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琐事悼九思

来源: 澳洲雪梨子 2020-06-19 00:01:00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8220 bytes)

追忆琐事悼九思

 

 

今早起床,习惯性地浏览各微信群,发现最震惊的新闻是朱九思去世的消息。

 

朱九思,这个曾经影响我少年成长乃至一生的老院长,在踏入100个年头后飘然离去,让我禁不住失落、惆怅,感念他四年多的教导,写下这些文字,以解心头悲绪。

 

老实说,我之前并不是很喜欢这个院长,尤其是大学四年的光阴里,我们都是生活在他的阴影中。他的专断、独裁和有时候的僵化思想,让我们这些寻求思想解放的八十年代大学生很难适应。比如当年《中国青年报》轰动一时的“潘晓来信”—『人生的路为什么越走越窄』,院宣传部就斥责为“消极堕落的人生观”,这当然是秉承九思院长的旨意。至于有关周扬提出的“马克思主义--人的异化”而引起的讨论,九思院长也是坚定地站在保守僵化的中央领导一边的,对本校思想前卫的教工学生们大加挞伐。

 

相比邻校武大的刘道玉校长的改革举措,活跃自由的校园风气,我们很多同学都后悔选择了这个“严谨”的华工,因为我们入校的那年武大华工的起分线是很接近。

 

对九思院长的印象,首先来自他的名字。那个时候没有谷歌和百度这样的搜寻工具方便查询,加上自己的学识浅陋,进校后和几位同学一直都好奇朱九思这个名字的来由,后来在报纸上看到一篇回忆某学问大家的文章中,大家才知道九思这个名字可能来自论语中的“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但生活中的九思同志可没有我们想象中的君子谦和之风,只有君王的威严形象。虽然大学四年无缘与九思院长近距离接触,但无论是华工院刊上的照片还是露天电影院的全院大会的主席台上,以及阶梯教室的专场讲座中,九思给学生的印象都是不苟言笑的。也许如孔子言“君子不重则不威”吧?而系里的政工干部对同学们的种种责难每每都以“九思同志教导我们”为由。这,也无形之中增添了九思院长的负面形象。

 

九思在李德伦讲座中的插话,该神情是我对他的标准印象

 

大学四年的光阴匆匆流过,我们进入社会,这时发现九思院长的某些政策还是挺管用的。例如在校期间九思院长大力推广的“第二课堂”,礼聘很多社会名流到学校演讲,为我们开阔了思路。我印象中在校听过的名人讲座有李德伦的交响乐讲座、费孝通的社会学讲座、温元凯有关改革开放的讲座等等,和其他同类工科院校的毕业生,我们显然要“见多识广”一点;大学期间九思曾强力要求至少一门基础课采用原版英文教学,对于当时的情况无论是讲课老师还是我们听课的学生,采用非母语教学其实是不成熟的,即使是今天,是否母语教学也是一个有学术争议的问题。但九思在华工是一言九鼎的,他的观点我至今都记得:要提高学生的英语水平就得“拳不离手,曲不离口”。这项政策在实践中似乎不太成功,但给我们的好处是科技英语阅读水平大增。在工厂查看、翻译外文资料的速度明显快过其他同事—因为我的大学物理学是使用原版教材。但对九思院长的印象依旧没有什么改善,记得是大学毕业后的一年左右,听说九思院长因一个不大不小的“丑闻”下台了,我们几位华工校友在聊天时还着实高兴一番,希望九思的离开可以给华工带来新的生机。

 

一九八七年夏,我因故不得不离开A市的单位,侥幸考上了西南交大研究生,正在逐个与同事朋友话别,一位78级的学长通知我A市“华工校友会”成立,朱九思同志亲自来参加成立大会,要我一定去捧场。那个时候A市的华工校友是个位数,我参加的“意义重大”--至少可以将参会人数增长10%以上。到会后才知道,九思老院长自下台后,全力投身于各地校友会的组建工作,A市校友会已经是他组织的第二十多个了。第一次近距离接触九思,发现他竟然十分矮小,清癯的面庞有几块老年斑,脸上挂满了笑容。昔日威严武断的君王形象荡然无存。当年席间的谈话内容现已记不大清了,但望着这个为母校拼搏的老人,我顿时对曾幸灾乐祸于他的下台感到有些惭愧。校友会结束,全体校友(含A市政府代培毕业生)不到二十人,大家一起和九思老院长合影留念。这张照片随着我读研究生,两年后风波猝起,只能辗转流离。照片已不知何处了,但九思院长在我心中的形象已经从一个威严君王转化为和蔼老伯了。

退休以后的九思,和蔼可亲。完全颠覆了大学四年的形象

 

对于九思院长的历史地位, 我想过高的赞誉未必是严谨求实的九思院长所希望的。他不是蔡元培,敢于同当局叫板、开风气之先的民主斗士,他在思想解放的程度上也不如同时代的武大校长刘道玉先生。九思院长首先是一个革命家、政治家,他有着政客的谋略,善于利用现有的条件与权限将事情做成,而不是“但开风气不为师”的思想家。如九思院长的自我评价“我当校长时创造性的工作主要是两件半事情:一是提出了发展新思路,‘走综合化道路’和‘科研要走在教学的前面’;二是采取超常规的办法广揽了一大批人才;半件事是植树造林。”自知者明!!

 

我以为,九思院长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华工,包括他离开华工后主持各地校友会的组织建设。华工今天的成就与地位主要归功于党领导下的九思院长。他不是中国的教育家—中国近六十年没有真正意义的教育家,但九思是一个杰出的教育巨匠,他将党在不同时期的理念与自己为国为民的理想融合在一块,因缘际会,成功创建造了一所新的大学—这可能是共产党执政后创办的最成功的大学之一。在这个意义上说,朱九思先生无愧于“华工之父”的称号。

 

九思院长千古

 

二零一五年六月十四日悉尼急就并首发

 

 

本文曾在2016、2017年九思院长忌日时在自媒体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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