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后房东（1）
她，细长的眼睛盛满了梦幻，光洁的蛋清色的脸蛋在月丫型的短发衬托下显得俏皮而冷峻。她朝我们走过来，习惯性地微微含胸，瘦弱的身躯在宽大的灰毛衣里晃荡。嗯，好像曾在哪部日本动画片里见过。
“匈牙利的语言虽然很难学，但是还是很有规律的，比如……”几个中外友人围坐着，静静地听她的京腔。她说话的时候从不注视听者的目光，梦幻而冷峻的眼神平视着，穿越听者之间的空隙，射向久远的时空或者未来的宇宙。这是一个难以喜形于色的80后。
“文艺青年，是这样的，漫不经心，什么都无所谓……”80后儿子这样评价这位80后房东。
而我凭借直觉认为这个有点小高冷的像猫一样的女孩，内心的深处一定有一个窟窿，而这个窟窿也许让她抑郁过。
她是南京人，在北京生活了9年，四年本科，两年工作，三年研究生，名牌大学毕业，学的是编导专业。她来匈牙利才两年，就习得一口流利的匈语，就连本土人也对她啧啧赞叹。这个不折不扣的学习型女孩，如今在匈牙利大学交换生班学习欧洲和匈牙利的历史地理以及匈语，10多门课程已经完成一半，一边学一边考试，几乎每一个月都有考试，她很用功，第一学期就拿到了奖学金。获取奖学金条件是学习成绩优秀，同时需要两位老师推荐。她由此得到每月40000福林（人民币1000元）的津贴。从她好似不到45公斤的体重来看，这笔奖学金应该够她的伙食费了，因为匈牙利的食品比日用品便宜得多。
“我以前什么都不懂，就是在租房的过程中，学会了很多……”她和我聊天，声音如平缓的小溪，惟其如此，让人感觉到她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没有水分。她说的租房，是指自己刚来时租别人的房住以及后来又租房给别人住。
她的父亲在几年前患了癌症，手术后很快撒手人寰，撇下相依为命的妻女去面对那些理不清的人世乱麻，其中最头疼族内人窥视其父遗产而引起的纠纷，有些亲友窥视着她父亲留下的遗产不放。于是，她们母女俩变卖了南京的房产，移民到匈牙利来了。
她和我谈到父亲的时候，语言的节奏突然加快，声音也大了许多，犹如小溪遇到悬崖，一下子跌了下去，形成动静不小的瀑布。
父亲的突然驾鹤西去，这对于一个20来岁的独生女儿来说，无疑是巨大的刺激。我霎时明白了她与同龄人截然不同的气质从何而来。是的，她似乎与笑容无缘，或者说想笑的时候，却笑不出来，或者用另一种表达方式来代替舒缓的心情。不过，也正是因为父亲的离去，使她这只雏鹰不得不振翅高飞。
她是一个人单枪匹马，先到匈牙利来探路的，拖着一个小箱子就来了。说起来很轻松的样子，就像一次短途旅行。
拖着一个小箱子就移民了？我有些不解。 哦，原来是那样的，呵呵……也许只有文艺青年才这样随意而浪漫。
出发前夕，她记错了飞机起飞的时间。那天中午十一点飞机就要起飞了，上午九点钟，还在南京家中的她，失声大叫，不好，搞错了，是今天的飞机，不是明天的。于是，慌乱地收拾了几件必备物品，拖着小箱子火速赶往机场。许多需要的东西，是她妈妈后来寄到布达佩斯来的。
我的眼前出现这样的镜头：一个瘦弱的小身躯，在大衣里猛烈地晃荡着，心急火燎地招呼出租车，气喘吁吁地冲进机场……母亲风风火火地跟在后面跑，也许跟不上步伐，根本就无法送行。想想，挺让人怜爱的。如果父亲在世，一切都不同了。她对我说过，父亲是一位办事有计划有目标且行动力很强的人。当然，如果父亲在世，也许她就在北京或南京永远地待下去了，永远蹲在温暖而强大的鸟巢中。
抵达布达佩斯后，她在多瑙河畔的青年旅社住了一周以后，开始租房子住，再后来考虑买房，把母亲接来。
“我那时想，一定要买一套好一点的房子，让我妈住得舒服。”这会儿，瀑布变成了母亲的热乎乎的洗澡水，听起来，让我这位做母亲都很暖心。
她们的房子在犹太区。当时有一户犹太人急需出售，90多平米，60多万（人民币）。这可是一年两年前的房价，现在今不如昔啦。中国人、俄罗斯人、德国人纷纷来这里购房，使得布达佩斯的房价一路飙升。稍好一点的房源，在也要每平方米两三万元了。当然，比起中国的北上广深等一线城市，是小巫见大巫。
除自己住的房子以外，她们母女俩又购了两套小房用于投资出租。我的80后儿子就是租房的时候认识这位80后女房东的。
80后房东是她妈妈——房东太太的代理人。她虽然谦虚地说，自己涉世未深，社会经验不足，但在她的同龄人眼中，已经是一个比较老练的房东了。
儿子租的这套房1898年的老房子，39平米一室一厅（厅兼厨房），带一个的阁楼，房间面积使用率很高，不像国内一般都要把公摊面积计算在内；这套房空间很高，足有三米五，窗户和空间差不多一样高，空气通透，采光透视棒棒哒，租金折合人民币2200元。
房子的隔音情况如何？男80后问道，因为他听说老房子通常不隔音。隔音，还不错呀。女80后即刻答道。
男80后是个爽快人，很快敲定租了下来，殊不知在合同签订后，女80后房东才说，燃气管道有问题，目前只能用电炉，儿子没做声，心想反正人不多，烧电炉也行，可是没有想到一入冬，没有暖气的滋味是很难熬的。布达佩斯虽然在欧洲不算最冷，但再怎样气温也和北京差不离，如果没有暖气那哪成啊，尤其是像俺这种在中国南方生活多年的人更是难以抵御寒冷的侵扰。有亲友说，看来这个房东不是省油的灯，狡猾狡猾滴，否则，为什么要等到签了合同才告诉燃气不能用呢？儿子却说，不晓得，也许文艺青年就是这样大而化之。儿子最大的优点就是善解人意，凡事总往好处想。我也宁愿相信他的推断。
布达佩斯市中心布拉哈的麦当劳，是两位80后每月定时碰面交纳房租的地方。这一次，他们在这里洽谈是否续约的问题。
听说男80后愿意续租一年，女80后就单刀直入地说，去年我们家的房租和别人相比就低得多，所以，如果你要续租的话，必须得涨价。
男80后在心里掐算了一下，涨价部分折合人民币400多元，不少呀。于是问道，能否少一点？答曰，这是起码的，一点都少不了啦。男80后很婉转地发表怨言，这个房子的隔音设备不太好，更主要的是没有燃气，冬天很冷……女80后说，开燃气可以，但需要缴一定的费用，这个是指除燃气费以外的费用，你若愿意缴也行。两个80后就这样，一问一答，不紧不慢地谈着这笔租房生意。女80后的原则性很强，寸步不让；男80后也不是省油的灯，想了想说，房子是肯定要租的，但这个价格要回去和家人商量一下，女80后说，其实我还是很愿意租给你的，因为让人省心，不像另一套房子的租客那样烦人。那两个中国留学生，唉呀，问题多多……她边说边摇脑袋。
两位80后最后约定，过几天再定板。（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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