假借名义屈人从己,其实是假借了终极性不如人类本身的某种名义,来强制人类,使他们屈从于我的意志,或是屈从于 某 人对幸福生活、对权宜之计、或对安全与方便的特殊渴望。如此,我是以我、或我的集团所欲求的事物为目标,而以他人作为手段,无论动机是什么,或动机如何高 贵,事实就是如此。然而,这却和我所知的人类相抵触,因为:人类本身就是目的。因此,凡是玩弄人类、诱惑人类,从而违反他们的意志,而依照自己的模式塑造 他们,所有这一类的思想控制与制约,都是否定使 之所以为人,以及使 的价值成为终极价值的行径。

西方道德与政治的自由人文主义核心。“自由个体”概念是一种世俗化的个人主义 (Protestant individulism),亦即:个体生而赋有理智,他努力追求理智指引,也只受理智支配。个体要求自律,不要他律导向:要自主行动,而不要只做行动的对象。使自己脱离恐惧、爱情、或顺从的欲望,即是将自己从不能控制的某种专制里解放开来。索福克里斯 (Sophocles) 这位希腊悲剧作家说过,他惟有在晚年,才把自己从“爱情”的桎梏中解放出来。索福克里斯的这种经验,与自暴君或奴隶主的桎梏下解放出来的经验同样真实。看到自己屈服于某种冲动,事后回想起来,则觉得当时的我 不是我自己,或我当时是 身不 由己等心理经验,都属于这一类的思维方式。

我 认同具有批判力和理性的我。我的行为造成了什么后果无关紧要,因为我无法控制它们,重要的是我的动机。这就是对世界不屑一顾,要把自己从人事枷锁中解放出 来,独与天地精神相往来的思想家所抱持的信条。在这个形式下,看起来倒像是一种伦理的信条,根本不具有政治意味;但是,它却的确具有清楚的政治意涵,而这 种政治意涵融入自由的个人主义传统的程度,至少和 “消极的” 自由概念融入此一传统, 同样深刻。

或许值得指出:似乎外在世界变成格外贫瘠、残酷或不义的时候,逃人真我的内在堡垒,这种“理性圣徒”式观念,才以个人主义的形式兴起。卢梭说:“人只欲求 他所能完成之事、只行他所欲求之事,是谓真正自由。” 一个人追求幸福、正义或自由——不论何种意义下的自由,却因为发现太多行动的途径,都遭堵绝,以致不能有多少作为。在这种世界里,想要退入自己内心的诱惑,可能变得令人难以抵抗。希腊的情形可能就是这样,当时独立的民主政体崩溃,中央集权的马其顿 (Macedon)专 制政体代之而起,斯多噶学派的理想,与这一情境不可能全无关连。基于同样的道理,共和时代以后的罗马,情形也是如此。在十七世纪中,因三十年战争而深受国 族之耻的日耳曼诸邦,也曾经发生这样的情况;当时政治生活的特色,尤其是在小邦国之中,迫使珍视人类生活尊严的人,采取一种“内在移民”(inner emigration) 的 态度。这不是历史上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事例。坦率说来,凡我无法获有的事物,我必须训练自己,不去欲求;欲望一旦被消除,或者已成功地受到抵制,即等 于欲望得到满足,这样的学说,容或崇高伟大,在我看来,却不折不扣是酸葡萄心理的一种形式:我没有把握获得的东西,就不是我真心想要的东西。

至此,以 “为所欲为” 的能力,作为消极自由的定义,何以行不通,就很明白了。因为,如此一来,倘若我发现我想做,而实际上 能做的并不多、或根本不能做,那么我便只要缩减、或消灭我的愿望,我就自由了。按照这个定义,设若有某个暴君、或某个“隐形的说服者”(hidden Persuader),设法“制约”了他的子民(或顾客),使他们丧失了原有的期望,从而拥抱他为他们发明的那一套生活方式,甚至将那一套生活方式“内化”(internlize),那么,按照这一定义来说,这暴君或说客也是将他们“解放”了。无疑,这样的暴君会使他们“感到”自由——正如哲学家伊比克底特斯 (Epictetus) 比他的主人感到更自由一样,因为据说这位有名的好人,在受拷刑的时候,也觉得快乐。但是,伊比克底特斯所创造出来的哲学,却正和“政治自由”背道而驰。

禁欲式的克己苦修,或许是正直、宁静与精神力量的来源,然而,我们却很难了解,为什么克己苦修可以被称为“自由的扩张”(enlargement of liberty)?假若有敌人来了, 我躲到屋子里面去,并且把所有的进出口堵住,因而幸免于难。如此一来,我确是比被他捉去要自由得多;但是,这会比把他打败、把他捉起来,所获得的自由更多 吗? 如果我做得太过份,把我自己关闭在一个小空间内,我终不免要窒息而死。而从逻辑上看来,如果有任何东西可能对我造成伤害,我就将这个东西毁灭,则到头来, 不免会以自杀作结。因为只要我存在于自然世界,我就不可能万全无虞。于是,一如叔本华很正确地察觉到的:在这种意义下,惟有死亡才能带给我们完全的解 放。

我所处身的世界,是我的意志会遇到阻碍的世界。那些执着于 “消极” 自由概念的人,如果认为,自我否定并不是克服障碍的惟一方法,我们还可以将障碍物移开, 而 克服它:如果这障碍来自人以外的东西,我们就用身体的行动来移除它;如果障碍是人为的抵抗,我们就用武力、或说服,来克服它。例如,我可以劝诱某人在他的 马车上,为我留个空位,或可以征服一个对我国利益有威胁的国家,这一类的想法,或许还是可以原谅的。这些行动可能不公正,可能涉及暴力、残酷、奴役他人之 类,但行动者由此便能最名符其实地增加自己的自由,则是难以否认之事。

不过,否决这个真理的人,却就是最用力实行这个真理的人。这可说是历史的反讽。那 些人甚至在征服权力、征服自由之昧,就已拒斥了“消极”的自由概念,而偏向于 “积极” 的自由概念。这个看法统治了我们半个世界;我们且看看它根据的形上基础,究竟是什么?


甘地,禁欲主义和
非暴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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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前的,再贴一次 -英二- 给 英二 发送悄悄话 英二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1/14/2011 postreply 23:18:06

    退隐,非暴力和自我解脱只是手段,在对真相认识或承担的基础上 -萌萌儿- 给 萌萌儿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01/15/2011 postreply 01:29:38

    暴力和非暴力其实没有一条明确的分界线, -英二- 给 英二 发送悄悄话 英二 的博客首页 (19082 bytes) () 01/15/2011 postreply 11:11:09

    这个应该是节选吧?有关于“积极” 自由的那一部分吗? -viewfinder- 给 viewfinder 发送悄悄话 viewfinder 的博客首页 (534 bytes) () 01/15/2011 postreply 11:26:59

    有水平。 -真真国女儿- 给 真真国女儿 发送悄悄话 真真国女儿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1/15/2011 postreply 14:3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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