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议林彪和彭真在东北交恶 - 彭真和中共東北局爭論 - Part9

五、東北爭論陰影下的彭真和陳雲關係

1953 年底，陳雲向毛澤東告發高崗，是促成高崗倒臺的一個重要因素；陳雲也藉此洗刷了自身與高崗關係匪淺的觀感。但是東北爭論是否因高崗政治出事而需要重新評價？1955 年，陳雲對張聞天強調：「那時的高崗是那時的高崗，不能因為高崗現在出了問題連那時的工作關係也不對了。東北局初期的方針爭論同高崗站在一起也是正確的」。87

如何看待東北爭論的對立面人物─彭真，陳雲沒有忘懷、放手。

陳雲率先將彭真的東北問題定性為「路線錯誤」；在中共七屆二中全會、七屆四中全會後，他不好再公開使用這一提法。但是陳雲仍認為黨中央在任用彭真時必須有所保留。毛澤東為首的中共中央規劃在1956 年「八大」新設中央政治局常務委員會，以取代原本的中央書記處，擔負最高決策機構的職能。原任的書記處書記（包括陳雲）順勢轉任新建的政治局常委會成員；身為中央書記處候補書記的彭真，是否同樣可以進入常委會？中共中央在高級幹部圈內就此徵詢意見時，陳雲、林彪等當年在東北與彭真持不同意見者，咸不表贊同。88這一股在黨內高層質疑、反對彭真「入常」的「民意」，毛領銜的中央無法視而不見，彭真因而未被納入中央常委的人選。無獨有偶地，陳雲、林彪為首的反彭「民意」，同樣在中共「八大」中央委員的選舉中展現。

中共「八大」中央委員的排名順序，乃按照候選人實際得票數多寡而定；根據選舉結果，彭真在所有新科中央委員中排在第29 名，與其黨內資歷和當時所居權位存在不小的落差。彭真甚至還排在他領導東北局時的部下林楓後面。相對地，在受到中央更多操控下產生的政治局委員17 人名單裡，彭真位居第10 名，僅在6 名中央常委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朱德、陳雲、鄧小平，以及林彪和兩位黨國耆老林伯渠、董必武之後。彭真在中央委員選舉中何以會遇此窘況？彭真的東北問題和相關的人事杯葛，恐怕是重要的原因。89

在中共「八大」，陳雲被選為黨副主席、中央常委、政治局委員。毛澤東稱陳雲、周恩來、鄧小平是「少壯派」、「登臺演主角」，陳雲也實際主管經濟工作。彭真在「八大」被選為政治局委員和排名僅次鄧小平的中央書記處書記，工作側重在黨務、政法。陳雲和彭真原本工作交集不多，但1958 年開始的「大躍進」運動，卻讓兩人相對的政治地位出現一消一長的變化：陳雲被指責犯有反「反冒進」錯誤，被迫交出經濟實權；彭真隨同鄧小平領導中央書記處督管政府和經濟工作。彭真為達成大煉鋼鐵目標，經常直接召集國務院相關部門領導人討論工作、指揮調度。彭真「代替了國務院的工作，引起一些人的非議」。90過去執掌經濟工作的陳雲，見此應該也不甚好受。

「大躍進」造成嚴重的經濟問題後，1962 年春，陳雲再次被中共中央賦予經濟決策大權以助收拾經濟殘局。陳雲對情勢的評估和對策，在中共中央「一線」領導內多受支持，唯有彭真態度保留，屢次發表異議。彭真認為陳雲對整體情勢估計過於悲觀，不同於中共中央既有的「最困難的時期已經過去」的看法；陳雲強調「恢復」經濟，彭真反對此一提法，認為宜用「調整」字眼；在向下傳達中央領導人關於經濟問題講話時，彭真認為不能僅只傳送陳雲的經濟看法；91陳雲主張開放自由市場，親自打電話要求北京市實行，彭真悍然拒絕。92陳雲主張可採行包產到戶、甚至分田到戶，彭真對此予以明確反對。這除了反映兩人有不同的政策偏好，或也多少夾雜了源於東北問題的個人意氣之爭。

1962 年夏，毛澤東高舉「階級鬥爭」旗幟，指責悲觀的情勢估計為「黑暗風」，批判包產到戶等倡議為「單幹風」。迥異於陳雲深度涉入「黑暗風」和「單幹風」，彭真在經濟調整時期的立場和主張，多與毛澤東吻合、貼近。譚震林在「文革」中對此回顧：「在三年困難時期，陳雲、鄧小平都犯了錯誤，就是彭真是促進的」。93彭真自恃正確、理直氣壯，甚至可能曾意圖為難陳雲，以報東北爭論以來一直遭其壓抑之仇。根據中共財經官員姚依林在「文革」中的揭發，1962 年夏，彭真曾四度找之單獨談話。在前三次談話中，彭真特別向姚依林探聽陳雲領導財經工作的情形和用人狀況，更策動姚氏挺身發言揭露財經部門的問題。此事最後因為姚依林向周恩來報告而曝光，彭真在第四次談話時也一改先前慫恿、煽動的態度，對姚氏表示黨內要團結。94

毛澤東雖然不滿陳雲在經濟調整時期的政策主張，但由於陳雲只在中央常委間交換意見、沒有對外宣揚，被批判後也立即放棄己見、不作任何抵抗，毛因此同意陳雲請假養病，對之也僅作不點名的批判。在這種情況下，就算彭真欲要進一步追究陳雲的問題，也沒有辦法；彭真最後只能在中共八屆十中全會上對陳雲進行「缺席批判」，猛烈批評和質疑後者主張的經濟「恢復論」。95

1962 年夏以後，陳雲稱病淡出，寄情評彈。相反地，彭真繼續參與中央核心領導。在政治上顯得「精壯」的彭真，在「文革」初「暴斃」；以「多病」之姿躲避政治災禍的陳雲，在毛澤東離世之前長期「靠邊站」。彭真和陳雲之間再有互動、重啟東北問題爭論，則要到「改革開放」時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