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雅是琴棋书画,没有喝酒和钓鱼。喝酒乱性,钓鱼杀生。可是李白说,“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钓鱼呢,姜子牙是干什么的来着?圣人的儿子是叫孔鲤吧?苏东坡说“空钩意钓,岂在鲂鲤”,《红楼梦》里还有“占旺相四美钓游鱼”呢。
算了,废话少说,我们不如赶紧钓鱼吧。钓着了,晚上吃鱼,再喝壶好酒。钓不着呢?钓不着怎么办?
春天,冰雪初融,河水漫涨,是钓perch的好时候。你用绒毛扎个毛绒绒白色的小穗儿,中间藏好钩子,扔到河边的水里,再抖落抖落线,作蛾子落水状,“砰”,一条perch就上钩了。春天的perch个头大,这东西一冬天嘴没闲着,净在冰底下找食了(所以也被冰钓爱好者钓去不少)。perch是种很漂亮的鱼,碧绿碧绿的,还有一道道深绿色竖着的斑纹,小老虎似的。而且它们很爱追着东西吃,想钓不着都难。
早春出来钓鱼的,都是憋坏了的。可是都不作出憋坏了状,以免让人笑话。戴着帽子,穿着毛衣和外套,拿着竿在湖边转悠两圈儿,假装考察,其实心里早算计好了地点。甩出线去,正好来了个熟人。“这么早就出来钓鱼?天儿还凉啊。”“哪儿啊,这不就是出来晒晒太阳么,顺便活动活动。”这时候最好有条鱼咬钩,否则,就显着出来得真是有点儿太早了。
春末夏初时候来钓鱼,就不要再假装遛达了,那样一耽误,好地点就被别人抢走了。在国内时候,老听人说要喂鱼窝,就是选好个地儿每天按时投喂,喂熟了再下钩。在这里不用喂鱼窝,不过最好还是能找到鱼窝。很多鱼是有窝的。鲶鱼就是有窝的,在水底的石头缝里。别看同是一带湖岸,找鱼窝你可能要一尺一尺地往前试,有窝的这一尺和旁边的那一尺就是天壤之别。道理很简单,水下的地形你不知道,可是鱼知道(很可能另一个钓鱼的也知道,所以你要抢这个地儿)。找到了窝,你下钩它就上钩。基本上说,如果10秒钟内没有鱼咬钩(注意是秒,不是分),你就换个地儿吧,这儿不是窝。
鲶鱼有两种,一种黄色的,个头中等,尾巴是扇形,叫bullhead;另一种黑色的,个头大,尾巴是剪刀形的,叫catfish。鲶鱼的肉很细,圆滚滚的,红烧、火锅都好吃。鲶鱼汤就更不用说了,据说是给产妇催奶的高营养。
每年6月的最后一个周末,是钓鱼人的节日,那是bass开禁的日子,也意味着旺盛鱼季的来临。钓大嘴bass(largemouth)要到水草茂盛的地方。你用的饵可以是一个橡皮小青蛙。你抖着竿,让青蛙在荷叶上蹦,一蹦,两蹦,“扑通”,掉水里了,“呱叽”,一条大嘴bass一口吞下。钓鱼人都爱钓bass,因为这家伙挣巴得特别厉害。你就看鱼线满湖里四处乱窜,手上的竿哆嗦得不成样子。突然,鱼还“哗啦”一下蹦出了水面,引来周围钓鱼人一片嫉妒的喝彩。
钓鲤鱼又不一样。鲤鱼是成群的,慢悠悠的,在水里瞎逛。它们喜欢吃不费力得到的东西,比如蚯蚓。而且这东西很挑剔,吃到嘴里并不吞下去,先尝尝,味道不好立刻吐出来。所以钓鲤鱼要小心,一但咬钩要立刻提线,把钩挂住。之后就是遛鱼的功夫了。因为鲤鱼实在个大,动不动就10磅朝上。尽管动作慢,可是力气大,能一口气地往远处深水里钻。你得松轴放线,再慢慢往回拉,再放线,再往回拉,有时候得遛个把钟头,才能把它累瘫了。可是有一回,我放线都来不及,那家伙就一个劲地跑,眼看线都放没了,嘣的一下,线断了。那家伙就嘴唇上挂个钩子跑了,从此成了时尚青年。
北美的鲤鱼没法吃,腥得一塌糊涂。经常和鲤鱼在一起成群游戏的另外一种大鱼倒还能吃,叫sheepshead,也叫淡水drum,因为它会叫。它真的会叫。夏天的炎热午后,在运河边,你会听到“呱,呱”,蛤蟆一样的叫声,其实不是蛤蟆,而是sheepshead在叫。有时候钓上岸来,它还呱呱地叫,比较吓人。
夏天的湖边和河边,从早到晚都有钓鱼的人。特别是从午后到傍晚,你会觉得人比鱼还多。当然还是鱼多,不过很多鱼是钓鱼人看都不看,躲都躲不及的,比如sunfish。sunfish是给小朋友们钓着玩儿的(作学生的时候,我们也统统炸了吃了)。sunfish也有好几种。一种橘黄色的,叫南瓜籽,挺漂亮;一种身上有个大黑点,叫crappies(这个翻译成啥啊,臭狗屎?);还有一种叫rock bass。rock bass个头小,可是力气不小嘴也不小,咬钩以后,有时候会使人误以为钓着条挺大的鱼呢。科学地说,largemouth bass也是sunfish家族的。不过,只听到过钓到rock bass的人说:这是条小bass,还没听过钓到largemouth的人说自己钓了条sunfish。
夏天钓鱼,是悠闲地钓,游戏地钓,家庭地钓,全民地钓。反正随时都能钓到。除了刚才说的那些鱼,还有小嘴bass(smallmouth),还有pike,还有musky,还有walleye,还有trout。。。反正很多,也很大。不过,真正钓大鱼的季节却不是夏天。
是秋天。10月份,壮观的三文鱼洄游。我一直觉得钓三文鱼是个很悲壮的事。三文鱼洄游,是为了交尾、产卵啊。它们不远千里,大规模回来,在那几个星期,要恋爱,结婚,生子,完成神圣的生命交替工作,之后悄悄死去。可是有些坏蛋(我是其中的一个)却要趁机钓它们。三文鱼巨大,小的也在15磅以上,大的可达四、五十磅。可是钓它们的饵却是极小,只有一个小指甲盖大。这是一颗三文鱼卵。三文鱼要产下自己的卵,吃掉别人的卵,以保证自己的后代得到更好的生存条件,有更多的空间和资源。你说,这样道德品质的鱼,该不该钓?!
你迎着狂风站在坝上,看初降的白雪染上残红的枫林,看坝下滔滔的流水激起浪花,和时而在浪花里窜起的巨大黑色三文鱼。挂上小小的三文鱼卵,在卵里藏着更小的钩子。抛出细细的银色鱼线,静静地等待。焦急,却不得不镇定。脸和手冻得僵硬,心里却着了火。几乎完全冻僵了,只有嘴巴还在不停地叨叨:来吧,来吧,来吧。。。同时,耳朵里也出现了幻音:来了,来了,来了。。。
这是什么样的一个感觉?这分明是爱情。一但钓到,那更不得了。需要的可不仅仅是力量,还要巧妙周旋,还要欲擒故纵,长时间耐心忍受各种反复,直到你们俩都累得精疲力尽。终于,你把它拖上岸来,把它高高举起,欣赏,炫耀,心满意足,再看着它慢慢地死去。哦,这绝对是爱情。
钓鱼的话说不完。还没说鱼竿、鱼线、鱼饵,还没说天气、温度、时间,还没说清蒸、红烧、油炸。。。以后慢慢说吧。不过,我就是不会说我在哪里钓鱼的。见到一个钓鱼的人,你可以向他请教任何技术问题,他会热情地把他知道和不知道的都告诉你。但是有一点千万记住,就是不要问:“你经常站在哪块石头上,往哪个地方甩钩啊?”这是钓鱼人的一个忌讳。不要问,自己偷偷看着就行了。
我有一个朋友,钓鱼钓了几十年。有一次,他带了一个不怎么会钓鱼的人去钓鱼玩儿。第二天,这个人把他们钓鱼的地方告诉了另一个钓鱼人。我这朋友知道以后,勃然大怒:“他居然把这么机密的信息给泄漏了,我这辈子再也不会信任这个人!”
管平湖演奏【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