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连载)沉眠满洲国:第四十二章(9-10)

(长篇小说连载)沉眠满洲国:第四十二章(9-10)

第九节:

   民国十年张作霖为控制热河特别行政区,拥兵自重逼迫北京政府,任命绿林出身的汲金纯为热河都统。汲金纯为热河都统时,实力有所增加。但在第一次直奉战争中,汲金纯因军事行动缓慢而失利,不得不退出热河,所率第二十八师溃散。

   施恩志和他当时的排长宋术飞就是二十八师系统的,他们与没退役的官兵都被被拆散到各个部队。这批人没有老长官和旧有体系依托,升迁极为艰难,只能纷纷改换门庭,重新寻找粗腿靠山。

   施恩志有幸进入讲武堂,好歹算是镀了层金,更有了学长、同窗的提携。虽然入讲武堂前就扛了三年枪,混到今日才弄到个上校团长,比起学弟徐宝珍和同队的佟晋科都寒酸许多。

   虽没有根基也无佟晋科的运气,终究算是站住了脚,老部队再次被拆散,现在也算将就了。同样出身的宋术飞和王瑞洪、尹明凯这样既无山头也无靠山的,升迁无望只能退伍另谋出路了。佟晋科进关后倒被晋升为少将,可也闹个有家不能回的当起了天涯游子,想想也满是可叹。

    成功不知道施恩志也是在和霍海仁做的买卖,至于是为他自己发财还是受命于满洲省委就更不得而知,但成功觉得黄文刚对他的要求反倒更加轻松:爱是啥是啥,自己像是看到对方手里的牌,咋玩都有理。

    成功听罢王瑞洪的告诫,对他陪着笑脸赶紧表态:“大哥你放心吧,我和矢村混的挺好,那就是个小鸡巴崽子,糊弄着玩就挺融合,等樊参谋长过去,我陪他把矢村再喝吐两回,矢村和他也就成哥们了。”成功对施恩志至少是毫无顾忌,不需要担心被他拖累,自然是欣喜不已,又对施恩志说道:“有施哥撑腰,兄弟以后在温林混的就更踏实了。应该说施哥在温林需要兄弟效劳,就不需要再客套,直接下令,成功定当令行禁止。但我大哥曾有话:不许玩端宪兵队的。等你见到矢村,他规规矩矩的给你立正敬礼的时候,你都该不忍心祸害他了。”成功凑近施恩志,故意压低声音:“不过就当我这话没被大哥听见,你想干宪兵队还是交给我,干完后我真就回关里请功领赏去了。”

 “你的话大哥们都听到了,但玩邪的干险的,没有让兄弟去拼命的道理,你是黄埔的也不行。我在你地面绝不讨嫌,这是肯定的了,更不会给你添罗乱,我和海仁兄弟的买卖,也都不再折腾你,至少过了正月骑五团就开始正式进驻,到上秋前有八百个理由来回用汽车倒腾。”施恩志也是在讲给王瑞洪和尹明凯听,告诉他们尽可放宽心:“我们的车辆,没有确凿的证据,沿途各县的宪兵队都不会查。江城和鹤城的宪兵队还算强一点,而各县的宪兵队现在都是唬人的,好的能有三分之一是宪兵配备,有些地方没准除了队长以外,其余的就是关东军的普通作战部队。我听说关东军在编的宪兵不过是几百人,凡不带黑领章的,都是他们的冒牌货。一般不敢瞎整,折腾一遍啥都没折腾出来,真反过来和他们折腾,队长至少要去江城、鹤城挨大嘴巴。”

   施恩志初次到温林公安局拜访成功是身着便装,还套了件老羊皮袄,对门卫说是成功朋友托他带来两瓶好酒。
成功打发出去了领施恩志进到办公室的小胡子,施恩志放下了拎着的两瓶威士忌,环视一下屋内没人,刚要亮开他的大嗓门,就被成功制止了。

   关上里屋门才笑着对主动上门的施恩志说道:“既然你现在还不想公开现身,那在温林暂时都憋着点吧。要是知道了咱俩穿一条裤子,隔壁的矢村就睡不着。我手下再没个深浅,我出头不出头都别扭,在这咱得公事公办。”

   施恩志只是没时间瞎应酬,才不想让人知道他来温林了。否则礼节性拜访:县政府、宪兵队和公安局都得走一圈,县政府和公安局都得设宴,自己回请还得多请宪兵队一顿。

   成功刚才说的他倒是没曾想到过:也对啊,要让日本人知道这两人是哥们还能放心?施恩志点头理解,暗笑这小崽子不当警察局长还真就白瞎了,也压低了声音,提及了和霍海仁一起倒腾点小买卖:“在绥肇和佟哥一起呆了两天,他让我问你好呢。”

   驻防军不但不会成为麻烦,反倒多了一面靠山。这是成功在温林最高兴的事情之一。如果宪兵队和驻防军弄不顺当,又没有强大后台支撑的当公安局长,都只是个受气倒霉蛋的角色。

   本来就两副面孔做人,还要提心吊胆的盯着特务科,两面夹上头压着,就这样还能不崩溃得多没心没肺?一面是宪兵队,好容易遇到这个矢村,连唬带骗的安抚着还不算闹心;一面又出了个驻防军,施恩志到公安局去拜访的那天,成功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尽管心里已经有底:骑五团不管是哪个长官,只要有曹玉南在,王发举都会专门的关照,不会让他为难。

   当初在鹤城酒桌上,曹玉南就是有言在先的,让施恩志接任骑五团,也有成功这个借口:若去个不相识的还搞不好,我小兄弟就太遭罪。公安局长的职级太低,人手装备都少,那不干等着吃亏?

 “他们闹着玩还要下死手?!”王发举笑着问曹玉南:“就像邻居间为点鸡毛蒜皮还动菜刀?”

   成功刚从鹤城回来,和白玉香在龙江饭店小聚三天分手后,整天都在为她即将被金植转给温慧池闹心。当时这也是个借口,免得和施恩志去饭店喝大酒了,真什么心思都没有。

   成功家里的气氛凝重,没工夫和霍海仁扯蛋,成功强忍着站在卫生间门口,和坐在大便器上的霍海仁说完彭正夫打来的电话内容。现在成功和霍海仁怎么都想不明白,施恩志怎么会落到宪兵队的手里,怎么还能自杀了?

 “不对呀,他礼拜三起个大早就装货走了,是不是早就被给按住了。”霍海仁也觉得不对劲,还掰着手指数了一下:“十七号当天晚上就能到温林,这中间都隔着三个晚上了。”

 “一个作战部队的上校团长,矢村再狗胆包天,就是要打死他,也不敢把他私扣三个晚上,早该通报黑龙江警备军司令部了。不管咋回事,这么折进去一个好哥们也太窝囊了。”成功见霍海仁没有起来揩屁股的意思,当是消磨时间了:“知不知道他车上都拉的啥货?人都死了肯定不能倒追过来,但这一把会不会亏你个倾家荡产?!到底扔进去了多少?”

 “我这就是二十箱西药,不到十条大黄鱼,我肯定是一人担了,也不过就是和施团长前面这四趟闹个白玩,剩不下五条大黄鱼。”霍海仁对这些药真还没太心疼,关键是一条肆无忌惮的路子给堵死了,又得像以前那样提心吊胆。和施恩志混的也很舒服,怎么说都算是哥们:“我先去找老曹,拉着他一块去找老尹,看看他们那面有啥消息,你等我在老尹那给你打电话再出门。别往温林和鹤城打听的太多,老曹从鹤城得到信,应该比你快。”

   霍海仁终于拉完屎,喝了杯成功给他准备好的带着咖啡牛奶,就匆匆忙忙的跑出去了。

第十节:

   成功颓然的坐在了沙发上,既为施恩志惋惜,也更加感觉倒恐慌,身上像有绳子在收紧。想不明白施恩志临死的前三天去哪了?难道这期间他根本就没离开江城,在和霍海仁玩兵不厌诈?不应该啊。还有金植怎么会在这事上突然和矢村掺和到一起?以前成功有几次说让他和矢村聚到一块喝酒他都不干。

   自从黄文刚向他介绍施恩志的情况,成功就没觉得他会对自己的行动计划造成麻烦,除非他想擅自玩兵变。只要没有战事施恩志个人也不会有危险,保护层涂抹的比他都好,又是被忌惮的手握兵权军中实职。

   无论是哪一个级别的位子,上面把个排长提拔成团长没准都可能,那就看他能有多大的本事了;但职级再高本事再大的长官,要让一个日本人不放心的人去带兵,哪怕是让个上校去当连长,都是绝对不可能的。不仅是职级不能如此安排,是日本人对部队极其谨慎。

   王发举给曹玉南面子不假,但也不会为了个拐弯的朋友,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担保。如果是曹玉南不被日本人信任,要在王发举的独立骑兵旅当个处长还差不多,最大不过是副参谋长,参谋长都不能让他当。而想当个营、团长或者参谋长,王发举即便愿意拿脑袋担保,也得日本人信得着他,警备司令张文铸就图睡个安稳觉不受牵连,都不会答应。

   上次元月二号喝酒的时候,王瑞洪倒是怕成功不知深浅去惹是生非,才制止施恩志别怂恿他闯出大祸来。包括成功都想不到他能为押运点私货落到宪兵队的手上,更不可能有什么自杀身亡。那天喝完酒霍海仁陪成功回家还聊了好一阵,曾有评价说:施恩志看似大大咧咧的,其实很有心计。

   每次送私货都是他手下的中尉李副官带着车,还有两到四个押车的士兵,都是清一色的冲锋枪。施恩志甚至不让霍海仁出头交货,都是霍海仁指定地方,在约定好的时间,霍海仁安排伙计把货拉出来,多是堆在滨江码头,他们来到后直接就拉走,也用不着交接手续。

   成功悲从中来有点想哭:黄文刚跑了,施恩志死了,怎么都瞬息万变,比走马灯还要容易的多?!黄文刚跑了还可能再回来,可施恩志这个经历过三间房抗敌的战士,却不可能死而复生,都已经爬到团长的位子了!

   成功这些天没事曾经幻想过:如果施恩志和满洲省委没有瓜葛,还是王建伍的下线,或者等待一段时间,容他把一切都安稳好了,特别是让王建伍把避难所建设好后,可以指令王建伍设法联系施恩,一起做休眠潜伏,不过是更有目的的安插亲信掌握好部队。

   公安局过完春节就要把警队扩编为三个中队的大队,也从骑兵团选择两个可靠地人安插进去。一年多的时间如果一切顺利,施恩志应该能完全掌握住骑兵团。等黄文刚带队伍回来,温林公安局和骑兵团首先发难,再联手黄文刚带回来的生力军,闹出比马占山还大的动静来应该不难。黄文刚即便就只能带回一个齐装满员的突击营,整编后他们仨分别带一个突击支队。一千五六百号人马,战力不亚于日军的两个中队,也就是国军一个整编团的阵容。

   设想在每年从四、五月份开始,到十月中旬五个月的时间段,或散或聚的席卷北满。天气上冻时在苏俄边界会师,怎么也不会丢损一半吧?!退入苏俄补充休整,来年开春就再杀回来……。

   成功甚至突发奇想:这边因为迫不得已举事,或许能逼黄文刚早点带队杀回来。好梦还没开始真做,就戛然而止了,成功心里还来不及窝囊,现在就是要搞明白:施恩志这几天到底去哪了?金植参与进去意味着什么?对自己能构成什么威胁?

   快到十点,书房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是霍海仁还是彭正夫?成功努力平静了一下,故意让它多响了两声。
“你现在该干啥干啥吧,我中午带饭回去,咱俩一起吃。”霍海仁在电话里的动静虽然不太好听,但成功感觉应该没有更坏的消息:“我们几个再玩会牌,一个小时后我就往回走了……。”

   他妈的,这还真就成了半拉特务了!——玩牌不就得有四个人?——成功明白,霍海仁这是告诉他:王瑞洪、曹玉南和尹明凯这几个都凑合齐了,没得出更糟糕的结论,但应该确定施恩志是死了。

   刚坐回沙发,书房的电话又想了起来。成功被折腾的有点来气,但觉得这次应该是彭正夫。霍海仁在他们几个跟前,装的非常稳重和深沉,不会一个电话丢三落四的分成两回。

   慢悠悠的走到书房,故作漫不经心的接起了电话。彭正夫声音很平稳的报告说道:“按照你的命令,局机关和看守所都加强了戒备。四门增加岗哨外,我派人严密监视南北城外骑兵团营房的动静,两面好像还都各是一个班的值守人员,也没发现任何异常。”

   彭正夫那边停顿了一下,像是在遣词造句:“我刚从宪兵队回来,施团长确实在那里自杀了,老南都看到了尸首,头部中弹,应该是顶在脑袋上开的枪。施团长押运私货的卡车,就停在宪兵队,上面是六箱共30支三八大盖和八箱子弹,随车的五人都被现场击毙,一个中尉和一个司机,还有三名士兵,尸首还在‘鸭脖子’那段路上,听说是原地没动。我和老南也算计不明白,就这点事怎么会值得自杀。老南按照你说的,带着哑巴豆躲出去了,对外说是三姓屯出了案子。据说鹤城方面的中田队长和平仓科长都过来了,黑龙江警备司令部和骑兵旅下令严格封锁消息,也将派员共同核验。估计再有一个小时就能到,骑五团军营都没得到消息。矢村和金班长去‘鸭脖子’迎候了。金班长走前让我给你打电话,不让你回来跟着掺和,处理完了他会通知我。”

   霍海仁没到中午就回来了,他们都在松花警署,一直等着樊守同,十点半他才过来。樊守同是周一晚上才从鹤城把车带回来的,本来准备好的是今天晚上乘火车回温林,下周一骑兵五团要召开各级军官任命大会,他回来前基本都已经安排好了,猛然听到有关施恩志的凶信他还觉得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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