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体版] 宗教,政教分离原则下怎样看待「宗教教育」?


我们谈过「政教分离」在现代实现,是因还政于俗,所以分开政与教。政府直接为这分离立法的如美国法国,就「政教分离」一词,又见不直说与直说之异。宗教中耶教多赞同政教分离的原则,唯使用此词时或有保留,特别是天主教,更正教一般不太介意。国家充份现代化,必定经过世俗化,政教分离乃为当然之义,只是分离不等同分隔,事事硬要政教一刀切。健全的世俗国家,绝不该成为去宗教的社会,政教离中有合,分治中仍需合作。「政教分离」一语含歧义,故无论是政治或宗教谈及此,有的便高度审慎,有的以为只要明确其义,便毋必担心使用了。

梵二大公会议的与会者,常用一关键词「迄今」aggiornamento,即回到当下,学习阅读「时代征兆」sign of times。这是对公教反改教时期,特利腾大公会议以来的「瞻前」,及其早先的「摹古」,作出的全面检讨和综合:执今稽古,故可以昭往诏来;望今酌古,才有以继往开来。梵二是公教新春的标志,天主子民征途上革故鼎新,举起「教会不断改革」ecclesia semper reformanda的旗帜,竟同路德改教神学的基本信条。教会今在崭新的视野下与现代世界建立敦睦共融的关系,这不只合乎圣经「爱邻舍」的教训,更是立足天赋人权的「信仰自由」。全人类都是造物主的杰作,人人皆有意志自由,包括选择、表达、实践信仰宗教的良心自由。因此所有从个人到宗教团体的信仰都当受到尊重,不只是容忍。世俗政权有责任保障人权的信仰自由,不得干预并无妨害正义之公共秩序的宗教活动,政教有别,但是要相互尊重,彼此爱护。梵二文献十六卷中之《信仰自由宣言》,又名《人格之尊严》,专为阐述此一要义。内有一节特别表达教会对过去违反信仰自由的悔意,指出浮沉于人类历史中的天路历程,曾经未与福音精神谐调甚至相背。无论如何教会绝不得强迫人接受信仰,随同时代进步,更须认清保持人格尊严的重要,信仰绝无勉强。这段忏悔,因布拉格枢机催请写入,在共产政权下他感受失去宗教自由之痛,同时也深切反省到他捷克斯洛伐克的罗马教会,过去曾梵烧异端强制改宗,存在不予人以宗教自由的污点,这需以认罪复合的精神加以修补。此议尤得到来自苏维埃阵营的教会代表们支持,因他们最能了解,唯一真理的宣称,无论是政治的,宗教的,不即意味自己全权在握,以我在理就在权。推论人理亏就无权,极为不妥,我以为人没道理不等于他便没基本人权。当日的波兰Wojtyla大主教尤力促自由宣言通过,那时才五十岁未到,十三年后获选成为罕有非意籍又年青的教宗。他即若望.保禄二世,无论在祖国或教廷,一直做人权卫士,为人类尊严与信仰自由奋斗终身。

民主给每个公民有机会表达意愿,这是民主的价值,但有时表达出来的意愿不过是自私自利的愚昧,这是民主的尴尬。因此民主需法制予以规约,要民约立宪。徒法实无以自行,因而缔结契约之民还当拿出忘私的公益心,切实民主参与,这岂真有可能?在此民主法制的实现,显示出一超出本身理性工具功能的问题,即人类尊严与自由的人权,所以果然而无从回避的人性问题:自然状态中,人本性可具此善?有能够舍私从公的普遍意志吗?若我们暂放下传统形上人性的必善性善论,或必恶性恶论,只靠经验推论,主要有三种看法。一是以人非必恶但无可避免自私自利,即霍布斯的观点,企盼有大权在握的圣明君主,约束子民的私心。其二以人原来属白板一块,此洛克的见解,主张人民建立政府,订约立宪,借民主环境自重互重。其三以人受天然之性主导,表面即使粗鄙仍隐藏宝贝的灵魂,此卢梭的认识,提倡以自然教育和类似自然神学的公民宗教,激发人致力公益的责任感与神圣感,悲天悯人,博施济众,立己达人。三种预设,前倾向恶,后倾向善,另一无倾向,只受外界影响。其实三种看法经验上都可成立,没必要一定要说谁对谁错。卢梭也讲过人为白板的话,自言承自霍布斯。但卢梭以人原是孤独的动物,学习之后变成政治动物,故其言政治要兼言教育。然而他的教育不是政治教育,讲圣明的领袖,卫民的政府,你们政治动物所以应当爱国,狠斗私念,消灭个性。他说的是自然教育,帮助既孤独又野性的个人完成自我,看到本身其人之为人的高贵尊严和自由权利,由之产生公德的责任,贡献公益的委身,把个人的意志紧紧联于普遍意志。

肯尼迪总统说过,「自由没有教育是危险的,教育没有自由是徒劳的」,现代教育观念一定是自由的教育,自由教学中长进终为成熟的自由人,教育绝不应该使天生自由的受教者,反成为施教者的精神奴隶失去自由。即使中世纪教育的核心课程,也叫做「自由」技艺liberal arts,乃相对于专业职训那类的技艺而言之博雅教育,以语法、修辞、逻辑之初等三道和算术、几何、天文、音乐之高等四道,合为七艺施教,旨在培养识见广博而又品格高雅的自由人。文艺复兴时期自由为目的之博雅教学,又加入绘画、雕塑、建筑,视之为由自主规则统御的创意技艺,补充过去之七艺只是靠自然规则统御的沿习技艺,丰富博雅的内容,促进栽培自由人之宗旨。至卢梭自由人之教育由博反约,呼唤回归自然,宣扬教育的自然福音。《爱弥儿》开篇即道:「所有事物留在创造万有之主的手中尽是美善;每一事物落入人的手里便形堕落。」面对社会集体性无可避免趋于腐化之势,他要保持个体性天然之真,人格之完整,精神之自由,在国家和社会规条以外,教育对社会污染免疫的公民。教育要以学生中心,自发为本,循序渐进,从经验中学习理智自律,能不隐实在,不为矫饰,崇真尚直,做个朴野彰明之人,必也是未肯自堕流俗通弊的高贵之士。儿童识知发展,当分段进行,十二岁之前由他的好奇和感情引领,不愤不启;其后到十六岁青春期,开发理智,教以自然宗教;十六岁之后便算成人,要专注学一门手艺培养创意,善用精力,也开始结交异性。现代教育理论尽管门派众多,但或多或少皆为卢梭自然教育思想的注脚,以成全有尊严自由的人作理想。卢梭本人并无教养子女的经验,又何来这些启迪教育家的高见呢?他母亲在他出生九天后逝世,约六岁父亲拿他母亲的藏书教他唸,结果父子二人受冒险小说吸引,为追结局可以通宵达旦,天亮了父亲会羞愧地说:好了,都该上床了,怎么我比你还孩子气呀!以后他只有两年正规教育,十三岁开始公证行、印刷所当学徒,又四处做些杂七杂八差事,但他不辜负每一机遇,自由吸取心智的滋养,故知道何为自然教育。卢梭小时曾寄读于村庄牧师处,打好基础教育根柢外,更陶醉于那里的宗教气氛,一度想当新教传道人。及长改宗公教,受神父点拨,才悟到单身汉再强如无另一半仍不完整,他羨慕这种圣俗兼顾的智慧,试过入修院要做修士。故他的世俗自然教育,知未可无信仰力量,当包括自然宗教,帮助成长中的少年,成为富于同情心愿合群的个人,这是作为维护社会契约的公民宗教,能实现集体普遍意志的必要条件。

政教分离然非分隔,宗教不问政,政治却需生息于带信仰意味的人文精神,类宗教的公民、自然宗教未能出缺。自我实现的教育要自然宗教,团结社会的政治要公民宗教,既如此那现代公立学校,应不应从事宗教教育呢?答案可以是或否。接受过现代化影响的南亚,上座部佛教仍渗透大众生活之中,在泰、缅僧侣进入校门讲授佛法被视为当然。穆斯林世界仍保留与现代教育平行的传统伊斯兰学校madrasah,有真寺、私立、官立种种。此「教学之地」古兰经是学习读写的范本,课程还包括礼仪、手艺和科学等,程度由识字班到高等学院,神学、法律、医药都颁授学位,在这系统里宗教与教育一体难分。以色列学童盛行同时接受传统犹太教教育,借读经书规条学习圣经希伯来文,强化历史文化认同。俄国设东正教、宗教文化及伦理三科,碍于师资及家长意愿,选前者不足二成。美国公立学禁止宗教教育,不允许宣传单一宗教,中立的学术研讨例外,严格贯彻政教分离原则。美北之加国,动用税款资助天主教教育受法例保障,以公平为由,新教、犹太教、穆斯林、锡克教等私校也力争支援;但另方面多元文化大势下,有的省份正撤消对宗教教育的承担。澳洲小学保留宗教课,但须家长书面许可。欧洲情况五花八门,更令人眼花缭乱。大多欧盟国家宗教教育是必修科,教单一宗教为主的,公教六、正教二,准会员国土耳其是仅有传授伊斯兰的国家。教廷所在的意大利,除大学外院校皆设公教课,不过学生一满十四岁家长或子女本人可选择不上课;教师资格以前须经主教批准,现欧盟指此有宗教歧视之嫌,故今后如一位课程专业知识够格的佛教徒,公校不能以信仰为由拒其申请教职。教导多于一种基督教教理或多种宗教信仰的有十二国。又六国不纳宗教入正规编制内,包括公教徒占绝对多数的波兰、葡萄牙和卢森堡,只如伦理科作为另类课程安排。仅三国无宗教课,虽人口都过半是公教徒,法国居其一,另外就是前东欧的斯洛文尼亚和匈牙利,但后者宗教仍做选修和课外活动。在现代世俗国家之内,文化多元,信仰差异,教育无论用来传教或宣扬宗教伦理都不合适,因易引起意识型态的偏颇。以上欧盟国家即使是设单一教之课程,也只为借以学宗教知识,具批判眼光透入祖国的文化精神,若教多种宗教,是要贯彻表达自由,培养宽容。以瑞士为例,一国之内各个州有讲政教分离的也有不说分离的,设宗教科与否因行政区殊别,但无矛盾,都是要使一下代成为具人文素质的公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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