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茗轩,饭点儿。
彩虹兴致极高,“书瑜,过来过来。”
“嫂子好,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箫宏夸你好几天了啊。所以我看见你才高兴。”彩虹故作萝莉状,双手托着下巴,嘟起嘴。
书瑜干笑一声,眼角瞥见箫宏在边上使劲往自己手指头上指。
“哎呦,晃瞎了我,嫂子哪儿来的这么大的钻戒!”
“烧的。”箫宏嘟囔着。
彩虹也不生气,掐了掐箫宏的脸蛋,“好看吗?还有耳环。”
“哇,嫂子像那个,那个谁,做广告的那个女演员。那姿势,那笑容,连飞的媚眼都,”
“差不多得啦。”箫宏又嘟囔了一声。
书瑜这才老老实实坐下,“宏哥好。”
箫宏哼了一声,“你丫忙什么呢?”
“我那车,”
“哎呀,怎么又是车!”彩虹打断书瑜,“我告诉你,小雨要结婚了。”
“和曹医生?”
“还能和谁?”
“她发誓过不嫁医生,怕做噩梦。”
“那是没找对人。”
“老婆,”箫宏搂住彩虹,“你什么时候答应我呢?”
彩虹惊得张大了嘴,两眼发直。
“嫂子,不至于吧,钻戒都戴上了。”书瑜帮着箫宏。
“哇,这是哪个帅哥啊?”
书瑜回头一看,梅梅笑咪咪地带着个小伙子朝他们走来。
“书瑜,箫宏,鳖妹,给你们介绍一下,”她招呼着小伙子,“这位是土坷垃在中国的首席代表刘建平刘先生。”
“土坷垃?”彩虹大笑起来。
“噢,”小伙子刘建平被彩虹笑的有些不好意思,“是我起的中文名字。不好听吗?”他扭头看着梅梅。
“我觉得挺好啊。刘先生是我以前在美国工作的同事。其实是一个公司的,但没在一起工作过。我在美国,刘先生在英国。”
“本公司是首次在中国国内开分公司,我认为应该有个中文名字。”刘建平一本正经地解释,“这位,鳖,什么鳖?”他又扭头问梅梅。
这下连梅梅都憋不住笑了起来,“对不住,殷彩虹女士。”
“殷小姐。”
“别,别叫小姐。”
“为什么不?”
“不为什么。”书瑜和箫宏异口同声道。
“哎,你们俩,”梅梅瞪了他们一眼,“刘先生是在英国长大的,中文讲的很不错了。”
“噢,假洋鬼子。”箫宏在书瑜耳边嘟囔一句。
“葛先生,梅小姐说你住在一个四合院里,是吗?”刘建平瞪住了书瑜问。
书瑜点点头,目光投向梅梅。
“我想知道四合院里是什么样子,仅此而已。能参观一下吗?”
“啊?”
“书瑜。”梅梅瞪大了眼睛。
“呃?”
“行啊,行啊。”彩虹拍着手,“我带你去。”
刘建平礼貌地点点头,又转向书瑜。
书瑜暗暗叹口气,“好吧。您什么时候有空?”
“您,您。”刘建平低声学着书瑜的腔调,“您今儿天晚上有空吗?”
“您还是讲您那伦敦音的汉语比较好。”书瑜绷着脸皱着眉,不管周围人的笑声,“吃完饭就去吧,麻灵儿着。”
看刘建平没听懂,梅梅笑了笑,“谢谢书瑜,等你吃完饭我们就过来。”
“梅小姐,如果你不介意,当然,殷小姐,葛先生,箫先生,你们也不介意的话,我可不可以和你们坐一起?京话京味很好听。”
书瑜和箫宏对看一眼,还没张口,彩虹叫道,“不介意不介意,你坐我边儿上来。”
“好吧,鳖妹,你好好照顾刘先生。”
“放心吧,龟姐,包我身上啦。”
“不许欺负人!”梅梅比划了一下书瑜箫宏二人。
“敢吗?”
“不敢不敢。”
书瑜照例叫了茅台和烤鸭,“刘先生也别干坐着,来点儿?”
“我不喝酒,喜欢烤鸭。”
“不喝酒?鬼子哪有不喝的。”
“英国也有烤鸭?”
“当然有。不过应该叫烧鸭,用馒头夹着吃。”
“那你得试试用薄饼的吃法。”
“我来给你卷一个。”
“谢谢。”
“这样,薄饼一张,葱丝蘸酱,鸭子蘸酱,一定要有皮的鸭子哟,黄瓜条,心儿里美,都排好,这样一卷,得啦!吃吧。”
“谢谢殷小姐。”
“劳驾,您别小姐小姐的叫,好不好?”
“对不起,为什么不呢?”
“不为什么!不好听。而且我告诉你,跟所有女的都不能叫,除非你知道她是。”
“我不能完全听懂,但是不能叫小姐了。那我叫你什么?”
“没人说你不能叫小姐,”
“箫宏!”彩虹一声大吼,“龟姐刚才说了什么?”
“哪段?”
“你别理他。就叫我彩虹吧。”
“彩虹很好听啊。”
“当然!你吃鸭子,好吃吗?”
“好吃,那你叫我建平。”
“哎,别别别,”书瑜插嘴道,“咱内外有别,男女有别。”
“那就叫刘,小刘。男的可以这样叫吗?”
“行行行。小刘,你是小留?”
“他是问你是不是小留学生?”
“我是。我六岁开始在英国上学。”
“小小留。”
“你中文不错啊,父母陪读?”
“没有。我是在知道要来中国后学的。”
“你六岁?一个人?”书瑜问。
“你真厉害!”彩虹说。
“你爹妈够狠的。”箫宏嘟囔着。
“你公司派你来这儿是因为,”书瑜在自己脸上兜了个圈。
“嗯。”刘建平多看了书瑜两秒,也学他的样子,在自己脸前划了一圈儿。
“小留,土坷垃,你们公司做什么的?”
“杠杆并购。”
“啥玩意儿?”
“我的顾问告诉我中文是这样翻译的。你们看过美国电影漂亮女人吗?”
“看过!我看过!哇,李察基尔好帅!朱莉亚罗伯茨好漂亮!”
书瑜和箫宏都摇头,“没看过。”
“里面的基尔,男主角,他父亲有钱,欺骗了他母亲,基尔仇恨他父亲,把继承来的遗产一点点拆了卖。结果居然赚大钱,成了他的职业,专门购买大品牌但是又经营不善的公司,或者拆了散卖,或者重新包装再卖。土坷垃公司就是干同样的生意,只是干得更好。”
“有多大的仇恨呐,把老爸一生的心血卖了,还剁吧碎了再卖?”
刘建平嘴角不经意的冷笑一下,被书瑜看在眼里。
“听你这么一介绍,土坷垃这名字还是很不错的。”
“非官方名称。”
“哦,这种官样语言都会说了?我不信你丫刚刚学的中文。”
“小时候每年暑假回奶奶家,口语还行,我是个文盲。”
“真会蒙事儿,我说呢。”
“得,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走吧。”
“我也去,行吗?”
“老婆,你掺和什么?”
“我好久没去书瑜家了。顺便看看嘛。”
“那怎么着?你们是跟着我,还是各开各的?宏哥,反正你有我的家门儿钥匙。”
“我跟你吧。”
“我跟他们行吗?”
“就他那辆小车,你坐哪儿?车顶上?”
“葛先生开什么车?”
“叫我小葛吧。我的是辆宾利。”
“好车。”
几个人站在悦茗轩门口,梅梅指着稍远处停的一辆车,“皮,我跟你一辆车吧,万一跟丢了,我认识小葛的家。”
书瑜眼尖,“你开法拉利?”
“屁?龟姐,你怎么叫他屁?”
“老婆,别口没遮拦的乱说。”
“他英文名字叫彼得,可他不喜欢这种翻译。皮是彼得的缩称。”
“留屁,这名字,唉,我也是无语了。”
“龟姐,我陪着屁吧,我认路。”
“下次吧。他得专心开车,还没习惯在右边开,而且咱这儿路上人多车多,他开车技术太差。”
“那就家里见。我先走了。”
八点多的夏夜,天还没有黑透,甚至西边儿还有一缕火烧云,淡淡的还没散去。胡同里和往常一样,四五个大爷大妈坐在路灯下聊天,两个男孩子边上溜滑板车。偶尔一辆自行车骑过,摇着铃儿,左一闪,右一闪,在停满汽车的窄胡同里穿行。
书瑜先到的家,烧上水,准备沏茶。
两拨人前后脚到了,除了刘建平,都是轻车熟路,彩虹和箫宏自行先去方便一下,西厢房里立刻灯火通明。
梅梅和刘建平帮着书瑜把茶具端到院子的大槐树下的石凳上。
“我算是见识到了真正的四合院,很有情趣。”
“情趣两字也不能乱用呐。”
“屁的中文有点儿过时了,有几年没去奶奶家过暑假了?”
“二十年了。我在英国的中文老师不好。”
“皮,你刚来几天,不用急,很快就都能拣起来。”
“我希望说一口京话京味。”
“那叫京腔京韵,京腔儿京味儿也凑合。”
“京味儿。”建平认真的重复了一遍,儿音也说到点儿上了。
“喝茶。大红袍。”
“小葛,请问你,您是做什么的?”
“我是个律师。南房是我的办公室。”
“设计很有新意。”
“小留,你哪儿人?”
“英国。”
“我是问,你暑假在奶奶家过,奶奶在哪儿?”
“海宁。”
“哦。南方不是更适合你?为什么要学京腔?”
“公司的地点不由我做主。我特别喜欢京腔,那是天下最好听的腔调。”
“承蒙夸奖。”
“我可以参观了吗?”
“您随意。刚说了,南房是办公室加车库。东房是厨房和餐厅,北房是主卧,西边是客房。”
“我带你看看,”彩虹主动上前,“咱们先从厨房开始,我想喝可乐,你要吗?然后从里面经暖房到主卧,从那边那个门出来,去西厢房。办公室没什么好看的。”
梅梅,箫宏,书瑜,各自啜了口茶,大眼瞪小眼了几秒,都憋不住笑了起来,“咱们有点儿不厚道,欺负人。”
“我看不惯他趾高气扬的样子。”
“我不认识他,要不是我同事,”
“那个美国猴子?”
“书瑜,积点儿口德,好不好?”
“他丫嫉妒了。”
“我他妈嫉妒他?”
“嘿,你们俩,都闭嘴。我同事上个月来帮皮接手管理,说他在公司里干的很不错,有希望爬到最高层。”
“哎,大明走了一个月了吧?还挺想他呢。”
“书瑜,别打岔儿。这事儿本来跟我没关系。皮是和他的朋友到悦茗轩喝酒,才记起来有我这么个前同事的存在。不过是闲极了,找人聊天而已。”
“哼。”
“我看不很面善的样子。”箫宏低声说。
“宏哥看人很准,常常非常地准。”
“好啦好啦,听懂了。我不会主动去招惹他,行了吧?”
“参观完了,请他走人,我这里不接待外宾。”
“内宾呢?”
“你们随时都可以。你不是也有钥匙嘛。”
“谢谢你。”
书瑜低下头,没再答话。
箫宏觉得尴尬,“你说这彩虹,就她咋咋唬唬的,看见外国人就走不动道儿,连个假洋鬼子都不放过!”
“谁说我什么呢?”
箫宏吓得跳了起来,“老婆,导游完了,咱该回家了吧?”
“天还早,看屁还要些什么吧。”
刘建平兴奋地说,“真好,四合院真好,合理,舒适,方便。不过我今天工作了很长时间,需要休息了。小葛,谢谢你分享你美丽的家。”
“刚离开我五分钟不到,京腔儿丢的比,”书瑜猛的顿住,意识到是梅梅在背后掐了他一把,“您太客气了。那我就不留客了。路上开车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