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欧阳瑾看着眼前昔日的班长和她的男朋友，她再也忍不住了，深深地拥抱了莉莉安娜。她喃喃地说：“莉莉安娜，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莉莉安娜重重地点了点头，泪水也涌上了眼眶。欧阳瑾闭着眼睛，她想到了薄加丘的《十日谈》中的一句话：友谊真是一件最神圣的东西，不光是值得特别推崇，而且值得永远赞扬，它是慷慨和荣誉的最贤惠的母亲，是感情和仁慈的妹妹，是憎恨和贪梦到死敌，它时时刻刻都舍己为人，而且完全出于自愿，不用他人恳求。
这时，肖恩手拿一束缀着露珠的鲜花从花店里走了出来。欧阳瑾热情地为肖恩介绍了莉莉安娜和柯利亚，他们还互相亲切友善地握了手，四个人肩并肩地走向新剧院。
剧院后台的化妆间挤满了忙忙碌碌打扮的参赛选手。有个黑色长发的布里亚特族女生边梳头边背着汉语歌词，头上浸出了细细的汗珠，样子十分紧张。季玛坐在镜子前，他端详着自己脖子上的这条深蓝色真丝领带，脑海里浮现出沃丽亚平日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以及她对自己的脉脉柔情........“唉。”季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理解沃丽亚，更同情沃丽亚。在欧阳瑾面前，沃丽亚多像自己啊，也只不过是一厢情愿，自作多情而已。想到这儿，一股悲凉的感觉涌上心头。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季玛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这句自己已背得烂熟的中国诗句。
这句话一出口不要紧，一个坐在季玛身边的女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盯着季玛足足一分钟。她友好地对季玛说：“你好！我们认识一下吧，我叫安娜（Анна）。是来自赤塔国立大学中文系大五的学生。”
季玛一愣，然后笑笑，回敬道：“你好。我是季玛。”
安娜莞尔一笑：“你懂中国的古诗？那你可以接我一招吗？”然后，她用生硬地汉语说道：“满园尽失春色，独窗珠泪涟涟......”
季玛不慌不忙地接道：“无情燕子纵飞去，谁知我惆怅心怀？”
安娜不信地张大了嘴，她感叹地说：“季玛，你不仅接得上，而且你的发音还很清晰啊！你真叫我大开眼界！今天，我终于懂了中国的成语‘出口成章’和‘腹有诗书’气自华了！”
季玛自信地笑笑，也顺情说：“你也不错啊。还懂这么多成语呢。”
看得出，安娜是一个好胜心极强的女生，她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于是，她歪着头想了想，又用生硬的汉语说：“但我不能放歌，悄悄是离别的笙箫......”
“夏虫也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这是中国现代著名诗人徐志摩的佳作——《再别康桥》。”
“啊——？”安娜用手捂住了嘴巴，“季玛，你真是个奇才啊！你是赤塔国立师范大学的？”
“嗯。”
“这次歌咏比赛，我本来是要争第一的。唉，现在看来，我只能是第二了。”安娜摇了摇头，又问：“我和我的两个朋友唱《中国话》，你唱什么歌？”
“季玛！”这时，从门口处传来的叫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季玛一听就知道是谁来了，立刻收起笑容，皱了皱眉头，并没有回头理睬。
“季玛，这束鲜花送给你，祝你和欧阳瑾在比赛中能够取得好成绩。”肖恩将那束馥郁芬芳的鲜花放在季玛面前的桌子上。
安娜羡慕地瞅着季玛，在心里慨叹自愧不如。
季玛看也没看那束花，他猛地一挥手，将鲜花摔到地上。顿时，化妆间的同学们都惊讶地盯着他们。季玛“霍”地站起来，仍旧背对着肖恩说：“你出去，我希望我在比赛前能有一个好心情。”
肖恩面色苍白，但情绪很平静。他看了看那束花，然后弯腰拾起，重新把它放在桌子上，说了一句：“祝你成功。”便转身离开了化妆间。
季玛越想越生气，他紧握着的双拳开始颤抖。他猛地抓起那束花，冲出了化妆间将它远远地扔在走廊。那束花在空中划了一条弧线正好落在一个人的脚下，季玛定眼一看：是欧阳瑾。
欧阳瑾拾起了花，走到季玛面前无奈地说：“季玛，你怎么能这样？这是肖恩的一片心意，收下吧。”
季玛喘着粗气：“我不会收他的东西！让他那假惺惺的好意见鬼去吧！”
“不收东西可以，但是不要忘记我们之间约定。”
季玛瞪着欧阳瑾。
“季玛，我现在什么也不能和你说。但我请你记住这句话，给肖恩一个机会就是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否则，你会抱憾终生的。”欧阳瑾毫不客气地将那束花扔进走廊的垃圾箱内，然后走进化妆室。
沃丽亚坐在剧场比较靠前的位置上。今天对于她来说是重要的一天，因为在比赛结束后季玛会和她一起回家。一想到这点，她就会兴奋得脸红。她还特意化了谈谈的妆，而且穿上了自己一直不舍得穿的漂亮的浅粉色风衣，她还第一次穿上了能够显得自己比较高的高跟鞋。沃丽亚坐在座位上，脑海里勾勒出季玛带着那条她送的领带的形象：那么的有品位，那么的有魅力，吸引全场的目光!这时，坐在她旁边的一位女生对身边的女生说：“听说，今天帅哥季玛会和他的女朋友同台演唱呢！”
“是吗，那可有好戏看了！就是和校花伊琳娜吧？”
“瞧你，简直就是个老古董！人家季玛还能只留恋伊琳娜一颗树啊？早就传说他和伊琳娜分手了，又交了一个中国女朋友!”
“哦，对了，我想起来了！就是前一阵子那个闹得满城风雨的‘校报事件’传说那个留学生吧？”
“对对对！据说，这个中国留学生可不简单，不只是人长得漂亮，而且各方面的能力都很强呢！如果他俩毕业后真的结婚了，我看啊，她以后一定会接管季玛他爸的米兰公司呢！”
“啊？她真有那么厉害吗？再说，我们学院有多少女生都‘惦记’着季玛呢，还能轮到她？你没听说，有一帮美术系的女生为季玛组成‘不嫁团’吗！”
“那算什么呀？去年，我们班班花为了追求季玛，天天给他写一封情书，还准备送给她一辆本田轿车呢！”
“我才不信呢，她有多少钱？！”
“还说呢！她是大名鼎鼎的赤塔市杜马议员的女儿，我见过她爸——一个大光头；她妈妈还是酒店经理，家里有钱有势！我们全班同学都得让她三分呢！”
“这么说真是的了？”
“当然。你就看看今天到场的这些女生，哪一个不是冲着季玛来的呀？”
身旁两个女生的谈话句句都像针一样扎在沃丽亚的心上。她本来暖暖的心这时也慢慢地凉了下来。虽然她不是一个相信风言风语的人，但是一联系到季玛她就招架不住了。可她还是拼命克制着自己，尽量转移注意力，不去想她们的谈话。
这时一阵音乐响起，同时幕布在彩灯的映衬下缓缓拉开，剧场的灯全部都灭了。座无虚席的全场此刻也变得鸦雀无声。接着，由赤塔国立大学中文系的一个男生以一首张雨生的《大海》唱响了大赛的开赛曲。他唱得朴实自然，深情投入，赢得了全场的掌声和评委们的好评。接着，报幕员报出1号参赛选手——来自赤塔国立师范大学中文系大二的学生马克西姆（Максим）上场。他参赛的中文歌曲是《对面的女孩看过来》。
季玛在后台看着台上，这个手舞足蹈的男生，听着他大声唱道：“对面的女害看锅来，看锅来，看锅来；这里的表艳很精菜，不要不立不菜......”他不禁皱了皱眉头，显然，这个男生的汉语拼音掌握的不好，导致他声调抓不准。果然，一曲唱毕，这个叫马克西姆的参赛选手只得了三点五八分。随后，《茉莉花》、《不得不爱》、《同一首歌》......等曾经风靡一时的中文流行歌曲都被演唱过了，遗憾的是他们最终的得分也都不是很高。季玛发现，这些参赛选手都有马克西姆的问题，这仿佛是外国人学习汉语所犯的通病。还有的选手发音不清晰，把发音相似的字唱得混水摸鱼......
“下面要上场的是18号参赛选手——来自赤塔国立大学中文系大五的学生安娜，她的参赛作品是《中国话》。”
“加油啊。”季玛向上场的安娜点了点头。安娜居然没有听见，神情异常紧张地走上台，她的两个朋友也表情不自然地跟在她后面。
“扁担宽，板凳长，扁担想绑在板凳上。”安娜的两个朋友说道。然后，快节奏的正式音乐响起。“伦敦玛丽莲买了件......送妈妈，莫斯科的夫斯基爱上牛......牛......面......”安娜断断续续地唱道。这时，台下一片哄笑和骚动。评委们也邹起了眉头，听到这些不利的声音，再看看评委们的窃窃私语，安娜的两个朋友也紧张起来，不知所措。这时台上的安娜一下子蒙了，大脑硬盘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她拼命地搜寻着下面的歌词，本就难度很高很复杂的歌词，现在仿佛故意在和她玩捉迷藏，消失得无影无踪。随着音乐的流逝，三个不知所措的参赛选手已经没有能力完成她们的参赛作品了。很遗憾，评委们取消了她们的参赛资格。这个突如其来的打击使安娜顿时昏厥过去，与在比赛前的那个和季玛谈笑风生的擅长吟中国古诗的安娜判若两人。她的两个朋友扶着她狼狈地走下了舞台。
“唉，太可惜了。真没想到安娜的心理素质这么差。”季玛摇了摇头，转身走进了化妆间。
这时的欧阳瑾已经换好了参赛服装——是她在“模拟联合国大赛”校友舞会上穿的那件洁白优雅的晚礼服。季玛盯着她，思绪又飞到了那个令他终身难忘的舞会......眼前这个曾经拒绝他邀请跳一支舞的女孩，如今却要和他共同唱一曲《好人好梦》。季玛心里清楚，欧阳瑾这首歌是唱给肖恩.格林的，也是为了肖恩.格林才会和他一起演唱。而自己却是完完全全地为她而唱；为自己这段刻苦铭心的感情经历而唱；为诉出自己真真切切的心声而唱；为他们俩各自充满璀璨希望的未来而唱......
“季玛，你是第23号参赛选手吧？”欧阳瑾起身问道。
“对。”
“怎么样，不紧张吧？只有你能正常发挥，我相信你一定会取得好成绩的。”欧阳瑾鼓励道。
“维卡。”季玛认真地看着她，“我有一个问题，希望你如实回答我，因为它对我很重要！”
欧阳瑾点点头：“有什么问题你问吧。”
“维卡，你能和我一起唱这首歌，是不是只为了肖恩.格林？”
欧阳瑾摇了摇头，诚恳地回答道：“你错了。自从教你汉语的第一天起，我就发誓，一定要帮助你成为一个出色的学生。我也坚信只要我们俩一起努力，就能实现！在学习和生活中，我们共同经历了那么多艰难险阻，共同走过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而如今，每次当我听到你说的无懈可击的汉语时；每当你被老师和同学们刮目相看时......我感到非常的骄傲。不错，你成功了。你已经不再是那个从前玩世不恭的毛头小子，而是今天成熟自信的季玛。所以，今天这个比赛，我无论如何都要助你一臂之力。如果成功了，这个成功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
“也就是说你和我唱这首歌，与肖恩.格林无关？”
“对。”欧阳瑾坚定地点了点头。
季玛本来还想问欧阳瑾一些问题，但他想到马上就要比赛了，还是保持情绪平稳为好。于是，他和欧阳瑾一起温习了一篇歌词，做着最好的准备。
“季玛，你听到了吗，报幕员马上就要报到你了。我们上台吧！”欧阳瑾大声说。
“走吧。”季玛和欧阳瑾两个人给了彼此一个信任的眼神，然后从容大方地走上了舞台。
伴随着《好人好梦》优美飘扬的前奏钢琴曲，粉红色柔美的灯光洒满了舞台，季玛伫立在舞台中央，金发飘逸，一身白色西装被舞台灯染成了淡粉色，一条发着深蓝色幽光的领带......他的双眸随着音乐时而朦胧如轻云拂日，时而清澈如玉壶冰心......果然如此的惊艳！顿时，全场的女生一阵尖叫和叫好，大家都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台下的沃丽亚更是连激动带感动。和她想象得一样，季玛戴着她送的这条领带真是不同凡响，震惊全场！沃丽亚拿出了手帕，擦了擦早已湿润的眼睛。今天是她最高兴的一天，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心中那束火红的玫瑰已经变成了一丛，它们朵朵都在悄然怒放，争相斗艳！
季玛慢慢地拿起话筒，看着欧阳瑾深情地唱道：“烛光中你的笑容，暖暖的让我感动。告别那昨日的伤与痛，我的心你最懂。”
欧阳瑾直视着前方，望着肖恩坐的那个方向：“尽管这夜色朦胧，也知道何去何从。我和你走过雨走过风，慢慢的把心靠拢。”
两个人互相交换了眼神，一起合唱：“就让我默默地真心为你，一切在无言中。有缘分不用说长相守，让感觉与众不同。啊，就算是人间有风情万种，我依然情有独钟！亲爱的，我永远祝福你，好人就有好梦......”
一曲唱毕，伴着女生们的尖叫，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而且一浪高过一浪，他们的歌曲已经把比赛推向了高潮。果然，过了一会儿，报幕员报出了评委们打出的最后得分：“第23号参赛选手的最后得分是满分——五分！！！”全场又是阵阵尖叫和如潮水般的掌声。毫无疑问这届“汉语歌咏比赛”的桂冠已经花落季玛了。
“季玛，你成功了！”欧阳瑾兴奋地对季玛说。
季玛也非常激动，紧紧地握住了欧阳瑾的手。坐在角落里刚清醒过来的安娜正在抽泣，直说恨自己没用。她的两个女友不停地安慰她。
大赛结束后的颁奖典礼上，由赤塔国立大学中文系资深汉语教授为季玛颁发了奖杯和证书，礼仪小姐还为他戴上了一个大花环。季玛高举奖杯，目光中透着向世界挑战的神情。全场的呼声和叫好声连成一片，人群中还不断闪烁着照相机耀眼的灯光......
季玛戴着花环，一手捧着奖杯，一手拿着证书走到了后台，感激地对欧阳瑾说：“谢谢你，维卡。如果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天。”
“这是什么话！我们朋友一场，我真心地祝贺你！”欧阳瑾真心为季玛感到骄傲而自豪。
“季玛！”沃丽亚含着激动的泪水跑了过来，她很很地拍了一下季玛，哽咽地出了一声：“你——真是好样的！”
季玛笑着看着沃丽亚，把奖杯和证书递给她。然后，给欧阳瑾介绍了他继父的女儿，他的姐姐——沃丽亚。欧阳瑾看着睫毛还挂着晶莹泪珠兴奋得容光焕发的沃丽亚，猜想到了她对季玛的感觉。沃丽亚友好地和欧阳瑾拥抱了一下，寒暄了几句。
“季玛！欧阳瑾！”肖恩也走了进来，对欧阳瑾伸出了佩服的大拇指：“瑾，你唱得真好！莉莉安娜和柯利亚一直夸赞你的歌喉呢！”
这时，季玛起身正准备走出后台，却被欧阳瑾叫住了。
欧阳瑾来不及回答肖恩，她走到季玛面前，认真看着他：“季玛，你要去哪？你没忘记我们之前的约定吧？”
季玛瞪着她：“你刚刚还说和我唱歌不是为了他，鬼才相信呢！你分明就是为了这个伪君子——肖恩.格林！”
“季玛！”肖恩略带愤怒地说：“你怎么能故意误解欧阳瑾的好意！她是为了让你能在这次比赛中取得好成绩，才和你一起演唱。你真是枉费了她的一番苦心！”
季玛回过头斜眼看着肖恩，冷笑了一声，讽刺地说：“哦？我冤枉维卡，你心痛了？那你今天怎么没戴一把手枪呢？当我在台上和维卡唱歌时，你完全可以一枪把我打死啊！”
肖恩并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季玛。
说完，季玛拽起在一旁莫名其妙的沃丽亚的手就往外冲，但硬是被欧阳瑾拦住了：“季玛——！”她用目光制止了他，那目光中的信任，坚定和执著深深地打动了他，“季玛，我相信你！你不会忘记在比赛前我对你说过的话！就当是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季玛看着欧阳瑾，他知道自己再倔强的心门也抵不过她一个人的这种目光。顿时，那被他砌得结结实实地心门在顷刻间土崩瓦解了......
肖恩走上前，递给了季玛一张纸条，说：“季玛，明天见。时间和地点都写在上面了。我真心希望能和你好好谈一谈。”
许久，季玛接过那张纸条，冷冷地甩出一句：“如果明天我出现在你面前了，那也不是因为你！”
“我知道。”肖恩从容地点了点头。
（原创，作者：（女）凯恩。版权所有，作者保留所有的权利。转载请事先征得作者同意，并注明出处。有出版兴趣的，欢迎和我们联系。作者的电邮地址：wdly1@live.cn. 谢谢。汪翔被作者授权在这里连载。欢迎提出宝贵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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