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在超市里买了一盒 CK 的内裤, 20 美圆四条。现在美圆跌价了,折合成人民币的话,也就是 35 圆一条。这么算起来, CK 大概是比上海的三枪牌还要便宜了。回家把裤子扔进洗衣机里转一转,烘干了即刻穿上,软软地非常贴身。我拍拍屁股,难免自得: 我这也算是穿上名牌内裤了么。
最早看到 CK 广告的时候,我还是一个穷学生。那时我的学校在一座庞大的城市里,每天我都要搭公车穿梭于水泥森林之间。有一度公车从隧道里钻出来的时候,迎面会撞见巨大的 CK 广告牌。广告牌上是个满脸雀斑的女孩,她瘦高、乱发,差不多跟真理一样赤裸裸的身体拗成 X 型,厚厚的红唇努将出来,眼皮正欲耷拉下来,却绝不是为了“那一底头的温柔”,而是为了用余光挑驯那些刚从黑暗的隧道里钻出来的众生的。这幅广告里的元素其实全是用来请人上当的:女人上了当,便去买它来穿;穿好了亦就幻变一个成又热又不买帐的雀斑,然后再让男人来上当。我当年没上当,倒不是因为下意识里不想变身雀斑,而是因为我没钱,同时也还没有建立什么品牌意识。
那时为了写论文,我跟实验室里的师兄和师弟一起搭了一套装置来做实验。入学的时候,导师给了我们每人一个研究大方向,细节就此不来管帐,只关心我们到时候能不能出文章。师兄来读书之前读过研究生做过讲师的,所以他对研究懂得多一些。我和师弟是什么都不懂的,只够份在师兄的训导面前唯唯喏喏。所以搭实验台时,他派我们做什么,我们就都老老实实去做了。我们这三个人,毕业于同一个学校,跟着同一个导师,做着类似的题目,又共用一个实验台,关系自然就密切起来。
师兄有一个漂亮的太太。每次她到我们实验室来的时候,不坦胸便露脐。不过她把自己这局部的真理收拾得非常赏心悦目。她善于运用一些诸如丝巾啦、腰带啦、发卡啦这样的小饰物,不露声色地把自己的真理点缀得更具说服力。师兄心里边对自己太太的美是很清楚的,他一有机会就要带太太出来露露面,享受众人羡慕或者妒忌的眼光。
可是师兄对太太的美那么在意,对自己的穿着却是漫不经心。他整日套件看不出颜色的旧汗衫,那汗衫因为洗得太多而走了形。腿上一年四季裹条麻袋一样的裤子,任由膝盖那里鼓出两个大馒头。我和师弟问他,太太那般讲究,为什么他自己却这么随便呢?师兄答,“现在是穷学生,口袋里没钞票还穿件名牌反而戆来西,索性等毕业寻着工作再改头换面。”关于穿衣的话题,大家聊过山海经,也就搁开不提了。
师弟那时还没有女朋友。有一次我们大家一起看了一部香港电影叫《八两金》。内容是讲张艾嘉演的一个大陆妹喜欢上归国华侨洪金宝的故事。张艾嘉用洋径浜的英文向洪金宝打探,“你咩过蕊吗? [ 注1] ”洪金宝其实心里也是钟情于张艾嘉的,经此一问,情急之下,大声为自己辩护,“我连屎都没 ki 过! [ 注2] ”这一对答,听得我们爆笑起来。笑完了,师兄转过头来,只见他的厚镜片在日光灯下一闪一闪,小眼睛在镜片后面一眨一眨,他拍拍师弟的肩膀,很同情地说,“可怜啊,你这个连屎都没 ki 过的家伙。”
师兄不仅在研究上要摆老资格,关于女色的事情上,也是常要掼点派头的。他老是跟我们讲述自己如何把漂亮的太太从另一个很帅的男生手里抢过来的战绩,兴致好的时侯也会提一提结婚以前的女朋友。那个女朋友,据说是让他从头到脚都 touch 过的,后来嫁给了他研究生时的朋友。关于以前的女朋友被 touch 过这样的事情,师兄说起他的研究生朋友,面露得色,“他当然是晓得的,但是也只好吃进。”师弟听了 touch 这样的字眼,喉结上上下下蠕动了好一阵。我听了,暗自思忖,这关于touch 的真理,其实难免“放之四海而皆准”,焉知师兄他自己不曾“只好吃进”呢。
过了没多久,师兄率先把实验做完了,他拿了博士,很顺利地在一个国家研究院找到工作。当他回实验室来看我们这一对还在苦海里挣扎的难弟难妹的时候,果然如他以前在跟我们聊山海经时所预告的,一扫汗衫麻袋的形象,全身名牌地改头换面了。他摇摇摆摆走进来,让我们看他夹克衫上的小鳄鱼,我们即刻“哇”地叫了一声赞叹起来;他接着把夹克衫脱下来,小心翼翼地挂在椅背上,然后转身再让我们看他衬衫上的小鳄鱼,我们又“哇”地叫了一声。两声“哇”过,我们以为已经赞叹完毕,正欲询问他工作的情形,想不到师兄指着自己的肚脐眼,再问,“你们看看我这 CK 的皮带怎么样?”“ … 好 … ”我们突然失去了叫“哇”的情绪,敷衍起来。那天师兄一出门,我就悄悄问师弟,“哎,你说师兄要是买了 CK 的内裤,但我们又看不见,那他不是亏大了吗?”师弟听了笑得叉了气,“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师兄一定不会用名牌。”他很肯定地说。
好了,师兄一走,实验台前就剩下我和师弟俩相依为命了。可惜没再过多久,师弟找到了女朋友。他很快跟人家 ki 过屎,要跟人家到别地咩蕊去,连博士也不想做下去了。他走之前,留下一首打油诗鼓舞我的士气:“遥想公谨当年,师姐离家了,雌姿英发。短袖长裙,谈笑间,‘屁挨着地’到手。”师弟一走,剩下我孤家寡人日日面对那个无趣的实验台,痛苦了很长一段时间以后,我的屁,终于挨着地了。
那么多年过去,我和师兄师弟早已失了联络。不晓得师弟咩过蕊后日子过得怎样,以他那么聪明的资质,若是肯屈尊让自己的屁也挨着地话,他应该会成为一个不错的教授的。至于师兄,现在CK的内裤都那么便宜了,即使别人看不到,也不妨买两条来穿穿了吧。
[ 注1] :你 ma 过 rry 吗?
[ 注2] :你 ki 过 ss 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