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到了冬天,娘亲总是要买笋回来吃。冬笋红烧肉,或者素炒冬笋,能吃一个冬天。很奇怪的是春笋反而吃得少。我这个不事劳作的人自然认为所有植物都应该是春天发芽,不知为什么会有冬笋的(据说是秋天发芽撒!)
我一向不太看得起李渔,觉得他为人首先是猥琐,其次是奇妒,反应到行文上,琐碎不堪,像一个瘦弱矮小的文学男中年,既叫人可怜,又叫人瞧不起——我认为郭敬明发展20年,可以发展成一个新的李渔,当然他一定会比李渔有钱,可是我比较喜欢以貌取人。
其实——我想说李渔虽然猥琐,但是写笋一节倒也精当。李渔论笋,大体分三个要素,其一是笋要山林中的好吃,不能像其他蔬菜种在家里:这样的笋,落小品,不够脱俗。其二是素笋宜独吃,世人爱将笋和其他素菜拌在一起,调以香油,其实失去了真趣。吃素笋,煮熟后加酱油便可。笋汤比高汤也不输。其三是荤笋只宜与猪肉烹饪,其他肉配笋,都会减损其美味。
我个人觉得笋其实只适合做荤,素笋不知为什么,吃完以后会有微微恶心的感觉,好像因为它太油腻了,让人不适,如此看来,笋性荤,当然不是蒜韭之类情欲的荤,而是肥腻的荤。和尚应当可以用来解馋。
萨苏写《中国厨子》的第一个故事,大概是一个叫花果山还是什么的菜,实际上是活虾和豆芽一起丢入热油,活虾紧紧抱住豆芽,是为花果山的猴子。我以为他的灵感来源于唐朝尉迟枢的《南楚新闻》,南楚,自然说的是南方的各蛮夷。说的是百越人爱吃青蛙,往往将小芋头,或者竹笋水煮,等水沸如鱼眼的时候,投入青蛙,这个时候可怜的青蛙就紧紧抱住竹笋,叫做“卖灯芯者”。笋汤与青蛙,想来也不是不美味。
段成式说,笋有39种,我们吃的,大约是最普通的笋。宋朝时有人继续南游,带回来一些竹子,每次有客人来,就砍少许下来做汤,据说辛香如鸡舌汤。别人问他这笋叫啥,他说叫丁香竹,“非中国所产也”。据说朝鲜还有一种笋叫佛影笋,也不知道长啥样子。但我总觉得朝鲜老出怪里怪气的东西——他们唐朝的时候出一种树,树枝做筷子,一插到汤里搅拌,就融化了。我很以为星巴克应该去朝鲜深山老林里挖挖人参,顺便找找这种树。
宋朝的陶榖给笋做过墓志铭,“边幼节,字脆中,晋林琅??帷R蕴浪馈??比绱酥V仄涫拢?赐暌院螅?醯盟窦蛑庇Ω孟窈??谎??诶?飞险季菀幌??亓恕?r
南方的竹笋自然是极多的,尤其是俺们的革命圣地延安——哦我的意思其实是井冈山。老早以前,那极北之地的人大约是没有笋可吃的,有人出使北方,三年才回鄱阳,哀叹道:“三年不见羊角,哀矣!”一笑。想想自己好像也经历过几年不吃笋的日子,想酝酿点悲哀的情绪,奈何酝酿不出来。
我有点想比较小资地去吃笋,例如一条乌篷船,船后几个昆仑奴给俺炖笋,冰葡萄酒,我旁边坐着白居易白尚书——如果他帅的话,我允许他坐在我身边,如果不帅就找其他帅的文青,跟俺谈会情说会爱。等笋炖好以后,我一个响指,他们就统统消失了,剩下我,红烧肉和笋配白米饭,吃得满嘴流油,然后躺在游艇上,捧本还没看过,但是相当不错的穿越小说,一边吃红豆冰激凌一边看。
今天做红烧肉冬笋(又或者是春笋),写于等肉熟流口水之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