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之旅（六十九）
程起和老板谈完话回到办公室，想着近来发生的这些事，不由苦笑了起来 — 孩子，婚姻和工作，好像都约好了似地一一离他远去。他不明白究竟是哪一步走岔了，才会让上帝出这一招，把一无所有在他身上演绎得如此淋漓尽致。
听到顾小茜的留言，本没心情回复，但想到自从帮她找好工作后，一直躲她就像躲瘟神一般，可她却还时时刻刻牵挂着他，就觉得自己冷酷得有点不近人情。所以尽管心里有多不愿意，还是拿起了电话。
没想到顾小茜急切的语气一下子击中了他的感性神经，这些天来一直被冷落的心突然就有了被宠的感觉，他犹如一个在黑暗中掉往深渊的人看到一丝微弱的光亮，尽管知道这丝光亮改变不了自己坠落的命运，但心里还是涌起了一股没被全世界遗忘的感激。
下班钟点一到程起就离开了办公室，既然项目都要下马，他也没必要早出晚归了，剩下的两周也就是安抚安抚手下，把他们一个个送走，最后自己来一个“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华丽转身，光荣谢幕。
程起意兴阑珊地走出公司大楼，意外地发现顾小茜正守在门口，心里又一阵莫名的感动。真不知道北京那一次和她重逢是幸还是不幸。
“程起，有时间吗？我等你好一会儿了。” 顾小茜看见程起出来眼睛亮了一下，走上前。
程起点点头，他现在可是全世界最富有的男人，有的是时间。两人一起心照不宣地走向街角的咖啡店，买好咖啡后就在外面找了张桌子坐下。程起调整了一下情绪，故作轻松地说：“在美国，裁员是家常便饭的事。顾小茜，你没事就好了，别为我担心。我想好了，这些年按部就班过日子，确实也有点倦了。这次刚好有时间可以好好想想以后的路。” 说完又添了一句，“反正家里有太太支持。”
顾小茜本来还为他能这么想而欣慰，可听到最后那句话，一口咖啡苦到了心里。他到现在还在她面前遮遮掩掩装潇洒装甜蜜，真是没把她当朋友看。这又何苦呢，难不成怕她会缠着他，她顾小茜至于吗。
于是赌气似地说：“那就好，有你太太支持，我也不用瞎担心了。对了程起，有件事一直没机会告诉你，我有男朋友了。” 说完心里一下子痛快了很多，她顾小茜也不是没人要的。
程起听了抬头看了顾小茜一眼，脸上突然就绽出了一个久违的经典笑容：“太好了，是不是就是带着你一起买投资房的那个朋友？” 说完热切地看着顾小茜，那神情，就像个孩子充满好奇心等着故事的展开。
顾小茜被程起瞬间流露出来的这份自然得让人心碎的笑容彻底打倒了，终于明白了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要说没有一点痛是假，但这一刻她突然就很庆幸自己接受老杨这一步没走错。也许自高中毕业程起不辞而别后，他们之间就注定只有同学的份了，可怜这些年她死死抱着一份幻想不放。
顾小茜不痛不痒地接过程起的话：“是啊，就是他。对我和儿子特别好。” 说着说着眼前还真出现了老杨看着她时那双温柔的眼，还有他和儿子肩靠肩的亲密背影，突然意识到这才是一份真实。
原来最对的那个人，总是在你视线不屑触及的地方等着蓦然回首的那个瞬间。
将近六月底的纽约，虽然已是傍晚时分，但阳光依然明媚得让黑夜不敢涉足，程起看着顾小茜焕发着喜气的脸，也跟着欢快了起来。顾小茜的心思程起当然明白，但自他决定离开北京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回头的打算。他选择不告诉顾小茜他和心怡的分手，也是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误会。顾小茜在他青春年少里存在过，他愿意让她永远留在那份青涩烂漫的记忆中。
也许是因为这段时间经历了太多的变故，抑或是因为一直喜欢着自己的女孩终于有了感情归宿，程起突然间就有点感怀，他轻轻拉过顾小茜的手，放在自己的掌中：“小茜，很多时候能陪你走到最后的，不一定是最初的那个人，但一定是最爱你的那个人。”
顾小茜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程起吓得马上放下她的手，递过纸巾：“对不起小茜，我还真不适合煽情，这第一次煽，就把你的眼泪给煽下来了。要不等下踹我几脚？” 顾小茜被他逗得哭笑不得，当年那个顽皮的程起就是这模样，语不惊人但足以气死人。想想这些年自己对这份感情的执着和无望，真恨不能踩他几脚才解恨。
“程起，你就没其它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顾小茜在程起面前流了那几滴泪后，心里反倒无所畏惧了，既然大家都说到这份上了，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省得掖着藏着彼此难受。
程起一听吃了一惊，这女人要命的第六感又来了，他和心怡分手的事可谁也没说，顾小茜怎么就知道了呢。看着程起不解的样子，顾小茜泪迹未干居然就得意了起来：“程起，你蒙得了别人，却蒙不了我。”
“心怡告诉你了？！” 程起被她一激，脱口而出。
这下轮到顾小茜大吃一惊：“程起，你。。。你怎么知道我和你太太认识？”
程起一听完了，知道自己说漏了嘴，想想算了，事到如今，他们三人都已各就各位，也没什么好隐瞒了。便坦白交代了他如何发现她们在一起的事，当然到最后也主动承认了他和心怡的离婚。
顾小茜至此终于知道原来他们三人一直在玩着“天知地知我知就你不知”的猫鼠游戏。
“程起，我这次跟男朋友去旧金山玩，碰到了心怡。”
“你真遇到心怡了？她怎么样？瘦了没有？她好不好？” 程起一听到心怡，一连串的问话不假思索地蹦了出来。
顾小茜看着程起的心急样，知道他压根儿就放不下心怡，想着他们两个如此恋着对方，何苦演这离婚的苦情戏，突然想也许她这回真能帮上忙。
于是煽风点火地说：“程起，心怡她很不好，瘦了很多，一提到你就流泪。”
程起一听，眼中的痛楚加重了，刚刚有点血色的脸又惨白了起来。
“程起，你们这么相爱，孩子的事总能解决的，千万别意气用事。在对的时间碰到一个对的人不容易，趁现在一切还来得及，快去加州找心怡吧。” 顾小茜又在程起眼里冒出的那点火苗上加了滴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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