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无房》 24 （上） 阿信自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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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信并没有像阿强那样被带往外地的劳改场。阿信只是被关押在本地的拘留所里。两天后，鸿江镇政府在当年国姓爷练兵的寨埔举行了大规模的批斗会。临时搭起来的大台子上站着一排“反革命分子”，阿信就站在那一排人的最边上。除了阿信，那一排人全都是特别的犯人，像是国民党残渣余孽、所谓当年的特务汉奸、反革命分子等等。唯独阿信，被批为“大搞黄色活动祸害社会”。

批斗会后，那些人全部当场被押往刑场“镇压”，就是枪决；唯独阿信，被带回拘留所。而阿信被留活命的理由之一，竟然是镇政府方面有人提议留一个垫底的，以防将来没人可批斗！ 

第二天，另一场批斗会在镇政府前的一个小型场地举行。台上站着的都是一些犯了所谓投机倒把、偷鸡摸狗、违法乱纪、贪污腐化等等罪行的人。这一次，阿信被推到了中间。被批斗的每个人必须在公众面前检讨自己。轮到阿信时，天突然变了，雷声从远处滚滚而来。阿信听到雷声了，本能地抬起头来看了看天。

“梁阿信，赶快坦白！”台上一声令下，台下跟着一片呼应声。

于是，阿信这样说：“我叫梁阿信，祖籍山东。我家世代贫农，九岁以前我种田，讨饭，九岁我被卖给人当童养媳，以后再没见过父母。婆家儿子死了，又把我卖给别人。卖来卖去，最后我被卖到了鸿香楼……后来，为了逃出鸿香楼，我装疯，装疯子，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阿信这样叙说着，脸上像冰霜一样清泠。

台下也变成一派静寂。

副镇长听到最后，低声问身边的秘书：“这个女人，她会不会是在撒谎？”

秘书：“她没文化，估计不会撒谎。”

副镇长马上传话：“把那个阿信带下来，不要让她站台上了！” 

阿信被带到了镇领导面前。领导有好几个。其中的一个问：“阿信，你刚才台上说的可都是真的？”

阿信低着头：“长官，”

“别长官长官的叫，别扭不别扭！叫领导！”

阿信改口：“领导，您听，打雷了。阿信若是说半句假话，雷定会劈死阿信！”

“你真不是本地人？”

“不是，您听听我的口音。我是北方人。”

那个副镇长说话了：“嗯，是有点口音。你说，你们家祖辈是贫农？”

“是的，领导。不然我也不会被卖，落到现在……”

副镇长转头对秘书说：“小林，回头查查她的户籍情况。”说完便和一旁的几个人低头交语了一番。最后由小林出面：“梁阿信，今天你可以走了。不许再做任何危害社会的事情！” 

阿信一听，激动得浑身颤抖。她低着头，连连说“感谢领导，感谢领导！阿信一定做一个好人，进步的人！” 

雨哗啦啦地下来了。阿信全无感觉，只觉得自己捡回了一条命。此刻，她只有两个心思。一个就是尽快跑回筒楼，去见她的两个孩子！另一个心思，被她在雨中喊了出来：“老天爷啊，这条命是你给保住的，阿信，阿信感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