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议林彪和彭真在东北交恶 - 彭真和中共東北局爭論 - Part8

四、東北爭論陰影下的彭真和高崗關係

高崗是中共建政前後地位竄升最快的政治人物之一。1949 年他接替林彪出任東北局書記；同年獲任中共的中央人民政府6 位副主席之一；1951 年被任命為中央人民政府人民革命軍事委員會副主席；1952 年被任命為與政務院平級的國家計劃委員會的主席，成為當時上調中央的5 位地方領導人中最風光的一名，以至於有「五馬進京，一馬當先」的說法。

高崗個性簡單、好惡分明。他後來檢討時坦承：「與自己意見不合的、有成見的，如對彭真等人，理都不理，有報復心」。75高崗對於彭真確實有怨必報、屢屢為難。根據訪談的資料，早在高崗上調「京官」以前，1948 年中共中央組建中央華北局，原擬定由彭真出任第一書記，但因高崗和陳雲、林彪等表示反對而作罷。最後由劉少奇擔任華北局第一書記，黨內資歷和地位不若彭真的薄一波居次，彭真僅擔任常委。1950 年中共中央書記處書記任弼時去世，中央書記處候補書記彭真和陳雲何者應接替任空缺出來的位置？同樣也是高崗、陳雲、林彪等人表態反對彭真出任。76陳雲最後接繼任弼時，成為「中央五大書記」之一。

高崗因東北爭論產生對彭真個人的憤恨，對中共政治造成更大的影響是，其進一步發展成高崗對劉少奇的懷有成見，成為1953 年高崗積極「倒劉」的一個重要歷史背景和緣由。東北局發生爭論時，高崗、陳雲、林彪等背著彭真向中共中央「告御狀」、要求「換馬」，最後雖如他們所意，彭真失去了東北局的領導職位，但是他們也自知相關作法在組織程序上不無疑義。高崗等人派人（趙德尊）專門向劉少奇彙報東北問題的始末，並希望獲其肯定和支持。想不到劉少奇回覆要「要注意團結，不要落井下石」。這讓高崗等人甚不理解，認為劉少奇對彭真的錯誤「有些袒護」，甚而因此對劉心生「隔閡」。77在此之後，高崗在中共高層間經常議論彭真在東北期間的不是，進而將彭真和劉少奇掛勾起來，認為彭真仗著劉少奇得勢而固執、劉少奇也對彭真偏袒而不公。例如：1951 年1 月29 日，韓戰如火如荼進行期間，高崗在彭德懷面前，語帶憤怒地批評彭真當初到東北時不注意軍事工業；並憤慨地回憶彭真在東北僅調派運煤車廂供其乘坐的往事。高崗更指控彭真「接受了劉少奇的『和平民主新階段』幻想和平，有劉少奇作靠山，誰的話都不聽，林彪同志的話他也不聽」。78

高崗到中央任職後，聞知毛澤東對劉少奇多有不滿。在毛澤東暗示、旁人慫恿下，高崗進一步地產生了協助毛撤換劉少奇第二號領導人地位的念頭。1953 年初，高崗耳聞劉少奇規劃起用彭真的構想（擬要之擔任政府黨組書記）後，他本來即有的劉少奇、彭真在東北問題上沆瀣一氣的印象更加固化，甚而形成相關人士暗中進行宗派活動和人事安插的認知。79

高崗在中共建政初年受到毛澤東的分外器重，甚至有「更上一層樓」的態勢；再加上，他對於與彭真之間的東北舊帳窮追不捨，皆讓彭真備感壓力。但由於高崗莽撞誤事，轉眼不到兩年的光景，1953 年底毛即開始對之批判、進而離棄。對於東北政敵高崗不攻自破、驟然倒臺，彭真自然感到高興。彭真在對下作政治傳達時表示：「高饒事件是當前最大事件」、「關係全世界革命事業」、「千百萬人頭落地的問題」。針對彭真如此強調此事的嚴重性，北京市的幹部「印象很深」。80彭真也通過自己所能掌握的宣傳系統高調公布「高崗的罪惡」，強調：「高崗反對中央領導同志，無恥地造謠生事，硬說劉［少奇］、周［恩來］、彭［真］一貫犯錯誤，只有他自己是『一貫正確』」；「說咱彭市長也是親美反蘇派」。81期以突出彭真在東北爭論事發後一直遭受高崗無理打壓的受害者形象。

高崗政治出事後，彭真也面臨了一次事關自己東北問題的政治考驗。中共中央為了處理高崗問題、要之承認錯誤，以反「驕傲自滿」為名，要求高崗、彭真在內的高級幹部都必須作自我批評。由於高崗反對劉少奇的一個重要起因涉及彭真的東北問題，特別是指控劉少奇對彭真有所偏袒，毛澤東透過中共中央辦公廳主任楊尚昆轉告彭真，要他在中共七屆四中全會上就其東北問題進行檢討。以毛為首的中共中央的政治設想是：如果彭真對他東北錯誤坦承不諱、虛心面對，高崗就無法繼續糾纏此一問題，進而反省自身，坦然面對自己的錯誤。

為了讓彭真寫好檢討報告，毛澤東允許彭真調閱他主持東北局時和黨中央互動的原始檔案。但毛不允許彭真調閱陳雲、高崗、林彪、張聞天、李富春與中央之間的往返電報，或不想讓彭真看到他們當時如何對之進行批評和指責。彭真在回顧當年的政治文件和資料後，認為他主政東北局時，確實犯有冒險、急躁的錯誤，但其主要按照中共中央的指示部署和行事。82

彭真在寫檢討報告時，對中央當時的角色和作用要如何陳述和下筆？直言道出、不加避諱抑或是一肩扛下、默默承擔？彭真感到為難，勉強完成檢討初稿。實際領導中共七屆四中全會準備工作的劉少奇，或是看出彭真思想上的不解和情緒上的不願，對彭真的檢討內容並不滿意。劉少奇不但要求彭真重寫，更指定在東北與彭真立場不同的陳雲和李富春出面「幫助」彭真。83所謂「幫助」就是勸說、逼壓就範；彭真因而飽受壓力。

為了配合黨中央對高崗問題的部署，彭真最後按照毛澤東在中共七屆二中全會定調的「路線性錯誤」結論，在中共七屆四中全會上檢討他在東北時期的問題。就目前可得的資料，彭真對中共中央當年幕後指揮的角色迴避不提，著重檢討自己的指揮無方。例如：國軍進佔錦州、瀋陽後，他沒有在敵方側後有計劃地創建根據地，而僅側重在中共控制地區內進行根據地的工作。84會後，北京市的幹部在向下傳達時強調：高崗犯的是「分裂黨」的錯誤、關乎「社會主義能否勝利的問題」。相異於高崗的無可挽回、無藥可救，彭真在東北的錯誤是「可以改」的。85

彭真在中共七屆四中全會上「配合演出」，尤其是承擔了東北問題的主要責任，使之政治「過關」，也進一步獲得毛澤東的信任和器重。「高崗事件」後，彭真在中共中央活動的空間和角色都明顯增大。彭真的重要下屬王漢斌就表示：「我覺得毛主席對彭真在東北的問題看得不是很嚴重，『文化大革命』前一直很重視他」。86然而，東北爭論對彭真造成的人事陰霾，因為陳雲、林彪依然活躍政壇而仍舊存在，並且對彭真的政治發展繼續產生重要的制約和影響。