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篇 野牛
一 野牛
读罢书里书外的“战争与和平”,便使人想起非洲野牛的季节迁徙。
每年在特定的时间,每头野牛都有其各自的偶然的原因,然而最终,每个偶然都促使在那个特定的时候,牛群聚集到了特定的地点。然后千百万愤怒的野牛大军出发了。走在最前面的是少数头牛,在它们的带领下,牛群越过草原,谷地,越过河流,或许,还四渡赤水。路上还有狮子豺狗伏击。也有头牛冲得太快,脱离群体,最终丧身虎口,所谓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牛群泪满襟。也有头牛起点高,却不能持久,长途中,终于不支,而被身后的同类践踏而过;也总有头牛带领几个亲随,误入歧途,然而它们的方向,却不是牛群大军冥冥之中早已预定的,那唯一可以躲避过旱季而活命的方向,这小支便无可避免的深陷绝境了。
当然,我们人类,毕竟又高级了一等,我们又多了一类,就是为虎作伥,号称曲线救国的一类。
如果野牛也有历史学家的话,他们或许分成几个学派争吵,他们考察不同的偶然因素:如果,那个头牛A不存在的话,那么最终我们不能达到终点吧?如果头牛B,死得不那么早的话,我们的历史会改写吧?当然,历史学家们讨论得最多的,大概是征途中,试图另辟蹊径的头牛C,D,E,F,G。他们或许还会大胆假设,然后在幻想中沿着每个头牛未能完成的路径上小心求证。这条路如果走完,会通向哪里呢?
也许野牛中也有哲学家,其中有一两个站得特别高远者,他们察古而识今,他们推测出了牛群移动的规律,于是野牛就说,正是那个哲学家,正是他的理论,驱使了牛群的运动。
无论如何,在很多野牛看来,带领他们踏上征途,走出旱地,走入雨季的,正是这么一批或是理论上,或是实践中的头牛们。
我们人类,站在高远得多的地方,便知道,无论头牛的选择到底有多偶然,牛群要走的那条线路确是必然的。无论有没有野牛理论家,登高望远,振臂高呼,牛群移动的规律也绝不因此而做丝毫的改变。
再看历史长河中,人类所经历的,人类所能看到的,又是何其微小的一段。我们看历史,难道比一头野牛看它毕生的一次迁徙更清晰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