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是迷了路的孩子感到的绝望和迷茫; 孤独是晚春时分残落樱花的伤感和凄凉;孤独是难以吞咽又苦又烈的酒;孤独是心底哭不出声的辛酸和隐痛;孤独是我童年时感受到的第一次失落。。。
我生下来只有四个月就被父母送进了XXXX院的婴儿部,然后升到幼儿部,再后来是小学部直到文化大革命初期,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是从几岁起,我“爱”上了我同班的一个小朋友(女孩)。
她叫林芳,是娇小安静和温柔的那类女孩,在我的记忆里,她梳着齐耳的短发和在头的一侧扎个小歪刷子,微笑起来嘴角边会浮现出俩个可爱的小酒窝,甜甜的一笑会让我这个假小子立马儿平静下来,变回了女孩。
记得在幼儿园时,我们俩坐在一起吃饭,早点总有牛奶和鸡蛋,她爱吃蛋黄,我爱吃蛋清,当老师不注意时,我就把包好的蛋黄给她,她忙把蛋清放到我的碗里,我们会顽皮地会心一笑。
我是个左撇子,吃饭和画画写字时总和旁边的小朋友们蹡着,老师跟我母亲念叨过好几次让我扳过来用右手,可我母亲不同意说是这样会影响孩子的智力发展。林芳总爱坐在我旁边歪着她的身子,让着我舒舒服服地用我的左手。
在班里我是个孩子头,说一不二,喜欢总和男孩子们滚打在一起,可林芳正和我相反,她爱抱洋娃娃,喜欢花卡子。。。我调皮她恬静,谁欺负了她我会帮着她,我丢了东西她帮我找回来。
我最不喜欢睡午觉了,宿舍里是两个上下床对起来的,我和林芳分别睡在两张对起来的上床,我经常等小朋友们安静入睡时,就偷偷的溜下床,趁老师不注意,在床的间隙中悄悄地爬出宿舍,跑到楼前的花园里捉蝴蝶,有一次正好浇花的老爷爷在给花浇水,我只好躲在花底下,让他浇了个透湿。每次林芳都为我做掩护,把我的枕头塞到我的被窝里,这样老师在查铺的时候,根本发现不了我在外面贪玩。
她的父母经常出国,一到周末她父母不能来接她,只好和老师一起度过周末。我求父母让她和我一起回家,母亲在我的恳求下同意了,可学校不同意,说没有她父母的嘱托不能随便让人带走的。于是我每次都提早要保姆送我回校,这样我就能都多陪她,我总给她带些零食,她见到我会高兴得说好多的话。。。
我们的亲密并不止此,还来自肌肤的快感。我们俩分别睡在两张对起来的上床,晚上的时候我们俩商量好轮流着给对方胡撸后背多少下,这样胡撸来胡撸去就都舒服入睡了。
记得从那么一天起,老师们变得惊惊慌慌的,两三天都没上课,一位平时看起来让人生畏的老师,把自己反锁在宿舍中不出门,高年级的学生们就登高爬到窗边往她宿舍里灌水,结果满楼道流得哪儿哪儿都是水。。。我模模糊糊的记得那天不是星期六,老师打电话和家长们联系,说全院的孩子们都得回家。学校的主楼前挂着“铲除资本主义苗子”,“打倒修正主义的教育路线”。。。
我母亲匆忙从班上赶来接我,管生活的阿姨早把我们每个人的铺盖打点好,在离开的慌乱中,我看到了林芳,领走她的人不是她的父母,可能是她家的保姆吧,她的两眼呆呆地看着我,跑到我跟前把她喜爱的花卡子摘下来认真地别在我的头上, 我当时只是调皮地和她打趣,我想我们不久还会返校的,还会见面的。。。就这样我们被大人领着,说了声“再见” 分手了。
在家里呆了几日,好是无聊,禁不住问大人,我什么时候能回学校,母亲开始还说“得等等…”,后来我再问时,就搂着我说“你的学校已经给砸了,学校执行了修正主义教育路线。。。”我当时也搞不清什么是修正主义教育路线和什么是资本主义的黑苗子,但意识到我再也回不了学校了,再也见不到我的好朋友林芳了。
我当时不到十岁,从小除了周末回家一天,所有的时光都是在学校度过的,家对我来说很陌生,父母对我来说并不感到亲切。在我看来学校才是我的家,那里有我熟悉的生活,有我喜爱的老师和小朋友们,有我最好朋友林芳。我忽然感到我失掉了我所爱的一切。。。小小的我开始领略了什么是孤独的滋味。
回到家后我没有小朋友,我只想念林芳,不再想顽皮,变得孤默寡言,一个人痴痴地想。 一天,我终于想了个好主意,去寻找她。于是每天我只是吃饭和睡觉在家,一到白天就坐在大门前的石狮子上,注视着大街上人来人往的行人,我相信从过往的行人中会找到她,就这样我一天一天的坐在那里看啊看啊。。。只要天不黑就是父母叫我,我也不回家。
一次夜里我梦见了林芳,我们跳着笑着,我高兴得惊醒了大叫着“林芳!”,妈妈忙把灯打开搂着我,那刺眼的灯光让我睁不开眼,当明白这不过个梦,我的眼被泪水模糊了。。。我多想这时是林芳在用她轻柔的小手胡撸我的背而不是在母亲的怀里。
终于有一天,母亲告诉我她有办法了,母亲托了她的一个当老师的学生,说是这个学生的朋友是学校的什么主任,这个什么主任可以到学校帮我查林芳家的地址。我和母亲和那个主任来到学校,打开办公室的门,只见柜子的门敞开着,满地的乱纸,那个主任费了好半天也没找到学生的住址薄。。。
从那天起,我再也不对任何人提起林芳的名字了,她深深地珍藏在了我的心里。当寂寞的时候,就独自一个人躲在屋里不出声地和她交谈,好像她就在我面前。
我喜欢戴着她临别时别在我头上的那个花卡子,静静地站在镜子前看着我自己,其实我并没看到我自己,那镜子里的人影不是我,是林芳可爱的身影和她别着花卡子的笑脸和微笑中甜蜜的酒窝。。。
童年的这段从“同性初恋”到“失恋”带给了我一生都难忘的孤独。
孤独是一种无望的失落。。。 (文章中的林芳是化名)
Paint the Sky with Stars - Eny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