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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鸿五岁开始拾粪,一直拾到他七岁的时候。
七岁了是上学的年龄了。阿信拿起布料和针线,在门口细细为立鸿缝新衣服,做新书包,纳鞋底做新布鞋。这些女红,是她做童养媳时和被转卖的途中一点一滴学得的。
弟弟还小,所以每天清晨,立鸿还一样去拾粪。
早饭却是有些不一样了。虽然还喝番薯粥,但阿信一定给他加一粒鸡蛋。剩下的鸡蛋就是弟弟宵鸿吃。阿信自己很少吃。碰到好运的日子,两个孩子甚至还能吃上妈妈做的花生汤。
吃过早饭后,立鸿就背起崭新的书包,穿着新衣裤和新鞋子,自己走路去上学。
这是昏暗的筒楼外一个全新的、亮堂的世界,从课室,到操场,到敲钟的高台……
那些男同学的脸上笑容灿烂,好像是刚从阳光里洗了澡出来一般。不过更吸引立鸿眼球的还是那些女同学们。她们穿着漂亮的裙子,留着辫子或剪着短发,一个个笑嘻嘻的,又可爱又漂亮,嗓音还特别悦耳。
立鸿有时会纳闷,为什么从来没见妈妈穿过裙子,为什么妈妈穿的衣服色调都那么暗淡?更不用提,自己从小住的那个筒楼更是暗淡无光!
这天从学校回来后,立鸿撅着嘴,情绪不高。阿信问怎么了,他说:“妈,人家都笑我。”
“笑什么?”
立鸿抬起了脚丫,“人家的鞋都是很漂亮的球鞋,看上去可精神了。可是我的,好像老大爷穿的一样!”
阿信辩说:“鞋子就是鞋子,能穿,能护着脚丫就行,哪还要在意那么多?”
“妈,我说了你不懂,你去学校看看就知道了。”
阿信叹了一口气。她在鸿香楼时穿的什么鞋子,她怎么会不懂立鸿说的。
“妈懂。可我们家,不比别人家。家里有几个钱,要先顾好吃的,有剩下的,才能顾别的。”
立鸿不说话了。母亲说的,他又怎么不懂!
尽管阿信吩咐立鸿放学了就回家,立鸿一开始也“嗯嗯”地应承,后来慢慢地,立鸿放学后喜欢往同学家跑。阿信问起,他就说去同学家做作业。阿信问为什么不能在自家做,立鸿的脸顿时拉了下来。“妈,你不想想,我们家这么暗,空气这么闷,怎么读书写字?”
立鸿到同学家去,看同学住的都是亮堂的、有天井有大厅的房子,有一次,他便抱着碰运气的心态问:“妈,我们不能搬到好一点的房子里住吗?”他还有话,给他自己咽了回去:“就连芦花婶家,都比我们好很多!”
立鸿的话把阿信问得无言以对。她本想责备儿子:这些年来你和妈一起辛苦挣钱,你应该知道家里的困难!可这么说有什么用呢?以前困难,难道就这样永远困难下去、永远抬不起头来吗?
可自己又能有什么办法?回想自己这一路走来,多少时候是自身都难保。丈夫劳改,她一个童养媳,一个妓女,一个长工,能把两个孩子拉扯到现在这个光景,不只是尽力,她已经是能量超支了!
尽力也好超支也罢,又如何呢?在儿子的情绪底下,她只能选择沉默。
阿信有些烦闷和疲惫。想到外面还有一堆衣服泡着没有洗,阿信喝了几口水,出去了。
秋分时节,一阵凉意袭来。阿信脱口哼出了几句她早年学来的《目连救母》唱腔:
听一言不由我喜之不尽,原来是小娇儿寻找娘亲。
刘清提本是我老身的名姓,我的儿叫罗卜他不叫目连僧。
望长官你与我盘查细问,我母子见一面感你的大恩。
立鸿上到小学五年级了。这个时候的他,和当年那个和母亲一起卖瓶子、一起去水库捉鱼的男孩相比,真好比变了一个人。这天,他回得家来,神情阴郁。阿信看在眼里,没有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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